《穿回现代来修仙》 第1章 海都，花铃区第三人民医院。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终日不散的消毒水味儿，惨白的白炽灯照亮了整个急诊室，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病床上，孟园自昏沉中睁开了双眼。 天花板雪白，不见一丝瑕疵，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事物。 她偏过头，茫茫然地盯了那挂着的透明塑料瓶许久，好一阵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那是医院挂水药瓶。 ……做梦了吗？ 孟园没有出声，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急诊室里很安静，此时躺在病床上的只有她，以及一位身穿白衣背对着她专心检查药品的护士。 似乎是察觉到注视，护士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呀，你醒了？” 护士有些高兴地说了一句。 孟园仍旧不言，只是用一种怀念的目光将她望着，如同年迈的老人看见阔别已久的故人，神情柔和而恍惚。 其实这护士并不是她的故人，可她来自她的故乡，便也称得上一句故人了。 虽然这只是梦。 孟园轻轻地叹息一声。 她已经老了，此前就感觉到大限将至，时日不多了。 没想到死前竟然还能做这么一场梦，倒是稍稍抚平了一些内心的缺憾与感伤。 若是能在这梦中死去，也算是一种完满。 大概是孟园的沉默令护士感到异样，护士顿了一下，又说：“医生检查了，说你就是低血糖，没什么问题，现在在给你挂葡萄糖，挂完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孟园依旧静静地望着她，视线一错不错，目光却没什么焦距，显然思维已然跑远。 “哦，对了，离开前你还得去结一下医药费，你同事只是把你送来了，没给你交费，说是让你醒来自己交……” 孟园笑了下，觉得很有趣：“同事？” 这个梦这么真实吗？ 以她五行圆满的境界，方才一番打量的功夫，竟然没看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一切情景仿佛都是真实的，不论是医院内独特的气味，护士的言行神态，还是外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嘈杂声，以及葡萄糖顺着血管流入身体带来的一阵阵冰凉触感，全都毫无破绽。 难道这是她的走马灯？ 孟园的内心很平静，即便面临死亡，她也没多少恐惧，反而有种解脱之感。 数十年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未知。 孟园八十岁修成筑五行之道基，寿元五百，这是定数。 一百七十岁时，孟园五行大圆满，冥冥中她便生出一股预感，或许她这辈子就要止步于此了。 果然，此后三百三十年，她一直在五行境中不得突破。 师父说，这是因为她道心有缺。 宗门为她寻找过许多天地灵物，想强行为她提升境界修为，孟园都拒绝了。 她比谁都清楚，她的道心确实有缺。 这缺憾一辈子也填不平，更无一人能抚慰，因为她的缺憾不在当世，而在另一方世界。 “是啊，那个人好像叫林桐吧，说是你的上司，知道你没事就匆匆忙忙走了，你出院可得感谢一下人家。” 护士言语带笑，孟园听着却是微微一愣。 林桐？ 人活得太长，记忆堆积太多，大脑便会自动清理掉那些不值得记录的东西。 五百年岁月，哪怕孟园并不常出山门，大多时间都在山中静修，也将久远的过往忘得差不多了。 她眉心轻皱，思索良久才慢慢想起，自己曾经好像确实有个姓林的上司，如今回忆起来印象很模糊，只隐隐约约知道，那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女强人，自己在她手底下时常被压榨。 对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当初穿越修仙界的起因，就是在公司里晕倒？ 孟园心跳不知不觉加快。 做梦会梦见不记得的人吗？或是自己从未来过的场景？ 若不是护士提醒，她甚至完全忘记了林桐的存在。而且这个医院，理论上她是没来的，因为昏迷后她就穿到了修仙界，此后一生再也没能回来。 梦竟能神奇到这种地步？ 孟园觉得惊奇，又有种说不出的忐忑不安。 她抬眼环顾四周，再次细细观察周围的场景，护士见她寡言少语，也不再与她搭话，转头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仍旧没找到丝毫破绽，孟园抬手攥了攥掌心，指甲掐进肉里带来细微的刺痛。 闭上眼稍稍感知，身体内部毫无灵力修为，肢体孱弱无力，仿若一个凡人。 忐忑愈盛，鼓噪的心脏几乎敲得胸口发疼。 恰在这时，搁在一旁柜子上的手机传来滴滴的轻响，屏幕发出光。孟园再次愣住，懵了一会才试探着将那部手机拿起——她已经忘记自己的手机长什么模样了。 不过搁在她床头边，应该就是她的。 密码全都忘光，好在她还记得指纹解锁。 大拇指摁上去，屏幕自动跳转到桌面，上方显示微信来了新消息。 生疏地找到微信点开，消息来自“桐姐”。 【桐姐】：我先回公司了，你醒了跟我说一声。 【桐姐】：医生说你低血糖，以后记得多带点糖在身上。 【桐姐】：今天给你放一天假，你好好休息，明天照常上班。 【桐姐】：醒了吗？ 大概这就是护士所说的林桐？ 除林桐外，还有三人给孟园发了消息，都是关怀慰问之类的话，似乎是和她一个公司的同事，但孟园对她们却毫无印象。 孟园垂眸呆呆看着手机，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不知看了多久，护士走过来说：“水挂完了，我给你拔针。” 孟园又转眼，将目光投掷到护士身上。 针被抽出手背时带来一阵疼痛，她却没什么反应，像是失了魂一般，神情呆滞。 护士提醒一句：“用手摁着，别出血了。” 孟园这才如梦初醒，用空着的右手摁住左手手背，贴了个纸胶带的位置。 摁下去，还有点疼。 她又用力摁了两下，到底还是忍不住，眼眶渐渐红了，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像隔了层毛玻璃。 自己这是……回来了吗？ 游魂似的从急诊室出来，找到缴费处交费，再从偌大的医院里走出，途中经过无数人。 有抱着婴儿满脸焦急的小夫妻，搀扶着老人缓慢行走的中年妇女，捂着胃部正在打电话向领导请假的年轻人，打了针后大哭不已的小孩与耐心哄他的母亲，或是如她一般满脸茫然寻不到方向四处问人的病患，以及站在人群里却不顾形象嚎啕大哭的陌生人。 医院是最能见到人生百态的场所，绝多大数人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因为这里往往代表着生老病死。 除了生，其他全是痛苦。 孟园从前大概也是不喜欢的，只是现在旁观着这些场景，却是看得目不转睛。 那些极具生活化的画面，将她神游去到另一个世界五百年的灵魂，迅猛地拽了回来。 猝不及防，却叫她禁不住红了眼眶。 真好。 她的故乡，她的家，她终于回来了。 站在医院门口，上午十一点的阳光倾泻而下，金灿灿暖洋洋，晒得人浑身发烫。 孟园垂头捏着手机，摆弄着给桐姐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女声干脆利落：“喂？孟园，你醒了？怎么不给我发微信？” “桐姐，我要辞职。” 孟园的声音是同样的干脆利落。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问：“怎么？你对咱们公司有哪里不满意的吗？” “没有。” “这样吧，我再给你多放几天假，还有你今年的年假也没放，不如一起休息，去外面度个假、散散心，顺便好好把身体养养。” “桐姐，我晕倒不是因为低血糖，是从小养育我的外婆病重了。” “……” “桐姐，我得回去送送她老人家。” 片刻的静默后，桐姐再次开口：“好，你的工作交接我会给你处理好，不过你要现在走的话，这个月工资就没有了，按照规定本来要提前一个月递交辞呈的……” “没事，谢谢桐姐。” “……”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孟园仰起头看向头顶的烈日，璀璨的金光令她不受控制地眯起眼，长睫掩映下，视野中一片明晃晃的亮白。 不断有人从她身旁匆匆而过，朝她投来目光。 年轻的女人站在医院门口一动不动眺望太阳，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过这年头奇怪的人多了去了，又是在医院边上，或许就有什么精神疾病，因此即便旁人觉得怪异，也不会主动上前来打搅。 孟园更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她用力眨了眨眼，生理性的泪水弥漫出来，沿着眼角溢出，女人嘴角却勾起了一个畅快的笑容。 正是阳春四月，春暖花开之时。 路旁种植的行道树是一棵棵高大的广玉兰，枝繁叶茂，硕大的玉兰花缀在枝头绿叶间，雪白的花苞绽开，犹如一个个垂挂的纯白小灯笼。 孟园自树下走过，又从购物软件里翻出自己的地址，打了一辆车回到出租屋。 路上她便与房东联络退房，由于太过突兀，押金便没要了。 回到家收拾一下行李，随即便直奔机场。 五百年，归心似箭。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指南：本文为无cp女主文，都市修仙日常流，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 架空！架空！架空！所有内容都是杜撰，是作者想象的，没有现实依据，任何情节都是为了剧情发展，不要考据考据就是你对！ 第2章 海都飞往逸都的航班经济舱内，一位穿着藏蓝色风衣、内衬一件白色打底衫的女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偏头注视着舷窗外。 女人看着二十五六岁左右，发丝披在肩头，一张清秀的脸素面朝天，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却十分耐看。 从上飞机开始到现在，她保持这个侧脸对外的动作一个多小时了，不论空姐从旁经过几次，每次看见的都是这一个角度，动都没动一下，仿佛坐在那里的是一个假人。 不仅是空姐，女人旁边的乘客也觉得有些古怪。 徐阳是位大四学生，刚结束完自己的实习生涯，正是人生中最轻松也即将承担生活重担的时候。此行他打算飞往逸都，用自己实习赚到的钱最后放松一下，享受旅行的愉快。 身旁的女人自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当然不是因为对方即便不施粉黛依旧秀丽的脸蛋，而是她诡异的行为。 其他人或许没注意到，徐阳却是发现，这个女人别说转头，就连眨眼几乎都不眨的！ 再说了，窗外有什么吗？ 不都是一片天？ 当然他也怀疑过女人或许是第一次坐飞机，所以才会看这么久，但一个多小时一动不动，凝视着空无一物的窗外，也实在是诡异至极。 徐阳狐疑地瞅了瞅窗外近乎一成不变的天空，又看了看女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出声道：“那个，你好？” 话音落下，女人终于慢慢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徐阳微微一愣。 女人有一双独特的眼睛，乌黑明亮、清澈见底，犹如浸泡在溪水中的黑曜石一般，叫人过目难忘。 不过她的眼神却很奇怪，莫名透着一股不属于她的年龄的沧桑。 徐阳按捺下心头疑惑，搭话道：“小姐姐，你是第一次坐飞机吗？我看你一直在看窗外，你在看什么啊？” 听到身旁男生对自己的称呼，孟园面上情不自禁地浮现一丝微笑。 她都已经是五百多岁的人了，竟然还有被叫小姐姐的一天。 真稀奇。 孟园笑着微微点了点头：“是的，我第一次坐飞机。” 没错，这的确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坐飞机，以前从未有过。 至于她在看什么，倒是没说。 徐阳呼出一口气，难怪了。 他也没在意后一个问题，而是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起来：“第一次坐飞机是这样的，感觉什么都稀奇。我这也是第三次坐，上回还是高三毕业，跟同学去京城旅游玩……” 徐阳是个话茬子，面对女生也不腼腆，甚至非常健谈。 从与他的对话中，孟园轻易就得知他是海都本地人，今年二十二岁，大四即将毕业，之前一直在海都上学，这次是去逸都旅游，旅游的重点是去见识一下逸都特产大熊猫。 孟园话很少，往往只说几句，徐阳就能自己接下去，唧唧喳喳绝不落下话茬。 孟园一直含笑听着，看起来十分有耐心。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人交谈过。 上辈子、也就是她穿越到修仙界的那五百年里，她常常处于闭关清修的状态，尤其是到了后半生，几乎常年不见人。即便见人，那些宗门子弟们也将她当做前辈，尊敬有余亲近不足，没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夸夸其谈。 孟园觉得有趣。 重生回来后，她再看这个世界，便觉得哪里都亲近，何处不有趣。 事实上，与真正的修仙界比起来，现代世界的确是有趣的。 大部分小说和影视剧里描写的修仙界都非常多姿多彩，比如各种修士斗法，比如妖魔战斗，比如天仙历劫之类。 然而孟园所见的修仙界，却并非那样精彩。 她刚穿越到那个世界时，还以为那是一个古代世界，她穿成了一位平平无奇的凡人少女，甚至在凡间生活了好几年。 那处人间并不美好，王朝末年、兵灾四起，到处都是吃人的黑暗。 孟园历尽艰难才活下来，却仍旧担忧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她害怕流民，害怕军队，害怕贵族，害怕街头巷尾的混混与纨绔，还害怕诡异的妖魔。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在古代基本是活不下来的，她将自己的头发剪短，每天弄脏脸颊，伪装成男人才得以辛苦地存活下去。 那时候，她的心几乎是死的，无缘无故离开故乡，去到完全陌生的世界，若不是一口心气撑着，她或许早就死了。 为了逃避混乱的世道，也或许是真的心死了，在自己居住的城被攻破的那一天，她独自踏入了凶险万分的大山。 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被山里的大虫吃了，而是意外闯入了一处隐藏的仙府。 正是此后她拜入的山门。 仙府中人大概是见她可怜，就把她收为弟子，那时孟园才意识到，那方世界竟然还能修仙。 她本已死去的心忽然焕发了无限的生机，那一刻，她唯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家！ 之后的五百年里，她专注修行，许是心念坚定的缘故，修为增长得很快。 她也见识到修仙界的真面目。 那方世界的修士们大多长居于洞天福地、深山老林中，几乎不与外界往来。 世上也有妖魔，却不常见，也大都藏在自己的洞府里默默修行，偶尔一些胆子大的、贪心的，才会去人间肆虐，但大都趁着时局动荡才敢作乱，不然王朝气运也会压制地它们不得动弹。 王朝也是有气运的，凡人并非就拿妖魔无可奈何。 修士们与世隔绝，几个修仙宗门之间更是相隔千万里，往来甚少，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有遇见大事的时候，才会互相走动一番。 那方世界也有个隐形的规矩，修士不得参与人间之事，如非必要，也不得离开山门。 山门建立在灵气氤氲之地，外面乱且不说，灵气也稀少。 所以真实的修仙界，其实是很枯燥乏味的。每个修士的终生目标就是修道成仙，即便本性再跳脱的人，在山门里隐居修行久了，每日对着朝霞云麓、青山碧溪，观赏月落日升、四时之景，日夜陶冶之下，也都变成了清静无为的性子。 至于玩乐，更是想都不要想。 不说现代社会丰富多彩的娱乐方式，就说现代化的各种美食，另一个世界都见不到，因为修行者往往不重口腹之欲，渴饮朝露、饥食灵果便好，着实是仙风道骨。 在现代生活过的人，绝对想象不到修仙世界的匮乏。 以至于此时哪怕听着身旁男生喋喋不休，孟园依旧面带笑意。 “听说逸都美食巨多，火锅更是一绝，我这个南方人一定要见识一下！” “对了，你见没见过大熊猫？我可喜欢圆圆了，你看它多可爱！圆滚滚的像一颗糯米团子，走路的时候简直就像在滚，太可爱了！我这次去就是奔着圆圆的，一定要见到它！” 徐阳说到兴起，将手机里保存的大熊猫圆圆的视频翻出来，与孟园分享。 孟园笑看着，赞道：“确实可爱，若有机会，我也要去见识见识。” 徐阳便又从圆圆说到逸都的大熊猫基地，说到国家对大熊猫的管理，说到外国的大熊猫交换等等，他实在是有太多话题可说，孟园时常跟不上他的节奏。 主要还是她离开太久，对这个世界的信息已然忘却许多，每每被问起，总是一无所知。 徐阳也感觉这个小姐姐仿佛山顶洞人，许多人尽皆知的新闻都不甚了解，偏偏她脾气很好，一脸耐心听他讲解的模样很能激发人的谈性，于是他也就越讲越多，越说越尽心。 航行全程三个半小时，除了一开始孟园看着窗外发呆，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交谈了一路。 孟园也从徐阳口中得知了许多实时新闻，对世界的那股陌生隔阂逐渐淡去。 飞机落地，两人分别前，徐阳拉着孟园加上了微信。 倒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聊得来。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从今往后很可能再也不见，但现代科技的发展，却能将这种一面之缘变成长久的联络与友谊，不至于就此断带。 孟园收回手机，看着聊天页面上新增的好友，微微笑了笑。 另一个世界里，她修为有成后下山游历过一段时间，也曾遇见这样投缘的人，可惜往往短暂的相伴过后，再也无影无踪。 那些人就像划过她生命里的流星，一瞬间的灿烂，随即便是无尽的死寂，余生只留下回忆。 她看向徐阳，视线在男生眉眼间转了一圈，最后对他说：“如果你明天要去爬山，建议换一个日期。” 徐阳呆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再回过神时，女人已经转身离开，汇入人流中，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徐阳挠了挠脑袋。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明天要爬山？我刚刚说了吗？” 他拿起手机，给才加上的好友发消息。 【徐阳】：孟姐，你刚那话什么意思啊？ 过了好一阵，对面才回复。 【孟园】：明天天气不好。 徐阳去翻天气预报，又是一阵纳闷：“没有啊，不是多云吗？最适合爬山的天气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孟园的话放在心上，打算明天早上再观望一下。 第3章 翌日清晨，徐阳一大早起来就看向窗外，只见天气晴好，碧空如洗，金色的朝阳从东方直射而来，璀璨的光线犹如一根根摸得到的金丝，绯红的朝霞漫天。 “这天气看起来很好啊……” 徐阳有些纠结，他的旅行计划都做好了，今天本来打算去爬城外一座山的，据说那山上有野生大熊猫。 当然了，他也是听当地网友说的，到底有没有也不清楚。 而且他来这也不是一个人，还约了个本地的网友，这次来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与多年网友面基。 不然谁千里迢迢一个人独自旅游？ 可孟园的话在前，也不像是随口说说，徐阳干脆拍了张天空的照片发过去，询问道：“孟姐，今天天气蛮不错的，应该可以去爬山吧？” 一直到吃完了早餐，孟园都没回复。 徐阳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人家好心叮嘱，不好意思辜负，于是与朋友商量着临时换了个目的地，去城市里一处游乐场玩了一天。 孟园一天都没回消息。 天气也一直很好，碧蓝如海的天穹上云层漂浮，雪白绵软如糖，遮挡阳光投下大片阴影。 朋友不禁笑话道：“徐阳，你这家伙不是对人小姐姐一见钟情了吧？人就说了一句话，你都这么放心上？” 徐阳：“少来，我是觉得孟姐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也许是那座山上没有大熊猫呢？孟姐也是逸都本地人，她清楚一点。” “我也是逸都本地的，我以前亲眼见过！你连我的话都不信，还说不是对人家小姐姐有意思！” “嗨，不跟你解释。” 两人打打闹闹地从游乐场离开，徐阳乘着暮色回酒店，朋友则回自己家。 刚走到酒店门口，手机嗡嗡一震，朋友来电。 徐阳接起：“怎么了？我还没回……” 话音未落，朋友的大呼小叫便已钻进耳道：“卧槽卧槽，徐阳你知不知道我刚刚看见什么！” 徐阳挑眉：“看见什么？” 朋友震惊道：“我不是加了个爬山群吗！就是爬那座凤尾山的！群里有人今天去了，然后刚听他们说，今天凤尾山发生了一起事故！有个精神病把两个爬山的游客给推下了山崖！都上热点新闻了！” 徐阳：“卧槽！就是咱们本来打算要去的那座山？” “对，就是那座！” 徐阳抑制不住地咽了口唾沫：“这也太巧了……” “咱们今天要是去了，估计也会遇见那个疯子！妈耶，想想就后怕的慌！” “那两人情况怎么样？” “说是还在医院抢救呢！”朋友语气中满是惊慌。 徐阳定了定心神，说道：“我就说听人言吃饱饭吧？你还不信。好了放宽心，咱们又没去，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是啊，还好你听了那位孟姐的话，我跟你说那位孟姐一定是位高人，你千万可得维系好关系，这种高人可遇不可求啊！以后要是遇见什么难事，找高人指点一下能省不少事！” 两人一通电话说了许久，挂断后徐阳又去看了一眼对话框，可惜孟园仍旧没回。 难道是他早上的消息看起来像是不信任她的样子，惹高人不高兴了？ 徐阳心中忐忑，又发了条解释自己没去爬山，以及山上发生的事故，并对孟园的提醒表示感谢。 一段话，他措辞了许久，前后读了三遍才发了出去。 其实徐阳原本是不信什么玄学之类的东西的，只觉得装神弄鬼，毕竟现在可是科学社会，可如今亲身经历了这种事，一时也是心有余悸。 如今只希望高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好。 收到徐阳的消息时，孟园才回到老家不久，正坐在外婆的床边，握着老人家冰凉的手，静静凝视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老人身材瘦弱，皮肤黝黑，小小一团缩在被褥里，像是一只孱弱的幼鸟。 外婆八十多岁了，身上没什么病痛，她只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孟园穿越异世五百载，最放不下的人就是她。 外婆不是孟园的亲外婆，据说孟园几个月大被丢在孟家的菜园子里，外婆去摘菜，顺带把她捡回去了，因此给她取名孟园。 外婆有三个子女，都是她捡回去的，她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外婆是个倔强的小老太太，从来不肯接受别人的馈赠，再苦再难，自己捡回家的孩子，砸锅卖铁也要自己养。 她的三个子女里，两个女儿已经嫁出去了，还时常回来看她。 一个儿子也一直供养着她，即便一开始艰难，可后来家庭条件慢慢好了，她还要去捡破烂。 因为要养小孟园。 她说，她捡回来的孩子，不会麻烦别人。 怕孟园多心，她还给小小的孟园编造了一个身世，说她是她外婆。 直到长大成年，孟园才得知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个被丢弃的，没人要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外婆要她。 外婆给她的爱，足够使她长成一个温暖坚韧的女孩子，足够令她形成积极向上的人格与三观。 那五百年，孟园心头始终惦记着没有见到外婆最后一面，以至于道心有缺，迟迟无法得道。 好在，这一次，她总算没有来迟。 “园啊……” 老人家意识已然昏沉，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张望床边的孙女。 据说孟园来之前，她就已经昏迷不醒，直到她来了，外婆才又打起了几分精神。 “外婆，园园来了。” 孟园紧攥着老人的手，明明心理已经五百多岁，在那些宗门弟子面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前辈，此刻却抑制不住眼底汹涌的泪。 再大的年纪，在疼爱自己的外婆面前，也只是个孩子。 “你好好的，外婆就、放心了。” 老人呼哧呼哧喘着气，单薄瘦弱的胸膛里像是藏了个风箱，断断续续的话语声里，裹挟着尖锐细微的啸鸣。 “我……很好。” 孟园泣不成声，喉咙哽咽。 老人专注凝视着她，明明已经看不真切了，却依旧放心不下这个孩子，深深将她望着，浑浊的眼眸里溢满柔软的波光。 “别哭，要笑，笑着送外婆……知道了吗？” 孟园努力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身后，二叔与两位姑姑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谁都能看出来，外婆时间快到了。 孟园是她最惦记的孩子，最后一抹惦念了去，老人心无遗憾，也就该走了。 孟园看得比谁都清楚，她眼睁睁看到外婆的躯体上，一道模糊的虚影缓缓上浮，就像是一层透明的气泡，一点一点从**里漂浮上来，与肉身剥离。 老人含糊着最后说了一句：“园啊……你好好的……” 随即，攥在掌心的手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僵硬。 老人的眼睛慢慢阖上了，眉眼安详，恍若睡去。 孟园紧紧咬住了牙，肩膀抖动着，一瞬间泪如雨下。 “外婆……” “娘啊！” “呜呜呜妈，您走好！” 房间内哭声此起彼伏，孟园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两眼直愣愣看向门口。 无人能见，此刻房门外，正有一位身着黑袍、头戴高帽的男人站在那里，一张脸阴森冷漠，面无表情。 高高的帽子上，墨字写着一个“游”字。 “孟秋花，你该走了。” 男人语调冷冷地说。 于是刚刚漂浮起来，茫然立在床边的老人孟秋花，便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了似的，一步步飘向男人，跟在他身旁同他转身离去。 孟园抹了抹泪，朝屋外走去。 其他人没注意她，这会大家正是悲伤的时候，也不会去探究她的行为。 男人更是从始至终都没分给周围的人半个眼神，因为理论上，没人能看得见他。 男人头上那顶帽子上的游字，表明了他的身份，他是一位隶属于城隍庙的巡游神，也被称作为阴差。 一般日为游神，夜为巡神。 夜间多鬼怪，所以要巡，顺便惩治作乱的鬼怪。白日里阳光热烈，鬼怪大都躲藏起来，便只需要游。 孟园没想到，这个世界里竟然还会有阴差。 早在回家的途中，她便短暂尝试过修行，可惜天地间灵气稀薄，比之修仙界十分之一都不如。 在飞机上时，她又借着与天相近的机会，感悟此方天道，更是察觉到天道破碎，仙路几近断绝。 按理来说，这样的天道下，什么鬼怪妖魔都不应该存在，更别说阴差地府。 孟园一直跟到了屋外头。 外婆住在县城外的郊区，自家建的二层小楼，屋外是种了一片蔬菜的院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金红的晚霞弥漫了半边天，火红的一点残阳如血，缀在远方的山峦上，为墨绿色的青山勾勒出一条温柔的金色曲线。 山风裹挟着暖意，温和地拂过晚归之人的面颊。 游神似是察觉到什么，转身停下步伐。 孟园也停下脚步。 游神双眼轻轻一眯。 之前他只当这女人是个普通人，跟着出来只是巧合，如今与她对视，却发现竟然能在她眼底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能看见我？” 许久没见到能看见自己的人，游神意外之下，竟开口与孟园交谈。 “是。”孟园轻声应。 游神将她上下一打量，看出她只是个凡人，大概是有什么奇遇，又或是天生阴阳眼，便问：“跟着我作甚？” 略微停顿了下，阴差面色微整，严肃道：“人死后魂归阴曹，此乃天理，不可违背，无事不得妨碍阴差办事。” 第4章 孟园跟着阴差一步步往外走去。 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将人的影子拖成长长一条，投射在苍茫大地上。 随着残阳逐渐坠入山岚，夕光也慢*慢隐没，暮色悄然汇聚，为大地笼上一片黑色的纱衣。 外婆住的地方以前叫大庄镇，后来改革开放，镇就慢慢发展成现在的县城。 镇上是有庙的，恰好就在郊外，离孟家不远。 孟园小时候还去庙里玩过，只是隔着五百年的岁月，记忆已经十分模糊，跟着走了一阵，望见远处掩映在大榕树下的古旧小庙，才渐渐回忆起那些幼年的细碎回忆。 路途中无人讲话，孟园心情沉郁一声不吭，阴差自然更不可能开口，孟秋花的魂灵似乎陷入一种蒙昧的状态中，只知道无知无觉跟着阴差走，连身旁的孙女也不认得了。 走过田间小径，道路两旁是碧青的稻田，一片片平整如毯，刚刚抽穗的稻谷在柔和的晚风中轻轻摇摆，一层赶着一层，犹如起伏的绿色波浪。 “娃儿，这么晚上哪去？” 不远处田埂上，忽然有位扛着锄头的农人驻足，冲着这边喊来。 孟园脚步一顿，抬首望去。见是一位老大爷，已经记不清是哪家的了，暮色中面容也看不分明，但语气很是慈祥和蔼。 “天晚了，你一个女娃儿别在外头乱走，田里蛇虫多，早点回家哟！” 大爷应该也是不记得她的，但不妨碍做出善意的提醒。 孟园抿了抿嘴角，提了口气，扬声回道：“我去散散步，马上回去了！” 老大爷便点点头，扛着锄头慢悠悠地远去了。 等她转回头，却见阴差侧身立在前方不远处，一副等待的姿势。 外婆的灵魂同样茫然地朝着农人的方向，大概是感到熟悉，久久没有转移目光。 孟园便又抿了抿唇，轻轻道：“走吧。” 三人、不对，应该是一人两魂继续往前行去。 “阴差大人，这世上真的有地府吗？” 方才的小插曲如同一个开关，终于令孟园打开了嘴巴，开始询问自己心底的疑问。 阴差道：“自然有。” “城隍庙里有城隍吗？” “也有。” “我还以为不会有了。” 城隍庙越来越近，这庙估计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庙宇不大，很是破旧，上方的圆木横梁都被虫蛀烂了半截，顶上的瓦片也缺了好几块，墙壁上白泥破碎斑驳。 孟园直到今日，才知道这是一座城隍庙，在此之前，大庄镇上的人都叫它土地庙。 她还记得，每年的大年初一，村里人都要大清早来庙里上香，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知道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传统，老人们都这样做，于是一代一代的年轻人便也继承了下来。 人们连庙子的名字都忘了，也忘了因何而拜庙，却仍然沿袭着前人的传承，不知该欣慰还是叹息。 庙外的大榕树繁茂无比，撑开的枝叶犹如一柄大伞，直直伸展向天穹，为小庙投下一片清凉的绿荫。 “也许再过些年，就都没有了。” 阴差沉默许久，直到走到庙门前，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孟园便一下子都明白了。 如她猜想的一样，地府和城隍之类的存在，在这破碎的天道之下，估计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地府依托于天道，孟园猜测大概千百年前，天道还曾完好，才能孕育出地府。 此后不知因何天道破碎，地府自然也会渐渐消失。 城隍依托于信仰存在，算是鬼神之道。 可如今世间变换，再也没有了信仰，都是讲科技说科学。至于古时的传承，只看还留在乡里的基本都是老人，年轻人全都朝着大城市奔赴就知道了，香火鬼神之道已然断绝矣。 孟园在庙外站住了脚步，阴差也停了下来。 “你回去吧，我这便将她送进去了。” “城隍大人会显身吗？” 阴差嗤笑一声：“不过是带一阴魂而已，用不着大人显身。” 当然，也有香火不足，要省着点用的缘故。 孟园看向无知无觉的老人，默然一瞬又问：“阴差大人应该也不是每一个阴魂都会带路的吧？不知我外婆是什么情况？可否告知？” 阴差望着她，一张脸依旧面无表情，口中却道：“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我便稍稍通融于你。还望你知晓，如今天道破碎，鬼道艰难，地府难以维持，许多人死后便会沦为孤魂野鬼，被烈日一照如露散于天地。只有那些身有功德的善人，才会被我等引领走入地府重入轮回。你外婆一生为善，功德加身，我才来带她离去，下一世定然好命无忧，你也不必挂怀。” 孟园听完，这才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 那原本缺了一块的道心，此刻便悄然补足，浑然天成、圆融自满。 “那就好，那就好，孟园多谢阴差大人。” 她微微举手躬身，习惯性行了个古礼。 阴差诧异地看她一眼，却没深究，只道：“这便走了。” 孟园站在庙门前，道：“我送你们最后一程。” 阴差不再言语，带着孟秋花的灵魂走入城隍庙中，下一秒，便见城隍庙内地上浮现出一道柔和的白光，像是在月夜里搅动湖水，月光映照下来，湖面上荡漾出层层细碎的银色涟漪，两道影子便在那涟漪中缓缓下沉，沉入地面消失不见。 看来这城隍庙内的确还有城隍。 孟园向内打量，可惜夜已昏沉，头顶又有大树掩映，庙中更是一片阴暗，只隐约瞧见一道模糊的人像立在神台上，除了一个轮廓外，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孟园并未停留太久，也没走进去细看，而是径自转身离开。 她的确有些事情想要了解，方才与阴差也不好多说，但她心情并不急切。 五百年修身养性，又补足了道心，此时的孟园心头再无缺憾。 日头一旦下落，天便黑的很快，从家出来时西边还有一丝光亮，回去却已是夜色浓重。 好在国家基础建设完善，村里路边也装上了路灯，隔上百米便有一盏明灯洒落，如霜如月的灯光驱散了黑暗。 才是暮春，夏虫却早早苏醒，走到近处就能望见路灯灯泡四周晃动的细小黑影，偶尔在灯柱上撞出啪啪的轻响，全是扑火的小虫。 头顶夜空中亮起几颗星子，犹如几点银钉钉入天幕，一轮明月也爬上山头，洒下冷白的清辉。 扑面的微风少了白日里的温度，似水般清凉，轻轻拂过耳畔。 耳边有不知名的夏虫啼鸣，稻田里传来青蛙的咕呱声，很是响亮。 这样的夜晚很吵闹，却又是那般宁静，丝毫不见都市的喧嚣。 孟园放慢脚步，踏着月色回到家，才进门就不知被谁拉住，“园园回来了！人没事，别报警！” 接着又有一群人围上来，有人拉着她哭，有人摸她手臂胳膊看她如何，有人劝慰叫她不要做傻事。 孟园本来满心复杂，一时都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连连保证自己没想做傻事，只是出门散散心。 既然送了外婆最后一程，又确定外婆下辈子能幸福美满，她自然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接下来几日便是办丧事，孟园虽是名义上的外孙，实际却是被当做女儿养大的，事情实在不少，每日哭丧待客、奉香摔盆，最后还要送老人去附近的殡仪馆火化，再迎回家葬入附近的墓地，一番流程下来，再歇下来时已是三天后。 第四天，送葬的亲戚客人也都离去了，便只剩下家里人。 这天夜里，一大家人围坐在餐桌边，一边吃着前一天酒席的剩菜，一边交谈。 穿越异世五百年，漫长的时光早已模糊了旧人的模样，刚回来时，孟园甚至都认不出他们是谁，经过几天相处，才渐渐回忆起一些往事。 孟家大姑嫁在外地，来回高铁都要坐四五个小时，这回带着姑父一起回来，她生了两个儿子，都二十多岁在上班，却都没有来。 孟小姑嫁在县城里，生了一儿一女，大女儿正在读大学，不方便回来，小儿子正在县城读高中，这会儿便坐在桌上。 孟二叔是孟老太唯一的儿子，在县城买了房子，工作是跑货车，他只有一个老来子，今年才十三岁。 孟园跟几位长辈的关系算不上多亲近。 当年外婆将她捡回家时，几个子女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老太太那会五十多快六十，再过些年就老了，这孩子捡回来以后怕不是要他们养，考虑到这点，当时几人都不同意孟老太养孟园。 孟老太执意要养，又说绝不麻烦他们，此后许多年果然如此，老太太一个人带着孟园住在老屋，平日吃喝都靠自己，真没要过他们一分钱。 孟园也争气，努力学习年年拿奖学金，倒也那么过下来了。 反倒是孟老太的几个子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随着孟园渐渐长大，时常也会拎着礼物来看望她与老人，逢年过节给个几百块钱红包，但也仅止于此了。 小姑与二叔对视一眼，忽而开口问孟园：“园园啊，你从海都来应该请了假吧？请了几天，什么时候回去啊？” 孟园道：“没请假。” “没请假？” 孟园从碗里抬头，淡笑道：“我辞职了。” 几个长辈闻言，全都脸色一变。 “怎么辞职了呢？那么好的工作，还是在国际化大城市呢！” “园园，你辞职了以后打算去哪？” “总不能留在家里吧！老家可没什么好工作，再说了你学历高，千万不能留在这种没前途的小地方！那不是埋没了人才吗！” 第5章 冷月清辉，田间蛙鸣，相映成趣。 月色太亮，即便是夜晚，也能隐隐看清前路，孟园脚步不疾不徐，乘着清凉的夜风前行。 走的近了，她才看到榕树下城隍庙里竟然点着一盏小灯。 鸡蛋大的灯泡被绳索似的电线牵着，垂挂在庙檐下，蒙着一层蛛丝，发出昏黄暗淡的光，只能照亮这间小庙，一旦走出去，离得远了，光线便会被黑夜吞噬。 借着这灯光，孟园得以看清那尊城隍像。 神像并不高大，甚至极为粗陋，经过岁月无情的消磨，面目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泥像上绘制的颜料也大都已然褪色，露出黑色粗糙的内里。 怪不得人们会以为这是土地庙，盖因这尊像实在太寒碜，配不上城隍的名声。 孟园轻轻叹息。 她双手持香，竖立身前，张嘴对着香上轻轻一吹，三支红箸香便蓦地无风自燃，飘出袅袅的烟气。 孟园略微苦笑了下。 只是点几支香，就将她这几日积攒的灵力消耗一空。 孟园倒也不意外，毕竟如今她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还未踏上道途，更未种下道种，能在体内聚集这一缕灵力都算好的了。 抬手将点燃的香插进神像前的香炉中，炉内还能看见几根零零散散的竹签，但都落满了灰尘，大概已是许久之前留下的了，显然平日少有人来。 香插上去，烟气便形成一条白色的线，徐徐飘向城隍像。 孟园立在神像前，轻声道：“烦请城隍来见。” 话音刚落，城隍像便蓦地发出一道金光，早已模糊的双眼微微一闪，似是有了一抹神采，将她定定一望。 “嗯？” 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自庙中响起。 “你是何人？何故唤我？” 城隍这般问着，内心也是惊疑不定。 如今这世道不容鬼神存世，别看城隍还活着，但常年收不到香火，已是坐吃山空，等到哪天消耗完留存，就得如其他孤魂野鬼一般，消散于天地间了。 虽然每年也有一些老人会来上香，但当今社会不崇尚神灵，甚至大部分上香的人根本就不信世上有鬼神，点的香自然也送不到城隍口中。 方才城隍还在阴司之中，忽然感觉一股香火直直朝自己冲来，气息之浓烈纯正，只吸一口，就叫他仿佛回到了千年前，魂体都凝实了几分。 等听到那道隐约传来的话语声，这才现身一见。 城隍神眼观望之下，只见面前的女子肉体凡胎，神魂却极为凝实，甚至隐隐在体外透出神光。 如此强大的神魂，定是道修高人。 “我叫孟园，是这个镇上的住户，前几日阴差送往城隍庙的孟秋花，便是养育我的母亲。请大人前来，乃是有事请教。” 孟园拱手行礼，礼貌地自我介绍道。 “有何请教？若我知晓，便告知于你。” 城隍态度也温和许多，不仅因为此人供给自己如此纯净的香火，也是对道修的尊重。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鬼神不存，道统也几乎绝迹了。能在这种情况下修到神光透体的境界，大概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 孟园道：“我欲踏上道途，需寻天地道蕴，不知城隍可知，如今天下何处还有天地道蕴残存？” 道蕴是大道的凝结，孟园在修仙界时修行天地五行种道法，乃是一门直指大道的法门，需在体内种下金、木、水、火、土五行道蕴，再将其修至圆满，便可令五行道种交融，凝聚道丹，彻底超凡脱俗、跳脱五行之外，成就人仙之身。 孟园上辈子修到五行圆满，可惜道心有缺，始终无法凝聚道丹，最终身死道消。 如今她道心圆融，只要再走一遍五行种道之路，得道已然有望。 只不知是天意弄人，这个世界天道破碎，道蕴难寻，靠她自己不知多久才能找到，只好求助于当地城隍。 城隍闻言，又是一惊。 将面前的凡人女子看了又看，猜到她或许得了什么机缘，心中又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只觉帮这女子或许未来有莫大好处，当下也不迟疑，便道：“你所说的道蕴，可是天地生出的灵物？” 孟园点头：“正是。” 道蕴是大道的显化，大道凝聚便是纯粹的天地灵物。 修仙界道蕴并不少见，比如木之道蕴往往藏在灵木中，水之道蕴则在灵水之中。 当初孟园种道之时，宗门直接为她送来五行道蕴，根本不用她亲自去寻。 城隍沉吟片刻，说：“我不能离开城隍庙太远，也不知外界如何，只听说百年前有一头开了灵智的蛇妖，一直盘踞在不远处的秦岭山脉中，此等妖物都会寻风水宝地而居，里头或许有灵物，你可以去看看。” 孟园本没抱多大希望，此时有所收获，自是欣喜。 她微微一笑，又冲城隍行一礼。 “多谢城隍告知，在下铭记于心，来日必有所报。” 城隍只说：“多给我点几次香便好了。” 修道高人的香火绝非凡人能比，再来几回城隍都要笑醒。 孟园听闻，亦是含笑答应下来：“我若在此，必为城隍大人上香。” “可还有其他事？” “没有了。” “那便告辞了。” 一眨眼的功夫，神像上的金光尽数隐没下去，恢复成寻常模样。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神像的脸似是变得清晰了几分，隐约能看清五官面容。 孟园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城隍庙，走上羊肠般的田间小径，穿过稻田，听着耳畔虫鸣蛙叫，沿着来路回到老屋。 夜风不知送来何处的花香，芬芳中透着幽幽的冷意。 老屋院落菜园里的瓜藤架上挂着黄色的小花，正在无人注视下静静绽放。听到脚步声，堂屋里走出一人，是小姑家的表弟。 “表姐，你这么晚去哪了？”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什么都要问一问。 孟园说：“趁着月色散散步。” 表弟听着却是满脸不信：“你真有闲情逸致。” “不然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你胆大到半夜去墓地给外婆上香，顺便给她老人家告状。” “告什么状？” 表弟大剌剌地说：“我妈他们啊。” 孟园笑而不语，摇摇头，转身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回房后她也没睡，而是盘膝坐在床上打坐了半小时，并不是修炼，而是纯粹的吐纳之法，有修养心神、平心静气的功效，亦能扫除杂念、清明道心。 心头一片澄明，她躺下来闭上眼，如此一夜无梦到天亮。 翌日清晨，天气晴好。 朝阳初生，将挂在菜叶瓜藤上的露珠照耀地闪闪发光。 大姑大清早起来，带着大姑父摘园子里的蔬菜。 “娘都走了，这菜园子也没人照顾，菜放着要烂，咱把能摘的都摘了吧，农家养的，可健康卫生了，带回家还能给孩子尝尝。” 大姑将自己的包装得鼓鼓囊囊，小姑随后立即加入，二叔倒是没动，他还得在老屋待一段时间，也是守孝，顺便给老人家烧头七香，不急着走，那些没熟的菜熟了也够他吃了。 孟园瞧着一群人热火朝天的样子，摇头失笑，自顾自拿了三支香，再度朝着城隍庙而去。 取香的时候，表弟定定瞅着她。 孟园没管，仍旧往前走，没一会就有个尾巴追上来。 “表姐，你这是去干嘛？” “去庙里上香。” “什么庙？” “城隍庙。” 孟园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少年的疑问，等到了城隍庙，这回倒是拿出出门前带的打火机点了香，再照旧插进香炉。 城隍自然没出现，她也不以为意。 点完香便转身回家，好像她走这一趟真就只是来庙里上柱香。 表弟跟了一路，他总感觉这回见到的表姐身上总有股神秘的味道，可跟来却没发现任何新奇有趣的东西，不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到了中午，孟园依旧去城隍庙上香，这回就没人再跟了。 大姑走了，留下小姑和二叔。 又一天，正是周一，小姑带着表弟离开了，二婶也带小表弟回县城上学，老屋便只剩下孟园与二叔两人守着。 二叔问孟园：“园园，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孟园道：“等外婆过了头七。” 七天里，孟园一日三趟地去城隍庙上香，从未落下过一次。 二叔虽有疑问，但也没说什么。 到了第七天，阴魂归家那天，孟园看到外婆的魂灵从城隍庙归来，已不再是之前那般木呆呆的样子，魂体凝实了许多，甚至还入梦与她见了一面。 想是这几天她辛勤上香，城隍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外婆也颇有照顾。 孟园问她在阴间过得好不好，外婆说一切都好，叫她放心。 又说自己马上就要去投胎了，投胎的人家还是她自己选的，特别好…… 还问了孟园家里的事，工作的事，又嘱咐她要好好工作，找个好人家，将来成家了一定要去烧香告诉她。 梦里孟园像是变小了，趴在老人膝头，听着老人讲话。不管外婆说什么，孟园全都乖乖答应下来，之后又说了许多许多，最后外婆轻轻抬手将她拍了拍。 “园啊，外婆走了。” 穿堂的夏风轻轻吹，孟园轻轻应：“嗯。” 再睁开眼，朝阳金水般透入窗棂，满面冰凉，触手尽是湿漉。 吃完早饭，要去给老人烧头七纸。 二叔一路欲言又止，似是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纠结半晌，快到墓前才开口。 第6章 空旷高大的高铁站内游人如织，孟园背着个背包行走在其中，周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每一位旅客的步伐好似都是那么的匆忙。 有人坐在椅子上等待，有人在进站口排队，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大部分人都在垂头摆弄手中的手机，视线被框在那小小的手机屏幕内，丝毫没有耐心去欣赏周遭的景色。 对孟园来说，形形色色的人也是一大景。 尤其是在旅站中，来自天南地北、世界各地的旅人都汇聚于此，有的面色焦急脚步匆匆，似是急于赶赴一场不容错过的约定，有的面露期待神情雀跃，仿佛就要见到相隔千里的恋人。 当然还有如孟园与徐阳一般的异地游客，往往神色轻松、脚步轻快，行程也并不紧张，还有心情去旁边的旅店里买一些当地的特色零食来品尝。 “孟姐，我买了些吃的来，咱们等会大概直接在华山站下车，然后乘景区大巴去山下，景区那边的物价太贵了，不划算。买了这么多，应该够我们俩爬山路上吃了。” 徐阳提着个大大的塑料袋走来，袋子里装的全是各种小零食，面包、功能饮料、薯片、可乐甚至还有压缩饼干。 孟园转头看他一眼，说：“我不用。” “啊？” 孟园解释道：“我不上山。” 徐阳眨了眨眼，下意识问：“那你去华山做什么？” “去看看。” 徐阳挠挠头，一脸纳闷道：“山下应该没什么风景好看的吧？大家都是上山看，你要是不想自己爬的话，也可以直接坐缆车上去，很快的，票价也不贵。” 孟园淡笑着摇头，不再说话了。 徐阳也不敢再问了。 飞机上的时候他还能畅所欲言，后来发现这位才认识的孟姐很可能是位隐士高人，他反而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 尤其隔了将近半个月没见，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影响，再面对孟园时，他心下总有些无意识的忐忑，像是对着什么大人物似的，话不敢乱说，每次看孟园都觉得她身上萦绕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跟周围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没发现的时候只觉如常，一旦发觉，就变得处处不凡起来。 徐阳心想，也许这就是高人气质。 车还没到站，孟园左右看了看，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她旁边有一对爷孙，年迈的爷爷带着五六岁的孙女安安静静靠在铁质座椅上，脚边放着一只大大帆布包，爷爷一条手臂揽着小孙女，小孙女歪着头靠在爷爷身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无声注视前方。 像是两只离群的鸟在陌生的环境里互相依偎。 爷孙俩都很沉默，老人的面容苍老而疲惫，小女孩脸庞瘦瘦小小，五官很漂亮，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苍白。 见孟园看着他们，小女孩抬眼与她对视，像是好奇，却并不出声。 爷爷也发现孟园的注视，打量了孟园好几眼。 孟园放轻声音道：“你们好。” 爷爷似是对她的主动搭话感到意外又受宠若惊：“你好你好。” 孟园问：“看孩子脸色不好，怎么了呢？” 老人闻言，眉眼顿时耷拉下来，叹了口气。 “娃娃病了，本地看不好，我带她去大城市看看。” 他的语气沉重极了，仿佛承载了巨大的重量，那一声叹息便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一般，裹挟着悠长的苦涩。 “娃娃的爸爸妈妈呢？” “在外头打工呢，不打工没钱治病啊，只能我这个老家伙出来，刚开始的时候连车都不会乘，每回都要问人呢！现在好了，娃娃会认字，她看得懂……” 老人起初还满口无奈，说到后来脸上又带起了笑意，搂着小女孩的手臂也紧了紧。 小女孩依旧定定望着孟园，眼珠黝黑明亮，倒映着小小的人影，像一扇干净的窗户。 “和阿姨握握手好吗？”孟园突然对小女孩说。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孟园便伸手，轻轻握住小女孩搁在腿上的小手。 小手冰凉，没有多少温度，小女孩也没挣扎，似乎对陌生人的触碰并不抗拒。 当然更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她见过太多陌生人，被太多医生检查过，所以才这么安静又乖巧，不见一丝寻常孩童的稚嫩与顽皮。 爷爷倒是有些警惕，但看孟园脸上萦绕着的柔和的笑意，便也没开口阻止。 活了这么大岁数，他还是能分辨得了人的好坏的，面前这女人看着孩子的眼神很温和，尤其是那一身气质，言语有些难以形容，但只要与她交谈便觉得如沐春风，想来绝不是什么坏人。 孟园只握了一下就松开了手，小女孩双眼中浮现出困惑的色彩。 孟园冲她轻轻一笑：“阿姨借给你勇气，祝你能战胜病情。” 小女孩眼底便冒出一点亮光，漂亮的眸子弯了弯，害羞地嗯了一声。 恰在这时，徐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孟姐，车到站了！” 他早早就在闸机口占据了位置，这会正冲她使劲招手。 孟园起身与爷孙俩告别，朝着徐阳走去。 身后，小孙女悄悄对爷爷说：“爷爷，我感觉舒服好多。” 爷爷惊喜地问：“怎么突然好了？” 小孙女细声细气地说：“刚刚那个阿姨摸我的手，暖暖的，然后身上就不那么痛了。” 原来是因为身体疼痛，她才始终一言不发。 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抗病痛，于是就再没有力气做一个活泼顽皮的小孩了。 爷爷稍稍怔住，心底有些犹疑，怀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大夫，可什么样的大夫只握一下手就能治病的？但孙女有了精神又做不得假，便下意识朝着女人离开的方向看去。 可惜人潮如海，早已将那道身影淹没，找寻不见。 “那等咱们下次再遇见那个阿姨，囡囡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嗯！” 这话其实是老人拿来搪塞小孩的，世界那么大，人又那么多，哪里能再遇见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好心人？不管她对囡囡做了什么，老人都不认为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了。 “孟姐，你喜欢小孩啊？” 徐阳方才站在远处，将孟园的举动看在眼里，发现她竟然跟一个陌生小女孩握手，不禁大为惊奇。 孟园笑了笑，说：“还好吧。” 她对孩童并无好恶，谈不上多喜欢也谈不上多厌恶。 只要不是教坏了的熊孩子，基本都一视同仁。 徐阳：“刚看你跟她握手，还以为你喜欢小孩呢……” “只是送了她一样东西。” 徐阳瞬间睁大眼，又是惊讶，又是好奇，“送东西？送了什么？” “一缕战胜病魔的勇气。” “孟姐你就别逗我了，你快告诉我吧！” 徐阳一点不信，孟姐这样的高人送出去的东西绝对非同凡响，上次只是送了他一句话，就差不多相当于救了他一命，他这会儿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到底送了什么给小女孩。 孟园却只是好笑地看着他：“已经告诉你了。” 她送的是这些天自己再度积攒起来的灵力，依旧只有一缕，也并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仅仅只是能让那个小女孩好受一点罢了。 听她说得认真，徐阳一整个愣住，难道还真是那什么勇气？ 他半信半疑地想着，苦于找不到答案，便只好将其抛在了脑后。 “到了，这是我们的座位，孟姐你要不要靠窗？” 徐阳殷勤地把两人的背包都放上行李架，又想到孟园在飞机上一直看着窗外，便以为她喜欢欣赏风景。 孟园没意见，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来。 有人当向导着实不错，孟园刚穿回来时现代记忆忘得差不多，对什么都很陌生，手机上摸索半天才定下飞机票，进了机场又像无头苍蝇似的转了许久，总之一言难尽。 这回带上了徐洋，车票他定，排队他来，位置他*找，一切都变得很简单，再没有什么麻烦的了。 这次从逸都到华山，高铁要四个多小时，孟园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窗外，列车速度很快，驶过的大部分地区都是无人的山野隧道，偶尔才能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城镇。 逸都为盆地，四周都是山，窗外风景迅速倒退，一眼望去满目苍翠，群山层峦叠嶂，一层山峦叠着另一层山峦，起伏的山线曲曲折折，像是无数条天地绘成的抛物线，充满了自然的美感。 孟园不说话，徐阳这回也不敢再打扰她，自己在一旁捧着手机看小说，时不时咧嘴大笑，又要注意不笑出声，瞧着莫名有些猥琐。 “靠，又没网！” 唯一的不爽就是经常路过山区断网，以至于下一章加载不出来。 时间就在列车穿过群山的绿意中缓慢走过，终于车到站，两人又紧接着坐上景区大巴，晃晃悠悠没多久便到了华山景区。 “孟姐，你真不上山啊？” “我就在山脚下走走。” “山脚下也得买票，买了票不上山实在太亏了……” 徐阳嘟囔着，可见孟园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 “行吧行吧，时间还早，咱们可以在山下酒店里住一晚，顺便在山脚下四处逛逛，明天我就去登山了。下山就得回海都，以后再见就没那么容易了。孟姐，你要是去海都一定要联系我啊！” 面对男生热情的邀请，孟园笑着答应下来。 “好，有机会一定找你。” 第7章 五岳之一华山，著名的名胜古迹，拥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美誉。 孟园与徐阳到景区时，只见园区内游客络绎不绝，许多游人打算夜爬华山，即便是傍晚，也是一派人山人海之景。 孟园在山脚下的酒店里定了一间房，徐阳本来也想夜爬华山，华山上有五座峰，他打算先爬一座上山去再找旅馆住下，之后慢慢逛完剩下的几座峰。 不过见孟园要在山脚下逛，他也就打消了原本的计划，一起住山脚酒店。 两人到房间放下行李，随即便出门去外游逛。 傍晚时分，夜幕悄然笼罩下来，树立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柔和的光芒洒落。 天光还未散尽，远山之上仍有金色余晖，将云层染得金黄，好似一片遥远的火海。 山风清凉，穿过游人身畔，带来初夏的凉意。 “这里还挺热闹。”徐阳四处打量，目光被远处一条人群熙攘的街道吸引，“那边好像有卖登山设备的诶，我还缺一根登山杖，正好买了！” 山脚园区很大，几乎像个一个大型公园，自然也有购物的商场。 景区也大都靠此赚钱，所售物品往往价格极贵。 孟园慢悠悠地跟在后头，看徐阳跟老板砍价，两人你来我往，因为一根登山杖说得唾沫横飞。 “就一根登山杖而已啊老板，外面才卖几十块钱，你收我五百？太黑心了吧？” “你说的那些几十块的都是什么垃圾，一折就断！出去打听打听，我这个登山杖用的材料都是顶级的，承重力特牛的好吧！看你还带着女朋友，能不能别这么抠门？” “什么女朋友，老板你可不要乱说！”徐阳吓了一跳，本来砍价砍得好好的，老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他浑身一抖，下意识回头看了孟园一眼，“这是我长辈！长辈懂不懂！” 老板看他们俩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道：“你在长辈面前这么抠门真的好吗？” 徐阳：“……” 行吧，反正我不买就是抠门是吧？ “好好好，我买。” 徐阳苦着一张脸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 大概是看他年轻得像个大学生，老板也不想做的太绝，便说：“看你这么爽快，给你再送一根，就当买一赠一，你可以给你长辈用。” 说着，从一旁拿起一根细细的杖子，递给徐阳。 赠送的杖子其实蛮漂亮，木制手柄打磨光滑，下方的杖体不知是什么材质，笔直一根，细细长长，入手微沉。 “好家伙，老板你当我不识货啊，越轻的登山杖越好，你这个这么重，爬山只能当累赘！”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好心送你你还不领情？”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孟园伸手将那支细细的木柄杖子拿起来，掂了掂笑道：“还不错，多谢老板了。” 两人一齐停下话头，徐阳脸色好转，反倒是那位店老板在女人的注视下抬手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杖子不值钱……” “够用了。” 孟园摇摇头，转身出了门。 徐阳也懒得再跟老板纠缠，提着自己的登山杖追了上去。 “景区就是这样，太坑了，什么都贵得要死。”他忍不住吐槽。 孟园：“这也是他们的经营策略。” 两人闲谈着，忽然看见前方广场花坛边有位身穿道袍盘膝而坐的老先生，正在给人摸骨看相。 “孟姐你看，那有个算命的！” 徐阳陡然激动起来，要说算命的高人，他身边不就有一位吗？ 他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孟姐只看了他两眼，就能精准算出他的劫难，他从没见过算命这么准的高人！ 以前他不信这些，但经过现实打脸之后，已经收起了那份傲慢之心，此时再见到算命的人，当即便有心上去看看。 “我想去算算命，孟姐你说他能不能算准？” 孟园瞧了那老道士一眼，已然看出一些端倪，口中却说：“不清楚，算过才知道。” 两人便往花坛那边走去。 正有两位女生蹲在道士面前给他看手相。 “老先生，你看我的事业怎么样？” “哎呀，不好说啊不好说……”老道士蓄养着一把胡须，此时一边沉吟一手抚须，看起来仙风道骨，着实有些唬人。 女生闻言，脸色微变：“难道是不好？” “你这一生本该飞黄腾达，成就非同一般，只不过三十岁那年有个死劫，渡过去便一切顺遂、否极泰来，渡不过去那就……” 女生脸一下白了，颤抖着声音说：“那就怎么了？” 一旁的好友倒是嘴快：“既然是死劫，没渡过去当然是死了！” 女生面色大变，神色焦急，急切地问老道：“大师，求求您救救我，我该怎么渡过那个死劫？” 老道士便低头示意她看自己面前的红布，红布上正摆放着一些木珠手串、折成三角的黄符、玉观音佛像等等。 “这些都是老道开过光做过法的法器符箓，要想避过劫难，买一件回去日日戴着不离身就好。你历的是死劫，要破除很难，得买一件玉佛，价钱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这串数字一出，女生顿时犹豫了起来。 那玉佛材质一看就很普通，显然不值这个价钱，况且两万块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她工作还不错，一下拿出也很肉痛。 况且老道这么熟练的样子，不免让人怀疑这是不是骗局。 “大师，你帮我看看，我不会也有死劫吧？” 女生的好友似乎也是这样的想法，当即便上前，将自己的手伸出来。 “我看你从小家境不错，但父母感情不合，是不是？” “没错。” “你桃花旺盛，但那些桃花全是烂桃花……” 老道士对着另一个女生又是另一番说辞，说得女生连连点头，似乎没一句不对的，看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信任起来。 “孟姐，这人好像还真有两把刷子！”徐阳也是感叹。 孟园却只是笑而不语。 见另一个女生被忽悠着就要买那去烂桃花保正缘的手串，孟园才出声道：“你也可以去看看。” 徐阳早就好奇不已了，此时她一发话，立马走了过去。 “老先生，你这算命多少钱一次？” 老道士早注意到一旁围观的两人，见徐阳走来，笑得云淡风轻道：“小伙子，老道算命不要钱。” 嚯，不要钱！更真了！ 徐阳心下期待，往前一站，两个女生便让开了位置。 她们倒也没走，因为还没下定决心买老道士的法器，那高昂的价格让人望而却步，偏偏劫难摆在未来，又叫人心焦。 徐阳将手掌摊开，给老道士看。 老道打量他几眼，很快便说起来。 “你的家境很好，出身富贵，家里是做生意的，你家不在本地，在东南沿海。” “没错，全对！”徐阳连连点头。 老道士慢悠悠说了一串徐阳的个人信息，基本八九不离十。 徐阳满是信服，觉得这位老道士和孟姐一样，都是一位难得的高人。 “你一生顺遂……” 徐阳忽然皱起眉，“等等，老先生，你算不出我有什么劫难吗？” “你前半生并无劫难，劫难都在后头。” “不对，就在前几天，我才经历过一个劫难！” 徐阳说完，再看老道士愕然的神情，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孟姐都能看出来的事，他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就算有些本事，也根本比不得孟姐！ 发觉这一点后，徐阳满心的期待全都挥散一空，再也没了兴趣。 “你算得不准，比真正的高人差远了。”他摇头晃脑、满脸失落地起身。 老道士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他的确没看出这人经过劫难的样子啊！一般人刚历经劫难，哪个不是心中惶惶、后怕不已，神色间也会透出一些端倪，他只要一看对方的微表情就能读出信息来。 没错，老道士其实根本不会算命，他只是学了人体微表情。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个人才了。 通过对方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乃至于言语间的细枝末节，交谈时的情绪反应，他基本就能把一个人的来历过往读得一清二楚，不是算命，胜似算命。 当然了，他只能读过去，读不了未来，所以未来全是瞎掰。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读了过去，别人自然会相信他所说的未来。 要是未来说的那些劫难没发生怎么办？ 那当然是因为他所售的法器起了效果！ 自然也有一些聪明人，后知后觉发现了他的小把戏，所以未免那些人找上门来，老道士便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只在各大景区流窜，开几单就跑，生活过得极为滋润。 眼见着客人就要离去，连带着旁边两个女生也被带得有些犹豫不决起来，老道士顿时急了，连忙开口道：“这位客人，老道的确算不出你的劫难，想来只有一个原因，一定是另有高人给你化解了！” 徐阳脚步霎时停了。 “没错，你这就算对了！” 对上男生亮晶晶的目光，老道心中颇为无语，哪是他算对，这其实是根据方才徐阳说的那句“比真正的高人差远了”做出的判断。 他能那么说，肯定是见过高人。 再经过徐阳前后神态对比，不难看出，对方的“劫难”大概率是被那位高人“化解”，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因为他根本就没历劫嘛！ 老道心道，难道我遇见了一位同行？ 第8章 “孟姐，那人是个骗子啊？” 徐阳侧着身子跟在孟园边上走，一边惊奇地问，表情很是不可置信。 孟园没否认：“一半吧。” “一半？” “前一半说的对，后一半说的不对。” 徐阳一下子就明白了，但还是觉得奇怪：“他是怎么做到的？” 孟园目光远眺，淡淡地说：“每个人的信息其实大都写在自己身上，任何的经历都会在你的脸上留下痕迹，只不过大部分人无法发觉，经过相应的学习不难做到。” 徐阳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我想到了，就和犯罪侧写师差不多！” 孟园没说话，她视线落在远处的山峦间，夜幕下的山林如黛，只能看见起伏的山线轮廓，凸起凹陷、如波如浪。 “对了孟姐，你说那个道士今晚有劫难，是真是假啊？” 孟园收回目光，“真的。” 徐阳兴致勃勃地问：“是什么劫难啊？” 看他满脸期待的样子，孟园笑了笑：“明天就知道了。” 果然，第二天早上起来，徐阳就从酒店服务员口中听说了一个八卦。 昨晚景区里有小偷盗窃，一位老道士的手机钱包都被偷了，大晚上的报警给警察，结果警察发现他疑似某位在逃诈骗犯，把他也给带去了警局。 徐阳：“牛大发了！” 他兴冲冲就要去找孟园说这件事，结果敲半天门没人应，问了前台才知道，原来孟园一大早就退房离开了。 “她往哪里走了，你知道吗？” 前台摇摇头：“没注意，不过那时候天还没亮，也许是去爬山看日出了吧？” 徐阳却是一脸失望。 孟姐说了不上山，那肯定就没去。唉，就是不知道她去哪了，都没来得及告别。 同一时刻，华山区警局内。 老道士坐在审讯室里，一脸急切地说：“这位警官，我真没说谎，你们怎么就不信呢！昨天傍晚那两个人一定是小偷的同伙，你们一查就知道了！” “我们已经查了景区监控，确定你说的两个人只在你面前停留了不到十分钟，而你的财物是在一个小时后丢失的，他们当时并没有出现在附近，你为什么一直坚持他们有问题？” 老道士振振有词地说：“我说了啊！当时我给那个小哥算命，结果小哥说我算得不准，然后那个女的就跟我说，我今晚有一个劫难。你听听，她不是小偷同伙是什么？不然怎么知道我会遭劫？他们肯定是踩点的，然后让同伴来作案，绝对是这样！” 对面坐着的警官却面色不变，平静地道：“可是经过我们的调查，他们俩人只是正常游客，下午才到华山区，入住的山下酒店，从园区回到酒店后再没出来过，也没和可疑的陌生人碰头，没有任何作案行为。” 老道士：“我不信！怎么可能！” “老先生，经过警务系统信息对比，我们发现你和一桩诈骗案有关联，现在我们想了解你的身份和近期生活经历，希望你最好不要隐瞒……” 一段时间的审讯过后，警官走出审讯室。 一位年轻些的警员走过来，报告说：“刘队，酒店里的那两人有动静了，孟园清晨五点离开了酒店，监控拍到她在园区里逛了逛，最后五点三十分消失在西北角，之后再没出现过。” “她消失的地方有什么？”刘队问。 虽然对着老道士时他说这两人没有作案条件，但老道士的话还是引起了警局的注意。 尤其是那个名叫孟园的女人，她是怎么提前知道老道士会遇见劫难的呢？ 这个疑问不仅老道士有，警局里的众人也有。 “什么也没有，就一片山。” 刘队皱了皱眉，又问：“另一个人呢？” “徐阳八点二十分出现在酒店外，然后上山去了，应该就是个普通游客。” “继续观察。”刘队道。 一天后。 “刘队，徐阳已经下山离开华山区，买了飞往海都的机票，途中除了日常活动没有接触过陌生人，也没有任何可疑迹象，基本能够排除嫌疑。” “孟园呢？” “还是没有出现。” “算了，他们俩不用再查了。” 刘队此时也意识到，这两人确实和那桩盗窃案没有关系。至于孟园为什么能提前知道，经过对老道士的审问，以及老道士复述的孟园的完整话语来分析，结论大概率是她算出来的。 虽然很匪夷所思，但似乎这个最不合常理的答案就是正确答案。 也就是说，对方很可能是一位玄学高人。 当然，还有一个疑问萦绕在刘队心底，孟园到底去哪了？ 局内一位女警员忽然道：“刘队，你说孟园会不会进山里了？” 刘队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女警员说：“经过我们的调查，孟园半个月前从海都辞职，回到老家参加母亲的葬礼。之后就从老家逸都来了华山，我在想她会不会悲痛欲绝做什么傻事？” 现代社会最方便的一点就是，每个人的生活轨迹都有迹可循。 购买车票和景区门票需要用到身份证，通过身份证就能查到对方的家庭情况、学历经历、工作职位、乃至于感情关系，任何端倪都无法隐藏。 孟园前半生并无特殊，唯独半个月前突然转变，似乎就是从她的养母逝世开始。 刘队听完女警员的话，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显然，他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去景区西北边，孟园消失的地方搜查一下。” 由于一切都只是他们的猜测，因此警局并未大张旗鼓，几个警员穿着便衣去了园区西北角，发现的确有人穿过护栏走过的痕迹，但已经追踪不到对方了。 搜寻了方圆十里后，没找到尸体，刘队便将人撤了回来。 之后他又去找老道士询问过一次。 老道士早被他们查了个彻底，自然也知晓他的本事。 “你见过孟园，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园？谁？” “就是那天说你有劫难的女人。” 此言一出，老道士顿时沉默下来。 之前他一直坚称孟园就是盗窃犯同伙，如今刘队问他对孟园的看法，老道士却神情复杂。 “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什么特别？”刘队稍稍坐直了身子。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孟园绝对独自进了山，但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也许她进山是要犯罪呢？也许是想自杀呢？是以他也不敢放松警惕。 老道士沉吟半晌，似乎是在措辞，而后指了指自己：“在很多人眼里，老道我是个高人。不过我是装的，她是真的。不是那种看起来的高人，是真正的、心有乾坤的高人，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刘队定定注视着老道士，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说谎。 顿了顿，他继续问：“那你觉得，孟园会不会犯罪？或者她会不会自杀？” “你在说笑呢？老道用我的本事担保，全天下的人犯罪她都不可能犯罪，全天下的人自杀她也不会自杀！” 刘队点头：“行。我们局长说你本事不小，让你将功赎罪，以后就在咱们局里干活，你考虑考虑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 老道士在后头喃喃自语：“还真被她给说中了，老道我活了这把年纪，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吃上公家饭了……” 此时此刻，秦岭山脉深处。 被警局关注了几天却对此毫不知情的孟园正拄着登山杖，在崎岖的山地密林中跋涉。 回首望去，还能瞧见远处华山高耸入云的峰头，像是悬在头顶一般巍峨。 记得刚进山那天，她收到徐阳的来信，他发了许多华山顶上的风景照过来，说是与她一起分享，虽然孟园没上山，但也能借此欣赏山上的景色。 那山景确实独好，若有机会定要亲自见识一番。 山路难走，基本没有路，往往走一天也没多远。 林间寂静，这年头基本没人往山里跑，山空而大，唧啾的鸟鸣声阵阵回响，偶尔伴随着猴子吱吱哇哇的叫声，在幽深的山间回荡，能传递到很远。 孟园背着包，为了防蚊虫叮咬，穿了长袖长裤的运动衣，脚上也是一双便于攀爬的轻便运动鞋。 她已经进山好几天，身上带的食物不多，差不多要吃完了，但也并不焦急。 春夏相交的时节，草木催生、生机勃发，山中野果也大都成熟了，有时路过就摘一些放进包里，也能充一充饥。 偶尔遇见野兔、野鸡之类的野物，也可以想办法捉来烤了吃，打一打牙祭。 若是两样都不见，那就去倒塌的朽木底下、腐烂的落叶丛里寻白嫩的菌菇，林间潮湿，菌菇多见，常常走几步能遇上几朵，不怕找不到。 或是摸一摸野鸡野鸭巢，掏几个蛋出来放在火中烤了，也是别样的香。 孟园忘了许多现代生活的常识，但要问如何在山里过活，却已经相当熟练。 她走得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一边走一边感受着周遭的灵气，慢慢朝着灵气浓郁的方向而去。 虽是来寻灵木，但又何尝不是另一番旅行。 第9章 清晨天还未亮，山中的鸟雀便早早醒来，在枝头树梢啁啾啼鸣，鸣声宛转悠扬。 孟园便在这大自然的乐声中苏醒，从睡袋中钻出来，睡袋外沾了一夜上的露水，摸一摸满是潮气。 山间多雾，尤其是天将明未明的早晨，薄薄的山雾不知从何而来，淡淡地飘散在幽深的绿林间，为树叶细草点上透明的露珠，深吸一口气，满鼻腔都是湿润的水汽。 孟园将睡袋抖平整，挂在树枝上晾晒，等到出发的时候再装进背包，潮气便也差不多散的干净了。 慢悠悠地去四周树下捡一些菌菇来，又将一口小奶锅吊起，底下生一团火，丢一把米和一锅水，咕嘟咕嘟地煮起粥来。 煮到差不多时候，就可以往里下菌菇，最后熟了再洒一点盐，一锅热腾腾滋味鲜美的菌菇粥便好了，一碗下肚，手脚都能暖和起来，浑身舒畅。 吃完了再找山溪水源清洗过锅子和碗，收拾东西，灭了火，绝不能留一点火星子，免得起了森林大火。 吃过早饭，便继续往前行去。 孟园已经进了一片灵气浓郁之地，打算这些天便停留在这里，找找看有没有灵物的影子。 穿过一片竹林时，忽然在鸟雀声中隐约听到一些人声。 这深山里头竟然还有人？ 她站住脚，面朝声音来处，微微侧头仔细倾听。 “张老师，这里真的有熊猫吗？” “有，去年科考队就在这一片发现了野生熊猫的踪迹，不会错。” “……可是咱们都进山好几天了，也没找到啊，就连熊猫粪便都没发现。” “再找找，搞科研得耐心，耐不住性子可不成……” 交谈声渐渐隐去了，几人似乎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隔着茂密的竹林，他们并没有发现孟园，孟园也没打算去接触对方，毕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进山的缘由，省得麻烦。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而过，如同指缝漏下的沙砾不可挽回。山间晨雾暮霭轮转，几日过去，孟园终于找到这片区域灵气浓郁的源头。 那是掩映在群山里的，很不起眼的一小块紫竹林。 林子不大，最多不到百平米，一走进竹林，就能听见簌簌的风声。 林风吹拂竹林，竹影摇曳，穿过耳畔，带走夏日的炎热。 一踏入这里，初夏的暑气都去了几分，与外界的差异十分明显。 孟园慢慢朝着竹林中央走去，在那里，一团青紫色的灵光正在她的感知中闪烁，孟园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那是一株笔直修长的紫竹，华光内敛，晶莹如玉，浑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光，时不时向外散发着微弱的灵力。 竹子的根系往往能蔓延很长，这一片繁茂的紫竹林，其实都来自最中央的这一株。 整个竹林都是它，它也是这片竹林的祖先。 不过这根紫竹虽然身带灵光，却并未凝聚道蕴。 大概最初它只是一根普通的竹子，莫名得了一点机缘，才渐渐变得不凡，却并非生来就是灵物。 孟园有些遗憾，却并不失望，能见到这么一株紫竹，也叫她明白，这个世界虽然天道破碎，却并非无路可走。 尤其是当她转过身，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圆润眼眸时，便也忍不住笑意了。 显然，她闯入了人家的领地。 这片紫竹林是一只熊猫的地盘，熊猫个头很大，黑白色的毛发看起来很干净，雪白的头颅乌黑的眼圈与圆圆的黑耳朵，给人憨态可掬之感。 不愧是世界第一萌物。 此时它正站在不远处，一双乌眸定定望着她。 孟园笑道：“抱歉，没想到这里是有主之地，冒然上门没有征求主人的意见，打搅到你了吧？我这就离开。” 熊猫仍一眨不眨注视着她，可能没听懂她的话。 孟园笑了笑，也不多说，转身便往外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注意到，林间地上不时能看到熊猫青团，出了林子就少见了。 孟园想到那支不知是科考队还是什么的人，这几天里她也见过不少次对方，但都刻意避开了，并未被他们发现，不过那些人的行动倒是没瞒过她。 他们是来寻找野生大熊猫的，不知是要研究还是采集什么样本，可惜绕着这片山搜寻了好些天，都没找到熊猫的踪迹。 如今反倒先被孟园发现了。 孟园走出紫竹林，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那熊猫已然闲适地歪倒在最中央那株紫竹下，圆润雄壮的身躯压在竹子上，不时磨蹭后背，将那根细瘦的竹子磨得一抖一抖，压得弯下了腰。 难怪刚才感觉那根紫竹有些歪，原来是这个原因。 孟园扬起唇，也不免付之一笑。 动物感知总是比人敏锐，那熊猫大概也感觉到紫竹的不凡，便将这片林子当做自己的领地，每日住在紫竹下，自然能获得好处。 孟园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返身走了回去。 见她再度靠近，熊猫磨蹭后背的动作停下，坐在那里，黑眼珠盯着她。 孟园没有靠得太近，这熊猫虽然看似温和，但它到底也是野兽，一旦惹怒了它，若是发起狂来，现在的她可没有办法应付。 在离它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孟园问：“我就是想问问，你在这片山里见过一条大蛇没有？” 熊猫一动不动，仍是定定将她瞅着。 孟园无奈笑了下，心知大概是得不到什么答案了，这熊猫哪怕有些灵性，恐怕也不多。 刚这么想着，却见大熊猫忽然抬起一只爪子，如人一般，指向一个方向。 孟园微微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笑容扩大。 “多谢！” 她举手冲它行了一礼。 她倒也不怀疑，径直便朝熊猫指的方向走，只是才走了半天，天色便有些暗沉下来，林风也渐渐大了，树木枝叶刷刷作响，一派风雨欲来之相。 孟园只好就近找了一处山洞，钻进去躲避即将到来的山雨。 一场雨很快就落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枝叶间，林子里的小动物们也都躲藏起来，鸟雀归巢，一时间天地变得格外寂静。 除了蚕食桑叶般的沙沙雨声，再无其他声响。 抬眼望去，无尽的绿意上水雾弥漫，好似绿湖上生出白烟，烟雾缥缈，像是笼罩在仙山之中。 如此宁静的氛围，叫孟园的心也无比地沉静下来。 眼前的画面与上辈子的山门有些相仿，使她有种重回过去之感，一时心头便满是回忆。 想来亦是怀念，却并无多少执着。 修仙之人便是如此，亲缘淡薄，人与人之间虽有交情，却往往清淡如水。 即便不能再见，也只不过道一句，怀念就好。 雨水淅淅沥沥，山林窸窸窣窣，正适合借雨入眠。 孟园翻出睡袋，在狭小的山洞里找到一块稍微平整干净的地方，简单清理便就地躺了下来，伴着连绵不绝的雨声安然入睡。 一觉安稳，再次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天光暗了又亮，竟已是一夜过去。 山雾越发浓重，身周的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呼吸间满是草木的清香与山林的润泽。 整个山林都像是被雨水洗过一样，青山越青，草木更绿，山洞岩壁上攀爬着一种长着细叶的藤蔓，不过一夜，已开满了指甲盖大小的小白花，发出馥郁的香气。 孟园的心情便也好似水洗过，清明澄澈，不染尘瑕。 不过走出山洞时，却见不远处的树底下趴着一颗黑白分明的大号糯米团子，身上被雨水打得湿透，雪白的毛皮上沾染着一抹淡淡的绯红。 孟园脚步一顿，随即快步上前。 不出所料，正是之前才见过的那只大熊猫，只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它身上便多了许多伤口，狼狈不已。 细细一看，都是利齿所伤。 有条腿像是被咬烂了，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山林多猛兽，显然不可能只有熊猫，之前孟园还远远看见过山虎，这熊猫大概是与其他野兽打了一架。 而她是它唯一见过的人，所以受伤后才来向她求助。 孟园稍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关节。 “有别的野兽与你抢地盘了？” 熊猫睁着乌黑的眸子瞅着她，张了张嘴，发出嗯嗯的叫声，听着好似有些委屈。 孟园便道：“你能发现那处好地方，其他动物自然也能。”顿了顿，又宽慰地说：“若是不甘心，下次再抢过来。” 熊猫恹恹地垂下脑袋，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孟园打量着它的体型，确定自己大概是搬不动*这家伙了。 这只大熊猫长得极好，身材圆润魁梧，目测起码有一百多公斤，若是她修为有成，倒能把它抱起来，现在还是算了。 思及此，孟园便道：“我去找人来救你，你等一等，坚持一下。” 说罢，她又伸手抚在熊猫头顶，将体内积攒的那缕灵气传递给它。 不曾种下道种，灵气便如无根浮萍，永远只能积攒那么多，除了叫身体健康一些，并无多大作用，因此孟园也不吝惜。 她加快脚步往记忆中那支队伍所在的方位走去。 对方其实离她不算远，最多再搜个一天，也能找到那片紫竹林。 之前孟园慢悠悠地闲逛，才走不快，如今放开了速度，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找到那群人。 刚往那边走去，就听有人呼喊：“张老师，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大熊猫的脚印？” 随后便是张老师激动的声音：“不错，是熊猫的脚印！我们终于找到野生大熊猫的活动区域了！小心一点，也许它就在附近！大家都要注意观察！” 第10章 孟园发现了一片湖。 一片掩映在群山之中、绿树之间、倒映着青山树影，宁静如一面镜子的湖泊。 湖泊不算大，风景却独好。 她难得停下脚步，在湖边找了个好地方休憩下来，脱下身上穿了几天的衣服，就着这湖光山色，伴着傍晚时分满湖倒映的火烧云，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初夏时节，湖水还有些冰凉，刚下水时被冰了个激灵。 不过适应之后，便只觉得舒适。 湖水清澈，靠近岸边的地方能清楚地看见湖底的鹅卵石，碧绿摇曳的水草，以及因为无人光顾而慢悠悠游动的小鱼。 孟园洗完澡，又将衣服洗干净，铺在大一些的鹅卵石上晾晒。 随即便去一旁的林子里，折了一根木棍，将头部削尖，便制成一个简单的木矛，而后手持木矛，站在浅滩处蓄势待发。 可惜准备不充分，若是带了丝线，还能悠闲地坐在岸边垂钓。 好在叉鱼倒也不难，这湖里的鱼见识少，不知晓人的可怕，见孟园站在水里，便纷纷凑上前来观望，时不时用嘴巴啄她水下的脚，好奇心旺盛如猫。 孟园便就着这个机会，叉了三尾鱼上来，之后再也没有鱼儿上当了，似乎这些原住民们已经意识到这忽然到来的庞然大物是个恐怖的猎食者。 当天晚上吃的烤鱼，撒上现代丰富的调料，喷香扑鼻，口齿留香。 吃了一顿好的，第二天还得继续前行。 不过距离感知到的灵气氤氲之地已经不远了，走了一天便接近了那座山。 那是一座很矮的山，既不高大也不险峻，山脊弯成一个温柔而舒缓的弧度，与其叫做山，不如叫小土包。 孟园鼻尖甚至能嗅到蛇的气味。 她上辈子常年住在山里，总能见到蛇，便也能分辨蛇的味道，是一股有点腥冷的气息。 她便知道，自己没找错位置。 那只大熊猫也没给她乱指路。 孟园拄着登山杖，慢慢往山上走，路上便发现到更多痕迹，一些蛇爬过的路，压倒的草，都昭示着这里有一条很大的蛇。 孟园心神微微紧绷，提防对方将她当做敌人。 她如今只是一介凡人，实在没有多少能耐去对付一条很可能得道百年的蛇妖。 只希望对方能好说话一点，与她和平交流。 这山太小，孟园只用不到半小时就爬到了山顶。山上多松树，空气里都是松柏的气息，松柏香气向来浓重，便也掩盖了蛇的气味，她始终都没发现那条蛇。 好在她能感知灵气，灵气最浓郁的地方自然有灵物存在。 孟园缓缓向半山腰一处凹陷地域走去，还未走近，她便已看清其中情形。 那凹陷的土坑中盘绕着一条大蛇，大蛇通体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杂色，细细的蛇鳞在初生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泽。 大蛇盘绕成一个环形，而环形蛇体的正中央，长着一株小树。 小树通体银白，不到一米高，枝丫分散，树枝上是细细的如银针一般的叶子，看起来很像松树，却又不是松树。 最奇异的是，它的枝叶间结着一颗颗银白的小果子，指甲盖大小，不注意看很难分辨。 整株银色小树内蕴藏着浓郁的生机，木灵气源源不断地向四周散发出来，道蕴天成。 孟园看到大蛇和小树的同时，大蛇也看到了她。 不，它大概早就发现了她，也许她上山的那一刻，也许更早。 孟园神魂五行圆满，能隐隐感知到对方的修为，那是一名真正的妖修，与她前世相比不算强大，但在这个世界绝对是一方大妖。不过她也察觉到它道行不高，想是无人教导，又没有相应的传承，只守着这株天地灵木过活，百年下来，只依靠本能学会了一点粗浅的吸纳灵气之法。 孟园停下脚步，与大蛇隔着将近三十米的距离，遥遥相望。 大蛇没动，一双竖瞳冰冷地望着她，鲜红的蛇信轻吐，无声发出警告。 孟园反而神色缓和。 只要不是一上来就打架，便都可以商量。 “这位……道友，请先不要紧张，我来这里并非想抢你的宝物，我只找那灵木借一缕道蕴，并不会对它造成多大的损害，不知可否？” 大蛇蛇信又吐了吐，竖瞳仍然冰冷，周身发出的那股警告气息不散，甚至越发浓烈。 孟园无奈地笑了笑。 她所修功法特殊，这大蛇天生地养，想来没听说过，自然也不能理解借一缕道蕴是什么意思，大概以为她来夺宝，如此防备也不为怪。 孟园便也不再劝了，怕再多说两句大蛇暴起吞人。 从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分析出，对方真的会这么干。 她返身往回走，走到能看见大蛇的视野尽头，对方自然也能看到她，却并不会造成威胁的地方，找了块山石，拂去石上尘土，就那么盘膝而坐。 既然它不信任她，那她便让它信任。 孟园不急，她的耐心总是很多。 即便她此刻修为还在，依旧会如此选择。 远处山峦间乳白色的山雾流动着，为青山添上一层缥缈的轻纱。 清晨朝阳初生，霞光万丈，直射大地。 及至正午，日头高挂当空，晒得人头顶发烫，浑身发热，山雾也都不见了踪影，群山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眼底，苍翠如黛。 傍晚时分，落日坠入群山之间，层叠的云海也被染成橙色的火海，火光粼粼，金光灿灿。 孟园眺望天边，欣赏着晚霞之景，神情恬淡。 她自然并非一直坐在这里，到了该祭五脏庙的时候也得下山找些吃食，慢条斯理地生火煮了来吃，可惜带来的米已经吃光，只能尽量找些野味才能填一填肚子。 夕阳西下，该是准备晚饭的时候了。 此山被大蛇盘踞多年，沾满了它的气息，寻常动物根本不敢接近，便也很难找到猎物，孟园打算回到那处湖边，以后就在那边过夜，白天再来这里，也好解决吃饭问题。 既然做下决定，她也不耽搁，提起背包便起身原路返回。 孟园能感觉到那条大蛇在看她。 事实上，它一整天都在时不时看她，不知是出于防备还是感到疑惑。 孟园不以为意，慢慢走回湖边，再次捞起裤脚站到水中。 湖中鱼儿很傻，昨日才被吃了一遭，今日就好似忘了教训，又纷纷看热闹似的围上来，随即就被狠狠叉起，拔鳞去腮，变成香喷喷的烤鱼。 孟园中午只吃了几只烤菌菇，这回尝到肉味，面上便扬起了笑意。 快乐就是如此，觉得满足便对了。 吃完丰盛的晚饭，便躺到湖边大石上等待夜幕降临，看着天幕渐渐暗沉下来，一颗一颗的星子浮现在暗蓝色的幕布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光，像是天鹅绒布上点缀的细小钻石。 一轮圆月也悄然从天边升起，爬上层叠的山峦，皎皎清辉幽幽洒落。 湖中之景从青山绿树变成明月繁星，如梦如幻，静谧美好。 “今天是满月啊……” 孟园感叹了一句。 耳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像是什么庞然大物从地面上缓慢地拖行而过，与路边的野草藤产生摩擦，在这寂静无人的夜晚，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原本嘶鸣不绝的夜虫，不知何时悄然安静下来，四周静得诡异。 孟园倒是面色如常，慢慢直起身，望向山林方向。 今夜月色太好，以至于她能很清晰地看见那道蜿蜒而至的巨大蛇影。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是来找她深夜索命，只慢吞吞穿过林子，来到湖边，紧接着噗通一声入水，而后便是哗哗的水流轻响。 大蛇游过湖面，带起层层碎银般的涟漪，而后去到对岸一处倾斜着悬空在湖水上的大石上，盘旋而卧。 孟园能看到月光照耀下，那道漆黑庞大蛇影，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中，隐隐泛着银辉。 她忽而心有所感。 原来这大蛇每到月圆之夜，便会来到这湖中沐浴月光。 湖水就像是一面镜子，能将更多的月光汇聚过来。 追逐月光其实源自于妖物的天性，修仙界妖类修行大都要吞吐月华，太阴星对妖物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传说太阴星每隔一些年便会散出帝流浆，凡间野兽生灵食之便能开启灵智。 传说毕竟是传说，孟园不曾见过，但从中也能看出月华对妖物的裨益。 大蛇并未借月修行，它仅仅只是盘在那里晒月亮，大概是一种本能驱使，又得不到修行法门。 孟园望着它的身影，心底莫名震撼。 大庄镇城隍说百年前这里便有蛇妖盘踞，也就是说，这大蛇守着一株灵木，依靠着简单的吞吐灵气之法，每逢月圆便来晒月亮，就这么过了百年，才修到如今这般程度。 向道之心，如此纯粹。 孟园为之惊叹，亦深受触动。 天底下的生灵何其多，如大蛇一般道心坚韧者也有，人又如何能傲慢地自称万物之长、视其他生灵为卑贱呢？ 夜风轻拂，万籁俱寂。 湖光月影之畔，一道温和有力的女声忽而响起，不疾不徐地念诵道：“太阴如镜，照明己身。月华如练，明见本心。心如止水，内观自在。呼吸徐行，意沉丹田。虚怀若谷，蕴养阴星……” 湖岸大石上，漆黑大蛇昂起头颅，随即又很快低下去，竖瞳紧紧闭阖。 原本照在它身躯上的月光不知不觉收拢成一束，几乎肉眼可见，直直打在它额心，被其快速吸收。 第11章 日升月落，星沉光生。 东方的天际隐现一抹红霞，日头还未升起，绯云便铺满了远处的山脊。 大蛇仍在入定之中，漆黑如墨的鳞片上挂着一层白霜似的清露，孟园自睡袋里起身，醒了醒神，拿出牙刷牙膏，走到湖边洗脸刷牙。 湖水入口清甜，满载自然气息。 鱼儿游过来，调皮地啄食落下去的牙膏泡沫，水面上泛起层层细小的涟漪。 洗漱完毕，孟园去附近一颗野梨树上摘了两颗梨，清洗一番便咔擦咔擦吃了，就当做今天的早饭了。 一边吃梨一边思索，这两日该找个时间出山一趟，补给一下食物，不然哪怕不会饿死，也会饿得瘦骨嶙峋。 此时朝阳正东升，辉光照耀大地，湖面上波光粼粼。 一只鸟雀从湖面低空掠过，犹如一支利箭。 对岸大石上的庞然蛇影缓缓动了动，一点一点昂起了头颅。 当那只鸟飞过大蛇上空时，蛇头如弹射的弹簧一般，猛地射向天空，巨口一张，好似一个血色口袋，蓦地将那只鸟雀兜了进去。 孟园：“……” 大清早看见这么凶残的进食画面，还真有些刺激。 大蛇闭上了嘴，空中再无鸟雀的影子，蛇进食不会咀嚼，只会吞咽，自然也看不出丝毫痕迹。 孟园抬首看着对岸，大蛇漆黑冰冷的竖瞳也将她望着，片刻后挪动粗如水桶的躯体，鳞片刮擦着石壁，慢条斯理地滑入水中。 湖水轻漾，大蛇朝着孟园游来，自她脚边不远处爬上岸，经过她身侧，往松山的方向滑去。 松山便是那座矮山，因山上多松树，孟园便在心里起了个名字。 滑了一段，蛇尾还留在孟园脚边时，大蛇回了一次头。 孟园便意识到什么。 “要我跟着？” 大蛇不语，稍稍一顿后继续滑行前进。 孟园微微挑眉，提起背包跟了上去。 大蛇游走得不快，孟园很轻松就能跟上，依旧花了差不多时间到松山，径直往那株小树而去。 到了土坑处，蛇躯顿住，再度昂首将她一望。 孟园已然明白它的意思。 昨夜她赠予了它一份太阴心经，今日它便用这天地灵木还她。 即便是妖，亦是有礼有节。 孟园却得解释道：“我赠你心法口诀，并非是想与你交换，而是为阁下的向道之心而动容，这才赠你太阴心经，还望阁下不要误会。” 大蛇依旧定定将她望着，竖瞳一如既往地冷锐，看不出多少情绪。 蛇本就是冷血动物，与人不同，自然没有表情。 看了孟园几秒，大蛇爬到银白小树旁，慢慢环绕起庞大的身躯，绕成一个圆圈，像是垒起来的麻绳一般，再把头往身上一搁，便不再动弹了。 今日小树不在它的身躯圆环内，而在旁边。 显然，它已打定主意要将其与孟园分享。 孟园便微微笑了笑，拱手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我叫孟园，多谢道友借宝。” 不过在种道种之前，孟园还得先做一件事。 出山补给。 种道种是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上辈子拜在山门里，有宗门与师长看护，孟园能安心地闭关，每日只要与道种沟通，引其种入体内丹田便好，全程花了差不多十天。 她这还算是快的，据说寻常同门往往要花上数月，乃至数年的都有。 且第一次种道种最简单，之后道种越多便越困难，到了最后五道齐全，甚至数十年上百年都种不下去，卡在瓶颈无法突破。 最初种道前，大家都是凡人，需要吃喝拉撒，上辈子有人照料，饭菜都会送到身边。 如今却是不行了，身边无人照看，她又肉体凡胎，上十天不吃不喝只会饿死。 也许十天还不够，毕竟换了具身体，也不知是否与道种契合。 即便与道种契合，天气灵气也不足，恐怕得花不少时间。 思及此，孟园也有些无奈。 她想了想，决定问这里的原住民大蛇。 大蛇在山里住了百年，对这片山区定然十分了解，这次出山主要是为了补给，也不便闲逛，只求能快去快回，问它最合适。 “道友，不知你可知哪里方便下山？我得去准备一些食物，预备之后的修行。” 孟园礼貌地出声问道。 大蛇正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闻声张开了眼。 覆盖竖瞳的一层薄膜向两边裂开，那双蛇眼盯了孟园一阵，不知是不是觉得她麻烦，好一会才慢吞吞挪动身子，朝着一个方向爬去。 孟园连忙跟上。 这回它的速度就放得很快了，蛇躯在草木山林间飞速游动，灵活地绕过各种障碍物，好似在水中穿行一般自如。 孟园必须全速才能跟上，好在大蛇似乎也常走这条路，路上障碍都被清理过，野草伏倒，树木被连根拔起，碎石也都被扫到路旁，俨然是一条蛇道。 飞奔了一个多小时，即便是孟园也有些气喘。 好在大蛇终于停了下来，蛇道也抵达尽头，再往前，便是一条人走的山路。 整齐的青石小径绵延在山林间，通往下方一座小城。 孟园面带笑意，回身冲大蛇拱手：“多谢了，道友。” 蛇吻间红信轻吐，大蛇静静看她两眼，随即便无声折了回去。 青翠草木被庞然蛇躯压倒，颤动着沙沙作响，再一转眼，漆黑的蛇影已消失在绿树丛中，再也瞧不见踪迹。 孟园背着包独自下山，很快便步入了这座小城。 或者说小镇。 小镇并不繁华，人口不多，经济也不算发达。镇上唯一的商贸产业是草药种植，孟园下来的小山就被开垦作为草药种植基地，据说这边的风水好，所以种的草药药性高，尤其是蛇药很有效。 于是这座小镇便叫蛇草镇，镇中到处都是草药铺子，很多外地来的商人会批发这里的药材带去世界各地贩卖。或是一些中医大夫，也会亲自来选购药材。 可惜因为药材品种不多，只有蛇草效果显著，产业也始终无法扩大。 孟园的到来并不引人注目，就如同其他外地商客一样，她四处打量镇上景色，还进了几家铺子挑拣药材，最后找了一家商场买了包精装大米和调料，以及榨菜、腐乳之类的咸菜。 买好后出了商场，便径直往镇外走去，依旧沿着原路返回。 一个多小时后，华山区警局。 “刘队，孟园出现了。” 刘队仍未放弃寻找孟园的踪迹，依旧叫人注意着景区西北角她消失的地方。 毕竟现代社会，一个大活人失踪都是不小的事，警局有责任保障每个公民的人身安全。 只不过再次得知她的消息时，对方出现的位置却离华山区有百里之遥。 “蛇草镇？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现代警务系统已经非常发达，只要锁定嫌疑人，录入系统，监控摄像头就会自动启动人脸识别，一旦对方出现在镜头之下，系统就会自行标注进行提醒。 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发现孟园。 “不知道，只能看出她是从镇外过来的，进了商场买了些生活物品，又很快离开了。” 镇外并无监控装置，无法看出她从哪里出现，又离开去了哪里。 “她买了什么？” “刚联系了商场老板，她买了一包大米，一袋榨菜，几罐豆腐乳和辣酱，还有一点调料……一共花了一百二十六块五毛，是用现金结的账，听老板说没见她拿出过手机。” 刘队肯定地说：“她这段时间估计都在山里。” 警局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能确定她还活着，没有做什么傻事，大家也都放下心了。 “难道她是想在山里隐居？”有人提出猜想。 刘队重复看了几遍监控。 即便他不是老道士，没有侧写人的本事，此刻也能从监控中看出那人身上的闲适。 她这次出现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补充粮食。 尽管如此，她却并未直奔目的地，而是在镇上一边走一边闲逛，宛若游客一般观赏着镇中景色，在几座古建筑外驻足了片刻，还去药材铺子里转了几圈，足以说明她的心态非常悠闲，若是急躁的人，绝对没有这份心情去观察周遭的景色。 “不管如何，孟园还是得继续关注。” 刘队总觉得这人很神秘。 最重要的是，前几天队里收到一个消息，秦岭山区深处有只野生大熊猫受伤，一队野生动物科研队发现了它，可林区难走，为了快速救治熊猫，科研队便联系了距离最近的华山区警局。 警局申请调用了附近的军用直升飞机，用专机将熊猫接了出来，这事还上了一天的热搜。 看似只是个简单的救援国宝行动，然而作为局内队长，刘队了解更多内情。 他知道大熊猫并不是科研队第一个发现的，而是另一个谁也没见过的神秘人。 神秘人不留姓名，只留下了一张画着地图和几行字的纸。 靠着那张纸，众人才救下了那只国宝大熊猫。 听说熊猫被找到的位置附近，有一个小山洞，山洞里曾有人生火的痕迹。 刘队莫名有种预感，那个人可能就是孟园。 作为一名从业十多年的警官，他的直觉曾救过自己的命，也从茫茫人海中找出过不知多少名罪犯。 这一次，他依然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第12章 出来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去却足足用了半天。 没有大蛇在前方开道，即便有蛇道人走起来也颇为艰难。孟园在山间密林里跋涉，一边回想着方才在蛇草镇上的见闻。 她已经猜到蛇草镇之所以存在，大概是源于那条大蛇。 大蛇所居的松山虽然在深山里，但显然它并非一直呆在深山，偶尔也会出山，至于做什么不清楚，但那条蛇道便是证明。 大蛇早已成妖，妖类气息自与凡俗不同，妖气弥漫之下，催生了周围的山林草木发生变化，最明显的便是那些蛇草蛇药。 听说蛇草镇周边的蛇都比其他地方多，毒性更毒，若不是这边的蛇也更加野性难驯，恐怕早就有养蛇场来做生意了。 孟园猜测大概也曾是有过的，但都控制不住那些蛇，这才渐渐没了。 有大妖盘踞于此，散发的妖气就像是人类嗅到灵气一般，对一些野生动物也是一种裨益。 不过最叫孟园感兴趣的却是蛇草镇上的几座庙。 蛇草镇以种植蛇草蛇药为生，对蛇自然也有崇拜，那几间庙宇便修建在镇上，每座庙中供奉的并非神像佛像，而是一尊尊黑蛇像。 孟园在庙前驻足良久，一番观察之下，发现庙子里竟然还真有香火气，虽然不多，但确实有。 庙子都大开着，平日并不关门，任凭游人进去游览拍摄，若能捐一捐香火钱就更好了。 大概是见孟园感兴趣，便有路过的本地人生了闲心，给她讲蛇仙庙的由来。 说是近百年前，国家危难存亡之际，蛇草镇沦陷在敌人的战火之中，敌国一支军队来此烧杀抢掠，结果不知从何处突然冲出来一条巨大的黑蟒，竟然不怕枪击弹药，比水桶还粗的身躯一扫一滚，就把那群敌军全都给压死了。 黑蟒扫清敌人后便游进了山林，不见踪影。 之后又来了几波人，黑蟒回回都会出现，将敌人或是杀死或是赶跑，救人无数。 敌军大概也听闻蛇草镇上有只骇人的大蛇，怀疑其有些神异之处，便没再派人来了。蛇草镇因此才保留完好，镇上这几座庙便是那时被黑蛇救下的人立起来的，全都是快上百年的老建筑，政府还会定期派人来检查维护，可珍贵了。 蛇草镇自那往后，就开始做起了蛇草的生意，渐渐有了些名声。 迄今为止，依旧时不时有老人逢年过节去蛇仙庙里烧香，做蛇草生意的商人也年年来捐香火钱，求蛇草丰收、风调雨顺之类，也不知效果如何，反正这边的蛇草年年都长得很好。 孟园问那本地人：“这故事挺有趣，你们信吗？” 本地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神态很悠闲的样子，手里提着个茶杯，笑着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老一辈都这么说，我爷爷从小就这么跟我讲，还说亲眼见过那黑蛇，说是比水桶还粗，能一口吞下去一个人呢！” “老人家或许有些夸大，这些年也有不少人进山想寻那条大黑蛇，但从没见过。不过就在十几年前，咱们镇上有人去山里采药迷路出不来，说是遇见一条黑蛇指路。”大叔说到这里，便很是兴奋激动，毕竟人往往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见过的事物，“那人我还认识，我听他亲口说的！我以前其实是不信什么蛇仙的，都现代社会了不是？不过从那之后我就觉得，这个世界这么大，人类科学才发展多少年，哪里能解释得了世间万物呢？人呐，还是得有一点敬畏之心。” 想着大叔的那番话，孟园脸上便忍不住泛起笑意。 也是她以貌取蛇了，起初见它还以为那是一条暴烈又冷酷的蛇，不料竟然还是一条善良好心的蛇。 不仅会下山救人，保佑蛇草生长，甚至给人指路。 真是蛇不可貌相。 走回松山时，已是正午时分。 大蛇仍盘旋在银白小树旁，一动不动晒着太阳，像是化作了一尊蛇雕像。 孟园将它看了几眼，蛇睁眼回看过来。 孟园便含笑道：“道友，我方才去了蛇草镇，听说了几个有趣的故事，恰巧与你有关，不知你听过没有？” 蛇冰冷的竖瞳一眨不眨，定定望着她。 孟园顿了一顿，继续道：“说是近百年前，有一条大黑蛇帮助山下的百姓抵抗倭军入侵，百姓为了感谢它的救命之恩，给它修了几座蛇仙庙，听说它还给山里迷路的人指路呢……” 大蛇卷起来的尾巴轻轻抽动了一下，相比粗壮的身躯，细长的尾巴尖颇为小巧，微微卷曲着在地上拍了拍，激起尘土飞扬，仿佛是某种无声的制止。 孟园面上笑意更甚，从善如流地止住话头：“好吧，看来你听过了。” 大蛇仍将她盯着，竖瞳几乎缩成了一条线。 见她果然不再多说，那条竖直的黑线才缓缓扩张，化作椭圆的瞳孔，警惕渐消。 良久，才又闭上眼睛，兀自小憩起来。 孟园也只是打趣一句，并无多少恶趣味，放下包便去附近找了水，捡了柴，在山上烧了一锅白粥，就着刚买的咸菜吃了。 吃过午饭后，她便在小树旁席地而坐。 盘膝闭目，凝神静气，等到心神一片宁静之时，便放开感知，感应小树上凝聚的道蕴。 视野一片黑暗，然而感知之中，却仿佛有一团明亮的绿光正在身旁浮起，宛若黑夜里的明月一般。 孟园要做的便是取那明月一缕光辉，种入己身。 首先便是感知道蕴的存在，她的神魂强大，以前又种过一次道种，这一步并不难。 而后便要令自身与道蕴产生勾连，也算是培养默契。 这就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了，孟园做足了心理准备。 一般种道最好在灵气浓郁之地，上个世界时，她居住在洞天福地之中，自无这种烦恼。 此方世界却没有那种灵气氤氲之地，也挑不得条件，只能就地种道，条件简陋，环境不佳，心中也是不免紧张。 在孟园双目闭合没有察觉的时候，黑蛇悄然睁开了竖瞳。 它静静望着那边的人类。 孟园是它见过的第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黑蛇能感觉到，她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她身上散发的那股气息，她对它的态度，还有她之前念的那段法诀，都证明她不是个凡人。 凡人——黑蛇开启灵智后从人类的话本中听到的称呼。 它知道，寻常人都是凡人，而不寻常人不是凡人。 不过它从未见过不寻常的人，倒是见到一些不寻常的鬼，比如一些有城隍庙的地方，城里时不时就有自称巡游神的鬼游荡，偶尔还能见到城隍一类的大鬼。 黑蛇很少与他们接触。 用人类的话说，它是一条很自闭的蛇，这片山是它出生的山，有一天它无意中吃了那棵小树上的银色果子，渐渐开了灵智，有了一丝微弱的思考之力。 它靠着那一抹微弱的思考，将松山占领下来，盘踞于此，也一并占据了那棵不凡的小树。 它吃了很多小树果实，越吃越清醒，也越长越大，越来越粗壮有力，从此成为这一片山区的霸主。 可惜它并没有称霸山林的野心，依旧只守着小树过日子，偶尔出去打打猎，吃完一顿能管好几个月，不论晴霜雨雪，每日都伴着小树入眠。 忽然有一日，它无意间学会吸取那棵小树散发的那股令它感到舒适的气息，然后它就自然而然明白了，这叫修行。 来自血脉的传承告诉它，它成了妖。 妖是什么？ 黑蛇不明白，但它知道人类很聪明，那时候的它也已经聪明得跟人类差不多。 于是它便溜进了人类的城镇，躲藏在不引人注意的犄角旮旯里，观察着人类的交谈、言行，看戏台上戏子们唱戏，听茶馆里头说书先生说书，还有长辈给孩子讲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故事，孩童们凑在一起读小人书。 它也就一并学了很多道理，很多知识，很多故事。 原来它已经不是寻常蛇，是蛇妖了。 那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故事里说的有道行的修道人了。 难怪她张口便叫它道友。 不过故事里的道人与妖魔总是势不两立，见面就打，一口一个妖孽，满嘴斩妖除魔。 孟园却不一样，她冲它行礼，唤它道友，还说敬佩它的向道之心。 什么是向道之心，黑蛇不懂。 黑蛇本没打算把小树让给她，毕竟那是让它变聪明，又变得不寻常，最后变成蛇妖的宝贝。 可是女人也给了它很珍贵的东西。 那个月夜里，她念诵的心法口诀极不寻常，黑蛇听着听着便在心里跟着默念，念着念着就感觉自己沐浴在月光之下，月光不断地往自己身体里钻，月光流淌之处，浑身上下无处不舒坦。 比睡在小树身边还要让蛇舒服，舒服地令它简直想要在湖里打个滚儿。 仅仅一个晚上，黑蛇便*发觉自己比从前更强大了一分。 虽然她看起来还是个凡人，但黑蛇模模糊糊感觉到，她一定很厉害。 她是它见过最厉害的人类。 第13章 黑蛇以为道人修行该有些看头，本打算悄悄学习一番。 它自有灵智以来便常常这样背着人跟人学习，早已习惯偷师。 然而却见那人只是盘坐在银白小树边，一日、两日、三日……一月、两月、三月…… 除了必要的进食，她竟然一直坐在那里，无论晴霜雨雪，无论刮风烈日，兀自闭目盘膝，稳如泰山。 黑蛇都出去捕了一回猎，吃了饱饱一顿回来，她仍是一动不动，仿佛从未变过。 不对，还是有变化的。 她每天吃得简单，基本都是清粥加小菜，且一日往往只吃一餐，维持身体的基本需求。清粥小菜自然没有营养，于是一日日下来，女人的身形渐渐消瘦下去，面部轮廓甚至有了凹陷。 黑蛇难以理解，内心甚至觉得震撼。 之前人类对它说，佩服它的向道之心，黑蛇当时不懂。 如今看着女人日日入定，风吹雨打也不动如山，它忽然好似就明白了向道之心是什么意思。 她的向道之心亦叫它为之动容。 这一日，孟园自入定中醒来，准备如往日一样煮一锅粥祭一祭五脏庙，不料刚睁开眼，却见身前不远处躺着一只羽毛艳丽的山鸡。 见她看去，山鸡还挣扎着扑腾了两下，竟然还是活的，只不过被绞断了腿。 她心有所感，转头看向小树另一侧的黑蛇。 黑蛇身躯盘旋竖瞳闭阖，一动不动仿佛在睡觉。 孟园清瘦的面庞上便浮出一丝浅笑。 “道友，多谢了。” 她轻轻道了一声，起身抓起鸡翅膀，又从包里拿出刀具，慢吞吞往不远处的山溪走去。 喝了几个月的清粥，再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她几乎瘦了三十多斤，手脚无力，疲惫与饥饿感萦绕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 孟园也没想到这次种道会这么艰难。 不过想想也很合理。 犹记得上辈子拜入山门后，她先是在山里清修了几年，每日饮山泉喝清露，吃的也都是灵果灵米，灵气沐浴全身，先把身躯调理得干干净净、毫无杂质，再去修行五行种道之法。 种道便是将自己的身躯当做培养大道的温床，这温床就是基底。 上辈子她的基底打得很好，师父说她内外明澈、净无瑕秽，才叫她去种道种。 这辈子不仅没那个条件，她现在的身体还在现代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吃了不知多少垃圾食品，外卖里的食品添加剂与地沟油和人工色素，呼吸空气里的各种工业气体与污染有害物质，吃的穿的用的，几乎全都非天然。 如今体内积聚了太多沉疴杂质，与上辈子那具身体对比起来，简直就是个人体垃圾场。 这样肮脏的温床，试问道种又怎会愿意自己种下呢？ 孟园也是无奈。 可惜毫无办法。 世上天才少见，更何况是修仙？哪里来的那么多捷径可走？ 她其实已经算好的了，上辈子能修成五行圆满，死后还能再穿回来，更是天大的造化，再不能奢求更多了。 于是只好用死办法，花时间一点点磨下去，她又有经验，总有成功的一天。 其实也可以提前花点时间调理身体，洗经伐髓。可不说这个世界没有洞天福地给她慢慢清理体内污秽，就说这天地灵物也少得可怜，她有幸遇见一株，自然不愿再等待下去，也许哪天就被毁了，或是在破碎的天道下退化成一株凡树？ 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天道破碎、登天路断绝，反映在世间万物上，便是灵性的自然消退。 不论仙人还是鬼神或是妖类灵物，全都会一点一点消散在天地间。 所有非凡之物尽数湮灭，只留下玄之又玄的传说，这便是真正的末法时代。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的神魂已经修到道心圆满，那道种自然也会被吸引。 经过三个月的努力，道种已然产生动摇，再水磨工夫一番，便能在她体内扎根了。 杀鸡放血，掏空内脏，野外不方便拔毛，孟园便直接做了个叫花鸡。 往山鸡肚子里塞满菌菇，再在山里找一个大叶子包裹住整只鸡，外面裹上和湿的黄泥，埋进柴火堆底下烧火。 步骤虽简单，味道却好。 半小时不到，便已吃到这只鸡，鸡肉早烧得酥软，轻轻一扯肉与骨头便自动脱离了，菌菇也都吸饱了鸡肉的汁水，一咬一口油水，鸡肉沾染上菌菇的鲜香，丝毫不腻。 山鸡肉质细腻紧滑，美味无比，孟园好几个月不食荤腥，嘴巴淡得出奇，一入口便像是入了人间仙境一般，即便她心性淡然，此时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这才是活着，这才是快活啊。 孟园一边吃一边想着自己那前五百年，那时候受限于环境，她没法享受。如今到了现代，有机会一定要多尝试世间美食，俯查世间美景，体会这人世间难得的快乐。 只是一顿饭，她将整只鸡都吃光了，吃完的鸡骨头全都光溜溜的，不留一丝肉屑。 孟园看着这幅干干净净的鸡骨头，老脸一红。 好在这片区只有她和黑蛇两个人，黑蛇并不会在意这点小细节。 相处这么久，她也慢慢了解到黑蛇的性子。 它是一条很懒的蛇，除了十五月圆之夜会下山去一趟，其他时候都眯缝着眼睛睡觉。 反正每次她入定醒来时，对方都闭着眼一动不动，下一次醒来还是如此，孟园无法判定蛇是在睡觉还是清醒，回回如此便感觉它一直在睡觉一般，从不动弹。 不过有一回她夜间醒来，发现黑蛇那边的月光似乎更浓重一些。 不如上一回在湖边的明亮，却的确与她这边有所区别。 孟园便知，一直在修行的不仅有自己，还有黑蛇。 一人一蛇就这么默默互相陪伴着，度过这漫长的清修岁月。 时光流水一般一日一日流淌而过，太阳东升西落，山间晨雾暮霭流转，远处山峦的景象也像是按了快进键一样迅速变换，由春日的生机勃勃转为夏日的郁郁葱葱，再悄然染上秋日的一抹金黄。 草木永远是对季节感知最敏锐的存在，叶尖开始发黄，便是秋天到来的信号。 到这时，孟园已经与道种沟通好，终于从银白小树上请出一缕道蕴，拉向自己的身体，只待最后的栽种流程。 最后一个步骤最关键，却并不需要多长时间，沟通道种以及请出才是最难的，到了后面一步，反而很简单了。 这就好像邀请客人来家里做客，请对方答应上门很难，需要交流感情加深来往，可一旦进了自家门，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然而最后一步也并非毫无风险，首先这一步不能被中断，一旦开始就必须等到种道结束，连进食都不行。 人体的生存极限是七天不进食会死，她必须在七天之内完成种道。 上辈子孟园用了两天，又有灵气滋补，并不艰难。 这辈子到底不同了，孟园不敢轻忽大意，她打算好好吃几顿修养几天，把身体养好一些，以应对接下来好几天的断食。 她如今的身体还是太弱了，即便黑蛇时不时给她带来一只猎物，也只是杯水车薪。 没有强健的身体，她担心撑不过这次种道。 于是之后的时间里，孟园便不再每日打坐入定，而是去松山周边闲逛起来，搜寻一些野果、菌菇之类，带回去与黑蛇捕来的猎物一起吃，也能营养均衡。 秋日里野果也大多成熟了，她寻到一株野桃树，结了乒乓球大小的桃子，整体颜色泛青，桃子尖却又有一抹如婴儿脸颊的粉白。 这种桃子水分不多，吃起来口感偏硬，脆脆的很清甜，山间的鸟雀也早就发现了它，许多桃子上都有鸟儿啄食过的小洞，树下也掉了一地的桃子，时不时会有松鼠、猴子等小动物跑来吃。 孟园摘了几个尚且完好的野桃兜在衣服里，正要离开，却见不远处的树丛一晃。 她站住脚，望向那处，猜测是什么野兽。 下一秒，一个黑白分明的硕大熊脑袋猛地自枝叶间钻了出来，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将她望着，眼神灵动，像是在分辨什么。 孟园：“……是你？” 她神情抑制不住的惊奇，心下也是好奇，这熊猫是专程来找她的？ 果然，见孟园出声，那熊猫便像是确定了她的身份，迈着慢悠悠的步伐向她走来，走近了往地上一坐，捡起掉落的一颗桃子看了看，直接往嘴里塞。 孟园拿出怀里一颗完好的桃子，递过去：“那个都烂了，吃这个吧。” 熊猫像是听懂了一样，丢下手里的桃子，接过她手里的那个。 孟园面带笑意：“你的伤已经好了？” 熊猫侧过身体，让她看背上的痕迹。 那天它伤痕累累出现时，背上有一块皮肉都被撕了下来，如今却已完好，除了新长出来的毛与周围对比有点短之外，再看不出任何疤痕。 看它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外面的人应该将它照顾得很好。 孟园便笑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熊猫虽然没开灵智，却很聪明，甚至比大蛇还好沟通。 本身成年熊猫的智商便相当于人类七八岁的孩子，再稍稍有灵性一点，听懂话也不为奇。 熊猫嘴里脆桃咬得嘎吱嘎吱响，抬起头看了孟园一眼，没吱声。 却是转身往回走，圆润的熊臀一摇一晃，重新走回那丛灌木后。 孟园安安静静地等着。 几分钟后，树影沙沙晃动，熊猫的脚步声再度接近，黑白色的大熊嘴里叼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将其放在了孟园脚边。 孟园看一眼山鸡，又看一眼熊猫，实在忍不住笑：“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给我送山鸡……” 第14章 大蛇给孟园捕猎最多也是山鸡，而后便是兔子、竹鼠一类的小东西。 不过还是山鸡多，似乎这家伙是山林食物链的最底层，不仅好抓数量很多。 倒也不是没有大型动物，有次大蛇猎了一只小鹿回来，可惜孟园只有一个人一张嘴，吃不了太多东西，那会又是炎热的夏天，因此剩下的鹿肉很快就在高温下要腐坏了，最终还是进了大蛇的肚子。 蛇是不吃死物的，它们的习性就是生吞活物，大蛇大概不喜欢浪费粮食才吃了剩下的，从那之后再也没给孟园猎过大型猎物。 回回都是她一两顿就能吃完的山鸡兔子之类。 没想到这回又多了一个投喂她的熊。 孟园笑吟吟捡起那只山鸡，对蹲在地上看她的熊猫道：“多谢你了，我最近正缺这个。” 缺倒也不缺，只不过每日麻烦大蛇，孟园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熊猫灵智不高，送来的山鸡是咬死了的，孟园便直接带去溪边处理了，开膛破肚再烧一锅开水拔毛，最后加上菌菇和调料，炖了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山鸡汤。 整个过程中，熊猫都跟在她身旁，好奇地看着她的各种举动。 最后孟园吃完往松山去的时候，熊猫大概嗅到了黑蛇的气息，有些踌躇不前起来。 黑蛇的气味对它们这些凡俗野兽来说简直就如天威一样不可冒犯，它不敢上去，又想跟着孟园，便走一段停一段，见她一直往山上走，最后呆呆立在山脚下望着她远去。 孟园回头冲它道：“你走吧，我就在这里，有事再来找我。” 熊猫也不走，一团黑白圆子蹲在山下，望着她走远，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之后几天孟园时常下山，又都碰见了它。 这只熊似乎在附近住下来了，但又摄于黑蛇的淫威不敢靠近，只在松山周边游荡徘徊。 孟园第三次见到它，收到它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苹果时，对它说：“你回去吧，那片竹林子最适合你，你是吃竹子的，或许再在那片紫竹林里呆个十年半载，恐怕就能生出灵智了。” 熊猫不知听没听懂，只是呆呆坐在那里，一眨不眨望着她，一脸的憨态可掬。 虽然知道它本质上是一头熊，但碍于那身外表，它不论做什么看起来都蠢萌蠢萌的，太过惹人喜爱。 孟园见它不动，想到它离去前的狼狈惨样，又问：“是不是你争地盘输了，把地盘丢了回不去了？” 熊猫终于动了动，张嘴发出嫩嫩的一声“嗯”。 熊猫真是天赐的萌物，不仅长得不像熊，叫声也嫩嫩的像个孩子，一点也不同于寻常熊的可怕，难怪全世界那么多粉丝。 然而与漂亮的外貌相对应的，也是它们较为严峻的生存能力。 熊猫的毛发不适合在山林里隐藏，不方便捕猎，于是它们进化成吃竹子。 熊猫也不善于打斗，虽然有熊的身体，性情却相当温和，还有些胆小敏感，甚至会因为突然出现在陌生地方而产生应激症状，几乎与猫类似，所以才叫熊猫。 它们的战斗力不强，为了躲避敌人，还进化出爬树的技能，不少野生熊猫会选择住在树上——多数肉食性大型猛兽根本爬不上树。 这么一想，它之所以来找她，是因为家没了，好像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孟园想了想，对它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转身往松山上去，大蛇依旧守在小树边，庞大的一团黑影盘在那里，看不出睡还是醒。 银白小树上仍结着小小的银色果子，大概有十几颗，未有枯萎掉落，似乎只要人不摘，便会一直垂挂枝头。 孟园与黑蛇朝夕相对几个月，从没见它吃过这果子，便猜果实对大蛇的作用恐怕大概不大，所以它才只是守着小树吸纳灵气，而不吃上面的果实。 尽管如此，她还是礼貌地询问道：“道友，不知我能否摘两颗果实走？” 大蛇终于缓缓睁开眼，蛇瞳里看不出丝毫情绪，依旧一副冰冷漠然的模样。 它望着她，蛇信吐了吐。 闻到她身上其他生物的气息，大蛇尖尖的尾巴在地上蜷了蜷。 孟园说：“我在山下遇见一只有缘的熊猫，想赠它两颗果实。若这果实对你有用，我便不取了。若你无用，就送我两颗吧。” 女人语气诚恳，黑蛇自然分辨出她身上沾染的熊猫气味，它见过那只熊猫。 胆子小，也很弱，却有一分灵性。 这些果实对自己而言的确没多大作用，一开始还是有用的，吃了能变聪明，但当它真正成了妖，再吃果实效果就微乎其微了，只能增加一丁点灵力罢了。 漆黑蛇尾探出，轻轻卷起枝头两颗银白果实，稍一用力果子便落下来。 孟园连忙伸手，卷曲的蛇尾来到她掌心上方，一展将两颗果实放下。 “多谢道友，道友有好生之德。兴许过些年，还能再多一位道友。” 孟园面带笑意，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抓着果实转身便走了。 望着她下山的背影，黑蛇默默思索着她方才的话语。 好生之德？再多一位道友？ 在此之前黑蛇一直觉得自己学习了很多，已经不比人类蠢笨，可当与女人相识后，它又发现自己好像还是与人有所不同。 比如它就不常思考未来。 银白果实早就对它无用，它却从未想过将其赠予其他野兽，令它们也能增长灵智。 许是蛇天生冷血，不会为其他生灵考虑。 许是因为自己要占据这棵银白小树，所以不愿麻烦，更不想为自己树敌。 黑蛇没思考过这些问题，反正它连想都没想过，然而当女人提出来，它又觉得这是个还不错的主意，至少它愿意分享出这些果实。 当然，除了树。 树是它最大的宝贝，绝不会与人分享。 那个修道的女人除外。 此时此刻，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黑蛇通常总是一片空白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些影子。 它还有很多果实，要分给哪些生灵呢？ 不远处湖里一尾活了好几年的大鱼？ 黑蛇挺喜欢那条鱼，以前还想吃了它，但鱼很聪明，每次黑蛇出现都躲到湖底洞穴中，等它走了再出来，黑蛇见它颇有灵性就不吃了。现在那片湖是它的，那条鱼便也算是它的，自己养的鱼当然要照顾。 东山那片区的山虎？ 或是生活在西山里的那群猴子？不行，猴子都是群居，数量太多不够分。 倒是住在蛇草镇边蛇山下的一条同类蛇还不错。 这片山都是黑蛇的，黑蛇拥有绝对的霸权，山里的大部分生灵它也都认识，有些还曾打过交道。但除了将那些动物吓得半死之外，并无其他更多的交流，它们也绝不会靠近它的松山。 它只能凭借稀少的印象去评判哪些动物更值得投资。 投资，是它从人类集市上听到的最多的词语。 蛇草镇每年都有一大批外地人来，口口声声嚷着投资。比如选择一块好的山地种蛇草蛇药，便是投资。比如培育一种新的有潜力的蛇草，也是投资。 黑蛇罕见产生了烦恼。 每次动用脑子，就避免不了选择，一旦开始选择就必然有了烦恼。 这就是黑蛇不愿意多加思考的原因，它更喜欢放空大脑懒洋洋地晒太阳。 反正它是冷血动物，再烈的日头晒在身上都叫蛇感觉舒服。 思及此，黑蛇便又慵懒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烈日晒在鳞片上将全身都烘得暖融融的温度。 算了，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不急于一时。 以后再说吧。 孟园抓着果实下山时，熊猫仍等在原地，甚至就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熊猫喜欢像人一样坐着，见到孟园下来，熊猫乌黑的眼睛跟着她的步伐转动，滴溜溜的可爱极了。 孟园走到它面前，笑道：“我给你一样东西，把手伸出来。” 熊猫瞅了瞅她，抬起一只毛绒绒的爪子。 真聪明啊。 孟园心下暗叹，将那两颗银白果实放入熊猫的掌心，才落下枝头没一会，果实上的银霜便有些暗淡了。 她忙道：“快吃下去，这东西对你有好处。” 熊猫不知是太信任她还是怎的，张口就把手掌里的两颗小小的果子吃了。 吃完再仰头望她。 孟园笑了笑，又说：“接下来我就不下山了，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住下吧，以后也别来找我了，恐怕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熊猫又嗯嗯了两声，不知听懂没听懂。 孟园上山的时候，发现它还坐在原地，歪着脑袋直勾勾望着自己。 直到视线被满山的松树遮蔽，仍未见熊猫离开。 。 时间倒退回几天前，孟园刚遇见熊猫的那天。 “张老师，秦秦终于停下来了。” “停下来了？它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我觉得不是，它上回受伤的地方应该就离它的地盘不远，这回它往大山腹地去了。大概是上回地盘被别的动物抢走了，所以新找了个地方安家。” “也对，观望一下秦秦是不是真的安定下来了，到时候咱们再去考察一下，确定它的安全。” 几日后。 “秦秦不再动了，一直在这片区域活动，应该就是它的新家了。” “好，咱们也准备进山。” 既然是野生动物科考队，当然要考察动物在野外生活的样子，之前虽然见到了秦秦，但那是因为它受伤需要救治。 第15章 自我感觉状态达到巅峰后，孟园便开始了最后的种道环节。 开始之前自然也要与大蛇说一声，叫它不要担心。 大蛇听闻后，尾巴尖尖敲了敲地面，不知是在说自己明白了还是说没有担心。 孟园也看不出什么。 一旦进入入定，不种下道种，孟园不会醒来。 她内心也不禁有了一些紧迫感。 入定之后，视野变得一片黑暗。黑暗之中，一抹幽幽的光芒浮在身旁，那光芒外层是一抹柔和的银白色，内圈中心却是最极致的绿，宛若一块剔透的翡翠一般绿意融融。 那便是木之道蕴。 上辈子孟园最先种的是水之道蕴，这辈子却先遇见了五行之木。 有句话说：水是生命的根本，火是文明的起源，土是万物的基石，木是性命的食粮，金是变革之要义。 五行大道组成了一方世界，五行种道之术，便是将这五种大道一缕引作种子，种植在自己体内，日夜蕴养体悟，壮大道种，等到五行道种圆满那一日，便能结出一方道果，重塑己身。 自身便是大道，大道便是吾身。 到那一天，便真的是跳脱天地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了。 孟园收拢心神，感悟着那一抹道蕴，此前三个多月的交流使得这一行为水到渠成，她将自己的心力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向绿色道蕴探去。 现实中，黑蛇睁着一双冰冷的竖瞳，紧盯着闭目入定的女人。 忽然间，它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那颗陪伴了它百年的银白小树，一瞬间变得有些萎靡了似的，散发的灵气也不稳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搅动那棵小树。 然而黑蛇却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事物。 它心下恍然，大概这就是那个女人说的取道蕴了。 黑蛇显然还未达到体悟道的层次，它的修为不错，但道行却差得远了。 修为与道行是两样东西，修为是自身的实力，而道行则是对道的体悟。 若要超脱成仙，修为与道行差一不可。 尽管看不明白，黑蛇却仍紧盯着女人与小树，一并全力感受着四周灵气的流动，以及小树中散发出来的那股莫名的无形波动。 直觉告诉它，这是它的一个机缘！ 波动像是一颗心脏在跳动一般，无形的咚咚声响起，耳朵却完全听不见，只能从感受层面去体会。 一层又一层无形的波纹向四周扩散，那波纹中带有极强的生机，只是略微一触，便叫黑蛇眼前一变，像是陡然回到了自己的幼年时代。 周围都是繁茂的花草树木，大概是春天，阳光温和地照耀下来，森林里暖意融融。 黑蛇变成了一只正努力从蛋壳中钻出的小蛇。 小蛇身上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一刻不停地撞击着蛋壳，终于，在不知多少次的撞击后，它猛地从一处裂缝中钻出一个湿漉漉的还沾染着胎衣的漆黑头颅。 它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这崭新的世界。 小蛇感受到太阳的温暖，风的轻柔，稚嫩的犁鼻器嗅到花的芬芳。 蛇巢就在一丛藤蔓深处，当它从巢穴里爬出来，便见小草从土壤里抽出细细的嫩芽，小小的花朵啵的一声绽开，到处都是舒展的枝叶，藤蔓向着更远处攀爬，一夜间就钻出地面的蘑菇展开伞盖，远处还有一只它的兄弟，也正从蛋壳里挣扎而出。 这一整片世界，到处都是勃勃的生机。 草木抽枝发芽，花朵竞相开放，无数的小生灵忙忙碌碌，为新生命的添置做准备。 黑蛇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它旁观着幼小的自己艰难出生，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在自己的心间，有个无形的声音似乎在跟它说，看，这就是生命。 一株小草是生命，一朵花也是生命，一棵树仍是生命，林间的蘑菇，啃食腐叶的虫蚁，破壳而出的小蛇，这个世间，无时无刻，不都有生命在诞生，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黑蛇不知自己在这一方天地里沉迷了多久。 直到眼前那满是生机的画面啪的一声破碎，如同打破了一张画卷。 它的视线重新恢复如常，看见的只有一如往昔的银白小树，以及那个无声无息端坐在那里的女人，和这长满松林的松山。 “啪！” 不对。 黑蛇扬起头，看向阴云汇聚的天空。 一滴滴透明的水滴从天而降，打在它漆黑光泽的鳞片上，发出细细的啪啪声。 原来是要下雨了。 天色阴沉，浓浓的乌云在此聚集，四周的青山都被水汽凝结的云雾遮蔽，只能看清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 黑蛇再度看向女人。 方才那充满生命力的波动感已经消失，银白小树一如既往向四周散出灵力，可黑蛇占据小树已久，发觉小树的灵力已经不如从前，分明少了一分。 不过只少了这么一点，影响也不大。 那道蕴应该已经被取走了，这女人什么时候能醒来？ 黑蛇这般想着，心头却仍不住回忆着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副画面，禁不住闭上眼，沉浸在当时那玄妙至极的体悟中，一时若有所得。 雨彻底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砸在山林里，树木上，花草间，落在黑蛇的身躯上，女人的头顶，将她浑身都打得湿漉漉，发丝黏在脖颈上。 远山都被笼罩在一层烟雨蒙蒙的轻纱中，好似一位身着绿裙子的少女藏在纱帘后，只露出一抹动人的身姿。 松山之下，一颗大树上高高分叉的枝丫间，大熊猫秦秦正将自己团成一个圆滚滚的黑白糯米球，头埋进肚子下面，躲避着淅沥沥的雨水。 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便也能望得更远。 秦秦时不时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松山。 它看到了那个人类。 自从它吃了那两颗果实之后，就感觉自己好像变聪明了许多。 当然，秦秦自己是没有这种体会的，也不理解什么叫聪明。 只是以前它想不到可以这样看到那个人，但吃完那两个小果子，它就找了办法。它趴在高高的树杈上，就像一根筷子夹起了一颗汤圆球，还是漏了馅的。 那个人坐在山上，在淋雨。 秦秦本来想过去，可是看见那人身边守着的大蛇，一下子就打消了念头。 那条蛇它见过，很久以前在山林里遇上一次，那一次，大蛇吃掉了一头鹿。 很大很大的鹿，大蛇直接张口就吞了下去。 从那之后，秦秦就记住了这条蛇，当然也不敢来冒犯它的地盘。 要不是因为想报答那个救了自己的人，它甚至不会靠近这边。 秦秦变得稍微聪明的脑袋艰难地思索着，那个人和黑蛇在一起，他们认识吗？ 见人类一直没有被黑蛇吃掉，反而很安全的样子，秦秦便没贸然行动，而是一直在松山下观望。若是黑蛇要吃人，它肯定要去救人的，就像那个人救了它一样。 忽然，高高的枝头上，熊猫小小的眼睛控制不住瞪大了。 它看见不远处的松山上，那条大蛇倏忽一下，缩小了一圈！ 过了一会儿，又疏忽猛地涨大！ 一下变大，一下又缩小，缩小变大，把熊猫吓得目瞪口呆。 黑蛇自然察觉到那股注视自己的视线。 它并不在意，对于占据一整片山林的强者来说，黑蛇有足够傲慢的资本。再说了，即便被看去又如何，那只是一只灵智未开的野兽而已。 身为妖的它，与它们早已不是一个阶层的生物，看了它们也学不会，甚至根本理解不了。 黑蛇抛开杂念，专注地回忆着之前的感悟。 那奇异的波动将它带回了自己幼年，看到了生机遍地的场景，其中所蕴含的机缘自有不少，然而妖类悟性普遍不算高，黑蛇更是个头脑空空四肢发达的傻大个，因此早已将其他感受忘得差不多，只记得自己变成小蛇的感受。 于是它便自然而然学到了一种将自己变小的变化之术。 黑蛇努力地感悟着，身躯在变大缩小间来回变换，有时变成篮球般粗细，有时再缩小一点，几乎与茶杯差不多粗，可总坚持不到十分钟又变回原样，始终无法稳定。 似乎还是差了一点。 如果那种感受能再多一点就好了。 黑蛇不无遗憾地想着。 忽而，身形缩小了一圈的黑蛇昂起了头颅，蛇信轻吐，敏锐的犁鼻器接收到了顺着风雨传递而来的一股信息。 有一群人进了山，正朝着它所在的方位而来。 按照人类的脚程，最多一天不超过两天后，对方就能抵达松山。 黑蛇看向入定中的女人，有些烦躁地拍了拍尾巴尖。 人类真是麻烦，已经占据了那么多地方，世上到处都是人，为什么还要往山里来？ 与此同时，正全心种道种的孟园心头也是一凛。 一种来自冥冥中的预感，在告知她即将到来的变故。 孟园禁不住心下苦笑。 种道过程禁不住打扰，一旦被强行唤醒，那就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思及此，她也只好加快速度了。 既然做下决定，孟园便也不再迟疑，她本想慢慢收服这一缕道蕴，可如今事急从权，只能先将其种下再徐徐图之。 那一缕青绿色的木之道蕴其实早就到了孟园的体内，此时正悬浮于她胸前，本来只要慢慢安抚，令其自行降落至丹田便好。 只是之前也说了，孟园现在的身体几乎堪比垃圾场，这一缕道蕴算是被她骗来，嫌弃这糟糕的环境，下降的速度很慢。 这一刻，孟园再不掩饰，唤出自己隐匿的道心。 第16章 层峦叠嶂的山林间，一队人正在艰难地跋涉着，正是已经出发了的科考队。 “下雨了，张老师，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躲雨？” “是啊，这冒雨走也走不快，还容易生病。” “行，找个地方等雨停吧，我看了天气预报，这雨下不久。” 秋日雨短，一行人找了个避风的大树下猫着，等着雨停。 “张老师，你说秦秦怎么跑那么深山里去了？它伤才刚好，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休养生息，这样不符合熊猫的行为逻辑啊！” “正是因为这个，咱们才要来找秦秦，不然你以为呢？” “也是。” “我看了，秦秦还在原地不动，大概也在哪个地方躲雨呢！” “快了，再走一天就可以找到它了……” 众人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着定位显示器上静止不动的小红点，不住地猜测着。 忽然，有个人道：“等等，秦秦好像动了！” 一时间，大家伙的目光全都朝着显示器上看去。 只见代表着秦秦的小红点正在缓慢地挪动，动作很小，不过在几分钟的小幅度行动后，秦秦忽然开始加速起来，朝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包跑去。 科考队成员面面相觑。 “秦秦这是去哪？都下雨了……” “不知道，是不是饿了？” “别多想了，等到了地方自然能找到原因，雨也快停了，大家做好准备，稍后就上路。” 此时此刻，被科考队放在心头惦念不已的大熊猫秦秦却是压抑着来自本能的恐惧，飞快地向着松山上狂奔而去。 松山半山腰的小土坑里，银白小树仍好端端立在地上，然而一旁的黑蛇却换了个位置。 黑蛇原本盘饶的地面一片空荡，另一边的孟园身上，却陡然长出一条如成人手臂粗细的黝黑大蛇，大蛇顺着女人的膝盖攀爬而上，环绕着她的身体，似是将她当成了一根柱子或是一棵人形的树一般盘绕起来。 秦秦就是看见大蛇爬那个人的身子，觉得大蛇要忍不住开始吃人了，才疯狂地往山上跑。 不过若是黑蛇听见了它的心声，估计要喊冤。 黑蛇从来不吃人，小时候是因为人太大了吞不下，长大了就是已经明白事理了，知道人不能吃，吃了会有很大的麻烦。 它往孟园身上爬，当然是有原因的！ 就在刚才，它忽然感知到孟园身上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波动。 和之前在小树上感受到的差不多，却似乎更加强烈。 那波动从孟园的胸口发出来，咚、咚、咚、一下一下跳动着，却并不是她的心跳声，甚至她自身的心跳、体温、脉搏、呼吸，都在这无形的心跳声中一点点变作虚无，逐渐消失。 她盘坐在那里，好似化作了一尊没有生气的木雕。 黑蛇爬上她的膝盖时，碰到她的手指，冰凉僵硬不带丝毫温度，质感也冷硬地跟木头没什么两样。 一瞬间，孟园就好像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了一棵树。 黑蛇看不懂，但不妨碍它靠近过来，借此感受她身体里的那股无形的波动。 它只觉孟园体内仿佛还长了一颗心，那颗心看不见摸不着，甚至常人都感受不到，它每一下跳动散发出来的波动都蕴含着玄奥无比的气息，黑蛇不受控制地被吸引，爬上她的身体，将头颅紧紧贴上女人的胸膛。 在那咚咚咚的心跳声里，黑蛇再一次回到了早已被遗忘的幼年时期。 它又变成了小蛇，在森林里艰难地爬行。 这一回它见到了更多曾被自己忽略的东西，挂在林间枝叶间的蜘蛛正在一刻不停地织网，拉出细细的透明丝线。蚂蚁搬动着腐烂的野果奔向巢穴，为蚁后的繁衍忙忙碌碌。一颗缀在树叶下的茧被破开，蝴蝶拖着翅膀从里面蹒跚爬了出来。 远处有个山鸡窝，窝里一堆鸡蛋中钻出毛绒绒的小鸡。 一头野鹿正在产子，小鹿刚从妈妈的身体里滑出来，便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凑到妈妈身下拼命地吃奶。 树梢枝头猴群呼呼喝喝地游荡而过，母猴子将小小的幼猴抱在胸前，小猴紧紧拽着妈妈的毛发，像个挂在妈妈身上的布袋子。 还有藏在石缝山藤间的蛇巢，在这春暖花开万物苏复之际，全都发出咔擦咔擦的细微破壳声，到处都是生命在生长，在前仆后继地奔赴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野鹿啃食鲜嫩的青草，猴群采摘树梢枝头的野果嫩叶，山鸡吞吃腐叶里的小虫，蜘蛛网住飞过的蚊虫飞蛾大快朵颐，蚂蚁搬动腐叶，石缝里的蛇巢中，小蛇抱在一起团成一团，互相依偎取暖。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又是那么的自然。 整个世界，到处都是生命，生命便是这世界最初的面貌！ 盘绕在人类身上的黑蛇身躯一个抖动，由手臂粗变成了小臂粗，接着又是一变，变成了婴儿拳头粗，再接着越缩越小，最后竟然变得细细小小，宛若小指头般仿佛刚出壳的小蛇。 熊猫秦秦奔上山头时，便见到了这一幕。 大熊猫震惊地瞪大了圆圆的小黑眼睛，疑惑地望着女人身上的小黑蛇。 它上山的时候蛇还很大，可是上来后它竟然变得那么——小！ 秦秦的脑袋显然无法理解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它呆呆站在女人的面前，一眨不眨瞪着那只小黑蛇。 虽然黑蛇变了样子，但秦秦确定这就是它。 动物之间往往靠气息分辨对方，秦秦能嗅到小黑蛇身上的气味，与那条大黑蛇一模一样，带给它的威胁感也一如从前。 所以即便黑蛇变得那么小小一个，好像一口就能咬死，秦秦的本能仍在告诉它，面前的黑蛇非常强大，哪怕它只有小小一只，也比自己强的多得多。 秦秦毫不怀疑，一旦自己与黑蛇对上，自己一定会死。 可是它还是克制着恐惧，冲着黑蛇龇起了牙。 黑蛇昂起了小小的头颅，看向那只大熊猫，细细的红信吐了吐。 接收到空气中对方散发出来的警告意味，它却并未在意这份挑衅。 笑话，就像一个成年人不会在意一个小婴儿的宣战一样。 在早就成了妖的黑蛇眼里，这只熊猫简直连婴儿都不如，跟它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于是这警告便显得太过小儿科，实在令黑蛇提不起兴致。 况且，黑蛇能看出来熊猫是为了这个女人才上山。 自己也算是得了孟园的巨大恩惠，不仅得到一部正统的太阴修行法诀，如今还得了一场造化，虽然现在还不太能领悟其中真意，但不妨碍黑蛇知道那绝对是一场巨大的机缘。 这都来源于孟园。 黑蛇是很知礼的蛇，当初孟园给了它修行法诀，它便还她小树。 这熊猫跟孟园认识，它自然懒得与它计较。 小黑蛇扭动了下身体，一点一点自女人的身体上游动着，经过肩头，游下手臂，滑落膝头。 倒不是看在熊猫的面子上下来，而是那股波动已经消失了。 波动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好在它已经借此补足了缺失的那一点感悟，彻底稳固了这变化之术。如今已经能自由变化自身，算是真正有了一门神通了。 黑蛇心情一片大好。 心下却是不由得想到，能给自己这么大机缘，孟园这个道人该有多厉害？ 果然，人类修道就是天赋异禀，难怪总是话本里的主角。 方才那股波动从孟园体内而来，应该也是如道蕴一般的东西，毕竟与银白小树上的波动声极为相似，却显然更加强烈与多变。 至少黑蛇两次见到的场景并不相同，第一次只是万物生。 第二次却是生生不息、循环不止的生机之相。 二者孰优孰劣，黑蛇冥冥中自然有感。 孟园此人，绝对比它想象的还要厉害。 黑蛇这般思索着，忽然感觉身下的人体一动，陡然有了生机。 它动作一顿，霎时定在了原地。 孟园睁眼的一刹那，看清眼前的画面，颇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面前蹲着一只龇牙咧嘴满脸凶恶的大熊猫，像是要跟人干架一般凶狠，死死瞪着自己身上。 孟园惊讶不已，顺着熊猫的视线往下一看，便见自己腿上蜿蜒着一只小黑蛇，看样子，似乎才刚从自己身上爬下来。 “道友？” 孟园友好地招呼道。 小黑蛇细细一根，比筷子粗不了多少，浑身像是僵直一般一动不动。 它吐了吐蛇信，嘶嘶了两声，似是在回应孟园。 然后才慢慢地挪动身体，向下爬去。 孟园一见黑蛇这模样，便把自己入定之后的情形猜了个七七八八。 黑蛇能变得这么小，定然是有所得。 而自己为了快速种道，不得已将道心祭出，她的道心太过完满，如今的身体又只是个凡人，自然承受不住，所以身躯会暂时化木，想来黑蛇也是因此才爬上她的身体借机感悟大道。 思及此，孟园便洒然一笑。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自无必要计较。 “别担心，它不会伤害我，我没事。” 对熊猫这么说着，安抚住小家伙的情绪，孟园便站起身。 雨才刚停，浑身都被打得湿透，雨水和着衣裳黏在身上。好在才是九月初秋，天气并不寒冷，也不用担心因此着凉。 孟园转头去捡身后早已收拾好的背包，提在手上，又把那根尘封已久的登山杖抓在手中，回头对一熊一蛇道：“多谢两位这段时日以来的照顾与陪伴，接下来我便要离开了，以后有缘再会。” 第17章 山野清寂，群山翠耸。 孟园走在这山林间，真是恍如漫步一般，步伐不疾不徐。 依旧是杂乱无章的山林，依旧是难走的崎岖山道。 她的脚步走到什么地方，那里的野草枝蔓就会自动偏移，拦路的荆棘也自行分开一条路，让她从中安然无恙地走过。 仿佛所有的草木瞬息间有了生命，都在为她开道。 孟园原本消瘦的面庞，也在行走中一点一点变得丰盈、红润起来，重新恢复成一开始那个健康的模样。 无尽的生机此时正在她的体内流转，改造着这具躯体。 她一边走，一边抬起手，与黑蛇道：“道友为何要跟我离开？这里不是你的巢穴吗？” 黑蛇嘶嘶吐了两下信子，似是在回应，可惜孟园听不懂它的蛇语，而黑蛇也不能口吐人言。 不过见黑蛇依旧紧紧缠绕着自己的手腕，一副不打算改变决定的样子，孟园便也不深究了。 “好吧，我往后恐怕要去许多地方，道友也跟我同去吗？” 黑蛇仍是嘶嘶两声，与之前一样。 孟园便笑了笑：“那就劳烦道友陪我一起，解我旅途寂寞了。” 她抬眼分辨了一下方向，抬脚朝着一个熟悉的方位而去。 正是那面镜子一般的山间湖泊。 道种既已种下，她便已不是凡人，才走过短短这么点路，全身上下就已被木之道蕴旺盛的生机全都冲刷过一回，体内多年积攒的杂质正在源源不断地排出体外，一层层灰黑色夹杂着恶臭的汗水自毛孔渗出。 黑蛇嫌弃地从她手上爬出来，隔着衣裳缠在了她的手臂上。 孟园笑道：“稍后我清洗一番，以后就好了。” 这一次种道采取了强行留客的办法，那一缕木之道蕴即便种在她的丹田里，此时也有些不受控制，所以才显得这么活泼，也让孟园身边出现神奇的草木开道现象。 都是气息收敛不完善的缘故，后续可得好好安抚它才好。 道蕴虽无灵智，却也有灵性，孟园可不想自己的第一颗道种就出现问题。 看来还得继续在山里待一段时间。 走了不久，便已抵达湖边，小黑蛇呲溜一下就钻进湖水中，畅快地游动着，最后依旧在那块熟悉的湖石上安顿下来。 只不过现在的它小得不起眼，若不细看，恐怕还会以为大石上仍旧空空如也。 孟园脱了衣物，也下了水，将皮肤上那些陈年污垢清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整个人瞬间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而后她便也找个地方盘膝打坐，缓缓收敛体内溢散出来的气息。 如今倒是不必再烦恼吃饭的问题了。 五行之木乃是性命之食粮，人吃的粮食蔬菜水果是木，牛羊猪也是吃草长大的，不论食肉动物还是食草动物，往前追溯最源头，一定是草木。 木之道蕴具有极强的生机，即便她每天都不吃饭，体内生生不息的道蕴也能补足身体的所有需要。所以只要种了道种，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不凡。 此时正是月上梢头，一轮圆月缓缓升空，缀在高天之上，清冷的辉光皎皎如银，将湖面映成一面平滑的镜子。 孟园双目紧闭，神识却已飞向远方。 神识穿行在半空，俯瞰而下，将这绵延千里的群山尽收眼底。 奇峰险峻，怪山乱石，飞泉瀑布，青松红枫。 她“看见”远处驻扎在一处山洞里的科考队，看见松山上躲在一颗大松树树洞里休息的熊猫，看见更远的紫竹林里，一头猛虎正伏卧于翠竹下，慵懒地伸着懒腰。 再往前便靠近山外，一片片被开垦出来种植草药的山地平整如毯，仍在运行的草药处理工厂亮着零星灯火，夜色里安然宁静的蛇草镇一片寂静。 神识出体晃了一圈，便如久在樊笼里忽而返自然的鸟儿一般自在。 孟园此前还只有一具没有任何基础的凡人躯体，是不敢随意乱来的，神识调用的是神魂的力量，神魂与肉身不匹配，若是随意动用，也会造成肉身的崩塌。 比如当时她动用道心压制道蕴时，身躯便被道心化作了一尊人形树木。 修仙绝不是能随意而行的事，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最终才能抵达大自在大逍遥。 不然那么多人修仙，怎么只有寥寥几人才能得道？其余大部分人，则早就在那条登天路上折戟沉沙，身死道消了。 孟园这一入定，便是两天。 两天时间内，她一心将体内那缕道蕴收服，弥补此前种道的仓促。 过程倒是很顺利，毕竟上辈子种了五次道种，早已有了经验。 现实却发生了另一个小插曲。 经过两天时间，山里艰难跋涉的科考队终于凭着定位器找到了大熊猫秦秦，令他们高兴的是，秦秦看起来非常健康活泼，并无一丝不适应的地方。 然而却又叫他们感到无比困惑的是，秦秦的新地盘竟然是一片松林！ 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熊猫喜欢竹子，主食也是竹子，一般都会选择在竹林附近生活。秦秦现在的居住地周围除了那片松林，方圆十里都找不到一片竹林！科考队到来的时候，就只能看着秦秦到处捡山里的野果子吃，可怜得要命。 偏偏秦秦非要住在这里，怎么也不离开。 科考队困惑之下，便开始在这座小松山附近考察起来，难道这座山上有什么奥秘？秦秦才会一直待在这里？ 小松山上有什么吸引熊猫的地方吗？ 考察时间不长，众人很快有了新发现。 “张老师，你来看，这里之前有人生活的痕迹！” 科考队带队老师张率乃是一位野生动物学家，还是逸都大学毕业的，能力很强，发表过不少专业的科研论文，整个队伍都听他的话。 张率一听，立马走过去查看。 一看，嚯！还真是人生活的痕迹。那是一个生过火的火堆，柴灰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差不多了，但石头上仍留下了火烧的焦痕。 “还有这里，吃剩下的鸡骨头，一定是人啃的，动物啃不到这么干净！” 既然有了发现，众人立马打起了精神。 大家开始思考，熊猫秦秦之所以选择住在松山，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人的缘故？ “那个人应该在我们来之前就离开了，而且看样子，才走没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知道我们要来。” “她怎么可能知道？她住在山里，这边连网都没有！” “我也觉得不可能，哪有那么巧的事。” 张率提醒道：“大家别忘了，之前在山里给我们留信的那个人。”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静。 这件事整个科考队都不会忘，当时他们从山里救出秦秦后，还找人调查了一下周围，结果并没发现对方踪迹，之后也一直没得到什么消息，这才渐渐放在脑后。 此时张率一提，众人都记起来了。 “张老师你是说，秦秦很可能是来这找那个人了？” “没错，我也怀疑是那个人。那个神秘人应该一直生活在山里，所以咱们在外面找不到她。而且野生大熊猫一般并不亲近人，这地方之前还有人生活，按理说秦秦不应该来，可它就是来了，目标非常明确，很可能就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 “这叫什么，大熊猫报恩？”有个队员笑道。 不管是不是报恩，都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线索。 科考队迅速行动起来，随即又在山里、松林中发现不少人类活动的迹象，不过并不多，对方似乎很少进行大的活动，常常待在山上基本不下山，最常出现的地点是松山半山腰一个土坑与山下一条小溪。 秦秦当做巢穴的松树树洞也离那个平平无奇的土坑很近，才几十米的路程。 科考队员们此时已然确定，秦秦就是来这里找那个人的，甚至即便那人已经走了，它也要留在那人生活过的地方。 这份结果令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 “大熊猫这么亲人的吗？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而且秦秦还是野生熊猫！” “也许真是为了报恩也不一定，动物也懂救命之恩的，就像家里养的猫会半夜给你叼死老鼠一样。” “要不是现代社会，我简直都要怀疑那个人是不是一位驭兽师了，住在深山老林，与熊猫为伴，吃山鸡饮山泉，真是逍遥又自在啊！” “算了吧，我还是更喜欢现代社会，山里连个网都没有，一天叫我不跟人说话，我都要发疯了！” 见几位队员议论纷纷，话题都偏离了，张率开口道：“好了，既然已经知道秦秦留在这里的原因，咱们也没法劝它离开，那就辛苦一点，在这片山下种一小片竹林吧，省得它没吃的饿死。” 于是接下来几天时间内，科考队成员们纷纷化身农民，去远处的竹林里挖来竹根，种在这座被他们称为小松山的山脚下。 队员们大都是一群学生，一通忙活下来，个个累得腰酸背痛，不禁埋怨道：“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竟然能把大熊猫给迷成这样！简直就是个祸害！” 与此同时，被他们叫做祸害的孟园，正拄着一根登山杖，缓缓走在蛇草镇的街头上。 残阳如血，暮色如雾，朦朦胧胧将世界笼罩。 蛇草镇不是什么繁华的大都市，这里的人歇息也早，天还没彻底黑下来，路上就没见到多少行人了。 慢慢踱步逛了一会，她找了一家装潢古色古香的酒店走了进去。 酒店前台不是美女，而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汗衫坐在那里吃一份炒粉，见到孟园进门，动作微微一滞。 第18章 女人结完账上楼去了。 酒店老板眼睛直勾勾地跟着她，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真漂亮啊……” 老板忍不住感叹出声。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比电影里的女明星还好看，简直就跟天仙一样！ 其实认真算起来，她的长相并不多么出众，五官虽然标志，但没有那么立体，脸型也偏圆，而不是那种尖尖俏俏的瓜子脸。 身上穿的也简单朴素，t恤和休闲裤，还背着个大大的黑色旅行包，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点黑白之外的多余色彩。 可就是一看就挪不开眼，尤其是那皮肤，白得跟雪一样，不见一点汗毛和瑕疵，而且老板发现了，她根本就没化妆！完全纯天然！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那女人白得晃眼，头发又黑又亮，甚至都能看到顺滑的反光。 只是看了对方一眼，老板就感觉眼睛像被冲击了似的，有种吃多了垃圾食品突然吃了一顿纯天然美味大餐的享受。 这样的美女现在可太少见了。 老板一边嗦粉一边拿起手机，飞快地在房东群里敲字。 【有人要租房吗？靠近镇边上的，老式的旧院子最好！地方要大一点，我新认识个房客，打算在咱们镇上住上一段时间。】 群里没啥反应，大概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 【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这人很特别！】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回复。 【什么特别？】 老板咧嘴一笑，打字道：【特别漂亮！】 【？？？】 这话一出，群里顿时热闹起来。 【老董你见到人了？有多漂亮？别是什么网红吧？这两年经常有网红来咱们镇上，说这里风水好养人，结果来来回回半年都待不住，还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外面的人都习惯了灯红酒绿，咱们镇上这么落后，连酒吧都只有一家，哪里能呆得住哦！】 【也是，要不是咱们一直生活在这里，恐怕也待不住走了。】 【我家娃儿过年都不打算回来，说各种转车麻烦，还说镇上也没啥好玩，真是气死人。】 【老董你快出来，说说那房客到底啥样啊？有照片没有，联络方式呢？我家老宅正好空着，她要租的话我可以带她去看看。】 老董瞧着群里热闹的反馈乐呵了一阵，这时才慢悠悠地出场。 【人在我酒店呢，没照片，不过不骗你们，真特别漂亮，跟外面那些妆浓得跟换脸似的网红完全不一样！】 【联系方式我私发给你，等会你去加她自己聊吧，她不是什么网红，真有这样的网红我肯定早就认识了，至于她干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 老板去电脑上找登记的手机号，私发给群里那个房东后，便又继续嗦起粉来。 楼上酒店房间里，孟园放下背包，从包里翻出手机和充电线，将早已没点关机的手机插上电。 等了几秒，屏幕显示出充电标识，孟园松了口气。 现代科技发展太快，如今这个时代，人干什么都离不开手机。 她这几个月一直住在野外，幕天席地的，背包也经受了不少风吹雨打，手机早不知泡了几回水，好在还没坏。 等待开机的时间里，黑蛇从她手腕上爬出来，盘旋在桌面上，吐着信子，打量着房间内的装饰。 孟园看向它，“还习惯吗？” 黑蛇嘶嘶了两声，转身往一旁的床榻游去，随后就在柔软的枕头上窝了下来，显然适应性良好。 孟园也不再问了。 这黑蛇看起来比她还适应人类社会。 关机了几个月，这台低端牌手机显然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开机的一瞬间屏幕有一丝卡顿，过了两分钟才缓过来，随后许多消息提醒接连蹦出，桌面一阵阵震动。 等到震动声全都停止，孟园才慢条斯理地点开屏幕解锁，一一翻看下来。 微信里找她的人有几个，之前的领导林桐问她最近的近况，听着像是想要给她介绍新工作。 见孟园没有回复，对方也就没再联系她。 林桐一片好心，孟园便编辑了一条消息回复过去，言明自己之前没登陆微信，顺便表达感谢之意。 然后便是徐阳，徐阳的消息最多，足足几十条，每隔一段时间就发几条问候语，像是打卡似的殷勤，即便孟园一条没回，他也毫不气馁。 孟园笑着给他回了一条。 之后还有几个人，二叔也发了两条消息，也是问她近况如何。 小姑家的表弟问她旅游到了何处，有没有风景照分享。 最后是一个备注叫“甜甜”的人，给孟园发了一张电子结婚请柬邀请函，消息时间正是三天前，而邀请函上的日期则是一个月后的国庆假期。 【甜甜】：圆圆，咱们也好久没见了，你上回说在海都上班，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来参加我的婚礼？ 【甜甜】：我还想请你当我的伴娘呢，我们大学时候关系最好了，真的希望你能来～ 【甜甜】：最近是很忙吗？ 孟园又往上翻了翻，没发现之前的聊天记录，不知是被删了还是两人平时很少聊天。不过从她完全想不起对方的姓名来看，估计也不是很重要的人。 孟园没有回复，直接略过。 后面就是一些提醒，软件通知等等，都是不需要关注的垃圾信息。 孟园全都一键清理。 微信又跳出一个红点，孟园返回去，还以为是有人回了信息，结果却见一条新好友申请，系统显示对方通过搜索手机号添加，备注也写了是房东。 孟园点击通过。 对方一上来便自报家门：“妹子，听说你要租房，我家镇上正好有个老宅，好几年没人住了，地方挺大的，就是偏郊区，你要不要看看？” 孟园回道：“有照片吗？” 房东刷刷刷发了几十张照片过来。 蛇草镇没经过战火破坏，建筑还残留着古时候的韵味，青瓦白墙，庭院深深，都是上百年的老古董了。 而且这都是古建筑，平时都不能随便动的，得好好维护，不然政府要罚款。 现在的人谁还住这样的老房子，都奔赴大城市去了，蛇草镇上也是如此。 这些年城镇发展，镇子借着蛇草也算是吃了一笔红利，城区规模扩大了好几倍，新建的商品楼都在镇中心，以前的老房子都在镇外头。 老房子住着不方便，卖了舍不得，又不让拆，又要花时间维护，没办法，只好租出去了。 蛇草镇上这样出租的老宅其实还不少，这位找上门来的房东的屋子并不是最好的，已经两三年没住人了，院子也有些破败，但胜在这屋子占地大，里头还有个很宽敞的院落，以前也不知道种什么的，这会只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土地，孟园要是住进去，还可以重新拾掇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种些花草。 孟园一眼就看中了那块地，也不犹豫，当即便道：“我蛮喜欢这房子的，租金怎么样呢？” 【房东】：那就得看妹子你租多久了。 这位房东人不在本地，他家早就举家搬去了省城。 省城医疗教育资源远远超过镇上，为了孩子和老人，他们一家住在省里都两三年没回来了，老宅这才好几年没打理。 【孟园】：我先租个一年，以后要是续租再商量。 【房东】：可以可以，妹子爽快，那我也不难为你，房租一个月三千就好。屋子尽量不要装修破坏，这不是我要求的，是政府规定摆在那里，要是违规装修了到时候罚款可得你自己承担。 【房东】：还有水电燃气费之类的，你自己交，我人不在本地，我会叫熟人带你去看房，看满意了咱们签订个电子合同，到时候*再打印出来。 房租三千，孟园也不知道划不划算，但相比起她之前在海都租的那个连转个身都麻烦却要月租五千的小单间，已经算是极大的优惠。 孟园看了一眼自己的账户，这几年上班她也攒了不少钱，加起来有十三万，足够支付这笔房租了。 【孟园】：好的，等看完房回来咱们签订合同。 当晚，孟园洗了个难得的热水澡，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去附近的面铺子吃了一碗煎蛋面，回到酒店就被告知带她去看房的人来了。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很是活泼开朗，一见孟园便道：“你就是我二叔说的房客吧！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房！” 孟园跟着她出门，看见路边停着一辆电瓶车，女孩抬脚跨上去，转头冲她示意：“来，上车！” 孟园呆了呆，跟她坐上去，下一秒电瓶车发动，嘟嘟向前开去，女孩解释说：“我二叔的房子在郊区，有点远，骑车快点。对啦，你是不是网红啊？” “什么？” 女孩子说：“你长得这么漂亮，我还以为你也是那些网红呢！咱们镇也算是个古镇，虽然不大出名，但还是有不少人来旅游参观的，就有一些网红啊up主啊之类的，来直播抓蛇或者隐居的，还挺好玩的。” 孟园笑了笑：“我不是。” “那你来咱们蛇草镇做什么？” “这里看着安静，想在这住一段时间。” 女孩子就笑：“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蛇草镇本地人不多，热闹的都是那些外地人，一到秋冬蛇草枯萎，生意淡了，外地人也都走了，这里就可安静了！” 蛇草镇说是镇，但也并不小，现代的一个镇都比古代的一座城池大。 第19章 女孩自我介绍叫木桑，大家都叫她桑桑，是宅子主人堂弟的女儿。 房东举家搬去了省城，老宅便拜托给堂弟照看。木桑的爸爸在镇上开了个小饭馆，因为爸爸太忙没空，所以她来带孟园看房子。 “这宅子看起来有点破，但水电设施之类的都是好的，我们每年都要检修一次的，政府也年年来检查。只是太久没住人了，就显得有些荒凉。老房子就这样，人一走，屋子也像是没精气神了一样，没几年就要倒了。” 桑桑是个话很多的女孩子，喜欢絮絮叨叨地讲东讲西，为人很热情，带着孟园将整个宅院都逛遍了，一些不好的地方也都指出来，并不因为要推销房子而隐瞒。 不过就如桑桑说的那样，宅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地方看着老旧破败了点，但其实并不影响居住。 孟园看了一遍，便已经决定定下来了。 因此从宅院离开时，桑桑便将备份钥匙交给了她，又载着她回新城区。 新城区大都是商品房和街道商铺，偶尔有一两个古色古香的老房子，也都是特意做了个门帘装饰，里面还都是现代的装修设施。 桑桑离开前对她说：“孟姐，你平时要是经常来新城区的话，可以买一辆电瓶车用着，老城区那边人少，出租车打不到，公交车又难等，有个小车骑着方便。” 孟园笑着感谢她的提醒：“谢谢，我会考虑的。” 桑桑脸微微一红，随后跟她告别走了。 孟园自己则找了家打印店，将房东发的电子合同打印出来，签名后给房东寄了过去。 随后再慢悠悠地走回酒店，路上经过一家花店，店里摆着密密麻麻的各种花卉绿植，全都养的很好，花店主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米白的针织纱，坐在矮凳上剪花枝，透窗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一派安宁闲适。 孟园驻足片刻，走进去买了一束有些焉巴的雪蓝花。 小小的花朵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蓝紫色的花瓣颜色极为鲜亮，总能叫人一眼瞩目。 女店主见她选了雪蓝花，忍不住提醒道：“这些雪蓝花是前天送来的，快要过了花期了，等明天估计就会枯萎，客人要不要重新选点别的？今天新到的月季很新鲜，带回家起码可以养一个礼拜。” 孟园抱着那束雪蓝花，笑着摇摇头：“不了，这花挺好。” 女店主过意不去，最后还是强行送了孟园几支才刚刚绽开花骨朵的粉色月季，与雪蓝花掺在一起，真是鲜艳娇嫩至极。 孟园面带笑意地抱花出门，走在街头，总能引来他人的注目。 这也是正常现象。 自从种道成功洗精伐髓后，她的肉身就变得极为干净，至少在这个世界里算是独一份儿。寻常人即便看不出这一点，也能发觉她体外的外表变化，自然而然会被吸引。 好比修仙者个个都是俊男美女一般，并非他们生来如此，而是经过调理，洗去一身污垢，变得通明透彻、纯净自然，也就看起来十分美好了。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不知道能不能交换个联系方式？” 有人关注，自然有人上前，涨红着脸寻求联络。 孟园只是面带笑意，轻轻摇头：“抱歉。” 基本只说两个字，那些人便会又红着脸散去。 哪怕是再人高马大的男人，在她面前都没法凶悍起来，仿佛一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整个人里里外外便都被看透了，再无一丝遮掩。 一种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他们，似乎一旦冒犯这个女人，就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于是即便遭到多人搭讪，但每个人都很礼貌，哪怕被拒绝也不敢纠缠。 孟园顺利地回到了酒店。 先谢过老板介绍房子，而后退掉酒店的房间，背上背包去附近的超市购买一些亟需的生活用品，随后抱着那捧花，慢慢踱步穿过这座城镇，向着西边的老城区走去。 现代交通变得发达，各种设施也很便利，孟园却仍喜欢用双脚丈量大地。 许是上辈子走得太多，所以这辈子依旧选择用最习惯的方式去走。 上一世种下第一枚水行道种后，孟园独自在外游历了十几年。 先是花了十年，逐江而行，寻溪而走，一步一个脚印，遍寻天下水泽之地。 那十年里，她见了不知多少名湖大川、奇泉飞瀑，也遇见许多居于水中的妖物精怪，甚至还见到过水龙王，与其把酒言欢。 走遍天下水泽后，她最后去到海边，寻一无人之地，结庐而居，面朝着大海波涛，感悟着水行道蕴，一坐便是三年。 种道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的修行，才是真正漫长的登仙路。 种下道种后，修士须用心去感悟五行之道，比如上一世她种下水之道蕴，就要去见过天下间所有的水，体悟过所有的水之道，用自身感悟的水之一道去投喂体内的道种，才能使其壮大、生根发芽，最终结出道果。 不仅仅水行道蕴如此，之后的金木火土，孟园仍是不知走了多少年。 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并且极度考验修士的悟性。 上一辈子，孟园拜入的山门里，修行五行种道之法的同门其实并不多，这一法门虽直指大道，但对修士的悟性要求太高太高了！ 孟园当时仍期盼着以后修行路上能找到回家的办法，因此在见过宗门内几种修行法诀后，义无反顾选择了五行种道法。 只因这一法门有一个很特别的优势，那就是即便灵气不足，也能修行。 道蕴本就是大道凝结，而灵气来源于大道。 如果说道蕴是一株火苗，那世间灵气就是火苗散发出的光和热。 五行种道之法直接将火苗种在自己体内，道种会自行散发出灵气，源源不断，绵绵不绝。起初或许有些单一，等到五行圆满，五行相生之下，体内灵气也自然而然循环不止，根本就不会有灵气枯竭的时候。 因此除了最初种道需要灵气灌注全身洗精伐髓之外，之后孕育道种，就只需要自身对道的体悟罢了。 甚至就算没有洗精伐髓，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孟园这一次的种道。 上一世孟园猜测自己的世界定然没多少灵气，全世界都是钢筋水泥铸造的摩天大楼与繁华都市，也没听说过什么灵物传说，灵气丰富才有鬼了。 所以她那时选五行种道之法，是想着回来的话还能修行。 不料阴差阳错之下，她竟在悟道上有着绝佳的天赋，远非常人能比，只用了不到百年就种下五行道种，五百年修成了五行圆满，一时名声大噪，被称作当代最有希望登仙的天才。 可惜命运弄人，她并没有找到回家的路，最后也辜负了宗门的期待。 一夕身死道消，什么也没留下。 好在天道贵生，最终她还是用另一种方式回来了，五行种道之法也完美地派上了用场。 当然，除了需要感悟天道蕴养道种之外，这一法门还得时不时使用体内的道种，使其与身体的沟通更加密不可分。 这也是孟园选择在蛇草镇住下来的原因。 她如今并不缺感悟，上辈子五百年的修行，成就的那一颗道心便是她最大的收获，也是一条直达天听的捷径，几乎省了她百分之九九的路，只差那百分之一，她就能登仙成功。 然而那百分之一却也要时间去磨。 孟园一边不疾不徐地走着，一边将掌心贴在怀中抱着的雪蓝花花梗上。 一股常人看不到的绿光缓缓自掌心渗出，融入雪蓝花束中，原本焉哒哒的雪蓝花，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生机勃勃。 耷拉的花瓣挺立，花朵娇嫩欲滴，那绚丽的蓝紫色都更加鲜亮起来。 黑蛇探出小小的黑色脑袋，打量着孟园的动作。 孟园低头笑道：“等到了新家，咱们恐怕要先种上一大片花园了。” 她方才还在花店里买了不少花种，等到了家里便要种下去。 小蛇嘶嘶两声，似乎在回应她。 见她接下来没有动作，便又缩了回去，继续盘在她腕上睡大觉。 女人皮肤温凉，像是一块暖玉，贴着黑蛇的鳞片，这种感觉很舒服。 她身上还一直在往外散发着灵气，虽然不多，但对黑蛇来说已经够了。 况且她走动起来，也会带着它一颠一颠，如同睡在摇篮里一般，比之前一直睡在小树边上的土坑里快活多了。 此时的黑蛇一点也不后悔跟着女人走了。 果然，人类还是很聪明的，那些话本子里的主角总是见到一个厉害人物就拜师，黑蛇看多了，自然也学会了这一套。 孟园一看就比它厉害太多，又给它带来那么大好处，哪里是一棵已经没多大用处的小树能比的？黑蛇只是不喜欢动脑子，又不是蠢。 它觉得跟着孟园走这个决定，绝对是自己这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它以后应该叫她什么呢？ 和话本子里一样拜师？叫师父？还是像那些妖兽认主一样，叫主人？ 黑蛇又一次陷入了选择困难症中，细细的尾巴不自觉打起了结。 唉，真难选择啊！ 第20章 新家是个正方形的古宅大院，一面是院墙与门，另外三面便是屋子。 正对大门的是主屋，主屋厅堂里还摆着宅子主人家的族谱，以及一些旧时候的神像、佛像、各种挂历等，主屋两边则是住人的厢房。 孟园没进去住，她选了主屋右侧的一边厢房，简单清理了一下就住了下来。 大概是古宅的缘故，屋里采光性不是很好，一进门就有种昏暗的感觉，必须将窗户全都大大打开，才显得亮堂一点。 好在那个院子很大，很得孟园的心。 住进来后的几天里，孟园一直在忙着开垦院子，她先是将整个院里长出来的杂草都给拔了，然后均匀地撒上一层草木灰，过了一夜，草木灰沾染了晨露变得湿润，这是为了杀死土里的草籽。 接着便去宅子的工具房里找出一把锄头，将干结的土壤翻动起来，土地变得松软，草木灰也都被埋进了地下，这块地就变得肥沃了。 孟园耐心很足，修仙者的寿命是漫长的，时间对他们而言便显得很充裕，于是做什么都很难急躁起来，可以慢慢来。 孟园干活的时候，黑蛇就四处乱跑。 它要将这间屋子全都染上自己的味道！这是蛇占据领地的方式。 只因它刚来到这个宅子的晚上，发现屋里有老鼠！ 自己住的房子里竟然有老鼠！还不止一个！整个屋子底下四通八达，起码住了好几家老鼠，一窝窝全是鼠崽子，把地底都给挖出个地下城出来！ 这对黑蛇来说，简直就是站在它坟头蹦迪！ 太不把它当一回事儿了！ 估计是因为这家没住人，那些老鼠相当嚣张，一到晚上就在地底下开演唱会，四处蹦跶乱跳，还会爬上来在房间里跑酷。 黑蛇当时跟孟园睡在床上，气得整条蛇都不好了，当晚就爬起来捉了一晚上的老鼠。 没错，即便成了蛇妖，蛇还是要亲自抓老鼠的。 蛇本就吃老鼠，在食物链上，蛇是老鼠的天敌。 黑蛇当了上百年的蛇妖，并没有学会什么神通法术，它自己都是野路子，平时除了散发自己的气味驱逐其他动物，其他就完全靠武力碾压。 所以它要抓老鼠，也得亲自去抓，而不是哟呵一声就能把老鼠都从地底下变出来。 黑蛇其实也可以直接用气味震慑那些老鼠，把它们全都吓走。以前它在山里就是这样做的，松山上除了它再没其他动物，就是因为它的气息将整个松山都给占领了，其他动物不敢踏入它的领地，原来的动物也都吓跑了。 可是这家宅子里的老鼠太嚣张了！ 刚来的第一天晚上，黑蛇去捉它们的时候，那些老鼠大概是没什么灵性，见黑蛇小小一条，跟个筷子似的，还觉得它是个弱鸡，当时就有好几只大老鼠反过头来跟黑蛇干架。 黑蛇当了那么多年的蛇，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老鼠！ 欺蛇太甚！ 它当场就怒了，发誓一定要将这宅子里的所有老鼠全都一口口吞了！一个活口都不给它们留！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黑蛇都相当的忙碌。 孟园忙着开垦土地，黑蛇忙着抓老鼠。 它把自己的体型稍稍变大一圈，大概有个拇指与食指圈起来那么粗，正好能见到老鼠一口一个，便开始了自己了猎杀计划。 真正的蛇鼠游戏开始了。 宅子里时不时响起老鼠尖锐的吱吱声，孟园挖地的时候，偶尔还能见到老鼠飞奔着从眼前仓皇逃窜，后头一条黑蛇游曳着，慢悠悠地追击着，简直与猫抓老鼠似的恶趣味十足。 孟园挖了三天的地，黑蛇也玩了三天的蛇鼠游戏，第四天，院子中央那块地终于开垦完毕，黑蛇也玩腻了游戏，一个晚上过去，第二天，宅院里再没了一丝老鼠的气味。 倒是沾满了蛇的气息，周围的老鼠再也不敢靠近这里。 从此以后，这家宅院在附近的鼠群中，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禁地”的传说。 孟园看着眼前一片平整松软的土地，脸上浮现满足的笑意。 她将花店里买来的种子拿出来，泡进装满井水的桶里。 这座宅子另一个叫孟园中意的地方，就是宅子后面还有个小院，小院里有一口井，能自己打井水吃喝，井水很是甘甜可口。 自来水养花当然不如井水好，所以当时看见那口井，孟园一下子就选定了。 花种落入清澈的水中，孟园将手伸进去，指尖搅动水面。 一缕淡淡的道蕴波动自指尖蔓延开来，传递到水中，漂浮在水面的花草种子们纷纷开始破壳，嫩芽从壳里钻出，蔓延、生长，一条条半透明的白色根须也如小蛇一般抽出来，自水下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 忽而，眼前一道黑光倏地闪过。 “扑通”一声，桶中溅起细细的水花。 孟园双眸一眨，便见水桶里跟着水流一起转动的除了花草，还长出来一条小黑蛇。 黑蛇与那些刚生出来的花草嫩苗挤在一起，像是一株怪异的黑色野草，蛇的身躯柔软纤长，植物也是如此，小蛇与花草嫩芽纠缠着，随着水波流转，仰着头颅努力追逐孟园指尖的那一缕道蕴。 孟园微微一诧，随即便轻轻笑开。 “你呀你，与它们争抢做什么。” 话虽如此说，可指尖道蕴依旧，并未将多余的那条小黑蛇赶走。 小蛇跟着花草一起感悟那抹淡淡的道蕴，这一缕道蕴并不多，很难与前两次相比，但身处在这满桶的花草之中，感受着那些种子纷纷抽芽生长的一抹初生的生机，黑蛇亦有所感。 终于，当整个桶中所有的种子全都发芽，抽出了小小的嫩苗，孟园停下了搅动的手。 小黑蛇也从随波逐流的状态停了下来。 它似乎有些晕乎乎，缓缓往水底下沉去。 一只柔软白皙的手伸过去，指尖挑起小黑蛇，小蛇如同一条软趴趴的黑色绳子，挂在那根手指上，身躯弯成一个倒u形状。 孟园将它挑到一边，放到凳子上晒太阳。 自己则是提起水桶，开始种花。 桶里的花苗都还很小，只有一指来高，细细的茎顶着两片绿色的叶子。孟园小心翼翼分出一株苗，再用另一只手在地里挖出一个洞，把花苗埋进去，仔细填上土，再浇一瓢井水，这就算是种好了。 这样一株一株地种下去，虽然有些慢，但花苗基本都能活。 比直接撒花种到土里要好得多。 孟园慢悠悠地种花，种了半晌，日头从东滑向西，朝霞变成了晚霞。 院门前的老桂树花开得更多更密了，微风一吹，香气扑鼻而来。 孟园喜欢这样的桂香，便时常大敞开门，好方便香气往家里来。 敞开的门口偶尔有人经过，但并不多，就如桑桑所言，这边的确荒凉，有时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偶尔有人过，也一看就知道是来赏景的外地人。 “扣扣～” 耳边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孟园闻声抬起头，便见自家门前站着个年轻女人。 对方穿了一身汉服，是比较家常的那种款式，并不多华丽，上衫下裙，上蓝下白。棉布裙柔软松垮，一头乌发亦松松挽在脑后，浑身也透着一股安然自得的闲适。 “你好？”女人看不出年纪，孟园感觉她应该三十多岁，但脸上看起来却很年轻，一双眼眸弯弯带笑，恬淡柔和，“你是新搬来的住户吗？我住在你家前面第三家。我叫温玉，温柔的温，玉石的玉。看你来了几天，冒昧来拜访一下邻居。” 孟园起身，在水桶里清洗了一下手上的泥，也温和笑道：“你好，我叫孟园。孟子的孟，花园的园。” 温玉看了一眼庭院里已经种了大半块地的园子，笑说：“人如其名果然不是假的，你这是在种花园？” “是，我喜欢养花草。” 温玉说：“现在已经秋天了，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你要是春天来就好了。” 孟园走到门前，笑道：“时间不凑巧，不过它们应该都能活下来。” “那看来你一定很会养花。” “有些心得。”孟园邀请道，“进来说话吗？” 温玉摇摇头，“你才搬来，家里大概还没收拾好，我就不打扰你了，只是拜访一下，以后邻里有个帮衬。我和我丈夫一起在这边隐居，你有空可以去我家拜访，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们，这是送你的乔迁礼。” 对方递来一个纸袋，孟园笑了下：“这怎么好意思？” 温玉直白地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小玩意。下次你也带上礼物来我家，最好送我一盆花，我很喜欢养花，可惜总养不好。” “好，下次一定。” 虽然才只有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但孟园已经看出，这是个非常恬淡自在的女人，真诚又简单，直白又自然。 孟园回到院里，在廊下一张木凳上坐下来，将纸袋打开，里面竟是一副火红的对联。 对联上书两行浓墨大字，还能嗅到隐隐墨香，似是才写下不久。 “若有诗歌且伴酒，只生欢喜不生愁——随喜自在。” 黑蛇爬过来，攀在她手上看对联上的字。 孟园轻轻一笑：“你看得懂吗？” 黑蛇“嘶嘶”两声，点了两下脑袋。 “真是很好的字呢。”女人唇边带笑，低低喃喃着，仿若自言自语，话音在夕阳的余晖中微不可闻。 第21章 孟园煮了一锅浆糊，将那副对联贴到了大门上，暗红色的宅院门扉立即被那火红的对联衬得崭新起来，仿佛重新有了生气。 对联一贴，家就有了家的样子。 黑蛇绕在她的手腕上，跟她一起站在门口，欣赏这幅门联。 “我也该去买些笔墨来，闲时可以作画。” 孟园自言自语般说道。 其实是在跟黑蛇说，黑蛇虽然还不会讲话，但孟园并不将其当做宠物，时不时就会与它交流。 面对她的话语，黑蛇的回应永远是“嘶嘶”两声。 “好了，回家吧，明日去拜访一下邻居。” 第二天清晨，朝阳自东方升起，初生的阳光并不热烈，橙红的一点刚探出山峦半个脑袋，将起伏的山线照得清晰。 群山巍峨，层峦叠翠，远处仍有雾气弥漫，缥缈若仙。 孟园从房间走出来，立于朱红廊下，鼻尖嗅闻着桂花馥郁的甜香，看向庭中新开辟的花园。 园地泥土湿润，沾了满地夜露，栽种下去的花苗全都生机勃勃，小小的两瓣叶片上沾染着晶莹的露珠。 孟园面朝花园，轻轻吐出一口气。气息中含着一股生机清气，犹如天降甘霖般全都落在园中，将每一株花草都细致地照顾到了，没有遗漏一棵。 吐完这口气，她转头便对上一双竖瞳。 细细的黑蛇缠绕在回廊红木柱上，一双竖瞳直勾勾盯着她，明明它一言未发，孟园却仿佛能读出它眼神里的含义。 你漏下了我。 “好吧，过来，我给你补上。” 孟园无奈失笑，话音刚落，小蛇便飞快地游动窜过来，缠上她面前的回廊栏杆。 她微微弯腰，俯身冲着小蛇高昂的蛇脑袋轻轻一吹。 下一秒，小蛇便仿佛醉酒似的摇摇晃晃起来。 孟园笑着摇摇头，转身踱步进了厨房。 植物白日里进行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喷吐氧气，夜里却会中止这种行为，进行内部循环。 这一口清气便是木之道蕴夜间积攒下来的气息，并不特殊，最多就是生机浓重一些、格外清澈干净一些罢了。 黑蛇到底是蛇，并不是什么草木，很快便从那一口清气中回过神来，游动着跟了上来。 孟园洗干净手，找出前几日买的面粉，揉了面做了几个素馅包子，蒸熟后当做早餐。 吃过早餐，便准备出门。 出发前她在花园里看了看，找到一株格外富有生机的小花苗，将其挖出来盛进一个陶瓷花盆中，随后将手悬空在花盆上，指尖搓动着，仿佛往下洒什么粉末。 细细碎碎的绿光犹如星屑，降落在小小的花苗上。 花苗迅速地抽出枝叶，生长壮大，只用了几个呼吸就从一株脆弱幼嫩的小苗长成一株茂盛的花，花枝郁郁葱葱，花叶青翠欲滴，枝叶掩映间，几个尖尖的花骨朵探出来，犹如含羞带怯的美人将露未露一般。 小黑蛇从孟园手腕间探出头，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你是蛇，这回就不必凑热闹了。”孟园淡淡道。 黑蛇嘶嘶两声，又缩了回去。 方才它只感受到了灵气，并没有之前那股道蕴的气息，的确没必要凑热闹。 “竟然是一株百合。” 园子里的花种子孟园并未仔细分辨，花苗小的时候也看不大出来，反正所有的花都养在一起，等长大了自然能区分的出来。 随意开盲盒开出百合，运气还算不错，百合花比别的花好养很多，这一株生机又格外足，应该能被温玉养活。 孟园提着花盆便出了门，往温玉说的方向走去。 沿街往前数了三家，就到了温玉的家。 倒也很好找，温玉的住处门前也有一副门联，孟园上辈子在古代生活了五百年，自然认得出那门联上的字与自家那一幅出自同一人手笔。 朱红大门半掩，孟园听见一阵吵闹声。 她上前握住门上的铜环，轻轻扣了两下门。 “稍等！我来开！” 院子里传来一道清朗人声，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接近，门被豁然拉开，一张人脸露了出来。 那是个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周正，或者说英俊，面上残留着一抹顽皮的笑意，像是那种爱玩的大男生。 “你好……” 探寻的目光刚转到孟园脸上，男人口中的话语声也跟着戛然而止，像只被掐住了嗓子的鸭子。 白净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涨红。 男人笑容收敛，磕磕绊绊道：“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和你们住同一条街的邻居，我姓孟，请问温玉住在这里吗？” 孟园的视线也落在男人脸上，对方眉宇间与温玉有一丝相像，大概是温玉的家人。 “在、在的，你来有什么事吗？” 下一秒，又一道脚步声接近。 “不好意思，孟园，这是我弟弟温璟，今天刚来这边，还不熟，你快请进。” 温玉出现在眼前，仍旧是一身汉服装扮，笑意盈盈。 只是对上自家弟弟时，面上便露出了几分赤裸裸的嫌弃。 “发什么傻，怎么不知道请人进来？” 孟园笑了笑，倒也不推辞，迈步进去了。 温玉的宅院比孟园住的那个大一点，前后有两个院子，前院种了大片的葡萄藤，此时结满了紫红的葡萄，挂在支好的木架上，好一副硕果累累的景象。 后院则建成了一个野餐基地，种了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 屋里的确不曾见到几株花，前院角落有一棵栀子花树，看着也一副枝叶凋零的可怜模样。 温玉的丈夫是一位穿着汗衫和短裤的中年男人，个子高挑清瘦，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脸上还蓄着胡须，有种艺术家的颓废之感。 好奇一问，果然是艺术家。 男人叫贺华章，据说是一位音乐人，给人作词作曲的，很有才华，做的几首歌曲都广为传唱。 温玉也是一位才女，出身书香世家，从小就学习书法国画，之前在一所艺术大学任教，后来随丈夫隐居蛇草镇，至今已有十年。 “十年？” “是啊，挺久的吧？” 孟园与温玉一起坐在葡萄架下，一只长毛橘猫从一旁的草地上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依靠着温玉的腿轻轻磨蹭，似是在向女主人撒娇。 忽然，猫儿两耳一支棱，亮亮的猫瞳直勾勾盯向孟园搁在桌上的手臂。 两颗猫瞳闪烁着，渐渐化作了尖锐的竖瞳。 “怎么了？小橘？” 温玉注意到小猫的异样，伸手将橘猫抱进了怀中，轻柔地抚摸着。 孟园把手收了回来，搁在腿上。 橘猫躺在女主人的怀里，被高超的手法撸着，明明舒服地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一双眼眸却依旧紧紧盯着孟园，眼神里透出一丝疑惑，一丝戒备与八分警惕。 孟园笑了笑，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太年轻了，看不出来。” “大概是没有什么烦恼，所以才老得慢吧，我都快四十了。”温玉说，“而且我没有生育，女人一生孩子就容易老，我与先生都是丁克。” “原来如此。” 孟园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不论他人选择如何，她总是尊重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毕竟人生路都是自己在走。 有人选择结婚生子，有人选择孤独终老，最后都是自身在感悟人生。 孟园将自己带来的那盆百合送给温玉，温玉很高兴地收下了。 “看样子马上要开花了，你真会养花，它长得真好。” “见土有些干燥就浇浇水，偶尔晒晒太阳就好，有空我也会来看看。” “好，多谢。” “你家来了客人，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拜访。” 孟园没留多久，很快便告辞离开。 温玉一直将她送到门口，嘴里抱怨：“哪有什么客人，那个小混蛋悄悄跑来，也不告诉我，搞得我这里什么准备也没有……” “不用送了。” 孟园低头，看一眼一直挨着主人走的橘猫，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微微弯腰，伸手去摸橘猫的脑袋。 小橘尖锐地喵呜了一声，整个身子飞速蹦跳起来，像是吓了一大跳，迅速往后窜去，躲在了温玉脚后，明明怕得浑身毛都炸起来了，还是不离女主人半步。 温玉也吓了一跳：“小橘？” 孟园唇边笑意加深，收回手道：“你家猫有点怕我。” “大概是有些怕生。” 温玉说着，俯*身将小猫抱起来，温柔地安抚。 橘猫依旧紧盯着孟园，两眼一眨不眨。 孟园也不再留了，转身走出屋门，往街道另一边走去。 温玉还站在门后，提醒道：“诶，你家在那个方向。” 孟园回头一笑：“我知道，我去城里买点东西。” 慢悠悠地往前走，路边林荫道洒下荫凉，孟园将方才摸猫不成的手抬起来，对着腕上的黑色小蛇道：“那只猫看见你了。” 小蛇游动了一下，嘶嘶两声。 听得多了，孟园隐约能从它的嘶嘶声里听出点情绪来。 这两声有点不屑，像是在说那又如何。 孟园笑了下：“真是只可爱的小猫。” 护主的很，还有灵性。 黑蛇忽然抬起小小的头颅，直盯着她，细细的红信也跟着一伸一缩。 “嘶嘶！” 嗯，是质问的语气。 孟园看了它两眼。 “放心，我不养猫。” 她往后要走遍很多地方，身边带着宠物总是有些不方便。 第22章 转过头的刹那，温璟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下一秒他迅速将直播摄像头拉下来，手忙脚乱地关掉设备，对上女人好奇的双眼，整张脸都涨红了。 “那、那个，孟姐好！” 温璟今年刚毕业，在其他同学苦逼哈哈地到处找工作时，他已经在直播领域发光发热了。 温璟从小就喜欢看荒野求生节目，觉得那样很惊险刺激，自己也特别想去试试，只不过小时候碍于家庭管教，从来没有尝试过。 直到成年后上了大学，选择了离家远的学校，他才初步脱离父母的掌控，开始了自己的爱好，那就是野外求生！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那么莽，像那些野外求生节目里演的一样去什么热带雨林、原始丛林，他最多就去郊外的小山上野营一晚上，顺便在森林里找找什么蜘蛛啊、鸟啊、兔子山鸡等野外小动物。 他将爱好与网络结合起来，直播了几次野外探险后，意外地收获了一批人气，成了一名不大不小坐拥五万多粉丝的p站up主。 温璟这次来找姐姐，也是为了直播。 直播次数多了，粉丝渐渐不再满足那些太过简单的野生环境，再和以前一样，随便找个野外山头过一夜，粉丝们都不买账了。 粉丝需要噱头和刺激，温璟也是。 他自觉自己直播过那么多次，去了那么多座山，不久前还在据说有大型野兽出没的山里独自露营过三天，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已经有了挑战更复杂更危险的野外生存能力。 所以在考察过许多地方后，温璟选择了姐姐居住的蛇草镇旁边的蛇山。 蛇草镇一直有名，时常有网红来这边直播，偶尔也有胆大的人挑战蛇山，山上的确能见到蛇。 蛇草镇上还有姐姐，即便他直播遇见了意外，有姐姐在镇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帮衬。 温璟考虑的还是很齐全的，堪称万无一失。 唯一出现的意外是，他在镇上遇见自己这辈子一见钟情的女神！ 没错，正是姐姐的邻居，孟园！ “刚刚听你说，你要去蛇山探险？” 听见耳边传来女人的问话，看着女人脸上的笑容，温璟心跳如雷贯耳。 “是、是，是的，明天就去。”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只觉头晕目眩，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长得真漂亮，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最重要的是她身上那股气质，温璟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感觉就像山林的气息，他甚至觉得，孟园身上的味道就是他在山里闻见的味道，它们是那么的相像。 不行，冷静一点啊温璟，别在女神面前太丢脸了！ “那……注意安全？” 女人神情里似乎闪过一丝古怪，可惜温璟沉浸在直面女神的心潮澎湃中，对此毫无所觉。 “谢、谢谢女、啊呸不是，谢谢孟姐！” 孟园笑了笑，最终还是给面前这位面红耳赤得像是要着火的年轻人提了一句醒：“蛇山的蛇还是很毒的，如果没必要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它们的好。” 温璟晕晕乎乎道：“我、我知道了……” 女神在关心他诶！呜呜呜好幸福！好满足！他是不是可以找她要个联系方式？ 不不不，不能这么冒昧。 可是真的好想要联系方式啊！ “那我就先走了。” “……好，孟姐再见。”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只能望着女神走远，内心默默流下悔恨的泪水。 直到见女人走进一家门，温璟才收回目光，重新打开直播间。 粉丝们纷纷涌入。 “你们问我那是谁？不能说，那是别人的隐私。” “我当然认识她，不过你们也别猜了，人家不是主播，就是一个路人，随便打扰普通人的生活是不好的行为知道吗？” “各位老哥别打赏了，今天你们就是给我砸一百万，我也不能说，我这嘴就锁上了！今天就叫你们瞧瞧什么叫嘴比河蚌还难开。” “……” 之前直播时不小心意外让孟园入境，虽然只有两三秒的时间，而且镜头并未对焦，但观众们的眼神是雪亮的，即便隔着远远的距离，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也分辨出那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 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真正的美绝不会被任何事物掩盖。截出来的视频只有短短几秒钟，对方也穿着很随意，面貌又看不清，偏偏即便是这样，每个看到她的人仍旧会下意识产生好感，仿佛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冲动。 好比人类看见绚丽的花，看见壮丽的山，第一反应便是喜爱欣赏一般。 温璟一边夸赞网友们真有眼光，一边又牢牢把守住秘密，绝不透露半分女神的信息，与一众观众们插科打诨。 刚才那几秒钟的镜头也飞快地流传出去，迅速就在小范围传开，不少人都在猜测那位神秘人是谁。 【虽然看不清长相可是莫名觉得很漂亮，这一定是一位大美人！】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真的好有气质，难道这就是美人气场吗？】 【绝了，我第一次发现有的人就算看不清脸，都知道是个美人，或许这就叫氛围感美女吧？】 【真正的美人和普通人都不是一个图层。】 【太可惜了，没看见到底长什么样，下次我一定要守着野神直播间，我就不信蹲不到大美人出境！】 野神是温璟的网络昵称。 华山区警局内，一位警员忽然注意到网络上小范围流传的一条视频。 视频里的人面容模糊，但身上传递出来的气质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思索一阵后，她终于想起上次见过类似的人在哪。 “刘队，我好像看见了孟园。” 没错，那个曾被他们怀疑进山自杀的孟园。 不过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探查后，警局排除了对方的自杀意图，确定她没有危险性，从那之后就降低了关注。 随后好几个月的时间里没有收到任何孟园的信息，这个人像是消失了一样，警局对其的关注便也渐渐降低，最终撤销了系统识别。 系统识别主要用来针对那些对社会有危害的罪犯或是失踪者，本身是不允许使用系统监视普通人的，因为这侵犯了公民的隐私权。 所以当再次发现疑似孟园的人时，警员只是将消息告诉给了刘队，并未特意去调查。 毕竟孟园没有犯罪记录，警局也没接到任何关于对方的报案，没有资格去随意调查一个公民，这是侵犯公民的权益。 刘队看了那段视频，笃定道：“她还在蛇草镇。” 警员：“看起来是在那里定居了。” 作为警察，眼力当然比普通人强得多，他们很轻易就能根据视频的背景以及孟园身上的打扮得出一些浅显信息。 “刘队，咱们还要关注她吗？” 刘队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 原因并未说明，但刘队心里清楚，不管是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这样做。 于理是因为孟园没有犯事，他们就不应该这样私下监视人。 于情则是因为他已经确定，孟园大概率不是寻常人，作为一名警局队长，他也曾偶然了解一些世界的阴暗面，如果她真是一位有本事的奇能异士，那就更不能得罪。 孟园走进家门，才松开了一直摁在手腕上的手指。 “你不要冲动。” 她低头，对缠在手上的黑蛇说。 方才遇见温璟时，听到温璟那番炖蛇羹的话，黑蛇就抑制不住想要爬出来。 黑蛇当然知道人类会吃蛇，这是很自然的事，就像蛇吃老鼠一样，在野外就得接受自己吃别人，别人来吃你的规则。 以前这种事没发生在自己面前，黑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要炖蛇羹，黑蛇顿时有些不满，想要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小子。 结果尾巴刚一动，就被几根手指摁住了，动弹不得。 黑蛇昂起了头颅，因为身躯变小的原因，一双竖瞳也变得小小，像两只圆圆的黑豆子，嘶嘶吐着蛇信。 这副模样竟然颇有些萌。 好像任何东西变得小起来，都有一种袖珍的可爱。 孟园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感觉似乎很愤怒的样子。 她伸手摸了一下黑蛇的小脑袋，冰冰凉凉的，有些好笑：“你一个妖，跟人计较什么？再说了，他的教训还在后头等着呢，用不着你出手。” 黑蛇闻言，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其实它才不是气那个人类，就如孟园所说，它这么强，犯不着为了一个弱小的人类生气。它气是因为孟园阻止了它！她竟然不帮它反而帮别人！ 黑蛇气得不行，不过又听孟园说那个人会被教训，它的怒气这才渐渐偃旗息鼓。 原来她没想着保护那个人类雄性。 黑蛇摇晃着尾巴，舒心了，被人类摸脑袋的事都不计较了。 孟园回到房间，将买来的东西从袋子里一样样拿出来，放在靠窗的书桌上。 一支崭新的毛笔，质量较为劣质。 一壶墨水，被玻璃瓶装着。 然后便是一沓纸，雪白光滑，总算超越了古代的工艺。 她接着掏出一沓粗糙的黄裱纸，一盒鲜红的干朱砂。 这是她从文具店出来后买的，刚好经过一家丧葬铺子，想到什么，她就走了进去。 蛇草镇的丧葬祭祀生意向来不错，大概是因为这边习惯祭拜蛇仙，据说每一位来这边做生意的商人都要先拜蛇仙，不然蛇草很难种出来。 第23章 清晨，一大早温家那边便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孟园走出院门，就见温璟被温玉拉着叮嘱，姐弟俩站在门口，一个一脸严肃地说，一个嘻嘻哈哈地听，显然根本没把姐姐的嘱咐放在心上。 “哎呀姐你别操心了，我保证不犯险，你相信我，我又不是什么菜鸟，我身经百战的好吧？” “你说你要去抓蛇！” 温玉那么温柔的人，这会脸都气得微微发红，对这个长大了才开始叛逆的弟弟半点没辙。 “蛇草镇外的蛇很凶，绝不是普通人能处理的，我在这住了十年了，每年都有人被蛇咬送医院，你不要不当一回事。” “我没有不当一回事，要真那样我就不来这里了。”温璟举手发誓，“我东西都带好了，身上穿的是防护衣，手上戴了手套，全身上下防护重重，还额外带了个驱蛇雄黄喷雾，姐你就放心吧。再说了不是有你在吗？我要真出了事，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温玉气急败坏道：“你联系我干什么！联系医院和警察！” 似乎是对改变弟弟的想法没指望了，温玉冷笑着道：“你放心，蛇草镇上的医院处理蛇毒很厉害，年年都有那么多例子，绝对能把你救回来。” 温璟摸了摸鼻子。 他姐怎么就不盼着他好点呢？搞得好像他上山就一定会出事一样。 姐弟俩正拉扯着，忽然旁边传来一道话语声。 “要出门了吗？” 话音温和，就如山间清泉流响一般穿过耳膜。 温璟一下子转过身面向来人，还未开口脸就开始发红，再无之前的自信，整个人拘谨地不得了。 “孟姐！是……我正要出门。” 孟园笑看两人一眼，抬起手，将塑料小袋递向温璟。 “听说你要去蛇山，我画了一张符箓，保平安的，你戴在身上吧，也许运气会好一点。” 温璟瞬间呆住了，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有种被巨大的幸福砸晕了个的感觉。 孟姐送我平安符！还是她亲自画的！她是不是对我有好感？ 孟姐竟然会画符！她是做什么的？好好奇好想知道啊！ 各种想法在他脑海里生成，巨大的震惊与受宠若惊令他呆若木鸡，木愣愣站在原地，直到温玉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 “发什么呆呢，孟姐给你的你快收好。” “噢噢噢！” 温璟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将小塑料袋接过来，甚至都没敢碰对面人的手指。 面对孟园时，他总有种强烈的自卑感，仿佛任何不敬都是对她的亵渎。 温玉说完，转头对孟园道：“让你看笑话了，这孩子就是这样，天天往深山老林里钻，说什么野外求生的，我看就是过得太好了瞎折腾。” 孟园笑了笑，并不多评价这点，又拿出两枚符箓递给温玉。 “这是给你与你先生的，都是保平安的符。” 温玉惊讶地接过，问道：“孟园，你是道士吗？” “算是吧。” 孟园此言一出，温璟却是心里一咯噔。 孟姐竟然是道士？道士是不是不能结婚啊？ 明明两人都算不上认识，可温璟的心里却已经情不自禁想到了很久远的未来。 唉，或许这就是每个人面对爱慕之人的最直接表现，那就是畅想与对方所有有可能的以后。 温璟心里一时又失落又辛酸。 方才还自作多情想孟姐是不是对自己有好感，结果转头就发现那平安符根本不是送给自己一个人的，大概他是蹭了姐姐的光。 然后又得知孟姐竟然是道士，瞬间将他打落谷底。 温璟心里酸涩极了，但也不敢在女神面前表现出来，他苦涩地与姐姐和孟园告别，磨蹭了一会才往蛇草镇外的蛇山上走去。 身后是姐姐与孟姐的目光，温璟能感觉到她们正在注视自己。 年轻的男人胸腔里忽而迸发出强烈的勇气，他决定一定要好好展示自己的能力，让孟姐看到他优秀的一面，或许她会考虑一下他呢？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温璟上了山。 走进山林的那一刻，他就打开了直播间，开启了今天的直播。 温家，温玉也点进了p站，找到弟弟的直播间。 虽然嘴上不留情，但心中还是免不了担心，对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弟弟，温玉向来关心。 “大家看，我这就进山了，真正的蛇山在山里，我跟这边的本地人打听过，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不过不难走，听说经常有捕蛇人进去抓蛇，有一条专门去蛇山的路。” “抓蛇做什么？很多用途啊，比如收集蛇毒制药，你们不会以为只有蛇草才能制药吧？很多医学上的药物其实都有蛇毒的功效，比如凝血剂，还有一些作用神经的药物，都和蛇类特有的血液以及神经毒素有关。” “这小子说起这些来倒是头头是道的，还挺会说。” 温玉笑着说了一句，此时她正与孟园坐在葡萄架下的小木桌边，橘猫橘子再一次紧紧跟随主人，围绕在主人身边，冲着孟园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低吼。 桌面上摆放着一架平板，温玉邀请孟园一起观看温璟的直播。 反正闲来无事，孟园便答应下来，其实也是想看看蛇山到底长什么样。 据她了解，蛇山大概是黑蛇的另一个落脚点。 平板内温璟的话音持续传来，热情地与观众互动，讲述蛇山的由来。 “外面或许没听过，但蛇山在这边挺出名的，很多年前还有科考队来考察过蛇山的环境，想知道为什么蛇山上有那么多蛇，而且种类繁多。” “别看蛇山虽然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但里面其实堪比蛇窟，山里不仅有丛林蟒，剧毒蛇，无毒蛇，高山蝮蛇，甚至还有专门生活在沼泽里的水蚺，这一点也不符合生物学好吗？一座山怎么能孕育那么多蛇？它们到底是怎么互相共存的？生物链怎么能稳定下来？” “结果考察了好几个月，你们猜结果怎么着？” “对，有个观众说对了，我猜你一定是本地人。科学家们说，蛇山之所以变得这么奇异，是因为山上有一条蛇王，蛇王统领蛇群，所以这边的蛇种类非常多，而且基本都在和平发育。太离谱了有没有？” “反正我查资料的时候，觉得这个科考结果非常不科学。而且当时那份公开的文件上也说了，科学家们没有发现蛇王，只不过根据山上的一些痕迹才确定有一条巨蛇存在……” “不过我跟你们说，虽然很多外地人不相信蛇王的存在，但根据我走访蛇草镇时调查发现，这边的本地居民基本都是信蛇王一说的，甚至他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还有个特别神奇的蛇仙存在。” “这事就要从上世纪三十年代说起了，那时候我国遭到入侵……” 在自己的爱好面前，温璟显然下了不少功夫，讲述这些历史时非常考据。 尤其他是主播，主播最重要的就是学会与观众互动交流，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从近百年前的蛇仙抗战，讲到民间传说蛇仙救人，以及近代的蛇仙保佑蛇草生长等等，整个前往蛇山的过程中，漫长枯燥的路途都在他妙趣横生的故事里变得有趣起来。 直播间热度一直很高，大家都被他故事里的蛇王吸引了注意力。 【蛇山上真的有蛇王吗？我不大相信，这么多年从来没人亲眼见过蛇王，一定是杜撰的。】 【我是蛇草镇本地人，我们这边的长辈都说，蛇山上一定有蛇王！只不过人家成了仙，咱们普通人当然看不见。】 【野哥这次上山是想找蛇王吗？上次我关注的另一个主播也去蛇山找蛇王，结果只遇见了几种小蛇，根本没见到什么蛇王。】 【蛇是冷血动物，根本没有群居的本性，我不信真的有什么蛇王，当年那份科考资料肯定也是假的，太不科学不严谨了。我怀疑蛇山只不过是人人口口相传的说法，山上或许根本就没那么多蛇。】 面对众位观众的见解，温璟自信满满道：“大家别吵架，这次我来就是考证这一点的，我也很想知道蛇山上到底有没有蛇王。至于蛇山上有没有很多蛇，这个不用怀疑，很多上过山的人都说真的有蛇，特别多，走几步就是。不过大家放心，这次野哥我做足了准备，还带上了护身符，绝对不会有事！” “诶你们可不要小瞧护身符啊，虽然咱们不讲封建迷信，但有时候也可以稍微信一信嘛，现代社会，要灵活信仰懂不懂？” 温玉看着直播镜头里侃侃而谈的弟弟，不禁对孟园道：“我没想到他这直播竟然还真搞得有声有色。” 温家是书香世家，家里人基本都是走艺术道路，比如温玉是书法家和画家，家里父母也都在各自的艺术领域有着不俗的成就，唯独出了个格格不入的温璟，从小就调皮好动，在艺术方面没有丝毫天赋与兴趣。 长大后他搞出什么直播荒野，父母对此颇有微词，温玉原本也当他小打小闹，并未真正放在眼里，此时看见弟弟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如此专注，满脸写着热爱的模样，她的看法也不禁有了些许转变。 “他讲故事是挺厉害的，很有趣很吸引人。” 孟园微笑夸赞，一边伸手逗弄小橘猫。 看着小橘猫在她手下耳朵飞起，眼瞳直竖，却丝毫不敢抗拒的模样，她笑容越发浓郁。 不料下一秒，手腕上就传来轻微的束缚之感。 某只小蛇收紧了身体，紧紧缠绕住她，仿佛某种无声的不满。 孟园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第24章 “你不觉得无聊吧？”温玉问。 孟园上门，本来应该好好招待，结果她拉着人看自家弟弟的直播，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孟园笑道：“不啊，本就无事可做，看直播也很有趣。” 温玉这才放下心，两人继续坐在一起看直播，顺便闲聊。 温璟的直播并不枯燥，孟园觉得他最大的本事不是野外求生，而是对各地风俗的了解与极佳的口才。 在他滔滔不绝的讲述下，原本名不见经传的蛇山仿佛变成了蛇王的领地，蛇草镇也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越来越多人涌入直播间，等到他抵达蛇山时，实时观众数量竟然已经超过了三十万。 “看，家人们，这就是蛇山了，我终于到了！” 从镜头中可以看到，前方有一座碧绿苍翠的山林，像是一个倒扣的碗，不算高大却草木葳蕤。山上的树木都长得很好，高大茂密，野草枝蔓丛生，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甚至有种原始丛林的味道。 即便已是初秋，蛇山上仍是一片青绿，不见丝毫秋日的影子。 【看起来蛮普通的嘛，真有很多蛇？】 【主播主播快去找蛇，我想看蛇王！】 【主播小心一点啊，看你一个人，还是不要太作死了吧？】 上山之前，温璟看了会直播弹幕，与观众交流了一阵。 “放心，别看我是个一个人，但我准备很充分的，保证不会出事。” “当然会去找蛇王，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蛇王的！” 温璟从背包里拿出捕蛇棍，那是一种长长的杖子，前方有个夹口，只要遇见蛇就能将其夹住，一般捕蛇人都是用它来捕蛇。 “看，设备齐全吧？” 镜头里，年轻人笑嘻嘻地给大家展示自己的装备。 弹幕却陡然沸腾起来。 【主播！你看你左边！左边！】 【我靠，那是不是一条蛇！】 【不会这么巧吧，还没进山就遇见蛇？】 【妈耶！主播快转头啊！它朝你过来了！快快快！】 温璟看到弹幕内容，后知后觉一转头，下一秒吓得差点跳起来！ 只见他左前方地面上，野草丛中，正有一条鳞片青绿斑驳的蛇从中爬出来，缓缓向自己靠近。 “卧槽啊！你你你别过来啊！” 温璟慌忙后退两步，快速挥舞着手中的捕蛇棍，一脸如临大敌，心里也是泪流成河。 虽然早就做好了遇蛇的准备，可他没想到能来个开门红啊！ 见温璟浑身戒备的模样，蛇停下了动作，昂起了头颅。这条蛇大概有成人拇指粗细，颜色与周围的草木有点类似，很难被发觉，大概是之前在草丛里休息，被人惊动才爬出来。 【哈哈哈哈野哥也就嘴上逼逼，真遇见蛇就成了虫了。】 【野哥别怕，这是很常见的王锦蛇，没有毒的，被咬一口也没事哈哈哈哈！】 瞥见弹幕内容，温璟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毒？你早说啊！” 一旦确定对方对自己毫无威胁，温璟顿时嘚瑟起来，颇有种欺软怕硬的本事。 “看我的，不是说捕蛇吗？我这就来抓一条蛇给大家看看，也算来个开门红！” 温璟的直播方式是将镜头固定在自己头上，这样拍摄就像是从他的视角去看周围一样。 他自己则拿着手机，偶尔看一看弹幕和观众互动。 说完他便将手机收了起来，抬起右手的捕蛇棍，冲着镜头挥舞了两下。 随即大步向王锦蛇走去。 王锦蛇见他上前，不知是不是被吓到，高昂的头颅嘶嘶吐气，尾巴也开始竖立起来摇晃，充满了攻击性。 温璟现在可不怕它了，既然没有蛇毒，那就没有任何威胁！ 他提棍就上，一边招呼着王锦蛇，一边口里呼喝着：“来啊，小样，你过来啊！” 温玉看着这一幕，脸都有些发白。 “他也太乱来了，要是被咬了怎么办！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孟园轻轻摁着手腕上的蛇，温声安慰道：“别怕，他应该不会被咬。” 若是被咬，那她画的那张符岂不是没用？ 孟园一共画了几张符，给温玉和她丈夫的是正儿八经的平安符。给温璟的却是一种震慑符，能够震慑周边的生物，吓走对方。而且当时黑蛇盘了那张符很久，符纸上带了黑蛇的气息，应该效果更好。 果然，她话音才落，那条王锦蛇便在温璟不断的靠近中呲溜一下，转身跑进草丛，一眨眼就不见了影子。 “哈哈哈，看你们野哥强不强，蛇都*不敢跟我面对面！”温璟猖狂大笑的声音传来。 孟园无奈摇了摇头。 下一秒，她的目光定格在屏幕角落一处地方。 【啊啊啊野哥，你前面！你前面又有一条蛇！】 温璟正战后得意中，虽然没抓到王锦蛇，但把对方吓走了也是一种胜利。 他拿出手机看弹幕，想要与观众交流一番。 结果入眼就是满屏的急急急。 青年蓦地转身，就见右侧前方，与王锦蛇隔着道路相对的方向，又探出一个棕褐色蛇头。 这条蛇比之前的王锦蛇更粗更大，看起来也更凶悍，却并未对温璟发起进攻。 “卧槽啊！” 【野哥，不幸的告诉你，这是一条短尾蝮，你不用了解它是什么品种，反正只要知道它有毒就行了。】 “我这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啊？怎么还没上山就遇见两条蛇？” 温璟欲哭无泪，开始怀疑人生了。 面对无毒的王锦蛇他可以嚣张，可对上这毒蛇，那是一点勇气都提不起来了。 人要对上毒蛇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事实上，温璟进山之前都没想到蛇山竟然真的有这么多蛇，他还觉得那些资料都是夸大呢！ 他也看过之前一些主播挑战蛇山的视频，虽然有蛇，但真没这么夸张啊？ 不过自己作的死，也得自己背。 “溜了溜了，小命要紧，咱们不跟它对上，上山再说。” 温璟做出明智的抉择，飞快远离那条短尾蝮，向着山上走去。跑了一会回头，发现短尾蝮不见了。 拿出手机一看，不出所料弹幕都在笑他。 “你们懂什么，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要是跟那条蛇打起来，一旦出事倒霉的也是我。再说了，蛇山都没上就被毒倒，我的面子往哪搁？” 直播镜头里，青年人朝气蓬勃地与观众们互怼。 温家小院中，温玉神情也放松下来。 “算他识相，知道不逞强。不过蛇山上竟然有那么多蛇，我也是没想到。” “不是一直说蛇山很多蛇吗？”孟园问。 温玉心有余悸地说：“我在这住了十年，听说很多年前蛇还是很多的，近些年来抓蛇的多，蛇也是一种药嘛，你懂得，蛇山上的蛇就少了，厉害的捕蛇人上山都抓不到几条。” 孟园微微一笑道：“大概是温璟讨那些蛇喜欢。” 她的手垂在桌面下，温玉看不到，一条小黑蛇扬起小小的头颅，冲她嘶嘶吐了两下信子，小脑袋摇啊摇，很有些高兴的样子。 符纸上沾染了黑蛇的气息，的确能驱蛇，但也能吸引来蛇，毕竟它可是货真价实的蛇王。 这就是温璟进山就见蛇的原因，也是孟园所说的教训。 当然，如果没有她给的平安符的话，温璟原本的命运是被蛇咬。 所以这么看来，被吓一吓也好。 之后的直播也证明了平安符很有效，镜头中温璟不论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蛇，无毒的有毒的，竹叶青菜花蛇眼镜蛇蝮蛇甚至是绿蚺，仿佛到处都是蛇。 一开始他还惊奇，后来整个人都麻了。 “又一条，这条是什么蛇，让我看看，有观众老爷认识的吗？哦，是矛头蝮。” “我已经发现了，只要我不攻击它们，这些蛇也不会攻击我，它们好像就是来看我似的，太奇怪了。难道我就是它们的乐子？” “又又又来了，这条我认识！银环！我给大家近距离看看啊，没事，反正它们不咬我。” “竹叶青！好绿的竹叶青！它要是不动我都发现不了！” “这条是啥？好花好绿！从没见过，来给你们拍一张。” 【哈哈哈哈野哥你真的好吸蛇！蛇山真的太多蛇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蛇种类，竟然还能和平发育的？】 【好离谱，之前野哥给我们介绍资料的时候我还以为假的，结果竟然是真的蛇山！】 【野哥你后面，刚刚一晃而过有条蛇！】 【好家伙，这里竟然还有高山蝮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它们一般不都生活在海拔四五千米以上吗？】 【野哥我觉得你可以改个名字，叫蛇哥！真的！你看你现在多火！】 温璟这一次直播热度空前的高。 随着他不断遇蛇，直播间观众人数暴涨，不仅有看热闹的路人，甚至还出现了专业人士。 【等等，这条绿花蛇是莽山烙铁头蛇！国家濒危物种！怎么会出现在蛇山！这种蛇应该生活在南方啊！】 【我的妈呀，我就是研究野生蛇的，这座山完全不科学！太离谱了！】 【之前我也看过蛇山的资料，原来那个资料说的是真的吗？】 【蛇哥，我觉得你这次真的能找到蛇王也说不定啊！】 可惜观众们看得热闹，温璟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别看他装得像模像样，其实腿都快吓软了！ 任谁转头就能看见一条蛇，好像四面八方全都被蛇包围了，走到哪里都是蛇，仿佛行走在蛇窟里一般，都会吓的屁滚尿流。 第25章 温璟最后是被担架抬下山的。 并不是被蛇咬了，而是他腿软到在山里摔了一跤，磕在了石头上，将腿给摔折了。 腿折了当然没法再走，只好打救援电话，等待救援。 据说他当时待在原地等待援救时，身边也全都是蛇，一条条蛇围着他看，仿佛在围观什么稀奇生物似的，温璟脸白得像一张纸，救援队的人差点怀疑他生命垂危，直接就给上了监护。 一番交流后才得知，他那纯粹是被吓得，回来之后还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里全都是蛇，仿佛再一次进入了蛇窟，回回都要浑身冷汗地被惊醒。 县医院里，温璟一条腿被纱布吊着，满脸生无可恋地躺在病床上。 “姐，你说的是真的，孟姐看了我的直播？” “当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温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对他把腿摔折这事颇有微词。 温璟震惊过后，期待地问道：“那她说了什么？” 温玉状似回忆了一下，道：“她夸你故事讲得不错。” 温璟一听，顿时宛若一条咸鱼般瘫在了床上。 孟姐没有夸他勇敢，也没夸他的野外求生技能，更没夸他知识渊博！只夸了他会讲故事！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她眼中，他一无是处啊！ 他大好的男儿形象！全毁了！ 本来还想好好在孟姐面前表现一番，结果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山，最后却焉头巴脑地被抬下山，人都丢到国外去了！ 这话可不是夸张，而是货真价实的陈述。 温璟勇闯蛇山的直播视频被人录屏发上了外网，引发剧烈反响。 不仅是外网，国内网上也是一片议论之声。 所有人都对蛇山上的生态起了浓厚的兴趣。 沉寂已久的蛇山再一次重现在世人眼前，原本许多人都怀疑上一代蛇山科研报告的真实性，这回再也没人质疑了，不少人都开始相信，蛇山上恐怕真的有蛇王。 温璟直播画面里，那些五花八门的蛇给人带来的冲击感实在太大了，为什么蛇山上会有那么多蛇，为什么那些蛇明明品种不同，却能在一起和谐共处？蛇山上的生物链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与其他山上截然不同？ 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疑问，为什么那些蛇仿佛具有灵性似的，根本不咬温璟？ 对此，不仅网友们疑惑，温玉也很是困惑。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温璟欲哭无泪道。 别说大家不清楚，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上山之前他可是查了很多攻略的，也看了蛇山的相关视频，却都没见到那么多蛇。 只有自己这个幸运儿，惨遭万蛇围观，最后还被吓得摔断腿。 其实如果不是他胆子太小也不会断腿，毕竟从始至终那些蛇都没有攻击过他，只要他胆子再大一点，那就是泼天的富贵啊！ 经此一役，温璟算是在全网火了一次，被广大网友们亲切地称呼为蛇哥，甚至还有喊他蛇王的，认为他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训蛇本领。 温璟呵呵一笑，我要是真有本领，现在就不会躺在医院里了！ 温玉说：“你知道吗，就在昨天还有人上山捕蛇，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抓到两条。” 温璟不由有些困惑：“真的？” 温玉摇头道：“不会有假，连政府都派人上山考察去了，上头是想着把蛇山封闭起来，列为禁游区，保护蛇山生态，也是为了游客安全。” 温璟期待地问：“然后呢？” 温玉：“然后就是什么也没看见，根本没见到几条蛇。所以你知道你那天直播有多特殊了吧？” 温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心中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我想了一下，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那应该就是这个。” 温玉微微一愣：“孟园给你的平安符？” 温璟道：“没错，我直播那天身上带的设备都是和其他捕蛇人学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个平安符。” 温玉接过平安符看了一眼，失笑道：“应该不可能，就是一张符而已。” 温璟挠挠头，语气也有些迟疑：“我估计也不大可能，不过其他的我就想不到了。”顿了顿，他忽而打起精神来，“姐，你说我会不会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吸蛇体质？” 温玉一听便感觉他话里有话。 “你想说什么？” “我想好了，以后就直播探险抓蛇！”温璟两眼亮晶晶的，神情振奋道，“我这次直播可是涨了三十万粉丝啊！三十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弟弟我一夜爆红了！傻子都知道不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我决定了，以后正式更名为蛇哥，当一名网络捕蛇人！” 温玉脸色大变：“你不要命了！” 温璟得意道：“别怕，姐，那些蛇根本就不咬我，我靠近的时候反而还会逃跑，我觉得它们怕我！姐，你说我上辈子不会真是什么蛇王吧？我猜那天一定是命运的指引，才让我去到蛇山，认识到自己的特殊！” 温玉：“……” 看着自家这个异想天开的弟弟，温玉简直没话说了。 * “唉，那臭小子，记吃不记打，才断了腿从山上下来，这就又想着进山找蛇，我看以后有他好果子吃。” 温家小院里，温玉无可奈何地叹气。 孟园听完对方的讲述，也禁不住呆了一呆。 “你是说……他决定以后都要直播抓蛇了？” “是啊，我也管不动他，总不能把他关在家里吧？那么大的人了。” 温玉话语里满是忧心，明明是个姐姐，却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一般为弟弟的前途担忧。 孟园笑了下，轻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强求不来。” 温玉好奇地看着她，打趣道：“你们修道的人都是这样说话吗？对了，我还想问问，人真的有命数吗？不管怎么样都会按照命数走的那种？” 孟园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有的，但并非不可改变。” 她没有说太多，简单讲了两句便起身：“我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了。” 温玉将她送到门口：“之前说好去你家看花，这几天忙着处理那小子的事，一直没有时间。等那小子出院了，我一定登门拜访。” 孟园唇边含笑：“欢迎。” 从温家的宅子里出来，孟园往家走去，一边抬起手对手腕上的小黑蛇道：“唉，这回可真是改了人的运道了……小黑，我可不是没有教训他，只是天意难测，你不能怪我。” 小黑是孟园给小蛇取的新名字。 反正它不能说话，也不能反驳，只能任由孟园给它安上这个名字。 小蛇昂起小小的头颅，嘶嘶了两声，听不出多少情绪，只隐约感觉有些安慰的意思？ 道路无人，孟园仿若自言自语道：“我也没料到，他竟然还敢继续去抓蛇……” 人的想法实在太难以预测了。 孟园给出那张平安符时，并未想到它会成为一个改变温璟命运的引子。 在她所见的原本的命数中，温璟会在蛇山上被蛇咬伤中毒，之后留下心理阴影，离开直播行业，放弃自己的爱好，回归家庭最后成为一名炙手可热的作家。 温璟会讲故事的由来便是如此。 可惜如今命数全变，温璟没有放弃直播，甚至打算转向蛇类方向直播，正是因为那枚平安符！ 原来她只打算吓他一吓，也算救他一次，却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孟园抬眼看向头顶碧空如洗的天穹。 此时此刻，她不由开始庆幸，幸好这个世界天道不全。 若是上一世，修道之人随意干涉常人命数，可是会遭天谴的。天谴倒也不是降下雷霆劈你一下，而是以一种记小本本的方式记下来，等以后突破时便会增加难度，卡住关卡，使人不得寸进。 所以上一世那些修仙门派都在深山老林里，极少与世俗接触，便是因此了。 “世间之事，皆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谁也说不清啊。” 孟园轻轻叹息着，走在林荫树下，隔着一段距离，馥郁桂香便迎面而来，好似在迎接主人归家。 金桂飘香，金秋送爽。 微风吹拂而过，带来一阵阵清凉。 孟园缓步踱到家门口，看一眼静静树立在门口的桂树，拇指掐住中指，轻轻一弹，一缕碧绿的流光直直射入桂树粗壮的树干。 “沙沙沙～” 桂树茂密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犹如一阵窸窸窣窣的低语。 本就浓郁的桂花香气，陡然间浓郁了几倍不止，仿佛化作花香的海洋将人溺毙。 孟园无声一笑，转身慢悠悠进了家门。 进门入眼便是一片郁郁葱葱，才几天的功夫，庭院里的花园中已长满了花草枝蔓，绿意融融，春光浓浓，若是叫人见了，恐怕会误以为还是万物生长勃发的春天，而不是生机凋零的秋日。 有些长得急的花株，已经冒出了一些花骨朵儿，正迎风而立、含苞待放。 孟园驻足片刻，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象，沉吟道：“该去搭一些花爬架了。” 这些花草种子都是混种的，一些爬藤的藤蔓这会都在地面上蜿蜒，有些还攀到了隔壁的邻居身上，与其他花草枝叶纠缠在一起，看着着实有些乱糟糟。 她转头，对一回家就爬上红木栏杆的小黑蛇说：“明日我们便进山，割一些竹子回来做花爬架好了。” 小黑嘶嘶两声。 第26章 翌日天晴，有雾。 缥缈的晨雾掩映着城郊的山林，好似为一位绿衣少女披上了半透明的雪白纱衣，越发显得清新出尘。 孟园大清早出门，套上一件防风外套，带上几捆绳索，拎着一把柴刀，便往郊外山区走去。 她住的地方本就临近郊区，往外走不到半小时就接近了山林。这些山上都长着竹子，茂密的竹林一丛一丛，生长得十分茂盛。 只是据她所知，近城这一片山林都被人承包了，不是公共林地，不能随意砍伐其中的树木。 孟园目标也不是这片山上的竹子，她的目的地在深山。 没错，她要去找那片紫竹林。 当初大熊猫秦秦就住在紫竹林里，林中有一株生了灵性的紫竹，它孕育出来的竹子质量也更好。 顺道也能见识一番那头将秦秦赶出家门的山虎。 虎为山中君，乃是山林里的霸王，几乎没有野生动物是它的对手，能将秦秦伤成那样，还知晓占据那片紫竹林，也不知是否有了灵智。 孟园踩着慢悠悠的步伐，明明每一步都看似缓慢，身影却又极为快速地消失在林间小道上，不一会便不见了影子，宛若一抹淡淡的墨影融入了苍翠山林间。 进入山林，她便不再掩饰，每一步都走得飞快。 掌控了木之道蕴后，偌大的山林仿佛成了孟园的后花园，山里的一早一木都为她所控，以前难走的山道，如今早已不再是阻碍。 只用了短短一个小时，孟园便抵达了紫竹林附近。 隔着一段距离，手腕上的小蛇便游动起来，从她的袖口钻出来，爬上她的肩头。 小蛇发出嘶嘶的细响，好似在提醒。 孟园抬手轻轻点了一下它的尾巴，安抚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即便体内道蕴生成的灵力尚且不多，此时能掌控的道蕴也极少，但对付一头山虎而已，对孟园来说不在话下，毕竟她前世修炼了五百年，积攒下来的经验也都是货真价实的。 轻轻嗅了嗅空气，清新的草木气息中，夹杂着一股腥臊之气，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威慑气息。 应该就是那头山虎了。 孟园面色不变，继续往前走去，没多久便望见掩映在树丛里的那一小片紫竹林。 紫竹根根矗立，妖艳的紫色竹叶随风轻舞，互相摩擦着发出蚕食桑叶般的细微声响。 孟园放眼向竹林中望去，一眼便见一根根竹影间，匍匐着的巨大黑影。 竹林笼罩下来的阴影为那巨兽身上笼上一层黑纱，覆盖上危险的色彩。 孟园轻笑一声：“还是个大家伙呢。” 这样大的山虎，起码已经七八岁了，绝不是什么幼虎，而是一头实实在在的山君霸主。 小蛇嘶嘶两声，刷的一下从孟园肩头滑下，细细小小的身体落入林地碎叶间，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惊动了远处的山虎。 那匍匐的黑影动了动，倏然朝着孟园这边转过头来，兽瞳直勾勾盯着闯入自己领地的女人，一张虎面上印刻着巨大狰狞的王字，尖锐森白的利齿暴露在空气中，好似择人欲噬的猛兽。 不，它本就是吃人的猛兽。 可惜山虎的威风还没逞多久，林地间便长出一条黑蛇。 筷子粗细的小黑蛇落地便涨，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从原本细细的模样长成一条巨粗无比的蟒蛇，水桶粗的蛇身上鳞片漆黑，隐隐透出几丝金光，乃是蛇腹上两条从头绵延至尾的金线，密密麻麻的蛇鳞泛出金属般的森冷光泽，琥珀色的蛇瞳冰冷锐利，巨大的蛇头正对山虎，鲜红蛇信轻吐。 顷刻间，山虎原本满身的威慑瞬间散去，步伐缓缓往后退，兽瞳里浮现出浓浓的忌惮之色。 显然，黑蛇给山虎造成的威胁巨大，山虎不愿与之为敌。 孟园好笑地望着黑蛇挡在自己面前的庞然身躯，莫名有种被家里的小朋友保护了的感觉。 她继续抬脚往前走去，黑蛇始终保持着先她一步的距离，护在她身前。 山虎脊背弓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明明体型庞大，却莫名叫孟园想到温玉家的橘子，那只小猫每次在她手下也是如此，呜呜地叫唤，却又不敢攻击她，只能这样虚张声势。 “别怕，我只是来砍几根竹子。”她温和地对山虎说。 大猫狐疑地瞅着她，也不知听没听懂，退到林地边缘处，直勾勾将她盯住。 孟园径直走到竹林里，目光梭巡间，很快便确立了目标。 她提着砍刀来到一丛拇指粗细的紫竹边，四下打量了一会，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抬手便砍，咔擦咔擦之声不绝于耳，很快便砍了数十根竹子。 如果从天空往下看，就能看见这片紫竹林上空挤挤挨挨的林梢不住地颤动，而后倏忽空了一块，那是竹子被放倒后空余的空洞。 不过不用担心，竹子生长极为迅速，不用几天这空洞就会再次被填满。 砍倒的竹子上附带着枝叶，孟园用刀一一劈下来，又将长长的竹竿斩成两米左右长短，规整在一起，再用绳索捆绑成一束，横着背在背上。 整个过程中，山虎都不曾离去，依旧在林地边缘徘徊，偶尔看一看孟园的动作。 大部分时间，山虎的视线都落在黑蛇身上，它并不敢与黑蛇对上，只是眼神里透出些许的疑惑来，似乎对黑蛇与人为伍感到很是困惑。 孟园便也看出，这头山虎大概也生出了一些灵性。 如今这样的天道之下，一片山脉里竟然能遇见好几个灵性生物，此事当然不同寻常。孟园猜测，它们之所以会生出灵性，大概是因为受黑蛇的影响。 黑蛇妖气弥漫整片山林，对寻常野兽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处。 “好了，我走了。” 背着沉甸甸的竹子，孟园笑着冲远远躲在林边的山虎挥了挥手。 而后指尖轻轻一弹，一缕绿色流光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竹林中央那株紫竹上。 紫竹倏然轻轻摇晃起来，带动得整个竹林都在沙沙作响，一整片竹林似乎陡然间活了过来，向人类表达着感谢。 山虎受惊一般地向远处逃窜而去，跑出竹林的范围躲在一棵巨大的树后探头观望。 还挺可爱的，真像个大猫。 孟园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 黑蛇也跟着扭头，庞大粗壮的身躯在地上一扭、又一扭，庞然蛇躯便肉眼可见地缩小、再缩小，不过几个呼吸间，黑蛇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条黝黑细长的小蛇，混在落叶枯枝间几乎难以分辨。 小蛇飞快游动着，顺着孟园的脚逆流而上爬上身体，最终牢牢占据了她的手腕。 孟园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只剩下妖冶的紫竹林，在秋日的山风中轻柔地摇摆。 林中才被砍断了空出的区域，数十个竹笋飞快地从土壤中冒出一个尖尖，抽芽生长，才半天功夫，竹笋便已长到原来的长度，新生的嫩竹叶紫中透红，仿若花瓣般娇嫩欲滴，在阳光下似血般鲜艳夺目。 直到一人一蛇离去许久，山虎才再度踱进竹林，四处嗅闻一阵，确定那两位早已离开，它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在林中这里磨磨那里蹭蹭，如猫一般，将整片紫竹林都染上自己的气味。 孟园背着竹子下山时，另一边的县医院里，温璟也迎来了政府人员的调查盘问。 此前他去蛇山探险的直播在网络上引发巨大热度，自然也引起了蛇草镇政府的关注。 蛇草镇政府建国初便存在了，一直留存至今，关于蛇山的资料记载也有一些，只不过近些年来政府早已不注重那片山区，而是将目光更多放在蛇草养殖产业上，致力于发展经济。 关于蛇山的传说大家也都听过一些，但就如大部分人想的一样，都觉得只是噱头，没几个人真的相信蛇山上有蛇王，最多只是多一点蛇罢了。 直到温璟的直播横空出世，给了所有人一个大震撼。 温璟才下山不久，政府就派人去蛇山上考察顺便封路了，还发布公告，以后禁止普通人上山抓蛇。 然而出乎政府意料的是，他们派去的人上了山，却根本没见到几条蛇。 蛇山再度恢复成人们以往见到的模样，温璟直播里那漫山遍野都是蛇的景象，根本就没瞧见！ 于是考察过后，便有人来找温璟了。 “温先生，请你详细说一下，你当时在蛇山上的见闻行吗？我们需要收集资料，确定蛇山上的情况。” 温璟挠挠头，尴尬道：“那个，我直播录屏已经发了，你们可以看那个啊，见闻都在直播里了。” “温先生，说得直白一点，我们更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能遇见那么多蛇？我们派了工作人员上山，并没有见到你直播里的蛇山，你与我们去的好像不是一座山。” 对方开门见山，温璟闻言却是一懵。 “你们真没见到蛇？” “没有，我们搜遍了整座山，只发现了两条蛇。” 温璟眨眨眼，“可是，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什么也没做，它们就自己出来了……” 政府人员：“……” “你确定身上没有带特殊的物品？” “比如？” “一些生物诱导剂，或是与蛇有关的药物？” “不是，你们不能无缘无故凭空污蔑人啊！我可没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不信可以搜查我的行李！” 温璟急的差点从病床上蹦起来。 政府人员还真搜查了一番，的确没有发现任何特殊物品。 温璟也将自己对平安符的猜测讲了出来，然而就如温玉的反应一样，对方只是拿起来看了看，根本就没有半分重视。 第27章 金乌东升，璀璨的金光射入窗棂，光柱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粒子，犹如点点荧虫，上下无规则地运动。 孟园起床走出房间，站在院中廊下，面朝着争奇斗艳的花园，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新的草木香气裹挟着桂花香，以及花园里早开的花朵的馥郁芬芳，犹如浪潮般扑鼻而来，将早起的道人淹没。 郁郁葱葱的花园里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花丛也不住晃动着，绵延成一条流动的线。 那条流动的线从花草中央一直抵达孟园面前，一个细小的黑色的蛇头探了出来。 昨日月圆，黑蛇在花园里睡了一晚。 兴许是受到黑蛇修行月华影响，一夜之间，这片原本只长出翠绿叶子的花园，今日便已开了许多花。蔷薇、月季、绣球、百合、蝴蝶兰、太阳花等等花卉争相开放，五颜六色、满园奇葩，晃人眼球。 “小黑，早上好。”孟园笑着大招呼。 小黑嘶嘶两声，爬上了红木柱栏，身躯弯曲着卷在其上，沾满了露水的鳞片在木柱上印出一道道湿痕。 孟园面朝园中盘膝坐下，打坐了一会，吸收木之清气。 最后又是一口清气吐出，反哺这片芳草萋萋的花园。 小蛇随她一同盘在那里，也不知是否在学她打坐吐息，又学到了几分。 待到日头高升，孟园起身去洗漱，顺便做了一顿早饭，吃的是蜀地这边的特色，一碗红油抄手。 吃完便将之前砍回来的紫竹搬到花园中，开始搭花爬架。 紫竹放在阳光下暴晒过几天，蒸干了水分，重量变得轻了不少。 三根紫竹为一组，搭成三脚架的模样，树立在园中，一排排站好，再往上横一根竹子，方便藤蔓横向攀爬。 每一根紫竹都笔直圆润，触手光滑，不见一丝瑕疵。 竹竿间还带着一股竹子特有的清香，幽幽钻入鼻腔，令人不自觉静心凝神。 孟园专注地干着活，忽听一阵敲门声传来。 抬眼一瞧，门外站着两个背包女生，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正一脸惊喜地看着院内，眼神隐含激动。 见孟园看向她们，其中一个女生连忙开口：“那个，你好！我们是来旅游的，看你的花开得很好，就、就想来看看，那个，请问你这里的花卖吗？” 女生说着说着，脸便开始发红，似乎极为不好意思。 孟园摇头道：“不卖。” 不等两个女生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又再度开口，“若是喜欢，可以折几支回去。” 两个女生面露惊讶之色：“啊？真的可以吗？”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孟园微笑着道，“进来吧，不必拘谨，遇上喜欢的就带走好了，也许它们也很高兴能被人欣赏呢？” 女生们小心翼翼走进远门，绕着中央的花园走动着，看向花园的眼神写满了惊艳。 “姐姐，你的花养得好好的，这么多品种，竟然都种在一起，还都活了！你有什么诀窍吗？” 一个女生越看越惊奇，不禁对孟园问。 面对这个问题，孟园却是一阵语塞，“嗯……这个还真说不上来，也许是天赋吧。” “好羡慕……”女生一脸艳羡。 尽管得到了主人的同意可以摘花，然而欣赏了许久后，两个女生却只每人折了一朵月季簪在头上。 “这里的花开得太好了，摘下来总觉得可惜。”一个女生说。 另一个女生请求道：“姐姐，我们下午还会过来，到时候可以再来欣赏你的花园吗？” 孟园温和地说：“只要我在家，随时欢迎。” 说话间，孟园的视线落在一个女生的额头眉心，眸光微动，“你们这是要去哪？” 对方热情地回答说：“去蛇山，姐姐你知道蛇山吗？就是前几天网上特别火的那个。我们就住在逸都，离这里很近，正好中秋放假了，就来打个卡。” 孟园不动声色道：“蛇山上有蛇的，建议你们不要去。” “我们还没那么作死啦，听说蛇山上已经没有蛇了，之前不是有个直播视频吗？就是很多蛇的那个，后来很多人去蛇山，发现根本不像视频里有那么多蛇，大家现在都怀疑视频是p的，所以不危险的，咱们俩正好去蹭蹭热度。” 对方说得这么清楚，孟园也不好再劝了。 况且那女生虽然印堂发黑，却并不多严重，也许只是最近有些倒霉也说不定。 命数这东西很多变，如今这天道更是破碎，很多人的命运甚至都看不清。 比如孟园就没看出温璟的命数改变，会引发这么大的反响。 几天前蛇草镇政府禁制民众上蛇山的公告挂了两天，之后又悄无声息撤了下来。 随后镇上便来了许多外地游客，基本都是来探秘蛇山的，也为蛇草镇带来了久违的热闹与经济收益。听温玉说，蛇草镇政府还有意与温璟合作，准备等他出院再去蛇山探险一次，作为对蛇山的宣传。 政府似乎想打造一个网红旅游点，这些天外界关于蛇山的报道也是层出不穷，恰好临近中秋，游客们亦是络绎不绝。 两个女生与孟园*告别，随即也奔赴向蛇山。 孟园一边继续做花爬架，顺便将那些胡乱攀爬的藤蔓从邻居身上解开，搭在竹架子上，一边和绕在紫竹杆上的小蛇闲聊。 “小黑，我竟然忘了，今天是中秋。” “嘶嘶。” “我都五百年没过这个节日了……中秋佳节，亲人团圆。晚点去城隍庙见一见城隍，问问外婆的近况吧。” “嘶嘶。” “蛇草镇没有城隍庙？啊……那就有些麻烦了。” “嘶嘶。” “县城里有？那好吧，咱们得去一趟县城了。” 蛇草镇只是个镇，不过半小时车程外有个县城，叫丘林县，温璟目前就在丘林县医院内住院。 孟园之前购物的镇中心距离县城也很近，开车只要十几分钟。 用了一个上午搭完花爬架，孟园便动身出发。 蛇草镇与丘林县有一班直通的公交车，只不过有点难等，半小时才有一辆。 孟园搭上公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内人不多，大概大家都在过中秋，车辆摇摇晃晃，孟园目光投向窗外，看着一列列倒退的行道树。 正午阳光正好，金灿温暖，驱散阴霾。 “叮咚，环城公交提醒您，丘林县益家园到了，请需要下车的乘客下车……” 乘客纷纷起身，孟园也跟着一起下车。 阳光直直地照下来，在地上打下一个小小的影子，孟园站在人行道边停留了一会，向两位乘客询问城隍庙所在，可惜都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城隍庙？那谁知道哦？” “你问问这边的老人或许会知道一点，反正城里我没听说过有城隍庙这种东西。” 人都走光了，孟园仍找不到目标。 “小黑，你确定丘林县有城隍庙吗？没记错？” “嘶嘶。” 小蛇绕着她的手腕转了一圈，仿佛在说自己很久没来了，也不清楚这边的情况。 孟园估计大概是这个意思。 她至今仍听不懂小黑的蛇语，但却莫名能从它的嘶嘶声里感知到一些情绪，也算是半蒙半解。 “我看看手机能不能搜到。” 现代社会科技实在发达，孟园发现很多事情问人问不到，但手机就能搜索到答案。 她从口袋翻出手机，打开解锁，几条消息蹦了出来。 几天没看手机，消息便积攒了一堆，徐阳在微信里祝她中秋快乐。林桐也发来了中秋祝福，除此之外列表不少人也发了祝福消息，不过看起来似乎都是群发。 孟园没有理会，自顾自打开搜索引擎，输入问题。 不负众望，网络很快便给出了答复。 “滨江路，47号……” 孟园念叨着网上的地址，转头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很健谈的人，听说她要去的地方，不禁奇怪道：“小姑娘，那边很荒凉的哦，你去那里做什么？” “听说那边有座城隍庙，去拜一拜。”孟园坐上车，好脾气地回答道。 司机很有些吃惊地说：“你竟然知道那边有城隍庙，真是稀奇哦，只有县里的老人才晓得那个地方。不过那座庙现在很荒凉了，平常也没几个人去。前些年有两个和尚过来，也不知怎么搞的，一直住在庙里，还在里面立佛像……” 城隍属于龙国道门体系，佛寺却属于外来教派，二者不是一家。 虽然很多人对寺庙和道观没什么分别，但其实这双方是互相争斗的存在。 城隍庙被佛寺挤占…… 孟园微微皱了皱眉，“没有人管吗？” 司机说：“哪里有人管？城隍庙又不赚钱，政府那边倒是想搞个旅游景点，搞不起来呀。现在人都不清楚城隍是什么，还不如做成寺庙，一些老人就爱信佛，也许还能多赚点香油钱，也不用政府花费去维护啦。” 县城不大，出租车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地方。 四周果然很荒凉，孟园下车便望见一条河，河堤上种了一排杨柳，微风拂过，垂下的千万柳丝如碧玉丝绦般随风摇摆。 放眼望去，来往人很少，附近房屋也低平破旧。 司机给她指了城隍庙所在，那座庙建立在一个土坡上，由一条水泥石阶蜿蜒而上，上去院中便是一棵大柳树，再往里是一间不大的庙宇。 一共三间房，当中是一座大殿，果然如司机所说，大殿中央矗立着的是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 佛像旁边，才是一尊比佛像矮了将近一倍的城隍像。 佛像金光闪闪，面前的香盒内插满了竹棍，显然香火不差。城隍像却是乌漆墨黑，一脸凶神恶煞，像是什么恶鬼像，香火自然寥寥。 第28章 “不知大师贵姓？” “哈哈，我法号渡海，施主叫我渡海大师就行……现在这年头，用现金的人可不多咯，施主等等，我去找找零钱。” 孟园给了渡海和尚一张百元大钞，这位大师对着光看了看，又用手指去搓毛爷爷的衣领，验明是真后露出笑容，向孟园告知去拿零钱，进了侧门不见了。 孟园被这位“大师”搞得哭笑不得。 虽是大师，做的却是敛财的事，明明已是出家人，却仍眷恋红尘俗世。 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 当然，也许他也乐在其中，那便不必说任何话了，只需祝福便好。 等待了没多久，渡海和尚带着零钱归来，将一把零钱递给孟园，顺便给她带来三支香。 是寻常的红箸香，与此前孟园在家给城隍点的香并无不同，她记得这种香几块钱一大把。 如今十块钱三支，这和尚恐怕能赚不少钱。 渡海和尚道：“施主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了。” 他将大殿让给孟园，避去了侧殿，显然他非常清楚一般信徒在许愿时，不希望有人在旁边观看。 这么清楚客户的需求，若他是一位销售人员，一定能成为销冠。 孟园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轻轻摇头将这个想法摇散，孟园双手持香，这一回可不必再吐气，只轻轻晃了晃，香尖在空中划了个圆圈，便悄然无风自燃，一股袅袅的烟气飘飘而上。 “烦请本地城隍来见。” 孟园轻声说道。 然而烟气渺渺，却始终没有飘到城隍像上，白烟四散着飞向四面八方，仿佛找不到目标。 “烦请本地城隍来见——” 孟园仰头望着漆黑的城隍像，眉心细微地蹙了蹙，继续重复这一句话。 红箸香已烧过半，飘散的烟气终于轻微地动了一动，开始凝成一股细细的白线，朝着城隍像牵引而去。 孟园忽而眸光微动，脸稍稍朝着侧殿的方向偏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正了回来，专注在城隍像上。 “……何人唤吾？” 城隍像内，传出一道微弱缥缈的声音，好似已在消散不远的边缘。 “蛇草镇一闲散道人，孟园，特来求见城隍大人。” *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和尚脚步飞快地从侧殿奔向后院，这方城隍庙后边还有个小院子，才是真正住人的地方，平时小和尚与渡海和尚就住在这里。 “爸，爸！那个香客还没走！她还在拜城隍呢！” 老和尚正蹲在院子里一方几平米大的菜地内捉虫，自从他们住进这家庙里后，香火钱虽然上涨了一些，但也并不多，来拜佛的都是些垂垂老矣的老年人，这些人没几个钱，为了省着点吃喝，渡海和尚就在院子里种菜自给自足。 他头也不回道：“喊师父！师父！又叫错！” 小和尚摸摸脑袋，苦着脸瘪了瘪嘴，明明十几二十岁的人了，神情却像个孩子似的天真纯粹。 “叫习惯了嘛。” 小和尚叫阿金，是渡海和尚捡到的孩子。 十几年前渡海和尚还没有出家，那时的他还有妻子，夫妻俩十分恩爱。 可惜当时医疗环境不好，科学也不发达，也或许命运总是无常吧，总之，渡海和尚的妻子怀孕难产后死了，一尸两命。 渡海和尚得到了医院的一笔赔偿款，不待他悲痛，家里的亲戚们便一拥而上，打起了那笔赔偿款的主意，个个都来借钱，或是劝他用这笔钱娶个新老婆，没有人为妻子的死感到痛苦，只有他一个人夜夜辗转难眠。 三个月，三个月时间，渡海看遍了人世间的薄凉，自此大彻大悟，自行出家。 他找了个小寺庙交了一笔钱，寺庙就给他发了个和尚证。 渡海和尚也不知道那证书有没有用，反正从那之后，他就是渡海和尚了。 之所以取名渡海，意为渡过人生苦海。 他斩断一切过往与亲缘，想要就这么在寺庙里了却此生，结果当和尚的第一个月，就在寺庙外捡到了才几个月大的阿金。 尚且年轻的渡海和尚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婴儿，不可抑制地想到自己死去的妻子，与妻子肚子里足月的孩子。 那是个男孩，他还亲眼看过，护士将小小的婴儿放在盘子里，端出来给他看，并且告知那个让他人生崩塌的噩耗。 那孩子那么小，只有他一个巴掌大，浑身都憋得青紫，一般人看了肯定会吓到，可他只觉得疼惜。 他悔啊！悔得不得了。 若是不生孩子就好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继续向前，继续苟且偷生地活着，浑浑噩噩地活着。 出家大概也是一种逃避，一种自我安慰的手段。 直到他遇见那个小婴儿，那个会抓住他的手，会大哭会咯咯笑，活生生的小婴儿。小婴儿抓着他的手不放，大概这就是他与阿金之间最初的缘分，也可能本就是命运的安排。 渡海和尚把小婴儿抱回寺庙，想要养他。 寺庙里的主持却说，他们寺里不允许养孩子，他要么把孩子送走，要么就离开寺庙。 渡海和尚纠结了几个月，最后依旧是命运替他做出了选择。 寺庙中有香客看上了那孩子，将孩子抱回家养了几天，最后又抱了回来。 只因香客一家带孩子去医院做检查，检查报告说孩子患有先天性基因缺陷，长大了智力会低下，是个天生的智障儿。 渡海和尚总算明白小婴儿被家人丢弃的原因。 他想，你的家人不要你，我要！ 从那之后，渡海和尚便离开了寺庙，用背带背着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带着他天南海北地走啊，路过一些寺庙就厚着脸皮借宿一段时间，总算慢慢养大了阿金。 最后渡海和尚走累了，他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在外头漂泊吧？ 好在他发现了这座荒废的城隍庙，最终便在此落脚。 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也练就了他一身本事，渐渐也将这城隍庙立起来了，时不时还有香客过来烧香，也能得一个大师的名头。 阿金也长大了，虽的确有些蠢笨，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呆傻。 至少在他刻意的训练之下，即便以后渡海和尚离开了，他也能自力更生活下去。 “师父，那个女人好怪哦，站那么久，还跟城隍说话，人怎么能跟神像说话呢？城隍听得到吗？” 阿金疑惑地问道。 渡海和尚翻开一片蔬菜叶子，捉出一条肥胖的绿色青虫，丢进一旁的鸡圈里喂鸡。 一边慢悠悠地道：“阿金，你听好了，这来拜佛的人啊，都是有所求的，自己解决不了的烦恼，才要去求神拜佛。所以他们做什么怪事都有可能，跟佛像说话佛像当然听不见，可只要说出来了，心里也会畅快一点，是不是？” 阿金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 渡海和尚看他茫然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说：“总之，以后不管人在佛像前跪多久，又说了什么话，你都不要管不要问就是了。” 阿金这才点点头，喜笑颜开道：“师父，这个阿金明白！” 说完，他又拔腿往外跑，话音随风飘来：“我去看着那个女人，等她烧完香，就给她卖东西！” 阿金重新回到侧殿，将隔门的帘子撩开一条缝隙，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张望。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对方仍站在城隍像前，却并未说话，只是静悄悄的静默。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阿金心想。 不过他莫名有点喜欢她，很想亲近她，总觉得看到她都叫他心里感到舒服。 阿金一直提着帘子，趴在门边呆呆望着女人的背影。 忽然，女人转过了头，露出一张花一样的脸。 “你好？” 女人面上浮现一抹清浅的笑容，阿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他只是莫名觉得，好像看见了一朵花在盛开。 真美啊。 阿金不自觉掀开帘子走进大殿，呆了一下才问：“你拜完城隍了吗？” 孟园眼睫轻轻扇动，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仅仅只是一眼，她便看穿了他的前半生。 毕竟那双清澈至极的眸子，实在是太好看懂了。 犹如一面清澈见底的湖泊，只是探头一望，就能看到湖底的游鱼小虾与水草石子。 “拜完了。”她说。 阿金接着问：“那你要不要算命？” 孟园饶有兴致地问：“你会算命？” 阿金使劲点头，像是强调一般用力地说：“会的，我可以给你算命，只要十块钱！算完还给你送一张符哦，我师父亲自画的！很有用！” 孟园微笑道：“那麻烦了，我想算一卦。” 小和尚就去到佛像前，将摆在佛像脚边，与香盒相邻的签筒拿过来，让孟园摇。 孟园按照他说的摇了几下，掉出来一根竹签子。 阿金拿起来看了又看，眉头皱着，眼神格外专注，给人一种他非常专业的感觉。 片刻后他抬起头，笃定地说：“这是一张上上签，说明你脱离了困顿，接下来做什么都会顺顺利利，会开启新的事业，让你一飞冲天。” “真的吗？” “真的！” 师父教他的解签文，他全都背下来了，保证一个字都没有记错！ 小和尚将竹签递给孟园，让她亲自看。 孟园低头一瞧，竟然还真是一张上上签。 签文如下。 【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处处空；南北东西无障碍，任君直上九霄宫。】 出乎孟园意料的是，确实是小和尚解出来的意思。 “是我错了，你说的很对。” 孟园内心自醒，是自己先入为主，小看了这小和尚。不论做事做人，都应该怀有谦卑之心啊。 第29章 “爸，那个香客送了我平安符！” 阿金兴冲冲地跑进后院，对渡海和尚嚷道。 刚听到这话，渡海和尚眉头便是一皱，“我说了，不能接香客的东西，钱可以宰，但这种人情债不能……” 话音未落，他便瞧见阿金手里捏着的平安符，嘴里的话便不知不觉止住了。 “给我看看。” 渡海和尚将黄符接过来，拿在手上瞧了瞧，随即摇了摇头：“应该就是随手一个玩意，算了，这次就不说你了，以后不许再犯！” 阿金耷拉着脑袋，低落地哦了一声。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认真地反驳道：“不是玩意，那个香客说了，是平安符！” “嘿，你这家伙，长大了就敢顶嘴了是吧？是不是看那个女人好看？” 渡海和尚打量着小和尚，怀疑他春心萌动了。 孩子也的确到了年纪，虽然心智不成熟，但个头也这么高了。今日那位香客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会真勾起了他的心思吧？ “那个女人你可不能想，人家估计也是个出家人。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想结婚生娃了，来跟爸说，爸给你想法子。” 渡海见的人多了，也炼就一双利眼。他一见那女人，就觉得对方是个出家人，那股子出尘脱俗的气质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反正绝对比他这个和尚更有道行。 渡海和尚对阿金也是一片慈父之心。 现在这年头，要当和尚都得有证书，阿金严格来说并不是和尚，因为他没有和尚证。 渡海和尚也不希望他懵懵懂懂的时候，就被人决定了道路。 也许他以后会想娃儿媳妇热炕头呢？ 渡海和尚什么都打算好了，若是阿金想结婚，他就攒钱为他娶媳妇。若是阿金没那个想法，他就为他搞个和尚证来，以后这家寺庙就是他的容身之处。 沐浴在老父亲揣度的目光下，阿金丝毫没有察觉到渡海和尚内心的想法，挠着头傻笑道：“那个香客……好看，像花一样。” “你这小子，还真敢想，我说你怎么在前头呆那么久！原来是看女人！” 渡海和尚眉眼一竖，抬手抓起一旁的竹棍就要打。 小和尚连忙转身熟练地抱头逃跑，一边大叫：“爸，你怎么又打我？” 阿金满心茫然不解，他只是实话实说，难道说错了吗？为什么又要被打？ “你该打！”渡海和尚气呼呼地说。 阿金跑出了庙门，往河堤上去，渡海和尚追不上他，叉着腰站在台阶上大骂小兔崽子。 一大一小两个穿着长袍僧衣的和尚落在这杨柳岸河堤旁，江水滚滚，白云飘飘，画面如一幅古画般恬淡静美。 看到这一幕的行人，都忍不住嘴角露出微笑。 * 孟园从城隍庙里出来后，没再坐车。 时辰尚早，秋天的日头也不热烈，晒得人浑身暖洋洋。 河堤上杨柳轻拂，江面上流水滚逝，亦是一番好景。 方才与城隍一番交谈，孟园心中感慨良多。 丘林县城隍比大庄镇城隍要更加凄惨，香火几乎已经断绝，还是这几年那两个和尚来了，才维持着一点点香火，没有彻底消亡，但其实也已在危险的边缘。 此前他一直在浑浑噩噩的沉睡，直到今日孟园将其唤醒，从其口中得知了外婆的消息。 城隍隶属于阴司，算是阴间驻外机构，沟通了阴司与人间。 外婆孟秋花当初是被大庄镇阴差带走，但既然已入了阴司，就能查到记录。 丘林县城隍脾气很好，也可能是因为孟园修士的身份，总之相谈起来和颜悦色。即便濒临消散，也帮忙查了一下外婆的信息，最后告诉孟园，外婆两个月前便已经投胎转世，并且确如大庄镇城隍所说，投的是一户好人家。 至于投了哪家，这就是不能说的隐秘了。 孟园一时思量着外婆，一时又想到阴司，想到如今断绝的道统，慢慢沿着河堤往前走去，渐渐的周围的楼房便高大了起来，路上人流与车辆也渐多，车水马龙声络绎不绝，仿佛从孤寂的荒野走向了繁华人世。 道人脚步轻缓，一步一个脚印，穿过一个个红绿灯与路口，毫无目的地漫步在这现代的都市中。 丘林县虽只是一个县城，但也麻雀虽小肝胆俱全。 一辆硕大的洒水车唱着欢快的儿歌从马路上缓慢行过，车尾两侧射出两道激烈的水流，将马路地面打湿，路边行人纷纷寻找路障躲避迸溅的水花。 “诶，快躲一躲，我们这的洒水车水量很强，会溅到身上！”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话语声，孟园转身回眸。 提醒她的是一位年轻女性，面貌姣好，脸上画着淡妆，穿一条长裙，背着个挎包，正小心翼翼躲在一棵行道树后，用粗壮的树干作为掩体。 孟园冲对方友善地笑了笑，也学着她的模样，走到一棵树内侧。 洒水车徐徐而过，喷溅的水雾飘散在空气中，沾染在人的衣裳、头发上，为路边的人们妆点上一颗颗细小晶莹的水珠，又慢悠悠地唱着儿歌走远。 短暂的驻足后，行人们便又从掩体后走出，继续忙忙碌碌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提醒孟园的女人从包里掏出几张纸巾，快步向孟园走过来，“你一定是外地人吧？我们县里的洒水车还是老款，每次都能溅人一身，离得近点都能给你洗个澡，大家一听到声音就会躲起来……” 女人正要将纸巾递向孟园，忽然有些惊讶地说，“你身上没有水诶，你躲得真好！” 孟园今日依旧是白t加长裤，看着格外朴素单调，衬着一张白皙无暇的脸，给人一种简单到了极致的感觉。 不过最令女人惊讶的是，洒水车从旁经过，孟园身上却不见一滴水痕。 女人神色惊诧极了，孟园却只是淡淡笑道：“侥幸。” 对方也没纠结太久，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开始与孟园攀谈起来。 两人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女人说她是县医院的护士，现在出门正要去上班。 护士工作三班倒，晚班一般是下午四点开始。 “你呢？”护士问，“你来丘林县做什么？” “探望一位朋友。”孟园笑着说，“很巧，他现在就在你们县医院住院。” 孟园说的那个人自然是温璟，但她来丘林县并非为了探望他，甚至探望温璟这个决定前一秒才做下。 不过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犹如一场漫无目的的旅行，不知会遇见什么人，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会看见什么风景。 有些人为自己的人生树立了目标与方向，就会一往无前地往前冲，忽略周遭的景象。 有些人找不到目的地，便只会循着前人走过的路，定下的规则，浑浑噩噩茫茫然然循规蹈矩地走下去，毫无自我与灵魂，直至死亡都不知自己活了这一辈子到底想要什么。 孟园没有目的，却也不迷茫。 她喜欢漫游人生，既不为自己设限，也不循规蹈矩，她喜爱欣赏路边的风景，也爱与那些命运相交的人短暂相逢，偶尔心念一动，想做什么也就去做了。 好比之前没有想法，但与这位路人相遇，她便突然想去看一看。 “这么巧？那咱们可以一起过去了。” 护士名叫邓欣，二十五六岁，与孟园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大。 邓欣非常善谈，是个开朗热情的人，给孟园介绍了许多丘林县的美食和附近的景点。 “不过要说咱们这最有名的，还是蛇草镇那边的蛇山了。前段时间不是有个主播直播探险蛇山吗？然后就把蛇山带火了，最近外面很多人都是奔着蛇山来的。对了对了，那个带火蛇山的主播现在就在咱们医院，听说县领导都去见他了呢！我估计政府大概是想大力发展蛇山，再过不久应该就有政策下来了。” 说到这些八卦新闻，邓欣那叫一个如数家珍。 “孟园，你住在蛇草镇，一定也听说过这件事了吧？” 孟园当然是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虽然不是看新闻来的，而是从温玉口中得知。 县医院离得不远，走了大概十多分钟便到了，两人从医院大门走进去，邓欣还未与孟园道别，两人便见一辆救护车乌拉乌拉地开到医院门口，猛地一下急刹。 陡然间，原本的安宁轰然破碎。 救护车门打开，医院里冲出几位医生与护士，车内抬下一个担架。 “快快快，准备蛇毒血清！” “看清是什么蛇咬的吗？” “没有！没看清！我们接到电话就出发了，去的时候她已经意识不清了！” “快，建立静脉通路！病人情况不好，准备一下送入icu！” 担架上躺着的应该是个女人，盖住双腿的蓝色裙摆拖到了担架边缘，垂在半空中晃荡。 一群医生和护士围在担架边做着急救工作，医院里的其他病人也被吸引着站在远处围观。 “啧啧，又有人中蛇毒了呀？” “是啊最近两天好几个人中毒……” “这个好像有点危险哦，这么多医生抢救……” 周围人太多，孟园没看清对方的脸，却看到乌黑凌乱的发丝间，一朵盛开的月季花。 粉白的月季花被压在脑袋一侧，层叠的花瓣堆叠在一起，却仍然鲜嫩如初，仿佛才从枝头上摘下来一般娇艳欲滴。 孟园看着那朵花，眼前浮现出上午走进她家院子，观赏花园的两张年轻的脸孔。 这一刻，她陡然明白，那位女生发黑的印堂应在何处。 可她明明看见的只是小灾小难…… 第30章 “诶你这人谁啊？医生都在这里，要你帮什么忙？快走快走，别妨碍我们救人！你没看见病人都危险了吗？要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一名护士转头看见孟园，紧皱眉头，语速飞快地说道。 孟园毫不在意，她已经走到了推车边，此时正跟着推车往医院里跑。 周围的医生护士也在忙着，一位护士递过来一支肾上腺素，医生正准备给昏迷的病人注射。 “病人呼吸衰竭，快上氧气面罩！” 孟园终于看清推车上女孩的样子，此时她已面色发青，嘴唇发紫，一看便是中毒至深的面相，额头眉心更是一片黑沉，隐隐透出血光。 她无声叹息一声，伸手并出两指，轻轻点在女孩眉心。 随后指尖下滑，沿着颈项、肩部游走到女孩的胸前，她之前就看到，女孩被咬的位置在小腿。 毒素由小腿蔓延到心脏，再由心脏灌注进入全身，如今毒素早已侵占到了她的脑部，才使得女孩意识不清，呼吸也变得困难。 医生护士都在忙着救人，周围也乱糟糟的，还有不少观望的路人。 以至于孟园的手点到病人的胸口，才有人发现她的这番动作。 “你是什么人？无关人等不要随意触碰病人！” 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医生冷冷地开口，看向孟园的眼神里写满了谴责。 其他人总算注意到这位忽然出现在病人身边的女人，也看到她所做的那些怪异的举动。 围观的路人们议论纷纷。 “那是谁哦？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不是什么精神病吧？” “看着不像，多秀气的小姑娘啊，应该是病人的朋友。” “神神叨叨的，像是搞封建迷信的神婆，我就在乡下见过那种神婆，孩子病了不送医院，送去叫神婆做法事，给孩子身上点符水，你们看她刚才的样子像不像？” “哎呦，还真像……”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不断传来，医生护士们的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医院里的医生们都是学习现代医学的知识分子，对那种古老的传统的玄学仪式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在他们的心里，这就是封建愚昧的象征。 若不是孟园太年轻，气质又太好，恐怕他们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要赶人。 不过也正因为她那一身令人亲近的木之清气，所以一开始没人赶她，甚至任由她挤到了病人身边，给了她一点宝贵的时间。 然而这份忍耐也终究是有限度的，女人白皙修长的指尖点在病人心口上时，一位医生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抬手将她从病床边拉开。 “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我们是医生，会尽力救好病人！现在请你离开，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不然我就要叫保安了！” 孟园顺着那股力道退开，目光却落在女孩的脸上。 大家都在看她，却没发现病人面色已然肉眼可见地好转，青紫之色渐消，神色也变得安宁起来。 孟园唇边露出一抹浅笑，冲着众人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走。” 可惜没人听到她这句话，即便听到了也不在意。 道人静静立在原地，医生与护士早就推着推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有医院里看热闹的路人仍观望着她，冲着她指指点点。 “姐姐？”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唤，孟园转头，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竟然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姐姐对不起，我们没听你的话，秋秋这下被蛇咬了，我该怎么办啊……” 女生一看到她，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哭起来。 注意到周围人纷纷投注过来的视线，孟园又是无声一叹，伸手拉着女孩走到一旁的座椅上，翻了翻口袋，拿出之前邓欣递给她的几张纸巾。 “擦擦眼泪吧，别哭了，秋秋会没事的。” “可是医生说她中毒很严重，应该是被一种罕见毒蛇咬了，医院里恐怕没有对应的蛇毒血清……” 这位女生名叫江慈安，性格相对内敛胆小，一遇上事就容易手足无措，无头苍蝇一般没了头绪。 孟园沉声安慰她：“相信我，她会没事。” 她的语调平和沉稳，不像是在安慰人，反而像是在说一件事实。 不知为何，一听到她这么说，江慈安原本茫然无措的心，一下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变得安静下来。 江慈安睁着一双兔子般红彤彤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她，忐忑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孟园说着，忽而抬手，指尖竟然捻着一朵娇嫩粉白的月季。 “秋秋的花！”江慈安认了出来。 “我该走了，等秋秋醒了，你把花再交给她吧。”孟园笑了笑，将花递给了江慈安。 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会，像是想要挽留，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孟园起身向外走去，身后的女孩坐在医院蓝色的座椅上，低落地垂下眼，手里攥着一朵月季花，神情里依旧是一片无所适从的茫然。 只是不见了最初的惧怕。 孟园离开医院的同一时刻，急救室内，病人阮秋被放在了抢救台上。 一位穿着墨绿色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中年女医生走上前，神情严肃地观察病患的情况。 她拨动病人的眼皮查看瞳孔，看了看病人的面色与呼吸，又去看监护仪上的监护数据，而后语气松快道：“这人情况还不错，不严重，你们之前在电话里说的搞得我以为她快没命了……蛇毒血清准备好了吗？” 陈医生是县医院最厉害的内科医生，治疗蛇毒最为拿手，接到救护车电话之后，她就一直在抢救室里待命，等人送进来就准备抢救。 电话里听说这次的患者中的是罕见剧毒，陈医生还以为情况很糟，没想到实际情况还好。 “准备好了。”接话的医生语气有些古怪。 “先给她试一试广谱蛇毒血清，看看有没有用。病人血液送去检验室了？什么时候出结果？” “还有……半小时。”一位护士道。 “半小时，可以等。”陈医生说着便往一旁走去，又对众人笑道，“好了，别紧张，她中毒不是很深，咱们处理过蛇毒很多次了，大家应该都有经验。”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死一样寂静。 “怎么了？”陈医生疑惑问道。 一片沉默中，有个护士颤抖着出声道：“陈医生，您来看一下病人之前的监护数据。” 陈医生此时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走到监护仪前，看护士调出前几分钟病人的生命数值。 随即她便看见，五分钟前，病人血压52/35，这个数字陈医生一般在生命垂危的人身上见到。然后它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飞涨，60/43，70/50，88/58，95/64，最后定格在105/70。 五分钟，从生命垂危到恢复正常。 不仅是血压，呼吸、心跳、脉搏都是如此。 全都从一个低到让人不可置信的数字，涨到正常人的标准，生动演绎了何为起死回生。 “这……不可能！” 陈医生瞪大了眼，脱口而出道。 “你们给她用了什么药？” 方才接话的医生迟疑地回答道：“刚才用了一支肾上腺素。” “肾上腺素也不能这么救命！一定有别的原因，才将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陈医生斩钉截铁地说。 是的，看过生命监护仪后，陈医生可以肯定地说，这个病患就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我们刚才，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一个年轻些的护士开口道，“我觉得……应该是她救了这个女孩子。” “哦？”陈医生神情严肃地问，“她是怎么救人的？” 几分钟之内将人从鬼门关前救回，一定是相当厉害的高人，不过没进抢救室，没用蛇毒血清，陈医生有点想象不到对方是怎么救人的。 护士回忆着说：“她用手在病人身上点了几下。” 陈医生皱紧眉头，宛若听见了天方夜谭：“点了几下？” 医生也在一旁附和着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他模仿着孟园的动作，并起两指，从阮秋的额头往下轻点，因为记忆力不错的缘故，他每一步都记得比较清楚，所以点的位置都没有错漏。 陈医生双眼一眯：“印堂、承浆、廉泉、天突、俞府、紫宫、膻中、神藏、期门、鸠尾、神封！” 医生与护士们听着她念，此时也有些明白过来。 “这些都是穴位？” 陈医生点头：“不错，这点的每个位置，都是人体穴位！你们说的那个人，应该是通过刺激穴位，将病人体内的毒素逼出了大脑和心脏……” 她惊叹地说着，抬手掀开病人的裙摆，果然看见病人下肢依旧青紫，不见人色。 人体最重要的就是大脑和心脏，哪一个坏掉都会使人没了性命。毒素从这两个地方离开，病人的情况自然也会好转。 陈医生神色变幻，即便亲眼见到证明，此时也被自己的这个推断震得头脑一片空白。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做到仅仅只是体外刺激穴位，就能使得蛇毒与人体血液分离？甚至都没用到针灸，仅仅只是手指！ 别说西医，陈医生敢打包票，中医也做不到！ “这是一桩医学奇迹……”她喃喃地说。 这一刻，抢救室内寂静无声，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皆是深深的震撼。 他们难道遇见了神仙？ 第31章 孟园从医院大门走出来时，神色间若有所思。 救下阮秋是一个意外，相信不论是谁，看见一个人即将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只需要随意伸出援手就能将对方救下，恐怕所有人都不会犹豫。 孟园伸出右手，摊开在眼前。 手指白皙修长，皮肤光滑细腻，这是一双完美无瑕的手。方才她便是用这只手，将体内的生机之力注入了阮秋的体内。生机驱逐了死气，灵力疏导之下，也一并将毒素消弭。 然而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刚刚那一番运法，竟然令她的身体与道蕴契合度变高了。 给一个人施法的效果，比种满院子的花都要来得快。 孟园上辈子少与人往来，一是怕沾染因果，二是怕坏人命数。是以一直不曾发现这个提升道蕴契合的便捷方法。 此方天道破碎，人们的命数大都是乱的，也没了天谴悬于头顶，反叫她察觉了这一点。 如此算来，反而有些因祸得福的意味了。 正兀自出神间，孟园不知不觉经过一个公益摊位，几位青少年穿着志愿者的马甲，蹲在马路牙子上，给路过的形单影只的路人发月饼。 “这位女士，中秋佳节，请您吃月饼。” 一只包裹在纸袋里的月饼递到面前，孟园惊诧一瞬后接过，温声道了一句谢谢。 递月饼的女生红了脸，慌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那个，我们能采访您一下吗？只要几分钟时间，不会耽误您太久的。我们是附近一中的学生，出来做义工，顺便做一下社会调研。” 孟园问：“高中就要做调研吗？” 女生解释说：“只是一次社会实践，有些大学报考偶尔也会看这些表现分。” 似是怕孟园拒绝，女生连忙补充道：“只录一段视频就好，视频会发在校园网上，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会送您一袋五只月饼，都是自己在家做的，很干净卫生。” 孟园抬眼，只见女生身后不远处，其他几人也全都站了起来，殷切地望着自己。 她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吧，我答应你们的采访。” “太感谢您了！” 女生惊喜不已，很快带着孟园走向不远处一个安静无人的小凉亭，其他几人也动了起来，一位手持录像机，一位手里举着麦克风，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 一开始邀请孟园的女生则作为主持人询问孟园问题。 “您好，请问您是丘林县本地人吗？” 一旦开始采访，女生瞬间就进入了状态，神情端正，眼神清明，嗓音干净吐字清晰。尽管年纪尚轻，却已给人一种专业的感觉，大概有专门学过播音主持。 “不是。”孟园对着镜头摇了摇头。 “那您为什么会来丘林县呢？是来工作吗？” “不是工作，只是一个四处旅游的闲人，觉得这边风景不错，目前在蛇草镇暂居。” 听到这个回答，女生有些讶异，随即继续问道：“那请问除了环境因素，丘林县还有哪些地方吸引了您呢？” “这里对传统文化保护比较到位，我很喜欢蛇草镇那些古宅，很有韵味。” “谢谢您对当地的肯定，那您觉得丘林县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可以加强一下游客的安全管理，尤其是针对蛇山事件。” 说到这里时，孟园加强了语气。 女生也跟着点头：“我们一定会将您的意见反馈给相关政府部门！” 最后女生问：“最后想问一个私人问题，今天是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日子，您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丘林县呢？如果不方便说，那就不用回答了。” 孟园笑了笑，温和地说：“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来丘林县是去城隍庙拜城隍。现在大概没多少人知道城隍了，城隍一般都是当地地神，能沟通阴曹地府。若是家中有亲人去世，去拜城隍也能求城隍爷保佑身在阴间的家人。我有一位亲人早已去世，今日是中秋节，人间是见不到了，就去城隍庙中拜一拜，也算是一种团圆。” 几位青少年显然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一双双眼睛都惊奇地睁大了。 “城隍真的能保佑过世的人吗？”主持人女生忍不住好奇地问。 “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女人淡淡一笑：“好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了，你们已经没有问题了哦。” 她转身便要走，几个青少年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一人慌忙收起录像机，一个追上来递给她一个大号纸袋，里面沉甸甸的装着月饼。 “这是您的月饼，真的谢谢您！祝您中秋快乐！” 孟园接过纸袋，冲着几人挥了挥手。 走了没几步，采访的女生忽然在后面提高声音喊道：“对了，姐姐，您说的那个城隍庙在哪里啊？” 孟园停下脚步回过头，抬手指着一个方向。 “往那边去，种满柳树的河堤旁，一座小庙，住着两个和尚。” 话音尚未散尽，人已转过一个路口拐角，消失不见。 几人都有些怅然若失。 “那个姐姐真好看。” “是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气质也好好，听她说话感觉好舒服。” “我觉得她身上好像有一股香气，好好闻。” “对对，我也闻到了，似乎是一种草木香，是香水吗？” “不知道……对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找一找那个城隍庙？” “可以啊，反正明天还是假期，正好就宣传传统文化做一个视频专题。老师说了，咱们这个社会实践成果要是在校内得了第一名，还会送到县政府去评奖呢！若是给政府提供了好的建议，每个人还能得到一笔奖金，我觉得很有搞头。” “……” 几人交谈着，就那么定下了去城隍庙的计划。 人流中，早已走远的孟园忽而心神一动，预感到某件与自己有关的事物即将发生变化。 她抬手掐算，可惜破碎的天道没有给出任何预兆。 半晌，道人轻轻摇头，无奈放下手：“罢了。” 随缘去吧。 如果用人类的思维去想象天道，孟园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织机，织机上牵连着无数的丝线脉络链接着芸芸众生，在织机力量的运作下，有规律地运转着织就出人间历史。 过往是一张巨大瑰丽且静止的历史画布，将来是一根根仍在飞舞勾勒的凌乱丝线。 织机一刻不停地工作着，不带丝毫个人情绪，因为天道本就无情。 天道是一个世界的规则汇总，是掌控人间规则的机器，所以当凡人去窥探天道时，往往会获得巨大助益，若能掌控其中一条命运丝线，便能超脱于天道掌控，跳出织机的范围，达到真正的逍遥长生。 修士之间的掐算和演算天机，其实就是根据丝线运转算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往往只要掌握了其中规则，并不难学。 然而如今这方天道早就破碎，织机也已损毁，所有的线都失去了牵引，变得凌乱不堪，命运混淆难辨。 所以孟园以前学到的演算天机之法，现在已经完全行不通了。 她最多只能给人看一看个人的命数，还有极大可能看不准。 这例子已在温璟和阮秋两个人身上发生过，并非无的放矢。 过去尚可一观，未来皆是迷雾。 不知走到了何处，路上几无行人，只有两侧桂树静静矗立，夕阳拖长了树影。 孟园抬手，对腕上缠绕的小黑蛇说：“小黑，我以后可不能再给人算命了，命数这东西，如今也不作数了……”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笑起来：“不久前，我还遇见一位不会算命的假道士，没想到现在我也变成了假道士，算命都算不准了。” 小黑蛇游动着躯体，冰凉的鳞片被女人的体温捂得微暖，发出嘶嘶的声音。 孟园没听懂它的蛇语。 很多时候，小黑的嘶嘶声里不带情绪，或是情绪很淡，她就听不懂了。 孟园也不纠结，她只是想与人说说话。 上辈子，年岁渐大之后，她就很少与人讲话了。游历过人世间，见过沧海桑田，亲眼目睹身边的人一一逝去，人间的生命短暂地叫她心惊。 孟园一共在人间游历了七十年，七十年后她便种满了五行道种。 第一个十年时，她初来乍到，尚且有一分活泼的心情去结交友人，走遍天下，知交遍天下。 第二个十年，有人悄无声息地逝去，魂归阴曹地府。 第三个十年，在那战乱纷飞的古代，能活三十年已是稀有，原先的友人早已稀稀落落，只余寥寥。她踏遍山河一一拜访，在友人惊异的目光中与之长谈，最终也不得不离去。 她有她的道，而他们亦有他们的人生。 第四个十年，过去的旧人全都找寻不见，只余后人逢年祭祀，敬供香火。 她亦为他们点了一支香烛，当做最后的道别。 第五个十年，遍寻人世，苍茫大地，竟无一丝牵挂。 第六个十年，她在人间寂寞独行，与所有遇见的人萍水相逢，再无结交一人的心思。 第七个十年，红尘心已了，人间渡沧桑。 七十年后，孟园回归山门，自此再未出山。直至老死，都一直居于深山之中，与青石野兽为伴。 她活了五百年，前些年还能找些能做的事，或是学琴棋书画，或是探究符箓阵法，将自己投入到无涯的学海之中，可惜知识没有尽头，而人力有尽时。 她终究也会累，会倦怠。 倦怠到了极致，便连话也不愿说了，不想与任何人交谈，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直到天荒地老。 第32章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桂树在暮光中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桂香在昏沉的夕光里漂浮着，为秋日的寒凉添了一份香甜暖意。 孟园还未走到家门口，就被一道声音喊住。 “孟园！等等！” 温玉从家里跑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盘，盘子里摆放着五六个表皮微微透明的月饼。 “中午去你家找你你不在，正巧这会看见你了，这是我做的冰皮月饼，尝尝吧！” 孟园略微失笑，提起手中的月饼袋：“家里已经有月饼了。” 温玉看了一眼，摇摇头，把盘子塞进她手里：“你自己买了？买的和家里做的又怎么一样？别客气了，拿回去吃吧，盘子以后再还给我。” 说完她便匆匆回去了，似乎很忙的样子。 温家宅院也传来喧嚣人声，孟园的耳朵捕捉到几道不熟悉的声音，大概是来节庆团聚的家人吧？ 孟园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提着纸袋，颇有些哭笑不得。 等回了家，没过一会儿，门又被敲响。 开门一看，快递小哥站在门前，手里捧着一个箱子：“孟女士是吗？这里有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孟园茫然地接过箱子，签了自己的名字。 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竟然又是一盒子月饼，月饼包装很是高档，盒子里还铺着金黄柔软锦布，一看就价值不菲。 旁边还附带一封手写信，字迹歪歪扭扭。 孟姐： 知道你不常用手机，所以就没提前联系你，擅自给你发了一盒月饼，是我家送给亲朋好友的中秋礼。你是我非常重视的朋友，这份礼物必不可少。希望你中秋快乐！有机会一定要来海都找我玩！ ——徐阳。 暮色之中，道人立于廊下，垂眸看着手中书信，无声弯唇一笑。 “今年中秋，可有得月饼吃了。” * 县医院内，经过一个下午的昏睡，阮秋终于于入夜醒了过来。 “好渴……” 江慈安一直守在好友的床边，见阮秋睁开眼，当即红了眼眶，连忙将她扶起，又端了一杯水小心翼翼递到她手里。 “秋秋，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秋眨了眨眼，抬头看了眼病房，又看向眼圈红红的好友，再看自己身上连着的各种导管，不禁笑道：“慈安，你这么看着我，搞得好像我要挂了。安心啦，我就说我福大命大，现在啥事都没有。” 不料听她这么一说，江慈安却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秋秋，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没命了！” “哈？怎么可能？我感觉很好啊？没什么不舒服的，就像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可香甜了。”阮秋一脸诧异。 江慈安哽咽着说：“你昏迷了一下午，陈医生说，咬你的是一条罕见剧毒蛇，医院里没有配备对应的蛇毒血清，当时送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踩在鬼门关前面了！” “卧槽，这么凶险？”阮秋不可置信地说着，随后抬手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早听说这边的医院治蛇毒很有一手，现在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都能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不行，等我出院一定要给他们送个锦旗。” 江慈安闻言，却摇头道：“秋秋，不是医院里的医生把你救回来的。” “啊？”阮秋愣住了，“那我怎么活下来的？” 江慈安探手，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一朵插在一次性杯子里的月季花。 “你还记得那位种了一片花园的姐姐吗？” “当然记得。”阮秋神色茫然地点头，伸手接过那朵粉白月季，情不自禁感叹道：“都快一天了，这花竟然一点凋谢的样子都没有，养得可真好。” 江慈安回忆着这短短一天内发生的事，面上神色变换，语气复杂道：“秋秋，救了你的人，可能就是那位姐姐。” “可能？”阮秋疑惑地抬眼。 “没错……” 江慈安将自己的经历以及发现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阮秋。 一开始在医院见到那位孟姐时，江慈安并未太过在意，她那时六神无主，心里只顾着担心自己的好友，因此两人只短暂交谈了几句，孟姐安慰了她一会，随后便离开了。 江慈安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阮秋被从抢救室里推出来，医生们的脸色看起来都很不对劲。 江慈安当时还以为阮秋不好了，吓得直接哭了出来，结果转头却被告知，阮秋身上的毒素已经清除，脱离了生命危险，只要好好修养两天就能出院。 那种大悲大喜的感受，江慈安至今记忆犹新。 之后发生的一切，更是叫她感到匪夷所思。 阮秋的主治医生是整个县医院都很出名的内科陈医生，江慈安等在手术室外的时候，查过对方的资料，知道这是一位处理蛇毒经验十分丰富的大牛。 然而那位大牛陈医生，竟然拉着她殷切地询问孟姐的信息。 江慈安惊讶极了，虽然有些不明白，但看对方非常重视的样子，便还是说了一下彼此的渊源。 出于对好友的担忧，说完后她紧张地下意识问了一句：“陈医生，孟姐跟秋秋的病情有什么关系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问完她也觉得两人完全不相关，这个问题很无厘头。 出乎意料的是，陈医生听到这句话，竟然神情凝重地点头。 “当然有关系，你恐怕不知道，你的朋友被送进抢救室时，身上的蛇毒已经解决掉了一大半，事实上完全脱离了危险……不过经过我们的研究，发现她中的毒非常罕见，而且医院里没有相应血清，还得去上级医院调取。而她这个毒素蔓延很快，根本等不及太长时间。” 当时听着这话，江慈安脸都白了。 “那秋秋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吧？” 陈医生笑着说：“这个可以放心，调取的血清已经给她用上了，最危险的地方早就解决，剩下都是小问题。所以我才来问你，你们和那位孟女士的关系。阮秋的命，是因为她才救回来的，你们得好好感谢一下她。” “孟姐救了秋秋的命？可她……不是医生啊？” 江慈安整个人都懵了。 陈医生道：“世界那么大，人又那么多，有些人或许就有着了不起的能力。我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救下病人的，但事实证明，阮秋能活下来，大概率是因为她。” 为了让江慈安相信这件事，陈医生还给她看了一段监控录像。 正是推车从医院大门进入抢救室那一段路的录像。 江慈安翻了翻手机，找到那段短短不到三分钟的视频，放给阮秋看。 阮秋本来就听得一脸懵逼，这会连忙探头一看，监控视频很清晰，她都能看清自己被从救护车搬上推车的死猪样子，那张人事不知的脸青紫青紫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死翘翘。 “嘶！” 阮秋倒抽了一口凉气，总算相信自己是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紧接着，她便在视频里看见了孟姐。 孟姐外形太出众了，她一出现在镜头里，阮秋就认出了她。 即便监控是从上往下拍的，只能看到每个人的俯视角，孟姐依旧美得看起来跟周围的人仿佛不在一个图层。 所有人都很忙乱，大概是她的情况实在太危机了吧？ 到处都乱糟糟的，所以当那个女人挤进来时，以至于都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阮秋看见她伸出一只手，轻轻点在了自己的眉心，然后一路滑下来，似乎是在做什么玄学仪式，反正她本人完全看不懂。那一系列动作其实很快，一分钟都没用到，女人终于被旁边的人发现拉开手，最后趁着被人赶出来前，她眼疾手快取下阮秋发间的月季，一手握着花，站在原地目送推车走远。 她做的那些动作有没有用？ 剩下的视频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因为视频里的阮秋，原本惨无人色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阮秋来来回回，将视频接连看了好几遍。 终于，她放下手机，长长呼出一口无意识屏住的呼吸。 她抬头，严肃地盯着江慈安，语气郑重地说道：“慈安，等我出院了，必须得去蛇草镇一趟。” “嗯嗯，肯定要去。” 江慈安毫不犹豫地赞同。 顿了顿，她又轻声道：“秋秋，其实孟姐在你进抢救室后，就跟我说，你一定会没事。” 阮秋沉默一阵，庆幸地说：“咱们这次，是遇上真高人了啊！” 江慈安小声嘀咕：“当初就应该听孟姐的话，不要去的，你非要去什么蛇山打卡……” “哎呀哎呀，我不舒服，慈安你念得我头疼～”阮秋抱头躺倒。 看着好友活力满满地耍宝，女生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容。 * 今年的中秋与国庆连在一起，对学业繁重的高中生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悠长假期。 虽然即使放假，学校老师也布置了不少作业任务，但能每天睡到自然醒，已是一种莫大的自由与幸福。 上午时分，几位青少年相聚在一起，提着摄像机背着包，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与计划。 “丘林县、城隍庙……找到了！网上竟然能查到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真不可思议！” “我看看，离老城区小渡口不远，打车吗？” “骑公共自行车吧，还能锻炼身体。” “也行，走走走。” 一行青少年们就地出发，很快便骑着几辆自行车往老城区驶去。 风鼓起少年人的t恤，满身皆是蓬勃的朝气。 路上行人看见身旁一路飞驰而过的少年人们，也不禁纷纷侧目，投来或是善意或是追忆的目光。 第33章 虽然几人不是来拜佛的，但最终也还是在小和尚的推销下买了香，给城隍爷点了香，拜了几拜，求城隍爷保佑一下家里过世的亲人。 小和尚又问他们要不要算命抽签。 几个青少年才读高中，年纪轻脸皮薄，看这寺庙极为破旧的样子，算命也不贵，便也不好意思拒绝。 “那咱们就算一算吧。” 来的青少年一共有四人，每人都拿出十块钱算命。 “我们可以拍一下你算命吗？”手持录像机的少年问小和尚。 阿金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录像机，点了点头：“可以！” 爸说了，只要香客不破坏寺庙，干什么都行。 少年人们便一个一个排着队，去摇签筒，抽签算命。第一个算命的是主持人女生，她抽到的签是一支上上签，阿金看了一阵，认真地说：“这支签说你学业很好，接下来会一飞冲天，将来会成为非常有名望的人！” 女生听了很是高兴，她是学播音主持的艺术生，想要考京城艺术大学。她的人生目标也是当一位优秀的主持人，如果应了这签文的话，那她的目标很可能未来被实现了。 接下来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也都抽到了中上签和上上签，签文都很不错。 虽然大家都不是很相信这种玄学，但人都喜欢听好话，这签文每个都是好消息，十块钱花着也无妨。 最后抽签的是录像的男生，名叫谭卓。 “我帮你拿一下录像机，谭卓你快去抽吧。” 一个女生接过录像机，谭卓走过去拿起签筒，哗啦啦摇动起来，竹签在签筒内碰撞，一条竹签突然蹦了出来，掉在地上。 小和尚阿金主动弯腰将竹签捡起，看到竹签上的刻字，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谭卓笑着问：“怎么样？我的签是不是也很好？” 他们四个都是学校里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只要不出意外，基本上未来前程都不差。 阿金的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语气沉重地说道：“你的签不好！” 谭卓抽到的是一支下下签，他在一旁的签文架上找到了相应的纸签，上面的签文更是耸人听闻，大致意思是说，谭卓很快就会遭遇生死之劫、血光之灾，大概率是早夭之相。 阿金将签文解出来后，几人都愣住了。 四人面面相觑，谭卓看着几位伙伴有些不安的表情，忽然笑起来，说：“你们别这样，咱们不是算着玩儿的吗？算命这玩意，我就从来没信过。” “是啊，这都是封建迷信，没什么好信的，走啦走啦，咱们还要去拍照呢！” 大家都是新时代青少年，从小接受现代化科学教育，对这种传统玄学下意识觉得不可信，因此当谭卓这么说之后，几人便也抛之脑后。 阿金看着几人交谈着就要离去的样子，连忙拦住了谭卓：“你等一下，你先不要走。” 谭卓脸色微变：“你要做什么？可别跟我说要买你们的东西，不然我就打举报电话说你们诈骗了。” 阿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在说他诈骗。 小和尚有些气愤，但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他离开，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他伸手到身上的口袋里掏啊掏，掏出几个粗糙的一看就是机器织就的锦囊。 不过他的存货不多，只有三个。 “这是我们寺庙里的平安符，我师父亲手做的，不要钱，送给你们。” 顿了一下，最后他拿出一个黄色三角纸符，珍惜地看了一眼，依依不舍地递向谭卓。 “这是给你的。” 谭卓有些意外，接过那三角符，问：“真的不要钱？” 阿金使劲摇头：“不要！” “我的怎么和他们的不一样？”谭卓又好奇地问。 小和尚瘪瘪嘴，有些委屈地道：“这个是最好的，要不是你要没命，我才不会送给你！” 阿金昨天一直将这张符带在身上，也不知哪里来的直觉，反正他很喜欢这张符，睡觉都要放在胸口，结果昨晚还真的睡得很好，特别香甜。 几个少年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这小和尚似乎有些问题，神态言语间直白地像个孩子。 本来被人咒没命，谭卓还有点不高兴，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了。 他收下那三角符，随手塞进口袋里，对小和尚道：“那谢谢你，如果我没事，一定再来庙里给你们送香火。” “好！”阿金使劲点头，“你一定要来啊！” 没多久，几个年轻人都走了。 小和尚阿金失落地回到了后院。 “香客都送走了？”渡海和尚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晃悠着，手里捏着手机刷视频。 阿金点点头：“送走了。”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墩子上，低落地说：“爸，昨天那个香客给我的平安符，我送人了。” 渡海和尚抬了抬眼皮：“哦？” “有个人抽出下下签，签文说他马上要死了，我就把平安符送他了。” 阿金憋着嘴说。 渡海和尚一骨碌从躺椅上翻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阿金摸了摸光溜溜的脑壳：“当然是真的。” 渡海和尚坐在那里，神色变换了一阵，最后仍是躺了回去，语气沉沉道：“没办法，这是每个人的命数，咱们也救不了。阿金，以后再抽到这样的签，你别再这么说，就跟他们说有小灾小难……” 作为养大阿金的人，渡海和尚一直都知道一件事。 阿金抽签很灵验。 只要是他主持的抽签，基本上都能算准，所以现在他一直在锻炼阿金这方面的能力，大多时候都让他一个人接待香客。 可能老天收走阿金的智慧，就补偿了他另一样天赋。 只是明知别人要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实在是一种心理折磨。 方才他也隐约听到一些声音，那几个人都是在读高中的孩子，人生甚至还未真正开始，其中一人却已面临夭折。 渡海和尚看一眼阿金，只见小和尚坐在那里，嘴里嘟嘟囔囔着自己教他的话术，对那条即将逝去的年轻生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唉！”他轻轻叹息一声。 恐怕阿金这样才是最好的，也才能承受地住窥探命运的沉重。 寺庙外，几位少年人结伴往河堤上走去。 河堤风景很好，堤岸上长着一片绿油油的青草，一排排柳树随风飞舞，周围也空无一人，非常适合拍照，随手一拍就是绝美的风景。 几人围着河堤拍了不少照片。 大概是人少的缘故，河堤上的栏杆有些地方已经断裂了，政府也没安排人来修补。 谭卓提议说：“咱们拍摄一下这边的环境，还有这块栏杆，到时候也给政府投稿一下意见。这么好的地方，很适合搞一搞发展旅游嘛！” “对，这个主意不错。” 说着说着，几人便已到了栏杆边，谭卓为了完整拍摄这块破损的栏杆，甚至穿过了它。 栏杆下方是一个将近四十度倾斜的坡，坡上依旧是绿油油的青草，再下方便是滚滚的江涛。 龚凡笑嘻嘻地说：“谭卓，你小心点，别掉下去。” “放心，我会游泳。”谭卓轻松地笑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言灵应验一般，少年的身影蓦地一晃，似是脚下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一个不稳向下栽倒。 “我靠！” “咚！”落入江水之前，谭卓下意识将手里的录像机抛了上去，录像机落在草丛里，滚了两下停住了。 “谭卓！” 一切发生地太快，少年哗啦一下落入水中，滚滚江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剩下三人蓦地飞奔过去，然而江岸倾斜，几人都不敢随意靠近，害怕自己也滚落进去。 因为之前谭卓说自己会游泳，三人焦灼地等待了一会，却始终不见人头冒出来。 “谭卓不是说他会游泳吗！”一个女生急地大叫。 “也许是江水把他冲跑了，这里的江水还蛮急的，咱们往前走看看，我来打急救电话。” 情急之下，龚凡道：“你们打110，我下去，我也会游泳！” 不过就在这时，谭卓落水的水面下，忽然哗啦一声，钻出一个乌黑的脑袋。 不是谭卓又是谁？ “你们拉我一把，我没力气，上不去了……”少年咳了两声，浑身湿透，两手扒着河岸上的青草，冲着几个同伴虚弱道。 几人瞬间大喜，三人手拉着手，两个女生将外套脱下来，让龚凡抓在手上，下去拉谭卓上来。 半分钟后，谭卓浑身湿漉漉地上了岸，一上岸便瘫坐在堤坝上。 “谭卓，你怎么会突然掉下去？” 虚惊一场，众人皆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少年坐在那里，脸色煞白，身上一直在往下滴水，两个女生从包里拿出纸巾给他擦脸。 “我也不知道，就感觉好像踩了个圆滚滚的珠子，就掉了下去。” 沉默了片刻后，谭卓苦笑着对好友说：“你们恐怕想不到，我刚刚在河里，感觉……” “水下有人拉我的脚！” 三人闻言，全都怔住了。 龚凡浑身抖了抖，打了个寒战，干笑道：“谭卓，你是不是危机之下产生了什么幻觉？” 谭卓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解释，只是伸手探入裤子口袋，过了一会，掏出一把黑灰出来。 “这是……？”采访孟园的主持人女生，姜云梨睁大了双眸，眉眼间闪过一抹浓浓的惊疑之色。 显然，她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东西。 “没错，就是那张黄符。你们还记得吗？我当时就把它塞进这个口袋。在水下的时候，那只手拉着我不放，我浮不上来，最后快窒息的时候，我感觉口袋里像火一样在烧，然后那只手也松开了。” 第34章 夜深人静时分，就连城市也熄灭了灯火，悄然睡去。 只有一盏盏寥落的路灯在黑暗中放出毫光，驱散一小团黑暗，犹如黑夜里一颗颗散落在大地上的夜明珠。 等出了城镇，路灯也不见了。 只余繁星点点、明月高悬，微光隐隐，照出远处山峦漆黑的轮廓山线。 一道人影在微凉的夜风中疾驰，无人可见，即便是最敏锐的夜视摄像头，也拍不到她的身影。 她半浮在几米的空中，一步迈出，便已是数十米开外，每一步都仿佛踏着夜风而行。 蛇草镇到丘林县十几公里的距离，孟园仅仅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便已抵达目的地。 河水轻轻拍打堤岸，阵阵水声哗哗。 道人立于河岸上，所站的位置正是那一道栏杆缺口。 夜间无风，杨柳静静矗立，投下一抹抹漆黑树影。 古人认为四种树不能种在家里，一是槐、二是桑、三是柳、四是杨。这四种树皆属阴，古人觉得种这几种树在家中，会吸引来鬼怪。 这话是不错的。 尤其是常常种在水岸边的柳树，吸收了水之阴气，更是极阴之物。 柳树带有阴气，落水枉死之人更是凶戾，两相汇聚之下，便叫河里的水鬼生了气候。 如今这个时代，不说成仙问道，就是成鬼都是一件难事。 大部分人死了之后便灵魂消散，汇入天地间，只有少部分人有幸能入地府，重新步入轮回。 或许有人问，既然只有少数人能轮回投胎，那为什么人口反而越来越多了？ 这里便涉及到一个“灵魂从何而来”的根本性问题。 最初的灵魂从何而来？自然也是天生地养，自虚无中孕育而生，就像最初的生命一样。 天地本就有孕育灵魂的职能，地府轮回却是人类建造的一类天地规则法宝。 一次次的轮回可以加强修行，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永生不灭。 最初的修行大能建造地府，为的是使人类逃脱自天地而生，最终又归于天地的结局。 只是这方世界天道崩塌，从大庄镇城隍的口中，孟园也得知地府现在也已近崩塌边缘。地府这种规则法宝本就依附天地规则而运转，算是一种寄生天道之物，天道出了问题，地府又怎能独善其身？ 所以如今地府也大幅度缩减业务，只接收一些善人灵魂，多数人死后直接归于天地，再经由天地凝结化为新生灵魂投胎。 这类新生灵魂往往较为混沌，投身成的人也不具备太多的智慧，大多会有诸如偏执、固执、死板、野蛮的本性，很难被说服，行事只靠本能而不是道德约束，也不善于人际交往与人情世故，所以会显得邪恶而怪异，仿佛披着人皮的野兽一般。 其实归根究底，是因为天道破碎了，才使得这些新生灵魂也变得浑浊。 孟园上一辈子的那方世界，天道尚且健全完好，孕育出的新生灵魂便也朴实而善良，有着清透的底色。 修仙门派往往也喜欢接纳这种新生灵魂作为弟子，因为他们沾染的业力少，没有前世牵绊，不沾因果。 这辈子的这方世界，自孟园走来至今，却见大部分人皆是新生灵魂，只有少部分人才具有一丝宿世灵光。 她犹记得，穿越之前便经常听身边的人说，这世道变得越来越快，人也越来越乱，外头遇见的人都自私且冷漠，似乎所有人都在追逐金钱利益，每个人都如野兽一般防备心十足，漠然地旁观着旁人的苦难，不具备人的感情。 现代科技发展了，社会却礼乐崩坏，人早已没了良心，彼此之间也没了信任，现代人的冷漠与自私都写在了骨子里。 孟园是认同这一点的，因为她如今已亲眼所见，那一个个闪烁着浑浊之光的灵魂。 扯远了，但害人的鬼怪孟园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 上回来这里没有发现这小鬼，也是因为她没想到会有鬼，便没有特意探查。而且柳树属阴，临水的柳树更是极阴，正给了那鬼物遮掩庇护。 “阁下还不愿出来吗？” 思绪在外流转了一圈，再次回归时，面前河水依旧向着东方流淌，哗啦啦的流水声不绝于耳。 忽而一阵微风起，身旁的柳树枝条轻轻飘浮，阴气愈盛。 手腕上传来细细的痒，小蛇从袖口里爬出来，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向河里观望，颇有些蠢蠢欲动的味道。 孟园手指摁住小蛇的头颅，轻轻道：“这次你不必出手。” 小蛇嘶嘶了两声，尾巴缠着女人的手腕，头昂起来望着下方河，不动了。 孟园等了一会，依旧不见那水鬼现身，只感觉一股阴气在自己身周环绕。 可惜这阴气对她而言构不成威胁，她轻轻挥一挥手便将其打散了。 白日里她便感知到自己赠送给小和尚的符纸动了，被一股阴气摧毁，阴气中含有浓郁的水汽，当时她便意识到出了事。 后来掐指算了算，因为那符纸乃是她亲手绘就，与自身牵绊较深，所以这一次掐算也顺利得到了结果，大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白日鬼怪大都会躲藏起来，她便趁此夜间来访。 孟园回头看了眼一旁的马路，路边围着这一个栏杆缺口，已经摆上了示警三角桶，现代人的安全防范意识还算不错。 她又转头，看向滚滚江面。 淡淡出声道：“阁下确定要我出手，将你捉出来？” 话音落下，流水声仿佛停滞了一瞬。 孟园依旧耐心地等待着，这回没等太久，一会儿功夫，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河面上冒了出来。 那黑影不大，似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浑身湿漉漉的，看不出模样，稀薄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在这无人的夜晚，显得有些恐怖片般的惊悚。 不过在场都不是普通人，都没有惧怕的心思。 “你、你是谁？” 幽幽的鬼语传来，空洞而幽冷，嗓音却是稚嫩的，这水鬼的确是个孩子。 孟园打量了那水鬼一会，出声问：“你成鬼多久了？” 鬼一般会维持生前的模样，不能因为它是个孩子便掉以轻心，因为它说不定已经活了百年。 水鬼仰着头，望着河堤上居高临下的女人。 他看不清女人的面容，但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仅仅是直面她，他便有一种仿佛在仰望高山的巨大压迫感。 正是因为这种仿佛遇见天敌般的预感，才使他不敢作乱，乖乖从水底冒出来。因为直觉告诉他，若是自己不听，让这个女人动手的话，自己很可能会死。 “我、我也不清楚，大概已经四十多年了……”水鬼小心翼翼地说。 孟园又问：“此前可曾害过人？” 水鬼战战兢兢，又不敢说谎话，浑身发抖地回答道：“害、害过，但没有成功，我以前很弱……这几年河堤上种了柳树，我才慢慢变强了。” 以前这边都不是城区，来的人很少，水鬼那时又很弱，他是个小孩子，成了鬼也是孩子，人身上又充满阳气，要想抓一个人下来也是很难的。五六年前，丘林县搞城市建设，沿着河堤种了一排柳树，水鬼的尸骨正巧被河水冲刷落在一处柳树根处，得柳根蕴养，这才渐渐有了些许力量。 当年他追着一颗弹珠落水而亡，因为死前都抓着弹珠，那一颗弹珠便成了他的鬼器。 今日见到那群青少年，水鬼操纵弹珠让人落水，若不是谭卓口袋里那枚黄符，恐怕他此时已经成功得手了。 然而被黄符灼伤那一刻，水鬼就意识到自己恐怕大难临头。 他在这里游荡了四十年，从未见过真正的得道高人，今天还是头一遭。 “你可知鬼害人是要被投入地狱受罚的？” 女人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语调微微发沉，叫水鬼禁不住心凉了一大片。 他垂下头，小声道：“我、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我是听人说，水鬼必须找到替死鬼，才能从水里走出去，重新投胎成人。” 孟园垂眸，注视着水面上缩成一团的鬼影，淡淡道：“那不过是人对鬼的揣测，任何人犯了错，都要受到惩罚。念在你不曾真正害人性命的份上，今次我便也不灭你，但也不容许你继续在此了。” 水鬼蓦地仰起头：“大师，您不杀我？” 孟园道：“我为何要杀你？如今阴司仍在，便把你交给阴司，是非功过皆有阎王评定。” 水鬼听得呆住了，好一会才回神：“可是、可是我离不开这里呀！” 若不是因为被困此处四十年，他又何至于去害人呢？ “不过是因枉死，受生前执念所累，斩断即可。”孟园说着，忽然对他低喝道，“放下你手中弹珠。” 这一声命令清冷淡漠，不带丝毫感情。 落入水鬼耳中，却好似一口铜锣在心头敲响，震得他鬼体摇摆不定，一直握紧的掌心不受控制地松开，一颗平平无奇的玻璃弹珠滚了出来。 弹珠滚动却不落地，而是悬浮在半空，这弹珠受水鬼多年执念浸染，已介乎于虚实之间，阴气极为浓郁。 孟园抬手，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向着悬浮的弹珠一指。 舌尖轻扣齿关，轻喝一声：“去！” 黄符化作流光飞射而出，直直朝着弹珠而去，包裹住弹珠一卷，随后一蓬幽绿的火焰猛地升起，不过片刻功夫，便将那枚弹珠烧得一干二净。 水鬼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当弹珠消失的那一刻，他陡然有种浑身一轻的感觉。 第35章 “走吧。” 孟园并不耽搁，转身便往前走。 “去哪里？”水鬼茫茫然发问，神色间仍一片迷茫，脚下却已不自觉跟了过来。 “去城隍庙。”孟园说。 城隍庙就离此处不远，若城隍还在，这水鬼根本成不了气候，可惜当地城隍奄奄一息，就连这卧榻之侧的小鬼，都已经无力解决了。 思及此，孟园微微蹙了蹙眉。 那她将这小鬼带去，不知城隍会不会收？ 孟园径直往城隍庙走去，小鬼心下虽惧怕，但也明白面对这种高人自己不可能反抗，便也乖乖跟着，并无逃脱之意。 龙国的寺庙向来不怎么设置门庭，一是为表示神佛的慈善悲悯，寺庙欢迎所有信徒，大开门庭代表广纳四方之意。二则是自古以来，寺庙里总接济一些穷苦人，或是流浪的乞丐，这些人晚间寻不到住处，就会去庙里露宿一晚，出家人慈悲为怀，是以庙门即便夜晚也敞开。 当然，一般敞开的只是外殿，能叫人夜深了也能进寺庙里祭拜神佛，或是寻一处歇脚之地。 里头住人的后院门仍旧关得紧紧。 此处的城隍庙也是如此，孟园踏着倾斜向上的石阶走上来，便见大殿门敞着，正中央的佛祖像脚边还亮着一盏灯。 不是古时候那种需要人时时注意添油的长明灯，而是现代科技制作的蜡烛模样的电子灯，椭圆形的红色灯泡发出橙红的光芒，映照着高大金黄的佛像，以及周围陈旧的陈设，莫名给人一种古怪的中式恐怖感。 水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便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就是城隍庙？怎么这么阴森？”水鬼战战兢兢发问。 他住在河里这么久，也听说这边有个庙，可惜从来不曾亲眼见过。 “你已成了鬼，还怕这些？” 孟园不免有些好笑。 水鬼小心翼翼道：“我也不知道，一走进来就害怕，像被什么人看着一样。” 孟园说：“是城隍在看你。” 话落，她便走到城隍像前，正要请城隍一见，忽而想到什么，又去一旁的香案前。 这寺庙里的和尚白天卖香挣钱，到了晚上却把香大剌剌摆放在案台上，大概是觉得晚上不会有人来，所以就这么放在这里，也不怕人偷。 不过想想香本来就不值钱，一大把也就几块钱，的确不用担心被偷。 倒也方便了孟园。 她伸手拿起三支红箸香，指尖轻轻一晃，香无风自燃，白烟袅袅升起。 孟园再度回到城隍像前，这一回不必她开口，烟气便自动自发飞向城隍像。 上一回见此地城隍时，城隍并未显灵，据说是因为香火不足，已无法再依托神像现身，最后也只与她简短交谈了一番。 而今城隍像上却闪现出一抹金光，随即一道人影从城隍像里走了出来。 落到地上，便与人一般大小。 那是一名老者，穿一袭古装黑色长袍，一副老态龙钟之相，满头斑白华发，身形佝偻弯曲，苍老的面庞上带着和蔼的笑，然而被那电子红灯照射着，倒显得诡异。 人影有些虚幻，在这朦朦夜色中，更显得似真还假。 “城隍？”孟园略微讶异地开口。 黑袍老者冲着孟园举手行了一礼，姿态极为恭敬：“正是老朽，小神在此见过仙长。” “城隍大人何至于此？我只是一凡俗道人，当不得什么仙长。”孟园闻言，却是推辞。 虽然她是个修士，但城隍爷可是鬼神。修士成仙之后才能长生久视，然而城隍之类的存在，只要香火不断，就能绵绵不绝。 即便城隍是最基层的鬼神，一般也不大看得起修士，只有真正得道的仙人才能得到他们的尊敬。 用个比较现代的说法，城隍就像是国家基层公务员，好歹也上岸了。而那些拼命修行的修士，还只是在海里艰难挣扎的考公人士，还没上岸呢？ 不过修士一旦上岸，修成了仙，那地位可就比城隍高多了。 反正孟园上辈子见到的那些地神城隍，个个对她都爱答不理，有时若是干扰了人间命数，还会出来予以警告。城隍们背靠地府，一般修士也不敢得罪他们，当然城隍也不会随意得罪修士，毕竟修士也是能成仙的，双方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突然受此大礼，孟园不免有些意外。 城隍直起身子，语调含着一抹苍凉：“如今这个世道，别说真正的仙人，如您这般的人物，绝对是千万里无一。对于凡俗之人来说，您又如何当不得仙长呢？” 顿了顿，老者又道：“恐怕仙长已经知晓，这世道于鬼神仙道乃是一大劫难，小神此前早就濒临消散，若不是仙长那一口香火续命，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与仙长相见……” 老者一番恳切之语，显然是将孟园当成了救命恩人。 从城隍的口中，孟园得知丘林县城隍庙原建于三百年前，城隍原身乃是当地一位心善的富家老翁，有一副慈悲心肠，时时接济邻里村人，还修建义塾、养老院等福利设施，做了许多良善之事。 老翁死后，当地人感念他的恩德，为其树立了神像建造了城隍庙。 他从此便在城隍庙内住下，吸收人间供奉香火，偶尔托梦警示一些天灾。 直到现代社会来临，过往的传统习俗都被打成了封建迷信，人间信仰匮乏，他吸收不到香火，便难以维持鬼身，日渐濒临消散。 在遇见孟园之前，他已经陷入虚弱造成的沉睡中，若无人唤醒，只会就那么消散在天地间。 不过在被孟园唤起来之后，城隍吸收了她供奉的那一口香火，状态恢复不少。 今日又来了几个年轻人给他上香，城隍吃了那香火，这日晚上才能现身与孟园一见。 听到这里，孟园忽而出声：“等等，您是说，您是被人立起来的城隍？” 据她所知，城隍一般可以使用城隍像来储存香火，比如大庄镇城隍，信仰也很寥落，那个破庙比丘林县的城隍庙小多了，还被人当做土地庙，结果人家的状态比丘林县城隍好了不知多少。 不像面前这位老者，有自己的庙，守着一个县，还能混到这种地步，着实有些不寻常。 老者叹息一声，苦笑道：“正如仙长猜测的那样，小神并未接收到地府册封。” 孟园轻轻皱眉：“为何？” 按理来说，人间立了像，地府便会有所感应，派人来接应城隍去册封任职。 然而丘林县的城隍，却只有人间塑像，而无城隍金印。 打个比方，就像是人民群众觉得这人很好，可以当管理他们的公务员，于是这个人就在这片区域当起了公务员。政府也知道这件事，也让他干，公务员有的权利他都有，可是政府就是没下发正式的公文职位书，于是这人便没有公家俸禄，能赚多少香火都靠他自己。 老者叹道：“因为地府已经失去了册封城隍的印玺了啊！” 孟园微微一惊。 “事态竟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虽然她早就猜到，地府如今应该也岌岌可危，却没想到就连城隍印玺都能遗失。 甚至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经遗失了。 这方天地，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何天道会破碎？如果天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那上古的那些神仙传说，洪荒、封神、巫妖、天庭、地府又都是从何而来？ 一时间，孟园心头满是解不开的谜团。 正巧面前有一位活了三百年的城隍，孟园也不犹豫，当即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老者也不隐瞒，如实地回答说：“非是我欺瞒仙长，而是小神也不清楚其中缘由。小神成神日短，且未接受正式册封，真要算起来，只是一介不入流的野神，地府未曾来拿我的罪，便是万分侥幸，遑论去探究这些秘辛呢？仙长若想探明此事，或许可去向一些老城隍询问，天道破碎，众神皆消，相信不论哪位大人见了仙长，都会卖您一个面子。对了，据说如今存世最久的，便是古长安城隍，听闻已存活了几千年，想来应该知晓许多旧事秘闻。” 孟园闻言，倒也不觉得意外。 丘林县城隍地位太低，只是一个编外公务员，能知道的事自然不多。 从他口中得到长安城隍的消息，亦是一桩收获。 孟园暂时将心中疑虑按捺下去。 她向来是十分淡定的*性子，上辈子五百年更是养出了一颗圆融道心，即便此刻天道崩塌在她面前，也能面不改色，继续求自己的道。 此方天道破碎，对她的修行影响也并不大，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 孟园转移话题，回到了今晚的正事上。 “我在附近那条河中发现一只小鬼，因其欲害人性命，我便将他抓来交于城隍大人，不知您能否把他带去阴司，交给阴司处置？” 城隍转头看向两人交谈时，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鬼。 他举手又行一礼：“多谢仙长为民除害，仙长尽管将他交给小神，小神稍后便将此鬼带去阴司。” “好，那便麻烦城隍了。” “此鬼兴风作乱，也是小神失职，何谈麻烦？” 一人一神简单说了几句，并不多言客套，便就此道别，各自离开。 城隍一挥手，水鬼化作一个黑色烟球钻入他宽大的袖口。老者随后冲孟园一礼，便重新走回到城隍像内，金光一闪，虚影与神像合二为一。 孟园则驻足片刻，而后转身，自庙门迈步而出，重新步入昏昏夜色。 寺庙内红光氤氲，红箸香烟气袅袅，漆黑的城隍像凶神恶煞，仿佛在震慑黑暗中的无数宵小。 第36章 地府黄泉，丘林县城隍黄泰民提着手上那只小鬼，一脚跨进了地府大门。 昔日声名赫赫的地府，如今却门庭寥落。 门前早已无人看守，周围也见不到来往的鬼神，荒凉地几乎叫人难以置信。 黄泰民也许久没来了，上一次似乎还是五十年前，当时他的城隍庙被打成了封建迷信，庙门都被封起，香火一夕间全部断绝。而他又没有城隍金身储存香火，日渐坐吃山空，为了谋求一条活路，不得不来地府祈求上官。 可惜城隍印玺遗失，而他是已走了鬼神道的鬼，即便连投胎也不成了，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只得回来继续等死，之后香火耗尽沉睡了下去，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醒来。 数十丈高的巨大黑色大门敞开，门上雕刻着狰狞的巨兽，有三只如犬一般的兽头，一只头的双眼看着前方，一双眼睛看着左侧，一双眼睛看着右侧。 黄泰民走进门时，中间那只兽头的两眼忽闪了下，倏而朝他看来。 兽瞳盯了他一眼，瓮声瓮气的低沉声音自门上传来：“丘林县城隍，黄泰民？” 黄泰民躬身道：“正是小神，见过三头犼大人。” “你竟然还活着。”三头犼说。 黄泰民苦笑了下：“侥幸，侥幸罢了。” 三头犼显然没什么兴趣去探究这么一个编外小城隍为何还能活着的原因，只看了一眼便又将双眸闭上。 “进去吧，秦广王大人正在殿中。” “多谢大人告知。” 黄泰民躬身行礼，起身时兽头已恢复之前的雕像模样，小城隍不以为意，抬脚继续往里走去。 手里提着的小鬼见了这地府看门人，似是吓到了般，不住发抖。 黄泰民低头道：“今日才觉得害怕？已是晚了。不过你遇见了心善人，那位仙长明明可以直接将你诛杀，却叫我把你带来地府问罪，你不曾真正害人性命，去地狱里赎罪些年，洗清了罪恶，恐怕还能继续投胎……” 小鬼渐渐止住了发抖，小心翼翼地问：“我不用死吗？” 黄泰民笑了笑，似是觉得这小鬼实在天真。 “若你见过地狱，大概会觉得死也是一种好事。” 小鬼又开始发抖了，细细的啜泣声传来，黄泰民丝毫不为所动。仙长叫他送这小鬼来，他便要将事情办到。 杀人害命的鬼，也不值得同情。 黄泰民很快便来到了城隍司，这是地府设立的专门管理各地城隍的机构。 城隍司由一殿殿主秦广王管辖，其他九位殿主协理，黄泰民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里面还很热闹，可以见到天南地北的各地城隍往来于此，将一些无法处置的恶鬼邪魔抓来，交给地府处置。 如今再来，却见偌大的城隍司内也是人迹寥寥，清冷得可怕。 从前以他的身份，是断不可能见到阎王这类的大人物的，今日却被带到了秦广王面前。 只见一位身着锦袍面相威武的男人坐在书案后，面前摆放着一册书卷，黄泰民下意识瞄了一眼，发现书页一片空白，看不到半点字迹。 秦广王注意到他的视线，笑道：“此乃生死簿，常人看不见其中命数。如今天道破碎，各种灵物皆在消散，我必须将其随身携带，才能保证它不会也散于天地。” 黄泰民连忙收回视线，恭敬地向着秦广王行了个大礼。 “丘林县城隍黄泰民见过秦广王大人。” 他没想到，一殿殿主秦广王大人竟然是这么和蔼可亲的一副模样，还对他这个小人物解释这种重要的事情。 不过他也从秦广王的话语中听出，地府如今的局势的确是非常严峻了。 秦广王感叹地说：“没想到你还在，你今日来可有何事？” 黄泰民连忙将手中的小鬼交了出去，“小神在辖地内发现一作乱害人的小鬼，不敢私自处置，便来交于地府管辖。” 秦广王道：“我还当什么大事，这样的小事，以后你可以随意处置。” 虽然城隍的确是隶属于地府的鬼神，办事必须经过地府的批准，但这种小鬼，随便处理就行，根本没必要专程带下来惊动地府阎王。 再说了，现在地府的大多数鬼神都消散了，人手紧缺，也没工夫去管这种小事。 这丘林县城隍，还是太过小心谨慎了。 黄泰民听了，却是支支吾吾地道：“非是小神想要劳烦大人，而是受人所托……” 随即，黄泰民便将遇见那位道人的事讲了出来。 秦广王听完，倒是起了几分兴趣：“你说的那位道人，确有真正的道行？” “不错，小神虽无正神之名，但也有一分眼力，那仙长魂体透出一抹神光，行在夜间，就如一轮曜日一般灼眼，绝对是不出世的高人。” 秦广王思忖道：“如今道统断绝，不可能再有人修到神光透体的境界，估计是哪一位隐居多年的高人出山。” 黄泰民极为认同这个观点，“小神也是如此想，而今末法时代，天道破碎，仙道断绝。却又有这般能人出现，会不会是此次劫难的转机？” 听他这么说，秦广王的面上也浮现出一抹深思。 天道虽无情，却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消亡，或许真如黄泰民所说，那位忽然现世的仙修道人，许是救世的契机？ 片刻后，秦广王抬头道：“你好好与她接触，能结善缘便结，这小鬼，我就替你收了。” 秦广王手一挥，小鬼钻入他的袖口。 黄泰民恭敬应道：“是，小神知晓。” “去吧，无事不必再来，好好发展香火。如今时代变了，但也并非真正走到绝路，你若是努努力，也能继续维持个上百年。”秦广王殷切地叮嘱道。 黄泰民受宠若惊，连连揖手：“多谢大人指点。” 秦广王摆摆手，黄泰民便知趣地告退了。 天道破碎之后，因为地府不在天道之内，只是依托天道而存，虽然受影响，但其实影响不算特别大。 至少不像仙道之流，现在一点儿踪迹都不见了，能找到一个都算稀奇。 其实他们鬼神之属真正的劫难是这个科学发展的时代，科学越发达，便显得玄学越不可信。人的知识水平增加了，就不会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玄学，而是信自身的能力以及科学发展的规律。 五六十年前那才是鬼神道真正的劫数，所有的玄学都被打成了封建迷信，一些寺庙道统也都被毁掉，不知造成了多少鬼神陨落。 近些年来情况倒好一些，也许是现在人的生活节奏太快了，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反而兴起了一批玄学热潮，这时若是有鬼神显显灵，绝对不缺香火。 毕竟这个年代，信仰虽然不纯粹，人口却多得要命。 质量不足，数量来凑嘛。人要懂得变通才能活得更长，鬼神也是一样。 黄泰民能遇上那位仙道也是他的运道，只看他未来如何了。 秦广王思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轻轻一点，上面的屏幕就亮了起来。 若有人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是一部手机。 秦广王熟练地打开手机里的视频软件，摄像头对准自己，拍摄了一段短视频：“大家好，你们的秦广王又来了，这一次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地府最珍贵的宝物，也是地府的根基：生死簿！” “对，就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这本书。”他将手机对上了桌面上的生死簿。 “别看这本书上一个字也没有，那是因为真正的生死簿是天书，是天道所凝聚的规则法宝，一般人当然看不到上面的字。不过我是秦广王，在我看来这里面写满了每个人的生平。如果有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个关注，成为我的粉丝，下一次我可以给你们翻一翻生死簿算一算命……” 将视频发出去后，一殿阎王秦广王焦灼地看着手机，不停刷新着动态。 不一会儿，便有了几条评论与点赞。 “这场景做的真不错，得花不少钱吧？看起来蛮真实的，加油秦广王，看好你。” “哈哈哈哈用一本空白书当天书，你也是牛。” “这年头什么网红都出来了，cos阎王都有了？就不怕晦气？” “无意点开，无意冒犯，厄运退散[双手合十]！” “发现一个有趣的博主，点关注了，博主下次什么时候算命？” “cos什么不好cos阎王，嫌命太长吗？博主，要不你换个赛道吧？看你这场景道具也不差钱的样子，不如搞个寓意好的，财神啊什么的，保证你一夜涨粉百万。” 秦广王看着寥寥几条评论，以及少的可怜的关注，内心也是欲哭无泪。 他难道不想当财神吗！他不想粉丝多吗？可他就是阎王啊！ 唉，这年头当阎王难。 天道破碎，地府没了依靠，他这个阎王也不得不亲自出马去收集信仰维持生存，真是太惨了！ 心里这么想着，秦广王手上动作却是飞快。 ——“感谢关注哦，下次算命时间明晚12点，到时会开启直播，敬请期待！” “博主这么晚直播？晚上12点很多人都睡了。你要想有更多粉丝，可以挑个更好的时间。” ——“因为夜里12点人间阴气最浓，我才可以出现在人前，不然会被人间气运排斥，你们就刷不到我了。” “哈哈，博主真有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阎王呢。” 地府内，秦广王露出一个疲惫又苦涩的微笑。 对，你关注的博主是阎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37章 丘林县县医院内，阮秋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医生让她再留院观察一天，阮秋原地蹦了几下，又指了指自己红润的脸蛋：“你看我现在这么活蹦乱跳的，一脸的红光满面，一点事也没有，哪里还需要住院？这是浪费医疗资源啊！” 在她的坚持下，江慈安也没有劝住，最后她还是出院了。 不过她刚从医院大门走出来，迎面就撞上了采访的记者。 长枪话筒直接递到了女生脸上：“阮女士，听说您在蛇山上被毒蛇咬了，还是一条没有见过的罕见毒蛇，是真的吗？” “您好，我们想采访您一下，您见到那条毒蛇的样子了吗？据说国家科学院要派科学家去蛇山考察，蛇山上真的有那么多蛇吗？” 阮秋都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她中蛇毒差点死了这回事，已经上了新闻头条。 蛇山本就是一个网红地，这回她被蛇山上的罕见剧毒蛇咬伤命在旦夕，更是催生了不小的热度。 首先差点出了人命，不得不叫人重视。 其次，据说那条咬伤她的蛇没有被国家收录，疑似一个全新的物种，顿时就引来各方关注。 最后，她生命垂危还被救了回来，堪称医学奇迹！ 之前阮秋住在医院里，医院拦住了采访的人，现在她出了院，这群记者就跟闻见味的苍蝇似的围了上来。 采访的记者太多，实在躲不过去。而且阮秋本人也是一个小主播，不然她也不会想着来蛇山打卡蹭热度。 回过神来后，阮秋果断抓住机会。 “大家不要急，我刚出院，咱们找个方便的地方，我再细细跟你们说好吧？” 采访对象如此配合，一众记者也很是欣喜。 双方一拍即合，找了附近一家咖啡店坐下。 对于蛇山中毒事件，阮秋知无不言，毫无隐瞒地把经过和自己的感受都说了一遍。 也有人提出疑问：“阮小姐，我们听说你中了剧毒，可现在你似乎非常健康……” 阮秋一脸郑重地说：“我被一位好心人给救了。” “好心人？”几位记者面面相觑。 “没错，当时我生命垂危，也没有对应的蛇毒血清，本来应该必死无疑，那位好心人正好经过医院，伸出援手救了我一回，所以我现在才能健全地坐在这里和大家交流。”阮秋郑重地说。 记者们的脸色都有一些惊疑。 “阮小姐说的可是真的？什么人能救得了一个生命垂危的人？” “陈医生告诉我们，那应该是一位非常厉害的中医圣手，她通过刺激穴道让我体内的蛇毒排出体外，我才能活下来。” 听到陈医生的名字，众人这才有些信了。 记者们的脸上纷纷涌现出激动的神色。 身为记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抓住爆点！ 被罕见毒蛇咬伤的病人，性命垂危之际却被路过的中医圣手所救，这一新闻多么劲爆呀？ 然而就当众记者纷纷向阮秋打探那位中医圣手时，这位年轻的女孩就又一问三不知了。 “我当时还昏迷着呢，哪里知道好心人是什么样子？等我醒了，她早就已经走了。” “我跟好心人认不认识？那当然不认识了，我第一次来丘林县旅游，以前从没来过。” “真的别问我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麻烦你们也多给我宣传宣传，我是抖乐的主播啾啾糖，平时喜欢直播探店，有感兴趣的可以关注下我哦～” 记者们：溜了溜了。 他们是来找热度的，不是来被人蹭热度的，这个问不出来了，那就去问下一个。 很快，丘林县人民医院内不少人都接到了记者的采访，就连医院的扫地大妈都被拉去访问了一下。 那位血液科的陈医生，更是被记者缠得烦不胜烦，全都在追问阮秋口中的那位中医圣手。 陈医生本就对那人一无所知，只从江慈安的口中听过一两句，但江慈安也不了解孟园，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 至于其他人，有些看到了孟园脸的，事后却总觉得想不起来她的面目。 “记不清了，应该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真记不得，奇怪，就是想不起她长什么样……” 记者们最后想方设法拿到了医院的监控，结果监控里女人一直低着头，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一场寻找中医圣手的行动，在医院里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却一无所获。 此时此刻，造成这一切的阮秋却已坐在了前往蛇草镇的公交车上。 江慈安坐在车里，忍不住喃喃道：“没想到孟姐的医术那么厉害。” 举手投足间就能轻易救活一条人命，中医也太不可思议了。 两人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都有种奇妙的感觉。 “我们那天还说下午再去拜访孟姐呢，没想到竟然是那样的再见。”阮秋也道。 “对了！慈安，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孟姐时，她提醒我们不要去蛇山吗？你说孟姐是不是还会算命？”阮秋忽然兴致勃勃地问。 江慈安：“不知道。不过我记得好像说道医是会算命的，有些中医看相就能看出你得的什么病呢！” 阮秋感叹道：“龙国的传统文化真神奇啊，我以前一点不信，没想到这么神奇的东西真的存在。” 此时此刻，两人下意识认为那位萍水相逢的孟姐，只是一位厉害的中医。 当然，正常人也不会想到其他层面。 公交车缓缓驶过马路，穿过县城，经过一处郊区的路段时，阮秋等人听见一阵喧闹声。 “那边怎么这么吵？” 江慈安坐在窗边，探头看了看：“好像是一群高中生，往一座小庙里走……嗯，还有很多大人……是秋游吗？” 阮秋也跟着探脑瞧了瞧，她这人平生最喜欢凑热闹了，如果不是急着去蛇草镇拜见救命恩人，这会肯定要下车跟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两人探头张望时，车上其他人也发现了外面的一幕。 坐在阮秋前排座位的两位中年大妈小声交谈起来。 “就是那座庙？” “对，我听说就是那座城隍庙，里面算命特别灵验！” 随后阮秋二人便从大妈的交谈声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昨天几个学生来这边拍照，顺道去那座小庙里上了几炷香，算了个命，然后就有个男生被算出有大难。 庙里的师傅担心他出事，送了他一个平安符，结果几人从面里出来没多久，那个被算出有大难的男生就不小心坠了河。 “这么灵验？人救上来没有？不会真出了事吧？” “救上来了，说是他自己爬上来的，你说神不神奇，那个学生爬上来之后，平安符就没了！” “嚯！” “我听小道消息说，那学生当时是招了水鬼了！” “怎么说？” “他自己跟人说的，水底下有人拉他的脚！” “嚯！” “你瞧那边，河岸上是不是有人在修栏杆？那学生就是从那里掉下去的，真是福大命大，这回算是遇上高人了。” “还真是。” 大妈们说得一惊一乍，阮秋两人也是听得满脸聚精会神，心里又惊又奇。 没一会儿公交车靠站停下，刚才两位交谈的大妈中，那个讲故事的下了车，看样子也是往那庙里去。 阮秋蠢蠢欲动：“慈安，你说咱们要不也下去拜拜？我也刚遭难呢！” 江慈安欲言又止：“还是先去见孟姐吧，等回来再去庙里，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灵验……” 阮秋回过神来，恢复理智：“也是，感谢孟姐重要。” 公交车继续向前，将那座破败的小庙甩在了身后，渐行渐远。 半小时后，公交车在蛇草镇停了下来，两个女生下车，循着之前的记忆找到那座门前有一棵桂花树的古宅。 还未走近，浓郁的桂香便已飘到鼻尖，深吸一口，整个人像被桂花从里到外浸透了。 “孟姐这里的桂花好香。” “要不然怎么叫高人呢？就连种的树都不一样。” 阮秋口中打趣了一句，脚步却放得更慢了些，整了整面色，收敛了一下神情里的紧张忐忑，这才小心翼翼走进了一如既往敞开的大门。 朱红色门扉大开，抬眼一望，就能看到院内大片盛开的花园，各色花卉在园中争奇斗艳，无数的花香交汇在一起，本该显得混乱，然而此处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受，花虽然很多，却仿佛各有各的领地，每一种香气都泾渭分明。 站在门前闻到的是百合花香，再往里走两步，就能闻到茉莉花香，等走到花藤架边，就全都是月季花香了。 层层叠叠的花影里，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孟姐？”阮秋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缤纷的花藤架下，女人单手提着一只水壶，微微侧头朝着她们看来。 金灿的阳光洒落，照在孟园脸上，雪白清透的脸庞几乎在反光。 她静立于繁花中，美得好似一幅画。 “你们来了。” 看到阮秋与江慈安两人，女人神色间不见丝毫意外之色，仿佛她早已预见到二人的到来。 “进来坐一坐吧。” 她朝廊下伸了伸手。 二人转头一看，古朴的红木柱廊下，摆放着一张木制小桌，桌边三张蒲团般的坐垫。 桌上三只瓷杯静静而立，盛着一碗清茶，碧绿的茶叶浮于水面，袅袅白雾弥散，好似正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客人。 “正好，茶还热着。”孟园微微一笑。 第38章 孟园弯腰放下水壶，起身走向廊下小桌，那是她从丘林县回来时，经过一个二手店面淘回来的旧货。 小方桌应该用了很久，桌面上充斥着时光的包浆，暗褐的颜色显得很古朴，与这古宅长廊极为相衬，摆在廊下很好看，也能接待上门拜访的客人。 虽然这回丘林县之行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但意外沾染了几桩因果，定会有客上门。 至于有几位客人，她倒是掐指算了算，这才有此前一副早有准备的一幕。 “那个，孟姐，您是早就算到我们会来了吗？” 小桌边，阮秋拘谨地盘坐在那里，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面对大人物的紧张。一旁的江慈安比她更严重，两只手揪在一起，脸色都泛着白。 孟园笑看她们一眼：“算是吧。别紧张，你们放轻松一点，我又不吃人。” 阮秋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是，是，我们不紧张，孟姐您这么温柔可亲，有什么好怕的呢哈哈哈。” 嘴上干笑了两声，两个女生心底反而更忐忑了。 这可是真正的高人啊！虽然孟姐看着人很好的样子，但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总觉得对这种挥挥手就能救人一命的人来说，也许挥挥手也能带走一条命吧？ 当然，她们不是怕孟姐要她们的命，毕竟杀人犯法。而是面对这种超越了自己想象的厉害人物，会不由自主地郑重起来，害怕得罪对方或是给予了对方不好的印象。 而且自己两手空空上门，想想就脸皮发烫了。 “孟、孟姐，我、我要跟您道个歉！”阮秋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提高声音道。 “哦？” 孟园端起茶杯凑到唇边，缓缓喝了一口。 这杯茶里的茶叶是她今天早上刚刚采摘下来的，不知是什么缘故，当初从花店里买来的那批种子里，混入了一颗茶树种子，经过孟园的灵力浇灌，茶树生长速度飞快。 如今已成了一株半米高的小茶树，孤零零立在满是繁花的花园里，颇有一种万花丛中一点绿的独特。 孟园上辈子学了很多技艺，自然也学了炒茶。 今晨摘下点缀着朝露的茶叶，略微炒制过后，便有了这一杯新茶。 茶水微淡，蕴含着较为浓重的青草香，隐隐还透着一股子花香。 孟园低眉嗅了嗅，敏锐的感官闻到了桂香、百合香，若隐若现，若没有灵敏的鼻子，绝对嗅不到这细细的不为人知的香气。 想来应该是那株小茶树立在园中，便也一并沾染了邻居们的香味，融入了己身。 这般一想，心下莫名觉得妙趣，唇边也泛起清浅笑意。 阮秋：“我、我没有经过您的同意，给记者讲了您救了我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是想着，您救了我，我总不能隐瞒这件事，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孟园抬眸：“明确说了我的姓名吗？” 阮秋闻言，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说有个好心人救了我……不过我感觉他们迟早会找到您，听说医院很多人见过您……” 江慈安也小心翼翼开口：“我们都没说您的名字。” 孟园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才将杯子放下。 “没关系。” “啊？” 阮秋张大了嘴巴。 孟园将茶杯搁在桌面上，冲她笑了笑：“不必担心，有缘自会相见，无缘对面不识。” 阮秋：“孟姐，您不介意？” 孟园淡笑道：“只是小事罢了。而且我有打算开一个医馆，也不怕被人知道。” 话音未落，她忽而低眸，眉心微蹙。 而后右手一把摁在了左手手腕上。 “安分一点，别吓到客人。”她低低斥道，像在教育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阮秋与江慈安皆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呆呆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孟姐？” “抱歉，家里的小朋友有些不懂事。” 小、朋友？ 阮秋一脸空白地盯着她的手腕，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孟姐的袖口边上，是不是探出来一截黑色的东西？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是什么，可她这个刚被蛇咬过的人，却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条蛇尾巴！ 一般人家里会养蛇吗？ 而且那条蛇似乎盘在孟姐的手腕上？ 阮秋整个人都麻了，木呆呆道：“孟、孟姐，那是您、您养的宠物吗？” “唔，不是。” 至于是什么，她却是没说，阮秋两人也不敢问。 好一会儿两人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阮秋性格活泼，不免好奇地提出一些问题。 “孟姐，您是中医吗？我听陈医生说，那天您救我就是用中医的点穴，听起来好厉害啊！” 孟园放下手，沉吟片刻才道：“我是一名道士。” “道士？”阮秋与江慈安对视一眼。 “也涉猎一些医术，医道其实不分家，所以也可以说是一名中医。” “难怪您会算命呢！那天您是不是看出我要出事才劝我啊？”阮秋问完又有些懊恼地道，“也是怪我自己，没听您的，才遭了一次罪，要不是遇见您我恐怕已经死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说到这里，女生一脸的心有余悸。 孟园黑眸幽深，低语道：“我们的确有缘。” 是啊，多么有缘，一天竟然能遇见两次，第一次相遇没有看出阮秋会遭遇生命危险。第二次相遇危机时刻出手，却发现生机作用于人时，竟然能加快道蕴融于己身。 该说是巧合，还是缘分？ 又或是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推动这一切？ 道人无声敛眸，喝了一口茶。 茶水入口苦涩，回味却甘甜。 孟园神情里的沉凝便也随着那回甘慢慢消去了，眉眼重新变得平和下来。 罢了，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道士是不是也会画符啊？像是那种平安符，真的会保平安吗？” 女生叽叽喳喳的话语声回荡在耳畔，阮秋将自己来的路上听到的关于丘林县城隍庙的传言讲给孟园听。 大概是不怎么相信水鬼之说，女生言语间只觉得新奇，并无多少对鬼神的敬畏。 孟园便道：“的确有符箓之说，一般只是求个心安，没什么特别大的用处。”顿了顿她又道，“不过那城隍庙我也去过，里面的和尚算命比较准，若感兴趣可以去算算。” 听了这话，阮秋连忙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回去就算一算。嗯……再求两个平安符，求个心安嘛。” 孟园禁不住失笑：“你们想要平安符，我稍后可以给你们画两张。” 她对两位女生感官还行，两人年纪小，才十八九岁，在孟园眼里就像小辈一样。 阮秋顿时受宠若惊了：“真的可以吗？” 虽然孟姐说平安符没用，但还是感觉好荣幸啊！ 江慈安话少，一直安安静静的，这会也用亮晶晶的眸子瞅着孟园。 孟园道：“小事罢了。” 如果不是额外加注了法力的平安符，也的确只能让人稍稍顺遂，确实并无多大用处。 “呜呜呜太好了！谢谢孟姐！我们来交换个联系方式吧！还有还有，我是抖乐的主播哦，您可以关注我一下，我经常会在上面直播！我还可以给您宣传一下您的医馆，如果您需要的话！” 抛开一开始的忐忑，阮秋迅速变成一贯的自来熟，殷勤地与孟园加上了微信号，又厚着脸皮分享了自己的直播号。 由于孟园手机里没有抖乐这个软件，阮秋还特意帮忙下了个抖乐，注册了个新账号，顺便去关注了自己。 “好啦！咱们已经是好*友了！” 阮秋把手机递过来，孟园接过一看，屏幕上显示她已经关注了“主播啾啾糖”。 “孟姐，平时您可以在抖乐上发一些治病救人的视频，抖乐人流量特别大，有人刷到您的视频也许就会来找您治病了！而且抖乐上点赞收藏都有激励费，以后粉丝多了还有广告爸爸来做广告，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阮秋热情地给孟园介绍抖乐的玩法，说了半天后她又挠挠头，嘿嘿一笑。 “当然了，您这样的人肯定不缺钱，如果不想麻烦，那也可以纯粹当一个娱乐软件，抖乐上有才的人还是很多的，很多视频都拍的很好……您看，刷新视频就是向下滑。” 阮秋说话间，孟园按照她的指示划了一下屏幕。 下一秒，一个新视频出现在几人眼前，点赞数几十个，评论更少，只有个位数。 屏幕中，一位穿着宽袍大袖，面容方正威严，下巴蓄着厚厚胡须的古装大汉盘腿踞坐在古色古香的室内，身后是一排一排高大书架，架子上堆满了古朴的典籍。 “大家好，你们的秦广王又来了……” 大汉面对着镜头，一板一眼地开口道。 阮秋卧槽了声：“这人也太有才了！竟然cos阎王！” 不过定睛一看，她又觉得不对，“视频场景这么真实，cos也很还原，怎么点赞数只有几十个？不科学啊！这视频虽然有些晦气，但这质量按理来说应该能火！” 孟园盯着视频看了许久，才抿了抿唇，将目光挪开。 “也许是看见的人比较少。” 阮秋没看出她神情里的欲言又止，认同地点了点头：“一定是抖乐那个狗官方又给人限流了！新人不做推广很难火，抖乐这吃相真难看！” 孟园面带微笑，一语不发。 的确是限流，不过不是官方限流，而是天道限流。 阎王本尊想在人前显圣，问过人道气运与天道的意见了吗？ 第39章 待客中途，孟园短暂离开一阵，让阮秋两人自己在花园中闲逛，她去给她们画两张平安符。 阮秋与江慈安小鸡啄米点头，等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二人齐齐呼出一口气。 “好紧张。”江慈安小小声道。 阮秋赞同地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孟姐的脾气真的好好啊，超级温柔的样子。而且你注意到没？” “什么？” “她看我们的眼神好像长辈在看晚辈！孟姐看起来也没比我们大吧？我现在好好奇，她到底多少岁？” 阮秋压低声悄悄说着，忽而眼角瞥见什么，顿时话音全都卡在了嗓子眼。 江慈安察觉她面色变化，下意识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下一秒，女生脸色陡然煞白。 只见两人面前的小方桌上，原本孟园坐着的位置前，一条细细长长的小黑蛇正探着头，凑到孟园的茶杯前，稀溜溜地喝着里面剩下的茶水。 隐隐间，她们甚至能听到蛇吸水的细碎声响。 江慈安差点失声尖叫出来，直到阮秋一把抓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别怕，这是孟姐养的蛇！”阮秋凑在好友耳边说。 江慈安神色微微镇定了些，随即也想到之前孟园那一番有些诡异的动作。 所以……当时孟姐手上的小朋友，就是这条小蛇？ “它好小哦。”江慈安下意识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见正偷偷喝茶的小蛇身形一僵，而后缓缓抬起了头，一双黑豆豆眼看向了二人。 毕竟是孟姐养的蛇，二人经过一开始的慌乱，此时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看着那小蛇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些萌。 “它能听懂我们说话吗？”阮秋压低声问。 江慈安摇摇头：“不知道……它是不是喜欢喝茶呀？” 她小心翼翼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因为精神太过紧绷，她们刚才只顾着跟孟姐说话，都没怎么喝茶。 “那个……我的茶，你要不要喝？” 女生将自己的茶杯往前递了递，小蛇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摇晃了下脑袋。 “它说不喝！”阮秋激动地叫起来，兴奋地宛若发现了新大陆，“它能听懂！” 江慈安抿抿唇，也觉得摇头的小蛇格外可爱，轻声道：“孟姐是修道的人，养的蛇肯定也不一般，好有灵性。” 小蛇摇完头，便转身滋溜一下滑走了，两人都没看清它的动作，便见它闪电一般从桌上到了地上，过了一会就钻进了花园里，细细的身影消失在茂盛的花草丛中。 阮秋二人兀自惊奇不已。 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阮秋终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已经稍稍有些凉了，却丝毫不影响口感，微苦的茶水滑入口腔，茶香弥漫，伴随着青草香，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 一口下去，香气扑鼻。 给人一种阳光明媚的春日里，闭着眼躺在满地繁花之中，呼吸着清新的山林气息，嗅到无尽花香的畅快舒适感。 “唔！唔！慈安！这个茶好好喝！”阮秋一口茶都舍不得咽下去，含了好一会才吞下肚，第一时间就跟好友分享。 江慈安闻言，也连忙喝了一口，与阮秋感受几乎一样。 “难怪小蛇也想喝这个茶，原来这么好喝！” 最重要的是，不知是不是她们的错觉，一杯茶下肚，几乎立竿见影的，脑子变得清明，精神也恢复了不少，有一种神清气爽之感。 大概是特制的药茶吧？ 两人捧着杯子，珍惜地喝完了一杯茶，等孟园回来的时候，两人茶杯都空了。 阮秋也不好意思说再添茶，能喝到孟姐的一杯茶就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要知道，她可是两手空空上门的，明明是来感谢救命恩人，结果自己什么也没表示，这就已经很让她于心不安了。 于是接过孟园递给自己的平安符后，两人便不好意思地打算告辞了。 “孟姐，我们下次再来拜访您！” “好，欢迎再来。” 孟园笑着送她们出门，不过经过花园时，花丛中忽然猛地窜出一个巨大的漆黑蛇头。 阮秋与江慈安当场吓得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与那庞然的黑蛇脑袋对视。 黑蛇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竖瞳，直勾勾望着她们。 孟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走上前挡住黑蛇的身影，对两人解释道：“这是小黑，它有些调皮，抱歉，吓到你们了。” 阮秋呆滞地眨了眨眼。 江慈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仿佛两个人形木雕。 孟园回过头，轻斥道：“小黑，别闹。” 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响起，不一会，黑蛇粗壮的蛇躯消失在花丛中。 两个女孩子也终于缓过神来了，看不见那条巨蟒，二人剧烈的心跳逐渐终于恢复正常，只是大脑还一片空白。 在孟园的带领下，两人小心翼翼经过花园，总算平平安安走出了宅子大门。 站在宅院门前，两人再度道谢，才怀着激动的心情离开。 等走远了，阮秋忽然道：“慈安，你说小黑会不会就是那条喝茶的小蛇？” 江慈安：“？” 阮秋若有所思地说：“你不觉得它们长得很像吗？只不过一个大一个小。” 江慈安道：“秋秋，你是不是吓傻了？蛇怎么会变大变小？”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两人手挽着手，默默无声走了许久，阮秋才感叹着道：“咱们这回真是结识贵人了。” 江慈安轻声提醒：“是啊，而且我们还没有带礼物来。” “孟姐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可是很值钱的！等回家去，我一定要好好想想给她送点什么东西，你说我爷爷珍藏的那几本古籍医书怎么样，反正咱家也没人学医……” 二人一边走一边聊，话语声也渐渐远了。 回去的路上，她们又去那座城隍庙里拜了一拜，给城隍老爷上了几炷香，顺便算了一卦。 不得不说，那卦还真灵验，算出了阮秋刚遭遇不测，未来否极泰来。 从庙里出来，看着小小的寺庙前络绎不绝的人影，阮秋道：“这几天的经历，真的好像一场梦啊！” 在此之前，阮秋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坚信科学不封建迷信。 可见到孟园之后，她又发现，龙国的一些传统文化似乎也并非骗人的，比如中医，比如卜算。 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悄悄地动摇了。 江慈安感同身受：“我听过一句话，过于推崇科学，不也是一种迷信吗？” 阮秋：“你说的对，任何的偏信都是一种迷信，对未知的事物，咱们要心存敬畏！走吧，旅游够了，回家！” 二人踏上离开蛇草镇的路途，而此时的蛇草镇孟家古宅内，孟园接待了另一位客人。 倒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就住在隔壁的邻居温玉。 温玉上门便说：“真不好意思，前几天中秋，本来应该过来邀请你一起去家里聚餐。不过那时我父母来了，因为温璟那小子的事，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所以就没来。” 孟园招呼她坐下，一边慢条斯理地给她泡茶。 “不着急，来，尝尝我新制的茶。” 将瓷杯递过去，温玉神色疲惫地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轻轻吹了几下，才小小啜饮了一口。 只一口，她面色便亮了几分，显然是一位识货的客人：“你这茶真好喝！” “好喝？” 温玉肯定道：“比我爸珍藏的那种几千块一斤的都好喝！” 孟园微微一笑：“谬赞了。” 温玉随后便一边慢慢地喝着茶，一边将自己这些天遭遇的烦心事讲述出来。 大概就是，温璟受伤住院后，被家里的父母知道了。 当然这事瞒也瞒不住，当时他探险蛇山的新闻可是挂在了热搜上，温家父母也不是不会上网的老古董，当即就联系了姐弟俩。 正巧没多久便是中秋，温家父母趁着节日休假，就来找姐弟俩了。 夫妻俩住在温玉家，那几天温玉既要带领父母游览附近的风光，又要给医院住院的弟弟送饭，还要面临父母时不时的催生唠叨。 老一辈总是不能理解年轻人的想法，温玉说过不会生孩子，可惜父母依旧只会用自己的那一套来规训孩子，要求孩子跟着他们走一样的路，若不走便是“你以后一定会后悔”之类的话。 总之，温玉烦透了。 好不容易等中秋快过去，她便迫不及待送走了父母，值得一提的是，温家父母把儿子也给带走了。 因为瞧不上丘林县这小地方的医疗水平，所以他们把温璟带回帝都疗养，这才让温玉得以喘息。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温玉说完，忽而问孟园。 孟园挑了挑眉：“意外什么？” 温玉苦笑道：“意外我平时生活看起来一副淡然的样子，但在家庭面前，也依然是一个受困的俗人。” 孟园笑道：“亲情本就如此，如果一个人了无牵绊，那就像是一片浮萍，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有时候有一根线牵绊着，反而会给人心安的感受。若真的了无牵挂，便很容易在人生的洪流里迷失了。” 温玉打量着她，笑说：“你就没有迷失。” 孟园一个人住在这里，中秋也没见人来找过她，看起来也是孤家寡人。而且她身上有股寂寥的独特气质，也叫温玉产生了她孤身一人的设想。 孟园摇摇头：“我曾经也有一段迷失的日子。” 她不欲多说，只道：“况且，若是有一个人生目标，也是不会迷失的，我的目标向来很明确。” 第40章 朝阳初生，华光赫赫，逐退群星与残月。 起床洗漱时，孟园对着镜子照了照。随着身体内灵力积攒渐渐增多，对体质的改善也越来越大，表现出来就是她的外表也越来越精致完美。 皮肤白如雪，双眸黑如墨，一头青丝也如瀑布般顺滑，甚至能隐隐看见流水般的反光。 这样看起来，还真有些不似凡人了。 孟园摇了摇头，但也很快将其抛之脑后。外表于她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中秋过完之后，便是更加热闹的国庆。假期第一天清晨，孟园坐在院子里刚吐完第一口清气，便听见房间里传来滴滴的消息提醒。 昨日阮秋给她介绍了抖乐这个app，孟园难得给手机充了电，甚至半夜还等到凌晨，刷了下秦广王的直播。 不得不说鬼神与时俱进起来还是很厉害的，精准抓住了观众的喜好，半夜连线粉丝看对方的命数，这个噱头吸引了不少夜猫子。 不过一般能被阎王吸引的，大都是气场不怎么稳固的，比如将死之人或是短命之人之类，身上阴气重才会链接到阎王的直播，所以接连看了好几个人的命数，都是不太好的下场，观众们纷纷喊着晦气离开了直播间。 看着直播间里煞费苦心挽留粉丝不得的秦广王，孟园颇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她摸索着给秦广王打赏了一枚火箭，孟园便退了出来。 刚准备起身去拿手机，忽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钻入耳膜，她动作一顿，继续盘坐于地，便见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蛇慢悠悠地从房间里爬出来，尾巴上卷着一只黑色的手机，拖拖拽拽游曳而至。 来到道人面前，黑蛇将手机放下，小尾巴尖不自觉在空气中摇摆。 孟园忍住笑意，板着脸道：“小黑，哪怕讨好我，也不能掩饰你的过错。” 小黑蛇嘶嘶了两声，听不出多少含义，像是在说“知道了”。 昨日它故意吓了阮秋两人一顿，孟园后来拎着小蛇教育了一次，今日它便变得殷勤许多，似乎在借此弥补过错。 随后它又摇摆着身体，蜿蜒着爬进了花园中。 最近它很喜欢睡在花丛里，大概是因为园中饱含着生机的缘故，也或许蛇本能就偏爱这样草木茂盛的湿润环境。 孟园也不管它，小黑很少需要她管。即便下了山，大多数时间也和在小松山上一样，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晒太阳小憩。 她拿起木地板上躺着的手机，解锁后打开微信。 微信有了两条新消息，竟然是那位备注“甜甜”的大学室友，对方上次发来结婚请柬后没有得到回应，但却似乎仍然没有死心。 【甜甜】：园园，你还好吗？听说你辞去了上海的工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甜甜】：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希望你现在过得好。我真的很想念你，如果看到消息，请一定给我回复，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还互相承诺给对方当伴娘，你还记得吗？这次我遇见了不错的人，即将结婚了。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万分盼望你能来参与。 最后，甜甜又一次发来电子请柬。 孟园上次看到时，由于怎么也想不起来甜甜是谁，以为是不重要的人，便没有回复消息。 这回对方再一次找来，言辞又如此恳切，她不禁细细思索了一阵。 半晌才从记忆边缘翻出一些模糊的信息，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大学时期似乎的确有个经常一起往来的室友，隐约记得她们俩家境都不算好，是需要勤工俭学那一批的学生，所以与其他室友都有些隔阂。 孟园是被捡回去的孤儿，而甜甜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人，两人结伴颇有些依偎取暖的意思。 不过毕业之后，她们便失联了，彼此双方都没有主动找对方聊过天。 也许是走入新生活后，不愿再回顾过往的不堪吧。 孟园上次没点开请柬，这一次点开一看，发现这位甜甜似是嫁入了豪门。 婚礼举办地点在海都一个相当奢华的五星级酒店，结婚对象身份是一位年轻企业家，婚礼时间就在七天后。 并且对方在请柬背后还附赠了来回参加婚宴的机票，也是相当财大气粗了。 就在孟园看请柬的时候，忽然又来一条新消息。 【甜甜】：对了，你还记得我以前送你的一把青铜小匕首挂件吗？那是我家里一直流传下来的老古董，我最近才得知这件事，如果你能来，可以把它还给我吗？我愿意给你等价的钱作为补偿，只是想把家里的老东西留下来。 孟园忽而心有所感，这位甜甜坚持不懈联系她，莫非就是因为这个东西？ 虽然已经记不清甜甜了，但那个青铜小匕首挂件，孟园却有印象。 那东西现在就在她的行李箱里。 孟园穿越五百年时光回来，五百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她早已记不大清了，只是见那小匕首被挂在老家的钥匙串上，她便也一直随身携带着。 孟园拿起手机走进房间，翻出行李箱，从里面找出钥匙串。 钥匙串上果然挂着一枚手指长短的小匕首，的确是青铜材质，匕首上布满青色的锈斑，沉甸甸的，很有一种古朴的韵味。不过与其说是匕首，孟园觉得这更像是一枚短剑，与她印象中的飞剑有些像。 孟园捏着青铜短剑打量了一阵，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似乎只是一件古物罢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下意识用灵力探入其中时，青铜剑猛地一颤，发出嗡的低鸣。 孟园双眸微微瞪大，看向青铜剑的目光陡然变得慎重起来。 若刚才的感觉不错，这分明就是一把飞剑。 原本平淡不起波澜的心湖，逐渐泛起波澜。 孟园小心谨慎地又输入灵力感应了一番，甚至还用道蕴之力试探了一次。最终确认，手中这枚小小的青铜剑，大概是古时候某位修士的飞剑。如今已经报废了，飞是飞不起来的，也没什么用处，只在输入灵力那一下会震动一次，之后任她如何摆弄都毫无反应。 说是古董也没什么错，毕竟也只剩下收藏的价值。 孟园很快便放下青铜剑，转而开始好奇起那位甜甜的身份。 对方当初既然会把这把小剑当做礼物送给她，那大概率是不清楚飞剑价值的，如今却又找她要回，难道是有人告诉她，这把飞剑不一般吗？ 而且随着回忆，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出现在脑海中，孟园渐渐想起来，一开始甜甜送她这枚小剑时告诉过她，这是她家人在山里捡的小玩意，她老家那片山里很多这种东西，还有村人找来专家检测过，专家却说山里的青铜器经过碳十四测定，显示并非是古时候的遗物，大概率是现代工艺品，也就是说它们不是古董。 为何只过了几年，甜甜又改口说，这枚小剑是古董呢？ 这些疑问自己想是想不出答案的，如今这混乱的命数，算也算不出来，唯一能寻求解答的办法，那就是去见一见这位甜甜。 思及此，孟园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孟园】：前段时间有些事，最近才看到消息，很高兴你能找到相伴一生的人，我会按时参加你的婚宴。 甜甜大概一直等在手机前，一收到消息，立马便回了过来。 【甜甜】：太好了！园园！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随后她又给她发来酒店的房间号，表示一早就给她预定好了，只要过来就能入住。 孟园能清晰地感觉到，甜甜非常在意那枚青铜小剑，一直在旁侧敲击问她是否丢了，得知还在后就积极地提醒她，一定要把它带过去。 孟园答应下来。 不说这青铜剑本就不是她的东西，物归原主也属正常。就说这报废的飞剑，于她也无甚用处。 别人的飞剑总归不如自己的好用，毕竟飞剑是需要拿丹田与己身之道蕴养的，一柄飞剑养成后，便能达到心随意动、如臂指使的顺畅自如。 想到这里，孟园便萌生了给自己炼制一把飞剑的念头。 上辈子她也是有飞剑的，而且还不只一把。 只可惜炼制飞剑需要蕴含灵气的材料，此时的她可谓一穷二白，这个世界估计也找不到什么天材地宝。 正思忖间，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立着的花爬架，缠绕的花藤下，紫色的竹竿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周身氤氲着一股凡人肉眼不可见的淡淡紫气，那是紫竹内流转的生机。 虽然这些紫竹是被砍断回来的，但被插入地里后，又经由孟园日日浇灌灵力，或是时不时洒落木之道蕴，每日清晨还有一口清气哺育，紫竹竟凭空扎根下去，竹竿上冒出不少小芽儿，又活了过来。 孟园每天看自己的花园，都能发现里面生长的物种更多了。 蔷薇与月季在打架争地盘，百合和绣球你我不分地挤在一起，杜鹃和茶树都是灌木科植物，需要的空间也大，它们生长周围的间隙，便爬满了太阳花之类的柔弱小花。 现在又多了一样竹子，这种植物根系蔓延飞快，若是不加限制，很快就会把一整片花园都给毁了。孟园不得不在花爬架上刻录了一些阵法，让它们的根不要四处乱窜。 她走到一排花爬架边，挑了一株生机最旺的紫竹，两指并做剑指，在其最上方一截竹节根部轻轻一点，那一节竹子便齐根断了下来，切口光滑平整。 而后孟园走到小桌边，随意往蒲团上一坐，并指为剑，将竹竿剖开成四半。 这一截竹竿正好近手掌长，可以做四支小剑。 第41章 飞剑自然也不都是小小的，但在孟园的印象中，大部分修士似乎都倾向于将自己的飞剑做成袖珍的款式。 原因也很简单，一是飞剑须放入丹田蕴养，若是太大了，就需要费一番功夫把剑缩小了才能放进去，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做成小小的，再放入体内呢？ 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想做一把飞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炼制飞剑需要大量天材地宝，而天材地宝大都稀少且珍贵，养一把飞剑对寻常修士来说，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花销。 修士斗法往往依靠术法符箓阵法之类的手段，专门用剑的不算多，若只用剑的话，便属于剑修一派。 据孟园所知，剑修一派主修剑道，手中剑便是心中道，所以剑修的剑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往往相当于他们的半身。因此剑修的剑便不小，而是正常剑的规格，这就需要大批的天材地宝来炼制了，也就造成了剑修一般生活也较为拮据。 孟园上辈子在外游历时，偶然结交过一位剑修，听闻那位道友修行剑道八十年，至今仍在四处寻找天材地宝，就为了给自己炼制一把专属于自己的飞剑。 二人相识时，她已经集齐了一半的材料，剩下一半只需要再花上八十年时间，总会慢慢找到。 孟园与其同行了一阵子，也帮忙找了一部分材料，可惜即便那方世界灵气不算匮乏，天材地宝依旧不多见。 而且每逢宝物出世，也会引来一些修士争夺，虽然修士们之间向来平和，争斗也在所难免。 一般不会闹出性命，却也显出了天材地宝的难得。 最后二人分别时，那位剑修还赠送了孟园一份多余的铸剑材料，虽然不算珍贵，但也成了孟园第一把飞剑的由来。 在修仙界这般资源稀缺的情形下，法修们对飞剑的需求不算高，飞剑便也越炼越小，最终变成孟园所见的巴掌大的样子。 若要御剑飞行，往飞剑里注入灵力，也能使小剑变大，化作一个载具。 若与人对敌，小剑也比大剑更好操控，只需少量神念就能驱使。 从性价比上来说，相比于耗费巨大的大型飞剑，袖珍小剑才是修士们的首选。 比如孟园钥匙扣上那支小小的手指长的青铜飞剑，她便猜测大概几千年前，地球灵气就已变得十分稀薄了，灵气的降低促使天地灵物变少，因此飞剑也就越铸越小。 这些变化都是有迹可循的，并非无的放矢。 毕竟修士也还是人，即便真正成了仙，依旧脱离不了人的范畴。 只要是人，就会精打细算，开动脑筋去解决生活中的各种问题。 虽然听起来有些降低修仙者的格调，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活在这世间，不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吗？况且修仙界也有一句话，修行之路，简单概括便是财侣法地。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财，由此可见，不论凡人还是修士，都会为了钱财而奔忙。 “嘶嘶。” 耳边忽而传来小蛇的声音，将孟园从上辈子的记忆里拉回。 道人恍然回神，低眸看向小蛇。 小黑蛇昂着小脑袋，一双琥珀色的黄豆眼一瞬不瞬望着她。 “嘶嘶。” 它又嘶了一声，孟园听出里面含着一些询问之意。 她轻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 小蛇豆豆眼仍盯着她，似乎有些不大信的样子。 “好了，形已完备，该给这飞剑篆刻阵法了。”孟园捏着手里的小木剑，起身徐徐往书房里走去。 小黑蛇蜿蜒着细细的身子，缓缓跟了上来，游走在道人身旁，一人一蛇穿过长廊，走向屋内。 长廊外侧，隔开走廊与花园的栏杆上空，从屋顶上垂挂下来一条一条碧蛇般的藤影，藤蔓上开了一朵朵绯红的重瓣蔷薇花。 院子里的蔷薇生长得太快，哪怕给它们搭了花爬架，也有一些趁着夜晚无人看管，悄悄将藤蔓攀上走廊边的红木柱、围栏边，仅仅一夜的功夫，就能爬得老高。 这些花儿们似乎也懂得分寸，并不往屋里去，只朝柱子顶上飞檐上爬，才几天时间，就在屋顶占据了一片青瓦，耀武扬威地开起了花儿，自屋檐上垂下来挂着绯红花朵的绿藤，犹如点缀着花朵的绿色瀑布。 书房中，一张书桌正对着窗户，孟园一抬眼便见到这片绿藤瀑布，悠闲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在小蛇的催促声中开始了工作。 法修的飞剑都是要篆刻阵法的，比如放大缩小阵，不然御剑飞行的时候，这么小的剑可没法载人。 还有利于灵力运转的蕴灵阵，使飞剑飞行速度更快的迅疾阵，使飞剑变得更锋利坚硬的金刚阵，以防飞剑丢失能自动寻回主人的寻踪阵等等等等。 一般需要什么功能就篆刻什么阵法，没有固定的模板，所以飞剑的能力*相当灵活多变。 孟园抬手，指尖在空中凌空虚绘，绘出一道完全由灵力构成的繁复圆形图阵，绿色的荧光线条图案在半空中悬浮，像是某种电影特效，而后轻轻一推，便打进了小木剑中。 别看她做起来快速流畅，实则阵法比符箓更难绘制，要控制灵力输出不能间断，要保证一根线条都不能错乱，灵力也不能一下多一下少，必须总体均衡，不然很容易便功亏一篑。 小剑本就莹润光滑，阵法一投入其中，通体顿时变得更加润泽起来，像是经过打磨抛光后又上了一层晶莹透明的釉质，肉眼再难看出其本质是木，而仿佛真正成了一枚玉剑。 然而只打入了三枚阵法，小木剑形体便隐隐有些不稳了，似是承受到了极限，再碰一下就会碎一般。 孟园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只能篆刻三个阵法，还算不错了。” 若是一般的凡木，或许一个阵法都无法承载，这紫竹日日经由灵力浇灌，才逐渐有了一些灵木的特征。 可惜终究不是灵木，但如此也够了。 之后孟园又如法炮制，往剩下三柄小剑上接连刻录下阵法，将体内这些天积攒的灵力消耗一空。 整个过程中，小黑蛇始终目不转睛看着她的举动，神态专注极了。 孟园有些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从木剑中抽出心神，看向桌面上的小蛇。 “你可看会了？” 小蛇点了点小脑袋，过了一会，又摇了摇，“嘶嘶。” 孟园含笑点了点头：“会了一点，还有一些不会？” “嘶嘶。” 孟园随手从一旁抽出一张白纸，又将墨水瓶拿过来打开，放在小蛇面前。 “来，把那几个阵法画给我看看。” 小蛇看了看白纸和墨水，又看了眼孟园，见桌上没有笔，而道人也没给它拿笔的意思，便踌躇着伸出自己细细长长的小尾巴。 尾巴尖探入墨水瓶中，沾了点墨水，随后以尾作笔，在白纸上慢慢勾勒起来。 道人一手把玩着几把小剑，一手懒散地支着下颌，唇边含笑，垂眸注视着白纸上勾动的小尾巴尖尖。 真可爱啊。 窗外忽而一阵风过，垂落的花枝轻轻摇晃，几片红色的蔷薇花瓣随风飘了下来，悄悄落在桌面上。 满院子的花香也随之拂面而来，仿佛置身于灿烂的花海。 小蛇画完一张阵图，停了下来。 孟园凑近细看。 “唔，这里有点不对，应该这样画……”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道人的话音亦轻柔而舒缓，好似耐心教授学生的师长。 黑蛇昂了昂头，望向女人白皙无暇的侧脸。 鲜红的蛇信轻吐，它嗅到了一点气息。 这气息并非人身上的气味，而是一种代表情绪的信息素，比如感到恐惧、愤怒、喜悦之时，人体散发出来的那些细小情绪粒子，一些动物就能嗅到这种粒子，从而感知到人的情绪状态。 黑蛇很少能嗅到孟园的气息。 只有极偶尔的时候，它才能隐约感知到她的情绪，并且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那样的情形当然是不多的，在黑蛇的感知里，孟园大多数时候没有情绪。 她给它的感觉就像是一杯水，干净、清透、不起波澜，也没有丝毫气味。 然而现在，它闻见了。 一种较为清晰的情绪被它的犁鼻器分析出来，浅浅的淡淡的，舒适、愉悦、放松、慵懒…… 让它想到懒洋洋晒太阳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感受。 “小黑，回神了。” 一只手伸过来，白皙微凉的指尖轻轻点在小蛇的头顶上，稍作提醒后又离开。 只余下一点温度残留在蛇类冰冷的鳞片上，稍纵即逝。 黑蛇回过神，嘶嘶了两声，很快又将注意力投注到对阵法的学习中去。 三个阵法不算多，也都是比较简单的初级阵法，黑蛇学了没多久便已经全部掌握了。 不过这种掌握也只停留在纸面上，真正难的还是对灵力的操控，小蛇以后还有的学。 孟园没再往下教，学道法这种事急不来，小蛇还没化形呢，时间还长。 她起身收拾桌子，将桌面上散落的花瓣一一捡起，夹进小蛇画的那几张阵法图里。又将几张阵法图好好收捡起来，仔细放入抽屉，似是打算就此珍藏。 黑蛇看着道人这一番动作，仍残留着墨迹的尾巴尖开始不自觉摇晃。 收拾完孟园便往屋外走去，一边低头问下意识跟在脚边的小蛇：“小黑，你刚才走神是在想什么呢？” “嘶嘶。” 孟园揣摩了一下它的蛇语。 第42章 昨夜疾风骤雨，吹落乱红无数。 孟园清晨走出房门，就见廊下木板被雨水打得湿漉漉，洇出一片水色。一片又一片绯红的蔷薇花瓣散落于地，间或夹杂着粉白的月季花瓣，真是满地残红。 天空阴沉沉，像是一块灰蒙蒙的布罩在小院上空，空气中透着一股秋日的凉意。 细密的雨丝仍在绵延，宛若牛毛，若有若无。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到来了。 园子里的花草们也都是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个个焉头耷脑，原本盛开的花枝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不复往日的灿烂。 不过精神头倒是还好，枝叶抖擞，叶片上残留着湿痕，仿佛被水洗过一般青翠欲滴。 孟园轻吸一口气，秋日的凉浸染着花香，沁透肺腑。 小黑蛇扭动着细细的身躯从屋里跟出来，刚一看见地板上的水痕，动作霎时停住，眨眼间头也不回地扭过了头，重新往屋子里去了。 作为一名冷血生物，它讨厌雨天与寒冷。 孟园没管它，再度对着花园吐出一口清气，这一口清气中含着微微的凉意，是昨日夜雨中的秋气凝结。 园中的花草轻微颤动着，仿佛被这一口秋意吹得打抖。 入了秋，生机便会收敛，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是天地之间的自然规律。秋日里花草会逐渐凋敝，待到冬季生机便尽数藏于根系。 再过不久，这片花园也会慢慢走向枯败。等到来年开春，才会再度氤氲出满园生机。 孟园无意更改植物的生长规律，虽然可以用灵力维持让花草继续盛放，却会提前消耗掉它们的本源，所以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静待来年吧。 她重新回到屋内，提起了背包。 盘在书桌上打盹的小蛇忽而敏锐地昂起头，吐了吐信子。 “嘶嘶？” 孟园转头，冲它笑道：“我要出门了，晚上会回来，要一起吗？” 小蛇不说话，只一溜烟滑下桌面，闪电般窜上了她的腿，飞快爬上女人的手腕，又将自己圈成了一个舒适的圆环。 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回答。 孟园抬脚往外走去，一边低头问：“你也不问问我要去哪里？” 小蛇晃了晃尾巴，仿佛她在说什么废话。 孟园便也笑了笑，不说话了。 道人走到门边，正要拿起一把伞，忽而又抬眼望了望天际，喃喃道：“雨要停了，那就不打伞了。” 说罢，她便一步踏入雨中。 细密的雨丝犹如银丝纷纷落下，落入道人的发间、身上，却没有沾湿衣物分毫，仿佛她的身周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将她与那纷纷扬扬的细雨给隔开了。 实则是道体初成，雨水一落到身上就会自动滑落，沾染不得而形成的假象。 蒙蒙细雨如雾，将整个天地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水汽里，像是盖上了一层毛玻璃。 道人独行于古旧的城镇长街，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远远望去，天灰地青，当中一点疏淡人影，宛若一张意境深远的水墨画卷。 孟园走出家门，便往丘林县的方向走去。 上次丘林县一行，她发现了一些不错的店铺，正好可以去买点需要的东西。 细雨纷纷，行人寥落。 游人也比前几日少了不少，孟园这回没搭公交车，只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大地，穿过热闹的城镇，便走入了无人的荒野。 现代人口虽然多，却大都集中在城市里，一走出城市，便仿佛回归了空无一人的大自然，到处都是山、是水、是道路与桥梁，是满目的苍翠树木与啁啾婉转的鸟鸣。 一步一步沿着马路边沿往前走，偶尔也有车辆从身旁经过，还有一位热心的司机停下来，询问孟园是否需要搭一个顺风车。 孟园只是摆手，微笑拒绝。 “真的不用吗？下雨呢！我们都是好人，你别害怕。”那辆车里坐着几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女，应该是趁着假期出来自驾游的工作党，看起来都很面善。 孟园立在濛濛细雨中，含笑道：“不是怕，只是雨马上就停了。” 有个女人伸手从车窗里递来一把折叠伞：“那你打一下伞吧，现在的雨水可没以前那么干净，别生病了。” “多谢，但不用了。”孟园依旧摇头。 车辆最终还是远去了，车里的几人议论了几句那位雨中漫步的古怪路人，但也很快将其抛之脑后。 只是十几分钟后，雨真的停下了。 “还真被那个人说中了，雨停了。”递伞的女人看了眼窗外，有些惊奇地说。 同伴哈哈笑道：“看一眼天气预报不就知道了？现在的天气预报都准到什么时刻下多少雨量都能给你算出来，没什么稀奇的吧？” “也是。” 停顿片刻，女人又感叹着道：“不过还是觉得，那个人看起来好潇洒啊。” 同伴随意附和：“现在的人的确少有这种闲情逸致了。” “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哪天不开心了去淋一场雨。” 女人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雨水多脏啊，淋了还要洗头洗澡，谁知道还会不会得皮肤病……” 时人囿于世俗，向往逍遥天地间的自由自在，然而若叫他们去体验，却又无法真正做到心无挂碍。 困住的从来不是身，而是那颗心。 至此，也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罢了。 人生路上诸如此类的萍水相逢数不胜数，每个人都在路过他人的身畔，略微一刹的停留后又各奔东西。 最后行走在漫漫长路的，也只余道人一人。 一如孟园所说，这场雨果真没下多久，才走到半路，淅淅沥沥的细雨便逐渐停了。 太阳从乌云里探出头，为厚厚的云层镀上了一层金边。 等走到丘林县时，地面都已差不多半干，孟园慢吞吞地走着，到了城隍庙所在的城郊，远远便望见原先那门庭寥落的破败小庙，今日竟然宾客盈门、游人如织。 孟园愣了一下，走上前去，向路边刚从庙里出来的人询问情况。 “我们来干什么？来算命的呀！” 问的是几个年轻女孩，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纸签，听到孟园询问，当即热心地给她讲解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这个庙里的和尚算命特别灵验！最近好多人都来这边算命呢！你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去求一卦，很便宜的，只要十块钱。” “对的，我听一中的人说，一中之前有个学生在这边落水，就被庙里算命算中了。” “不止！我还听说当时那个学生之所以没事，是因为庙里给他的平安符！所以我才叫你们都买个平安符嘛。” “啊？还有这事？真的假的？” “那个落水的谭卓就是我邻居，我亲耳听他爸妈讲的，肯定假不了。” “哇～～～” 女生们发出惊叹的呼声，孟园听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提出一个疑问。 “平安符不是送的吗？为什么要买？” 女孩子们齐齐转头看过来。 “平安符是送的？？？” “可是我们要买啊！一个还要五十块钱！” “没错，还得拜了城隍才能买！不然都不卖的……” 有个女孩子将平安符从口袋里掏出来展示给孟园看，孟园瞥了一眼，眸光轻轻一凝。 肉眼看来，这平安符似乎与上回小和尚送她的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那么的粗制滥造。 然而法眼一瞧，却能窥见符上附着的一层淡淡阴气，那阴气并非如鬼物一般阴冷伤人，反而透着一丝厚重的神性，若是周围有不成气候的小鬼，便能产生震慑之力。 若是遇见大鬼，这一丝微弱的气息便没多大用处。 然而如今末法时代，万法皆消，别说大鬼，就连普通小鬼都不多见，所以这平安符也是相当不错的护身利器了。 虽不能保平安，但一定能驱邪祟。 孟园沉默片刻，微笑道：“我许久没来，也许之前正好碰上做活动，或是最近涨价了吧？” 听她这么说，女孩子们的不平稍稍有所平复。 “应该是，估计是最近人多了，平安符就涨价了。” “物以稀为贵嘛，也能理解啦，如果这个平安符真的有用的话，五十块钱也很便宜啦！” 女孩子们很快就调整了心态，说了几句话后没多久便跟孟园告辞，开开心心离去了。 孟园本没打算进庙，此时倒突然来了一丝好奇心。 上回听阮秋说了一嘴，她还没多大感受，而今一见，似乎这城隍庙也有了一番不小的变化？ 道人思忖着，便踏上石阶走上庙宇，因为游人较多，来烧香拜佛的人竟然在门前排起了长队，孟园排在了队尾。 女人静静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即便是闲散而立，身上便有一股莫名吸引人的气质。 队伍里不少人都悄悄向她瞥来，今日烧香的大都是些年轻人，尤其以高中学生居多，大概消息最先从学校里传出来。 “诶，你看那个人……” “怎么了？” “虽然长得一般，但感觉很有气质……” “也是，要不去认识一下？” 孟园耳尖微动，听着那些窃窃私语，心下也不禁有些无奈。 自从被温玉提醒她现在的容貌后，再出门时，孟园便会在自己的脸上做点小手脚，稍稍遮掩了一番面容。 不得不说，这一定是她做过最明智的决定了。 现代人对容貌似乎有着一股执拗的追求，美丽的人总是能引来大量的注目。尤其现在网络发达，随手一拍就能传到网上，孟园可不希望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名了。 第43章 从黄泰民的口中，孟园得知了不少事。 比如那一日落水的学生，就是在街头采访自己的学生之一。 不得不说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虽然早就有所感应，但真正梳理清楚事情经过时，孟园心下仍忍不住生出感慨。 由于她随手赠予小和尚阿金的平安符，那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学生没有被水鬼害死。但一开始也正是因为她从医院出来，接受了他们的采访，几个学生才会兴起去往城隍庙。 学生们的到来最终也为城隍庙做了宣传，于是原本香火寥落的城隍庙，短短几日里就变得热闹起来。 一切的源头，只不过是她随手送给温璟的一张平安符罢了。 因为温璟的那张平安符，才有了蛇山的火遍全网，阮秋才会来到此处打卡，而孟园去丘林县拜见城隍，机缘巧合在医院救下阮秋，又与几位学生产生一面之缘，使得他们前往城隍庙遇上水鬼一劫，最终还是孟园的平安符救下了那位学生…… 起于平安符，终于平安符。 仔细一想，似乎所有的事都由一条无形的丝线串联在了一起，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孟园抬起头，一双黑眸平静无波，犹如山间幽暗的深潭一般，倒映着仍漂浮着点点阴云的天空。 世间之事，兰因絮果，一饮一啄。 天道依旧在，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冥冥中推动着人间命数，而她亦是这天地棋盘中微不足道的一子。 她穿越异世五百年又回归，又是因何呢？ 略微思索后，得不到结果。 孟园洒然一笑。 罢了，五百年修行都过来了，她又有何惧？ 心中般般思量，道人面上却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好奇询问道：“我观那些香客手里的平安符上有一丝神性，可是城隍大人所为？” 黄泰民笑道：“就知道定然瞒不过仙长的眼睛，正是小神所为。” “那两名和尚占了我的庙，还在我身旁立了佛像，实在是欺人太甚。若不是如今鬼神艰难，老夫定要将他们赶出去的。而今便是叫他们戴罪立功，那小和尚算卦灵验，大和尚又颇为精通商贾之事，擅于谋算人心。我便叫他们为我发展香火，来往香客若想要平安符，必须拜我城隍。即便那尊大佛立在那里，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我日日吸收香火，祂也只能干看着！” 孟园听罢，也是笑道：“城隍大人独具慧眼。” “咳咳，仙长谬赞了。”黄泰民咳了两声，能看出小老头眉眼间有几分自得，但又很快收敛殆尽，谦虚沉稳地说道，“都是托了仙长的福，若不是仙长将我唤醒，小神又岂能有今日呢？” 孟园淡淡笑道：“是你的造化，也是我的造化。” 如黄泰民这般的城隍已经算不错的了，神力衰微却不惜耗费力量赐符于人，虽然每一枚平安符所耗神性不过九牛一毛，但以后香客多了，也是一项不小的支出。 不过收获了香火信仰，便也要有所付出。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这位城隍显然很懂得这个道理。 至少在孟园看来，这位丘林县城隍可比在抖乐上午夜直播求关注的秦广王有前途得多。 “既无事，我便也告辞了，不打扰城隍大人。” 黄泰民连忙拱手躬身：“仙长慢走，往后若有要事，只管来找小神，万不敢推辞。” “好。” 辞别城隍后，孟园沿着杨柳河岸向城中走去，与城隍的交谈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并未在她心中留下多少痕迹。 至于关于自己为何会穿越的思考，既然现在找不到答案，她便不会让其停驻心间，徒生烦恼。 孟园穿过一条条街巷，上回走过一遭，许多路线都已记忆在她脑海中，虽然才是第二次来，她行走间却仿佛在这座小县城里生活过几十年一般熟稔。 走到一处较为偏僻的街区时，街角一家不大的中医馆映入眼帘。 大概是天气不好的缘故，馆门前空无一人，室内坐着一位年迈的老中医，身后是密密麻麻的朱红色中医药柜，面前一张陈旧方桌，老者戴着厚厚的老花镜，手里捧着一份药材，时不时嗅一嗅闻一闻。 孟园走进门时，老者略微抬了下眼皮。 本是下意识的一瞥，不料只一眼便挪不开视线了。 俗话说“山医命相卜、自古不分家”，这话的意思是古代道家易学中，包括了山医命相卜五大系统，这五大系统相辅相成互相印证，基本上只要学了一门，其他门便也避免不了涉猎。 医便是中医一道，山是修行，命是算命，相是看相，卜是卜卦。 所以一些学到大成的中医名士往往也很善于卜卦算命、看相断吉凶，总给人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实际上这都属于易学之道。 老中医慢慢起身，放下手中药材，直盯着孟园打量。 “这位……道友，你有什么事吗？” 有时候一个人是什么性子，身上又有什么病，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一眼就能知晓个七七八八。 此时此刻，老中医便看出，面前这位年轻的女人，一定也是一位修道之人！ 并非所有修道之人都是道士打扮，很多人自己在家修行，只要有一颗向道之心，也能尊一声道友。 女人面貌相当年轻，道行却很是深厚，至少以老者的水平根本看不出她的面相，竟然只觉得一片迷雾，似乎什么都好，但又看不出好在哪里，仿佛雾里看花，知晓那是一朵极美的花，却又若隐若现、难以窥得分明。 真是叫人抓耳挠腮地心痒难耐。 因此即便女人年纪尚轻，老中医的岁数都能当她的爷爷了，也还是口称一句道友。 孟园也没想到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话，略微错愕后笑了笑。 对于老中医能看出她修道这件事，她并不觉得奇怪，这方世界虽然道统断绝，但断的是修行超脱之道，凡间道修还是有不少传承遗留下来。 上一次经过此处时，孟园就感知到这家医馆内有一位身怀真气的人，惊奇之下用神识看了几眼，便发现了这位老中医。 老中医显然是有家传之学在身，八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却健康得比一般年轻人都好，体内真气类似于古代的气功，主养生之用。 他的医术显然也不错，客人虽不多，却个个都十分信服他的话。 而且经孟园观察，这医馆里的药材质量也高，至少比她在蛇草镇见到的那些医馆药材要好，估计很多都是他自己收购来亲自炮制而成，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机器生产。 正是因此，孟园才找来这家医馆。 前几日她跟阮秋说，自己打算开一家医馆，并非突如其来的想法。 事实上，自打那天从丘林县医院走出来时，她便有了这一打算。 “老先生，冒昧上门，不知您这里可有银针售卖？” 老中医走上前，仍是一脸惊奇地将孟园上下打量着，听她这么问也不奇怪，他一看就知道她不是来治病的，“有，道友是打算给人针灸？要什么型号的针？我这里不仅有银针还有钢针，现在这年头还是钢针好使，银针太软了，要用点劲儿才能扎下去，还容易歪，一般道行浅的用不来……”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改口：“看我老糊涂了，以道友的道行，内劲估计也不差。” 面对这么个一上来就口呼道友喋喋不休的老先生，孟园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老先生不用这么多礼，我姓孟，您叫我小孟就好。” 老中医连连摆手：“那可不成，那可不成，在这一行，你可比我强多了！” 见说他不通，孟园也不勉强了，只将自己的打算道来。 听说她要自己开个小医馆，主要是给人针灸按摩，老中医点了点头，转身去柜子里给她拿银针，一边随口问：“那你肯定办好执业资格证了吧？你的医馆在*哪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以后老头子有空去拜会，咱们可以交流交流心得。” 八十多岁的老中医依旧有着强烈的好学心，见到孟园就跟见到了大宝藏一样。 要不是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不然他肯定直接拉着人去探讨各种医道问题了。 听闻此言，孟园却是神色一怔。 “执业资格证？” 老中医拿着银针匣子回过头，“是啊，你不会还没办吧？这可不成，现在不能无证行医，要是被发现了，政府就要查封你的医馆了。我猜你肯定是有师承的人，你师父难道没跟你讲过？” 没注意到孟园略微呆滞的神情，老人家继续语重心长道：“这年头可不像以前了，以前赤脚医生多，谁也不管你有没有证，骗人的也就多了，很多人胡乱给人开药吃坏了。如今可不行了，国家管得严，干什么都要证书，要是没有医师证给人治病，那就相当于犯罪……” 孟园神色更呆了。 穿越异世五百年，她几乎将现代常识忘了个干净，漫长的时光磨灭了很多不重要的回忆，也令她习惯了修仙界的自由随性。 如今得知不仅开医馆要办营业证，给人治病还得有医师证，而她两样证书全然皆无。 抱着装银针的木匣走出医馆门时，孟园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忽然感觉手腕上一阵骚动。 低眸一看，小蛇探出一个小脑袋，正上下一点一点，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在笑。 “好哇，小黑，你竟然也笑话我。” 话音落下，道人先忍不住自己笑了。 她笑着摇摇头，叹道：“世界变化太快，我已经落伍了……” 第44章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结果却因为缺乏常识闹了个乌龙，孟园自己亦是哭笑不得。 只好带着银针回了家，寻求别的解决办法。 办医馆大概是办不成了，首先医师证就不是一时半会能拿到的，即便可以通过医师考核，也必须有一个从业年限，基本是五年，总之限制重重。 最后还是温玉提出了一个想法：“要不你开个养生馆？” 孟园：“养生馆？” “现在人亚健康的多，养生馆生意很红火。我之前也去理疗过，一般就是做做按摩推拿、艾灸、桑蒸、拔罐刮痧之类的，缓解一下疲劳。这样不涉及药物与医疗，证件也比较好办。你既然是中医，应该也会这些吧？” “会倒是会……” 孟园思索了一会，她原本打算开一个医馆，是想借助生机治疗病人来使得道蕴快速融入己身。 之所以买银针，也是方便掩饰。 不用银针自然也可以，银针本就是一种媒介罢了。 思及此，她便决定下来。 随后两天孟园又跑了几趟丘林县，磕磕绊绊摸索着办各种需要的证件，花费了不少功夫，终于将所有证件都办完了。好在现代速度很快，工作人员告诉她，只需要等待几天证书就能下来。 恰好，也快到出发去海都的时间了。 甜甜一直在催促孟园提前动身，让她先去海都玩一玩，并表示会承担她一切的玩乐花销，似乎非常担忧她会临时改变主意，不去参加这个婚礼。 孟园还是很守诺的，十月六日一大清早，便简单背了个包出门。 今日依旧是个阴天，近来接连刮了几天的风，都是从群山那边吹来的山风，深吸一口气，能嗅到风里的山林之气，满是瑟瑟秋意。 宅院门前的桂树仍在开花，其他行道边的桂花树早落尽了残花，这一株老树却依旧芳香扑鼻。 孟园将大门锁好，走到老桂树下，抬手轻轻摸了摸笔直的树干。 “我要离开几日，归期不定，接下来便劳你看家了。” 桂树枝丫无风自动，细微地摇晃着，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应答。 “嘶嘶。” 小蛇从道人腕间探出头，似乎也在与这株老树道别。 孟园笑了笑，转身顺着青石板路一步步前行。 要去海都得先去丘林县搭车前往最近的直辖市，再坐动车去有机场的一二线城市搭乘飞机。路途很遥远，道人的步伐却一如既往的轻松与不疾不徐。 孟园离开后不久，宅院门前的那株老桂树上，细碎的桂花纷纷自枝头落下，在下方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满是香气的金色圆毯。 一只野猫缓缓踱步至此，似是被浓烈的花香吸引，驻足树下伸长前肢高高弓起背部，张开了梅花爪子，肆意又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片刻后，野猫目光落在了桂树后的宅院院墙上，蠢蠢欲动。 老宅围墙大概两米左右高度，若是想爬上去，便要借助墙边的树，这株老桂树就很适合当踏脚板。 野猫转回头，灵巧地快跑几步，而后身形一跃扒拉上了桂树主干。 再几个纵跃，便已灵活地窜上枝头，就要往那不远处的院墙上跳。 然而也不是怎么回事，即将起跳前，它脚底下的枝丫忽而被风吹动似的，一个猛烈摇晃，令踩在枝头上的野猫脚下一滑，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去。 “喵嗷！！” 野猫仓皇地大叫一声，惊恐地落在地上稳住身子，往前跑了几步才扭头，狐疑地将那桂树打量。 桂树静静矗立，八风不动。 野猫抬手舔了舔爪子，绕着桂树转悠了几圈，又一次尝试着爬了上去，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一次它相当谨慎，每一脚都踩得格外严实。 终于，它来到了最后一步。 前肢抬起，后肢踩在树枝上，双目紧盯围墙，纵身向前一跃—— “喵嗷嗷嗷嗷！！！” 野猫仓皇不已地落地，再次回头时，注视着桂树的猫眼已写满了警惕与小心翼翼。 它一步步慢慢往后退去，退到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才一扭身往远处跑了。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瞧那桂树有没有追来。 实在不是它胆小，而是这棵树，它会动！ 太可怕了！太吓猫了！ 孟园如今尚是肉体凡胎，体内灵力也不足以驾驭飞剑，只好如常人一般，借助交通工具来跨越距离。 只不过坐动车还有一点小麻烦，那就是小黑的存在不好隐藏，经过安检时极大概率会被扫描出来。 机器不似人眼，混淆视线的法术对人眼有效，机器或许就不能了。 即将进入车站前，孟园停在无人的路边，垂首对腕上的小蛇道：“小黑，我现在教你一道法门，你可得好好学啊。” 小蛇昂了昂小小的黑色头颅，疑惑地看着她。随即便见女人伸出一根手指，白皙柔软的指尖朝着自己的额头轻轻点来。 手指一触即离，昂着头的小蛇却瞬间变得僵硬，全身仿佛一寸一寸化作了木雕。 它立在那里，周身气息逐渐敛没，身上的鳞片也渐渐褪去乌黑油亮的颜色，覆上一层木质般的暗沉哑光。 在黑蛇的视野里，起初它看见了那只手，而当那温暖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鳞片时，一股玄妙的气息蓦然涌入自己的脑海，顷刻间，它像是从天上坠落到了地里。 它眼前浮现出一幅新的画面。 仍是那片它曾生长过的森林，它看见了植物的凋萎，看见身边的野草一棵棵飞快枯败下去，生机消退变得焦黄，岩壁上攀爬的藤蔓褪去脆嫩的叶片，枝蔓上绿色的外皮干枯发皱，变成一根失去了生机的、枯黄的干藤。 野草倾颓，落入地面，逐渐又被风吹走，显露出干燥又了无生机的土壤。 远处的森林里高大的树木纷纷落下叶片，脱去了原本翠绿光鲜的亮色，只剩光秃秃的褐色枝丫，朝着天空直直伸去，宛若向天穹张开的巨大干枯手掌。 代表着生命与活力的绿色像是融化的积雪一般消失不见，而寓意着死亡与凋零的暗沉颜色潮水一样涌来，将整个世界覆盖，让视野变得苍白而灰暗。 世界都在死去，一切生机都在消退，宛如不会回头的洪流。 黑蛇感到一阵冷寂，那冷意隐约来源于灵魂的深处，令它控制不住地想要蜷缩起来，缩成一团，钻进阴暗潮湿的石缝里，陷入深深的、无知无觉的沉眠。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无形又浩渺的声音在细细与它絮语。 黑夜到来了，冬天到来了。万物凋零、生机尽敛的时刻也到来了。 睡吧，睡吧。 一觉睡醒，天又会亮起来。 孟园穿过安检机，工作人员的仪器扫过她的全身，不曾触发警报。 上了动车，在座位上坐下，这一趟旅程时间不长，只有不到半小时。 半小时后，她拿起背包下车，旁边座位的人眼尖发现她手腕上戴着的蛇环手镯。 对方当即大加赞赏，认为那手镯非常有特色，雕工精湛活灵活现，还找孟园要手镯的购买方式。得知是她自己雕刻的后，才失望地打消了念头。 一直到孟园经过机场的安检机，坐上那架飞机时，小蛇依旧不曾醒来。 沉眠得越久，感悟也会越大，这对小黑来说是好事。 木主生，也主死。但这并非全然不可挽回的死亡，而是死中蕴含着一点生机。 死中有生，生中有死，生与死轮回不止，这才是五行之木。 这回的座位依旧靠窗，却换了个舱位，甜甜很舍得花钱，专程为孟园购置了头等舱。 宽大的座椅柔软舒适，飞机起飞时的震动也变得微不可查，舷窗外蓝天缓缓拉近，地下的城市与大地快速缩小，最终视野便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天穹与连绵的白云。 舱内很安静，乘客们或是打盹或是看书，耳边只有飞机航行时细微的嗡鸣。 孟园目光远眺，望着那广阔的碧空，心头不由萌生出一抹寂寥。 此时的场景与她初来那天多像，那时她急切奔赴一场最后的会面，这一次举目四望，却已无人再等她归家。 然而下一秒，腕上传来一阵轻痒，她低头，便见小蛇从袖口爬出来，睁着一双琥珀色的豆豆眼，直勾勾望着她。 “嘶嘶。” 它轻轻地嘶了两声，似是担心被旁人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孟园禁不住微笑。 “小黑，睡得可好？” 小蛇支棱起脑袋，四下张望，见周围没人回头，才又转回头来，小小的豆豆眼里透出一股谴责的意味。 孟园面上笑意便越发深厚了：“别担心，他们听不见我说话。” 听她这么说，小蛇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要看看外面的景色吗？” “嘶嘶。” 头等舱每一个座位之间都隔着不小的距离，座椅又格外宽大，孟园将手搭在窗台上，小蛇从孟园的袖子里钻出，游动着爬上舷窗窗沿，脑袋抵在玻璃上向外看。 高天云阔，碧空一洗。 云层在飞机间穿行，棉花糖般的白云一团团漂浮在下，头顶是一轮金灿灿的太阳，阳光一览无遗地照射下来，将云层都染得金黄。 地面连绵的群山都变成一个个墨绿色的小山包，似乎一只手就能拿起。 这样的景色想来也是它第一次见，小蛇看得目不转睛，细细的小尾巴不自觉打着卷儿。 孟园眉目亦是柔和含笑。 “待往后我修行久了，灵力积攒多了，便能御剑飞行，到时亲自带你去高天上飞一飞。” 第45章 下飞机时是半下午，刚走出机场大厅，孟园就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转头一看，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性。 看到她的瞬间，孟园有些无法将她与记忆中的甜甜相比。 甜甜原名庄甜，家住贵省大山，记得刚进大学时她穿着破旧老土的衣裳，脸色蜡黄，头发也是缺乏营养的枯黄，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浑身透着一股畏怯的气息。 然而眼前这位年轻女郎，身着剪裁合身的长裙，面容白皙，五官明艳，笑容更是开朗动人，全身上下几乎精致到了每一根头发丝，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都市丽人。 丽人朝着孟园走来，一脸惊奇地说：“园园，你变化好大，我差点就没认出你！” 孟园淡笑道：“你也是。” “我们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似乎不愿谈论从前的那些不堪过往，庄甜笑着岔开话题，“走吧，我丈夫在外面等，咱们上车再叙旧。” 孟园跟着她来到机场外，见到了庄甜的丈夫杜佳航。 杜佳航是个看起来有些冷酷的男人，三十多岁模样，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甚至都没有下车，只冲着孟园点了下头，身上透出一股身居高位者的傲慢。 孟园看了一眼他的面相，发现此人性情偏向于理性，考虑事物偏好从利益出发，情感相对淡薄，大概天性如此。 而后在与庄甜的交谈中，孟园得知庄甜与杜佳航属于办公室恋爱。 庄甜给杜佳航当秘书，朝夕相对中大概是觉得庄甜性格与自己比较合拍，杜佳航便提出了交往，二人恋爱半年打算结婚，前几天领了证。 随即庄甜又笑着提起那把青铜匕首。 “说起来我和佳航还是因为那把匕首才结缘的，他在我的一张照片上看见了那把青铜匕首，就把我提做了秘书，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位考古学家，一直在研究这些青铜器，后来他爸爸也来找我问过青铜器的事。” 说到这里，庄甜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算是定情信物，所以我才想要把那个青铜匕首拿回来，希望你不要介意。而且佳航的爸爸对它很感兴趣，认为那是古董，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毕竟以前我们村的人拿去检测过，说年代并不久远。” 孟园颔首道：“我明白。” 看出庄甜的急切，孟园从背包里拿出那枚青铜小剑，来之前她就把它从钥匙环上摘了下来。 她将小剑递过去：“给你。” 庄甜无意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小剑接了过去，而后紧紧握在掌心。 前排开车的杜佳航也抬眼，通过后视镜目不转睛盯着这一幕。 女人抓着那把青铜小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感激地对孟园道：“谢谢你，园园！我会给你补偿的！非常感谢你能把它还给我！” 孟园笑了笑，目光自夫妻俩身上掠过，淡淡道：“不用谢，物归原主罢了。” 之后又说了一些话，聊了二人离开学校后的一些变化，听说她现在没有工作，庄甜热心地说要给她介绍工作，被孟园婉言拒绝了。 车子没多久便到了酒店，孟园下车入住酒店套房，庄甜与杜佳航这才离去。 酒店房间十分奢华，显然依旧是甜甜的“补偿”，孟园将背包放下来，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擦拭的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外，是海都繁华的车水马龙以及高耸的摩天大厦，她静静看了一会，便见杜佳航的车子从路边开走，汇入车流中消失不见。 小蛇从孟园的手腕处钻出来，扭动着爬上前方茶几。 它昂着头，也直勾勾望向窗外。 片刻后转头看孟园：“嘶嘶。” 孟园回头笑道：“我知道，别担心。” 见小蛇仍望着自己，孟园缓缓道：“他们没有防备我。” 庄甜与杜佳航身上有秘密，来之前孟园便已猜到，见到两人的第一时间，她就通过二人的面相看出一丝端倪。 青铜小剑恐怕有着极大的价值，然而庄甜言语间一直在掩饰这一点，孟园能听出来，她在车上所说的话并非作假，却只是避重就轻。 庄甜的确因为青铜小剑与杜佳航结缘，杜佳航的父亲大概也的确是考古学家，但他们或许是从哪里发现了小剑的特殊，或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总之，若只是一件寻常普通的古董，他们没必要那样重视。 当然，孟园目前应该只是“一无所知”的室友罢了。 “小事罢了，很快就能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安抚小蛇。 黑蛇瞅了她一阵，将头转了回去，继续眺望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色。 “嘶嘶。” 尖尖的黑色小尾巴在桌面上拍打，隐约瞧着有些烦躁的意思。 小蛇只是变化成现在的模样，实际上的它仍是原本的庞然大物，大概是焦躁之下有些控制不好，一个小小的抽打，木制桌面隐隐摇晃了一下。 孟园分辨了下小黑的蛇语，大概明白它为何会如此焦躁。 “小黑，冷静。” 她低低出声，抬手将桌面上的小蛇抓了起来，放在了自己掌心。 “嘶嘶！” 触及到女人微凉的手心，小蛇终于稍稍变得安分下来，盘绕在她手里吐了吐蛇信。 孟园问：“你是否感觉有些压抑，心情烦躁不安，似乎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逐？” 小黑蛇点了点小脑袋，一眨不眨望着她。 孟园见此也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是正常的，你应该极少来这样人多的地方吧？每个人身上都有气，而人口汇聚极多的重要城市，所有人的气融汇到一起，便会形成人道之气。人道之气煌煌若烈日，而妖类属阴，借月华修行，如今驱逐你的并非是什么敌人，而是那股人道之气。” 就如阎王的直播只能在午夜才能被人看见一般，人间气运至刚至阳，对阴邪之物的排斥是极为强大的，并非天道有意为之，而是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 上辈子孟园生活的那个世界，也曾有妖物为祸四方，却只敢借着人间乱世、人族气运式微之时而出，若是昌明盛世，它们一出来就会被人道气运镇压，根本无法兴风作浪。 此方世界龙国更是繁华昌盛、和平开泰，多年来人人安居乐业，经济快速发展，人口暴增。而海都又是龙国最繁华的一线城市，全球都很有名的大都市，常居人口不知凡几。 如此多的人汇聚于此，凝聚的人道气运几乎如日中天。 见小蛇听得认真，两眼一眨不眨，孟园禁不住微微一笑。 “法眼难修，也不是一朝一夕能修成的，今日我便借你法眼一观。” 孟园抬手，指尖掐了个诀，口中吐出一串咒语，而后轻轻朝着小蛇一点。 下一刻，小蛇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野变了。 它仿佛变成了道人，看见了“掌心”中的自己，视线也跟着拔高了许多。 “自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向外望去，顷刻间，好似无形中耳边轰然一声巨响。 原本看似寻常的车水马龙、摩天大厦，覆盖上了一层瑰丽奇幻的色彩，整个世界眨眼间有了颜色。 最显眼的是一层璀璨的金光，几乎弥漫了整个视野，金光有浓有淡，浓郁的地方是远处最高最华丽的大厦区域，像是大厦着了火。往外便稍稍变淡了，人越多那火光越亮。 不过这整座城市人都不少，因此目之所及之处，几乎处处都是煌煌不可直视的金光，犹如中午太阳直射大地照耀下的光芒。 仔细分辨，这大片的金光其实也是由一道道细细的淡黄色烟气汇聚而成，从每个人的身上发出，又勾连在一起，才变得如此庞大。一眼望去，简直好似一座生在火焰中的城市，人人便是地上的一根根柴薪。 除了大范围的金光外，偶尔还有一些细小的白色、紫色、红色、黑色等颜色的光柱，这些光柱便不怎么多见了，悬浮在一个个人的头顶，像是一缕缕彩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在大范围的金光中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不论是那金光，还是那些颜色各异的烟柱，都充斥着无与伦比的玄妙的气息，给小蛇带来强烈的震撼。 它从未见过如此奇幻的景色，几乎叫它目眩神迷，不自觉沉醉不已。 驱逐自己的东西就是那金光吗？ 难怪一来到这座城市它便下意识觉得不安，心头好似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本来它还担心此处有强敌，现在明白是那金光所致后，心底的不安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可惜这瑰丽奇异的画面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戛然而止。 小蛇眼前猛地一黑，而后恢复成自己的视野。 依旧是那个酒店套房，窗外仍是一片车水马龙，一栋栋摩天大楼的玻璃窗在阳光下反射着太阳光，犹如银色的钢铁打造而成，给人一种超前的科技感。 可与之前那五彩的世界对比起来，此刻眼前的场景却是如此寡淡，像是刚体验过一场极致的味觉刺激，下一秒喝了一杯白开水，反差感太过剧烈。 小蛇不由得转眼看向道人，正想说一下自己的感受。 目光落在道人脸上的瞬间，它的尾巴蓦然绷紧，滚圆的瞳孔蓦地变为细长尖锐的竖瞳模样。 “嘶嘶！” 道人微微偏头，若无其事地轻笑道：“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可她明明双眸紧闭，两道淡淡的绯色自眼角滑落，流淌过白皙的脸颊，绘出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色。 黑蛇死死盯着她，一双竖瞳又冰又冷。 身后的尾巴卷了又卷，险些打起了结。 孟园双眼不能视物，神念却将一切尽收眼底，见小蛇这般如临大敌的神情，不禁笑着安抚道：“小黑，真的没事，你不要紧张。” 第46章 望气术算是很基础的一项修行法门，基本上只要入了道，就能隐约望见每个人头顶的气。古时候就经常有道人望见紫气东来，从而断定有贵人出世。 若只是看一个人的气，对修行者来说自然信手拈来，不值一提。 孟园看得却是一整个人道之气，这并不属于一般修行者的能力范畴，必须修为极其精深，且已修出一双通明法眼，才能如此清晰地窥见一整个人间气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方才她所做的事，算是借天之眼一窥人间了。 如此受到反噬，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好在只看了一眼，反噬不算严重。她又有一颗圆融道心在身，第一个种下的又是主生机的木之道蕴，多重因素结合之下，只需休息片刻便能恢复如常。 一切都在孟园的计划中，只是小蛇太过慎重，原本她还打算抽空出去逛一逛，见识一下大都市的繁华夜景，也被小蛇阻止，令她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道人心下无奈，只好依它之意，安安分分待在房中修养。 入夜后，酒店还体贴地送来晚餐，非常时髦的法式餐点，孟园品尝了两口便放下了。 她如今已渐渐不再进食，吃太多食物对身体而言并无益处，反而会增加杂质。到这一步便接近修仙小说里的“辟谷”，接下来主要是令灵力冲刷身躯，令凡躯褪去凡俗之气，变得轻灵而洁净、不染尘瑕。 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快速便捷，转换成较为科学的说法就是，人体细胞有几十万亿个，而她要做的是将每一个细胞都冲刷成极致洁净毫无杂质的状态，必须得徐徐图之。 等到道丹凝结，无暇身躯、圆融道心与道丹的三重作用下，便能成就仙人之躯了。 见孟园只吃了两口便不吃了，小蛇凑到餐盘边，冲着盘子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明明是那样细小的嘴，然而它张口一吸，便像是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力一般，将盘子里的汤汤水水以及各种食物全都给吸入其中，一滴都不曾洒落。 那一大盘食物入腹，小蛇依旧细如手指，丝毫看不出才大快朵颐了一顿。 孟园等它吃完，便道：“小黑，接下来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好好为我护法。” “嘶嘶？” 听出它蛇语中的不解，孟园摇头道：“此次出行并非肉身，而是神魂，所以才要你护法。” “嘶嘶。” 小蛇严肃地盯了她两眼，而后点了点小脑袋，谨慎地盘在了床头柜上，一双竖瞳睁得那叫一个炯炯有神。 孟园微微一笑，盘膝坐于床榻之上，两手掐诀搁在双膝，双目紧闭好似入定。 下一秒，一道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影自盘坐入定的人身上站了起来。 小蛇睁着竖瞳，瞅着那道有些虚幻的人影。 小黑乃是蛇妖，自然能看见魂体。 在它眼中，魂体孟园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微光，外表与现实里的孟园一样，却给人一种极其美丽乃至于令它无法移开视线的吸引力。 仿佛整个世上再找不到比她更完美的存在。 魂体孟园一步踏出，便从床上来到了落地窗边，回头看了小蛇一眼，而后径直穿过那扇窗户，走入了窗外的黑夜中。 朦胧夜色里，远处是城市五彩缤纷的大厦霓虹，近处是川流不息的路灯车灯，到处都是灯光，将夜晚映得灯火通明。 道人的神魂好似一抹月光构成的影子，悬空立于半空，犹如漂浮在暗夜的河流里的一抹雪白孤帆，随波而走。 没有一双眼睛能看见这一抹洁净微白的灵魂，她穿行在偌大的繁华都市，如过无人之境。 孟园指尖掐算，很快便找准方位，朝着一个方向飘然而去。 灵魂无身躯桎梏，轻若无物，心念一动便能瞬息千里，不过眨眼间，她便来到自己寻找的目的地。 那是一栋建立在河滨的森林别墅，很难想象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竟然还有这么一片幽静的不被打扰的区域，三层高的欧式别墅矗立在绿荫中，静谧又安宁。 别墅大门紧闭，室内无灯，看不出是否有人居住。 然而孟园的神念早已扫过整座建筑，将其内外看得一清二楚，真正重要的地方不在地上，而在地下。她轻而易举穿过别墅墙壁，径直来到地下三层区域。 这一整层都被打通，成为一个占地广阔的巨大空间，屋内摆放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岩石、罩着玻璃罩的陈列架，陈列架上大都是一些古朴的青铜器，有大有小，形态各异，像是一个考古博物馆。 室内并非空无一人，孟园听到了人声。 继续往前行去，最内部竟设置有一个实验室，塞满了不知有什么用途的科学仪器，一台仪器前坐着*一位鬓发半白的老者，双手戴着白手套，正小心翼翼摆弄一把袖珍的青铜小剑。 不需要辨认，她一眼认出就是自己今日交给庄甜的那把。 白天才见过的杜佳航立在一旁，一脸焦急地注视着老者的动作。 “爸，还是找不到吗？” 等待半晌，见老者始终只摆弄小剑，时不时放在仪器上观察，一直不曾开口，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问。 老者眉头紧紧皱着，脸色也不好看：“你别急，哪里是那么好找的！这可是人类历史上首次发现的神秘能量！咱们要是能找到那股能量，那是能改变世界的！你懂吗，改变世界！” 杜佳航听闻此言却是往旁边一靠，没好气道：“我知道，可是您都说了多少次了，这么多年，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也没见您找出个所以然来。” 老者说：“你想想那些伟大的科学家，搞出的新发明不都是经过无数年的酝酿？” “咱家这个也有十几年了吧？您搞出什么名堂来没？” 老者咳了一声，“别急，我感觉这把剑不一般，它跟那块石头的反应最大。我再去试试。” 说话间，老者站起身往实验室一角走去。 “您小心点。”杜佳航皱了皱眉。 “放心。” 老者开始穿戴防护服，杜佳航也从实验室内退出，站在门外透过玻璃向内看去。 实验室角落里放置着一个巨大的冷冻柜，老者将冷冻柜拉开，里面竟是一个封存极为严密的密闭箱，老者输入密码与指纹解锁后，箱门打开，一团白雾涌出，一颗散发着绯红荧光的拳头大小的透明石头出现在眼前。 老者神色凝重极了，手里捏着青铜小剑，小心翼翼靠近那块石头，二者接近到一定的范围内，小剑“铮”地嗡鸣了一声。 一如孟园当初第一次往小剑内输入灵力时，小剑的表现。 小剑只是动了一下，老者便激动不已，脸上都冒出了红光。可它也只动了那么一下，见小剑不再产生反应，老者失望地退了回来，随后又将那箱子严严实实地关上，似乎生怕里面的宝物飞了。 见此情景，孟园已然明白了大半。 她心中一时有些震惊，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那被杜家父子俩视之若宝的石头并非什么稀罕之物，至少在孟园眼中，只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灵石罢了。 可对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灵石定然是极其珍贵且不可得的至宝。 仙道不存并非只是说仙路断绝，而是灵气的消亡。 比如灵石里的灵力会挥发掉渐渐退化成普通的石头，灵剑会变成寻常的青铜剑，撰写着修仙法门的书籍上的字迹会无故蒸发，只留下一片空白，原先的法宝灵物也都变成寻常凡物。 所以这一块灵石，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所剩无几的存在。 孟园也是没想到，杜家人竟然找到了一颗灵石！ 在这末法时代，仙路断绝的年代，这颗灵石还能保存地如此完好，简直堪称一个奇迹。 随后的时间里，孟园陆续从父子俩的交谈中得知了一切来龙去脉。 杜佳航的父亲杜永安是一位考古学家，十几年前，他独自带领着自己的学生私下开展了一次考古行动，在那次的考古过程中，他无意中发现了这块石头。 那时众人还以为这石头只是一块寻常的宝石，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却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一开始，所有接触过石头、甚至只是离石头较近的人都感到精神百倍，头脑振奋。众人起初还没察觉这一点，只是觉得精神好一些罢了。 不过没多久，渐渐便有人感觉到身体不适，浑身发胀，恶心头晕，甚至队伍里有个看管古物的人，在长时间接触那块石头后，突发急症吐血而亡。 突然出了一条人命，众人都感到人心惶惶。 因为遗迹是在深山里，一时半会也不好离开，队伍开始寻找问题的源头。 最后他们找到了那块石头。 若是短暂接触那块石头，不会产生任何问题，甚至还会有精神变好，力气增强，仿佛变得年轻的感觉。 后续证明这并不是错觉，石头散发出来的能量就是会对人体产生良好的作用。 只是一旦超过了时间限度，人体就会不适，出现强烈的反应，一般症状轻时浑身胀痛、恶心晕眩或出现火烧一般的幻觉，症状严重起来就会全身流血，或是呕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摧毁了人的身体。 杜永安认为，这是一块具有特殊能量的石头。 极有可能是天外陨石，那些会让人产生影响的作用，大概是石头自带的辐射。 现实矿物存在的辐射都只有破坏作用，但这块石头短暂接触却有良好的转变，杜永安觉得，这块石头里蕴含的能量，很可能含有使人体永生的密码！ 第47章 听着杜永安亢奋地给杜佳航讲述自己的计划，以及对未来的展望，孟园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也是没想到，一块灵石，竟然会被误以为是天外陨石。 灵石内逸散的灵力，会被当做陨石的辐射。 虽然那些表现确实很像，但灵石从来都是本土产物。 只是现代人类对远古修行传承了解的太少，又习惯性将事物复杂化科学化，若是他们往玄幻的方向思考一下，或许很快就能解开这块石头的谜底。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杜永安的研究也并非无的放矢。 杜家父子还在一旁交谈，孟园悄然走到那密封箱前，虚幻的手抵在冰柜上，犹如探入水下一般，穿过冰柜与密封箱厚厚的外壁，深深探了进去。 不一会，她的指尖便触及到了那块灵石，可以感知到，灵石仍在向外逸散灵气。 那密封箱大概是特制的防辐射箱体，灵气逸散地很慢。这是一块火属性灵石，星星点点的肉眼不可见的灵力犹如火星子一般从灵石内飘出来，又渐渐在空间中湮灭。 孟园察觉到，这种逸散与湮灭，是不可逆的。 按理来说，一块普通的灵石，若不吸收里面的灵力，它会一直完好地保存在那里。 若是凡人得到灵石，没有相应的修行功法，也不可能吸取灵力。 灵石就像是一个瓶子，里面的灵力如同装在瓶子里的水，必须有正确的方法才能取出水，水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现在的情况却是，水在自己蒸发。 蒸发的水汽溢散到了空气中，还会不自觉被人体吸收。 正常情况下凡人无法吸收灵气，就像一个没有窍门的人，哪怕身处在洞天福地，也不过是身体康健一点，而不会变成修行者。 灵气对人体当然是有好处的，可对普通凡人而言，灵气也是一种毒。 事实就如杜永安观察的那样，少量灵气还好，只会让人感到舒适，多了就会产生不良反应，甚至还会死亡。 修行者运用功法才能吸取灵气，将灵气转化为灵力储存在体内，灵力才是完全无害的一股菁纯能量，当初孟园在医院救阮秋时，往她体内游走的便是灵力。 孟园其实知晓这块灵石为何会这样，因为天道破碎、仙道断绝。 仙道断绝，灵石便会往外逸散灵气。而天道破碎，也搅乱了灵气无法被凡人吸收这一规则。 她将手抽出来，又看向杜家父子。 获取的信息太少，还需要继续了解，好在这对父子并不知晓实验室里还有第三个人，言语间并无避讳隐瞒。 没多久孟园便得知，原来杜佳航之所以与庄甜交往，果然是因为那块灵石。 一开始，杜佳航看到庄甜简历上的家乡在贵省，随手将她录用为秘书。 随后相处间他发现庄甜老家就在当初发现石头的不远处，并且家乡出现过不少古怪的青铜器，杜佳航便与庄甜深切来往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至今杜佳航都未将灵石的存在告诉给庄甜，只是跟她说那些青铜器很可能是史前文明遗物。 庄甜也并不在乎那些青铜器，毕竟她现在也算是跨越了阶级，一些古董而已，再值钱又能值多少钱呢？ 只是见丈夫在意，公公更是研究出了魔，为了迎合丈夫与公公的喜好，才跟孟园要回了那把青铜剑。 不仅如此，在此之前杜永安便带人去过庄甜的家乡，寻找过那些不被人关注的青铜器，将村人手里的青铜器都花重金购买了下来。 此时便保存在这个地下室里。 孟园见听不出其他更多有用的信息，该知晓的也都知晓了，便从实验室走出，来到外面的大厅。 实验室内，父子俩仍在折腾那支青铜小剑，似是要搞清楚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隐秘。 “这些青铜器绝对是人造的，可惜碳十四定位不出具体年限，但既然是青铜，估计就在商周那一块，也许还在之前……可这匕首这么小，是做什么用的呢？当时的青铜器大都是礼器器皿，这看起来不像是礼器啊……” “爸，为什么远古时候的人会知道怎么用那块石头？会不会其实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只是我们想复杂了？” “你想说什么？”杜永安问。 杜佳航说：“我发现跟这个石头有反应的青铜器都很小，像是小剑、小刀之类，如果把它们放大看，就是刀剑之类的武器，也许那块石头是传说中的灵石，而刀剑就是修仙小说里的法器呢？” 杜永安沉默半晌，将儿子给赶了出来。 “说了别看那么多小说！把脑子都看坏了！你走，别在这里影响我的思路！” 杜永安是一位考古学家，按理来说会“迷信”一些才对，毕竟考古经常会遇见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然而他却并无多少对未知的敬畏，因为需要经常下墓，若是太过迷信根本做不了这一行，还没下去就被自己心里的各种想法吓死了。 所以根本上来说，他一点也不相信神仙妖鬼的存在。 杜佳航站在实验室门口，无奈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往电梯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停下脚步。 空旷的大厅里亮着几盏白炽灯，将偌大的室内照得亮如白昼，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方才隐隐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 杜佳航皱了皱眉，抬眼打量四周，每一个展示柜都安安静静，透明的玻璃里摆放着古老的青铜器，流传几千年的古物陈列在眼前，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没发现异常，杜佳航正要继续上楼，目光忽而落在一个小小的青铜器上，眼瞳骤然一缩。 那青铜器是一把小刀，极为袖珍，被放置在一个专门定制的小小展示架上。 明明在此之前，那把小刀刀尖朝向的是东面，而此时，却朝向了西面。 是他记错了吗？ 杜佳航狐疑地皱眉，走过去细细打量，玻璃外柜不曾被打开，旁边的地面上也没有脚印。 因为这一层经常放置一些古董，所以地上沉积了一片灰尘，若是有人走过，绝对会有脚印。 杜佳航心头有些毛毛的，尤其刚才说了一个玄幻的猜想，不禁越想越慌，出了一后背冷汗。 他抬脚就往楼上走去，楼上有监控，他要查查监控！ 孟园看着男人快速离去显得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伸手将方才拿起的青铜小刀摆正了方向。 随后这才转身，身形缓缓升空离去。 来到楼层上方，正巧看见杜佳航在操作电脑看监控，男人站在电脑桌前，指尖滑动着鼠标，脸上冷汗越来越多。 只见那监控里，在他走过展示柜前，青铜小刀像是无风自动一般，漂浮在了半空中，似乎被什么人端详一般悬停了几分钟，随后落下去换了一个方向。 片刻后杜佳航经过此处，发现不对。随即在杜佳航离去后，青铜小刀又换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杜佳航面色发白，眼神惊恐，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 别墅外，孟园踏着夜色徐徐飘出，神色间若有所思。 今夜的收获不可谓不大，发现了一块灵石，方才孟园探查时，便察觉到灵石上残留着一些法阵的痕迹，不过已经被破坏了。 大概正是因为那法阵，才使得这块灵石至今都不曾消弭于天地间。 杜永安发现灵石的地方很可能有一处古修士遗迹。 从他们带回来的青铜器能看出，那处遗迹大概发生过一场战斗，所以才会有不少法器残留。 有机会最好还是去看一看，若能找到一些灵物，便也不必她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寻觅了。 打定主意后，孟园身形一动，好似一道流光飞跃上了夜空。 她在黑夜中疾驰，脚下是城市里繁华的霓虹灯火，耳边是清凉的夜风，穿过整个城市最是非富即贵的市中心大厦时，孟园忽而停了下来，隔着数百米的距离，朝着一扇灯火透明的落地窗内望去。 窗户玻璃做了防窥处理，外面应该看不见里面。 道人却仿佛与什么人对视一般，举手轻轻一礼。 落地窗内，披着浴袍的女人遥举酒杯，鲜艳的红唇弯起了一个兴味的弧度。 “人间竟然出了这么厉害的道人呢……” 细细的低喃飘荡在空气中，微不可闻。 虽然路遇了一个插曲，但孟园还是不一会便回到了酒店套房内。 离开前小蛇是什么样，回来时仍是那副严肃端正盘在床头柜上的模样。 黑蛇头颅竖起，一双竖瞳紧紧盯着道人的身躯，严格履行着自己护法的职责。 孟园微微一笑，走到自己身旁，盘膝往身体上一坐，虚幻的魂体与肉身融合，下一秒，床上的道人睁开了双眼，一双黑眸清明如水。 “小黑，我回来了。” 小蛇“嘶嘶”了一声，摇曳着身子游到了孟园面前。 孟园道：“我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随即，她便将自己方才所见的画面讲述给小蛇听，黑蛇听得津津有味，小尾巴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 听说杜家父子对灵石如临大敌，小蛇嘶嘶嘶地嘲笑起来。 “你也别笑，人家那是富有科研精神，只是研究的方向错了一点，若是给予提示，他们很快就会明白过来。” 所以杜永安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即使他发现灵石的秘密也不可能改变世界，因为那块灵石很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块，灵气这种能量，人类发现得太晚了。 辛苦钻研十几年，最后结果却是一场空，不免叫人感到叹惋。 孟园最后做了那个小小的动作，便也是希望他们能早早醒悟过来，不要再往这条绝路上走。 此路天已断绝，再无转圜余地。 第48章 “小黑，要出去逛一逛吗？” 时间还早，晚上八九点钟，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启的时候。 孟园眺望窗外，对面高楼霓虹闪烁，灯光照到了屋内地板上，映出一片片彩色的光影。 如此繁华夜景，若不欣赏一番，岂不是白来？ 小蛇状似犹豫了一会，又盯了盯道人的眼睛，见她双眼黑白分明，再看不出任何不妥，便一溜烟蜿蜒过来，爬上道人搁在膝上的手。 “嘶嘶！” 小黑也想看看这人间繁华。 孟园便笑着起身，往屋外走去。 自从回来后，她还是第一次游逛这样繁华的大都市，虽然原本她也在海都工作，但过去的事早已忘得干净，不曾在心底留下半分印记。 或许有人会觉得，既然是修行者，那一定记性很好，身边发生的任何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吧？ 其实不是的，修行越久，忘记的便越多。 记忆一旦积攒得多了，便会成为负累，化作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尘埃，将一颗心压得沉重不堪，无法超脱。 修行之人最怕心魔，心魔一旦起了，修行之路便一夕崩塌，再也无望长生。 上辈子那些仙门为何避世？又为何常年离群索居，不与外人接触？ 躲因果是其一，避人情则是其二。 与人交往的多了，心里便会有牵念，也就生出了各种爱恨情仇、忐忑不安、牵挂不舍来。 好比上辈子孟园在人间游历的许多年，结识了诸多友人，最后又眼睁睁看着他们归于冥府，一一将所有友人忘却。 这种离情积累的多了，内心是否会变得萧索？ 若是再敏感一些的人，多思多想了一点，或许就会钻进牛角尖，因此生了偏执了。 修行之人少于人往来，常年避世不出，时常清扫自己的记忆，将那些不重要的、不该影响自己的回忆一一扫除干净，一颗心便能获得恒久的安宁。 孟园穿越到那个世界后，时常饱受上一世的记忆影响，但一直不舍得清扫，毕竟那是她最后的惦念，是她的来处、她的家乡，她不愿舍弃。 可当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返回家乡，恐怕穷其一生也无望后，孟园终究还是累了。 她开始清扫那些不重要的过去，一点一点，就像是扫落心头的灰尘。 慢慢地，她开始忘记身边的工作与同事，后来她忘记同学与朋友，再后来她忘记从小见到的人事物，忘记看过的影视剧，忘记学习的内容，忘记生活日常，忘记家里的亲戚——唯独只留下一个外婆。 她始终不能忘却的一点，便最后成了她的执念。 师父对她说：“放下我执，你便超脱了。” 孟园那时已近大限，她平静地摇头，因为许久不曾说话，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放下，我便不是我了。” “你是谁？” “我是孟园。” “不，你是玉蝉子！是我的弟子！” “……我叫孟园。” “玉蝉子，你着相了！” 师父失望地拂袖而去，最终孟园果然没有得道成仙，这位仙门最有望成仙的修士，也只是落得黄土一抷。 不过，她回来了。 她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找回了曾经的一切。 多么快活。 悠闲地漫步过一盏盏路灯，身侧是川流不息的行人，有人在笑有人在闹，夜色笼罩了每个人的脸庞，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人间那煌煌正道的气息却无处不在。 小蛇一开始还有些焦躁，渐渐便适应了那无所不在的压迫感，就像是潜入深水的鱼，过一段时间便能习惯海底深处的水压一般。 借着夜幕的遮掩，小蛇大胆地探出头，将脑袋搁在孟园的大拇指虎口处，大剌剌地观望着周围的景象。 它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的地方，一时只觉得处处新奇。 却不知孟园的心情与它一般无二，她举目四望，看行道树、看花、看路边的小摊贩、看坐在街头表演卖艺的行为艺术家，看什么都新奇不已。 路上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每个人身上都萦绕着生活在盛世和平的安宁与祥和，这是上个世界不曾见到的，独属于昌平盛世的美好景象。 前方是一座桥，孟园沿着桥边的人行道缓缓而走。 河风轻拂过脸庞，缕缕发丝在耳边轻晃，孟园忽而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坐在桥墩上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呢？”她向那人问道。 那人闻声回过头来，是个年轻的女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条夏日的连衣裙，侧身坐在高高的桥墩上，摇晃着双腿，面容在桥灯下显得有些惨白。 女人指了指自己：“你、你在跟我说话？” “当然了。” 孟园温和地重复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里呢？” 女人好似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面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里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啊？我在桥上呆了好久，从来没人能看见我，我跟他们说话，也没人能听见。” 孟园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忘记以前的事了吗？” 女人点了点头，神色间一片茫然。 “你的名字也忘了吗？你叫什么？” 似乎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女人呆了一下，而后慢慢露出恍然的神情。 “啊！我记起来了，我叫秦雪！” 轰的一声，仿佛一枚钥匙打开了一扇回忆的大门，顷刻间，秦雪便记起了所有。 原来她叫秦雪，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里，家里还有一位弟弟。从小秦雪就是品学兼优的代名词，高中就开始给人当家教赚自己的学费与生活费，高考考上海都最好的大学，从那个落后的小山村走到了海都这个一线大城市。 成年后，她再也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当然要了也不会给。 秦雪从未抱怨，她明白这就是自己的命，但她仍旧怀揣着极大的希望，觉得能靠自己走出不一样的人生。 她也确实做到了，以优异的成绩自大学毕业后，她进入了知名大企业工作，短短时间便站稳了脚跟，她的优秀在同龄人里出类拔萃，被无数人视为榜样。 可惜命运大概总是无常。 家里弟弟到了年纪，要钱娶老婆，爹妈无休止地找她要钱，秦雪一开始给了，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索取令秦雪感到心寒与疲惫，于是她不再给钱，拉黑了父母的联系方式。 然而不知父母从哪里找到她的公司，找上门来大闹，说她不孝冷血不感恩。公司领导认为她品行有亏，也或许是那一场大闹令他们觉得麻烦不想沾染，总之，秦雪被辞退了。 父母要求秦雪回家，他们已经在家乡给她说好了亲事，只等她回去就能成为富家太太享福。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对方给了父母八十万的彩礼费。 秦雪躲在自己的出租房里，父母就在门外砸门，一边哭诉她的忘恩负义。 秦雪感觉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异常，仿佛她真的是个品行不端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她的生活、她的人生都被父母给毁了。 她感到绝望，她不知该如何摆脱他们，她试过离开去别的地方，可父母会报警说女儿失踪，警察很快就能找到她的位置，然后便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劝说。 他们就像是跗骨之蛆，无止境地缠着她，吸吮她的骨血，不把她榨干不罢休。 因为——“你就是我们生的，生来就欠我们！” 好吧，好吧，那我将这条命还给你们，死后我便不欠了吧？ 那一个雷雨交加的夏日午夜，秦雪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白裙子，来到这座大桥上，从上而下纵身一跃。 “原来是这样啊……” 秦雪微微笑了一下，这笑容里带着解脱的轻松，仿佛终于卸下了一身重担。 即便忆起自己的死亡，她也并不觉得难过，而只觉得快乐。 “我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的样子，这位大师，请问我是要去阴曹地府了吗？” 秦雪看着面前的女人，疑惑又好奇地问。 孟园摇了摇头，如水般的黑眸温柔地注视着她：“你快要消散了。” 自杀的魂灵相当于主动断了自己的往生路，即便身具功德，也会消散于天地间，化作新生魂灵的一部分。 秦雪听完，却是粲然一笑：“那真是太好了！往后世上再也没有秦雪了，当我再出现，就是一个全新的魂灵，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她不要这个名字了，她要斩断与那个家庭，那一对父母最后的牵绊。 “谢谢您，大师，让我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不过以后，我就要彻底舍弃它了。” 秦雪冲孟园挥了挥手，以作告别。 秦雪不再抗拒那股牵引自己向上飞起的无形之力，女人的魂灵逐渐飘飞起来，纯白的裙子飘荡着，在这暗夜的背景下，像是一个纯白的风筝逐渐升空。 风筝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好似化作了一颗闪烁的星星。 孟园仰起头，一直目送着她缓缓远去。 小蛇也昂着脑袋，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许久后，一人一蛇仍驻足在原地，有夜跑的路人经过此处，忽而喝道：“诶！干什么呢？” 孟园回头，那人说：“可不要想不开啊！” 道人轻轻笑了笑：“没有。” 那人这才狐疑地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 她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出报警电话。 第49章 杜家父子有没有接收到自己传递的信息，此事不得得知。不过孟园第二天见到杜佳航时，发现他的脸色充满了一夜未睡的疲惫，估计也是真的一夜未睡了。 这天是杜佳航与庄甜结婚的日子，作为男方父亲的杜永安自然也会出席。 一袭西装革履的杜永安出现在人前时，同样是一脸的疲倦，脸上的苍老掩都掩不住。 显然，昨日她的那一番小动作，对这对父子俩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至于他们有没有领会，估计还需要时间。 孟园作为女方亲友，被安排在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上，这一桌都是一些年轻人，大都是庄甜的同事以及老同学，不论男女都打扮得精致美丽，言谈间对庄甜也是充满了羡慕与隐隐的酸意。 也有人来与孟园打招呼，然而一旦得知她是庄甜的室友，目前没有工作且还是个无业游民，便会打住话头不再交谈。 孟园目光环视一圈，意识到许多来参加这个婚宴的人目的似乎并不简单，参加婚宴是假，想要结交上流社会人脉才是真，大概这便是物欲横流的真实写照了。 杜佳航是海都新贵企业家，他的父亲是考古学家，母亲据说是海都人民医院的主任医师，杜佳航此人从小便是人中龙凤，大学还未毕业便开始创业，用十数年的时间创业成功跻身上流，令杜家成为海都新晋豪门，可谓是前途无量。 婚宴来客不少生意合作伙伴与海都企业家，父母那一辈的学者与医生也来了不少，这一场婚宴的档次不可谓不高，来往之人皆非富即贵。 觥筹交错间，到处都是人声，目之所及之处，人人都在极力与身边的贵人们攀谈，想要抓取人生中少有的跨越阶级的机会。 孟园淡淡笑了笑，自顾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微微发苦的酒液入喉，返回的又是一抹醇厚的回甘。 她咂了咂嘴，忽觉手腕微痒，一个小小的蛇脑袋探出来，瞅着那红酒杯目不转睛。 孟园压低声，轻轻笑道：“这是酒，喝过吗？” 小蛇摇了摇头。 见无人关注自己，孟园便将酒液倒入一点到勺子里，又把勺子放下来，借着桌布的遮掩，给小蛇品尝。 不料小蛇喝了两口，就甩了甩脑袋，重新将头缩了回去。 嗯，看来是不好喝了。 孟园便道：“下回我酿些灵酒给你喝，灵酒好喝。” 小蛇瞅了她一眼，钻进了袖子盘起来，也不知听没听见这句话。 婚礼进展很快，没多久便到了新郎新娘敬酒环节，先敬那些非富即贵的来客，再敬家里的亲戚长辈，之后敬长辈请来的亲友，最后才轮到孟园这边，此时酒宴已经吃完了一轮，大部分人都已离席，去寻找相识的贵人攀谈。 庄甜与杜佳航来到这里时，桌边竟然只坐着寥寥几人。 “真是抱歉，园园，来的客人多了点，没顾得上这边。你吃的还好吗？”庄甜脸上挂着热情又歉意的笑。 孟园道：“还不错。” 女人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不满，庄甜打量着她的面色，见她似乎果真不在意自己的怠慢，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因为那青铜匕首，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孟园见面了。 孟园是她狼狈岁月的见证者，虽然那时候她们互相依偎取暖，感情不错。可如今已不是过去，曾经的那些不堪过往，就应该被埋葬在时光里，谁也不要提起。 幸运的是，孟园没有拉着她回忆往昔，大概她也不愿谈及那些过去吧？ 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庄甜正要再说几句话，忽听耳边传来一道激动的话*语声。 “孟姐？？你也在这里！！” 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人正朝这边大步走来，眉眼间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孟园循声望去，面露笑意。 “徐阳，真巧。” 没错，来的人正是她回来后结交的第一位友人徐阳。当初那个话痨又热情的大男孩，可是给了她不少帮助。 今日徐阳穿了一袭正装，西装将他修饰成年轻男人的模样，不过一到孟园面前，伪装出来的成熟瞬间就破了功。 “好巧啊！孟姐你来海都怎么不联系我？之前不是说好来了一定跟我说吗？我带你去吃海都美食！还有那个游乐园听说也很好玩，你要想去我带你去啊！还有还有，上回我给你寄月饼，被我家人知道了，你一定要去我家做客！我家人都很期待见到你呢！” 徐阳依旧是那副话痨样子，连旁边的新婚夫妻都给忽视了，拉着孟园就是一顿说。 孟园笑看着他，道：“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徐阳滔滔不绝的声音骤然一顿，而后蓦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这您都算到了？” 孟园笑而不语。 算……当然是没算的，其实是她忘了。但这话可没必要说，随便由他去想吧。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庄甜尴尬地笑了笑，迟疑地出声道：“徐少……和园园认识？” 被称作徐少的徐阳转头，看了夫妻二人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何止是认识！孟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可是我家的贵客！” 一番话说得庄甜笑都挂不住了。 杜佳航也很是意外地看着两人，难以想象孟园竟然会跟这么个豪门贵公子有交情。 徐阳是海都徐家的儿子，徐家作为早就发迹的老牌豪门，不是杜佳航这种新冒头的企业家能比的。不过徐家人向来低调，极少在公众场合路面，这回杜佳航往徐家也送了请柬，来的却只是最年轻资历最浅的徐阳。 尽管如此，徐阳也不是他们能随意结交的存在。 没想到的是，徐阳这么一个豪门公子，面对孟园时竟然姿态放的如此之低，语气更是将孟园摆在自己之上的尊敬。 妻子这位室友，到底是什么人？ 杜佳航心中思量不停，面上却是不敢得罪分毫，姿态慎重地与孟园敬了酒，也不敢多打搅他们交谈，吩咐人在孟园旁边给徐阳加了个座位，便拉着妻子离开了。 庄甜回头看着两人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场景，眼神仍旧不可思议。 “他们怎么会认识呢？” 杜佳航冷静地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际遇，你能跟我在一起，孟园又为什么不能认识徐少？所以庄甜，以后不管见到谁，都要拿出你的热情来。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工作要做到位。我看中你也是因为这一点，别让我失望。” 庄甜抿了抿唇，垂下眼帘。 “知道了。” 远处酒席桌边，徐阳跟孟园聊了一阵，最后约定了一顿饭，没多久徐阳也告辞了。 他只是代替徐家来喝一杯酒，并不会全程跟进婚宴流程。 婚宴持续了大概三四个小时，没有任何波折地顺利结束了，孟园回到酒店套房便开始收拾行李。 她的行李本也不多，只有一个背包，包里装的也只是几件干净衣裳。 其实连衣裳都不必带，既已入了道，寻常脏污便不会沾染自身，身上也不会出汗。只是为了掩饰与常人的不同，才时不时换一身衣裳，好显得正常。 提着背包出门时，大概是被庄甜得知，一通电话打来，挽留她在海都多玩几天。 孟园婉言谢绝，走出酒店门时就见徐阳开着一辆拉风的跑车停在路边。 “孟姐，这里！” 徐阳打开车窗招呼道。 孟园走过去，拉开车门在副驾驶坐下，徐阳方向盘一打，车辆汇入车流徐徐向前。 “孟姐……” “有什么事，就直说。”孟园打断他道。 徐阳嘿嘿一笑：“就知道瞒不过您。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有个长辈，最近正要做个手术，咱们这些小辈怕手术不成功，就想找人看看。这不正巧您在这里吗？我想着您能帮忙瞧一瞧，只看一眼就行，就想有个准信。” 孟园点头：“行，那你带我去吧。” 徐阳高兴道：“孟姐，那咱们先去医院，去完了我再带您去我家吃饭，我家人是真想感谢您。” 半小时后车开到了海都市第一人民医院，孟园见到了徐阳的那位长辈。 长辈是徐阳的外祖母，年纪已经很大了，因为脑血栓要做一个血栓清除手术，危险程度还是很高的，一旦不成功或许就会有生命危险，两人到时老人正在病床上昏睡。 孟园一眼便道：“有些危险。” 徐阳脸色顿时灰败下来，苦涩道：“唉，我们其实都清楚，外婆也都快九十了，活到这个年纪也算是到头了……” 孟园看向病房里的护工，徐阳敏锐注意到她的视线，叫护工暂时出去。 “孟姐，您想说什么吗？” 孟园摇了摇头，走到床边，伸手覆在老人满头华发的头顶，停顿几秒后收回了手。 下一秒，昏睡的老人眼皮颤动着，好似就要醒来。 迎着徐阳震惊的目光，孟园淡淡道：“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她最多只剩下不到一年时间了。” 孟园能看到原本的命运线，老人接下来的手术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成功清除血栓保住了她的性命，但也破坏了脑神经令她变得痴呆，那一年她都只能浑浑噩噩地躺在病床上，神志不清又无法解脱。 她所做的也只是清除掉血栓，并不能使她寿命延长，让老人能够安宁地走完人生最后一年，这就是她所能提供的唯一帮助了。 老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向了床边的徐阳：“阳阳啊……” 徐阳红着眼眶凑过去，拉住了老人干瘦的手。 第50章 “孟姐，真的太感谢您了。” 徐阳从医院里走出来，见到孟园，满脸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要不是怕拿钱觉得庸俗，他都想直接掏出一张支票来感谢她。 孟园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诶，孟姐，你手上这是什么？”徐阳忽然盯着她的手，转移了注意力。 孟园将手伸出来，让他自己看：“你自己瞧。” 小蛇可是对徐阳好奇了一路，从在婚宴上见到他开始就蠢蠢欲动，这会可算是能光明正大地打量这个看起来跟道人关系很好自己还不认识的年轻人了，当即就探出头来昂起脑袋仔细瞅他。 “妈呀！蛇！” 徐阳定睛一看，顿时吓得一蹦三尺高，往后大退几步，一整个退避三舍。 孟园禁不住笑。 “它叫小黑。” “小、小黑……你好啊……”年轻人战战兢兢地跟小蛇打招呼。 小蛇嘶嘶了两声，仿佛在回应他。 徐阳一开始吓住了，过了一会又觉得好奇，问孟园，“孟姐，这是您的宠物吗？” 孟园笑着摇头：“它是我的同伴。” 徐阳挠挠头，似是有些不能理解，但见她这么说也不敢多问，只是对小黑的态度更尊敬了。 “走吧，我们回家去吃饭，我家人都可想见到您了。” 孟园：“家人就不必见了。” 徐阳愣了：“啊？那饭也不吃了？” 孟园笑了笑，提着自己的包便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后挥手：“不必送了。” 本来答应与他吃饭，也不过是见他心有烦忧罢了。 若是与徐家人再见，恐怕又会陷入到无尽的客套与恭维中去，即便她如今已不惧因果，但也实在不愿与人牵扯太多，还是习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 徐阳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下意识要上前送一送，可想到她方才的话，抬起的脚便又止住了。 大概这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年轻人目送着孟园的身影消失在人流里，直到看不见了，才拿起手机给母亲拨了个电话。 “妈，外婆的手术不用做了。” “您别急，不是坏了，是好了。” “外婆好了，她刚才醒了，血栓也没了，您要不信可以亲自来看，我可没有骗您……” “……” 孟园单肩背着包，在白日的海都漫游，与偏远安宁的蛇草镇相比，海都不知繁华了多少倍，来往路上的行人也个个都精致美丽，穿着打扮时髦至极。 只不过这里的人步调也非常快，似乎永远在赶时间一般来去匆匆，很少有人会驻足停下来，欣赏一下身边的景色。 孟园慢悠悠地走在人群里，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感受着这座城市繁华到近乎奢靡的气息。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来接通。 “请问是孟园吗？这里是市警分局……” 昨夜里做的好事有了结果，当时接到孟园电话后，警局的人虽觉得诧异，但也没有疏忽，立马就带人去河里打捞，最后果真在河中找到了秦雪的尸体。 经过将近两个月时间，尸体早已腐烂辨认不出模样，最后还是根据孟园提供的消息和dna验证，他们才确认了秦雪的身份，然而联系秦雪家人来认领尸体时，秦家父母却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并表示自己没有这个女儿。 秦雪为什么会死，是自杀还是他杀，孟园又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并且时隔两个月后再报警？ 诸多疑惑重重，警局当然要联系上孟园这个唯一提供线索的人调查情况。 孟园接到电话后便在原地等待，没一会便有一辆警车来开，将她接上车。 她的态度相当配合，令车里坐着的警察感到诧异。 “孟园是吗？”警察确认般问了一句。 孟园点了下头：“是我。” “那走吧。” 回警局的途中，那位充当司机的警察一直在观察孟园，后座也坐着一位女警，两人看着孟园的目光里都带着警惕与打量。 大概是把她当做嫌疑人了吧？ 在拨出那个电话前，孟园就预见到了这一场景，因此并不显得意外，神色一如既往淡然自若。 路上几人未曾交谈，孟园侧目看着窗外，悠然欣赏着这座城市的景象。 车开到警局，孟园被带到审讯室，室内坐着一位面色严峻的中年警官，正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透一般，神情很是具有压迫感。 “孟园，坐。我们找你来，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秦雪死在桥下？” 孟园姿态平静又自然地坐在座椅上，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我是一名道士。” 警官被她的答非所问搞得皱眉：“什么意思？” 孟园微微笑了下：“意思是说，秦雪在那里，是我算出来的。” 警官一脸匪夷所思道：“算出来的？” 从业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骗人的说法，当他是小孩吗？ “孟园，请你严肃一点，目前只有你最具有嫌疑。” “什么嫌疑？” “害死秦雪的嫌弃！” 孟园淡淡道：“秦雪是自杀的，若真要说害死她的人，那也只有她的父母。” 警官心底微微一凛。 没错，经过他们的调查与推测后，的确得出秦雪自杀这个最有可能的推断。 根据警务系统记录，几个月前，秦雪的父母曾多次报案女儿失踪，当时就有信息记录在案。秦雪家人缠着女儿吸血，秦雪的工作都因此丢了，饱受折磨不得摆脱。 所以警局目前的推断也是倾向于秦雪自杀，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就连秦雪的父母都不曾发现女儿死亡，那这位按理与秦雪素不相识、甚至从未接触过的孟园又怎么会知晓秦雪的存在，以及她的死亡时间和地点呢？ 警局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案件的任何一个疑点，一定会追究根究查个清楚。 因此孟园在审讯室内时，她的人生履历也都被调查地一干二净。 包括她半年前就职的公司，身边来往的朋友，目前的定居点，以及这次来海都的目的。 现代社会里，没有什么秘密能够隐藏，只要国家发动力量，任何人都会被查的明明白白。 “孟园的确没有嫌疑，两个月前，秦雪死的时候她根本不在海都。” “两个人也没有网络上的联系方式。” “她们并不认识。” “两个月前孟园在哪里？” “调查不到，孟园好像消失了半年。不过陈队，警务系统显示，半年前华山市警局对孟园监视过一段时间。” “联系华山市警局。” 很快与华山市警局的联络便接通了，海都这边表露意图后，对方干脆利落地将关于孟园的资料发了过来。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警，在电话里说道：“我觉得孟园的说法应该没错，因为当初我们第一次注意到她时，她就在给人算命，而且算得很准。我们这边都认为她是一位厉害的玄门中人，如果是她的话，推算出一个人的死亡时间和地点，并不是什么难事。” 海都一众警员：“……” “合着这人还真是个道士？” “确实有一些很厉害的道士，能算出一些东西，也不是很少见，我就认识一位大师。” “咱们可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封建迷信？” 众人议论纷纷，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相信孟园是个道士？这有点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也有点不符合他们的职业素养。 不相信？可似乎这就是真相。 警局长官最终决定向上级打报告，征求上级的意见。既然他们做不出决定，那就交给上司来做。 报告提交上去后，没想到半小时后，市局竟然来人了！ 来的是市局副局长，姓周的一位中年女性，副局长这样日理万机的人物竟亲自前来，一时令整个分局诚惶诚恐。 “周局，您这是……” “我来见孟园。”周局说着，便亲自打开了审讯室的门，又亲自将孟园接了出来。 “孟小姐，您好，我是徐阳的小姨，我叫周子清。” 女人冲她伸出了手。 孟园也有些意外，伸手与她交握：“周局长，你好。” “很感谢您对我母亲的救助，今天本来想见见您，但阳阳说您不喜欢这些客套。没想到现在还是见到了，也是缘分一场。”周子清笑着说。 孟园也微微笑了：“是啊，有缘自来相会。” 有周子清表态，孟园毫无意外洗清了嫌疑，走出警局时，天已经黑了。 夜色再次弥漫笼罩了城市的上空，城市也跟着亮了起来，入眼皆是人间灯火。 “不知您可有住处？是否需要我安排？” 周子清与孟园一同行走在人行道上，似是有送她落脚的意思，孟园却是婉拒道：“不必了，我接下来要去车站，出来几天，也该回家了。” 周子清便说：“那我送您去车站，请千万不要推辞，我们一家都很想感谢您。” 今天从外甥那里得知母亲脑血栓竟然好转，不需要动手术时，周子清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周家、徐家不少人都去医院看过，母亲的最新检查报告显示，她脑海中堵塞即将破裂的血栓的确已经消失不见了。 随后众人才从徐阳口中听说了孟园的事迹，得知了这么一位高人的存在。 孟园当初救了徐阳一命，如今又救了母亲一命，绝对算得上徐、周两家的恩人，也是难得一遇的贵人，再如何礼遇都不为过。所以周子清一看到那则报告，还不确定报告中的孟园是不是外甥口中的孟园，便立马动身前来了。 第51章 从海都到贵省也有不短的距离，因此列车抵达目的地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朝阳的光辉从东方跨越遥远的距离千里迢迢奔来，带着薄薄的凉意洒落在每个都出车站的人脸上，照亮人人神情里舟车劳顿带来的疲惫与倦怠。 孟园跟着人流走出这偌大却显得空寂的车站，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搜索地址。 其实只要找到庄甜的家乡就好，而庄甜的家乡恰好是孟园知晓的地方。 那是一个叫做卧牛山的偏僻之所，村子坐落在一望无际的大山里，若要进去，起码得坐大半天的大巴车，途中还要经历漫长的颠簸。 大概是那种一旦走进去，无人带领，便很难走出来的地方。 因此在几十年前，这片山区里也常有拐卖妇女之类的情况发生。 孟园这回没坐车，只找了个正确的方向，便沿着马路一路向前走去。 她一步跨出，明明看起来是很寻常的步调，脚尖落地时人却已在好几米开外。 常人看不出什么，只会觉得她怎么走得那么快，除非是专门盯着她看。 然而现实里人人都来去匆匆，目光专注在自己或是手机屏幕上，无人关注到这个看似寻常的路人。 一开始还在城市里，人也多，还显得热闹。 目之所及之处，到处都是醒来的人，有挎着篮子准备出门买菜的大妈，有提着包匆匆赶赴工作的职员，有背着沉甸甸书包将要上学的学生。 人人都醒了，这个世界便也醒了。 孟园并不分辨路，只朝着一个方向走，走着走着周边便安静下来，行人也少了，只剩下道路两旁的行道树，仍在晨光中安然矗立、寂寂不语。 不论是城市还是野外，鸟都是很多的，只要有树的地方便有鸟，鸟雀的啁啾声永远在耳边回荡，唧唧喳喳清脆吵闹，犹如世界遍布的白噪音。 此地的行道树是香樟，枝叶间散发出一股清淡安宁的幽香，闻着便叫人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继续向前，便走到了国道上，人就越发少了。 城市不见了，房屋也变得稀稀落落，偶尔才能望见路边伫立着几栋两三层的民房，零零散散依偎在一起，像是在这广阔的大地上报团取暖，而这些房屋也常常门窗紧闭，不见人迹。 自然的气息越发浓厚起来，忽而手腕微动，小蛇从袖子里爬出来，嘶嘶了两声。 孟园停下脚步，站在路边，对它道：“去吧。” 小蛇便跟利箭一般飞射了出去，落在路旁的野草丛里，草丛发出沙沙的细响，一直蔓延着朝更深处的密林里去了。 等待了差不多十分钟，小蛇才姗姗来迟，嘴里红信吐得欢快，看来也是饱*餐了一顿。 “吃了什么？” “嘶嘶。” “哦……又是山鸡？” 孟园笑着伸出手，它便又爬上来，缠着她手腕陷入饱食后的困倦里，尖细的小尾巴垂在空中，悠然地一甩一甩。 它喜欢这样清寂安宁的地方，人少才能令它感到自在与放松。 孟园也不管它，随意它是睡是醒还是打盹。 道人一个踏步一个踏步缓慢前行，行进的速度却相当不慢，走了大半个上午，人已经进了群山，放眼望去，除了头顶与脚下的天与地，四周全是苍翠的山，山峦起伏如波浪，犹如一个充满生机的囚笼将人困在其中。 沿着山间小道一步步跋涉，又走了小半个上午，正午时分时，便见到了隐藏在山里的村落。 卧牛山也近在眼前了。 卧牛山是一座庞然巍峨的山，山并不高，只是大，形似卧牛而得名，一眼望不到边。 分明已是秋日，这里的山却仍青得油亮，好似要滴下翠绿的墨汁来，山林也并不寂静，林子里到处都是鸟鸣。 山里的鸟比城市中的鸟嚣张多了，绝不会压低自己的嗓门，叫声隔着远远就能听见。 小蛇感知到道人的止步，从晃晃悠悠的打盹中醒过神来，探头张望。 “嘶嘶！” 它喜欢这里的味道。 孟园举目四望，平静地道：“此处灵气较其他地方浓郁。” 虽然依旧不多，但至少比孟园所见的大部分地方都浓一点，算得上灵气氤氲之地。 既如此，便是没找错了。 不过在寻找那处遗迹前，孟园还是去那山村里打探了下消息。 村子里不出意料全是老人，看不到半点年轻人的身影。 老人很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且个个身体都显得很硬朗，基本没什么病痛。 这就是灵气对人体的好处了。 这里的人不曾被灵气侵蚀，显然这种自然散发的灵气对人体依旧是无害的，估计只有远古残留的仙道之物，才会对凡人造成损害。 听她说来找那些青铜器，老人们告诉孟园，村子里的青铜器都已经卖掉了。 卖给了城里来的一对父子，卖了很大一笔钱。 那对父子也去山里找过青铜器，时至今日，村人还经常进山看能不能再捡捡漏，可惜已经好几年没新发现了，前些年都被一群回乡寻宝的年轻人给搜刮干净了。 大概是看孟园面善，老人们专门给孟园指了进山的路。 孟园便往山里去，山中确有一条人脚踩出来的小径，细细的黄土路上寸草不生，蜿蜿蜒蜒曲曲折折地深入卧牛山中，像是走向未知的通道。 一边走，她的神念已透体而出，从山林的上空俯瞰这座庞然的卧牛山。 神念可观八方，任何隐蔽之处也无所遁形。 走了没多久，山路便断了，看来这里的居民也不敢随意深入深山，孟园却仍继续前行，拦在前路的藤蔓荆棘纷纷在她经过时让开一条道路，野草灌木乖顺地低伏，向这位森林的主人表示臣服。 越往里走，视野也越昏暗。 茂密的枝叶将阳光遮挡地密密实实，只能漏下来几点零星的光斑，像是夜空里闪烁的星子。 孟园循着灵气的痕迹，最终穿过卧牛山，走到更里面两山之间的一座山谷外。 山谷幽寂，大概从无人来，草木生长得繁茂肆意。 四周是围绕着山谷的崖壁，没有一条道路可以往里走，孟园站在一处山崖上，居高临下望着这凹陷的山谷，脚尖轻轻一点地面，整个人便轻飘飘地飘了起来，徐徐飘向下方的谷底。 落地平稳，谷底可见一条清澈的山溪。溪流从一侧山壁潺潺流出，又流向另一侧山壁，渗入一个幽暗的洞穴中，找不到来处，也寻不到归处。 孟园在水池洞穴底部看见更多的青铜小剑与小刀。 似乎这便是卧牛山里那些青铜器的来源，然而探寻一番，便知这也是只是表象。 她循着溪流走到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崖壁前，抬手触摸空无一物的石壁。 下一秒，石壁犹如被打碎的宁静的湖水一般泛起层层细碎的涟漪，好似星光照在水面上。一圈一圈散发着微光的涟漪扩散开，化作一抹银色光门，小蛇看着这奇幻的一幕，不禁瞪大了自己的豆豆眼。 孟园凝视了一眼这光门，确定并无感受到威胁，便一脚踏了进去。 一瞬间犹如穿过了一个气泡，啵的一声轻响，她来到了山体中央。 眼前是一个空旷的洞穴，洞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连在地上的石桌，以及桌边一个石头蒲团。 蒲团之上，散落着一件陈旧的古衣，其他什么也不见。 有孔洞从外透进来，几道阳光直射入内，空气中游荡着细小的尘埃粒子，金沙一般缓慢无规律地流淌。 空气无比的静谧，好似已经如此静止了数万年，从不曾有人前来打扰。 孟园缓步走到蒲团边，伸手触及地上古衣，那件看起来形似道袍的古衣顷刻间在她眼前风化成灰烬。 孟园掐指算了算，发现竟然算不出这地方存在了多少年限，似乎有一层隔膜屏蔽了天道感应，却又隔得不算多严实，她一时算得三千年，一时五千年，一时又算出一万年。 古衣的消散好似触动了什么机关，下一秒，一个有些虚幻的人影缓缓自光中浮现。 那人一袭道袍，满头银丝被一根发簪束在脑后，如同星光凝聚的影像悬浮在石桌上，双眼精准看向了孟园。 “吾在此设下隔绝天地窥探的阵法，等待有缘人进入其中，方能得到吾之传承。不知此时仙道是否已复苏耶？” 孟园眉眼微动，便听那苍老的道人继续说道：“吾于十年前观星算出天地大劫将至，残留于此的只有吾的一缕神念。不论未来如何，吾都已无法看见，还望后人能代吾一观。此去一行极为凶险，吾与门人皆当全力以赴，若将来未有观星门之名，便说明吾等皆已身陨，此战人道已败！在此特特叮嘱后来者，若仙道不存、仙神尽皆陨落，得吾之传承后定要隐藏自身，不待成仙不可显露身份！即便已成了仙，也要速速逃离！仙人可遁星河远逃万里，方能有一线生机！” 一番话说得骇人听闻，孟园眉心微蹙，一时心中不解。 可惜这影像不能交流，就像是录下来的一段视频，只有观看的功能。 接下来，那白发老道又道：“吾与观星门众长老门人日夜参悟，方悟出这一部周天星斗图谱之法，即便仙道断绝、灵气不存，亦能借星力修行自身，虽进度缓慢，却也是一条成仙之道。而今便口述于你，若往后你能逃出，还望你传承我观星门之道基。” 孟园凝神静气，仔细聆听。 随后老道便口述了一部法诀，正是那周天星斗星图谱，乃是吸收星力、淬炼己身、成就仙躯之用，与妖物吸收月华修行是类似的法门。 第52章 孟园一跃而起，猛然低喝一声：“小黑！” 不远处正在欢快掘土的小蛇陡然一惊，只因它感知出道人情绪中的惊惧之意，黑蛇倏然自地底钻出，下一秒就被一道无形之力轻柔地束缚，将它拽向了道人的掌心。 头顶杀意弥漫，好似如芒在背。 孟园浑身冷汗淋漓，抓住小黑便一脚点地，不留任何后手向前地拔足狂奔。 不知前路为何，不管前路为何。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字。 逃！ 她一步踏出，整个人便凌空而起，御风而行。 无尽深沉的夜，犹如一张巨大的漆黑幕布，而道人便是幕布上唯一的表演嘉宾。 她在演绎一场奔命之旅。 贵省连绵的山峦好似大海里的波涛，无边无际、层层叠叠朝着她的脚下涌来，孟园踏浪而行，无人可见夜色中山林里那小小的融于黑夜的人影在用何等速度疾驰，前一秒还在这个山头，后一秒已凌空虚渡，出现在另一座山巅。 山林里的鸟雀被惊醒，呼啦啦扇着翅膀拍打出响声，又在道人过去后重归寂静。 夜黑得越发沉了，就连星光都已泯灭。 漫天的星斗尽皆消失不见，天际却现出一轮皎洁的明月。 孤零零的月亮好似一轮洁白的玉盘，静静地悬挂在夜空之上，洒落皎皎银白月光。 孟园一边奔逃一边举目四望，那股汹涌的杀意自她离开那座洞穴山巅后，便逐渐减轻，等到她离那座山越远，杀意便越发淡了。 似乎那杀意的本意并非针对她，而只是在提醒她停下，叫她离开。 杀意来自何处，孟园心头已然明了。 能调动这样铺天盖地杀意的，也就只有天道了，可天道为何要这样做？又为何要阻止她修行周天星斗图谱？ 周身杀意已清淡如水，孟园却未停下脚步，仍然继续全力向前奔驰。 不知为何，她心头依旧萦绕着淡淡的不安感，冥冥中告诉她，危机还未彻底解除。 她悄然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白的圆月。 今夜绝非月圆之日，月亮却突然出现，定然不同寻常。既然不同寻常，便要避其锋芒。 距离种下第一枚道种也才几个月时间，现在的她才刚刚踏入道途，可没有多少能力去探究此等惊动天道的天地秘辛。 道人身形若飞舞的柳絮，在夜风中漂浮着，时而落在地面上，脚尖轻轻一触林间树梢，便又飘然而起，仿佛身体没有了重量，不再受大地束缚。 群山沉寂，天地黯然，不见半点灯火。 唯有明月一点，挥洒冷月清辉。 终于，在望见一眼山间天池时，孟园方才停了下来，那天池水平滑如镜，清晰倒映着夜空那轮圆月。 孟园毫不犹豫，蓦然落入池中，冰凉的池水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道人指尖灵力喷吐，动作迅疾地布下一个遮蔽自身存在的阵法。 而后再运行体内道种，敛藏生机。 刹那间，道人便仿佛化作了一尊木雕，无声无息沉在这幽暗的湖底，不见一丝生气。 这一切发生得飞快，从她自入定中惊醒，到沉入湖底也不过短短两分钟时间。 月光幽幽地洒落，将一整个大地笼罩。 城市中，有还未入睡的夜猫子看见窗外的月亮，不禁惊奇起来：“今晚月亮好亮！” 还有人拍摄下视频发布上网，却有网友回复道：“今天也不是十五啊！” “这月亮好像一盏挂在天上的灯啊！” “说不定还真是呢？” “哈哈哈哈！” “这个月亮给人一种好假的感觉。” “朋友们，你们听说过月球矩阵吗？”有人神神秘秘地提起话题。 月光如水银，倾泻了整个人间。 自然也包括贵省这片连绵的大山，月光好似在一寸一寸地触摸着大地，又像是天空睁开了一只银白色的眼，窥探着这个世界。 终于，那一只眼看到卧牛山不远处被破坏的阵法以及掩藏在其下的洞穴。 一缕轻柔的月光如同一束半透明的白纱，轻轻地从月亮上落下，又像是眼中射出的一抹视线。白纱飘舞着，最终坠落在了那片山巅，落地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自山巅开始，地面上的泥土、草木、藏在石头里的小虫，山林里的树木与鸟雀，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化作了灰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天地间。 白纱也随之消失不见，仿佛蒸发在了空气中。 月光仍在周围梭巡，过了一会那轮圆月才渐渐淡去，光华收敛。 又过了几分钟，网络上寥寥几个关于月亮的帖子消散无踪，正在热烈讨论的几个夜猫子忽而陷入呆滞，片刻后再度清醒，却已完全记不起不久前自己在讨论什么话题。 夜幕之上，明月悄然隐没，星河重归天穹。 星夜沉沉，万籁俱寂，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清晨，一缕灿金色的朝阳穿过水面，穿透清冽干净的池水，照射到了天池之底。 阳光唤醒了鸟雀，也一并唤醒了水底的游鱼。 小小的鱼儿游动起来，摆动起尾巴搅动着水流，在池底寻找着绿藻小虾之类的食物。 绿藻小虾往往长在腐朽的落叶与枯木边，鱼儿们惊奇地发现池底多了一截枯木，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人，身上还穿着人的衣裳！鱼儿想不明白这截木头何时出现在这里，却不妨碍它们将她当做新的乐园，在那被水流鼓起的衣裳间来回穿梭，鱼嘴儿轻轻啄食着木头上粘附的小虾米。 忽然，木头轻轻动了一下，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围绕着木头嬉戏的小鱼儿们受惊似的一哄而散。 孟园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流在水底形成一个透明的气泡，徐徐升空。 一些小鱼儿似是被吸引，不受控制地游过来，凑到那气泡中啄食。 孟园直起身往上一窜，霎时突破水面，将这不曾被人打搅的天池搅出层层涟漪。 镜面碎成了千万片，倒映着东方的朝阳，灿金色的波光粼粼生辉。 孟园抬脚走上岸，一步一个脚印，身上便干了一分，转身站到天池边一块石头上时，浑身衣物全都变得干燥，再无半点水痕。 她立在石上向着来路望去，隐隐还能望见远处的卧牛山，然而那原本形如牛背的青山，此时却已多了一个缺口，就像是被人啃了一口似的，一个完完整整的大坑出现在了山谷前。 道人目力极好，几乎能清晰地看到那大坑多么的自然雄伟，绝非人力能一夜间塑造，就好像那里原本就有这么一个大坑似的，寸草不生。 而她作为唯一的见证人，却明白那就是一夜间忽然冒出来的东西。 在此之前，那是一座山，山壁里有一个前代修行者隐藏的山洞，山洞里留有给后世人的传承。 怔怔望着那大坑，孟园久久无法言语。 “嘶嘶。” 耳边传来小蛇的嘶嘶声，这一次孟园竟无法读懂它的蛇语，是担忧，还是恐惧，又或是与她一样感到不解与困惑？ 孟园不得而知。 小蛇昂起脑袋，再度嘶嘶了两声。 道人慢慢收敛心神，垂眸看它道：“别担心。” 她手指抚摸着它冰凉的身躯，一下一下，也一并理清自己的思绪。 “别担心。我只是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在她修行周天星斗图谱前，一切都很正常，那山洞传承存在这么多年，也不曾引发异常，杜永安破坏了遮天大阵，山洞都能留存至今，说明有问题的不是山洞。 只有那周天星斗图谱。 直到当她修行周天星斗图谱时，天道杀意降临，将她从入定中惊醒，驱使她仓皇逃命。 昨夜那一番夜逃，实在是孟园修行这五百年以来，最狼狈的时刻。 借天池之水布下镜花水月阵法，又以道蕴敛藏生机，才感到心头少许安宁。 敛藏生机是将整个人都敛藏起来，就像是冬日里死去的野草，所有的生机都藏于根系，表面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般。所以之后的时间里，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是一概不知的，因为她的神魂、肉身全都在那一刻陷入了深深的沉眠。 孟园掀起眼帘，举目望向头顶蔚蓝的天空。 天道定然知晓一切，可天道不言不语，无法与她正面交流。但自从穿越回来，天道给予她的提示已经足够多，孟园心底亦有一番思量。 所以，这一方世界，不允许仙道存在吗？ 一旦发现，便要赶尽杀绝？ 那不允许的，又到底是谁？ 孟园垂目思索良久，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不过她也能猜到，大概与天道破碎有关。 天道对自己的关注也超乎了想象，按理来说天道无情，不会偏爱世间任何生灵。 但天在看自己，或者它一直在注视自己，甚至在暗地里帮助自己，为自己提醒。 此时此刻，孟园无比明晰这一点。 这便能解释为何很多事情都显得过于巧合了。 仿佛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某种无形的重担就被放在了自己肩头，孟园感觉到了来自心底的沉重。 “嘶嘶。” 小蛇窥着道人的神情，伸出细细的尾巴，缠了缠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道人的身上又散发出味道了，有些沉重，有些冰冷，有些压抑，像一杯加了很多冰块的冰水。 孟园蓦然自沉吟中回过神，低眸轻轻一笑。 “别担心。” 她轻柔地抚摸着小蛇，低垂的眉眼间笑意清浅，如山间掠过的微风，疏朗而自然。 第53章 “嘶嘶。” “嗯？” 小蛇尾巴扯了扯孟园的手，她低头疑惑地将手掌摊开，下一秒就见小蛇张开嘴，哇的一声往她手里吐了一块灵石。 明明那么小的嘴巴，吐出来的石头却有巴掌那么大。 灵石颜色青翠欲滴，宛若最剔透的祖母绿宝石，是一块木属性灵石。 孟园呆了一下，才蓦地笑开。 “小黑，你在安慰我吗？” “嘶嘶。” 小蛇上下点了点小脑袋。 “你还找到几块？” “嘶嘶。” “两块？看来我们小黑收获不小呀。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孟园轻笑着在小蛇依依不舍的目光下作势将灵石收进背包，眼看着小家伙尾巴无意识卷曲着，如实映照着它纠结的内心，她终于忍俊不禁。 “好了，我不需要这个，也不必你来安慰。” 她将灵石还回去，小蛇惊喜不已，尾巴摇晃个不停，迫不及待张开蛇吻，一口便将灵石吸了进去。 “嘶嘶！” 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孟园心情便也不知不觉被感染地好了起来，道：“这天池罕有人迹，水中的游鱼又常常接受月华照耀，滋味应当很好，不如我们捉来吃了？” 小蛇：“嘶嘶！” 孟园话音刚落，它便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如一支黑色的利箭迅猛地扎进了天池。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池水顷刻间又碎了，倒映其上的碧绿山景与蔚蓝天空也跟着碎成了千万片，整个天池一时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小蛇将身形变大，在天池中搅弄风云，时不时便有水花溅起，孟园盘膝坐于山石之上，笑望着它忙碌不已，倏而哗啦一声，一条巴掌大的小鱼蹦出水面，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啪的砸落在她面前。 道人便起身，去林子里捡来干柴，做成一个烧烤架子，生起火来，将鱼架在木棍上烤。 天池鱼洁净，连内脏都不必去了，只管这样烤得双面金黄冒出滋滋的油光，一两口一个嘎嘣脆。 吃起来也鲜嫩清甜，仿佛在啜饮清澈的泉水。 鱼刺也不必吐，细细地嚼碎，全都吞下肚去。 烤好了自己吃一条，再往张开大嘴等着投喂的蛇嘴里丢两条。 如此慢悠悠地烤鱼，吃鱼，一顿山野早饭吃完，孟园的心便也彻底安然下来。 “走吧，小黑，我们该回家了。” 道人徐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拎起不离身的背包。 此时朝阳已彻底升了起来，悬挂在东方的天际，将东天染出一片橙红如火的朝霞。 艳艳霞光笼在群山之上，一如青山着了火。 黑蛇咂咂嘴，只觉意犹未尽。 小鱼儿好吃，可这池子里的鱼都太小，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还不够给小黑塞牙缝的，它还没吃够。 不过道人说要走，那就走吧。 大蛇微微一扭身子，身形便倏忽缩小了，成了一条小拇指粗细的小蛇，滋溜一下爬到了道人身上，缠上了她的手腕。 孟园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只是这手机似乎是昨日里进了水，竟然开不了机了。 没了手机，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接下来回家的路只能靠双脚走了，大概要拖慢一点。 道人掐指一算，便算出了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背着包，带着小蛇，抬脚便往家的方向而去，层叠青山在她脚下，无尽山峦被她踏足，草木在她面前俯首，为她开出一条绵绵的山路。 孟园一路朝北行，从日出走到日落，自朝阳东升走到金乌西坠。 她跨越一座座山一处处崖，穿过一条条溪一片片谷，崇山峻岭之间，竟不见半点人影，似乎这满目苍翠间只有她一人茕茕孑立、寂寂独行。 道人却不会觉得寂寞，小蛇也不会，她们都喜欢这样安宁又自然的环境。 夕阳终于还是坠入了群山之后，天地间泯灭了最后一抹光晕，天边的晚霞弥漫了半个天空，好似倾泻了一盆火红的颜料，将整个天都给染得浓艳。 “月亮是不是快出来了？” 该找个地方歇息了。 不知为何，孟园心头忽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与此同时，她瞧见了不远处一处坐落在山坳里的，落后于时代的古朴小村庄。 小村落在山阴面，那里长了一片葳蕤茂盛的榕树林，最深处有一棵极为突出显眼的大榕树，巨大的树冠像是一柄从地里撑起的大伞，目测起码有上百年了。 村子便在那榕树林前，家家户户都是古朴的石屋木门，屋顶盖着茅草。如此古旧的居所，在现代几乎已不可见了，此时一见之下，孟园禁不住有些诧异。 更令人惊奇的是，村子里还有炊烟。 缕缕炊烟飘然而上，映照着晚霞与苍山，给人一种归园田居般的美好之感。 孟园朝着小村走去，走着走着，她的脚步便逐渐缓慢了下来。 村中有人已提前发现了她。 “诶！姑娘，天这么晚了，外头山里危险，要不要来我们村里住一宿？” 村子里传来一道男人的呼喊声，过了一会，又有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同样邀请孟园去村中歇脚。 其他房屋里也传出窥探的视线，无数双眼睛早已盯紧了她，孟园心想，即便此刻自己扭头就走，想来也是走不掉的。当然她想走自然能走，只不过这村人不愿她走。 道人抿了抿唇，抬步便向村中走去。 那中年女人早就提前迎到了半路，拽着她的手就将她往家中拉去，热情地不像话。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来这深山里呢？” “我来旅游。” “你们城里的年轻人都爱这个，不过这深山老林的，你一个女孩儿家，不安全。” “是吗？” “你也别担心，咱们村很安全，这片山都是咱村的，什么豺狼虎豹都打干净了……” 山里的豺狼虎豹干净了，人心里的却还在。 孟园随着女人走进那家门时，听到一阵风拂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莫名有些鬼哭之意。 “这是什么声响？”她问女人。 女人没说话，她的丈夫开了口：“是咱们村后面的榕树林，经常有山风从那过，吹得树叶动了。” 孟园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这对看似老实巴交的农民般的夫妻很是热情，给她端茶送饭，为她安排住处，只是农人的房屋逼仄，腾出的房间也小的可怜，只开了一扇巴掌大的窗户，将外头的光细细透进来。 门一关，屋子里黑洞洞的，只有那一线天光。 孟园盘膝坐于床上，其实这环境她倒是很适应，上辈子的人间便多是这样的民居，落后又古老，给她一种仿若回到过去的错位感。 但她却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上辈子，这是在龙国，在一个和平富足的国度里。 小蛇白天睡了一路，此时便从道人的手腕上爬下来，在屋子里四处闲逛。 黑夜对蛇来说从不是障碍，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也不影响它的视线。 “嘶嘶！” 蛇语声急促响亮，似是发现了什么震惊蛇的事物。 孟园轻轻道：“我知道。” 小蛇便也不说什*么了，道人清楚就好，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它下意识如此笃定着。它爬到门边，顺着木门间的门缝钻了出去。 木门从外头被锁住了，外头坐着一屋子人，起码十几个，有中年也有青年也有老人，屋里点了一盏昏黄的灯，众人围在一起小声交谈。 “这回可是个好货！你们瞧见没有，那么嫩的手，那么白的皮肤，看起来气质也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没错没错，我可是摸了她的手的，那叫一个细嫩啊，我猜一定是大城市的大家小姐。” 有人语气忧虑：“若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是不是不好出手？被查上来怎么办？” “这有什么不好的，这么偏远的山区，一没监控二没警察，谁能查到我们头上？” “现在这年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年轻女孩子们也不好骗了，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个极品，一定不能放过！” “卖到哪去？这么好的货色，可不能卖低了价钱，不然多不划算。” 一位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公司职员的年轻男人说：“等验完货后介绍到国外去，那边人体器官卖的价格高，代孕其实也不错，但这个要人服从，得看看她好不好调教……” 小蛇身形黝黑，又变得极为细小，没人发现它就在一边旁听。 发现了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只是条蛇罢了。 小蛇听得时不时龇牙，一双竖瞳在黑暗中越发冰冷，注视着这群人的眼神毫无温度。 有人感觉身上发寒，禁不住缩了缩肩膀。 “这天凉的可真快，好冷啊。” “山里就是这样。” “不，我是说……后山那个……不会出来作乱吧？” “你怕什么，就是一棵树罢了，咱们离远点就没事。” “屋里头怎么没动静？她这就睡了？” “估计是还没发现，等发现了就要闹起来了。晚上派两个人守着这里，明天再好好调教。” 小蛇听了一阵子，见这群人纷纷散去，只留下两个青壮年开门。 它悄无声息爬过去，一口咬在了一人的脚脖子上。 “啊！什么东西咬我？” “是不是蚊子？” “山里就是不好，都十月了还有蚊子。” 过了一会，另一个也被咬了。 两人抱怨了两句，不知不觉都感到一阵困倦，渐渐靠在地上昏睡了过去，至于还能不能醒来，那就看他们的命了。 第54章 榕树村人一夜间全都死了这件事，是在孟园离开后第二天被发现的。村子居于深山，平时基本没人会来，一开始居然无人发觉。 直到有位在外的村人联系不上村里人，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回到村里一看，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 一整个村子里人，全死了！ 一个活口都不剩！ 村人当即就报了警，电话里大呼有鬼，等到警察赶来时，那村人已吓得有些精神失常，好一阵安抚后才稍稍平静下来，随后便将榕树村的事和盘托出。 龙国刚建国时，榕树村便很穷，没有女人愿意嫁进这穷山沟里来，村里的女人也一个劲往外跑，男人们娶不到老婆，就去花钱买老婆。 起初，榕树村只是一个拐卖妇女的买点。 拐来的女人不是成了生育的工具，就是被打死埋进了后山的大榕树底下。 因为据说那棵大榕树有灵，能镇压住亡魂。 村人也知道自己干得是丧良心的事，可没人停止。 随着国家经济日渐发展，人民的生活也变好了，即便是这深山里的榕树村，也与外界通了路，有了电，村里的人都能出去打工赚钱，孩子们也能读书上学，谋求一个好出路。 科技发达之下，国家对犯罪的监管力度也变得更强，拐卖也逐渐变得困难。 越来越多村人离开，一走便再不回来。 拐卖似乎就此消失了。 然而这只是假象，只要有需求，就永远有供应。 榕树村作为持续数十年的拐卖买点，又因为与世隔绝，难以被现代科技监管，不知何时便形成了一条更隐蔽更大的拐卖网络的源头。 以前这村里的人作为买家，如今却成为了卖家。 因为熟悉拐卖这一条产业链，随着科技发展与时俱进，村人甚至建立起国际拐卖渠道，能将国内的人卖去国外。 龙国安宁，可外面的那些国家却不安宁，国外的一些富豪出手也更大方，做一笔生意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你是说，榕树村存在着一条跨国拐卖产业链？” 审问的警察面色凝重极了。 “是、是的……”被扣着手铐的中年人面上冷汗涔涔，不住地吞咽唾沫，“这、这事不少人都知道。” “你们村里人全都参与了？” “没、没有，那毕竟是犯法啊！没那么多人敢去干，不敢的都跑了，出去了，敢做的有的也没资格，那么赚钱的生意，一笔能分几十万呢！只有亲戚带着才能做。然后就是还年轻的小辈，除非特别放心的，一般都不会告诉。” “既然你都知道这是犯罪，你们为什么不举报？” “都是乡里乡亲……” 警察为这人的愚昧摇了摇头，又问：“现在你怎么说出来了？你在害怕什么？” 听到这话，那中年人面色顿时白的像纸，半点血色也无。 “警察大老爷，您们可要救救我，把我抓去坐牢也行！我怕啊！我怕死！您瞧见了吧？那些人都死了，全都死了。一定是那些冤魂来索命了，我是他们的线人，估计下一个就是我了！” “冷静！这世上没有鬼，作案的只有人！” 中年人满头冷汗流的像水一般，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村的大榕树有灵，大榕树要帮那些女人了，它会杀了所有害过她们的人，榕树村的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 说到最后，中年人神志又开始恍惚起来。 警察见问不出什么，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走出去，迎面便撞见一位同事。 “调查出什么了吗？” 不料这话一问，同事却是脸色古怪，神色间隐隐透着一份惊惧之色。 “这事……有点怪。” “什么怪？你不会还真信了那家伙的话吧？” “……说不准，这真有点怪。” 榕树村死人的事，很快就传扬开了，警方倒是想将案情压下来，这村子牵扯了一桩大案，还没破解之前可不好宣扬。只是村子死人太多，外面不知情的村人联系不上村里人，立马就知道出了事，再在网上一闹，热度立马起来了。 而且一夜之间死了数十个人，案件太过离奇，当地警方一时无法破案，不得不求助中央，这消息自然也瞒不住，因此当中央派下来的警员到场时，新闻记者也紧随其后过来了。 摄像头一拍，新闻一报道，立马就上了热搜。 此时正是孟园离开的第三天。 这年头网友们就喜欢新奇的东西，偏远小山村一夜间村人全都离奇死亡，是什么恩怨情仇？ 警方将最重要的榕树村拐卖事件瞒得死死的，并未将其曝光给民众。 因此目前大众只以为这是一桩离奇杀人案。 这也是警方转移注意力的手段，只为了快速破解那跨国拐卖产业链，将其涉案人员全都抓获。 至于榕树村死人这件事，不得不说，还真是有些蹊跷。 中央派来了一支警队，都是从业多年富有经验的老警，拐卖案查的很快，虽然牵扯到了国外，但榕树村那些人死之前都不曾销毁证据，所以很快就从死者的手机等通信设备里将这条拐卖线一网打尽。 只是这杀人案，却是迟迟未有进展。 “死者的死因都是一种，掐死。凶手力气非常大，甚至能将人的脖子掐断。这样的力道……不是正常人能有的。而且死者的脖子上都没找到指纹，这个可以说凶手做了处理。但最离奇的是，我们始终没发现凶手的脚印。” “不论是死者的家里，还是外面的林地，都没有除了死者之外的脚印。你看这里，这个死者从屋里逃出来，最后还是被掐死了。按理来说凶手应该在后面追，但只有死者一个人的脚印。” “这是不科学的，尤其是在林地里，泥土松软，如果真的有能将人的脖子掐断的人，那一定是一位极为强壮的壮汉，他不可能控制自己的体重不在土地上留下痕迹，除非他会飞，或者他身轻如燕。” 整个榕树村都被封锁了起来，警察们在村子里四处搜寻，一并也将村后的那颗大榕树地下埋葬的尸体挖了出来，一共有十三具。 最近掩埋的一具是十三年前，越往前间隔越短，越往后间隔越长。 因为听说最近几十年他们发展出了人体器官买卖的生意，若是不服管教，直接杀了卖器官就好，所以这些死去的尸骨大都来自于上个世纪。 “这些人……真是死有余辜。” 即便是见惯了罪恶的警察们，对此也觉得大快人心。 不过该查的案还得查。 “找不到，完全找不到，没有任何线索。” 中央警队一连查了三天，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最后警队队长申请请来了国家玄学协会的会长来协助调查，玄学能够存在这么多年，必然也有它的道理，警队里的人也不都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大部分人其实都对未知存在着敬畏，像杜永安那样坚定自我的人才是少数。 玄学协会是正儿八经经过了政府审核的组织，里面的成员都是一些国学大师，研究易经八卦紫微斗数之类，偶尔也会帮忙给政府新建的机构起起名算算日子看看风水等。 近年来龙国对玄学的态度还是很包容的，除了上个世纪有一段时间的打压，现在不少人都觉得玄学也有一定的正向意义，尤其是在缓解情绪压力上面。 协会会长姓姜，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俗家坤道，一并带来了自己的孙女姜希音。 姜希音今年才十七，还在读高中的年纪，专门请了假才跟奶奶过来。 “姜会长，真是麻烦您千里迢迢跑一趟。”警队队长过来迎接她们。 姜会长笑得和蔼：“不麻烦，为国家服务嘛，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位是？” 队长看向一旁亭亭玉立的少女，姜希音年纪小小，神态却沉静内敛，颇有些出尘脱俗之态。 “是我的孙女，她叫姜希音，跟我家姓，以后也跟我学道。这回带她过来，是因为她天生就长了一双阴阳眼，可见阴邪之物。以前她年纪小，不敢让她多接触这些，现在快成人了，也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兴许也能有所发现。” 随着姜会长的介绍，姜希音也礼貌地颔首：“秦叔叔好。” 秦克点了点头：“你好。”不免又好奇问，“世上竟然真的有阴阳眼吗？” 姜会长说：“当然有，只是少见罢了。” 姜希音看了眼西天上正缓缓下沉的夕阳，道：“马上到黄昏了，奶奶。” “黄昏？” 姜会长解释道：“黄昏之时，日夜交替，也是阴阳之气相互交融的时候，这时天地一片混沌，就容易看清一些东西了。夜里一片漆黑，人眼看不见鬼。白天阳气太盛，鬼物也不会出来。古时也称日落黄昏为逢魔时刻，就是说黄昏容易见鬼。等一会儿，叫希音看一眼这个村子，就知道里面有没有鬼物作祟。” “鬼真的能杀人吗？”秦队长忍不住问。 姜会长笑道：“一般是不行的，用科学的话来说，鬼其实是一种能量体，根本就触摸不到实物，所以鬼杀人最多也只是作用在人的精神上，比如让人精神恍惚出现幻觉精神萎靡等等，像这个村子里的作案手法，按理来说应该不是鬼物作祟。” 见秦队长听得认真，姜会长又补充道：“这只是我从书面上学到的知识，真正的鬼我自己也没亲眼见过，希音说鬼不常见，所以不用太放在心上。” 秦队长郑重地点了点头。 时间疏忽而过，很快斜阳便彻底隐入了山峦，夕光也一并隐没。 第55章 “这只说明一件事。” 姜会长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说：“有什么人，帮了那棵魂树，借了东西给那些枉死的女人。” 她凝视远处那座幽静的小村庄，村后的大榕树犹如一把华盖，撑开了天地。 老道看不见鬼影，却也能敏锐感觉到一些阴邪之气。 姜希音看向奶奶：“奶奶，您是说，请魂上身？” 请魂上身是常见的招魂之法，人与魂无法触碰，也无法交流，唯一能打破这种界限的，就是让鬼魂上自己的身，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一种媒介借给鬼魂，方能达成双方的交流。 过去许多神婆便是用这样的方法来给人占卜吉凶，或是驱鬼驱邪。 姜会长想了想，却是摇头：“不一定，如果是请魂上身，那作案的应该还是人，可方才秦队长也说了，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一个隐形人。等等……说到这里，我倒是想到另一个方法。” 周围几个警员都听得浑身发冷，秦队长保持镇定的出声问：“什么方法？” “过去有一种剪纸人的术法，能用纸人驱使鬼魂。纸人不是人，自然不会有人的特征，纸人也轻若无物，如果是纸人的话，一切就说的通了。” “纸人？那不是祭祀用的祭品吗？” “是啊，纸人本就通阴，不过也得看是什么人剪出来的纸人。一般风俗店里的那些纸人就是寻常祭品，烧了去地府能给老祖宗做仆从。若是修行高人剪出的纸人，身上附带法力，就可以请鬼入住，成为鬼神化神、行走人间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并不一定就是真相。要做到剪纸成人非同一般，我只从古书中看过，现实里应该没人能做到，若真能做到，那几乎就不是人了。” 秦队长神情凝重地问：“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咱们还能找到凶手吗？” 姜会长闻言，却是将他一瞥：“凶手不是找到了吗？那魂树下的冤魂不就是？” 秦队长说：“我说的是那借纸人给冤魂的人。” 姜会长嗤的一笑，不言语了。 见秦队长面色尴尬，一旁的姜希音好心地解释道：“不说那样厉害的人物咱们根本找不到。就说即便找到了，难道你还要把她抓起来吗？” 秦克闻言也默然了。 要把那样的人物抓起来吗？ 方才他光是听着便觉得天方夜谭，那等神奇的人物，简直不像是人间有的，就像是神仙一般，他们怎么还敢去找人家兴师问罪？ 况且这事说白了，也是一桩善举，那榕树村里的人实在死有余辜。 秦克默然许久，方道：“我明白了。” 榕树村真实案情虽然一直被隐瞒着，但一些流言还是传了出去，毕竟中央警队和玄学协会会长的到来可不是秘密，现代也根本存在不了秘密，到处都是摄像头，任何蛛丝马迹都能被媒体给抓出来。 于是榕树村闹鬼事件就火上了热搜。 “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天呐，是不是那个村子的风水不好啊？” “估计是什么人寻仇吧？不过一夜间能杀十几个人，一个都没逃出去，也很玄。” “我听说是闹鬼了！鬼寻仇才杀了全村人！” “玄学协会的会长都被请去破案了！不会真*的有鬼吧？” “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有鬼，那全世界的恶人早就死绝了。” “这榕树村不就死绝了吗？哈哈哈如果真的有报应那我真是喜闻乐见。我怀疑榕树村一定有什么猫腻，不然怎么一下子死这么多人？” “说起来最近海都跳桥事件也很玄，我家有个亲戚在海都警局上班，他回来跟我们说，当时报案的人在此之前根本不认识秦雪，只是经过海都大桥时算命算到了秦雪的尸体在下面，就打电话给警局报案了，结果还真打捞出了尸体！” “我靠，这也太玄了吧？” “最近好像出了不少这种事，听说银江市那边也有个城隍庙，据说算命很灵验呢！” “不会是要灵气复苏了吧？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玄奇的事？” “p站up主魔星塔罗刚用塔罗测算了一下这个事件！她说其中有神秘力量的介入！妈耶真的是鬼杀人！？” 卧牛村里，杜永安查看完新闻，也一并浏览了网友们的留言，随后便对电话那头的杜佳航道：“你不要一惊一乍，这件事一看就是榕树村里有隐藏的犯罪，全村人一夜间死亡这件事，虽然听起来恐怖，但其实要在这种穷山僻壤里杀人还是很简单的，估计里面涉及到了一些犯罪组织吧！” 杜佳航说：“爸，我有个在中央警队工作的同学，这你知道吧？他跟我说，这次案件很不一般，不能跟我说内情，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其中有蹊跷吗？或者您不信，您可以自己去看看，反正也离得不远。” 老人家在卧牛村待了好几天了，至今也是一无所获，想到杜佳航的话，便决定不如去看看再说。 杜永安当即动身前往不远处的榕树村，三百里山路，开车过去也要一天，等到抵达榕树村时，远远就见村子早就被隔离了，拉开的隔离线外停了好几辆车，一群人围在那里，都是来拍摄热点的媒体记者。 杜永安上前也被拦下，好在他作为京都大学考古学教授的身份起了作用，报上名不久，拦路的警员就将他放了进去。 进去后没多久，就有个警员来接他，见面就道：“杜教授！您好！听说您是考古的，应该也懂一些玄学吧？您见过鬼杀人吗？” 杜永安：“……什么？” “就是鬼杀人啊！我看过那种盗墓小说，听说古墓里经常会遇见玄学事件，您是考古学家，下墓后见过那种事吗？” 杜永安脸色微微涨红：“那些只是小说！现实里怎么可能有鬼！” 警员呆愣了一下，而后忽然反应过来：“您不信这个？” 不应该啊！不是说考古人员会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吗？难道是他刻板印象？还是小说看多了？ “我怎么会信这个！要信了还挖不挖墓了！” “哎呀，这下可找错人了……” 警员很是尴尬，像是想把杜永安送回去但又不好说出口，杜永安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他也听出这桩案件竟然还真不简单，自然不愿被送走，只好装作听而不闻的样子，继续跟着往里走。 之后就被带到了秦克的面前，一并见到了姜家祖孙俩。 三人都朝杜永安投来好奇的目光。 警员磕磕巴巴地介绍道：“队长，这位就是杜教授了……”说完又凑过去，小声飞快道，“杜教授他虽然考古，但他对玄学好像不是很了解……” 秦克：“……” 他转眼看向杜永安：“杜教授您好。” 杜永安：“你们好。” 老人默了默，而后底气有些不足地问，“听说你们这里闹鬼？是真的吗？” 秦克说：“本来以为教授您对这方面有所了解，所以将您请来，也是想多分析分析。如果您不是很感兴趣的话，就不方便跟您说明了。” 杜永安心下一咯噔，明白是真的确有其事了。 他又看了看姜会长与姜希音，姜会长身上穿着藏蓝色的道袍，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身份。 听说这还是玄学协会的会长，应该是内行人。 杜永安思索了一阵，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其实我前几天也遇见一个有些玄奇的事……” 杜永安将手机拿出来，那一段监控视频早被他传到了手机上，他每天都要观看几遍，越看越觉得杜佳航的话是对的，因为从青铜小刀悬空的高度，以及动作幅度来看，都像是有个无形的人将它拿了起来，而不是如以前一般，被能量石激发的短暂颤动。 说到底，他的坚持也只不过是岌岌可危罢了。 “因为听说这里有类似的情况，所以我才会来一探究竟。至于考古工作，真正的考古人员只会对科学抱有敬畏之心。盗墓小说里的下墓后产生幻觉，大都是因为尘封多年的墓穴里的有毒气体中毒，或是一些罕见的霉菌感染和毒虫咬伤……” 说到自己的专业，杜永安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秦克与姜家祖孙俩则在看他手机上的视频。 秦克看了视频，惊愕之余率先提出疑问：“不是说鬼不能触碰现实里的东西吗？” 姜会长：“是的，所以这不是鬼。” 杜永安瞬间精神起来：“我就说这不是鬼！” 下一秒，姜会长后半截话露了出来：“杜教授，您先别急着高兴，虽然不是鬼，但它很可能是一个生魂。” 说到这里，老道的面上也禁不住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生魂便是人的魂魄离开身体，在外走动，您能理解吗？影视剧中经常有这样的桥段，然而在现实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像这样能主动触碰物质的魂，一定极为强大！那是我不敢想象的，因为现在的修行人，根本就没几个能达到魂魄离体的境界！” 杜永安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是说，当时我家的地下室里，有一个人？” 一个活人在那里，比一个鬼更可怕！ “不仅是人，还是一位强大到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高人！如今这个时代，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强大修行者？怎么会呢？她修的是什么？” 姜会长也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这一次不仅杜永安被动摇了三观，姜会长也是如此。 事实上，如今龙国的修行界普遍认为，修行最多就是算算命、占占卜、看看风水，修行是一种态度，是一种修炼心境与德行的路径，哪怕修到了极致，也不过是长寿一点，却无法超越人类的寿命年限。 第56章 榕树村的案件报告，在热搜持续了三天，流言愈演愈烈后终于曝光了。 “关于榕树村全村人死亡一事报告概述……” “榕树村一直存在着拐卖人口的产业链……” “村后的大榕树下挖出十多具陈年女尸……” “死者皆为知法犯法的知情者，凶手系曾经受害者报复……” 报告一经发出，立马引爆网络。 “榕树村竟然是一个拐卖窝点！我靠！这也太反转了吧！” “全村人一起帮着拐卖？天呐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2023年，世上还有这种可怕的事？村子里的人都没读过书吗？都是一群法盲吗？” “就是读过书才能发展出海外交易产业链吧！真是难以想象，那么高学历的人还去犯罪。这群人就是一群魔鬼，没得洗，根本就不是教育能改变的，现在死了也是活该！” “太恐怖了，十多具女尸啊，报告上面说这个村子这么多年一共害了上百个女性，那个手记的册子看见了吗？密密麻麻的人名资料，她们都是别人家宝贝的女儿啊！这群畜生怎么做的出来？” “难怪会一夜间死这么多人，之前还传流言说是鬼杀人，结果现在呢？死的才个个是鬼！” “那个凶手一定是曾经被拐卖的人吧？也可能是受害者家属，我觉得他没错，杀人就杀了，这群人死有余辜！” “还有在外面的榕树村的人呢？我建议都要严查，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参与到犯罪中去？” “@shiyu这里就是一个榕树村人，他前几天一直在网上发要国家给一个公道，建议严查！” “一群拐卖犯的后代，谁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清白？” 榕树村事件一举点爆了人们的情绪，网络更是放大了人们的声音，只用了半天时间，榕树村就成了人人喊打的罪恶之地，之前还有不少人为村人喊冤，求警方彻查，如今里面的村人个个都不敢冒头，成了缩头乌龟。 不过网友们能想到的事情，警方自然也能。 针对榕树村人的调查，早就在报告发出前就已经开始了，各地警方都收到了相关指令，调查当地的榕树村人的情况，若是发现有异常就要带回派出所审问。 所有知情者都已经抓了起来，这桩案子到现在也算是告破了。 当然，若是不提及杀人凶手的话。 报告中没有明说杀人凶手是谁，这是一贯的规定，网友们也没觉得奇怪，然而只有知情者知晓，里面说的那个受害者凶手，根本就不存在。 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捉拿归案。 “她们现在就在这树上？” 杜永安站在大榕树下，仰着头，脖子都酸了，却依旧只看到郁郁葱葱的榕树枝叶，半点人影都不见。 姜希音说：“是啊，她们还在看你呢！” 杜永安心中一惊，下意识退了两步，离大树更远了一点，但心里还是觉得好奇，舍不得挪开视线。 “鬼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老人凝视着大树粗壮的枝丫，无意识喃喃出声。 姜希音想了想，道：“应该是一种能量吧？如果将人体比作一个躯壳的话，灵魂就像是里面的驱动力。我们的壳子终有一天会坏，但灵魂这股能量会存在很久很久，所以当身体死去后，灵魂就会脱离出来，独立生存。” 杜永安若有所思，这个说法很科学，他接受的很快。 他随即又问：“鬼魂是不死不灭的吗？” 姜希音：“当然不是了，魂也很脆弱的，除非有东西可以当做它们的躯壳，不然暴露在阳光下，也很快就会消失。” 从小具备阴阳眼的她就见过不少灵魂消散的场面，有次姜希音偶遇一起车祸，喝多了飙车的富二代撞在了大卡车上，她也因此被堵在了路上，便眼睁睁瞧着一个年轻人站在马路中央，周围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救护车到来，将伤者抬上担架送往医院，那魂灵似乎意识到什么，跟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融化，慢慢地就化作了一团萤火般的碎光，就那么消失在了阳光里。 杜永安看向大榕树：“就像她们一样？” 姜希音点点头：“对，就像她们一样。” “我如今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活了这大半辈子，竟然到现在才明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杜永安叹息着说。 姜希音看着他，好奇地问：“您考古那么多年，真的没见过什么灵异事件吗？” 杜永安道：“我也不知那是不是灵异事件，反正我们都有自己的解释。” 少女了然地抿唇笑：“就像您说的，出现奇怪的幻觉是因为毒气中毒？” “本就如此！” “希音，我们该回去了。”远处，姜会长与秦队长一起走过来。 “来了。”姜希音冲杜永安挥了挥手，小跑到奶奶身边。 榕树村事件已了，众人也该散去了。秦队长还得在此停留两天，因为上级下令，接下来要将榕树村封存起来，在周围拉上铁丝网。他作为知情者，要在这里监督一下施工的进度。 姜家祖孙俩就此离开，杜永安也没留太久，转头回了海都家中。 地下三层的实验室里，老人看着密封箱，眉宇间浮现深深的纠结。 与姜会长的会面，让他意识到国家其实是承认玄学存在的，也许有人也在研究玄学相关的东西，只不过他接触不到那个层面罢了。 如同那位途径榕树村的神秘修行者，姜会长说，那几乎已不是人，而是游走人间的仙。 人与仙永远有着巨大的隔阂，之前杜永安自忖自己资历深，而今才知世上有许多的隐秘都被隐藏了起来，不是特定的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半分。 杜永安研究能量石，原本是为名。 他不缺钱，也不需要什么地位，他只是想成为发现新事物的第一人，所以他私自研究，除了自己的几个学生，从不与其他人讲述自己的发现。 然而现在事实告诉他，能量石并不是什么新事物，他还要继续研究下去吗？他要深入探索那个寻常人未知的世界吗？ 不必思考，杜永安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终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播出了一个电话：“喂……老卓，你那边有没有上面的联系方式？越上层越好……我想上交一个东西。” * “孟园！你看了最近的新闻没有？” “嗯？” 绵绵的秋雨终于停歇，今天蛇草镇难得起了个大太阳，阳光金灿灿地照下来，孟园将沾染了好几天雨水变得潮湿的被子抱出来，摊在太阳底下晒。 温玉进门看她要晒被子，连忙过来帮忙。 两人牵着被角把被褥搭在院中拉起的晾衣绳上，才在廊下的小木桌边坐了下来。 桌上添了个红泥小火炉，炉子上搁着个小小的紫砂茶壶，壶嘴正往外咕噜噜冒着缕缕白雾。 孟园提着茶壶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你要说什么。” 温玉一脸的八卦欲完全止不住，此时便一一道来：“就是那个闹鬼村的事！” 孟园吹了吹杯子，慢慢饮了一口茶。 “网上全都在议论呢！还有好多人关注到了女性的安全问题，真是令人高兴。要我说那个村子里人死就死了，凶手这是在犯罪吗？那是在为民除害！真正的人间正义之光啊！” “唔……也可能她只是日行一善。”孟园慢悠悠道。 “如果真是日行一善，那希望她行的多点。” 温玉说着，忽而又想到什么：“刚才进门看见挂在院门墙上的招牌了，你这个养生馆算是开业了？” 孟园唇角弯了弯：“开业了。” 温玉道：“要不要我给你当第一个暖场的客人？” 开业有个说法，开张接了第一个客人之后，后面客人才会源源不断。 孟园摇了摇头：“不必了，昨天已经接待了第一位客人了。” 温玉惊讶道：“昨天就有客人了！我还以为你这个养生馆这么偏，生意会有些难做呢！既然你生意不错，那我就不操心了。” 孟园笑道：“多谢关心。”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也都是天南地北的瞎扯，并无特定的话题，随意说到哪里，言谈很是自由。 一杯茶喝完，温玉也告辞了。 原来今日过来，是想特意为她暖场。 孟园放下茶杯，正要再续一杯茶，一旁的托盘里倒扣的一只茶杯忽而颤动起来，而后被摇晃着顶起，一个漆黑的小蛇脑袋从下面钻出头。 “嘶嘶？” “小黑，早上好。你这一觉可睡了挺久。” “嘶嘶……” 小蛇慢吞吞地从茶杯下爬出来，慢吞吞地扭动着身躯，爬到孟园的茶杯边，隔着杯壁感受到杯子里茶水的热度，才渐渐舒展了身子。 看着小蛇迟缓了不少的动作，孟园抿唇道：“秋天了。等到冬天来了，你要冬眠吗？” “嘶嘶。” 小蛇摇头晃脑，一通蛇语，孟园稍稍分辨出来，大概是说可以不冬眠。 不过从蛇的本能来说，它还是更喜欢冬眠。 “原来如此。” 孟园轻轻说着，抬眼望向远处的群山。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绵几日的雨后，山林就好似一夜间改头换面一般，脱去了苍翠的外套，陡然披上了一层橙红、浅黄的秋衣。 秋意如泼墨，将层林染透。 缓缓收回视线，园子里的花草依旧开得茂盛，似是不曾感知到秋天的到来，兀自花团锦簇、绿意盎然。 “既然如此，那咱们来做灵酒吧，上回答应你的，趁你还没冬眠，做好了也能品尝一番。” 第57章 “什么叫不确定阻止我们的是不是人？” 杜永安敏锐地注意到了吕晓燕话语中的关键点。 “这个咱们进去再说吧。” 吕晓燕带着他走进研究所，明明只是一个关于文明的研究所，并未涉及国家武器等保密项目，却建立在首都军区的地下七层，内外看守严密，每个进出的人都必须检查身份证明，给杜永安一种诡异的紧迫感。 好像他们研究史前文明，也是一种极度危险的行为。 走进研究所的门，里面倒是很寻常，都是一间间办公室，以及陈列着各种古籍的图书室，摆放着一些文物的陈列室，与杜永安见过的古物博览馆没什么不同。 “研究史前文明，是不是跟考古差不多？”杜永安忽然想到。 都是研究历史，只不过他研究的是龙国历史，而吕晓燕他们研究的是上个文明的历史。 “算是吧，正巧杜教授您也是研究这方面的，又接触到了这类的事，咱们才考虑将您吸纳进来，一般咱们研究所进人是很难的，以后您就知道了。”吕晓燕说。 杜永安发现有的办公室里有人，有的没有，这个研究所看起来很冷清，人员确实不多，个个不是在看古籍，就是在观察文物，都是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噢，还有摇着钱币算卦的道士。 杜永安陡然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姜会长！” 姜希微转过脸来，笑着冲他点头：“杜教授，又见面了。上次没给您说研究所的事，是因为要保密，以后咱们可就要成了同事了。” 吕晓燕打招呼道：“姜前辈。” 姜希微问：“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吕晓燕：“给杜教授讲解一下咱们研究所的工作内容，顺便打个预防针。” 姜希微：“正巧我没什么事，跟你们一起去吧。” 三人同行，吕晓燕便继续讲述道：“杜教授，就像您说的一样，咱们研究所也是研究历史的，目前有好几个分支。一个是龙国古神话历史，一个是苏美神话历史，还有一个是西欧神话历史，以及古埃及神话历史。所以咱们平时会经常出差，去全球各地考察，发现异常就会去调查，比如这次的榕树村事件，就是姜前辈与姜希音负责。” 杜永安：“等等，姜希音也是研究所成员？” 不是说研究所很难进？ 吕晓燕：“当然，姜希音属于特殊人才，她的阴阳眼具有极大价值，能为研究所带来很多帮助。” 杜永安：“所里还有其他特殊人才吗？” 吕晓燕：“有的，以后您就能见到了，最近人不是很多，大家都在外面出外勤。” 这时她看到前方一个展厅里站着位手抱一只刺猬的唐装少年，伸手冲他招了招。 “真巧，这里就有位特殊人才，他叫苏白，是一位出马仙。” 苏白走过来，有些拘谨地冲杜永安打了声招呼。 杜永安盯着他怀里的那只刺猬看。 他当然听说过出马仙的名声，这个传说起源于东北，一般是动物修炼成精后，寻找合适的人家依靠，成为那家人的仙家，帮助人占卜吉凶、驱鬼驱邪、守护平安等，而那家的人就负责给仙家供奉香火。 杜永安眼神颇为直接，苏白将手抬起来，把那只小刺猬遮住，小声道：“抱歉，仙家不是很喜欢被人看。” 说完便冲吕晓燕道：“吕老师，没事我就先走了。” 吕晓燕：“去吧。” 苏白继续回到展厅，站在一个古生物化石面前，不知在看什么，时不时低头与怀里的小刺猬悄声絮语。 杜永安缺乏对传统文化的敬畏，他的心里只有科学的盘根问底。 “那个小刺猬就是仙家？它真的能跟人交流？为什么？这是什么道理？” 吕晓燕还没说话，一旁的姜希微就提醒说：“杜教授，请小声一点。你现在在这里说话，也能被仙家听到。” 杜永安稍稍收敛，不过等到走到看不见出马仙的地方，他又忍不住好奇询问。 “你应该听说过妖吧？出马仙就是一些小妖小怪，当然会有人类无法想象的本事。” 杜永安还想问什么，却被吕晓燕阻止。 “我理解杜教授的探索精神，但也请您保持对神秘存在的敬畏，即便是小妖小怪，对人类来说也是强大的，它若想要你死，一念之间罢了。出马仙对人类抱有善意才会帮助我们，而人类也应该回馈相应的尊重。” 杜永安终于闭上了嘴。 恰好三人来到一个资料室，吕晓燕将一些文书资料从柜子里翻出来，打开交给杜永安。 “首先，加入咱们研究所必须签署保密协议，以后任何相关研究都不得泄密。” “其次，请您明白我们的工作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调查民俗民情，研究史前文明，实地调查走访采样等。” “最后，是关于危险程度的知悉。研究所内有三个禁止。” “一：禁止在未经允许触碰玄学物品。” “二：禁止擅自学习任何玄学法门。” “三：禁止夜间作业。” 杜永安将文书看过，其他条款他都能理解，可第三条禁止是什么意思？ “禁止夜间工作，为什么？” 他参与考古的时候可不管什么夜间白天，忙起来那叫一个昼夜不分。 “对了，姜会长，我记得在榕树村的时候，你们也是一到夜里就休息了。” 姜希微面色微微凝重道：“因为夜间工作危险很大。” “危险？” 吕晓燕说：“是的，这件事一定要给您讲明，史前文明研究所建国后便建立了，至今存在有七十二年，调查过无数起玄学事件。其中也遭遇了好几次危险，我们从而发现了一个情况。” “什么？” “每当我们发现了极为重要的信息，最终都会丢失，每一次的丢失都在夜里。” 杜永安下意识道：“有人偷窃？” “偷窃？不，根本不可能。每一次收集的资料我们都会封存起来，装进谁也开启不了的密码箱，还有无数人保护，就像这次接您过来时一样，您觉得有人能越过这样的重重防护偷走我们的研究资料吗？况且我所说的丢失并非遗失，而是损毁。” “小吕说的没错，每一次，当我们有所进展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毁掉。”姜希微此时也淡淡出声，“三十年前，研究所在一座深山地下河发现一个隐藏在河底的古城，在那个地下古城里，我们找到了一本讲修行的法门，所有人都很高兴，因为这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进展。然而一夜之间，地下古城消失了，就像你所见的卧牛村的大坑一样，被彻底从天地间抹去，当时参与的研究所成员也全都离奇失踪。” “失踪只是说的好听，我们都知道，那些人也都被抹去了。”吕晓燕继续接话，“所以，以后遇见任何线索，请一定谨慎，不要贸然接触！” 杜永安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史前文明研究所的保密层级这么高了。 “这就是你说的，不确定是不是人在阻止我们？” “是的。”吕晓燕说着，抬起了一根手指，“我们怀疑，阻止我们的是天。” 杜永安惊愕地大叫起来：“天？天怎么能阻止人？” 姜希微说：“为什么不能呢？它只要稍微拨动一下命运的弦，人的一生就会被改变。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吧？” 杜永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今日接受了太多超出想象的信息，此时只觉脑海混乱，完全无法理清思绪。 只不过是研究玄学，怎么会和天扯上关系？ “这是那几桩事件的记录，您可以看看，看完后考虑一下。若是不想加入我们，现在也可以退出，只是保密协议还得签署。” 吕晓燕将一个文件夹递给了杜永安。 杜永安颤抖着手翻开，看见了一共五桩事件，每一次都是知情者全灭，每一次都是所有信息全部销毁，每一次的销毁行动都在夜里。 “这份资料没有任何照片，也很不详实，都是后来人经过推测得来，因为我们调查过，一般涉事案件里的人，哪怕是没有接触重要信息的边缘人，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会失去部分相关记忆。” “这种销毁是彻底的，就连记忆都会被抹去，所以我才跟您说，不确定这种阻止是否是人为。现在您明白了吗？” 杜永安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不敢抬头。 他恍惚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头顶的天空睁开了一双眼，正在冰冷地注视着自己，注视着地上所有的生灵。 与天相比，人类何其弱小！ 天又是多么的沉重，多么的浩大，多么的无坚不摧！ 一旦他加入这个研究所，便意味着从此往后，他就要与天作对，逆天而行，在天的阻拦下去探寻那被隐藏的史前的秘密。 无边的沉重碾压在老人的心头，让他呼吸急促，双目赤红。 吕晓燕与姜希微都沉默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片刻后，杜永安抬起了头。 “我要加入。” 他红着眼，一字一顿地，无比坚定地说道。 姜希微伸出手：“欢迎你，杜教授。” 杜永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抬手与她相握，而后释然地笑了笑：“你们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我也没多少年好活的了，最后的人生里能精彩壮烈一把，还挺热血沸腾的。” 姜希微笑了笑：“英雄所见略同。” 杜永安在入职合同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58章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位老太太的宣传，最近孟园的养生馆生意出奇的好。 每日都有那么几位顾客上门，或是腰酸背痛，或是筋骨酸软，或是头痛脑热。 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显然老太太的确在自己的交际圈给孟园推广了一下。 哪怕孟园表示自己并不能看病，这些街坊邻里也给予了她极大的信任，并在治疗后心满意足地离去，言辞凿凿要给她宣传宣传。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蛇草镇本就不大，因此没几天时间，镇上出了个很厉害的中医这件事，就被大众所熟知了。 温玉听到传言，也来向孟园祝贺：“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打出名声了，果然还得有真本事。这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有本事的人在哪儿都吃香。” 孟园苦笑了下：“我可没医师证啊。现在那些老人连头疼发热都找我，我一个养生馆，怎么给他们治病呢？” 温玉忍不住笑：“可是你不也给他们看好了吗？” 她旁观过几次孟园给人调理，每次不管是什么毛病，她只要看一眼就能说出个八。九不留十，再上手那么捏一捏点一点，像是在做什么穴位按摩推拿，也只是一会儿功夫，人立马就好了。 看得温玉大呼神奇，深感自己竟然才发现孟园是个神医。 “都是小问题，不必用药就能好，我也不过是随手罢了。若是真有什么大病，我可不敢治。” 孟园说着，走到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水滴形小瓷瓶。 “我酿的百花酒，你拿回去喝吧。” 温玉又忍不住发出感慨了：“你竟然还会酿酒！” “只是小道。” “百花酿……用你院子里的花酿的吗？” “没错。” “那我一定要好好品尝。” 温玉依旧只坐了一会便回去了，别看孟园好似终日无所事事的样子，其实大部分闲暇时间她都在打坐静修，只在来人时才接待一二。 发现这一点后，温玉便刻意不打搅她，只每日来找她说说话，也算廖解寂寞。 温玉好心，却不知晓孟园并非孤身一人，也并不寂寞。 “嘶嘶！” 小蛇从花园里爬出来，昂着头冲孟园嘶嘶叫，语气很有股谴责的意味。 孟园盘膝坐在廊下，面朝着花园打坐，听闻声音，睁眼垂眸看它。 “不过是赠人一瓶罢了，你自己还有许多，何必在意这一小点呢？” “嘶嘶！” 蛇蛇依旧气呼呼的，很是不高兴。 孟园也是才发觉，小蛇竟是一头小醉蛇，自从百花酿酿好后，它便日日都要啜饮几口，宛若多年的老酒鬼，睡前必定要喝一杯才能安稳入睡。 孟园便转口道：“往后你想喝多少，我便给你酿多少，其他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你可还满意？” 小蛇昂起的头颅渐渐低了下去，似是在权衡，片刻后高高兴兴地甩起了尾巴。 道人只给它酿，予取予求，其他人都没有！ 高兴！ 小蛇嘶嘶了两声，又钻回了花园。 孟园便又闭上眼，兀自静修起来。 小蛇也盘上一根紫竹的顶端，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吸收着园中的灵气，慢慢感受着阳光的温暖与灵气的滋润，只觉如今的日子再快活不过了。 再回想它从前住在深山老林里的时候，每天风吹日晒，灵气也就那么一点儿，更学不到什么神通法术。 啧啧，那都是什么苦日子呀！ 狗都不回去！ 日光静谧地照射进宅院，落在满园的繁花上，落在廊下道人白皙清透的面庞，落在小蛇的鳞片上，空气中飘荡着花香，偶尔有蝴蝶飞来，在花园里翩翩起舞，或是胆大的鸟儿闯进来，立在紫竹杆上唧唧啾啾地高歌。 岁月静好，微风不燥。 心也这无边的安宁中悄然沉静下来，时间如一条缓慢无声的河，一点一滴地流淌过身旁。 温家宅院里，温玉回到家，将酒瓶放在了桌上。 丈夫贺华章正在屋内创作，恰逢瓶颈，便想出来散散步，见此随口问：“这是什么？” “孟园送我的酒，她自己酿的，要来一起尝尝吗？” 贺华章想了想，便在桌边坐下来。 他也是一位爱酒之人，尤其是遇到瓶颈时，就爱小酌几口，微醺之时思维也仿佛变得更加活跃，能够想到很多不一样的点子，激发不同的创作灵感。 温玉找出两个小酒杯，夫妻俩对坐，一人一个杯子。 贺华章问：“孟园还会酿酒？” 对妻子这位新交的朋友，贺华章也略微有所了解，知晓那是一位清修的道士，后来又得知她会医，估计是道医之流，如今又会酿酒，还会养花，之前她送给妻子的百合一直开得很好，至今还没被养死，对他们家来说也是一桩奇事了。 如此种种汇于一身，便觉此人比他们夫妻俩更要潇洒自在一些，身在俗间，却不染凡尘，颇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逍遥真意。 “是呀，感觉她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她那个养生馆的招牌你见过没有？就是她自己写的，我看了才发现她的字写得也极好，与我送她的门联挂在一起，真是叫我自惭形秽。” 贺华章散步时也看过那招牌，的确是一笔难得的好字，他安慰妻子：“她也没有嫌弃你。” 温玉说：“所以我才喜欢与她交朋友嘛，每与她相处多一点，我就越感觉她像古书中记载的雅士，胸襟开阔，温柔包容……” “你对她评价很高。”贺华章道。 温玉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老夫老妻了，你可别说你吃醋。” 贺华章哈哈笑了几声，“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意外，你可从没对人有这么高的评价。” “那是因为以前没遇到孟园。” 夫妻俩一边闲聊着，温玉顺手打开了瓷瓶的瓶塞，塞子是一块软木头，外面裹着布巾，啵的一声轻响，霎时间，一股幽幽的花香飘了起来。 贺华章眼前一亮：“这酒真香！” “孟园说是百花酿。” 香气起初清淡，好似空谷幽兰，不过随着温玉将酒液倒入杯中，渐渐便浓郁起来。 浓郁的花香犹如无形的水，汹涌而来顷刻间就将整个屋子填满。 “好香啊……”温玉深深吸了两口气，仅仅只是闻着这花香，她就有些醉了，“这香气和孟园的花园一模一样！她种的那片园子，我站在里面就是这个香味！我闻见了桂花香，还有月季香，啊这是绣球花，这是蔷薇！还有百合！这个是什么……分辨不出来了……这些花香是怎么做到这么层次分明的？太神奇了！” 贺华章亦是震惊不已，他没去过孟园的花园，却能感受到妻子此刻的震撼。 事实上，他喝了这么多年的酒，极为名贵的品种自然也有，甚至还有百年窖藏的老酒，却从未闻过这样的酒香。 低下头，杯中酒液清澈如泉，里面夹着一片小小的太阳花的花瓣，以及几朵零散的桂花。 温玉仍沉浸在花香中，贺华章已端起酒杯，凑到嘴边小小啜饮了一口。 仅仅是一口，他便蓦然闭上了眼，久久不能回神。 清冽甘甜的酒液入喉，如山间清凉的泉。泉水中却裹挟着五彩缤纷的繁花，一股脑流进了他心里！ 那一瞬间，仿佛有千百朵花在他脑海中绽放，他宛如置身于一个繁花盛开的花园，入眼所及到处都是花，每一种花都是那样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好似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感。 甚至，他能感受到花朵的盛开，种子们从深深的漆黑的土壤里艰难地钻出来，探头看到天地间第一缕阳光，它们努力地吸允着大地的养分，吸收着甘甜的朝露，怀揣着蓬勃的生机奋力向上生长，结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饱满的花苞。 花苞沐浴着阳光雨露，在某一日朝阳初生的清晨，或是某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轻轻地啪的一声，耗尽全身力气般地绽放，吐露独属于自身的幽香。 见丈夫喝了一口酒就闭眼不再说话，一脸陶醉的表情，温玉立即明白，这百花酿的滋味一定不错了。 怀着激动期待的心情，温玉也慢慢喝了一口。 下一秒，失神陶醉的人变成了两个。 不知过了多久，温玉才从那令人迷醉的繁花美景中回过神，缓缓睁开眼，便见丈夫依旧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她也没叫醒他，丈夫是作曲家，日常需要许多灵感，如今能让他沉醉其中，也许能萌发出新的灵感。 这时温玉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变得极为温暖，脸颊也火烧一般发烫，头脑发沉，一股困意上涌，令她昏昏欲睡。 此时此刻，温玉自然意识到这酒极为不凡。 估计是孟园调理出来的药酒吧？ 这可太珍贵了啊…… 温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酒瓶子重新塞好，好在刚才只倒了一小杯，两口就喝完了。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扛不住睡意，走到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坠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醒来时太阳已经从东边挪到了西边，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家里的木地板上，犹如撒了一地碎金。 温玉呆呆地从床上坐起身，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连被子也没盖。 身上却不觉得寒凉，手脚依旧暖烘烘的舒适。 头脑也一片清明，如同洗去了多年尘埃，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清醒的时候了。 走出房间，看了一眼时间，她才发现自己一觉睡了大半天，已经接近傍晚了，然而腹中却没有丝毫饥饿感，只觉浑身没有一处不舒服不通畅的，像是一觉醒来脱胎换骨一般。 第59章 夜半时分，低沉的哀乐犹如一条暗夜里的河，穿过重重雾霭，流淌到了小院上空。 乐声影影绰绰，好似怕打搅到了他人的沉眠，隐隐约约不甚响亮，一直从夜半缠绵到了天明。直到朝霞驱散了浓雾，哀乐也好似再没了顾忌，穿透街巷，陡然响彻了一整个小镇。 治疗室内，沉睡了一夜的老人自哀乐声中缓缓苏醒，一时还以为自己已经去世，不然这一夜怎么睡得如此安稳，不然这一觉起来怎会如此清爽，不然哪里来的哀乐声。 直到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看到那位随着晨光一道走进来的年轻女人。 “老人家，昨晚休息得好吗？” 老人呆愣愣望着她，两眼直勾勾的，好一会才木愣愣开口：“好！” “我昨晚……睡得可太好了！一晚上都没疼醒！” 他抬手捂着自己的腹部，满脸的不可置信，看孟园的眼神宛若在看神仙。 “你的病还没好，我只是暂时通过推拿刺激穴位，让你不再感受病痛。之后若是觉得身体不好了，就再过来，我再为你推拿一次。以后好不好也说不准。” 孟园说着，将门敞开，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老人诶诶地应着，仍是一脸的回不过神，茫茫然地随着她的步伐往外走出门去。 双脚刚踏出宅院大门，他忽而望向哀乐来处，问：“那边是在办白事？” 孟园慢一步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束白菊。才从园里剪下来的花枝，丝丝缕缕、如玉雕琢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满是鲜嫩的气息。 “是啊，我正要去祭拜一番。” 孟园说着，便走出家门，将门扉从外掩好。 一只狸花猫慢悠悠地踏着晨光不知从何处走来，停在老桂树下，蹲下身慵懒地伸着懒腰，小小的影子在地上拖了长长的一道。 猫儿打量着两人，两人也看着猫。 孟园回头道：“老人家，我就不送你了。” 老人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会回去。” 只是小镇不大，孟园的走的方向与他是一处，两人并行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岔路前，孟园才转身往哀乐的地方去了。 望着道人的背影，不知为何，老人忽然出声问了句：“这走的人，是谁啊？” 孟园驻足回身：“是徐金花。” 老人一怔，而后一惊，随后便是默然。 徐金花，他也是认识的啊！昨天上午才见到呢！那时她躺在病床上，非说要去找小孟医生。 睡了一觉的功夫，人已阴阳两隔了。 反倒是他，得了人家的指点，找到了这家养生馆，得了莫大的好处。 自从得病以来，老人再没睡过那样安稳舒服的一觉了。 虽然小孟医生口口声声说只是推拿，但老人的身体确确实实变得更轻松，他心里便清楚，这小孟医生就像徐金花说的那样，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想到这里，老人追了上去。 “我也该去给她吊唁一番，感谢她昨天为我指路。”话音落下，老人沉沉叹了口气，似是觉得极为惋惜。 孟园语声清淡：“不必太过惋惜，有时死亡也不是终点。” 老人兀自沉浸在物是人非的情绪里，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没多久，徐家宅院便近在眼前，宅门上挂着白布，门前站着徐家子孙，腰缠麻绳，头戴麻巾，面上皆是哀戚。 屋里屋外皆是哭声，伴随着响亮的哀乐，悲伤都似乎有了形状。 见到吊唁的客人来，子孙便要鞠一次躬。 孟园的到来对徐家人来说是有些突然的，毕竟两家无亲无故。 况且徐金花昨日非要找孟园治病，当时家里的子孙便骂孟园是江湖骗子，虽是想让母亲清醒，但此时见她，还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我来为老太太送束花。”孟园道。 徐老太的儿子还没动作，徐金花就不知从何处飘然而来，腰间别着一道令牌，上面写着“差”。 “小孟医生快快请！别瞅我那不肖子孙，害的老娘死球了的败家玩意儿！真是没用，连仙长都不认识！” 小老太太一掌拍在了儿子头上，自然是拍了个空。 她也不在意，只当出了口气，随即立马笑意盈盈要把孟园迎进去。 徐家儿子却觉得后脑上一凉，好似被人拍了一掌，那感觉跟平常娘骂他一模一样。 他一个激灵，连忙把腰深深弯下去。 “您请！您请！” 孟园笑了笑，率先走进门，后头的老人便露了出来，徐金花眼尖，立马就瞧见他了。 嘴里啧啧地羡慕：“这老头子还真找您去了！他是个识货的，以后有得活了！” 孟园眉眼弯了弯：“你怎么来了？” 徐金花说：“城隍老爷特意给我放了一天假，叫我回来瞧一瞧自己的葬礼。” 一人一鬼差身后，徐家儿子也认出老人。 “张大爷，您怎么在这？是专程来为我妈送行的吗？真是太感谢了！” 张大爷患有癌症，家还住在县城里，竟然这么早来吊唁，徐家儿子感动得一塌糊涂。 张大爷却摆手，耿直地说：“那倒不是！我也是才知道你妈走了！唉，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去找小孟医生了，你瞧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比以前好得多？” 徐家儿子凝神一看，还真是！ 之前每次在医院见张大爷，都一脸蜡黄，精神萎靡，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今日一见，面上黄气退了不少，甚至隐隐泛起点点健康的红晕，精神头更是好得出奇。 “您这是……”徐家儿子语气惊疑不定。 张大爷说：“你妈说的对，小孟医生是有大本事的人！我这样就是她给治的。昨天你们要是听你妈的话，恐怕她还不用死了！” 徐家儿子霎时呆若木鸡。 旁边陪同的几位子孙一听这话，亦是神情愕然、难以置信。 然而信还是不信，事实已摆在眼前。 孟园走进灵堂，看见躺在冰棺里的徐金花，小老太瞧见自己死后的模样，嫌弃地噫了一声。 “真丑。” 她也听到门口张大爷与自家儿子的一番交谈，心下只希望这群不肖子孙机灵点儿，别再跟之前似的犟了。 能不能靠上靠山，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孟园走上前将花束放在冰棺旁，静静站了片刻，便又走了出去，徐金花肉身虽死，却也算是因祸得福成了阴差。 就如孟园所说的那样，死亡于她而言并不是终点，也不必太过惋惜。 孟园从大门走出来，徐家儿子连忙上前：“小孟医生，您中午有没有空，咱家到时要摆个酒席，请您来一起喝个酒，也感谢您对我妈的照顾……” “不必了。”孟园摇摇头。 徐家儿子一句话不敢说，诚惶诚恐地点头：“是、是，那我以后再去拜访您。” 谁懂啊！方才他邀请小孟医生吃饭时，后脑勺又是一凉，这回就不像老妈打他了，像是摸他的脑袋，恍惚中他还听见他妈对他说：“儿啊，你总算出息了，不枉老娘死一场。” 孟园离开了，那张大爷倒是留了下来，中午蹭了一顿酒席，下午才晃晃悠悠坐着公交车回了县城的家，进门才发现全家人都因为他的离奇失踪急疯了！ 张家人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找个没人知晓的地方死了。 “什么死了！有你这么咒你老子的吗！我要好好地活，活到一百岁！” 看着如此活力满满甚至骂人的张大爷，张家人都惊呆了。 爸这是吃仙丹了不成，怎么一夜不见，病一下子好这么多了？ 张大爷身上发生的医学奇迹，没两天就传遍了街坊邻里，医院也给传遍了，因为第二天他儿子就带他去医院检查，一查就发现，嘿，身体情况还真好了不少，不是回光返照。 于是这下子，整个医院还有整个小区乃至于整个街道，都沸腾了！ “老张，你是怎么好的？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啊？” “什么仙丹妙药，我是遇见一位神医！” “神医！？快给我介绍介绍，我正巧有些不舒服，想去看看呢！” “这神医其实咱都听过，就是那个徐金花念叨的小孟医生，你记得吧？” “嚯！竟然是她！那还真是神医？” “当然了！徐金花死的冤啊，或许那天送到小孟医生那里去，还真能活呢！”说起这个，张大爷就叹息。 还有人问：“张大爷，那神医收费贵不贵啊？” 张大爷倏然一惊，才想起自己当时太震撼，稀里糊涂就走了，竟然没给小孟医生诊费！ 他一下急起来了，匆匆忙忙回到家，将自己压箱底的存折翻出来，要去给小孟医生交费。 旁人看他现在每天那么有精神，晚上也不喊疼了，脸色也好了，吃饭也香了，哪还有不信的？这可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做不了假！ 当然，也有人不信张大爷病情好转是因为那个小孟医生。 听说那小孟医生只开了个养生馆，给人推拿按摩的，哪里能治病？ 而且癌症这病向来奇怪，有个新闻就是说，一个人诊断出癌症，家里人瞒着他没告诉，只说是个小病，那人竟然好端端的活了四五年，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突然有天遇见一位老友，那老友问他：“不是听说你得了癌症吗？怎么现在还好好的？” 没过半个月，那人立马就死了。 张大爷以前的病友，一位同样身患癌症的柳大爷就对小孟医生很是嗤之以鼻。 他的癌症程度较轻，只是中期，只要坚持化疗，也许还有治愈的机会。 第60章 通往银江市的高速公路上，一辆小汽车正快速前行。 车内坐着杜永安、苏白、吕晓燕三人，他们正在执行一项调查任务。 这是作为研究所新人的杜永安第一次出外勤，吕晓燕负责带领他，顺便加上苏白这个特殊人才，以防遭遇不测也有人保护。 苏白在前面开车，杜永安与吕晓燕坐在后排交谈。 “杜教授，这次我们的任务是去探查银江市丘林县城隍庙事件，该城隍庙二十多天前突然传出算命极准的流言，引得很多人去算命，我们得去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杜永安道：“这不就是一般的江湖骗子吗？” 吕晓燕定定盯了他一眼，才说：“杜教授，如果不是有确切的消息，我们不会贸然行动。我们收集过信息，确定这个城隍庙的确算命很灵验，才要去实地探查。” 杜永安恍然，他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说完就反应过来，研究所不可能那么草台班子。 既然有所行动，一定是因为确有蹊跷。 不过他心底依旧有些耿耿于怀，自己加入研究所后，参与的第一次任务竟然是这么一个小事件。 他原本想的是，自己上交了灵石，应该会进行灵石的研究才对！ 毕竟这么多年，他也收集了不少灵石的资料呢！ 然而吕晓燕告诉他，灵石不是什么稀罕物，并不需要特意研究，研究所之前也找到了好几块样本。而且他们目前需要灵石，主要还是用来开发制作一些相应的仪器，比如灵力探测器。 若是能探测环境中灵力的浓度，就能以此推导出哪里藏有史前遗物了。 至于吸收灵石修炼这种事，对没有任何修行功法的人类来说，无异于找死。 所以灵石再珍贵稀缺，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份研究材料罢了。 然而杜教授还有一事不明。 “你上回说每一次出现天道销毁事件，相关知情者都会失去部分记忆，但我的记忆好像没有任何不同，是不是我察觉不到这种失忆？我要不要检查一下？” 甚至杜教授还给儿子杜佳航打了个电话，杜佳航也没出现失忆的状况。 父子俩都记得卧牛村，记得对灵石的研究，记得那些能与灵石产生反应的青铜器。 吕晓燕反应淡定：“杜教授，这只说明一件事。” “什么？” “你之前的研究，对天道来说不具备任何销毁的价值。真正有用的东西依旧藏在那座山里，所以它销毁了山，而你毫发无损。” 杜永安一张老脸慢慢涨红了。 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事实却是毫无用处。 见杜永安一脸颓唐之色，吕晓燕拍了拍他的肩：“没接触到核心反而是件好事……” 她话音未落，杜永安就抬起了头，语气格外惋惜地说：“我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把那口墓挖深一点呢！” 当时那只是一口野墓，而且规模也小，杜永安就没上报，自己带着学生去挖了，出了死人的事后众人就纷纷退了出来，之后杜永安也陆续去过几次，却没敢再继续挖掘，害怕墓里还藏着灵石，待久了会死。 “唉！” 杜永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吕晓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后冷漠地转开了眼，这个老头根本就不需要安慰！ 果然没一会，杜永安又自顾自精神起来。 “这次城隍庙事件，你们觉得是什么原因？有什么猜测吗？为什么要把苏白带上？是不是你们已经有线索了？” 吕晓燕：“没有。带上苏白是因为他有特殊能力，可以保护我们两个普通人。” 杜永安：“……” 好吧，终于看出吕晓燕的拒绝交流，杜教授悻悻地闭上了嘴。 一行三人顺利来到银江市，又驱车抵达丘林县这个偏远小县城。 来到县城的第一时间当然是去找丘林县城隍庙，好在近来城隍庙很是出名，随便问一个人就知道怎么走了，到了庙里还得排队，三人又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进门，进去后苏白怀里抱着的小刺猬立马紧张起来，全程将脑袋缩在苏白的衣裳里，躲着不出来。 苏白脸色微变，不着痕迹望了望殿中那尊凶神恶煞的城隍像。 这城隍庙里的香火极为鼎盛，排队的人几乎全都是来拜城隍的，城隍像旁边还摆着一尊金碧辉煌的佛像，却是冷冷清清无人光顾，香盒里的香也是少得可怜。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前头给人发香算卦的人，竟然是个和尚！ 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苏白凑到另外两位同事身边，小声提醒道：“这庙里有城隍。” 城隍到底是正神，又食人间香火正气，香火越旺对妖邪的压制也越强。 苏白的仙家虽不是什么恶妖，但终究是妖，而且这种仙家与黑蛇那样修行的妖不同，黑蛇是真正成了妖的，刺猬却只是精，觉醒了灵智，有一点点微末的本事，算不上真正的能搅风搅雨的大妖。 因此走入这城隍庙里，它便处处觉得不安，宛若被天敌盯上了一般，只想逃离。 仙家如此躁动，苏白也跟着情绪紧绷，三人不敢多呆，匆匆上了柱香，抽签算了个命，就立马出来了。 走出那城隍庙的门，苏白才松了一口气。 三人离开小庙来到河堤边找了个清净地方交流信息，吕晓燕惊疑不定：“这里的城隍竟然还在？” “仙家说在，而且香火很旺。”苏白脸色苍白地说。 他抬手摸了摸怀里的小刺猬，刺猬身上的刺软趴趴地趴伏着，像是柔软的皮毛。 杜永安一路上恶补了许多玄学知识，此时也能跟上话：“既然城隍在，那这里算命灵验，估计就是这位城隍的手笔了吧？” 吕晓燕沉吟片刻，似是在回忆什么，而后道：“如果是城隍的话，咱们来这一趟就没什么意义了。” “怎么说？” “我们研究所也接触过一些鬼神，发现鬼神们并不愿意接触人类，他们比我们更清楚天道在上，天威不可冒犯。”吕晓燕指尖指了指天，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咱们龙国其实还有不少城隍存在，记录在案的也有十几位，若要指望他们给予帮助，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与人间井水不犯河水。以前也有所里的前辈试探过，想要借鬼神之口探寻史前的秘密，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被拒绝了。他们不会给我们提供任何信息。” 杜永安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天道变成这样，他们知情还是不知情？” “我也不知道。”吕晓燕摇摇头，苦笑了一声，“人类与鬼神之间的交流太少了，他们只需要香火，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两人交谈时，苏白却沉默着看手里的纸签。 “吕老师，这个庙真的算得很准。” 他刚才心里求的是这次任务是否顺利，签文为“登山不见神仙面，莫若归休更勿提”，大意是此行见不到神仙面，不如回去别再提了。 果然，他们见不到城隍真面，事情也看似查清楚了，不过是城隍为了香火给人算命罢了。 千里迢迢赶来，却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吕晓燕并不意外道：“毕竟是鬼神，鬼神能看未来观因果，自然算命灵验。” 她求得是家宅，因为家里正巧有个叛逆期的儿子，吕晓燕工作繁忙之余还要担忧他的课业，因此很是烦心。这次求的签文告诉她，未来都会变好，家宅安宁等等。 杜永安闻言也低头看向自己的签文。 他求的是事业，他想知道他在研究所能走到哪一步，或者说研究所最后能解开这个世界的谜题吗？ 签文如下：“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跃过龙门。” 这可是一支上上签，反正是很好的意思。 “竟然是这么好的一支签。” 吕晓燕看过后，惊喜道：“杜教授，如果真像你这签文说的那样，那咱们最终一定会胜利！” 杜永安却有些兴味索然：“这个签本来就是鬼神操控的，谁知道是不是真准？” 三人凑在一起互相看签，不远处也走来两个人。 “诶，你上回不是说腰痛吗？去找小孟医生没有？” “找了，可惜小孟医生不接病人了，她说现在只接癌症病人，或是病重难救的，医院可以治就不要到她那里去。” “唉！你还是没抓住时机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小孟医生医者仁心，她救的都是鬼门关前的人，我这种不是大病的过去，也只是占用其他人的时间，等明天就去医院理疗一下，也不耽误什么。” 吕晓燕听到这番交谈，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这年头竟然有人能治愈癌症了？ 她心下觉得奇怪，就走过去问那两人：“你们好，刚刚听你们说小孟医生，她真的能治疗癌症吗？” 两人打量了吕晓燕一眼，一看就知道她是外地人。 最近小孟医生的名号都传遍整个县城了，几乎没人不知道她。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别说治疗癌症了，快死的人小孟医生都能给你把命拉回来，她可是鼎鼎有名的中医圣手！” “这么厉害？”吕晓燕推了推眼镜，“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里任职？我也想去看看。” 一人说：“小孟医生住在蛇草镇，她开了一个养生馆，叫人间。不过你要是没什么大病，还是别去打扰小孟医生了，她喜欢清净，也不接普通病人，你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第61章 冬日的天，总是灰蒙蒙的清冷。 刚下过一场雪，连绵的青山披上了一层雪衣，山顶上的雪保留得干净，像是戴上了一顶白帽子，往下便逐渐淡了，依稀能望见零星的草木颜色。 得多下几场，下得再大些，那群山才会全然被雪衣包裹，投入到冬天的怀抱中去。 雪后的蛇草镇也安静地不像话，大概人也需要冬眠，因此每到寒冷的冬日，便只想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一睡不醒。 如此便显得远处的哀乐声也格外凄清了。 有快递员开着小三轮车嘟嘟嘟而来，呼吸落在空气中，带起一片蒸腾的白雾。 “小孟医生，您的快递！给您放门口了！” “喵～” 快递员将快递箱子放在门前屋檐下，一只狸花猫甩着尾巴慢悠悠地走过来，蹲在门口歪头打量着着他。 “哟，你是小孟医生家的猫啊？” 狸花猫：“喵。” 似是在回话。 快递员觉得稀奇，出声逗了它两下，猫儿却高冷地充耳不闻。快递员放完快递便走了，离开前见那猫还蹲在门口，盯着快递箱子好奇地张望。 过了一会，孟园从屋里出来，将快递拿回家去。 最近与病人一起增长的，是全国各地飞来的快递。 时不时就能收到一些病人回馈的礼物，之前救过的阮秋很早就给她寄了几本古旧的医书，其中夹着一张数额不小的银行卡。然后便是徐阳，也常常给她寄东西，上回随信来的还有一张空白支票，一副财大气粗让她随便填的意思。 前段时间送了温玉一壶酒，第二天人就来回了一份礼，是一份难得中药材。 还有那位徐家儿子，办完徐金花的葬礼后找到孟园，非要给她道歉，又送了一大份自家晒的老腊肉。 至于那些被孟园治过病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起初邻里街坊只是看个头疼脑热，孟园不收他们的钱，就只好你家提个老母鸡，他家拿点腌酸笋这些农家特产，礼轻却带着感激的心意。 这些食物往往都进了小黑的肚子。 后来只救癌症病人，送礼就更多了。 救命之恩太重，那些病人哪怕治好了回了家，也会寄一些当地的特产来，于是快递也就格外的多。 最开始救过的那对祖孙，就给孟园寄来了新收获的农作物。 或许世俗意义上并不珍贵，却是他们家里最有价值的东西。 孟园把箱子搁在桌上，猫儿也跟了过来，用爪子去拨快递箱。 一边拨一边用猫瞳瞅孟园，似在催促她快点拆开，好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只大胆的猫儿，自从进了家门，便没有半点拘束，迅速登堂入室起来。 “古语有言，好奇心害死猫，古人诚不欺我。”孟园笑道。 狸花猫才不管什么古人与古语，一双猫瞳仍直勾勾盯着箱子，眼神专注。 孟园略微失笑，将箱子打开了。 里面装着一只锦盒，盒子再开，一支晶莹剔透的祖母绿打造而成的翠竹簪映入眼帘。 玉石藏灵气，这翡翠品质高，灵气亦是氤氲。翠竹光华流转，好似流动的清泉。 盒子里还有一封信，打开一瞧，信中大意是表示感激之情，又说自己偶见这翠竹簪，觉得大概合适她，于是便将其买下赠与她云云。 孟园看了一眼，又将盒子收了起来。 她不缺什么簪子，若想要竹簪，院子里随便一根紫竹，品质都能比这簪子高。 人间的金银玉器，于修行者而言，不过是俗物罢了。 猫儿看过箱子里的器物，也迅速对此失去兴趣，自顾自转身跑远了。 看来对猫儿来说，金银玉器亦是不值一提，至少不如花儿好玩。 它蹲在廊下，仰头瞧着屋檐上垂下来的蔷薇藤，蔷薇能在冬日里生长，此时那藤蔓依旧浓绿，蜿蜒着垂落在了空中，如同一道碧色帘幔。 猫儿盯一会，便倏而跳起来，跃到半空中，伸爪去够垂下来的藤蔓尖尖。 蔷薇藤在一次次的袭击中摇晃不停，猫儿便蹲在地上看个不住，一双清澈的猫瞳跟着打转，仿佛那是什么绝美的风景，一秒也不能错过。 “扣扣！” 有客人上门，猫儿才会灵巧地动一动耳朵，停下无意义的拨弄藤蔓动作，歪着脑袋打量着进门的人。 只是人与快递箱子一样，永远只能吸引它几秒的目光，很快便又沉浸到游戏中去了。 孟园将客人迎进来，这次的客人是一对母女。 母亲五十多岁模样，穿着打扮很讲究。女儿大概三十出头，面色苍白憔悴，头上戴着一顶毛绒帽，厚重的棉衣套在身上，显出空荡荡的瘦小。 “小孟医生，我们是从银江市赶来的，我女儿她得了胃癌，医生说没救了……” 母亲进门便拉着孟园的手，涕泗横流地诉说，祈求孟园一定要救救她的女儿。 女儿倒是神色平静，漆黑的眉眼无波无澜，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孟园只看了一眼，便说：“你女儿我救不了。” 母亲顿时大惊失色：“怎么救不了呢！不是说癌症就能救吗！怎么到我这里就没法救？还是说我没送礼？我带了的，小孟医生您看，只要您治好了我女儿，要我倾家荡产都行！” 她从口袋里翻出厚厚的红包，又一个劲承诺，似是认定了孟园说没法救是因为报酬太少。 女儿冷眼看着母亲的举动，眼神里划过一抹深深的嘲讽。 孟园将红包推回去，淡淡道：“不是因为这个，你女儿的心已经死了，她没有生的念想，自然活不了。” “收回去吧，我不缺钱。” 孟园此话一出，母亲的动作就顿住了，不敢再造次。随即矛头便转向了女儿，她抓着女儿手一叠声问：“我哪里对你不好，你竟然想死？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供你吃穿供你读书，你不感恩还来怨恨我吗？我是你的妈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如果是其他家的孩子，绝不会像你这样不孝顺！你怎么就不能向人家学学，少叫我操点心！” 女儿平静地说：“我快死了，您满意了吗？” 母亲犹如被刺痛一般，猛地崩溃大哭起来。 女儿不再看她，转身走出门去，站在栏杆边，无神地望着院中颓败的花园。 “为何要用自己的死亡，去惩罚别人的过错呢？” 孟园缓缓走来，立于女人身旁。 女人转头，一双暗沉的眸子看着孟园，或许是人之将死，也或许是方才道人一眼看穿她的死志，她忽而有了些许想要倾诉的欲望。 身后门内，母亲哭泣的声音源源不断飘来。 门外，女儿轻轻地道：“我从小就很乖，是个标准的乖乖女。我的家庭也很完美，我的父母都很爱我，他们总是将他们觉得好的东西给我。小学开始我就上兴趣班，我的功课必须保持在年级前十名，我的玩乐时间都是完成任务的奖励。如果想要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努力。我的朋友每一位都会被细细筛选，性格好家世好学习好才能当我的朋友，我的同桌也是如此，我身边的所有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我活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里。或许有人觉得幸福，如果我说我只觉得束缚，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 “我妈是学校老师，她坚信这样才是正确的育儿观，能教导出优秀的孩子。或许我在其他人眼里也算得上优秀吧，名牌大学毕业，入职著名大厂，二十五六岁就做到主管阶层，能独立在大城市里买房定居。但我大学被要求每天一个电话，不允许接触任何异性恋爱。毕业后必须回到家乡工作，我抗争了几年，还是回来了，然后被他们安排进入他们觉得安稳的企业，上着早八晚五的工作，拿着一份固定的不低但也没有上升空间的薪水。再被他们安排着去相亲，结婚，生子……因为他们认为女人就该如此。” 女儿好似在问道人，又似乎在问自己：“我就像是一只被网缠住的虫，那些丝线将我越缠越紧，我该怎么才能活下去呢？我甚至找不到人生的意义。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成为他们优秀的作品吗？” “那我……自己呢？” 她迷茫地望着天空，发出自己的灵魂之问。 她找不到自己了。 她好像只是作为一个女儿活在世上，除了这一身份，她找不到任何认同感。 往后的人生中，她还要成为他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唯独没有她自己。 “我活到三十岁，才发现我的人生一直在被掌控，我没有特别的爱好，我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因为就连兴趣爱好都是刻意培养出来的，我想挣脱这束缚，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或许挣脱了我也找不到未来的方向。” “所以当我发现我患了癌症，我只觉得轻松。癌症成了我人生唯一的出口，它就像是咬破蚕茧透进来的那一束光，我知道出去会死，可我无法抗拒这种自由。” 话音落下，一阵无声的静默中，身后的哭泣声依旧如泣如诉。 道人轻声开口：“如果你能重回过去，你会想做什么？” “大概……是放肆地为自己活一次吧。不过人怎么能回到过去呢？”女人苦笑着摇头。 大概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女人的脸色显得有些疲惫。 孟园留意到她的视线无意识追逐着对面走廊里正在扑藤蔓的猫，明明是一双古井不波的死寂的眼，却追着小猫的动作不停歇。 “你有些累了，要睡一觉吗？” 第62章 许是大雪纷飞，路不好走，今日来客稀少，一整天也只有三位病人上门。 有年长者，也有年轻人，两位是附近城镇的，还有一位来自南方海滨的病人，不知从哪里得知孟园的名号，千里迢迢赶来，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好医生的名声总是口口相传，不似网络新闻一般容易发酵上热搜。 比如若上网询问身边是否有厉害的医生，下方网友总是回答五花八门，好似天南地北到处都是难得的神医。然而一旦离开那地方，别的区域又半点听闻不见。 这个世界太大，人也太多，于是信息也庞然如海，难辨真伪。 特别是医术这类需要自己去亲身体验才能感受的东西，更是难以广泛传播，因为大多数人没见过，没体会过，于是听过也最多半信半疑。 孟园如今的名号，也不过是传遍了蛇草镇，以及上方的丘林县，再稍稍辐射了银江市罢了。 再往外，便只是亲戚朋友之间口口相传，偶有走投无路的，才往这边来找。 找来也不过是躺在治疗室里睡一觉，连自己接受了什么治疗也不清楚，稀里糊涂地离开，醒来回到家要过了好些时日，发现身体在逐渐好转，才会慢慢意识到。 哦，原来那位真的是神医啊！ 有些人即便病情好转，也还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奇迹，而不是那位小孟医生的功劳。 所以才会有很多后续往这边寄的礼物，因为大部分都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真的被救了。 周雨桐却是不同。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真的遇见了一位神仙。 胃癌晚期的她本来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下去也会呕吐出来，胃部总是感到疼痛，然而这一次回到家，母亲端来一碗汤，她竟然慢慢地喝了下去。 ：= 她拿起手机，随手一拍就是一张风景，摄影的一些习惯好似潜意识一般留在了她的灵魂里，让她一觉醒来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摄影师。 母亲的一些改变也仿佛在说明，当时经历了那场梦境的人，似乎不仅有自己。 “妈……你说，小孟医生是什么人呢？” 那一场梦仿佛变成了母女俩共同的秘密，而经历了梦境的她们，也好似解开了往日的心结，从蛇草镇回来的那晚，母女俩竟时隔多年，难得地躺在一张床上说夜话。 “或许是催眠师之类的吧？” “有没有可能是装成凡人的神仙呢？”周雨桐天马行空地想到。 如果是以前，妈妈一定会说她想法不切实际，这回却顺着女儿的想法继*续道：“要真是神仙，那咱们可不能向外人说这件事。神仙隐居起来，就是不希望人去打扰……” “我也是这样想！” 两人悄声絮语着，渐渐地夜深了，人也静了。 蛇草镇内，孟园依旧坐在走廊的蒲团上。 黑暗中，雪花静静地下，猫窝里，狸花猫打着细细的鼾。 孟园举目望天，默默无语。 随着接待病人越多，她体内的木之道蕴与身体融合也越发快速，几乎以上辈子数十倍的速度发展。 孟园可以断定，不必等到明年入夏，最多暮春时节，道蕴就能彻底融入己身，将她的身躯初步改造完毕。 到那时，她的仙灵之体成就了第一阶段，便如同成了一株真正的天地灵物，不论走到何处，都会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灵气，改造周围的环境。 不像现在，体内虽有灵气，却只如涓涓细流一般微弱，连小蛇也只是勉强供养。 如此快速的进阶，本应该高兴才对，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孟园却越发感到一阵难言的紧迫。 冥冥中好似有一种感觉，在无声地告诉她，前方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一旦她彻底融合木之道蕴，成就仙灵之体，便彻底无法隐藏。 她走在人群里，会像一轮闪闪发光的太阳一般夺目。 联想到上回在卧牛山遭遇的那一场夜奔，孟园心中隐有所感。 那一夜的经历让她意识到，这个世界或许有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在阻止仙道的复苏。 她现在能好端端的在这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还太弱小，且不需要外界灵力的供养，泯然众人中便不易被发现。 然而一旦她仙灵之体既成，到时就再也无法隐藏，那存在只需一眼就能将她从人群里分辨出来，再轻而易举地将她抹杀。 除非，她能找到掩盖住仙灵之体的办法。 这又何其之难？ 那存在是连天道都感到忌惮的东西，很可能天道碎裂便是因为对方，能毁灭天道的的力量，那是孟园所不能想象的。 孟园虽从不自怯，却也明白如今的自己于对方来说，不过是只随手就能捏死的小虫子。 所以自从上次回来后，她便一直专注修行，从未想过去探个究竟。 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弱小的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蛰伏起来，等到自身强大了，才能与人硬碰硬。 思及此，道人无声叹了口气。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便是第一道难关，仙灵之体如何才能隐匿呢？ 敛藏生机之法倒是能遮掩一二，但她也不能一直坐着不动，之后还有金火水土四颗道种要种，不可能坐以待毙。 此方世界也少有天材地宝，炼制法宝这条路似乎也被堵死了。 即便是孟园，此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一时只觉如困兽一般，眼睁睁等待着无形的笼子即将关闭，将她彻底困死其中，而她毫无办法。 “天道啊天道……” 孟园低低出声，忽而起身，眨眼间飞身出了小院，朝着不远处的秦岭山脉射去。 秦岭自古有龙脉之说，龙国古老的传说里认为秦岭是龙穴之地，秦岭那一条长长的横亘东西的山岭底下，便潜藏着龙国的气运。 孟园倒不曾在秦岭中发现龙穴与龙气，却也感觉此地颇有灵性，蕴养出了不少精灵。 当初的那一棵天地灵物小树，还有大蛇，小松山后的那一口灵泉，山林里那一片小小的紫竹林，家里的狸花猫也极有灵性，几乎快要成精，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这片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 尽管希望渺茫，孟园依然不愿轻言放弃。 她御风而行，深夜进山，循着灵气深浅搜寻天地灵物，若运气好发现不错的天材地宝，也能炼制一件法衣。 稍稍遮蔽一二，亦能聊胜于无。 群山之上，渺小的人影穿梭其间，时而飞上高空举目四望，时而落下山林细细搜寻。 漆黑深沉的夜色掩盖了一切，无人得见这一幕。 等到天蒙蒙亮，孟园才踏着熹微的天光折返，身上披着厚厚一层雪，雪花落在她的发丝、眼睫上、肩头，好似将她染成了白色的雪人。 狸花猫早早就醒了，闻声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绕着她走了一圈，还将鼻子凑过来闻了闻，似是在辨认这人还是不是家里那个道人。 孟园笑了笑，微微一抖身子，纷纷扬扬的细雪就飘落在地，落了小猫满头。 狸花猫一个箭步往后撤去，跑到离孟园两米多远，又站住脚，清亮猫瞳警惕地盯着她。 孟园抬脚往家中走去，手中拿着几片焦黑的树皮。 随着她的走近，狸花猫身上的毛发微微升腾而起。 猫儿顿时更惊讶了，扭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毛，又扭头看看孟园，而后一溜烟跑得老远，不再靠近她。 今夜这一番搜寻倒也并非一无所获，找到了一棵雷击木，孟园取了一些蕴含着雷霆之意的树皮，其中天威未散，隐含一丝天道的气息，若是制成衣物穿起来，不知有没有效果。 心下这般思量着，孟园便开始行动起来。 先将门口的牌匾倒扣，今日闭门谢客。 修行者制作衣裳倒不必太多步骤，将灵力凝聚成灵火，把雷击木树皮烧融成一团流动的液体，那液体被孟园固定在空中滚动，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银色光晕，便是其中的雷霆之力。 辅以神识为针，将其拉成一根根黑色细丝，交织着制成一件款式简洁的道袍。 上辈子孟园几乎都穿道袍，回来后倒是一直穿着之前留下的日常款外套长裤。 因如今灵力不算充足，孟园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将道袍制作完毕。 做成的道袍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颜色漆黑中透着一点褐，触之手感粗糙，有点类似棉麻，款式也是道袍最常见的，孟园将其抖了抖，穿在了身上，细细感受了一番。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 那股危机感依旧在，并未因为道袍上篆刻的各种隐匿气机的阵法符箓而减弱半分。 孟园叹了口气，但也并未将道袍脱下来。 毕竟是制成的法衣，保暖功能还是不错的，冬天穿着能御寒。 这天夜里，孟园又去了秦岭山脉一趟，发现一株灵草。 第二天没再闭门谢客，继续接待前来治病的客人，晚上照旧去山里搜寻。 如此晚出早归，日复一日，生活倒也规律。 小黑一觉睡下去，便一直没醒。 狸花猫不必人管，它自己会出门捕食，是只会自己养自己的省心的小猫。 气候越发严寒，渐渐及至深冬，等到临近年关，来客也日渐稀少。 远山彻底变成了一片雪白，整个山脉都笼罩在冰天雪地里，往往前一天走出来的小路，第二天再去就已经消失无踪，被新的雪掩埋，大地重归纯白。 山里似乎一直在下雪，大概是气温低又潮湿的缘故，晶莹的冰雪裹在每一棵树上，满山树木犹如冰雪雕成，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孟园一个人走在山里，放眼望去，只有满目的白，不见半点人迹。 第63章 “杰斯！杰斯！你们没听到信号吗！为什么不来救援……” “no！” 男人爬上一个坡，踉踉跄跄地冲过来，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一一查看过躺在地上的同伴，八个人，全都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每个人的眉心处都有一个细细的血洞，有人神情平静，有人是与他如出一辙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谁！” 男人一时如坠深渊，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跟他一起出来的同伴都被抓住了，留守在营地的八人也都死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人。 难道龙国还派人找到了他们的营地？可是明明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甚至杰斯都没有给他传递信号！ 这说明，他们的死亡一定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连发出信号都来不及。 到底是什么人，能顷刻间杀死八个经验丰富的雇佣兵？ 他能逃到哪里去？ 不可能，逃不掉了。 男人注意到同伴们死去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子弹伤，可他不曾在地上发现任何弹痕，血洞周围也没有灼烧的痕迹，不是子弹？ 如果不是子弹，那杀死他们的又是什么？ 这一刻，男人全身冰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几乎将他的灵魂都给冻结。 经常听人说龙国很神秘，龙国武术更是神乎其神，难道说杰斯遇见了龙国的神秘强者？ 男人跪在地上，满脸惶恐地转头，疑神疑鬼地打量四周，唯恐身后突然来一个人，举手间夺走他的生命。 不过还不等他发现“神秘人”，龙国的特警就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追了他那么久，就像是盯住猎物的蛇，不论猎物逃得多远，都能寻踪觅迹地找到他。 “快！他在这里！” “把手举起来！” “放下武器，放弃抵抗！” 几位特警爬上坡地，下意识的大喝声后，男人仓皇地将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姿势。 他的胆子早就被这满地的尸体吓破，不敢逃，也丝毫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 特警们端着枪一步步缓缓走近，有人指着跪地的男人，其他人则将目光放在那满地的尸体上，眼神里透出几分惊讶与浓浓的警惕。 有些尸体的脸上已经凝聚了一层冰霜，在这冰天雪地的场景下好似冰雕一般毫无生气。 “队长，都死了。” 打头的一名特警警惕地走过去，率先检查了一遍，之后其他几位特警才放下心上前。 五名特警分工合作，两人看住那个幸存的偷猎者，另外三人去搜查地上的尸体。 “真的全死了。” “这群人和他们是一伙的，这家伙一直往这边跑，大概就是想同伴接应。” “八个人，要是咱们没准备撞上来，估计都要遭。” 众人心底不由得也有些后怕，若是这八人没死，估计死的就是他们了。 “这八个人，是什么情况？” “死因是头顶的贯穿伤，像是子弹，可是我没见过这么小口径的弹孔，而且子弹穿透人体时会旋转产生爆破，所以会有灼烧的痕迹，可你们看这里，这个伤口很干净，非常干脆利落，更像是一种尖锐的利器贯穿伤。” 队长蹲在一具尸体前，认真地观察。 “你们再看他们的表情，发现了吗？每个人的脸上都只有惊讶，平静，最多就是一点不可置信，但大部分人都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状况。他们的武器也没拔出来，枪在手上但有人没打开保险，说明他们不觉得有危险。” “杀死他们的，是一个让他们觉得没有危险，提不起警惕的人。且他们的死亡一定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才能让八个人都没时间反应，每个人的神情都这么平静。” “队长，没在周围发现脚印。” “一点都没有？”队长面色凝重地问。 “一点也没有。”回话的警员也是满脸惊疑不定，“周围方圆一里我都找了，除了咱们和这群人，没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 忽然，有位警员出声道：“杀死他们的，难道是鬼不成？” “你怎么不说山里的妖精？” 队长站起身，没理会打趣的队员们，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拨出一个电话。 “xx市特警队申请中央特警队连线。” “秦岭山深处发生一起不明案件，请求调查。” “初步判断具备一定危险性，境外偷猎者八人已遇害。” “……” 不远处的一座矮山，孟园盘膝坐在山顶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垂眼看着下方的情景，一并将众人的交谈尽收耳中。 天光渐渐亮了，她却不曾离开。 方才那两个朝着月亮飞去的灵魂让她很是在意，她必须搞清楚，他们为何会与其他人不一样。 顺便也可以借此看一看龙国的底蕴。 孟园这般思量着，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向家里打了个电话。 由于经常忘记给手机充电，以至于常常错过别人发来的消息或是电话，所以孟园便在家里安装了一个固话，就不用担心接不到电话了。 后来孟园发觉猫儿会接电话，有时病人后续给她打电话反馈病情，狸花猫就会先一步冲过去，将话筒拨到一旁，再等着孟园过去接起。 以前不回家倒也无事，如今家里却是有只猫，怎么也得报一声平安。 孟园拨通家中号码，嘟嘟几声过后，电话那头咔哒一声，这是话筒被猫爪子拨到桌上的声音。 “茶茶？”她冲着那头唤了一声。 “喵～”耳边传来猫叫声，夹杂着电流，分辨不出语气。 “今日我不回家了，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的，别捣乱。” 上回茶茶偷溜进房间里去，拨弄着沉睡的小黑玩，这猫儿真的胆大，一点也不怕死。 “喵嗷？” “最晚明天我就回去了，挂电话了，你记得把话筒放好。” “喵……” 孟园握着手机，垂眸等着那边的动静。 手机里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大概是猫儿在挪动话筒，片刻后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孟园微微一笑，这才将手机重新收入口袋。 真巧，今天还是年三十。 这样的日子，估计也不会有客人上门。 孟园盘膝静坐着，见下边没了动静，便垂下眼帘，兀自闭目入定起来。 寒风吹拂过她的身畔，将道人的道袍吹得鼓起。 她明明盘坐于雪上，却不曾留下印痕，好似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飘然天外。 天空是浅淡的青灰色，隐隐似有雪意。 * 京都，一架直升机升起，迅速朝着秦岭飞来。 飞机上坐着一行五人，姜家祖孙俩，出马仙苏白，以及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学者，和一位三十岁出头留着金发大波浪的女人。 几人临时接到通知，秦岭深处发生一起神秘案件，或许与玄学有关，且危险系数较大。 研究所当即调动起来，姜家祖孙俩是玄学侧可以沟通鬼，苏白是出马仙能看穿山精野怪，那位中年学者则是一位道教文化研究者，理论知识丰富。金发女人则是一位西方神话研究者，精通外语，若这件事与那群偷猎者有关，正好她就能派上用场。 五人都是研究所的精英，这次任务可不是新人能加入的，因此并未出现杜永安。 “你们谁接到具体通知，秦岭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在家准备年夜饭呢！急吼吼的催我动身，等回去我老婆肯定要骂我……”学者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忍不住抱怨。 他的袖口上还沾染着点点面粉，一看就是刚从厨房里出来的，连衣裳都来不及换。 金发女人撩了撩发丝，“我反正不知情，不过能把我叫过来，应该牵扯到了国外吧？” 姜希微看了众人一眼，她是唯一知晓全部内情的人。 见飞机舱内只有他们五人，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她便道：“夏莉说的没错，秦岭那边出现了偷猎者，一共有十三人，全都是素质一流的雇佣兵。” “趁着咱们龙国过年来犯事，那群人真是找死。”夏莉轻嗤了一声。 “人抓住没有？难道是那群人里出了什么幺蛾子？” 姜希微摇了摇头：“不，人抓住了五个，还有八个……死了。” “死了？”中年男子呆了一下，“这不像咱们国家的作风啊？” 龙国向来走怀柔风，极少这样干脆利落地杀人，一般都会抓起来审问，掏空了有用的信息再另行处理。 “不是特警队出手的，他们死的有蹊跷，我一时也说不清，等亲眼见了咱们就知道了。” 姜希微如此说，众人闻言也没追问，直升机速度飞快，只用了几个小时便赶到了目的地。 山上草木繁多，地面也不平，不好停机，五人全都是用索降下来。 即便是最年轻的姜希音，也干脆利落地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面上毫无畏惧。 山顶的道人悄然睁眼，看向这一行来人。 姜希音才刚站稳，却又忽而抬头，朝着不远处的一座空荡荡的小山望去，眼底浮现一丝茫然。 “怎么了，希音？” “奶奶，我刚刚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 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片空荡，只有满山白雪与枯木，与一块凸起的孤零零的巨石。 “那里有阴魂？”姜希微问。 “什么也没有……”姜希音摇头，又看了两眼才迟疑地收回视线，“应该是我的错觉。” 姜希微见此也没说什么，转而道：“走吧，我们去案发现场。” 第64章 孟园的目光从姜希音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另一人，金发女郎身材高挑，面容妩媚，漂亮的桃花眼只是轻轻一瞟，都给人一种烟波浩渺之感。 当孟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女人脚步似是微微一顿，而后不着痕迹地向周围看了看。 显然，她也隐约感觉到孟园的注视，却并未如姜希音一般声张。 女人没找到孟园的身影，原本悠闲的面色变得稍稍凝重起来，慢慢走在了队伍最后，似是想要保护前面的同事。 然而这一幕落在道人眼底，却是一只不大的红毛小狐狸，在仰着头惊慌地四处乱看，倒是颇为有趣。 小狐狸道行明显不足，这身皮囊也不是真正的人皮，而是一种相当高明的似假还真的变化之术。 只是变得再像人，在真正的修行者眼里，也能一眼被看穿。 它也是幸运，生活在如今这个世道，没几个人能发现它的真身。不然这么大剌剌地披着一层假皮在外面走，还混在人群中，若是仙道还存在，估计早就被人类修行者给抓起来了。 孟园却是没管，这小狐狸虽是妖，身上气息却纯正轻灵，走的是正统的妖修路子，而不是那类吃人心食人魂的恶妖。 而且年纪轻轻就能用这般高明的法术，定是有所传承。 最重要的是，孟园从她身上感知到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略略思索过后，她想到了曾在海都见过的那只大妖。 当时孟园并未特意去看对方的原形，无故打探妖修原形是一种很冒失的行为，一般妖可不希望自己平白无故被人看穿。 不过现在想来，那大妖应该也是只狐狸了。 狐狸聪慧狡黠，能渡过大劫走到现代，似乎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 孟园思量间，研究所五人已经走到了偷猎者死亡现场。 有两位特警在此看守，见他们到来便让开一条道。 才刚靠近，姜希音就停下脚步：“有魂。” 他们来得很快，刚一接到通知就出发了，抵达此处时也才不过三小时。 冬日天阴，虽然已经到了白天，但太阳都被挡在了云层后，因此这几人的魂还没有消散。 众人都盯着姜希音的动作，只见她微微侧头，目光看着一个方向，口中时不时吐出几句外语。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副倾听的姿态，视线也是在移动的，像是面前站着好几个无形的人，她在与那几个无形之人交谈一般。 研究所众人习以为常，看守的特警却是忍不住浑身发毛。 终于，一阵死寂的沉默后，姜希音抬起头，看向奶奶：“奶奶，我问的差不多了。” 姜希音与鬼交谈时，中年男人也走到尸体边，一个个查看过他们的伤口。 “这些人果然死的蹊跷，从那些伤口上看，不像是被人杀的，你问出作案的是什么了吗？” 中年男人、祝贺梁推了推眼镜道。 姜希音摇头，一张尚且稚嫩的脸板得紧紧的，语气严肃地说：“是人。” “是人？”苏白惊讶地问。 姜希微看着孙女，面色不变道：“你继续说。” 姜希音便说：“这些阴魂都说，杀死他们的是一个女人，穿着龙国的古风袍子，跟奶奶你身上的很像，我猜应该就是道袍了。她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像是凭空出现，一瞬间杀死他们所有人，然后又消失不见。我问那个女人是怎么杀死他们的，他们说女人抬起手，然后一束光飞了过来，他们就死了。” “一束光飞过来？”祝贺梁再次推了推眼镜。 “我猜是飞剑。”姜希音一边讲述一边分析，“虽然这些人死了，但魂还在，他们看到那些光杀死自己后，重新回到了女人的手中。” “能飞出去再飞回来，的确与飞剑类似。”姜希微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咱们还是得实事求是。” 说罢，她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青铜小剑。 “这是什么？” “研究所新人上交的一个项目物品，他发现这种小剑与灵石会产生反应，我们猜测它就是上古时期人类修行者使用的飞剑。” 姜希微说着，走到那八具尸体前，将青铜小剑靠近每个人的额头伤口处，甚至把小剑插入血洞中比对。 “这把剑小了点，跟洞口对不上。”姜希音道。 姜希微却摇头，紧紧捏着那把小剑，手下猛地一动，噗呲一声，小剑蓦地插进那人的额头，剑身深深穿透了颅骨，只露出一个小小的把手在外。 “哇哦！”祝贺梁惊呼一声，“姜会长，您老老当益壮啊，内劲练得这么好。” 姜希微笑了笑，捏住那小小的剑柄，又慢慢将其拔了出来。 由于气候严寒，尸体一直躺在这里早就被冻僵了，剑拔出来也只留下一个空洞，没流一滴血。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特警都瞪大了眼。 “看，这是不是就对上了？” 姜希微示意大家凑近来观察。 果然，死者眉心的血洞是微扁的椭圆形，之前他们已经分析过这是锐器伤，却怎么也想不到什么样的锐器能穿透人的颅骨，现在一看姜希微人为制造出来的血洞，与那眉心的血洞几乎如出一辙。 “那把杀人的飞剑比我手里的飞剑稍大一点，大概飞剑也更新换代了吧？毕竟隔了这么多年！” 老人家说这话时，情绪有些亢奋。 上回在榕树村时，她就觉得世上还有修行者，然而最终却因证据不足，只有个人猜测而不被证实。 这次可总算有证据了！这个世界上，果然存在修行者！ “现在证据确凿，这群人之所以会死，大概是正巧碰上那位修行者前辈。前辈杀了他们，却没有对龙国人出手，明显是偏向我们龙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查了。前辈既然杀人后就消失不见，说明她不想被人打扰，若是再查下去，或许还会惹她不快。” 姜希微站起身，一锤定音道。 其实她内心不知多想深入查下去，找到那位前辈，想问问她，为什么天不允许人类走修行之道？ 然而终究是理智更胜一筹，既然修行者存在，却始终不曾露面，其实就已经表露了不想与他们交流的态度。 继续追查对他们没有丝毫好处，只会得罪那位隐在暗处的修行者。 况且姜希微还记得希音刚下飞机时说的话，这不得不让她多想，那位修行者是否还停留在这里，就在不远处旁观着他们的动作。 所以，不能冒险！ 要查也得等回研究所内再说，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他们赌不起。 “奶奶，我还有一件事要说。”姜希音忽然出声。 姜希微：“你说。” 姜希音：“这里死了八个人，却只有六个阴魂，还有两个不见了。这些阴魂说，那两人被那位神秘的东方人销毁了，他们都亲眼所见。” 姜希微露出诧异之色：“你来指一指是哪两个人。” 姜希音走过去将两人指出来，姜希微等人则拿出相机拍照记录。 祝贺梁分析道：“从逻辑上来说这有点奇怪，如果那位前辈要让他们魂飞魄散，那肯定是一视同仁，八个人的阴魂都毁了。现在单独毁掉两个，就显得很怪异了，要么是这两人狠狠得罪了她，要么是这两人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 “得罪一说我觉得不成立，修行者对人类来说相当于降维打击，就像一个人不会跟蚂蚁生气一样，她杀人就和杀蚂蚁差不多。后一种的话……难道是这两人罪孽深重？连魂魄也不能留下？” 姜希微吩咐道：“希音，你问问那些阴魂，这两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姜希音又去与阴魂交流了，片刻后她摇头道：“他们都是雇佣兵，从全球各地天南海北聚在一起为人卖命，为了掩盖现实身份，平时基本不会跟人说自己的真实信息，互相交流都是用假名字，他们也不清楚这两个人的来历和过往。” 一直沉默的夏莉这时忽而开口：“小希音，你问一下，那两个人是不是教徒。” 姜希音问了，而后回道：“是。”少女神色惊异地补充道，“而且除了他们俩，其他人都不信教。” 几人都不由地看向夏莉。 夏莉摊了摊双手，一副无辜的架势：“你们看我干嘛？我正好是研究外国神话的，就问一问罢了。” 姜希微看了她两眼，转移开目光，没再深究下去。 几人继续检查尸体，将每一处都记录下来，又让姜希音问了许久的阴魂，还让苏白带着仙家在周围几里逛了逛，收集了足够的信息后，最后才准备离开。 “那些偷猎的野生动物救出来了吗？” 姜希微问特警。 特警道：“已经救出来了，都放归山林了。” “我们会继续在这边待几天，等你们将人审问出来，拿到审问口供再走。” “好的，姜会长，我去通知部门安排住宿。” “不用麻烦，来之前我就听说秦岭这边有个风景秀丽的镇子，镇上还有位能治疗癌症的中医，我们正想去看看，就去那边住几天。” 一位特警忽然出声：“你们要找蛇草镇的小孟医生吗？” “你知道？” 特警道：“知道，我是华山市的警队队长，之前关注过孟医生一段时间，她应该是道医，不仅会医术还会算命。” 顿了顿，他补充道：“她算命非常厉害。” “原来如此，那咱们更应该见见了。”姜希微说着，看向祝贺梁，“祝老师，我记得你就是一位中医，是不是？” 第65章 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一蛇一猫缠在一起疯狂干架。 蛇也不变大，似是不想以大欺小，只那么小小一条去缠猫，狸花猫半点不怕，锋利的小爪子伸出来就冲着小蛇狂抓。 “喵嗷呜！！” “嘶嘶嘶！！” 一边干架还一边用各自的语言吵，也不知在吵什么。 孟园一开始旁观着还颇为心惊肉跳，见两个小家伙完全忽视了自己，便又慢慢淡定下来了。 蛇爱占地盘，她是知晓的，小黑醒来很可能会吃醋，她之前也想到过，毕竟这家伙见她摸一摸温玉家的小橘，都要嘶嘶地龇牙。 不过她确实没养这只小狸花。 整个冬天她几乎都早归晚出，回到家里又要接待病人，并无多少时间去管这只小猫，也几乎从未喂养照料过它。 既然不曾喂养，只提供了一个落脚之处，如何算作抚养呢？ 最多算是好心提供一个住处的房东，与冬日里暂时寻一处庇护之所的房客罢了。 狸花猫白日里也常常会自己跑出门，或是捕食或是游逛，它有它的生活，从未因孟园的存在而改变步调，它从来都是独立的个体。 一如孟园对周雨桐说的那样。 “它不是谁的猫，它是它自己。” 孟园瞧了一会猫蛇大战，见它们从廊下打到花园，又从花园打到廊下，浑身精力满满，也没打出伤来，便去屋子里脱下道袍，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发现一蛇一猫不知何时打上了屋顶。 孟园仰着头看了一会，便再懒得关注了，走到厨房开始准备年夜饭。 之前街坊邻里见她独居于此，过年也不回家，便送了好些年货来。 厨房里栓着一只老母鸡，水盆里养着两条鱼，之前茶茶总要来这里玩鱼，将爪子伸进水里搅动，那两条鱼就会吓得一个劲游动，它眼巴巴地望着发馋。 但就如孟园对她们彼此关系的定义一样，狸花猫似乎也是与她一般的想法。 它会在家里探索，会去玩小蛇和电话，会闲暇时扑花藤，会依偎在道人的身侧打盹，在她入定时它也相伴着入眠。 却从不要求道人给予投喂，不会去碰厨房里丰富的食物，而是每日里固定地出门捕猎，靠自己而活。 嗯……谁能说小猫没有自己的尊严呢？ 所以它只玩鱼，从来没有下嘴啃过。 孟园回忆着狸花猫盯着鱼眼巴巴流口水、一看她来又故作矜持地走开的样子，便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一阵沙沙声靠近，小蛇从厨房外爬了进来。 明明是那样小的身体，却携带着强大的气势，几近气势汹汹地来到孟园的面前。 “嘶嘶嘶！” 它爬上灶台，将头颅昂起，豆豆眼紧盯着道人，发出愤怒且控诉的声音。 孟园垂眸看着它，慢慢地开口解释道：“小黑，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养它……” 小蛇听着听着便低下头去，愤怒也逐渐淡去了。 “嘶嘶？” 真的不养？ 孟园：“不养，只是收留一位房客，咱们家的人也太少了些，过年连一桌年夜饭都凑不满呢？” 然而小蛇却是忘了，一开始它也并非道人养的蛇。最初道人称它为道友，只是不知何时起，它便以道人的蛇自居，自动自发地将自己划入她的领地，成为她的小蛇。 或许世上许多牵绊便是因此而来，朝夕相对，日积月累，一点一滴的情谊汇聚，不是家人也成了家人。 “你是通情达理的蛇，外面这天寒地冻的，为什么不能给它一个住处呢？对不对？” 小蛇被这么一夸，尾巴尖尖立马翘了起来，昂起的头也更低了。 “今天过大年，大年大年团团圆圆，你也不要和它吵架，一起和和睦睦的多好。” 小蛇彻底放平了身子，浑身气焰也消了下来。 “嘶嘶。” “好，今晚这只鸡都给你吃。” “嘶嘶！” “好，喝灵酒。” “嘶！” “你还要看春晚？小黑，你可真是条时髦的蛇啊！好，等会放映了我就开给你看。” “嘶嘶嘶……” 小蛇摇晃着尾巴，悠哉悠哉地出了厨房的门。 院子里，狸花猫蹲在院墙上，一脸警惕地盯着它，见小蛇出来便龇牙咧嘴。 小蛇冲着它嘶嘶了两声，游到小桌上盘起身子，愉快地等待着道人的投喂。 狸花猫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一双茶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清澈如水。它是不记仇的小猫咪，就算前一秒还在打架，后一秒也能凑过去跟你玩耍。 猫儿从高高的围墙上灵巧地跃下来，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桌边，蹲在小蛇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它。 似是在奇怪，为什么它不跟它打架了？ 小蛇从盘成饼的身体里探出头，冲它嘶了一声，语调无波无澜，不含多少攻击性。 只是叫它走远点。 一只没家的小野猫，好心收留它罢了。 狸花猫定定瞅着桌上的小蛇，渐渐地一股冲动便掩饰不住了。 片刻后，趁着小蛇在寒冷中昏昏欲睡地打盹，它蓦地伸出一条罪恶之爪，将蛇饼从桌上推了下去！ 桌子上怎么能有东西呢！推掉推掉！通通推掉！ 蛇饼掉在地上，啪嗒一声。 下一秒—— “嘶嘶嘶嘶嘶！！！！” “喵呜～～～” 猫咪愉悦地转身就跑，身后黑蛇怒不可遏地追，小院子再度充满了鸡飞狗跳的活泼气氛。 厨房里用神识观察它们的孟园：“……” 虽然家里的两个小家伙似乎有些不对付，但相处氛围还是很和谐的嘛，原本寂静的宅院都变得热闹了许多。 饭菜准备到一半时，屋门被敲响。 孟园从厨房里走出来，对依旧在互相追击的两个小家伙叮嘱了声，让它们暂时安分下来。 小蛇冲过来缠上道人的手腕，狸花猫失去对手，无聊地走回自己的猫窝趴了进去。 虽然趴在窝里，但尾巴还挂在竹筐边上摇晃，一对小耳朵支棱地很精神。 孟园将门打开，门外果然是研究所一行人。 看到她，五人也是一愣。 门内女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袖子挽到了小臂，似乎刚从厨房出来，身上沾染着葱姜蒜的气息。 她有一张柔和的脸孔，面貌清秀，神情温和，浑身透着一股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 “请问是小孟医生吗？冒昧拜访，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很好奇你的医术，正巧也有学中医的人，所以想和你交流一番，请问可以吗？” 姜希微率先开口，礼貌地询问道。 孟园转身让开路：“诸位请进吧。” 几人进了门，入门便是一个花园，不过园中花草大半都已经枯败了，显得很是死气沉沉。 只剩下一些月季、蔷薇之类的植物还生长着，攀爬在花架、围栏、屋檐上，碧绿的藤蔓如蛇一般，爬得到处都是，将这座古宅也妆点地越发清幽。 “小孟医生，听闻你能给人治疗癌症，是真的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进门，祝贺梁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孟园招呼众人去治疗室坐，那屋子里的桌子大，也能坐下六个人。 本来还想给他们上一杯热茶，但见祝贺梁如此急切，便干脆落坐下来，笑着回答道：“并不是真的治疗癌症，我想你应该也了解，癌症的治疗办法目前只有两种，一种就是药物杀死癌细胞，一种就是激活免疫系统让免疫系统杀死癌细胞。” “对，是这样。” “我所做的就是第二种，我猜诸位应该有修内家气功的吧？” 祝贺梁看了看姜希微，得到眼神示意后点了点头。 “是的，小孟医生好眼力。” “我就是通过按摩和刺激穴位，让人体的气流动起来，从而促使人体免疫系统的复苏，杀死癌细胞。” 孟园用了一个较为科学的说法。 祝贺梁迅速就接受了，忍不住惊叹：“竟然还能这么做！那该对人体的气有多么细致的了解啊！” “其实还不仅如此，我也练了一门气功，这功法较为特殊，我体内的气具有激发人体活力的作用。我就是用气功结合按摩手法，双向作用下才能达到激活免疫系统的效果。说起来原理很简单，做起来也不难，如果你们想试验一下，我可以给你们做一次。”孟园微微笑道。 听她这么说，祝贺梁很是心动。 不过他更想观摩孟园的手法，因此将目光转移向了一旁的姜会长。 “会长，您年纪大了，要不您来尝试一下？” 姜希微答应了。 她按照孟园所说的躺上一张矮榻，孟园点上了一根香。 “这是什么香？” “我自己做的安神香，能让人放松身心。” 孟园话音刚落，矮榻上的老道便缓缓闭上了眼，在众人的注目下陷入了沉眠。 研究所众人一时都有些吃惊。 姜希微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竟然能在这种陌生的环境瞬间入睡，不得不说，那安神香效果显著。 接着，孟园便伸手给姜希微做起推拿来。 她用的是纯正中医的方式，并未动用灵力，然而光是上辈子五百年的积累，就不是祝贺梁能比的了，祝贺梁看着她的手法，那是越看越吃惊、越看越膜拜。 等她一套做完，祝贺梁对她的医术已是彻底信服。 “太厉害了！孟医生，您的师门一定不一般！” 众所周知，医术与道法一般都是传承而来，基本很少有人能靠自学学成真正的神医，除非是绝世天才。然而孟园又会气功，这可不是能自学练成的，说明她背后绝对有特定的师承。 第66章 一炷香燃尽，姜希微也醒来了，老人家慢吞吞地从榻上坐起身，一边感受着身体内外难得的轻盈，面上也显出几分惊异来。 “奶奶，您感觉怎么样？”姜希音过来搀扶她起身。 姜希微把她推开，表示不需要这种帮助：“很好，我现在还能再爬一天的山路。” 祝贺梁好奇问：“具体感受呢？” “全身轻松，疲惫尽消，感觉一股气在体内流动，暖融融的很舒适。” 祝贺梁连连点头：“果然和小孟医生说的一样。” 姜希微回味了一下好似焕然一新的身躯，走到一旁笑看他们的孟园面前，姿态郑重地问道：“小孟医生，我们很是佩服您的医术，想邀请您加入咱们研究所……” 她将史前文明研究所的存在讲述了一下，研究所其实并不是什么机密，只是知晓的人不多罢了，像杜永安第一次听闻研究所名字时，也下意识觉得这只是一个科学研究组织。 事实上对外它本就是一个文明研究机构，真正机密的是里面各种玄学卷宗，那才是不能被公众所知的隐秘。 孟园静静地听她讲，心里对龙国的底蕴也稍微有所了解。 加入进去就能共享所里的研究资料，探查天地的奥秘，不得不说很吸引人，不过…… “我不打算加入。”她缓缓摇头。 “能问问为什么吗？”姜希微问。 祝贺梁插话道：“咱们所里的待遇很好的，六险一金，出差全报销，每个月基本工资xx万，出外勤任务还有额外补贴……” “我话还没说完呢？”孟园笑了笑道，“不过你们有需要可以来蛇草镇找我，我可以帮你们调理身体，若是受伤也能来这里治疗。”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不喜约束，虽然你们说研究所不强制要求人出任务，但我还是不习惯。我向来自在惯了，恐怕无法融入集体。总之，我的养生馆欢迎你们来，但加入研究所这件事，还是算了。” 孟园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研究所等人也不好强求。 姜希微沉默了一会，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能邀请孟医生您作为咱们研究所的顾问吗？” “顾问？” “其实也就类似于客卿，您不必听命于研究所，研究所也没有资格吩咐您。只是有需要的时候希望您伸出援手，帮助我们，仅此而已。毕竟您都答应给予研究所成员治疗，我们也不能没有丝毫表示，顾问也有顾问的一份待遇。” 孟园略微思索，弯唇一笑：“这倒是可以。” 姜希微等人闻言都很是高兴，虽然没能让孟园成为他们的新成员，但成了研究所的顾问也不错。 对研究所众人而言，他们需要的是孟园的医术。 对孟园来说，她需要的是他们的情报。 如此一来，双方都很满意，觉得目的达到。 因此又聊了一阵之后，五人便向孟园告辞了。从孟家宅子里出来，五人再度坐上车，接下来他们要去蛇草镇上找一家旅店住下，等待警局那边的审讯结果。 路上，姜希微将孟园的个人信息发送了出去，让相关人员查一查这位小孟医生的底子。 这是基础的背调工作，研究所每一位成员都要调查清楚背景，确保没有问题才能入职。没多久，那边发来了信息。 姜希微看着这份资料，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你们看一下我发的资料。” 她将信息群发给了车内的成员。 除了苏白，他担任着开车的任务。但他怀里的小刺猬却是机灵地从他口袋里翻出一个手机，小爪子灵活地敲击屏幕，解锁后打开微信找到新消息。 短暂的静默后，夏莉出声：“这位小孟医生，看起来也不简单啊……” “个人资料上说，她大半年前还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直到家中长辈病重辞职，办完长辈的丧事后，她就直奔秦岭山脉，之后消失了近五个月才出现……她是怎么在秦岭山脉独自生活五个月的？而且在此之前她就是个普通人，五个月后就性情大变，不仅学会了医术还会算命……这给了我一个联想。” 祝贺梁分析道。 “什么联想？”姜希音好奇地问。 “咱们今天调查的偷猎者事件里，不是有一位修行者？” “你的意思是，孟医生是那位修行者？”夏莉下意识接话道，“不可能，修行者怎么可能会给人治病！这也太接地气了！” 祝贺梁显然也是如此以为，似乎在所有人的观念里，像这种超越了凡人的修行者，都应该隐居在深山老林里，不关注人间世事，这才显得出尘脱俗、好似真仙。 “不不不，我想说的是，小孟医生会不会得到过那位秦岭山里的修行者的指点？” 姜希微此时也道：“我也是这样想。” “姜会长与我所见略同啊！小孟医生消失的那五个月，估计就是去见那位前辈了，前辈大概看中了她？就给了她不少指点，于是她半年时间就从一个普通上班族成为鼎鼎有名的神医，这个逻辑是不是通顺了？” 姜希音认同地点头，“确实很通顺。” 姜希微道：“孟医生还是海都大桥自杀案的报案者，看来她在玄学这一道也颇为精深。” 祝贺梁：“我甚至猜，小孟医生会不会是那位前辈收的俗家弟子……总之，咱们能聘到这样的顾问，简直赚大发了！” 前方的苏白也小声道：“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到那位前辈……” 夏莉经验老道地说：“咱们可得和小孟医生打好关系，若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向她求助，就算她不知道，也许她后面的师父会给我们一些指点呢？那可是修行者！恐怕咱们现在研究的东西她们早就清楚了，所以小孟医生才不加入咱们研究所。” 姜希音提出自己的看法：“我感觉小孟医生为人很低调，好像不是很想被人打扰的样子，咱们没事还是别往她面前凑吧？还有她的身份，估计也不希望被人宣扬。” “希音说得对，孟医生的保密级别还得提高，就用最高那一档吧！”姜会长一锤定音道。 于是关于小孟医生的方针就这么定下了，以拉拢试探为主，绝对不能得罪冒犯，更不能让人随意去打扰，以她的保密等级，只有达到一定资历的研究所成员才能查看她的资料，得知这位顾问的存在。 众人讨论了许久，直到在旅店入住，才渐渐揭过这个话题不谈了。 另一边的孟家宅院里，被研究所五人议论的“修行者徒弟”小孟医生，此时也为这五人的脑洞大开惊叹不已，她明明什么也没说，他们就自动脑补了她的身份，甚至都不必她解释就已经深信不疑。 不得不说，人类的想象能力真的很强大。 虽然研究所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却倒是方便了孟园，也为她身上的异状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真不错。 见听不到有用的信息，孟园便将神识撤了回来，专注手中的动作。 小蛇从道人腕间爬出来，趴在灶台上看她做饭。 孟园做饭并不复杂，她习惯了上辈子稀缺的食材和简单原始的烹饪方式，那个世界很多地方甚至连铁锅都没有，毕竟铁在古代也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而当时世上大部分都是穷人。 所以当她行走在外，一开始还做不到不吃饭时，做的最多的就是烤与炖。 后来渐渐不再进食，因此也将做饭这种技艺忘得差不多，只有偶尔脑中闪现出前世记忆，想体验一番人间烟火，才会去山里随便捉一些野味，叉着烤了尝一尝味儿。 后来她发现有一种方法，能令食物保持原有的美味，那便是附着上灵力。 用灵力去激发食物中的原汁原味，即便只是最简单的烹饪方法，都能做出最绝顶的美味。 随着翻炒，锅中的菜肴蒸腾出热气，丝丝缕缕的灵力从指间飘出，犹如细碎的盐粒一般落下，洒在锅里，随即慢慢地与菜肴融合，令锅中的食物散发出更浓烈的香气。 小蛇凑近了使劲嗅闻，差点摔进锅去。 孟园捞了它一把，将它放到一边。 一道道菜出锅，时间也一点一滴流逝，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便暗了下来，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这一晚上的灯是要亮一整夜的。 若是从天上往下望，便能见到这方小镇是如此的灯火通明，不仅小镇，整个龙国在这一刻都亮起了无数盏灯，好似大地上星星点点蔓延的燎原大火。 孟园将菜端到廊下的小木桌上，小蛇与小猫都已在桌边端端正正地坐好。 狸花猫本是不来的，孟园做饭时它也矜持地待在自己的猫窝里，虽然时不时拿眼神瞧她，身子却是一动不动，非常坚定地不受这嗟来之食。 孟园亲自去请它，给它讲年夜饭的含义，猫儿才半推半就地走过来，在桌边落座。 今夜的菜肴是难得的丰盛，猫儿与小蛇也难得没有吵架。 狸花猫面前摆着一个装了一条大鱼的碟子，小蛇面前则是一整只烧鸡，全都香气扑鼻，令两个小家伙两眼闪闪发光，眼神里写满了垂涎欲滴。 不过没听到道人说开饭，一蛇一猫便都安分地没动弹。 孟园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一个小瓷瓶，与三个小小的瓷杯。 瓶里装的自然是灵酒，她给倒了三杯，一人一蛇一猫，各自一杯。 “今夜是大年夜，明日便是新的一年了。辞旧迎新岁，团圆过大年。在此我便敬二位喝一杯，也庆祝咱们能相聚一堂，往后共渡这漫漫时光。” 第67章 一副对联刚贴上门，研究所众人便再度登门了，他们是来给孟园送合同的，昨日只是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今日还得正式签署聘用文书。 签完了才算是正式的研究所顾问，也才可以见到研究所的真正面目。 祝贺梁站门前，仰头瞧着对联满脸欣赏。 “这字写得可真好啊！吾心悠然，意境也好！妙哉！妙哉！” 姜希音也看了好一会，注意到隐隐未干的墨汁，转头惊奇地问：“小孟医生，这是你自己写的吗？” 孟园笑而不语，只是默认。 “孟医生有一笔好字。”姜希微走过来道。 “谬赞了，诸位请进吧。”孟园伸手示意。 几人进了门，与杜永安加入研究所一样的流程，首先就是给孟园科普。只是这回是姜希微在给孟园讲解，内容还是研究所的历史与真相，以及要面临的危险。 “不过孟医生您不必出任务，只是给我们所里的成员治疗的话，应该不会遭遇危险，这点您可以放心。” “我大概了解了，不过我也有一点好奇。” 顿了顿，孟园状似疑惑地提出一个问题：“你们研究史前文明，有什么收获吗？” 姜希微沉默了一会，才道：“目前，我们可以确定史前文明的确存在。史前文明与我们的文明截然不同，那时候的人强大如神明，具有着难以想象的伟力。他们更崇尚自我的发展，通过吸收灵力而强大自身，我们将其称之为灵能文明。” 孟园认真地听着，又问：“既然史前的人那么强大，那他们现在都去哪了？文明又怎么会消失？” 姜希微道：“这也是我们一直在探寻的一个问题，我们有一个猜测：神灭世。” “神灭世？”孟园重复了一遍。 姜希微：“没错，不知您听没听说过史前大洪水？大洪水毁灭了一切人类，大洪水之后的人类就是我们。神话传说大洪水来源于神，神见地上污浊，于是降下席卷全球的洪水清洗人间。所以神消灭了史前文明。” 孟园道：“可是龙国的神话里，大洪水来源却是天河倾泄。” 姜希微说：“所以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还有一个猜测是神战。” 孟园挑了挑眉：“怎么说？” “有外神降临，与蓝星的本土神大战，于是造成了天河倾泄，人间发生大洪水，史前人类灭绝。”姜希微言简意赅地说。 孟园对这个倒是很有兴趣，追问：“你们找到了外神？” “没有，人怎么可能寻找到神。” 姜希微摇头，“一切都只是猜测，毕竟我们不能穿越时光回到过去，见证那一场大洪水。调查历史就是这样，从无数捕风捉影中去猜测，去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并且我们还不能确定它是否正确。” 夏莉这时插话道：“神战这个结论也是我们根据全球各地的神话来判断的，比如龙国与外国的文明差异，是不是太过巨大了一点？外国认为龙国是一个伪装成国家的文明，我们的文明与他们的截然不同。外国人大部分都信神，龙国人却几乎没有信仰。他们信仰的神又是从何而来？神话传说不可能空穴来风。我们的神话里，世界是开天辟地后巨人演化而出。他们的神话里，神用七天创造了世界。到底哪一位才是真神？” 夏莉显然对东西文化研究了很久，她滔滔不绝讲述起双方文化的差异，觉得这是两种文明的碰撞，也可以归纳为两位神明的碰撞。 孟园听明白了：“你是觉得，西方的神是外来的神？外来的神明与我们本土的神明发生了一场大战，从而造成了大洪水与史前文明的断绝？” 夏莉点了点头，又摊了摊手：“对，但依旧只是一个猜测。” 孟园消化了片刻，而后又问：“假使你说的这一切是对的，那既然神能灭世，祂又为何会留下龙国？祂要消灭我们，应该很简单吧？为什么还要留下龙国这个继承了史前文明的种族呢？” “不知道。” 夏莉摇了摇头，“人类怎么可能弄懂神的想法？” 姜希微叹息着说：“也许是因为我们太弱小了吧？所以根本不屑于对我们出手，但一旦我们寻找到史前传承，祂就会降临，抹除一切痕迹。” 略微停顿了一瞬，姜希微又说：“虽然夏莉觉得是外神赢了，占据了我们的星球。我却认为天道也未必输，因为我们的文明还保留着，虽然残缺不全，但传承从未断绝，地府与鬼神也都还在，不是吗？” 姜希音举起手，补充道：“我奶奶一直还有一个猜测，她觉得神战双方其实同归于尽了，于是人类才能继续生活在蓝星上，而不是被外神全都消灭。阻挠我们探寻史前遗迹的不是外神，而是天道。” 孟园：“天道？天道为什么要阻挠？” 姜希微说：“因为天地间灵力太过稀少？所以让我们去走科技之路。” 她用的也是疑问句，显然自己也不能确定这个猜测是否属实。 说到底一切都是猜测罢了。 孟园心里却是倾向于神战这个说法的，曾经的一些经历也证明，的确有一个不属于天道的强大存在在阻挠仙道发展，再结合那两个朝着月亮飞去的教徒灵魂，真相似乎已然呼之欲出。 然而疑惑还有，那就是龙国这个国家。 难道真是因为人类太过弱小，外神才这样放任龙国发展？甚*至连地府都保留了？ 又或者并没有什么外神，而是一位蓝星神明获得了击溃天道的能力？因此凌驾于整个世界，成为新的天道？ 姜希微忽然冷不丁地发问：“孟医生，您觉得世界上有天道吗？” 老道望着孟园，孟园与她对视，察觉到她言语间的试探。 孟园顿时明白，她不是在问“小孟医生”，而是在问小孟医生身后的“修行者”。 大概是想求一个证明吧？ 孟园沉吟了一会，才道：“我觉得有。” 姜希微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仿佛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一般，她凹陷的双眼微微发亮。 “是的，我也认为有。但天道到底是什么呢？它掌控着万物，掌控着星球运转，掌控着生老病死，掌控着因果轮回……天道是一种概念，还是一个切实的存在？我们一直不可得。古人认为天道是天的意志，然而天怎么会有意志？天从不因任何事物而转移。今人认为天道是宇宙运行的规律，是宇宙的真理。然而修行一道上，却又将天道具体化，甚至觉得修行到一定程度能触摸天道乃至于掌控天道。” 说到这里，老道的目光又转向了孟园，双眼灼灼盯着她。 “孟医生，您觉得天道是什么？” 研究所其他人也都直勾勾望着她，每个人的眼底都透着明晃晃的期盼。 孟园无奈一笑。 这群人连装都不装了？ 本来她是想薅一薅他们的羊毛，结果不知怎么的，反过来变成他们来薅她了。 不过转念一想，只有交流才能加深见解，他们为她提供了思路，她也不至于吝啬地一毛不拔。 思及此，孟园便道：“在我看来，道与天道，是两种东西。” 她语速缓慢，似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在五人急切又紧张的注视中，孟园缓缓道：“道是宇宙的真理，这话是没错的。大道蕴含着整个宇宙的规则，读懂了大道便相当于读懂了宇宙，宇宙也尽可畅游。比如人类利用科学制造了航天器，正是因为他们寻找到了一些宇宙的规则，从而利用科学仪器去适应那些规则，人类就获得了踏出星球走向宇宙的能力。大道冰冷，不具备意志，也没有感情，它存在在这个无垠宇宙中，无处不在、无所不包。” 姜希微等不及地追问：“大道是这样，那天道呢？” “天道……” 孟园口中轻柔地咀嚼着这个词，似是唯恐冒犯到什么一般，而后忽而话风一转：“有一句话，你们应该都听说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研究所五人皆面色怔愣，不懂她为何突然说起这话。 “听是听过……” 下一秒，便听孟园轻轻道：“天道就是那个一。” 道人的话语声很轻，好似一阵清风拂过每个人的耳畔。 有人听不明白，面色怔怔。有人一头雾水，满眼迷茫。还有人则眼瞳震颤，一脸恍然大悟、深受震撼的模样。 室内一时沉静下来，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竟是这样！”老道倏然站起身，双手抚掌，面庞涨得通红，神色间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原来天道是一啊！” 祝贺梁与姜希音皆是皱着眉头似懂非懂，苏白与夏莉二人却是茫然不解。 孟园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悟性高的人自然能参透其中的奥秘。 “诸位来得够久了，我就不继续招待了，还请回吧？” 她放下茶盏起身，微笑着下了逐客令。 研究所等人慌忙起身，姜希微似是想要说一些感激之语，孟园摆了摆手制止了她。 将五人送出门，孟园告知道：“再过不久我会出门游历一段时间，若是有人需要治疗，请尽量在三月前来。” “孟医生要出门游历？您准备去哪？” “还没确定目的地。”孟园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五人也只好遗憾地告辞了，其实他们还想问更多，但孟园送客之意明显，他们要是还强赖着不走，那就要得罪人了。 孟园站在屋门前望着五人远去，回头看了一眼跟出来的狸花猫。 第68章 街头上满是人间热闹的景象，每一位相遇的人都在互相恭贺新年，哪怕从前素不相识，这一天见了也能互道一声新年好，吉祥如意。 人人笑脸盈盈，每一双目光对视间都含着温和的善意。任何不幸与纷争都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对新一年的美好展望与欢庆。 喧闹声很近，又好似很远，喜庆的乐声遥遥传来。 道人仍旧盘膝坐在廊下，直面庭中的花园。 此前那繁花盛开的美景好似仍浮现在眼前，小蛇与猫儿大闹的动静也都回荡在耳边。 只是张眼望去，花园颓败不堪，满是枯枝荒草。猫儿与蛇也不见踪影，将唯一的人类抛在家中，独自面临漫漫时光。 有时孟园也不清楚，到底是它们需要自己，还是自己需要它们？ 或许这需要是双向的，因为彼此陪伴，才不至于在这茫茫人世间感到孤独。 冬日的阳光总是给人带来悠长又慵懒的感受，道人静坐在暖阳下，感知着光线中传递而来的暖意，一边缓慢地思索着此方世界的问题。 温暖让思维都变得懒散。 思索天道，思索月亮，思索外神。 思索良久，最终发现一切仍旧只是猜测，而并非事实真相。于是她便又将其全都赶出脑海，扫除心头所有的尘埃。 如今她该面临的问题，是自己即将暴露的困境。 生死之前，又何必去纠结天地存亡？ 好比一只蚂蚁，不担心即将到来的死亡，反而去操心天会不会塌下，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孟园摇了摇头，兀自入定起来，不一会便沉下心，心神间一片无波无澜的宁静。 今日依旧没来客人，日头渐渐从东天滑向了西天，璀璨的日光也慢慢失去了温度，变得昏沉而暗淡。 时近黄昏，不约而同外出的两个小家伙才回了家。 狸花猫慢悠悠地踱步进门，小小的影子被夕阳拖得长长，也不知在外头做了什么，毛绒绒的尾巴很是悠哉地摇晃，心情很好的模样。 见到坐在廊下打坐的道人，小猫走过来在她身旁蹲下，开始舔爪子洗脸。 孟园睁眼，欣赏了一会它的动作，随即又伸手撸了一把它油光水滑的毛发。 手感很好，如丝绢一般顺滑。 还未收回手，再一抬眼，便见小蛇从门口爬进来，一双豆豆眼紧盯着自己。 孟园慢吞吞收回手，轻咳一声，笑着向它招呼：“小黑，你回来了？今天去了哪里？” 小蛇嘶一声，飞速游过来爬上道人的腿，占据了她膝头的位置，好似在说它才是道人最亲近的蛇。 狸花猫蹲在那里，一双猫瞳盯着近在咫尺的小蛇，一只爪子慢慢伸了出来。 小蛇昂起头颅，得意示威：“嘶！” 狸花猫迅速出手，猛地将蛇拨下。 蛇掉到了地上，一瞬间都呆住了，下一秒便回过神来，气势汹汹地朝着小猫冲去。 猫儿分毫不惧，利爪一张迎了上去。 一蛇一猫又战斗在了一起，小院的寂静瞬间被打破，到处都是鸡飞狗跳的喧闹。 孟园一开始还劝了两句，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越劝，战况反而越激烈。 劝也得平均分配，若是谁多说一句，谁少说一句，只会导致战火更加汹涌。 无奈之下，她只好不再开口，只作壁上观。 好在两个小家伙也知晓分寸，并不会闹出真火。 如此玩闹一场，累了便各自休战，倒也似成了闲暇之余的乐趣。 夜里，小蛇睡得昏天黑地，似是白天消耗了不少精力。 孟园问它去做了什么，它也装没听懂一般。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蛇又从房间里溜出去，悄无声息出了门。等它一走，后方便出现一个影子，悄悄跟上了它的步伐，正是难得好奇的孟园。 小蛇径直进了山，随即便显出原形，直奔山中那些蛇草养殖基地。 没多久，它便到了一片片田地中，此时天气严寒，基地里的员工早已休假回家了，地也都荒废着，等到开春天气暖了，才会再度来人播种蛇草。 身形庞然的大蛇直扑荒地，而后便在地里毫无形象地打起滚来，大概觉得无人看到自己，它也格外肆无忌惮，一时拉成长条，一时又s形扭曲向前，有时还差点将自己打成结，犹如撒欢的小狗。 孟园悄悄看了一阵子，又悄悄地回到了家。 等到傍晚见到小蛇归家，依旧是只作不知。 家里的蛇不仅爱吃醋，还很爱面子，若是揭穿了它那副模样，估计又要跟她闹几天的别扭了。 孟园也能猜到它为何要这么做。 蛇草镇上的蛇仙庙总是香火鼎盛，既然接受了人类的供奉，传说中庇佑世人的蛇仙又怎能不去履行职责呢？ 将土地染上自己的妖气，蛇草也能生长得更加茂盛，它是在实现人类微小的愿望啊。虽然愿望很微不足道，但蛇仙仍旧勤勤恳恳，从未松懈。 这一天夜里，小蛇睡去后，孟园默默将体内的灵气向外散发得多了一点。 第二天醒来，蛇凑近道人，豆豆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拖着尾巴晃晃悠悠地出门去。 蒙蒙亮的天空泛着鱼肚白，群山山脚下已悄然浮现出几缕微褐的山色。 山线仍覆满白雪，却已知春天不远。 研究所五人在蛇草镇呆了几天，之后便离开了，离开前也让孟园得知了偷猎者的审问结果。被俘虏的五人中，有一人恰好与灵魂被销毁的两人关系较好，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他们三人都信教。 可实际上，死去的八人中五个人有信仰。 海外信仰繁多，有人信仰真主，有人信仰上帝，有人信仰神子，有人信仰羽蛇神，有人信仰佛陀。 五人里三人信仰上帝，一人信仰真主，一人信仰佛陀。 灵魂飞向月亮的两人，被证实是极为虔诚的信徒，吃饭睡觉前后都会祷告，他们认为世界都来源于神，人类所获得的一切都是神的恩赐，只有信仰神才能获得幸福。 只是二人一位信上帝，一位信真主，信仰并不相同。 研究所五人也不知其原因，只能将其归为偶然，毕竟如果是因为信仰才要毁灭他们的灵魂，那五个人有信仰，为何最后只有两人被毁灭？而且两人信仰也不同。 最终他们认为，大概是因为这两人作恶多端，才会被那位神秘的修行者前辈消灭。 莫名被冠上“神秘修行者”的孟园自己都不清楚内情，对众人的误解也只能报以苦笑了。 前方尽是迷雾，一切仍待探索，任重而道远啊！ 好在春天到来之前，小院迎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当时孟园正在给病人治疗，女人便自己走进门。反正孟家小院的门总是半敞着，随便来人都能进。但一般来求医的人都很注意礼貌，因此倒没出现不清而入的事。 女人是第一位不告而入的客人。 她身穿一袭烈烈如火的红裙，二月的天，秦岭山的雪都没化，她却只着这一件单薄的衣裙，毫不在意外人的眼光，踩着纤细的高跟鞋款款而来。 乌黑的发丝披在脑后，每一缕都透着动人的光晕，一双桃花眼潋滟生波，细密又卷翘的长睫轻轻一掀，便是勾魂夺魄的妩媚风情。 哒哒的鞋跟着地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治疗室的门口。 孟园抬眼，便撞入这风月无边的美色之中，怔愣了一瞬才回过神。 女人双手抱臂，斜倚在门边，红唇勾起一抹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还会做这般接地气的事。” 病人陷入昏睡中，孟园起身走到一旁洗了洗手，才道：“各取所需罢了。” “唔……你修的难道是众生道？” 孟园问：“何谓众生道？” 女人疑惑地看她一眼，这一眼便有些狐狸的味道了，眼神虽魅惑，却也透着一股子天然的纯真。 “众生道便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做了一定程度的善事便能得善果，得了善果便可证菩提。听说佛修喜欢这样做，但我也没见过，倒是见过不少自诩修此道的凡人。” 女人说完又摇了摇头：“如今看来，你也没见过。” 孟园自然是没见过的，上一世那方世界里的修仙者连凡人都不敢过多接触，恨不得变成孤家寡人，除了修道再不问任何世事，又怎么敢修这种一听就因果缠身的道？ “我的确没见过。” 孟园走出门，领着她去廊下的小桌边：“坐吧，招待不周，只有一壶茶了。” 她将瓷杯摆在两人面前，提着紫砂壶倒出一杯滚着袅袅白烟的茶水。 女人优雅地屈膝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将茶杯放下了：“喝不惯你们人的茶。” “那酒呢？” 孟园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手里似乎就握着酒杯。 “酒可以。”女人的双眼悄然亮了起来，隐含期盼地朝她望来。 孟园便笑一笑，又起身去屋内拿出灵酿，为她倒了一杯。 女人先是嗅闻了一下，双眸顿时更加亮了。轻轻啜饮一口，神色间肉眼可见的愉悦，与家里的猫儿并无两样。 心中刚这么想，狸花猫便不知从何而来，偏偏不走正门，踩着围墙啪嗒一声跃下。 女人循声望去，下一秒眉眼便弯了起来：“哎呀，好有灵气的小猫，过来让我摸摸。” 她一伸手，狸花猫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揪住了，吊着后脖领，倏地提溜到了女人面前，女人毫不客气地伸出两只罪恶的魔爪，一把捞起小猫，放在怀中使劲蹂躏。 第69章 “毕竟是上门做客，还是不要这样欺负我家的猫了吧？” “哪里算得上欺负，我这是在疼爱它。” 女人如此理直气壮地说着，但在孟园的注视下，还是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让狸花猫逃了出去。 小猫一窜八尺远，蹲在廊下惊慌地瞅着女人，似是觉得她太过危险，只有道人才能保护自己。便又慢吞吞地蹭过来，紧贴着孟园身边趴下，开始疯狂地舔爪子舔身上舔毛毛。 狐狸的味道，讨厌的味道！ 孟园垂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稍作安抚。 猫儿仰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还是盯着女人不放，一双清亮猫瞳布满警惕。 女人撩了撩卷曲的发丝，一双美眸漫不经心转向孟园，上下将她扫了扫，曼声道：“看你年纪也不大，你是哪里学来的修行之法？这年头还有道法传承吗？” 孟园不答反问：“你呢？” 女人道：“我自然是觉醒的妖族传承，妖族与你们人族不同，不讲究言传身教，我们的传承大都流传在血脉中。” 孟园道：“这我还是知晓的，只是想问问，你活在这世上多久了。” 女人指尖白皙修长，卷了卷垂落的几缕头发，轻哼一声：“女人的年龄是秘密！” 下一秒她又道：“但也不是不能跟你说，毕竟你可是我遇见的第三位人族修行者。” “第三位？” “不错，我遇见第一位人族修行者，那还是一千年前的事。第二位是那人的不知第几代徒孙，也已是七百年前的事了，之后就再没遇见，直到见到了你。你不会也是那人的徒孙吧？那人姓原，叫原逢野，你听说过没有？” 孟园道：“不曾听闻。” 不过听她这么说，倒是知晓她已存世千年之久了。 女人闻言也不意外，慢悠悠道：“我猜也是，你与姓原的分毫不像，那家伙爱斩妖除魔，第一次遇见我时，就要把我抓去剥皮抽筋呢！” 说到这里，女人含情目一转，柔柔看着孟园道：“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不会见妖就打打杀杀，家里还养着两只小可爱，真是合我胃口。” 孟园默了默，作势低头喝了一口茶。 女人没得到回应，顿觉有些无趣，懒懒散散往桌沿一靠，一手撑着尖尖的下巴，没好气道：“算了，不逗你了。咱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孟园这才放下茶盏，抬起眼帘：“恭候多时。” 女人正了正面色：“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我之前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修行者，肉身如凡人，神魂却修到几近圆满，不会是沉睡多年的老家伙夺舍吧？” 孟园：“不是。” 方才几番试探，女人已看出面前这位人类修行者是个一本正经的主，想来也是不会说假话的，既然她说不是，那应该就不是了。 “那你是得了什么厉害的传承了？” 孟园不愿说出自己穿越异世的事，便闭口不言默认了。 女人啧啧叹道：“真是难得，你这简直是万中无一的好运了。” “此话何意？” “难道你没发现？”女人抬手指了指天空，孟园也跟着看过去，虽然上方只有一片蔚蓝的穹顶，但孟园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真正指的是隐藏在日光后的那轮月亮。 “天要断绝仙道，不论是仙道传承，还是仙道之人，都活不下去。” 女人不自觉压低了声，仿佛害怕被什么听见一般，她双眼紧盯着孟园，眼神里含着一抹惋惜，又有一种小动物似的看好戏的意味，“你得了传承是天大的机缘，却也是天大的祸患，若是不解决这祸患，等你修到一定程度，就要被天抹去了。” 孟园沉吟片刻，方低低出声道：“真的是天吗？”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倏然一笑，那笑容明艳至极，犹如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盛开。 “看来你也发现了。” “我曾亲身体会。” “你这就被注意到了？”女人有些惊讶，“不应该呀，原逢野也是修到了一定境界才被发现。” “不，是偶然撞见。”孟园摇摇头，“你所说的原逢野，他最后也被抹去了吗？” “是呀。”女人垂下眼，纤长的眼睫在面上投下一个小小的阴影，神色似是有些落寞，“他可是我好不容易结交的朋友呢？凡人生命短暂，如他那样的人太少了。虽然每次见他都对我横眉冷对，但我还是很珍惜这位朋友的。” 顿了顿，女人又道：“有些话我不好说，恐怕会被听见，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孟园只是略微思索，便道：“稍等。” 她走入屋中，片刻后拿出几枚玉器，都是病人送来的礼物，她一直搁置在杂物间。她指尖掐起灵光，迅速描绘出几幅阵图，打入玉器内。 本就清澈透亮的翠玉顿时变得更加晶莹剔透，氤氲着碧波般的流光。 她轻飘飘抬手，几枚被简单炼制成阵旗的玉器飞速射向小院四面八方，哆哆哆几声后，透入红木柱、院墙、土地内，灵光悄然一闪，瞬息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小院内两人都感觉到天地好似变得模糊了，头顶像是罩了一层毛玻璃。 这正是上回在卧牛山山洞里见过的隔绝天地的阵法，当时孟园便将其记了下来，如今便派上了用场。只是这回用的是玉器而不是灵石，持续时间也不会太长，最多一两个小时就会消散了。 孟园重新坐回来：“我们还有一个小时。” 女人一直惊奇地看着她的动作，此时才道：“你看起来比原逢野还厉害。” 孟园略略一笑，并不接话。 女人也不在意，径直开口道：“你知道天上有东西吧？” 显然，之前她一直言语模糊，是在顾忌着什么，此时没了顾忌，便干脆利落地直奔主题了。 孟园微微颔首：“知道。” 女人又道：“一千多年前，原逢野就是被那东西抹去的，原逢野是很个很厉害的人类，他根据前人留下的古籍自己摸索出一条修行之路，除了他我再没见人能做到这一步。一开始其实还好，因为他没有师父教导，修得很艰难，进展也不算快，直到他想要将自己的道法传承下去。那东西就来了。” 她又指了指天，面色冷漠道：“它在月亮上，监控着大地上的一切，不允许任何仙道出现，一旦被它发觉，就会降临人间将所有痕迹抹去。” 孟园早就知晓这一点，因此面色不改，只问：“那东西是什么？”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或许……该称之为神？” “神？”道人神色不明， “西方是这样叫*的，也可以称之为上帝、真主，总之，一切神都来自于它。” “一切神，都来自于它？”孟园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这么说？” “神的信徒死后会回到他们灵魂的归宿，那是天国、圣堂、一切爱的居所。神就在那里，接引着虔诚的信徒去拥抱幸福。其实那天国就是月亮，凡人不知情，但咱们一眼就能看穿。” 女人撇了撇嘴，很是不屑一顾道，“不过我猜那些灵魂升上去后也许是被吃了呢？不然人家神好端端的为什么带你去天国？就因为你信仰虔诚？神那么大度的吗？祂若是大度，就不会这样限制仙道了！” 孟园倒是依旧镇定，不似女人这般愤懑。 “神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女人摊了摊手，夏莉也喜欢这样做，估计是跟她学的，“我又不敢飞到月亮上去，我躲它都来不及。” 孟园又问：“为什么妖物没被限制？” “哪里没有？天地灵气这么少，现在妖物也生不出来了。之所以不限制，估计是因为妖族传承来自血脉，祂奈何不了吧？毕竟祂不可能消灭全世界的动物，只要有动物就有可能成精，成了精就能慢慢觉醒血脉成妖了。” 女人这话有些道理，大概事实也是如此了。 “我现在基本不敢离城市太远，人道气运能压住我的妖气，不被祂察觉。但我也能感觉到危机越来越近了，不论人还是妖，修到一定程度都要面临被抹除的风险。特意来这里告诫你一声，不要平白无故就死了。” 一介大妖竟然要躲藏在人群里，让人道气运镇压自己，这滋味可不好受。想来正是因此，她才对那月亮上的“神”充满怨气。 说到这里，女人言语间露出几分告辞之意。 孟园真心实意地道：“多谢。还不知你的名讳？” “我叫夏姬。”女人说完，又道：“你应该也看出夏莉的真身了吧？那是我家的后辈，还望你往后能多照应照应，我不敢太过走动，有时实在鞭长莫及。” 两人算是这末法时代最后的修行者，哪怕物种不同也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况且夏姬对她说了不少隐秘，虽然大多都已知晓，但也让孟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孟园自无不答应的道理。 “我会的。” 夏姬这才徐徐起身，冲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狸花猫眨了下眼，小猫儿浑身一个激灵，毛都炸了起来。 女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孟园也是忍俊不禁。 估计狸花猫以后会一直记得夏姬留给它的心理阴影了。 夏姬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 孟园将她送出门，望着女人火红的裙摆摇曳生姿，高跟鞋踏着青石板路渐渐走远。如此风姿无限的大美人走在路上，路上的行人却都像看不见她一般，目不斜视地从旁经过。 最终，那火红的身影便融入了人群中，彻底消失不见了。 第70章 草木生灵总是对季节的变化格外敏感，当人们还沉浸在冬日的气氛中时，群山便已流露出一星半点的绿意，犹如雪白纱裙上开出的朵朵嫩绿的小花。 小镇外的连绵雪峰慢慢不见了踪影，在不为人知的时刻，秦岭山脉脱去那洁白无瑕的雪衣，重新披上了一层浅绿的青衫。 似是一夜之间，寒冬就从山头迈过，春日悄然而至。 气温却依旧寒冷，正应了那句“春寒料峭”。 孟园家中的花园内，也不知何时冒出一些细嫩的芽儿，在寒风中瑟瑟打抖，却又顽强挣扎着向上，丝毫不惧空气里残留的那股子倒春寒。 萎靡了一整个冬天的蔷薇与月季也活动开了，伴随着一日暖似一日的日光，枝条藤蔓充满活力地四处攀援，爬上围墙，占领高地，像是要将一整个小院都包裹在自己花藤瀑布之下。 尽管已经成为了研究所的顾问，但这份工作并不忙碌。 至今孟园也只接待过两位研究所的人员，一位是年纪太大身体虚弱，拜托她帮忙调养一番。另一位则是出任务时意外受伤，听闻养生馆存在后，便试探着来疗养了一次。 工作很少，薪水倒是每月定时发放，且薪资不菲，的确是一样待遇优渥的差事。 孟园离开前，姜希微带姜希音又来拜访了一番，闲叙了几句话，但也很快告辞了。 听说今年姜希音就要高考，孟园送了她一枚福运铜钱。 小姑娘资质很不错，心性也好。若不是此方世界修行之路断绝，自己也前路未卜，孟园兴许会收她当徒弟，如今也只能道一句可惜。 正式离家那天，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 小蛇早出晚归了两个月，等到蛇草商人们又开始往镇子上来时，它便不再出门，日日懒散在家中，躺在草木日渐葳蕤的庭院里睡大觉。 园中花草越来越茂盛，不必孟园去挥洒灵力，它们便自动自发地往地面上挤，生机勃勃、蓄势待发地想要探出大地，看一看这温暖光明的世界。 有时仅仅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园子里的草木就又涨了一截，生机蓬勃地令人惊叹。 温玉每次来，每次都会感叹孟园的花园十分不合常理，长得太快也太好，根本不用人打理照料，却不生半点虫害。那么多种类的花长在一起也不会乱了套，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年后温玉也回来了，一回来就上门向孟园报喜。 原来她家老贺的新歌得了一个奖项，孟园虽不了解，但从她的话语中能听出是个很有水准的奖，温玉过来也是向她表示感谢。 孟园也才知，原来那首歌创作的初衷，是因为送出去的那一小瓶百花酿。 “你来得倒也巧，前段时日病人少，我闲暇之余又酿了一些酒。既然能帮助激发灵感，那就再送你一瓶。” 道人不以为意，温玉倒是惶恐：“那样珍贵的东西，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孟园笑道：“我们是朋友，就不必说这样的话了。” 百花酿酿的不多，年前就喝完了，后酿的是雪松酒。 取冬日青松枝头叶梢上一点净雪，辅以灵泉酿造。酒液冰洌清寒，闻之有青松的幽香，一口入腹，冰寒彻骨、头脑清明。 宛若置身于覆满霜雪的松林，吐气成雾，松香伴随着清冷的雪意，叫人的心乃至于魂都跟着沉静下来。 孟园爱这滋味，恰巧年节时病人少，便得空酿了不少这雪松酒。 等雪化了，客人也多了，便再无这样的空闲了。 近来她已渐渐不再入定，道蕴融合地越来越快，心头那股冥冥中的危机感也愈强。大部分时间孟园都坐于廊下，静待病人的到来，或是静看院子里小蛇与狸花猫玩闹打架。 只是随着春日来临，狸花猫也越发不着家了，不知是不是被外头的小猫吸引，才如此乐不思蜀。 某一日，狸花猫一夜未归，第二天清晨才踏着悠闲的步伐进门。 孟园瞧见它脚步轻快的模样，便知即便是在外头，它也过得相当不错。 既如此，也不必担心了。 她又看向盘在竹竿上，一如既往等待阳光照射过来的小蛇。 度过了一整个严寒的冬天，天气一转暖，小蛇便开始报复性晒太阳，只要天气好，它能晒一整天，一身黑鳞都变得越发乌黑油亮起来。 “小黑，咱们该出发了。” “嘶嘶？” “喵？” 小蛇昂起了脑袋，朝着道人看来，狸花猫也停止了舔爪子的动作，疑惑地转头看向廊下的人类。 孟园微微笑道：“今日天气正好，该是出门的好时候。” 一言既出，便不再耽搁。 她进门提起背包，背包里装着一些现金，手机充电器，身份证明等事物，空瘪瘪的很轻便。 身上穿一袭道袍，发丝随意用一根竹簪束在脑后，轻装简从地走出门。 来到呆怔的狸花猫面前，孟园蹲下身，抬手揉了揉它毛绒绒的脑袋。 小猫大眼睛清澈，傻乎乎看着她。 “你好好在家看家，等我们回来。” “喵～” 小猫低低地叫了一声，一只爪子抬起，似是想要勾住道人的腿，伸到一半却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仿佛明白，这样并不能留下道人，她总是要走的。如同它要出门玩耍时，她从不会留它待在家，永远只是用眼神目送它离开一样。 狸花猫出门游玩只要一天，道人出门或许需要十天、一百天，也许更多还要一年。 不过猫儿玩够了就会回家，道人玩够了，肯定也会回来的吧？ “喵。” “乖。”白皙柔软的手摩挲了下猫的耳朵，而后收了回去，道人站了起来。 “小黑，我们该走了。” 小蛇本想冲着狸花猫得意大笑几声，然而对上那双清亮的猫瞳，又不知为何歇了心思。 它飞速地爬下竹竿，迅速奔向朝着门外走去的道人，而后熟练地攀上她的身，缠上她的手腕。 “嘶嘶！” 小蛇探出脑袋，冲着后方的狸花猫叫了两声。 狸花猫正跟在道人身后小碎步地走，不过等道人走到屋门口，它便乖顺地停了下来。 孟园走到门前，将那张养生馆的牌匾翻了个面。人间养生馆，往后便要闭门谢客了。 至于什么时候开门，就连孟园也不知晓。 也许很快，也许很慢，也许再也不会开了。 “喵呜。” 猫儿蹲在朱红大门前，仰头望着道人的动作，轻轻叫了一声。 孟园不太能听懂猫语，这一刻却隐约能体会到它的意思。 她回过头，看向门前的小猫，静默了几息才道：“我会回来的。” 将大门锁上，她又揉了下小猫的头：“我关了门，但你戴着钥匙，不必担心进不去。” 狸花猫瞧了瞧大门，又瞧了瞧道人，明亮的猫瞳里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片刻后它扭头，转身朝着朱红大门走去，那扇门化成了水面的涟漪，涟漪轻轻一荡，小猫就消失不见了。 孟园这才放心，起身静立一瞬，打量一圈四周，自言自语道：“我也不知该去往何方，那就交给天来定夺吧。” 她指尖出现三枚铜钱，轻轻一抛，钱币落入掌心。 “山水蹇……西南吗？” 孟园本有心去拜访一下长安市城隍，上回从黄泰民口中得知这位最古老城隍的存在，她便决定以后要去探访，只是现下天意已定，便只好推后再说了。 既然定了方向，道人也不犹疑，大步向西南行去。 等她走后，大门上又现出涟漪波纹，狸花猫从里头走出来，面朝着道人离去的方向，一直望了很久很久。 走在路上，镇上的居民见到孟园，纷纷都与她打招呼，但见她一副出行的架势，都要问上一句。 得知她要出行云游，人人脸上皆流露不舍。 “小孟医生，您要出游怎么就带这么点东西呢？带把伞吧！怕路上下雨呢！” “带点面包吧！刚烤好的呢，可香了！走得饿了可以当零嘴吃！” “小孟医生，给您水，路上渴了喝！” “我店里新进的登山鞋，质量很好呢！小孟医生您带一双路上换着穿！” “带点橘子吃吧！高山橘可甜了！” 本是轻装简从，结果才在街上走了一趟，等出了镇背包已塞得鼓鼓囊囊，也终于算是有了些出远门的样子了。 孟园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剥着橘子吃，甘甜的汁水在唇齿中弥漫。 迎面的风微凉中透着暖，正是不冷不热的时节，道路两侧是种植着小麦与油菜的农田，绿油油地延伸向远方，好似要一直伸到群山里去。 山峦越发青翠了，朝阳映照下，透着一抹明媚的新绿，那是新生的草木才有的颜色，活泼又娇俏。 等到春尽夏至，群山便会染上深沉的墨绿色，变得沉稳而厚重，仿佛已经成长为不动如山的长者。 道人一步步前行，脚步不疾不徐，身侧的风也轻柔舒缓，阳光照在她身上，在她脚下拖出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她走的是一条国道，道路上时而有车，如她这般徒步的人却是一个也不见。 于是她便成了这方天地间唯一的旅者。 她看天，蔚蓝的天穹悠远辽阔，柔软洁白的云宛若一片片棉花糖，悠闲地漂浮在头顶，是小院的天不能比拟的广阔高远。 她看山，青山不语，巍峨耸立，好似撑起天的柱子，又像是大地起伏的心事。 她看漫长的道路，看路边的田地，看偶然开出的一簇不知名的野花，看总是飞速经过身侧毫不停留奔向远方的车辆，看不期而遇的一条翻山越岭的清澈小河。 第71章 前路漫漫，一直走也走不尽，孟园从早上走到中午，又从中午走到傍晚。 黄昏的阳光总是橙红暧。昧，像是往大地上倾倒了一盆红颜料，空气似水一般稀释了它，整个人间都染上了浅浅淡淡的红晕。 看起来温暖，触摸却不带多少温度。 小蛇无聊地打盹了一整天，它做不来像道人那样欣赏大自然，它本就是自然的产物，是从大自然里走出来的生灵，反而人间更吸引它一点。 恰好前方便是一座小城。 远远地便能望见城中一些高耸的建筑，像是从大地上长出来的钢铁结构的植物。 渐渐也能望见人，一群骑行的少年从孟园身边飞速穿过，风声呼啸，风里裹挟着乐声。 有人在外放歌曲，柔和清澈的乐曲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是那首万物生。 于是顷刻间，孟园便对这小城有了一丝熟悉感，那首歌曲成了链接她们的无形的桥梁。 小城不大，比蛇草镇大一点，比丘林县小一点。 行人步调也十分缓慢，黑夜还未降临，路灯便一盏盏亮起，为散步的人驱散黑暗。 路上随处可见的也大都是少年与老年人，正直壮年的成年人不多，估计也是去大城市寻求工作机会去了，毕竟生活节奏这样缓慢的小城，注定无法赚取太多钱财维持生活。 城市最热闹的地方是中心广场，广场上搭起了一个红色的台子，有人在上方表演节目。 节目有歌曲有魔术有小品，表演完一个节目，便要宣传一下自己的公司，请求观众们购买产品。若是财力雄厚一点，还能参与入股，每年得分红。 常见的诈骗手段，稍微有点判断的人都能察觉。 然而在场观众大都是落后于时代的老年人，不懂得玩转网络，不明白日益繁多的诈骗方式，骗子稍微鼓吹一番，再用话术一讲，围观的人便都信了。 有人上前购买那粗制滥造的产品，甚至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花一笔钱“投资”。 钱从何来，都是老年人赖以生存的退休金。 台上的主持人满面红光，被众人包围在中央，神情里都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只是还不待他将票子数清楚，便有一位老者冲上前，对众人道：“大家别被骗了！这家伙是在骗你们的钱啊！你们看这个净水器有没有商标？它的商标是查不到的，这是假冒伪劣产品！” “嘿！这位老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的净水器这么好用，水倒下去立马就干净了，而且我们在电视上还有广告……” 老板连忙解释，可不等他说完，周围人已一哄而散。 “是谭老啊！谭老说的肯定是对的……这一定是骗子！” “骗子还敢来骗我们的钱，真该死啊！” “谭老您也晚上出来散步啊？” 被称作谭老的老人笑眯眯地说：“是啊是啊，带我家囡囡出来透透气。” 人们这才注意到老人身后拖着个婴儿车，车里躺着个幼小的婴儿，嘴里含着奶嘴，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新奇地望着这个新世界。 “哎哟，是谭老的小孙女，真可爱……” 老板此时也坐不住了，迅速意识到这位谭老一定是个人物，不然周围的人怎会如此信任他？他只说一句话，就打破了他辛辛苦苦营造的骗局。 “你、你不能走，你搅黄了我的生意，还敢就这么走？” 他冲上前去，一把将老人抓住，攥紧拳头，满面凶神恶煞掩都掩不住：“老东西，你必须赔偿我的所有损失，不然我要你好看！” 老板撕破伪装，吓得围观群众纷纷逃离。 “要打人了！要打人了！” 老谭却分毫不惧：“我在法院干了一辈子，从来没人敢讹上我老谭，你现在敢动手，半小时后我就能把你送进局子，我儿子还是警局局长，你要不要猜一猜自己会判多少年？” 犹如一盆冷水淋头，老板瞬间冷静下来，焉巴了。 “老人家，您行行好，我真没骗人，今天大家买的净水器我不收钱，不收钱行了吧？我把钱都还给你们……” 他将腰包里的钱都拿出来，周围人也没走远，一听说他要还钱，顿时又围了上去。 只有老谭推着婴儿车，从人群里挤出来，哼着歌儿慢悠悠地走远。 依旧是那首万物生，曲调悠扬又静谧。 孟园走过去，跟老人家并行，目光却落在小婴儿的脸上，一错不错地盯了许久。 “年轻人，你喜欢小孩儿啊？”老谭很快注意到这个跟着自己走的陌生人。 孟园回过神来，面上浮现一丝微笑：“啊……喜欢。” 她凝视着孩童，又重复说了一遍：“你家的孩子很可爱，我很喜欢。” 老谭笑呵呵道：“虽然你这么夸我家娃儿，但我也不能让你抱，除非你跟我到家里去。” “去你家？”孟园语气讶异。 老人说：“我当了一辈子的法官，自认眼力还是不错的，看你这样子，是云游的出家人？” “是。” “那就是啦，估计你也没地方落脚，不如去我家住一晚，我看你也有眼缘，你也能抱一抱我家囡囡。不然哪怕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我也不敢在外头让你抱哦！” 一个有趣又善良的老头儿，孟园面上笑意更深了。 “那就麻烦老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主要是我家娃儿也喜欢你，你瞧她一直在看你呢！” 孟园低头，便见那小小婴儿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瞧着自己，如两面剔透的镜子，一瞬不瞬倒映着她的身影。 那样专注，那样深情。 道人的话语声便不由得越发柔和了几分：“是啊，她肯定也喜欢我。” 夜风习习，两人步伐并不快，慢慢走慢慢交谈。 言谈间，孟园渐渐便得知，老人年轻时是县城法院里的法官，如今已退休了。他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去了京都，如今是一位企业家。儿子子承父业，在县城警局当局长。 走着走着，便到了家，老人住在一栋小别墅里，他推开院门，庭院里种着大片的花，还有一些木头小房子、小秋千等可爱童真的玩具摆在花丛里，像是一个童话乐园。 老谭道：“都是我老伴种的，她最喜欢风花雪月这些东西了。” 他老伴年轻时是一位特级教师，而今也跟着退休，两老在家带孙女。 孟园视线在园中扫了一圈，微笑道：“很漂亮。” “是吧？”老谭得意地仰起了头，“她在这方面可有一手了。” “爸回来了？诶，这位是谁？” 还未进门，便有一男一女迎了上来，应该是这家的儿子与儿媳。 男人人高马大，面容正气威严。女人美丽大方，据说也是一位老师。 “我在路上遇见的云游的小师父，修道的，看着有缘就带来我们家住一晚，你们客气点。” “快请进快请进！” 儿子儿媳只是略微一诧，便立马反应过来，热情地将孟园迎接进了家门。 “小师父吃没吃晚饭？我们家刚吃的，锅里还有些剩饭，若是不介意我端出来给您吃。”一位有些富态的阿姨走过来，笑着问孟园。 孟园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 “把包放下来吧，背着多累呀！”阿姨又来接过孟园身上的包，像是对待自家孩子一样贴心。 孟园视线扫过屋内的所有人，已然明了这是一个有福之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却小富即安。每人的面貌都干净正气，身上都带着不浅的福元，整个家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温暖惬意的舒适气息。 儿媳抱起婴儿车里的女儿，搂在怀中摇晃，儿子也凑在一旁，时不时逗弄女儿，吸引她的目光。 然而小婴儿的眼神一直跟着孟园，从未离开。 “囡囡喜欢小师父呢！” “我能抱抱她吗？”孟园出声问。 “当然可以了。”儿媳将孩子抱过来，孟园难得紧张地伸出手，将那柔软的、娇嫩的小婴儿接进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她一条胳膊搂着她，一只手托着她圆润的后脑，与那双明亮的眼眸对视。 四目相对间，不知为何，小婴儿的眼圈便渐渐红了，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滚落，却不像一般婴儿那样哭出声，只是静默地流着眼泪。 谭家人看得吃惊，却又莫名不敢打断这幅场景。 孟园却是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不要哭，以后我会常来看你，好吗？” 小婴儿仿佛听懂了一般，眼泪渐渐停止，咧开了小嘴，露出一个无齿大笑。 “真神奇，小师父，您与我家囡囡好像真有缘呢！”老谭的老伴忍不住惊奇。 儿子与儿媳也都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老谭说：“你们不知道，囡囡一见这小师父，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我也是这才邀请小师父上门。” 孟园抱了婴儿一会，又将其还给了儿媳，笑着解释了一句：“也许是因为我们前世相识。” 大家听了都只当玩笑。 “我还担心您要带我家囡囡出家，应该不是吧？小师父？”阿姨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似的问。 孟园摇了摇头：“不是，她不会出家。” 道人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小婴儿的脸上，小婴儿似是有些困了，躺在妈妈怀里眯缝着眼，将睡未睡的模样。 “她会有幸福顺遂的一生。” 她会注视着她，守护着她，一如她曾经那样守护着她一般，护她长大。 她会看着她成人，看着她走入社会，看着她参加工作，看着她交往恋人，看着她成婚生子，看着她渡过这注定幸福美满的一生。 第72章 谭家给孟园准备了一个很宽敞干净的客房，房间里有一整面正对着庭院的落地窗，能一览无余地望见满院子的花草。 今夜有月，月光静谧地挥洒下来，铺在地板上，犹如生了一层浅浅的银霜。 道人盘膝坐于床榻，指尖握着一枚铜钱，垂眼一点一滴地将所能想到的祝福都绘成符文，慢慢印刻到铜钱里去。 一并印刻的，还有心中沉甸甸的温情与关怀。 夜间能隐隐听到谭家人起夜的声音，似是怕打搅到她，人人动作都很轻。 刚出生一年内的小婴儿总是比较难带，每隔几个小时都要喂一次奶，或是抱着哄睡，因此这一年的母亲也格外难熬。 然而谭家却是一大家子齐上阵，儿子儿媳要上班就带上半夜，公公婆婆退休在家接下半夜，如此互相帮助着带孩子，大家都在辛苦，却又好似都没有那么辛苦了。 清晨时分，谭家儿子儿媳出门上班，老谭也早早起床，推着婴儿车出门，带小孙女呼吸早上的新鲜空气，回来时老伴已经起床准备好早餐。 这时才有人来敲客卧的门，里头却无人应声。 老伴试探着将门推开，却发现室内空无一人，床铺整洁如新，仿佛一整晚都不曾住人。 惊诧地走进房间内查看，只见床头柜上搁着一枚古旧的铜钱，用红绳串着，静悄悄躺在那里。 “这……人怎么走了呢？” “那小师父什么时候走的？”老谭闻声过来，怀里抱着小孙女。 小婴儿望见那枚铜钱，忍不住笑呵呵地伸手去抓。 老伴道：“应该是你出门的时候吧？啊哟我们无双喜欢这个呀？来来来，奶奶给你戴上好不好？” “要不要请人去看看……？” “我觉得那小师父是个好人，肯定不会害我们无双。” 小小的铜钱被挂在了小婴儿脖子上，婴儿小手捏着那铜钱，低头看了许久。 “真是稀奇，咱家无双这是遇见有缘人了呢！” “呀呀～”小婴儿童稚地出声，谁也不知她在说什么，只是听起来莫名像“园园”。 县城郊外空无一人的公路上，道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朝着前方行去。 她的脚步好似变得更沉，一步一个脚印，沉重地好似身上有了背负。却又仿佛变得更轻，轻快地如同寻找到了目标，径直朝着目标而去。 虽然实际上此行她并无目标，却已然有了归处。 所以不必告别，因为终会重逢。 小蛇盘在道人的手上，正在努力地将自己尖尖的尾巴塞进铜钱中心的圆孔里去。 它见猫儿脖子上戴铜钱，人类小婴儿也能戴铜钱，只有它不能戴，于是想将铜钱串在自己的尾巴上，这样便也算是戴上了？ “小黑，你可以将自己缩小一点，这样全身都能戴了。”道人含笑提议道。 小蛇思索片刻，似是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又开始研究如何将自己缩得更小。 道人失笑着摇摇头，继续大步前行。 前路险阻又如何？她自迎难而上。 西南多山，一路行来，只觉到处都是山。 尤其是走过了城镇，便只剩下无边的崇山峻岭，以及偶尔才会露出一星半点的、隐藏在山林间，如同贝壳里的珍珠一般稀少的小村庄。 村人大都是已被时代遗弃的老人，守着偏远的故土，守着过往的回忆，固执地不愿远行。 道人走过千山万水，也偶遇过一些有趣的人。 有次见到骑行旅游的背包客，骑着一辆自行车翻山越岭，偶然见到孟园，那背包客停下来与她交谈，顺便同游了一段时间。 聊天得知，那是一位绝症患者，因患了难以治愈的渐冻症，决定趁着自己还能行动时去走遍全国，*见一见祖国的大好河山，未免以后彻底走不动了，连看一看外面的美景都做不到。 孟园与她交谈，告诉她自己会一些中医，可以帮助她按摩缓解一下病情。 对方虽不抱希望，却对孟园怀揣着善意，因此便也让她医治了一番。 至于效果如何，大概要很久以后才能知晓了。 二人同行了半天，最后那人骑着车先行一步了。 旅途便是如此，总会遇见同行的人，然而彼此步调不同，不过只有一段时间的相伴，最终都会随着时间走散。 孟园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一直朝着西南走，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又走到了哪里。 出发时尚是早春，走着走着春日便越发暖了，于是一边走繁花一路盛开。 有时路上见到某一座山头开满花，便也要绕路去欣赏一番，在花林中住个一夜，如此才算享受到旅途的乐趣。 有一回远远便望见一座山头上开满了粉色的桃花，大片大片的桃粉色犹如从天而降的云霞，布满了那一片山峦，好似一场美丽的幻梦。 天穹碧青，大地苍翠，盛开的漫山遍野的桃花是天地间一抹最明亮最动人的色彩，美得轻柔而浪漫，一刹那便攫住了道人的眼球。 心喜而至，却见桃花山下有一座小村，村名也叫桃花村，村里的农人便靠着这满山的桃林为生。 听闻她是来欣赏桃花的，农人见她穿着道袍，便只叫她去看，分毫不吝啬。 道人在桃林中打坐了一晚，呼吸间都是桃花的芳香，入夜时还有农人关心地叫她去家里歇息，给她送来饭食。第二日离开时，早早便去林子里剪花枝的农人将剪下来的一大捧桃花枝送给了她。 她便将这一大束花枝放进背包，背包拉开一侧拉链，露出一个缺口，正好盛放这烟粉色的鲜妍烂漫。 走在路上，偶尔经过的车辆里，总有人偏头朝路上那位道人投来目光，因她身后的背包里，开了一束桃花呢！ 紧随桃花之后的便是杏花，杏花不如桃花娇美，却也有一番妙趣。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杏花开起来如烟如雾，满树似雪般的白，最特别是它花瓣细小，纯白无瑕，更如雪一般。 远远望去，便给人一种疏离的清冷感。 走到树下，风一吹，细细的雪白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总是要落人满头的，顶着一头密密的杏花瓣，便好似顷刻间白了头。 杏花开完，就是梨花。 梨花不似杏花那般细小，也不似它那样爱落花，却更有一种冰清玉洁的净美。 经过一座小城时，恰巧遇见一片梨园。 据说是专业种植梨树贩卖梨子的商户，那一片梨花纯白如雪，开出了不止十里。放眼望去，四处皆是满目的白，清纯的梨花缀在枝头，一朵朵一瓣瓣，皆是纯净的不曾沾染任何世俗污秽的至美。 道人驻足树下，欣赏了许久。 一边欣赏，一边想到自家的小院，院子里的花应该都开了吧？ 只是要辜负那一番美景了，今年只能被关在小院里头，无人欣赏。 然而转念又一想，花想开便开了，何须人的欣赏呢？分明是人想看花，而不是花要见人才开。 如此一念，心头便舒朗开了，再无凡尘挂碍。 偶然一阵风过，将几片花瓣吹落，落在道人的发间、脸上，也似落雪一般悄然无声。 穿过这片梨花林，之后便少见人了。 见的更多是山，翻越不尽的山，千沟万壑的山，越走地势越高，越走越感到天地宽阔，而人又是如何的渺小。 举目是蔚蓝的天，远得触手不能及。 低头是绵绵无尽的大地，广阔无边。 山峦起伏，四面皆山，有高有矮有奇有险有壁立千仞亦有秀美清新。 从一座山走向另一座山，道人徒步而行，沿着国道慢慢地走。 现在的车辆基本都走高速，国道少有人问津。 铺陈不知多少年的水泥路面因甚少维修时常能见到龟裂之处，大多弯弯曲曲地穿行在山林里，被浓浓的绿荫掩盖，行走其间只能闻见清脆的鸟鸣声，叫声空旷悦耳，近乎能产生回音。 孟园走路基本不会有脚步声，然而走这样的路时，她反而喜欢让脚底踏踏实实地踩在路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挲声，再细细地听远处的回音，有一种远处也有人在前方缓慢地前行的感受，此行便不孤独。 有时遇见岔路，道人也不分辨，只叫小蛇选一条喜欢的路走。 偶尔走着走着，就会走到绝路上去，再无前路。这时就只好从群山里穿过，跋山涉水，再回到正道上去。 这天正穿山越岭时，风中传来微弱的人声。 如此穷山僻壤，竟然还有人？ 孟园凝神细听，便察觉到那人声里的求救之意，神识探出一看，见到一男一女，穿着完备的登山设备，女性正在打电话，男性却是坐在林地里抱着腿呻。吟。 然而深山里信号不好，女人打了好一会电话都没通。 孟园转道朝二人而去，很快便拨开林木，犹如奇迹一般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对男女刚发现她时很是警惕，见她独自一人，且穿着道袍还是个女性，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好，请问你是附近的居民吗？能不能帮忙喊人过来，我的同伴扭到脚了，没法走路，我们可以给你报酬……” 女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即便面对这样的情景，神色依旧冷静镇定，不见多少慌乱。 孟园摇头：“这附近并没有居民，我是来云游的道士，听见你们的声音才过来看看。” 女人闻言，顿时露出一抹失望之色，但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没事，我继续打电话试试。” 孟园目光看向坐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年纪较轻，大概二十五六岁，这会疼得脸色发白，左脚不自然地弯曲着，似是脱臼了。 第73章 市场的员工站在门前，一见孟园便下意识道：“欢迎这位客……这位小师父，您来这里是……” “买石头。” “噢噢噢，您请，您请！”员工回过神来，跟在孟园身旁，一一给她介绍，“咱们这里的石头都是从优良的玉石矿里采出来的，出石率很高。有两种赌石的方法，一种是明赌，会在石头上开一个小窗，让您看见里头的水色再定价，这种价格较高，毕竟风险也小一点嘛！另一种是暗赌，全无窗，谁也不知道里头有啥，价格也便宜一点，风险也高一点……” 孟园身家不多，正因此才走进赌石市场，若是钱足够的话她直接去买翡翠玉石就够了。 可惜她需要的是极品翡翠，极品翡翠灵气含量高，然而价格也极贵，一小块能卖到上百万的天价，以她的资本是绝对买不起的，于是只好出此下策。 “我要暗赌。”她道。 那人便领着她往里走，这市场类似于一个巨大的帐篷，地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石头，看起来都平平无奇，可谁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一汪价值连城的碧玉。 “您请，咱家的货都在这边了，您随便挑，暗赌一般以重量计价，您挑中哪块我们给您处理，直接现场开石！” 孟园没说话，目光在场地内梭巡。 这里石头的确不少，起码上百块，摆了满满一大片，场里人也多，有外地来的游客，也有本地的赌石人，还有一些看情况的玉石商人，大多身家不错。 这年头能赌石的人家底一般不差，毕竟谁都知道赌石和寻常赌不同，这可是真正的一刀穷一刀富，而且出好玉石的几率并不高，基本都是有钱人的消遣。 肉眼看得见的赔率，寻常人也不傻，不会拿着钱往水里仍。 “我要买这个，这个看起来好像有点颜色。”不远处传来话语声，有位旅客抱着一块成年男性巴掌大的石头过去结账了。 她手里还拿着强光电筒往石头里照，似是想要穿透外面的那一层厚厚的表皮，看到里面的内里。 “五千。” “好贵哦……” “希望不要打水漂吧。” “就买这一块了，接下来不买了。”女生身边站着她的男友，也是一脸肉痛道。 小情侣俩只是来试一下赌石过一把瘾，结完账当场就让老板开石了。 开石的地方就在旁边，市场内不少人跟去看热闹。 赌石好看的是什么？不就是慢慢开石的这一过程？好比市面上流行的开盲盒，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谁也不知里面能不能开出ssr，赌的就是那一份运气。 有人热衷于买盲盒，有人热衷于赌石。想来也是赌石要付出的代价太过高昂，才没有流行开来。 隔壁屋内传来机器摩擦石头的声音，伴随着一些人的惊呼：“出色了！出色了！” “唉，不是绿，是豆种啊……” “虽然种水不好但无痕无裂，也是不错了。” “小姑娘，这块石头我买了，三千你卖不卖？” “……” 孟园没跟过去看，心底却早已有了结局。 这些石头在常人眼里没什么区别，在她眼中却宛若透明，有玉石的石头会散发出属于玉石的灵气，玉石纯净度越高，里面蕴含的灵气也越盛，氤氲的灵气像是满杯的水要溢出来。 场内大部分顾客都去看切石了，剩下的人不多，孟园没怎么犹豫，四处看了看便径直朝着一颗石头走去。 整个市场最好的石头其实都在明窗区，经验老道的玉石商人能根据石头表面的石衣纹理以及打光的颜色判断里面会不会出好翠，若是品相极佳的石头，自然不可能放进暗石区给人捡漏，基本都会开一个小窗，让人看看里面的种水再卖出更高的价格。 暗石区的石头一般是照也照不出来，判断也无法判断，才会丢进来给人去赌。 明窗区有一块品质极高的石头，价格也是极贵，开到了数百万，至今无人问津。 孟园一眼也没看那块，直奔暗室区，那里有一颗灵气最旺盛的石头，品质绝对是最顶级的那一批。 那石头大概西瓜大，灵力不断地逸散出来，丝丝缕缕缠绕在孟园的指尖。 她蹲着抚摸了下石头，感受了一番灵气的纯度，又估算着够不够用，随即毫不犹豫地将石头抱了起来。 “就这块吧，算一算价钱。” 孟园将石头交给那位一直跟着她的员工，不料石头刚放上对方的手，那人就差点打了个跌。 “哎哟，小师父您力气真大！您这就挑好了？不再多挑一挑？您这还没打光呢！” 员工艰难地抱着几十斤重的石头，走向柜台去结账，一边又对孟园道。 孟园摇头：“不必了。” “那您要不要切石？” “也不用，给我带走就行。” “诶，你这小师父真好玩。”旁边突然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调侃，孟园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打扮相当时髦的美人，穿金戴玉，一看就是那种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员工瞧见她，果然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小姐！” 大小姐走到孟园身边，笑盈盈地问道：“小师父，我看你好久了，你进门看都没看几眼就直奔这块石头，是不是你算到了什么啊？” “算到什么？” “比如算到这块石头跟你有缘啊，或是里面能出好翠啊，我听说你们这些道士都会卜卦算命的，你会不会算啊？” 孟园摇了摇头：“我没算。” “那你怎么就挑中它了？因为它合眼缘？”大小姐有些不依不饶，非要追问个彻底一般。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孟园不欲与她纠缠，言简意赅道。 员工正将石头放在称上称量重量，最后报出一个价位：“小师父，您这块石头价格三万七千四百。给您抹个零头，只收您三万七千。” 孟园将背包拿下来，从里面翻了翻，翻出两万块现金。这是她出发前取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可惜还不够，便又拿出银行卡问：“能刷卡吗？” 大小姐见此两眼咕噜一转：“这样，小师父，你这一单我给你免了，你再给我指一块有眼缘的石头，如何？” 孟园闻言深深看她一眼，而后回头指向明窗区那一块灵气最氤氲的石头。 “那一块。” “好，小师父，咱们算是朋友了吧？交个朋友如何？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我叫祝椒红。” 孟园将那块石头抱在手中，道：“我叫孟园。” 她抬脚便往门外走，祝椒红跟上来说：“小师父，你什么时候有空？住在哪里？我得空了请你吃饭啊！” 孟园脚步匆匆，径直走出门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有缘自会再见。” 一句话把大小姐说愣了，那一袭道袍的身影也混杂在人群中，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祝椒红回过神来，对员工道：“你瞧这小师父有没有意思？” 不等员工回答，她就自顾自笑道：“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喜欢！” 她转身回到市场内，来到孟园指的那块石头面前，问员工：“这块石头还没卖出去？” 石头将近半人高，上方开了个天窗，可以看到一抹幽深的绿意深藏其中，灯光一打更是一片翠亮。 “大小姐，这石头太大了，而且您瞧这绿多浅，虽然种水不错，但大家都担心就是表层绿，渗不进去，所以都不敢出手。” 祝椒红说：“既然如此，那这块石头就不卖了，我留着自己玩。” 员工脸色顿时苦了下去：“您这，几百万的货啊，老板要是问起来……” 祝椒红：“他问你就直说呗！担心什么，我一辆跑车都比它贵，我爹才不会管。行了，别跟我磨叽，把这石头叫人送去我别墅，我要自己开。” 祝椒红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徒留下员工无奈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把这石头送去大小姐住处吧……” 昆城有几位出名的玉石世家，其中祝家便是其一。祝家从古至今一直都在做玉石生意，起码做了几百年，是从古时流传下来的家业根基，家大业大令人咂舌。如今整个昆城乃至于东南角的玉石生意，祝家就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一，实在是个庞然大物。 祝家主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唯一的女儿祝椒红更是骄纵得不像话。 如今祝家主年纪大了，有退位让贤的意思，前头两个儿子争得你死我活，只有大小姐祝椒红依旧整日里不着调，天天不是在那玩就是在这玩，谁也找不到她的人影。 据说她爹已经立好了家产，祝椒红能分不少，足够她躺平一辈子，这样的好命也是令人艳羡。 石头很快便被送到了祝椒红的别墅，别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她的狐朋狗友，听说她要开石，大家吵着闹着要来围观。 出身于玉石世家，祝椒红虽然从小被千娇百宠，但也早早就学会了如何解石。 只见她熟练地将机器一开，滚轮震动，巨大的石头被推上架子。 “你们说第一刀从哪切？”祝椒红笑着问。 “不是说这绿有点浅吗？不如从边上慢慢擦进去？” 祝椒红摇头：“不，我要从中间对半开。” 她想到了那位小师父看向石头时笃定的眼神，不知为何心理莫名觉得有底气。 不管这次开得怎样，开好了是她看对了人，开坏了那就当舍命陪君子。 反正她都不亏。 祝椒红也没把小师父的事说给别人听，反正百万对她来说洒洒水，直接启动滚轮，干脆利落地从石头中间一切而过。 第74章 尽管痛得满地打滚，大蛇也不曾靠近孟园，反而一个劲往石洞里缩，似是担心自己意识模糊时会伤害到她。 它这次蜕皮其实早有预兆，并非突如其来。 之前在路上时，小蛇便时常抱着灵石吸取里面的灵气。那几块灵石被它藏在腹中，即便肚皮隔绝了，其实也一直在逸散灵气，小蛇吸取了足够的灵气，自然会更进一步。 走到地母城时，它就已经有了蜕皮的征兆。 孟园与它日夜为伴，当时便察觉到了异样。只是她担心小蛇进阶动静太大，会被天上察觉，只好让它暂时忍耐，自己快速赶往能够大量购买到玉石的昆城。 所以后半段路她便走得极快，也不曾在地母城多留，然而路上小蛇便已忍耐不住，她只好用敛藏之法强行令它冻结，成为死物一般的存在。 一切布置齐全，才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你不要怕，只管专心蜕皮，蜕皮成功了你才能更进一步。” 孟园起身走向洞穴里的大蛇，大蛇全身不自觉地痉挛，却强忍着安静下来。 它向她凑过来，巨大的蛇头几乎能将一个人吞下去。 一双蛇瞳也被白膜覆盖，冰冷而没有神采。 孟园毫不在意，伸手将掌心贴在了它的头颅上，贴着那冰凉没有温度的漆黑鳞片，温和地说：“我会一直看着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对不对，小黑？” “嘶嘶。” 蛇信吐了吐，它在传递一个信息。 不要看它。 道人看着它的时候，身上就会散发出类似于疼痛的情绪，虽然很轻很浅，可黑蛇敏锐的犁鼻器捕捉到了。 明明疼的是它，为什么她也会觉得疼呢？ 所以，不要看它。 不看就不会疼了。 道人柔和地笑了笑，还以为它是在意自己的形象，“好，我不看你。” 她走回到洞穴口的角落，背对着它闭目打坐起来。 身后剧烈的摩擦声不绝于耳，仿佛有人拿着砂纸在她耳边使劲地擦拭，由此可见黑蛇在多么努力地挣扎。 难得无法静心入定，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旅途中的回忆。 这一路走来多亏小蛇为伴，才不叫道人感到孤独。 旅途漫长而寂静，所行之处大都是空无一人的荒野，城市里才能见到行人。道人也不会在城中多呆，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山林里、田野间穿行，四周皆是无人的旷野，耳边只有风声呼啸、鸟雀啼鸣。 小蛇便是她唯一的同伴。 它时常会有奇思妙想，为孟园孤寂的旅途带来一些乐趣。 孟园立在杏花林中赏花时，它会故意爬上树抖动枝叶，用细碎的杏花瓣淋她满头。 有一次它去野外捕食，还为孟园捉来一只羽毛鲜艳的锦鸡。因它没见过又觉得新奇，便要带回来给道人看一看，与她分享它的发现。 有时见到深山里静谧的河流与深潭，它也要跳进去畅游一番，孟园便在一旁等着它玩完。 偶尔也会因为一直是道人在带着自己走，显得十分不公平。于是它便要在无人的荒郊野岭里化作原形，变成庞大的巨蟒，一定要道人坐在它的身上，让它载着走一段路，这样才显得彼此都出了一份力。 当然了，大部分时候它仍是挂在她腕上打盹，或是默默地修行，盘着自己肚子里的东西玩。 旅途寂寞，有一友为伴已是幸事，孟园万分感激。 虽然她早已习惯孤独，上辈子五百年她都在孤独中度过，一颗心早就已静得不能再静。 然而回到故土，竟不知不觉又多了许多牵绊。 那些牵绊很细很小，如透明的蛛丝一般缠绕在心头，似是只要稍微一挣脱，就能将其抛弃。 她却无意拂去这些蛛丝，而是任由它们缠上来，细细地、柔柔地挂在她的心上，交织出五彩的光晕。 原先清静无波的心，不由得也生出了许多的情绪。 比如此刻听着小蛇满地上打滚，听着那剧烈的动静，孟园的心里也禁不住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怜惜。 人世间有句话说的很好，有时候感觉到痛了，才会明白你是在活着。 心中有情，一个人才能称之为人。 万物生灵都有情，人又怎能无情呢？ 小蛇的蜕皮持续了好几天，到了第三天时，即便有孟园补充灵力，玉石阵旗也濒临报废。 孟园只好离开山洞，重新去城市里买了一些玉石。 这一回换了个市场，也就没遇见上回那位大小姐。 其实她也能找一处山头自己去挖，只是如今玉石矿脉基本早就被人发掘，占住了山头，去了就要碰见人。 野外的一些山里若要找寻玉石，也需要花费许多功夫，还不如银货两讫来的简便快捷。 如此又静坐了几日，日日关注黑蛇的变化，好在它是一条有经验的大蛇，此前百年应该经历过不少蜕皮，此次又有孟园在一旁护法，比以前独自一蛇在野外渡劫好得多，因此过了七天后，一层完整的蛇皮终于有惊无险地脱下来了。 大蛇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本就粗壮的身躯再度扩大了一圈，之前它大概有半米粗的直径，如今起码粗了有二十厘米。 孟园走到它身旁，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微笑道：“小黑，恭喜你，你成功了。” “嘶……” 大蛇疲惫地扬起头，蹭了下道人的掌心。 下一秒，它又动了动尾巴，将蜕下来的蛇皮拖到道人的面前。 “嘶嘶。” 蛇皮雪白柔韧，完完整整一大张，铺陈在山洞的地面上，犹如上好的丝绸一般轻薄柔软。洞内光线昏暗，那蛇皮宛若在莹莹生光，一看便不是凡物。 自古也一直有修士捕捉妖类，将其炼制法宝的说法。 妖本就走的体修一道，修行自身躯壳成长为大妖，自然浑身都是宝。 孟园面色微微讶异：“你要将这个送我？” 大蛇吐了吐信。 “嘶嘶。” 肯定的语气。 孟园便将地上那张蛇皮捡了起来，蛇皮触手冰凉，顺滑如流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确是这个世界上不可多得的宝物了。 在那双琥珀色蛇瞳的注视下，道人含笑道：“那我便收下了。” 她将蛇皮妥帖地折起，明明是那样大的一块，最后竟然折成了一小块，放进背包也丝毫不占地方。 大蛇尾巴尖欢快地扬了扬：“嘶！” 休息了一阵子，大蛇迅速恢复活力，随即便一头扎进了山林，开始了大吃特吃之旅。 蜕皮七天，耗掉了它全身力气，此时亟需补充能量。 孟园盘膝坐在山巅一块巨石上，只望一眼山林里哪里飞起来层层的鸟雀，便知它吃到了哪里。 只见它一路从南吃到北，整座山上的鸟儿都被惊飞起来，不住四散，惊慌的鸟叫声穿透了道人的耳膜。 杀生固然不好，然而大自然本就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的事。 孟园便只好转开眼睛，不看为妙。 只看群山，看满目苍翠的绿，深绿浅绿浓绿墨绿嫩绿，到处都是清新的绿意。 看山间奔流的小溪，从断壁悬崖间一跃而下，飞跃出匹练般的瀑布，在阳光下凝聚出了一条细细的彩虹。 看连绵起伏的山峦，一条一条横亘在大地上，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不知等了多久才见蛇来，口中却叼着一只吱哇乱叫的穿山甲，一脸兴奋之色。 穿山甲却是满脸恐慌掩都掩不住，见到孟园一惊过后，竟张嘴口吐人言：“大仙饶命！大仙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一直在这山中清修，数百年没见过人了！大仙让您的坐骑饶了我吧！不要吃我呀！” 听起来是一道年迈的老者声音，估计年岁也不小了。 孟园心中惊讶一闪而过，叫大蛇将穿山甲放下来，温和地安抚它道：“它不是我的坐骑，是我的同伴。小黑对你并无恶意，只不过想带你来见见我。” 穿山甲落在地上，却也老老实实不敢逃跑。 “是是，多谢大仙饶恕，小妖在此独居多年，不知大仙有何要事？” 不说这大蛇能一口吃了它，就是面前这道人能被大蛇这样尊崇，便绝不是等闲之辈，自是乖顺老实。 只是穿山甲也记得，世间应该早就没了仙人才对，就连妖也是举世难寻，它活了数百年遇见的同道屈指可数，实在不知怎么又有了仙人。 “我没什么事，小蛇调皮才冒昧打扰你，真是抱歉，还望你不要介意。” 孟园语含歉意，又叫大蛇同样向穿山甲道歉。 大蛇嘶嘶了两声，也不知穿山甲能不能听懂。 “不介意，不介意。”穿山甲人性化地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介意也不敢说啊！ “我们既然借了你的道场，吸收了这山中灵气，便该给予你补偿。”孟园说着，将之前小蛇给她的木系灵石拿了出来，递给了穿山甲。 “这个便作为赔偿，如何？” 本来她也不需要灵石，这块也是为小蛇收着，只是如今它冒犯了人家，又吸取了人家山头的灵气，便将其赔偿给这穿山甲好了。 正巧已蜕过一次皮，接下来合该巩固一番。 大蛇果然在一旁看得十分纠结，尾巴都卷在了一起，却也不敢出声质疑道人的决定。 灵石本就被它自己送了出去，已经不是它的了，也由不得它做主。 它也确实冒犯到了穿山甲，虽然小黑觉得自己很冤。 实在是这穿山甲一见到它就疯狂地跑，连交流都不带交流的，蛇蛇能不好奇嘛？跟着穿山甲钻洞不知钻了多久，才将其“捉拿归案”。 第75章 穿山甲的一句“蛇仙”，令大蛇一时得意忘形，又与蜕皮成功的兴奋叠加在一起，它便非要孟园坐在自己身上，它驮着她走，让她感受一下它如今的力量。 “嘶嘶！” 大蛇努力翘起尾巴，让孟园看它如今的身形。 多么庞大，多么健美！ 蛇类的特性便是每蜕一次皮，身形便能更庞大一圈，宛若挣脱了上限一般，也像是长了一岁。 直到它继续成长到这一阶段的最大体型，再也长不动了，之后又会蜕一次皮了。 “哈哈，好，那就麻烦小黑载我一程了。” 孟园随它的意，飘然坐上大蛇的头颅，让它带她在这山林里飞奔。 蛇车速度极快，平稳度也不错，还知晓走一些开阔的地方，不叫树木枝叶打到身上的道人。 道人一袭道袍被迎面的风吹得鼓起，她凌驾于庞然蛇身上，身下是片片冰冷漆黑的鳞片。大蛇体型狰狞，一双琥珀色的蛇瞳冰冷无波，道人的神情亦是风轻云淡。 一时宛若操控巨兽的仙人，一时又好似与巨蛇为伍的妖魔，画面充满了奇幻的色彩。 然而这一幕注定无人可见，只有远处山头悄悄偷窥的穿山甲能获知一二，心下更是肝颤，立马扭头跑回了自己山底的洞穴，蜷缩起来心有余悸。 大蛇载着道人一路远行，往道人所指的方位去。 她们并未回到城市，而是去灵气氤氲之处找玉石。这次大蛇突然蜕皮，也让孟园意识到储存一定玉石的重要性，正好时间也不那么紧迫，那便去自己挖吧！ 思及此，便叫大蛇去更深的山里，一座座山地找，不知找了多久，终于在一处荒无人迹的山中找到了一条不大的玉石矿脉。 这还是孟园一直用神识扫描的结果，其实之前也找到不少有灵气的山，只不过大部分都已被人占去了，如今这世间大部分区域都已被人类占领，即便是无人可至的深山老林。 虽然孟园在外行走，大多地方都是荒野，但那是因为荒野无利可图。 若是山里有一条玉石矿脉，商人们一定会一座一座山勘探过去，再偏远的深山都能给你占了。 话题扯远了，现在最主要的事是开采玉石矿。 道人在山中四处行走感应着灵气浓度，这条小矿因藏得够深，因此没被人发现，灵气便也不是很明显。终于找到一块较为浓郁的区域，她指尖掐起一道法诀，运转灵力，身形顷刻间便遁入了土层之中，凭空消失不见。 一旁看着的大蛇立马凑过来，在她消失的地方左看右看，一双蛇瞳缩成了两枚尖针。 “嘶！” “嘶嘶嘶！” “嘶嘶嘶嘶嘶！” “别喊了，我在地下呢，马上就回去了。” 忽而一道女声钻入脑海，并非如往常那般在它耳边说话，而像是直接响彻在它脑中，清晰地不得了。 “嘶？？？” “小黑，你竟不会在自己的识海中布下防范？真是疏忽了……等回来我便教你。” 道人的话语声顿时安抚了大蛇的情绪，也叫它明白道人没有抛下自己。 大蛇便好端端地等在原地，等道人上来。 此时此刻，孟园正在土遁之中。 五行遁术是修仙界的基础法术，也就是借用五行之力逃遁的意思。一般根据修行者修行的道法来选择，有人修行水系道法，水遁就特别厉害，能化作一滴水流随水而走，非常适用于逃跑跑路等。 有人修行土遁，便能在地下如入无人之境，大地之大，无处不可去。 还有人修行剑遁，借的是金行之力遁剑而走，速度更是极快。 不过这种法术消耗的灵力也较多，如果不在灵力耗尽前脱离，也很容易遭遇意外。 比如遁地遁到一半，灵力用完卡在了土里，虽然修士可以不吃不喝甚至不呼吸一段时间，但这样也很丢人的好吗！ 而且一般开始修行五行遁术的都是较为年轻的修士，年纪轻意味着境界不高，一般在真正得道成仙之前，就算是修士也不能做到永远不呼吸。 只有得道成了仙，才算真正脱离了三界轮回，仙人的仙灵之体不必摄取任何外界的物质，只需吸收天地间的能量便能维持生命。 所以若是初学者修行遁术时没有长辈在一旁看着，偶尔也会遇见危险。孟园就听说过有人修土遁把自己给憋死了，或是修水遁把自己给溺死了，修火遁把自己烧死了，修木遁把自己卡在了树里拔不出来等。 虽然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孟园如今灵力就不算多，因此下去探明了矿石所在的区域，便立刻上了来。 她回到地面上，抬手拍了拍大蛇的头。 “小黑，现在要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大蛇一双蛇瞳炯炯有神望着她，硕大的尾巴激动地砰砰砰地砸起了地面。 是要教给它法术了吗？是钻地的法术，还是在人脑海里说话的法术？ 下一秒，便见道人轻笑着问：“你们蛇，会不会钻洞？” 大蛇呆了一秒，而后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它怎么可能会钻洞！蛇的洞全都是从别的动物那里抢来的，根本就不会自己打洞！ “嘶嘶嘶嘶嘶！” “不会？那就只能自己挖了。” 孟园本还以为蛇能钻洞，毕竟蛇一般都是穴居，没想到竟是误会了，如今也只能自己动手。 大蛇：“嘶嘶嘶！” “你说穿山甲会打洞？”孟园面色微微讶异，随即便摇头，“不成，哪有上门叫人家来给我们干活的道理。” 孟园说着，便走到一旁找了棵小树，做成了一把杆子，又去一旁找了块石头打磨成了石锹。 随后便抄着那杆石锹开始挖起了地，一锹下去，一个土坑便出现了，速度倒也不慢，只是那玉石矿脉在地下十几米深处，也不知要忙碌多久。 好在修行者体质与常人不同，孟园耐心也足够，也不怕这样麻烦。 大蛇在一旁看着看着，看了一会扭头就走。 孟园懒得管它，自顾自忙碌起来，结果不到半小时就见大蛇尾巴缠着一只穿山甲，直奔自己而来。 孟园：“？？？” 大蛇：“嘶嘶嘶！” 穿山甲一看地上的大坑，与手持木锹的道人，立马就明白什么情况了。 “大仙！又见面了……” 大蛇将穿山甲放在地上，穿山甲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到孟园面前卖了个好，而后道：“大仙可是要挖地洞？此事包在我身上，小妖最会挖洞了！” 孟园看向大蛇，大蛇一双蛇瞳也直勾勾瞧着她，态度极为明显。 人都给她带来了，唉，还能说什么呢？ 大蛇在秦岭山里作威作福太久，那里所有的生灵都是它的猎物，因此并没有养成尊重他人的习惯。 当然，也跟没人教它有关。 然而若说要教它，又怕违拗了它的性子，毕竟尊重也只是人类的定义，而万物生灵之间本就是弱肉强食。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物种不同才造成了行为的诧异罢了。 好在这一次它还记得没叼着穿山甲来，而是用尾巴卷着，已是长了许多记性了。 穿山甲显然也极为适应这种弱肉强食，神色间毫无怨怼，表现得颇为狗腿。 “大仙，您这洞要挖多深啊？是建造巢穴还是做什么？我可会做巢了！” “不是做巢，只是想挖出下面的玉石。”孟园微笑着说道，顿了顿，又真心实意地补充了一句，“真是劳烦了。” 穿山甲连连摆起小爪子，受宠若惊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说罢它立刻便开动起来，跳进孟园挖的大坑里，两只小爪子挥舞地宛若无影爪一般，刷刷刷便是一堆堆的土往外冒，那洞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入地底。 孟园忙碌了半小时只挖出一个不到两米的坑，穿山甲先生也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挖到了地底的玉石矿脉。 甚至还跟孟园说：“大仙，可还要继续挖？这下面的石头我都能给您搬上来！” 孟园沉默一瞬，再度微笑道：“那就有劳了。” 穿山甲丝毫不以为意，挖洞可是它的基本功！ 况且能跟这样的大仙结识，可是它的运道呢！ 原本孟园要忙碌不知多久的活儿，有了穿山甲作为帮手，没多久就彻底完工。 整个地下一条玉石矿脉都被挖了出来，孟园挑了些灵气足的当场制作成了玉牌，再让小蛇藏进它的腹中去。 如此一番忙碌，也才不过一天时间。 双方道别之际，天近日落。 日暮斜阳无限好，橙光微暖映山色。 孟园依旧坐在大蛇的头上，让它载着她飞驰而去。 前方是漫天红霞，弥漫了大半边天，好似燃起了无边的大火。 一点残阳坠在霞光最深处，如一滴触目惊心的、殷红的血，而天空是透明的水，遮蔽半天的晚霞便是从血中弥散出来的红。 四周是连绵的群山，鸟雀归林，山林也跟着沉寂。 天地间只有大蛇与道人，在暖融融的晚风中肆意生长。 大蛇载着道人，穿过群山，飞过峰头，游曳着闯入林间，又呼啸着奔向原野，一头扎进那缓慢下沉的绯红落日里去。 * 暮色四合之际，城市道路边也渐次亮起了灯火，道人慢悠悠地穿行在人群中，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恬淡安然。 远处灯火阑珊，摩天大楼放射出紫红的光，近处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工作的人也都下了班，不少人在街头公园里散步，孟园一边慢慢地走，顺便接收一下人世间的信息。 第76章 大小姐的人间极乐自然是不同凡响。 半小时后，祝椒红带着孟园抵达一处金碧辉煌的会所，往皮沙发上一坐，便如坐上了自己王座的国王般意气风发。 “小师父，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想要什么乐子，全都随便点！”口气也是颇为大气。 好几本厚厚的菜单在面前一摊开，什么山珍海味、美酒美食、海参鲍鱼、人参松露，全都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菜单竟然是专门点人的，各种男模、艺人、甚至还有艺术家，全都明码标价。 以及按摩、疗养、sap、美容等等项目，似乎只要是世界上有的，这家会所全能找到，看祝椒红熟门熟路的模样，显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如此纸醉金迷不过是她的日常。 孟园看了看那些菜单，又将其合上了：“不必了。” 祝椒红已经自顾自开了一瓶酒，坦然地说：“小师父，我一直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去体验的，不管是好还是坏，只要是没见过的没体会过的，都要去见识一下，你才不算白来这么一遭，对不对？不然短短一世几十载，连世界都没见过，那活着有什么意味呢？我猜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但你既然在这世间游历，能看风景看山水，为什么不能看一看人间的繁华呢？这些你肯定没见过吧？” 说到这里，大小姐难得有些郑重道：“我也想过拿什么东西来感激你，可是钱财你需要吗？小师父，以你的本事，钱财对你来说根本唾手可得。所以我就想，大概你没见过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或许你会嗤之以鼻，但这些也是唯一我有、而你没有的东西，对不对？” “当然了。你现在要是说一句想走，我立马带你离开，一秒都不耽搁！” 孟园从不随意评判他人的生活，每个人的三观不同，看待世界的眼光自然也会不同。 世界包容万物，道人的心也一样。 祝椒红的话是从她自己的角度说出来，孟园听完却也能理解其中的道理，想着尝试一下未尝不可，便道：“你自己玩，我在一旁看着就好。” “行，小师父，你就看着，欣赏一下都市夜生活嘛！” 大小姐说完，便刷刷刷在菜单上勾了许多，不一会便有一连串的服务员送上大量食物水果饮料酒水，又有外形绝佳的各色男女来跟大小姐玩游戏解闷，还有人站在室内落地窗边拉小提琴。 这还不够，随后祝椒红还点了技师男模，还叫人来给她画美甲、做美容，似是要将各个项目都表演一遍给孟园看，让这位小师父见识见识上流社会的物欲横流。 整个过程中，孟园都只坐在一旁观赏，似是真如祝椒红说的那般，将眼前的一切当做了与山水一样的世间之景来欣赏。 祝椒红也没叫人来打扰她，随便她看，自己毫无芥蒂地玩，浑身上下看不到任何的尴尬与不自在。 孟园发现她是一个有着极度松弛感的人，或许是因为生长的环境所致，所以她什么也不必在意，一切只需要让自己开心就好。 祝椒红活得肆意张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现实里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于是说话做事也相当随性奔放，心头永远都不会产生任何的顾虑与烦忧。 孟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 “嘶嘶！” 手腕上小蛇游动，而后一道细细的话语声钻进耳膜。 “孟园，这个人，不正经。” 道人坐在沙发上，传音道：“怎么说？” 小蛇便磕磕绊绊地给孟园讲很久之前，自己还小的时候钻进人类的城镇里，听到的一些话。 比如村口大妈们讨论八卦，一般就会说谁家的女人爱玩就是不正经。 由此也给小蛇留下了印象：祝椒红这么爱玩，那肯定是不正经了！ “你觉得她这样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呀。”小蛇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喜欢，与她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世界上总有人见了自己不喜爱的东西，便觉得这东西不好。然而实际上自己的喜好与事物的存在并无关联，可人们却常常将其混为一谈，于是也就自寻了烦恼。 小蛇说不出理由来：“……” “而且小黑，你不是也爱玩，爱吃吃喝喝吗？” 小蛇睁着豆豆眼望着道人，沉默片刻后得出结论：“嗯……那我也不正经。” 孟园霎时忍俊不禁。 “小师父，你笑什么呢？” 祝椒红的话音从一旁传来，她刚做完一套美容，又做了美甲，又搞了头发，浑身上下啵灵啵灵像是在闪光。 孟园：“没什么。” 祝椒红道：“唉，一看你就没享受到多少乐趣，不过你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吧？” “开了。” 活了两辈子，孟园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如今拜大小姐所赐，的确是长了见闻，见到了何谓上流社会。 大小姐手一挥：“明天我带你去海钓！还有滑翔！跳伞！” 孟园却是笑了笑：“不必了，祝小姐，今天已经够了。” 见识一番已是足够，到底道不同，不必同行。 祝椒红神色间浮现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淡去了，又恢复成一贯的肆意张扬：“咱们的缘分不会就到此为止了吧？” “有缘自会再见。” 孟园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 大小姐跟着她一起出了会所，邀请她去自己的别墅休息，孟园也拒绝了。 祝椒红也没勉强，只道：“那咱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这次孟园没拒绝，可就在两人面对面站着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 孟园眸光微动，一把拉住祝椒红的手，将她从原来的位置拉开。 “诶？” 祝椒红被拉了个踉跄，刚站稳正要说话，身后咣啷一声爆裂的巨响，一块玻璃重重砸在地面上，碎成了渣。 “天！” 大小姐猛地转头看向后方，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远处，巨大的方形玻璃几乎碎成了粉末，若是她没有被拉开，当时就会砸在她的头顶上！直接能要了她的命！ “怎、怎么回事？这楼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吗？我要把工程方叫来！” 祝椒红再怎么心大，此刻也脸色煞白，眼底满是心有余悸。 孟园垂眸看了看满地碎玻璃渣，淡淡开口道：“有人想要你的命。” 祝椒红愣住了，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要我的命？可是……这不是意外吗？” 第77章 祝椒红也不是蠢人，等反应过来脸色立刻就变了：“这难道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小师父，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孟园伸手从她肩头拿起一根散落的发丝，捏在指尖轻轻一搓，那一根细软的头发便蓦地化作了一股细细的不详的黑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祝椒红看着这一幕，眼睛又抑制不住地瞪大了。 “这、这是什么？”她战战兢兢地问。 “诅咒。” 孟园放下手，看向她道：“你想一想，有谁恨你，想害你。” 祝椒红下意识道：“想害我的人多了去了……” 大小姐活得肆意张扬，从来不会为他人考虑，事事都是旁人迁就她，不过那也是因为她有钱，只要围在她身边有好处，周围的所有人都会自愿来顺从她。 她一直觉得这是银货两讫的买卖，但钱也不能买来别人的好感，祝椒红心里就很清楚，很多人都恨自己。 比如她的那些狐朋狗友，表面上迎合自己，其实背地里不知说了多少酸话。 恨总是比爱来的轻易，有时候她过得好，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件遭人恨的事。 祝椒红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身边的人，从狐朋狗友数到同学，最后才说：“虽然这些人都有理由恨我，但我觉得之前都没出事，偏偏就今天出了，估计是因为最近的那块石头了。那人选就很好锁定了，只有我的两位哥哥，还有钟叔。” 说到这里，她神情有些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正巧他们都在我家，小师父，您行行好，跟我去看看行吗？” 孟园没有拒绝：“行，我去看看。” 她本也不会拒绝，将玄学手段用在普通人身上，现实里基本是查不出来的，有时人死了也只当做意外，这本就破坏了如今的社会规则，孟园不可能袖手旁观。 况且若是追根溯源，此事也能算是因她而起，她给祝椒红指了玉石为因，才出现了现在的果。 因果因果，又有何惧？ 承担便是。 两人在这站了一会，路人也渐渐听到声响凑过来看热闹，会所里的工作人员也着急忙慌跑来给祝椒红道歉，祝椒红懒得掰扯，心里也想解开疑问，带着孟园便上了自己的车。 车辆一路疾驰，朝着城郊而去。 祝椒红一边开车一边告知孟园自己家中的信息，她有两位哥哥，大哥是祝老爹的原配妻子生的，后来原配难产去世了，才娶了后面的老婆。 大哥接近四十岁，为人深沉，学的商科，大学毕业后就一直跟着父亲做生意，是第一顺位接班人。 祝椒红不是很喜欢这位哥哥，觉得他为人太阴沉太有城府，总是不动声色就能让她与二哥在家里吃亏。 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祝老爹向来疼爱有加，倒没怎么受委屈，只有二哥吃的亏最多。 祝椒红和二哥是亲兄妹，但两人关系其实也算不上好。 母亲心中偏爱二哥，将二哥视作自己未来的依靠，而祝椒红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因此很不受母亲重视，如此一来兄妹俩便渐渐形同陌路。 祝椒红同样不喜欢二哥，二哥在大哥手上吃了亏，就总会来从她手里找回场子。 要说最讨厌谁，那还得是二哥。 大哥与她年纪相差太大，不会真正上手欺负她，二哥却是真的坑亲妹妹不偿命，还有母亲在一旁帮衬，祝椒红也不是容忍的性子，与他们几乎决裂。 如果说大哥是阴险沉默的狼，那二哥就是狡猾又欺软怕硬的狐狸，都是一丘之貉。 “他们俩前天才跟爸说不能把那块石头留给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动的手……” 祝椒红话音未落，旁边陡然伸来一只手，将她的方向盘猛地一打。 车子朝着一旁歪去，下一秒，另一侧的路口上倏然冲出来一辆大卡车，从车旁擦肩而过。 若是方才她的车没歪，那大卡车能直接迎面撞上！ 祝椒红的脸彻底白了，虽然差点被玻璃砸中头，大小姐心底也只是半信半疑，实在难以相信诅咒这种东西。 她之所以愿意相信孟园，更多也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罢了。 一路上还能顺畅地给孟园讲家里的故事，说说笑笑，直到这辆大卡车出现，侧面印证了诅咒的存在。 “继续开吧，我会看着。”孟园坐在副驾驶，转头对祝椒红道。 大小姐双手颤抖，脸色苍白：“这也是诅咒吗？” “是。” “小师父，这个诅咒会一直跟着我吗？要怎么才能去除呢？” 孟园淡淡道：“我现在也不清楚，要见到下诅咒的人才行。” “对了，还有一个钟叔。” 祝椒红稳了稳心神，发动车子后继续说起来，似乎越害怕她就会说的越多。 “听我爸说，钟叔是他年少时的朋友，后来去东南海打拼了。他是一位商人，不知道做什么生意，我也没问过，但看我爸的态度应该做的不差。他很少回国，前几天才来我家做客，一眼就看中了您给我指的那块石头，口头上跟我爸说了一声。但后来因为被我要走了，他没有得到石头，所以我猜他也有下手的嫌疑。” 车辆在黑夜里飞奔，祝椒红害怕又出事故，开了好一阵才到家。 祝家老宅在城郊一处山景别墅区，一整座半山别墅灯火通明，十分奢华。 她一路上将家里的人说了个遍，即便孟园是个听众，此时也对祝家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祝家人口不算多，但关系却不简单，大哥与二哥相争，偏偏祝玉年最宠爱小女儿，祝椒红自然成了两个哥哥的眼中钉，会被恨上也不为怪。 车子停在院落里，家里的佣人早就等在一旁，恭敬地开车门，将两人迎下车。 “我爸妈睡了没有？大哥二哥呢？”祝椒红问佣人。 佣人道：“老爷夫人已经睡了，大少爷还在书房办公，二少爷不在家，出去了。” 祝椒红又问：“钟叔呢？” “钟先生也已经睡下了。” 时间已接近深夜十一点，老年人早早入睡也是常事，祝椒红没再问了，又指着孟园对佣人说：“这位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们好好招待她，快去收拾出一个干净客房来。” “是，小姐。” 明明是现代，祝家里却还保留着偏古的称呼，佣人也如古时候大户人家的下人一般低眉顺眼、恭敬有加。 “小师父，我先带您去看看我大哥？” “好。” 祝椒红之前还只是用平辈的你，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您，言谈间将孟园摆在了上位。 大小姐虽然肆意，却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只不过很少有人能让她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表现了。 她带着孟园进入屋子，占地几百平的别墅空间辽阔，内里装修也相当豪华，因为是玉石发家，家中不少地方都摆着玉石装饰，处处彰显着百年世家的底蕴。 不一会儿，祝椒红便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咔哒一声，电子门应声而开，屋内场景映入眼帘，书房内铺着红木地板，四周是摆满了书籍的书架，中央是一张大黑木书桌，桌后坐着一位面貌威严的中年男子。 “小红？你找我有事？” “大哥，我就是想问你借一架直升机，明天想去跳伞。” 祝椒红随意找了个借口走进门，孟园跟随在后，两眼将男人上下扫了扫。 “可以，我等会打电话跟他们说，让明天把直升机调来。”祝大哥毫不犹豫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停驻在孟园的脸上，“不知这位是？” “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大哥，既然你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祝椒红不欲多谈，见孟园神色平静，心下也是微松，迅速便跟祝大哥告辞离去。 等出了书房门，大小姐试探着看向孟园。 “不是他。” 孟园只说了一句话，祝椒红便立马笑了，不过排除了一个嫌疑，剩下的两个那就更危险了啊！ 想到这里，祝椒红的脸色又更加难看且忧虑起来。 “唉，难道真的是我二哥？”大小姐抬手抓了把头发，一脸抓狂的表情。 虽然从小二哥就爱欺负她，可她毕竟是他的亲生妹妹啊！难道他真的如此狠绝吗？ 祝椒红从来没想过跟两个哥哥争家产，她本来就志不在此，只想享受人生，不过是被爸爸宠爱了一点，这样也要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吗？ 大小姐情绪低落地将孟园送到客房，自己回去emo了。 其他人都睡下了，也不好再打扰他们，只好等第二天再看。 深夜，孟园躺在祝家客房的床上，忽然睁开了眼。她转头，便见不曾拉开的窗帘被拉开了，巨大的落地窗也大开着，呼呼的风从外面灌进来，将窗帘吹得飞扬，一个小小的黑影站在窗前，背对着窗户面对着她。 若是常人见了这情景，定然会吓得魂飞魄散，孟园却只是缓缓坐起身，面朝着那黑影道：“你是谁？” 黑影不说话，伸出了一只小手，向孟园勾了勾。 一股无形的情感向孟园涌来，似乎在告诉她让她往前走，前方有无数的美妙，这一刻，那扇窗户在孟园的眼里充满了无穷的吸引力。 她一动不动，盘膝而坐，继续问：“你身后的人是谁？” 小鬼见她不动，似是有些奇怪，呆呆站了一会，便猛地朝她飞来，两只小手伸出了尖尖的利爪，直直抓向床上的道人。 “砰！” “啊！！” 尖锐的鬼叫声传遍了四面八方，除了孟园再无人能听闻。 第78章 不必等到天明，凌晨三点，祝家便迎来了一批警察上门，顷刻间打破夜的寂静。 孟园从房间里出来，就见到匆匆赶来找她的祝椒红。 “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我二哥、二哥在外面出事了。”祝椒红脸色发白，眼神里透着一丝惧怕，“他难道也被下咒了吗？” 孟园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出了什么事？” 祝椒红正是慌乱的时候，也没深究，只是道：“我一听立马就来找你了，我也不知道。” 两人来到别墅一楼，一家人包括所有佣人此时都在这里接受警察的调查，还有警察一层层楼地检查屋子里的东西，似是在寻找什么，任何犄角旮旯地方都没放过。 如此阵仗，立马就能瞧出些许端倪。 祝椒红不可置信道：“他不会玩毒吧？！”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哭泣声，是祝母耿梦华。 她保养良好，穿着睡裙披着头发，外表看起来最多四十岁，此时正拉着祝玉年泣不成声：“老爷，我们家熠辉不会做这种事的，一定是被人带坏的，你要相信他啊！他平常那么乖！” 祝玉年面沉如水，见周围人都在暗暗打量自己，虽然都是家里人，但还是感觉丢脸的不行。 估计过不了一天，他的二儿子在外面吸嗨了被抓的事就要流传整个昆城了！ “哼，平时都是你纵容他！慈母多败儿！” 祝椒红也禁不住露出不屑冷笑之色。 她凑到孟园身边小声道：“我二哥平时很会装样子，在爸妈面前装的特别乖，其实在外面玩得比我都花。我再怎么玩也不沾那些害人的东西，他可不一样，简直是五毒俱全呢！如今总算是阴沟里翻船了吧！” 虽然是自己的亲哥哥，祝椒红却言语鄙视，说起来也忍不住幸灾乐祸，在她看来二哥这次被抓进去关几天才好。 说完她又问：“我爸妈和钟叔这会都在了，小师父，您瞧出什么了没？” 孟园不曾接触过养小鬼这等邪术，但也明白诸如此类的术法，一旦被人破了，必然会遭到反噬。 她目光在客厅内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难得祝家人如此齐全汇聚在一起，除了被抓去看守所的二哥，其他人都在这里。 首先看的便是祝家父母，两人虽然脸色难看，却不像受到反噬的样子，周身气血也丰盈。 祝大哥也是如此，气血很是充沛，并无任何异常。 紧接着便是钟叔，钟叔看着有股老派绅士的作风，五十左右的岁数，即便深夜被突然叫起也穿上了西装，浑身收拾地妥妥帖帖，只除了没打领带。 他气血略微不足，但不知是不是原本身体就不好的缘故，总之也并未超出常人的范畴。 孟园看向他时，似是察觉到注视，他同样朝孟园投来一道疑问的视线。 甚至还直接走到祝椒红面前，笑着问道：“小红，这位是谁？白天没在家里看见，是你新带回来的朋友吗？” 祝椒红皮笑肉不笑：“是啊，钟叔，这是我新交的朋友。” “穿着道袍，难道是出家的师父？” 祝椒红看了孟园一眼，正要说话，孟园却率先道：“不是，只是穿着好玩，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奇装异服。” 钟叔又看了孟园两眼，笑了笑便走开了，整个过程中神色淡定自若，不见任何异样。 祝椒红转眼看孟园：“是他吗？” 自己出了事，二哥半夜也跟着出了事，那二哥的嫌疑肯定能排除了，只剩下钟叔一人。 孟园停顿了一下，才缓慢地摇了下头。 “不确定，不过就在警察来之前的半小时，我杀死了一只小鬼。” “小鬼！”祝椒红两眼大睁。 “嗯，被人养起来的小鬼，它要骗我跳下楼。所以可以想想，有谁知道我今晚来到你家，又睡在那个房间呢？而在我杀死小鬼后，背后的人一定会遭到反噬。” 祝椒红眼睛都瞪圆了：“是二哥！” 好在大家这会注意力都不在她们身上，祝椒红这一声才没被人听到。 不，还是有人的。 孟园虽是在与祝椒红交谈，实则神识一直飘荡在空中，观察着整个大厅内所有人的动向。 她留意到，在祝椒红低喊出二哥时，钟叔的目光朝着这边偏移了一下，却没转过头。 他背对着她们，视线却是向后，说明他一直在关注她们，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在关注她们俩。 老鼠藏得再好，终究会露出鼠尾巴。 随后她又发现，钟叔有一个很不引人注意的习惯，他手腕上戴着一串手串，无事就会去摩擦一两下，似乎摸到这手串才能令他安心。 手串由烧白的瓷珠与骨节串联，一半雪白的瓷珠，一半磨得极为平滑的白色骨节，骨节细碎，人们下意识会觉得是动物骨之类，然而孟园一眼看去，便看出那是人的指骨。 最令人诧异的是，这手串上并无邪气，甚至萦绕着一股祥和安宁的气息。 祝椒红从震惊中回过神：“我二哥怎么会……！” 一句话都没说完，一阵手机铃声猝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客厅内的警察接起手机，下一秒表情微变。 他走到祝家父母面前，道：“祝先生，耿女士，你们得跟我们去警局一趟。” 耿梦华捂着心口不安地问：“怎么了？不会是我儿子出事了吧？我这心里好不安……” 警察什么也没透露，只是让祝家人去警局。 孟园是祝椒红的朋友，按理来说不必去，但她还是跟上了车，她要去亲眼看看祝二哥的情况。 与之相对的就是钟叔，考虑到他是外人年纪又大了，祝家父母便让他留在了家里。 很快几辆车深夜驶出小区，却并非开往警局，而是昆城第一医院，路上众人也得知了一切来龙去脉。 原来祝二哥在酒吧吸多了之后整个人就不对劲，当时一群狐朋狗友害怕他出事，就给送去了医院。医院一看也不敢接，一通电话打到了警局，警察这才上门来祝家搜查。 祝二哥进了医院后就在接受治疗，其实也只是挂一挂盐水，警察一并审问他有没有藏匿违禁品，可不知为何，他回答了几句话后就开始抽搐，而后口吐鲜血，再过不久就不省人事，现在生命体征微弱，几乎濒临死亡。 “我的儿啊！” 医院里，耿梦华大哭着扑向病床上的男人，祝二哥三十出头年纪，长得一表人才、人模狗样，此时正苍白地躺在那里，浑身没有一点生气。 “他这是怎么了？医生！医生呢！他为什么不醒？” 耿梦华抓住病房里的护士便歇斯底里地问。 “抱歉，女士，我们医院检查了他的全身，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主任说，也可能是他吸太多了，造成了脑神经的破坏萎缩，未来或许会成为植物人……” “不！我不信！喊你们院长来！” 耿梦华大哭大闹不止，祝玉年也是一脸痛心，虽然这个儿子所作所为让他失望，但他也不愿见到儿子变成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啊！ 祝大哥保持着镇定，叫警察和护士一起出了病房，去交流了解弟弟出事的细节。 祝椒红却对床上的二哥怒目而视，耿梦华不经意瞧见女儿的模样，顿时扑过来抓她：“祝椒红，你还有没有人性！这是你二哥！你二哥变成这幅样子，你还在得意吗！你的心难道是铁石做的不成？我早知道你是个没心肝的人……” 此刻病房里没有旁人，只有父母与孟园，祝椒红再不忍了，怒声道：“什么叫我没有人性！你以为你儿子就很有人性吗？我倒是想问问，二哥为什么想我死！他现在这样都是咎由自取，根本与我无关！你不要什么都怪到我的头上！” “什么咎由自取？什么想你死？”祝玉年看过来。 祝椒红气得不行，自从得知背后搞鬼的是二哥后，她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团火。 大小姐从来就不是什么隐忍的人，此时见家人都朝自己看来，当即也不隐瞒，便将自己遭遇的两次意外说了出来。 二哥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他害人不成终害己！ “你、你这是被人蛊惑了啊！” 不料祝家父母听完这番话，竟然一个都不信。 夫妻俩原本并未将孟园的看在眼里，祝椒红经常带朋友来家里玩，他们可懒得一个个去认识。 此时一得知她的身份，耿梦华立马冲过来要将孟园推搡出病房。 “你走！你这个骗子，就是来骗我家孩子是不是？快给我滚出去！” 祝玉年深深邹着眉头，一边看着孟园一边在打电话，似是在联系更高级的医院想要为儿子治病，眼神里也明晃晃写满了质疑。 祝椒红冲过来拦住母亲，“妈，你不要随便污蔑人，不然二哥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犯病变成这样？” “一定是妖人，妖人做的法！” 耿梦华似是被刺激到了极致，开始胡言乱语，将全部矛头对准了唯一的外人孟园。 道人平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家子人，淡淡道：“此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不知是她神情太平静，还是语气太漠然，耿梦华的哭喊声陡然哽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无形的气势从道人身上流泻而出，明明无形无质，却叫人不敢冒犯。 几人都看着她走近病床，径直来到祝二哥面前。 抬起一只手，掌心倒悬在祝二哥眉心：“命魂已散，天魂将碎，只有一点地魂残余，倒也够了。” 话落，口中低喝一声：“醒来。” 第79章 凌晨将明未明之际，正是夜色最深沉的时候。 见祝家人随着警察离开，车辆消失在夜幕中，钟叔回到楼上的卧房，不一会儿便提着一个小皮箱下来。 客厅里打扫卫生的佣人看到他，惊疑地问：“钟先生，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钟叔礼貌地道：“我出门逛一逛，采一采风，不必跟老祝说，他现在肯定很忙。” 钟先生来到祝家后，的确时不时常去农村乡下之类的地方采风，佣人没有多想，恭顺地为他推开门。 钟叔提着小皮箱大步走出祝家大宅，未免被追踪，他拒绝了司机的送行好意，而他在本地没有车，只能自己步行走出这个偌大的半山小区。 小区里绿化极好，因就建立在半山上，四处都是花草树木，路灯一盏盏树立在树荫中，投下的光常常被枝叶遮蔽，显得环境十分幽暗。 钟叔走着走着，便总觉得耳边好像有沙沙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人正在跟着他，一步一步靠近他。 他故作镇定地走了一段路，随即蓦地转头朝身后看去，后方的道路上空无一物，柏油路幽暗无比，融化在漆黑的夜色里。 没有人，沙沙声也跟着停了。 难道是他幻听？ 钟叔继续大步向前，步伐迈得更快了，耳朵更加敏锐地竖起来，认真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果然，他一走，那沙沙的摩擦声立刻紧跟着响起。 “沙——沙——” 钟叔越走越头皮发麻，因为他发现，那沙沙声就是跟着他在走！他走得快，声音也快。他走的慢，声音也慢！ 一定有东西在跟着他！ 钟叔瞬间就想到了那位道人。 对方年纪轻轻，却能轻而易举灭了他的小鬼，甚至还能追根溯源，差点找到他身上，若不是他断的快又有替死鬼，恐怕现在已经被反噬死了！ 钟叔此时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其实一开始向祝椒红下手不过是心念一动，于他而言杀一个人多么简单，随口一说就能要一个人命。 于是人命在钟叔的眼里就变得格外廉价，犹如路边的花草，随手一摘就是了。 祝椒红要走了他看中的玉石，得到了天价的利润，钟叔心中不满。恰好偶然察觉到祝家老二对妹妹亦是心怀不满已久，当即便用言语蛊惑，几句话就让那祝家老二成了他的替死鬼。 祝家家大业大，若是女儿突然出事，难保祝玉年不会找大师来看。 钟叔是个很有经验的降头师，他做事向来稳妥，若是谋害这样有家底的人，便一定要找个中间人，以防万一出了事就能有人替他承担反噬的代价。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这种准备都是多余的，根本没几个人能查到他身上。 不料这一次却是阴沟里翻了船，祝椒红带回来的道人似是真有本事，她进门时钟叔就心中不安，半夜被鬼母传来的警兆惊醒，意识到不对劲后立马派小鬼出手诱骗那道人跳楼。 跳楼是他害命用的最多最方便的手段，因为不会有任何痕迹。跳楼是完全独立自发的行为，死后尸体也会大幅度毁坏，什么证据都找不到，比莫名猝死简单的多了。 结果小鬼一去不复返，鬼母与小鬼的联系也被切断了，这说明小鬼被那道人抓住，有暴露鬼母的风险。 这叫他止不住心惊，这年头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道人，钟叔活了五十年，头一回见到。 只是道行不错，经验却到底不足。 钟叔利用替死鬼轻易便将嫌疑甩了出去，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逃之夭夭。 然而此刻越走，他额头冷汗便越多，心头那股得意更是散的一干二净！ 夜色依旧深沉，沙沙声越发响亮，似是发觉他已经察觉到对方，是以根本不屑遮掩。 钟叔再一次停下脚步，惊慌地举目四望。 沙沙声这次却没跟着停下，仍在黑暗中一下一下地回荡，宛若夺命的厉鬼在朝他缓缓而来。 “谁！” 鬼物不会发出声音，能发出声音的只有人。 钟叔厉声大喝，站在路中央不断转头打量四周，只是他依旧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半点人的影子。 路灯昏昏沉沉，有小虫在其上飞舞，投下晃动的细小阴影，好似在啃食他的心脏。 声音越发近了，然而就在几乎贴着钟叔的耳膜响起时，又陡然安静下来。 空气一瞬间变得静默，山林万籁俱寂，连夏虫的声音都悄然隐没了，只有钟叔的呼吸声在急促回响。 夜色沉的像是墨汁，似要将人拽进不见底的深渊里去。 钟叔浑身冷汗淋漓，不知那不知名的存在是何物，又要如何对自己出手？ 此时此刻，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尤其是他懂得许多邪术，心里已忍不住想到是否有怪物此刻正站在了自己面前，只是自己看不见它？而它早已对他伸出了巨大的爪牙？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爬上了他的脊背。 ——跑！ 钟叔转头夺路狂奔，不顾形象地大步向前跑去。 他一跑，沙沙声也加快了节奏，似也在跟着他跑。那摩擦声变得越发响亮，也叫他察觉到，那应该是一个庞然的巨物，才能发出如此大规模的沙沙声，犹如汹涌浪潮一般拍打着他的耳膜。 甩不掉！根本甩不掉！它死死咬着他，丝毫不曾远离！ 它就像是一只玩弄猎物的野兽，看着弱小的猎物逃跑，却不将他抓住，而是跟在后方逗弄着他，看着猎物惊慌失措却无路可逃。 钟叔终于感觉到了绝望。 他一边跑，一边握紧了手上的白骨珠串，心底不断呼唤鬼母祈求帮助。 可惜鬼母并不在此处，它被供奉在遥远的东南海，他的皮箱里不过装着它的一尊雕像。 感应到他的求助，鬼母好歹还是给予了回应。 一个小鬼从骨串中钻出来，头也不回地飞向了后方的黑暗。 钟叔仍在朝前狂奔，下一刻却陡然一个踉跄，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蓦地瞪大了双眼，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的惊骇与惊恐。 小鬼消失了！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与小鬼的联系猝然断裂，断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说明小鬼才与对方打了个照面，就立刻、瞬间就被消灭了！ 怎么可能！ 这世上怎会有能一瞬间消灭小鬼的存在！ 他到底、到底招惹上了如何恐怖的怪物？ 老人惊骇欲绝之际，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顺着路边排水渠一路跟来的大蛇张了张血盆大口，无声打了个黑烟味的嗝。 它咂咂嘴，觉得道人说的果然没错。 不能随便吃脏东西，真难吃。 这一次没人再当钟叔的替死鬼，小鬼死亡的代价也只能由他自己来承担。 钟叔本就年长体弱，此时一口血喷出，霎时无力地栽倒在了路面上，动惮不得。 他趴在柏油路上，目光绝望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癫狂，到这一步他已然明白，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这次算是彻底栽了，绝望令他失去理智，大声呼喊：“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你装作要跟祝椒红走的样子，其实根本没走是不是！你在守株待兔！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针对我！” 直至此刻，他仍不觉得自己犯了错。 超凡者杀人算什么错呢？好比人踩死了蚂蚁，根本不必为此感到自责内疚，因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出来！你出来！你不要装成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大蛇望着躺在地上的老人，一时有些犹豫。 道人将它留下时悄悄传音告诉它，若是见钟叔离开，就去阻止他。 现在应该算是阻止成功了吧？ 大蛇缓缓移动了下身子，蛇鳞刮擦着地面的沙沙声再度如鬼魅般袭来，钟叔条件反射地全身打起了抖。 如影随形的沙沙声跟了他那么久，早已成为他心头阴影，此刻再也难以自持。 “我、我当了三十多年的降头师，可不是那么好欺的，我在南洋还有师门，你以为简简单单就能对付我？不可能！即便我死了，也能找你回来报仇！你小小年纪就犯了这一行的忌讳，从今往后，举世皆是你的敌人！” 钟叔对着看不见的敌人不断地放着狠话，嗓音颤抖而干涩，脸色白得像鬼。 大蛇却只听清了那一句“你年纪轻轻”。 道人说它年纪小没关系，一个外人也敢说它？ 大蛇出离愤怒了，它拖拽着长长的身体从沟渠里爬出来，这高档的小区沟渠其实很干净，每天都会清扫落叶。 沙沙声不绝于耳，越来越近。 钟叔两眼快速地四处乱转，心绷紧成了细细的弦，耳边是巨大鼓噪的心跳声，几乎震碎了耳膜。 他找不到，找不到那怪物在哪里，完全找不到！ 黑夜掩盖了黑蛇的踪迹，漆黑的鳞片完美融入进了夜的阴影中，黑魆魆的柏油路成了它绝佳的背景。 冰冷的寒意扑面而来，钟叔蓦地转头，下一秒便撞入一双毫无温度的冷酷兽瞳中。 巨大尖锐的竖瞳倒映着路灯微弱的光，反射出一抹似雪般的寒芒，写满了冷漠无情的杀意。 只这一双巨眼，便叫钟叔顷刻间头脑空白，难以抑制地牙齿颤抖，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他无法想象，拥有如此巨大双眸的生物，到底会是什么！ 下一秒，一阵巨大的人类难以承受的力道袭来，像是将他挤压进了无边无际的庞然躯体中，眼前彻底变得漆黑，四面八方涌来冰凉坚硬的鳞片，陡然间将他包裹成一长条，好似成为一条砧板上的肉。 第80章 钟明意识昏昏沉沉，如同淹没在深不见光的海底，四面八方皆是无尽的黑暗。 忽然一道光刺过来，近乎粗暴地拽着他的头就往上浮去。 头脑上一片冰凉泼面而来，他蓦地一个激灵睁开眼。 疼痛火烧火燎、如影随形地追上全身，手脚都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一动不能动弹。 他躺在光滑冰凉的地板上，浑身都是刺骨的冰水。 “钟明？” 一道平淡的女声传来，直直刺入钟明的脑海，将昏迷前的一切唤醒。 他艰难地抬眼，看向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女人。 女人一袭道袍仙风的道骨，脸庞白皙如玉，衬得一双眼眸越发黑白分明，犹如深山里的两眼寒潭，冰冷又无波无澜。又似是头顶青天，漠然审判着眼前的罪人。 “你、咳、你到底是谁，跟我有什么仇怨……”钟明沙哑地开口，仍下意识将面前的女人当做特意来找自己麻烦的人。 道人微微蹙了蹙眉：“无仇无怨。”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因为你害了人。”道人言简意赅地说。 钟明露出难以理解、匪夷所思的表情。 下一秒，一旁冲出来一个女人，扑到钟明面前便拳打脚踢：“你个坏种！你畜生不如！害我的儿子，你带坏了他！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这个畜生，杀人就要偿命！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女人一边打骂一边哭喊，无人过来阻止。 钟明本就受了伤，此时被打得浑身剧痛，抱着头不断颤抖，又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钟明，我自认一直把你当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害我的儿子女儿？你这个人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钟明猛地抬头，对上祝玉年的目光：“你们不过是凡人，怎么配当我的朋友？我要杀死你们根本不需要动手，只要一句话的功夫，你以为我会真的跟你当朋友？” 祝玉年满脸怔怔。 钟明又转眼看向一旁静默的道人，疾言厉色道：“你身为一位超凡者，竟然帮这群凡人，真是目光短浅！凡人不过是蝼蚁，你应该像我一样追求更高的境界，而不是和小孩子似的，无聊地去帮一群凡人声张这样可笑的正义！” “……可笑的正义？” 孟园缓慢咀嚼这个词，漠然注视着他，“在你眼里，凡人不配有正义吗？” 钟明坚定地、斩钉截铁地道：“正义是强者才能拥有的东西！这群弱小的、可笑的凡人，就应该被我们奴役！” 明明此时他正被自己看来弱小如蝼蚁的凡人打得脸庞扭曲，神色间却依旧不见半分畏惧与恐慌，眼底全是属于超凡者的倨傲与傲慢。 不知是因为他这番论调，还是那一副十分有底气的表情，耿梦华被唬到了，甚至有些不敢再打他。 祝家人退到一旁，警惕地旁观着道人与钟明的交谈。 孟园垂眼看了他半晌，忽而淡淡一笑：“照你这么说，那你在我眼里也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番话呢？同行？不，你只是蝼蚁。” 她用同样的话还给他，钟明却是一脸的难以接受，破防大骂。 “你不要得意！你以为你有多厉害吗！我迟早会回来！哪怕我死，我也会回来找你们！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以强大与否认定人权的人，不过都是自私自利的获利者罢了。 孟园懒得再与他废话，盯着老人的双眼道：“钟明，告诉我，你来自哪里，为什么会操控小鬼？” 道人字句清晰，落地的一瞬间，就像是一阵梵音一般传入了钟明的脑海深处，震得他灵魂泛起细微的无人可见的涟漪，顷刻间老人的两眼便失去了焦距，神色也变得茫然。 钟明看似强大，其实不过是利用小鬼而已。 抛开小鬼他本就是个普通人，没有半点修为，心神更是一片敞开毫无防备。只一句附带迷魂术的咒语，就能令他将自身的一切和盘托出。 “我、我来自东南海，是一位降头师……” 原来钟明三十多年前去东南海闯荡，却无意拜入了降头师一门，跟随师父学习成为了一名降头师。 降头师也就是养小鬼的人，发源自哪里已不可考，大概是东南海那边的岛国流传出来的邪术，通过养育小鬼、命令小鬼作恶从而谋财害命。 听起来有点像是龙国的神婆，都是古传统文化的继任者，通过与鬼神沟通来达成目的。 不过二者看似相似，实则差别很大。 神婆一般沟通的是家中的长辈阴魂，或是孤魂野鬼，且大都是帮助村民解决疑难杂症等玄学风水问题。降头师却不同，他们养的小鬼都是自己制作出来的，而不是外面的孤魂野鬼，且制作手法极其残忍，往往十分耸人听闻。 比如钟明的小鬼就是他虐杀婴儿得来，听着他无知无觉的叙述，一边的祝家人浑身止不住颤抖。 孟园早就预料钟明一定作恶多端，却没想到这群人竟比她想的还要丧心病狂。 越听道人越面无表情。 为了让小鬼变得更强大，他们必须不断地杀人作恶，吸收冤魂的怨气。所以降头师往往杀人无数、手染血腥，身上沾染着无数的冤孽。 令孟园感到意外的是，一开始她并没有在钟鸣的身上看到多少罪孽。 她问出这个问题，“钟明”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因为鬼母骨链。鬼母是我师父养出来的鬼，她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不仅能产出小鬼，她还能吸收恶业，她是那样完美无缺……” 孟园听着，便将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串鬼母骨链摘下来，拿在手中端详。 骨链纹理细腻，触手冰凉，带着一股祥和圣洁的气息。 张开法眼细细看去，才能看到雪白的指骨上萦绕着一抹淡淡的血色黑光，那都是孽气缠绕，却也相当淡了，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还在被这骨链吸收，或者说稀释。 孟园一颗颗珠子看过去，最终看出是瓷珠在净化孽气，这几颗骨节看不出多少年岁，但孟园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位“鬼母”年纪应该不大。 既然成了鬼母，恐怕早已遇害。 “鬼母是谁？”按捺着胸中冷意，孟园又问。 “钟明”这次沉默地更久了，这是他在抗争迷魂术的缘故，他不愿说出这些话，因为这是他最深切最重要的秘密。 可惜最终他还是抗拒不了地缓缓开口：“鬼母……我们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一位流落到东南海的龙国女人，师父说她一定有着极为特殊的血脉，才能养成那样强大完美的母体，他老人家经常让我来龙国寻找和鬼母相似血脉的人……但我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 “这就是你来龙国的原因？” “是的。” “你师父在什么地方。” “他住在逮国xx城xxx街道……” 除了问这些问题之外，孟园还问了一些其他问题，但并未深入涉及邪术之类，毕竟祝家人还在这里，不好让普通人得知这些邪术的作法。 问完了一些基本问题后，孟园便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祝家人早就在一旁听得战战兢兢，看向孟园的眼神也越发敬畏，就连地上的钟明都没人敢再去碰，简直当他是瘟神一般，似是碰一下就会没命。 实在是普通人对这些玄学手段了解太少，也太过无力了。 孟园电话是打给姜希微的，之前她与这位老会长交换过联系方式，这位老会长的为人孟园也比较欣赏。 钟明的情况太过特殊，不好丢在这里，只有联系研究所才能得到最好的处理。 “喂？孟医生？”听筒嘟了两声后，姜希微略带诧异的话音传来，“您找我？” “姜会长，现在方便通话吗？” “方便，您说。” “我现在在昆城，这边遇见了一些状况……” 简单将钟明的情况说了一下，姜希微立刻表示会派人过来接手，她和研究所的人也会加紧时间赶到现场。 电话很快挂断了，祝椒红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小声道：“小师父，喝杯茶吧？” 孟园接过茶杯，瞧着大小姐一脸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禁道：“不必这样对我，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祝椒红连连摆手：“我哪敢啊！你们这些人……太厉害了。我还是见识少了，以前总觉得自己见过了世界，现在才发现，世界其实很大很大，还有很多隐藏在光明之下的东西，寻常人或许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大小姐叹息着，或许是这一次的劫难让她成长，也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她的眼神从最初所见的意气风发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不说了，小师父，您刚才给谁打电话？这家伙——”她指了指躺在地上又昏过去的钟明，嫌恶地说：“能把他绳之以法吗？现在咱们没有任何证据，刚才我倒是录了他的证词，但不知道警局信不信。” “放心，会有人来管的，咱们国家也有自己的底蕴。” 孟园语气倒是笃定。 听她这么说，祝椒红也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又问：“小师父，您接下来是不是要去东南海了？” 方才孟园问了那么多话，她也都默默听着，心下亦有所猜测。 “要去的。” 孟园站在祝家的落地窗前，此时正是旭日东升之时，一轮火红的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映照出万丈璀璨的金光。 城市变得热闹，道路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车辆声，山林里苏醒的鸟雀发出唧啾的啁鸣。 人间怎会没有正义呢？ 第81章 研究所的人来得很快，通完电话不到半小时，警局的车就开到了祝家门口。 来的是一位面目沧桑的中年警官，见到孟园便拿出身份证明给她看，又当着她的面给姜希微打了个电话，证明自己是研究所外派人员。 孟园问：“接下来你们要如何处理他？” 警官将地上的钟明拖走，放入警车的后座，准备带他去警局看管起来。他嘴里里夹着烟，皱着眉道：“得等中央下命令，目前只是看守和审讯。” 说着他踢了后座抻着腿的钟明一脚，将他无力垂落的腿给踢了进去，即便昏迷着，钟明也无意识痛得抖了抖。 “不过这种作恶多端的家伙，最后一个死刑肯定跑不了。” 警官带着钟明离开了，临走前问孟园是否要去旁听审讯过程。 孟园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件事她能出力的地方已经做完了，剩下的都能交给国家：“不必了，若是后续有什么重大发现可以再通知我。” 警官保存了孟园的电话，便启动车辆扬长而去。 祝家人望着警车驶入林荫道，一个个面色各异，看向孟园的眼神里也终于少了些许畏惧。 “小师父，没想到您竟然还是国家公职人员。”祝椒红走过来，露出一副大松一口气的表情，“之前还有点怕怕的，知道您是国家的人后，咱们就都不怕了。” 孟园也没解释：“不算是，只是认识些人。” “我知道，我知道，是那种秘密特勤处对吧？我不问了，这些肯定要保密。” 祝椒红之前在孟园面前小心翼翼，现在一下子又放开了，重新恢复大小姐的活力。 当孟园是一位山野道人时，他们会害怕她的力量，这是人之常情。可当孟园成了龙国国家人员，他们只会因为她的强大而感到安心，因为这是国家给人民带来的安全感。 同一时刻。 京都研究所接到任务的几位成员也都坐上了飞机。 这次任务还是姜希微带头，外加三位研究所成员。 一位是个三十多岁男子，名叫戴谦，戴着眼镜面相斯文，也是一名大学教授，主要研究东南海文化。 戴谦旁边坐着位四十多岁的道士，身穿道袍背桃木剑腰挂八卦盘，浑身装备齐全，坐姿却懒懒散散，脚上还踩着个拖鞋，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最后是位五六十岁的中年妇女，头上戴着僧帽，穿着僧衣，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面容平和安宁，这是一位修行佛法的比丘尼。 “姜会长，听说这次任务危险程度很大？到底是什么任务啊？”第一个开口的是那道士，他抽出桃木剑，手持剑柄将木剑当做了痒痒挠，不住地挠起了后背。 随着道士的问话，其他两人也朝姜希微投来询问的目光。 研究所里的高精尖人才大都是一些修行佛道的人，这些人具备一定的玄学手段，一般也不会随意派出。 这回却直接出动了三位，除了戴谦是唯一的文职人员，剩下三人都各有各的能力，至少能对付一些简单的鬼怪，由此看来这次任务着实不简单。 姜希微看了看三人，神色凝重道：“诸位应该听说过南洋小鬼？” “这次作乱的是降头师？” 道士瞬间反应过来，不禁露出嫌恶的表情。 “不错，前段时间咱们研究所外聘了一位顾问，疑似是修行者的弟子。她最近出门游历到了昆城，抓住了一位害人的降头师，问出了一些东西。” 姜希微说着，便将规整好的信息发送给了三人。 “降头师都能抓住？” 道士闻言很有些吃惊，低头看着手机里的资料，一边自言自语道：“南洋那群家伙个个阴险毒辣，能毫发无损抓住一位降头师，那还真不一般了。” “孟医生本领很高，我希望你们见了她能尊重一点。”姜希微忍不住叮嘱道，“她与我们不同，她能接触到真正的修行者。” 道士头也不抬地摆摆手：“接触到又怎么样？反正他们又不可能告诉我们什么。” 戴谦这时忽然出声：“姜会长，您来看，这个人手上戴着圣骨手串。” 他指着图片里钟明手部露出来的骨串手链。 “怎么说？” 姜希微也不是很了解南洋降头师，龙国的安全防护是全球有名的，一般外国人极少来国内作乱，偶尔出现也很快就会被抓住。 毕竟降头师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面对枪林弹雨依旧脆弱不堪。 龙国历史上只有一次关于降头师大规模作乱的事件记载，其他小规模的降头师害人事件因为找不到证据，大都被当做了意外。 戴谦推了推眼镜讲解道：“我经常去东南海调查当地的人文文化，也了解过降头师一脉。目前东南海最出名的降头师一系叫做阴母教，这一教派很神秘，但与东南海诸多国家政要及上流阶级来往密切，具有不小的权势地位，他们成员的特征就是人手佩戴一个圣骨手串。” “这个手串有什么说法吗？”姜希微问。 戴谦说：“我偶遇过一位降头师，与她聊了一些，她告诉我圣骨手串是阴母赐予的法器，也是降头师施法用的工具，更是他们实力的象征，非常重要且神圣。比如这位钟明，他的手串上有三颗白珠，意味着他在教内地位不低，算是内部成员。最低等的降头师只能戴骨链，被看重的就会赐予白珠，阴母教最厉害的降头师能佩戴十颗白珠。” 姜希微若有所思，道士却提出一个毫不相干的疑问：“白珠象征地位，那为*什么叫圣骨手串？这不合理啊！” 戴谦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估计就是这么叫吧？” 道士又八卦起来：“你认识降头师，人家竟然没对你下手？” “降头师也是凡人，也会吃喝玩乐交朋友。而且降头师也不全是走杀人害命这条路，比如有一个教派就走的帮人攫取名气、财气、声望这一道。我认识的那位是专门给人养小鬼聚财的，不害人，她也不懂害人的法门。” 道士冷哼一声：“什么不害人，这种聚财的法子听起来简单，但世间之事都有定数。人这一辈子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她这样帮人聚财，损的都是别人几世修来的福报！” 戴谦不是很懂这些玄学理论，尴尬地推了推眼镜，不说话了。 道士怼完戴谦，随后转向姜希微：“姜会长，所以咱们这次是要去南洋找降头师？这个阴母教这么有权有势，人肯定也不少。我们这点人，应该都不够他们塞牙缝吧？” 姜希微说：“孟医生会跟我们一起去。” “就是那位修行者弟子？” “对。” “她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你悄悄跟我说一声，也好叫我心里有个底。” 道士一副说小秘密的神情。 姜希笑着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我们也不敢随意打探，不过刚才我在电话里问了，孟医生说她要往南洋走一趟，至于我们跟不跟去，她是无所谓的。她既然敢一个人去，那心里肯定有把握，所以我才决定带你们跟着去一趟，至少开开眼界。” 姜希微这话说的好听，道士却不信：“你那么相信她，怎么不带你孙女？” 姜希微还没说话，一直沉默寡言的比丘尼便开口了：“快要高考了。” 姜希微接着道：“希音马上要考试，我不方便带她出门。来之前也跟她说了，若是高考完这边的事还没解决，就叫她一起过来，她的阴阳眼能给我们省不少事。” 道士摸了摸鼻子，难得语塞了。 他无儿无女，孑然一身，甚至连书都没读过，根本不记得高考这件事。 “到底还是姜会长有思想觉悟。” 他小小嘀咕了两句，也无趣地闭上了嘴巴。 道士是个道士，却不是清心寡欲、仙风道骨的那种道士，没加入研究所之前他就是个山野之人，住在破道观里给十里八乡的村人算命捉鬼看风水开穴等，反正是个不怎么着调的浑身有很多毛病的道士。 一行人聊了一些南洋小鬼的事，而后都各自休息起来。 这次从京都飞往昆城跨越了大半个龙国，起码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到。 另一边，孟园也在祝家歇下。 从姜希微口中得知研究所要派人跟她一起去南洋时，孟园本来打算拒绝。她身上隐藏的东西太多，头顶又悬着不知哪一天就会被抹去的风险，实在不方便接触太多人。 可惜现代社会，虽然生活变得便利了，却也造成了一些制度上的麻烦。 比如出入境需要护照证明，而孟园没有…… 所以她要想出国，要么就跟姜希微他们一起公职出行，要么就自己偷渡过去，去了国外还得面临黑户被查的风险。 总之，权衡利弊后，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听说她要在昆城等人，祝家人立刻留她在家中住下，对孟园的态度也是大变样。 除了耿梦华为儿子变成植物人耿耿于怀生了一场病，其他祝家人都极为感激孟园，孟园也受到了贵宾级的待遇，好吃好喝各种山珍海味地招待，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祝椒红倒是态度一如往常，时不时带着新问题来骚扰孟园。 “小师父，您说世上有鬼，那是不是也有神仙呢？” 自从经历过小鬼事件后，大小姐就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开始对玄学萌生了浓厚的兴趣。 面对她的各种疑问，孟园偶尔会解答一二。 “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 “因为末法时代，灵气枯竭，仙神都归于天地了。” “啊……原来是这样。” 大小姐满脸惋惜，紧接着又提出新的疑问，“是因为科技吗？我看很多书里说，科技破坏了自然环境才造成了现在的末法时代。还有的人说，科技与超凡是两条路径，选择了一条，就必须放弃另外一条。” 第82章 翌日清晨，姜希微等研究所一行人来到祝家老宅与孟园汇合。 与原先说好的四人不同，她一共带来了六个人，以及一个新消息。 “孟医生，钟明这个案子有点问题。” 姜希微指了指身后两位身材高大的外国男人，对孟园道：“这二位是克劳德和文森，他们是国际警察。钟明半年前在新加坡接触了一位富豪，钟明离开后富豪就死了，新加坡警方怀疑钟明是凶手。由于钟明不是本国人，新加坡委托联合国对钟明进行追捕，得知我们捕获了钟明，这二位就找了过来。” 事实上昨晚研究所等人就已经在昆城落地了，他们打算先去警局了解一下事情经过，便去旁听钟明的审讯过程，结果半途就遇上国际警察找上门。 一般本国的警察身份只在自己国家有效，出了国就得不到承认，所以很多罪犯犯罪后都会选择逃离到境外，这样就能逃脱追捕。 国际警察却不同，他们隶属于联合国法庭，可以实行跨国追捕，无论去哪个国家都有配枪权利，警察身份受到联合国内所有国家的法律承认和保护。 不过能当上国际警察的人大都是各国警界的精英，一般只服务于上层社会，寻常的小案子基本不会派遣他们出动，由此可见钟明害死的那位富豪的确来头不小。 克劳德是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典型的白人长相，m国籍，面容很是严肃冷峻，一双蓝眸深邃冷酷，如狼一般给人带来极大的心理压迫感。 文森却是一副亚裔面孔，来自于东南海，他神情温和带笑，等姜希微说完便用较为标准的普通话道：“您好，孟医生，我在路上已经听说过您的大名，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 孟园冲他微微颔首，随后看向姜希微：“他们也要跟我们一起去东南海？” 姜希微露出一抹无奈之色：“是的，他们要求将钟明带去国际法庭审理，但我们不可能放钟明走，毕竟要去东南海调查阴母教，钟明是一个很好的证据。所以他们就一起跟来了，说要帮助我们一起破案。” 文森适时开口道：“孟医生，我出生于逮国，原来是逮国的中央警察，也稍微了解一些阴母教的事。我们国家政府一直想铲除这个毒瘤，相信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克劳德听不懂他们说话，只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盯着孟园，像是在探究这个东方女人为什么能受到这么多人的尊敬。 “行，那就一起去吧。” 孟园两眼扫了扫众人，倒是觉得无所谓，带三个是带，带五个也是带，对她而言没什么差别，“姜会长，咱们的人你也介绍一下？” 姜希微点头笑道：“好。孟医生，这位是戴谦，研究东南海文化的大学教授。这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道士打断：“我道号天算！意为人算不如天算。周围人都叫我一声天算道爷，或者直接叫我道爷也行！” 姜希微无言地略过他，去介绍最后那位比丘尼：“这位是妙缘法师，佛法十分精深。” 妙缘法师冲着孟园双手合十。 孟园也向她拱了拱手。 真是难得，这位妙缘法师竟然身具佛骨。 他们来的时候，孟园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佛骨也就是佛家常说的舍利子，据说佛法精深的佛学大师死后火化，会有一些骨头烧也烧不掉，形成一颗颗千万年不碎的骨珠，这就是佛骨舍利子。 舍利子从何而来？科学尚且无法证明。 从修行的角度来讲，佛骨其实是踏上佛道的第一个阶段。 佛修之路与灵修不同，灵修修的是灵气，佛修修的却是功德。 佛修修行第一步就是吸收功德之力淬炼佛骨，将全身骨头都炼成火烧不灭的佛骨。有了骨之后第二步就是修肉身，凝聚功德之力修一具金刚不坏的功德金身。第三步也是最难的一步，修一颗大慈大悲的佛心。 三步都修完了，便可直接立地成佛。 所以佛像总是金光闪闪，也总将功德圆满挂在嘴边。 妙缘法师已然修出了六颗佛骨，孟园法眼一瞧，能看到从她身上透出来的功德金光，以及体内骨骼上六处如小灯泡般的光亮部位。 正统的佛修之法大概与灵修之路一样早就泯灭了，所以当代佛学只是修佛经和佛理，却不懂得修功德的法门。 妙缘法师估计是有着一星半点传承的，才能在身体里炼出佛骨。 几人互相认识了一番，随即便准备出发。 车子早就已经等在了门口，孟园提着背包上车，祝椒红弯腰给她关上车门，依依不舍道：“小师父，下次您回来可一定要记得找我玩啊！” “行。” 孟园冲大小姐挥了挥手，就此告别。 六人挤在一辆三排车里，戴谦开车，道爷坐副驾驶，两位国际警察坐第二排，孟园与妙缘法师、姜希微三人挤在最后一排。 才坐上车没一会，一贯沉默的妙缘法师竟突兀地开口，疑惑地询问道：“孟施主，您方才看我一眼，让我感觉有些奇怪，好像您一眼将我全身都看透了，您当时是在施法吗？” 妙缘法师太过敏锐，孟园恰巧也没怎么遮掩，便道：“抱歉，只是见大师身具功德，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姜希微听见两人的对话，转头看过来。 妙缘法师瞬间明白过来：“孟施主，您有天眼？” 其实是法眼，修行到一定程度就能开。天眼是自然生成的，和天生阴阳眼一样。不过现在的人也没办法区分这点，孟园便也没反驳。 “算是吧。” “原来如此。善哉善哉。”妙缘法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天眼？孟医生，您竟然有天眼？” 姜希微听着很是震惊。 天眼是比阴阳眼更难得的存在，据说天眼能看世间之气，断吉凶祸福，观功德冤孽，见因果前尘。天眼看人间，就如天道看苍生一般，不会有任何秘密。 “难怪……” 姜希微心道，这就说得通了，孟医生会被那位修行者收为弟子，估计就是因为这天眼的缘故。 此前研究所一直疑惑修行者为什么会选中孟园，如今总算是有了答案。 “天眼是什么？”车内空间狭小，前排的文森听着后面的交谈，忍不住好奇地转头询问。 姜希微便给他解释了一下。 文森趴在椅背上兴致勃勃地道：“听着真的好神奇，你们龙国竟然还有这种古文化。孟医生，不知您能看出我的命吗？” 文森一看就是个普通人，孟园没开法眼，只看了看他的面相，随口说了几个他的人生转折点。 文森惊奇不已，一直说孟园太准了，算的一点都没错。 克劳德冷眼看着同伴，只觉他真是个蠢货。 他觉得龙国这些人说的什么小鬼、玄学都是弄虚作假，这是一个科学的时代。他有理由怀疑龙国扣留钟明有别的作用，或许他们想保下钟明，因为钟明是龙国人，也或许他们想从钟明的口中得到其他国家的情报。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这一行六个人里，除了自己与文森，剩下的人中竟然没有一位强武力，还有三位一看就上了年纪的老人，派这群老弱去调查逮国邪教，龙国简直就是在搞笑，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而且这几个龙国人都非常神神叨叨，不像是正常人。 克劳德猜测这调查只是一个幌子，也许是为了支开他和文森，不过没关系。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将钟明转移走，等从东南海回来，钟明必须被带回联合国法庭审理。 时间一晃而过，车辆很快在昆城机场停下，一行六人带上证明登机。 有国家开具的官方证明，他们直接走的vip通道，只核对了一下身份证，没有特意要查看护照。 六人坐上飞机，一路上也是无言，经过几个小时的航行，飞机最终于逮国首都机场降落。 五月底的天，气候已经变得十分炎热，之前在昆城时还不觉得，等到逮国一下飞机，顿时一阵热浪扑面，身上的汗立马出来了。 “哎哟这里怎么这么热！”道爷热得用桃木剑给自己扇风，将两条袖子挽到了手肘，姿态极其不雅。 戴谦道：“逮国位于热带地区，还靠着海，当然热了……” 六人下了飞机便也不耽搁，开始朝着钟明供词里说的地址找去。 钟明说的那地方就在逮国首都内的一处富人区，六人先找到小区位置，考虑到不可打草惊蛇，便先在附近的酒店住下，等待后续调查。 酒店房间里，姜希微问孟园道：“孟医生，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次任务本就以孟园为核心，事实上刚得知钟明事件时，国家意思是不要深究。涉及到外国邪教教派，一个处理不好或许就会成两国矛盾。 况且跨国执法确实艰难，就算查出了邪教作恶那又怎么样呢？难道龙国还能越过逮国把那群降头师抓起来审判？ 所以这事管不如不管，只要把钟明处理掉就行了。 然而姜希微却坚持要跟孟园一起过来看一看。不论孟园要做什么，她跟过来也能见识一下修行者的手段，这才有了这一次的任务。 因此研究所那边将这次任务定位为调查和探索，而不是惩奸除恶。 孟园抬眼，便对上注视着自己的五双眼睛，一个个都在等候自己的命令。 她沉默了一会，才道：“你们……原地待命。” “那您呢？” “我去调查。” 第83章 夜幕降临，城市里一如既往地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逮国作为著名的旅游国度，首都自然是热闹非凡，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游玩的旅人，不少地方更是传来响亮的音乐声，似是在举办什么节目，一位位打扮清凉的“美女”在台上搔首弄姿，展露着自我的风采。 紫金花小区却是个例外。 该小区位于寸土寸金的富人区，周围环境清幽，小区内外安保更是十足严密，光是巡逻的保安就有近十人，因为逮国能合法配枪的缘故，个个腰间鼓鼓囊囊。 附近居民基本不会靠近此处，因为这一块是属于权贵的区域。 紫金花小区内居住着多位政府要员与大富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聚居在这里，常人靠近一点都会被驱逐，别说陌生人，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克劳德正在小区外视野死角处徘徊。 他是一位经验丰富且优秀的警官，只用了短短一下午时间，就靠走访调查搞清楚了紫金花小区如今在逮国的地位，以及内部隐藏的奥秘。 紫金花小区之所以如此超然，是因为阴母教的存在。 没错，这个小区就是阴母教常居的地点，附近的居民对此都毫不避讳，显然阴母教的存在并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至少对于逮国民众来说，降头师这一群体一向是一个公开的隐秘，不少逮国人甚至向往成为降头师，成为掌控着神秘的操纵生死力量的强者。 阴母教创立至今已有六十多年的历史，自建立以来做过许多事，比如咒杀参选总统的官员、暗杀大富豪谋取财富、为当红明星做法等，许多看似是意外的事故，其中都有阴母教的影子。 虽然有些耸人听闻，但传说该教派与逮国政府往来密切，甚至能从背地里左右逮国的政局发展。除了一些顽固之辈还在坚持要打压阴母教，其他大部分政府官员以及国内富豪都早已成为阴母教的入幕之宾，几乎堪称“国教”！ 因为那些抵抗阴母教的人，基本都已经死于非命了。 这些信息有文森告诉他的，也有克劳德自己去找人打探的，双方说的都差不多。 “真是邪门。” 克劳德当然清楚世界上有很多教派和邪教，这群人宣扬着神创论，认为世间存在着超自然力量，也利那些超自然力量来谋取利益。 克劳德承认超自然力量，但他认为那都是科学暂时还不能解释的现象。 比如一百多年前的人见到电灯，也一定会怀疑那是魔法。 然而现在人们已经知道了，电能是一种科学能源。 所以如果人有灵魂，那一定也是一种科学，只不过现在的人类科技无法解释与利用，才会觉得它是玄学。 说白了，克劳德是一位纯粹的科学主义者。 他认为就算人类的存在是被创造的，创造人的也不是所谓的“神”，而是更高等科技的生命体，比如外星人。 不过现在他可没空去思考这些科学或玄学的问题，他想的是，明明自己跟着那位孟女士出来，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消失在他眼前，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该死！为什么会跟丢？” 克劳德难以理解，乃至于感到一丝挫败。 他是m国最厉害的警察，没有犯人能逃脱他的追捕，可是那位东方女人就这么眼睁睁的、凭空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周围除了行道树没有任何掩体！ 克劳德知晓，她应该进了紫金花小区。 可她到底是用什么方式进去的？难不成她会隐形？ 年轻的警官陷入了自我怀疑中，因为他发现自己要想隐藏身份进入这个小区，都必须慎之又慎。 他藏在死角处，不断地观察着小区内安保巡逻的走向，心中默默计划。 其实那位孟女士本来让他们今晚不要出门，待在酒店里就好。克劳德却不想那样做，他并不是没有能力的人，即便是在m国警界，他都是十分出色的警官。 所以哪怕觉得这次任务是个幌子，他依旧倾尽自己的力量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调查紫金花小区内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正如克劳德所猜测的那样，孟园此时已经进了紫金花小区。 她并未发现身后跟随的克劳德，一来没有特殊情况时她不会刻意将神识外放，这也要耗费灵力。二来克劳德也不是寻常警察，高超的跟踪本领也让毫无防备的孟园忽视了他。 孟园径直穿过大门前的电子门，机器似是感应到有人经过，发出滴的机械音：“亲爱的居民，欢迎回家～” 守在门口的保安皱眉，疑惑地看过来。 “出故障了吗？明明没有人啊？” 另一位保安也察觉到异样，走过来看了看敞开的电子门，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悄悄指了指小区深处，小声道：“会不会是那个……”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噤若寒蝉。 孟园看了两位保安一眼，朝着他们指的方位走去。小区内环境清幽，绿化做的很好，进来倒是没有那么多安保人员，只见到一些趁着夜色出来散步的居民。 所有人都对孟园视若无睹，这是加诸在道袍上的隐匿阵法在起作用。 孟园继续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小区最深处，这里有一座偌大的湖景别墅。 别墅建造极为豪华，独自占据一面湖泊，里面灯火通明，能看到不少走动的人影。 笑闹声窸窸窣窣地传来，即便还未靠近，都能感知到里面是何等的花天酒地。 孟园与别墅隔湖对望，要穿过这面湖必须绕很长一段路，她顿了顿忽而抬脚迈入湖面。脚下的湖水倒映着别墅的灯火阑珊，犹如一面清澈的镜子。 道人立于湖水之上，一脚落下，人已从湖边来到了湖心，再一脚落下，已是上了另一边的湖岸，湖面上却只泛起了两道小小的涟漪。 同一时刻，克劳德终于越过了小区重重安保，有惊无险来到了小区内部。 再一打探，他很快也锁定了湖景别墅的位置，朝着这边而来。 他跟过来时其实并无多少想法，只是想知道那群龙国人到底在搞什么，等到发现孟园轻而易举脱离了自己的跟踪，才彻底跟她较上劲儿来。 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片刻后，孟园的身影出现在别墅的顶楼天台。 她盘膝坐在天台之上，神识一刹那倾泄而下，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一整个别墅包裹。 霎时间，别墅内外所有一切都在她脑海中无所遁形。 别墅里有四五十个人，除了十几位男性，其他都是女性或逮国特有的双性人，基本都在花天酒地、玩闹作乐，画面很是淫靡不堪。 不过这只是地上，别墅地下还有两层，第两层有一间巨大的密室，装修风格十分诡异，屋子里墙壁上摆满了泥塑雕像，一座最大的雕像前跪坐着四位中年男人，个个手上都戴着白骨手串，闭目作祷告状。 事实上不止他们，地上不少人也戴着类似的手串，但就如戴谦说的那样，越年长资历越深的手串上白珠越多，地下二层有一位老者，手上戴了一串九珠骨串。 孟园神识抵达密室时，戴着九珠骨串的老人蓦地抬眼。 “谁！？” “师父？” “发生什么了？” 旁边的三位中年男人也纷纷睁开双眼，四处打量起来。 “鬼母告诉我，有人来了。” 老者面容凝重，凹陷的双眼如电一般四处梭巡。 发现房间里没人后，他立刻便意识到大概是同行，当即将手一伸，咬破指尖，抓住骨链将自己的血涂抹上骨珠上。 四五只小鬼争先恐后地从骨链里爬出来，穿过墙壁天花板四散而去。 孟园听不懂他们的话语，但从老者的反应来看，也猜到自己被发现了。 发现她的当然不是降头师，而是那尊雕像。 孟园视线落在屋内最中央的雕像上，那是一位女人，她有着典型的东方面容，体态丰盈柔软，腹部高高隆起，似是身怀六甲的孕妇。 雕像整体由泥塑成，大概又经过煅烧，通体莹白如玉如瓷，温婉又美好。若是给不知情的人看，估计大部分人会觉得这是一尊神像或精美的艺术品。 甚至即便在孟园眼中，从外表来看，这尊雕像也散发着一股宁和圣洁的气息，不见半分阴暗污秽。 然而当孟园的神识刺向雕像的腹部时，一股莫大的怨气猛地爆发，阴冷的寒意顺着神识迅速蔓延而来。 一瞬间竟如坠深渊，四面八方全部都是浓重的几乎化成了实质的怨气。 孟园立刻将神识抽离出来，却见原本银白色的神识尖端已被染成了漆黑的暗色，甚至还在朝着她的识海进发，与此同时一股阴暗的燥意自心间生起。 顿时眉头一皱，不得不将这一缕神识斩断。 如此浓重的怨气，说明这群人杀了不知多少人，聚了不知多少恶。 所有的恶都被这雕像吸取，汇聚于她的腹部，以孕育出更多的小鬼供这群降头师驱使。 孟园的神色彻底冷漠下来。 小蛇感知到这股情绪气味，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它一溜烟从道人手腕上爬下去，变换成巨大的原形。 楼顶地板震了震，像是有些不堪重负。 正巧几只被派出来的小鬼正从天台地面上钻了出来，发现孟园这个入侵者，嘶叫着朝她扑来。 这几只小鬼可比钟明召唤的小鬼强多了，怨气极为充足，站在那里几乎能看清它们生前的模样。每个小鬼年纪都不大，最大不超过三岁，一个个睁着血红的双眼，宛若没有神智的野兽一般。 第84章 “教主，鬼母要支撑不住了！” 地下二层密室内，围坐成一圈的降头师们个个脸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为了召唤出最强大的鬼母，他们不得不付出自身的血气为代价，然而鬼母却并未在战斗中占据上风，这如何不让他们恐慌？ “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教主不知何时现出一副老态龙钟之相，他止不住地喃喃，眼神里难得浮现出一抹惊恐。 整栋楼仍在震颤，即便他们坐在地下室里，也能感知到楼顶的战斗有多激烈，天花板上掉落下细沙，那是建筑在不堪重负的压力下濒临崩溃的征兆。 “将鬼子放出来吧！” “可是如果鬼子也抵抗不住，咱们不是又要重新养小鬼了吗？要不我们向她投降吧……” “住嘴！我们阴母教必须赢！”教主勃然大怒。 降头师们已然有了退缩之意，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难道战斗还能打到一半不打？ 只好底牌尽出，倾尽一切力量获胜。 降头师们面色畏惧，却不敢忤逆教主的话，强忍着惶恐用小刀割开手腕，将鲜红的血液涂抹到那尊高大的鬼母雕像上去。 殷红的血点缀在雪白细腻的雕像上，红与白互相映衬，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触目惊心之感。 楼顶的鬼母霎时尖啸一声，似是感到极度的痛苦。 鬼母骨骼渐渐染上黑色，腹部那一团浓郁的黑球宛若翻滚的岩浆，又像是孕育生命的胎盘，一个个小鬼争先恐后地从里面爬出来。 这些小鬼浑身带着极为浓厚的怨气，皮肤青白，双瞳血红，因为被养育多年早已成了厉鬼。 小鬼们一共九只，围绕在大蛇的包围圈外。 “呀哈哈哈哈！” 之前所见的小鬼大都呆滞而沉默，如同被操控的木偶。这九只小鬼却似乎有着自己的情绪，会哭会笑，一颗颗通红的眼珠直勾勾盯着蛇身后的孟园，流露出浓浓的暴虐之色。 小鬼一出来就直扑大蛇，尖利的黑色利爪抓上蛇身，竟在那漆黑如墨的鳞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刮痕。 大蛇正用身体卷着巨大的白骨鬼母，只有尾巴尖能动弹，根本躲都躲不过，就是一个活靶子。 “嘶！！” 大蛇痛叫了一声，尾巴甩地更快，一下下几乎拍打出残影。 然而它快，小鬼比它更快。 大蛇毕竟是现实里的生物，有着笨重的躯壳。 这些小鬼却无影无形、来去无踪，蛇尾巴拍去时还会主动化作黑烟消散，而后又在另一个地方凝聚，发出嘻嘻笑声嘲讽它、戏弄它。 “嘶嘶嘶！！” 大蛇出离愤怒了，这群小鬼竟敢嘲笑它！ 然而下一秒，一抹银白色流光倏忽而至，犹如一点碎星从夜空坠落，蓦然穿透一只小鬼的身体。 “啊！！” 小鬼脸上还挂着讥笑，神情都来不及反应，那银光便从它身后飞了出来，紧接着又倏然穿透另一只小鬼的身体，快得连余光都捕捉不到！ 小鬼呆滞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前，那里有一个指头大小的洞口，空洞洞的从前穿到后。 青白的鬼身缓缓地、一点一滴地消散成了黑色烟尘，这一次，它们没有再重新聚合，而是彻底消失在了天地间。 “嘶！”大蛇转头看向道人。 迎着大蛇炯炯有神的竖瞳，孟园淡淡笑道：“接下来交给我好了。” 方才大蛇为她拖延了一点时间，体内灵力又生出不少，道人手掌轻巧地一翻，几支巴掌大的雪白小剑出现在掌心，轻轻朝着前方一抛：“去。” 小剑上裹挟着木之道蕴的勃勃生机，小鬼们身上皆萦绕着浓郁死气。 生乃死之克星，一剑斩之，自然烟消云散。 灵剑越小，所耗费的灵力就越少，操控飞剑所需的是神识，对拥有五百年神魂的孟园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道人依旧只盘坐于地，周身却灵剑飞舞，由于速度太快甚至交织出一道道错综复杂的银线，一瞬间好似她的身边萦绕着一张剑网。 灵剑所过之处，无可匹敌。 方才小鬼们将小蛇当做了猎物，在蛇身上抓出不少伤痕，此时却调转过来，小鬼们成为了待宰的羔羊，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可惜那一抹银光迅疾如电，根本无处可逃。 银星连闪，毫不留情地穿过一只只小鬼的身体，将其打得魂飞魄散，空气中只余下小鬼临死前不甘的尖叫。 最后只剩一只小鬼，似是终于感觉到惧怕，小鬼转头就朝鬼母跑去，想要重新钻进母亲的腹腔，被保护在那隔绝一切的胚胎里。 然而鬼母一直被大蛇缠绕束缚，见小鬼朝自己而来，大蛇猛地一抬尾巴，刷的一下就把它打飞了出去。 “嘶嘶嘶嘶嘶～” 大蛇发出得意的笑声。 孟园见此，便将灵剑悬空在小鬼身后，看着那小鬼一次次朝着鬼母飞去，又一次次被蛇尾巴拍飞出来，简直像在玩一种新型的自动寻回的飞盘游戏。 大蛇玩得不亦乐乎，道人眉目含笑，身体力行地演绎了何为宠溺孩子的家长。 只有旁观的克劳德心惊肉跳，紧张地忘了呼吸。 玩了一会儿，孟园才一剑解决掉最后那只小鬼。 九只小鬼尽数被消灭，激烈的战斗一时停息。 本来还在狂暴挣扎的鬼母也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平静，骨头上的黑色一点一滴褪去，重新变得莹白光洁。 孟园注视着她，再一次感受到鬼母身上传递出来的那股奇异的圣洁安宁的气息。 “小黑，你先放开她。” 大蛇也不问为什么，听话地松开紧紧缠绕的蛇身。 鬼母骷髅却不曾逃跑或是攻击，而是抬头“看”向孟园，保持着这个动作骨身缓缓虚化，慢慢从天台上沉了下去。 孟园没有阻止她的离开。 克劳德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冲上前道：“为什么要放她走？你完全可以战胜她不是吗！” 身经百战的警官深谙面对敌人绝对要严厉打击的道理，所以完全不能理解孟园的做法。 当然，孟园也不必向他解释。 她根本听不懂他的外语，自然不会理会他。 鬼母的离去似乎也昭示着战斗的结束，天台上终于安静下来，夜风习习吹拂，热带的夏日夜晚，风也带着几分燥热。 “小黑。” 孟园伸出一只手，只一个动作，大蛇便心领神会。 它身躯一扭，庞然的身体便陡然缩小了一圈，再一扭又小一圈，就那么在克劳德不可置信的注视下，从巨大的狂蟒之灾的主角变成了一根细细的鞋带一样的绳子。 小黑绳灵活地爬到了道人白皙的手掌上。 克劳德：“ohno！！！” 他伸手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这位以冷静著称的警官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为什么！这是什么原理！蛇怎么能缩小！不可能！” 克劳德一连串地大喊，小蛇豆豆眼瞅着他，细声细气地跟道人抱怨：“孟园，这家伙好吵。” “我们不管他。” 道人指尖轻抚着小蛇身上的细细痕迹，因为变小了的缘故，那些伤痕也跟着更小了，几乎肉眼不可见，但她还是一道一道痕迹地摸过去，掌心生机流转，传递到蛇身之中。 “啊……真舒服，孟园，你给别人治病也是这样吗？” “也是这样。” 道人一手捧着小蛇，垂眸慢慢地为它治疗，片刻后收回手，小蛇被刮伤的地方基本都已长好了。 “孟园，你太厉害了！”小蛇高兴不已，望着自己毫发无损的身体，激动地左看右看。 道人笑了笑，将它重新缠回自己的手腕。 只是感知到道蕴融合的进度，眉心又忍不住轻蹙了蹙。 五行种道之术的阶段是，一先种道种，再等待道种与身体融合，融合完毕后通过体悟大道催生道种成熟，等到五行大道都成熟掌握，就能凝结一颗道丹。 目前孟园进行到融合道种阶段，上辈子她根据师父教导的方法，用时间来等待磨合，等了足足十年才使得道种与自身完全融合。 这辈子回到现代，她却无意中发现，用自己体内木之道蕴的生机，去勾连他人体内的生机，使其重新焕发活力，就能加速道种与身体的融合。 所以孟园只接待癌症晚期的病人，因为这些人体内生机几近于无，一旦被救治成功，她所获得回馈也不少。如今才不过半年时间，道种与身体的融合就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只要她再救一两个人，就能直接跨过这一阶段。 但是一旦成功融合道种，便也开启了仙灵之体，极有可能暴露自身的存在，引来月亮的抹杀。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哪怕接下来她不再动用生机之力，只靠时间的流逝，最多也只剩半年时间。 “孟园，你在想什么？” 小蛇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小小的蛇脑袋搁在道人的腕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 “没什么。” 孟园收敛神色，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在想，可以叫人来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姜希微的电话。 对方应该等待已久，才嘟了一声立刻就被接了起来：“喂？孟医生？您还好吗？”姜希微语气很是急促，言语间满含担忧，“我们几个刚才都感应到紫金花小区那边涌现出极为强烈的怨气，非常非常恐怖……” “我没事。”孟园出声道，“只是这边出了一点状况，需要你们过来处理一下。” 第85章 姜希微等人来得很快。 几人居住的酒店本就离小区不远，如果不是之前孟园叮嘱他们留在酒店里，他们恐怕也会像克劳德一样跟过来。 好在孟园“修行者弟子”的身份还是很值得重视的，研究所等人都听从了她的话，没有擅自行动。 不然恐怕死的就不只克劳德了。 本来众人还担心怎么进紫金花小区，现在不用担心了，因为克劳德死了。 一位国际警察莫名死在逮国富人小区里，小区安保再怎样严密都不能拦着他们不让进。 文森拿出证件证明自己的身份后，众人就跟着安保一起来到了孟园所说的别墅。 此时仍是夜晚，小区不久前无缘无故断了电，安保们只能启动临时电源，开启大灯照亮了这座别墅。 “在这里！” 他们在靠近湖边的灌木丛后找到了克劳德的尸体，根据尸体情况来看，他死了有一两个小时了。 “真的死了！” 文森与研究所四人围过去，灯光下可以看清克劳德那张熟悉的脸孔，对方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还保持着一种蹲守的姿势，神情显得十分平静。 “克劳德不是普通的警员，他有着非同一般的警惕心，怎么会就这样死去……” 文森其实能猜到是降头师搞的鬼，他原本就是逮国警察，最清楚那群降头师的恐怖。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 “他不应该跟过来。”姜希微叹息着说。 尽管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同伴的离去，文森还是很快收拾好情绪，对保安道：“我们需要进入这座别墅调查，我怀疑凶手就在别墅里。” 小区保安自然早就听说这栋别墅的情况，今晚莫名其妙的断电更是令他们胆战心惊，猜测或许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件，面前又是得罪不起的国际警察，只好说：“我们可以给你们备用钥匙，但我们不会跟你们进去。” “没关系，我们自己进去就好。” 外面众人互相交涉时，孟园也在查看间密室内的情况，除了大量的雕塑外，她还在密室里找到一些做法的工具，以及一些人的骨骼，全都沾染着浓浓的邪气。 她想查清楚鬼母的由来，问人显然是最快的，只是那些被反噬死去的降头师灵魂都消失不见，应该是被鬼母给吃掉了。 剩下的人也都昏迷着，得把他们弄醒才行。 看了一圈正要下手，手机恰巧响了起来，是姜希微的来电。 “孟医生，我们已经到了别墅，您在哪里？” “地下室二层，你们过来吧。” “好。” 没一会儿，姜希微等人就来了，克劳德看见一行人里的文森，忙飘过去与好友打招呼。 “文森！” 可惜文森对他视而不见，克劳德又转头来看向孟园，“尊敬的孟女士，我知道之前是我太过狂妄自大，没有听从你的命令才丢了性命，可是我现在很想与我的朋友打个招呼，请问你能帮忙转述一下吗？求你！” 孟女士对此充耳不闻。 克劳德再次抱头，悔不当初：“oh我为什么没有学龙国语！” 别墅里停了电，众人只能打着手机手电筒摸索过来，一进门手电筒微弱的光映照出四面墙壁上的无数雕像，大家全都被吓了一跳。 再看地上，躺了一地的尸体，更是触目惊心。 好在众人也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只有作为文职人员的戴谦神色一片惨白。 “这就是阴母教的大本营？”天算道爷大步走进来，转头四下里张望。 妙缘法师面色凝重，眉头一直紧紧皱着，对这间充满邪气的密室感受很不好。 “就是这里了。” 孟园看向那尊雪白的阴母像：“这座雕像就是阴母教的根基，它能吸收怨气孕育小鬼，甚至能净化罪孽，也正因此那群降头师才无所顾忌。之前钟明说这尊阴母像是用我们龙国人做出来的，正好你们来了，可以审问一下这群人阴母像真正的来历。” 姜希微来得正巧，也不必她出手了。 今夜实在是一场大战，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耗费了不少灵力，她算是懒得再出手了。 “交给我们就行。”姜希微毫不推辞，立马答应下来。 虽然没赶上最关键的时候，但至少孟园喊他们过来了，也能让他们继续跟进这个案子。 来之前姜希微都没抱什么希望，本以为会全程当观光团，现在还能接触到案件真相，态度那叫一个积极。 孟园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姜希微等人的动作。 只见天算道爷低头看了看，一眼就找到了阴母教教主，蹲下身掌心狠狠往老者额头上一拍。 “给我醒！” 啪的一声脆响，那奄奄一息老人竟果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只是眼神懵懂，似是还未彻底清醒，只醒了一半的样子。 孟园弯了弯唇，一个简单的唤灵术。 与她当初用在祝家二哥身上的术法类似，不过当时她唤醒的是对方身体里残留的本能，也叫地魂。 人有三魂，命、天、地。命魂是人出生时胎里带出来的一抹灵光，有了灵光才生智慧。天魂是人的自主意识，是自我的存在。地魂则积聚在五脏六腑里，相当于人体的本能。 祝二哥除了地魂其他两魂全都碎了，所以成了植物人，她也只能唤醒他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道爷唤醒的是教主沉睡的天魂，手法虽简单一些，但在这末法时代能用出来，这位道爷还真有一点道行。 “戴谦，你来问他问题，你会逮国语。”道爷指着苏醒后浑浑噩噩的教主，神情很是自信道，“他现在肯定问什么答什么，只管随便问。” 戴谦便走过去，蹲在老人面前询问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果然顺从地回答：“我叫……坤特。” 戴谦用逮国语问一遍，又用龙国语翻译一遍，保证大家都能听懂。 妙缘法师一直站在那里，双眼微垂、嘴唇微动着默念经文。 孟园则手持一串骨链，一边听着戴谦那边的问话，一边细细观察骨链。 她早就看出这骨链上瓷珠的材质与阴母像是一样的，虽然骨链上的骨头在吸收怨气，但更多却是作为一个传送的通道，真正起到净化罪孽作用的是瓷珠。 骨头能将怨气传送到阴母像上，被阴母像吸收，同时反向将小鬼传送到降头师手中。 据戴谦所说，逮国降头师并不多见，一来是传承不多，二来就是小鬼很难养成。 大部分降头师一辈子只能养一只小鬼，小鬼死了自己也要去半条命，且必须承担一些罪孽的反噬。阴母教却人数众多，行事高调不惧罪孽，这一切当然是因为阴母像。 只要阴母像在，小鬼就源源不断，也不必担心罪孽反噬，因为瓷珠与阴母像能净化罪孽。这对降头师来说多么完美，难怪钟明一次次地去往龙国，只为寻找和鬼母类似体质的人。 所以鬼母与雕像内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你们的阴母像是怎么来的？” “是……那个龙国女孩……” 坤特慢慢的地说起来，除了戴谦与文森两人，其他人都听不懂他的话，却都能看到随着坤特的叙述，戴谦与文森露出的愤怒至极的神色。 一大串话听完，戴谦转头咬着牙，愤恨地转述道：“阴母像来源于一个龙国女孩，六十多年前龙国时局动荡，不少人都跑向了国外，那位龙国女孩名叫姬莲，跟随家人逃难到东南海，意外遇见一位降头师，两人恋爱了。” “姬莲不清楚男友是降头师，对方也特意隐瞒了身份，本来一切如常，直到那位降头师无意中发现，姬莲的身上不容易沾染怨气与罪孽。降头师调查得知姬莲身边带着一样东西，据说那是她家族的传家宝，一坛子从家乡带回来的土壤。” 孟园抬眸：“土？” “是的，据姬莲说，他们家族来的地方信仰大地，认为人都是被泥土捏出来的。泥土赋予了人生命，塑造了人的骨血，所以离开家乡时，他们都要带上一罐土。那一罐土非常神奇，能吸收和净化罪恶，甚至能隔绝怨气。” “姬莲的特殊之处不仅如此，之后降头师又发现她的灵魂也是超越常人的强大，甚至能隐约看到鬼魂，于是塑造鬼母的计划开始了。” 说到这里，戴谦停了下来，胸腔剧烈起伏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那位降头师伙同其他人强迫了姬莲，并且事后将她囚禁起来，让她怀孕……因为有九个人，他们动用了手术，为姬莲植入了九枚受精卵，她同时怀上了九个孩子。” 密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戴谦磕磕绊绊的讲述声在昏暗中响起。 “他们没有让她死，而是让她活着承担这种折磨，或许姬莲的体质也远超常人，她艰难地活下来了……就在孩子即将出生前，他们活生生将姬莲的腹腔剖开，取出里面的孩子亲手杀死，让它们成为自己的小鬼。” “姬莲也在极度痛苦与怨恨中死去，一如他们所愿化成了鬼母。他们用那一坛子土塑造神像，将姬莲的头骨融入了进去，烧制成了这尊阴母像与那些瓷珠。” 戴谦几乎已经说不下去了，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才哽咽着补上最后一句话。 “烧进神像里的只有骨头，因为他们觉得姬莲的血肉有着神奇的作用，他们吃掉了她的血肉，只剩下骨骼。那些手串上的骨珠，是被拆下来的姬莲的手脚，也是作为操控小鬼的工具。” “由于这些年收的降头师越来越多，姬莲的骨头与当年保存下来的瓷珠不够分，所以这几年不断有降头师去到龙国寻找姬莲的家乡，想要找到她的族人制作新的鬼母。” 第86章 “把阴母教成员的名字全都问出来，一个都不要漏。” “好！”虽不知为什么，但戴谦还是第一时间答应下来。 姜希微问了句：“孟医生，您要他们的名字是……” “有了名字才好找人。” 孟园这一句似是给了研究所几人打了一剂强心针，众人都打起了精神。 “我去其他地方找找看有没有他们的罪证。”文森也不想干站着，转身就去找东西了。 即便他是逮国人，也对这群人做下的事感到羞愧与愤恨。 这群家伙，简直不是人！ 克劳德见文森走出密室，犹豫地看了一眼孟园，还是转头跟在了同事的身后。 等他一离开，天算道爷忽然开口：“方才房间里是不是还有个鬼？” 孟园倒也不意外他的敏锐，回答道：“是克劳德。” “我就说，一股阴气在那里动，肯定就是鬼。”天算道爷很是得意道，说完又指了指地上的人，“他们呢？没变成鬼？” “被鬼母吸收了。” 孟园说着起身走到那尊阴母像前，沉默地端详了神像一会儿，缓缓伸出手去。 “孟医生！”妙缘法师担忧地喊了她一声，她能感觉到那尊像里隐藏的怨气，虽然外面有一层隔绝怨气的外壳，但细细感知还是能察觉到里面心惊肉跳的恐怖。 姜希微也眼神忧虑地道：“孟医生，您小心。” 孟园微微侧头，“不必担心，我只是看一看。” 话音刚落，她指尖便触及到了那瓷白的雕像，人类白皙柔软的手指与冷白的瓷轻轻一触。 下一秒，眼前倏然一暗。 好似一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又像是陡然间从水面落入水下。 孟园看到无穷无尽的怨气，宛若漆黑不见光的深海，她独自在深海中降落、降落，怨气在她周身环绕，似是想要将她一整个吞没。 道人悬浮在半空，抬头看不见半点光亮，低头下方是无垠的黑暗，四面八方的黑色怨气中，只有她的神魂散发着乳白色的光亮，犹如深沉的黑夜里一盏微弱的灯火。 怨气在白光之外蠢蠢欲动，却又害怕被灼伤一般，迟迟不敢靠近，只能不断地游走徘徊。 降落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瞬，也或许是千万年，魂魄对时间的感知总是迟钝，她终于看见了底。 在这片怨气空间的最底层，是一片真正的怨气海，若说她之前看见的怨气是雾，那最下面的怨气则已经实质化，变成一片更加漆黑不见光的黑暗之海，又像是一滩会将人牢牢拖住的漆黑沼泽。 死去的降头师的灵魂此刻全都淹没在黑海中，被黑海里伸出来的鬼爪紧紧抓住、啃咬，魂体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他们不断地鬼叫，似是每一次抓咬对他们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极致痛苦，他们在漆黑的淤泥中不断地挣扎，然而越挣扎便陷得越深。 一旦陷落这片怨气海，便再也无法逃离。 孟园只看了他们一眼，就漠然地转移了视线。 她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沼泽海中央一道纤细人影身上。 那是一位少女，她穿着具有年代感的连衣裙，整片海里的鬼全都在无望地挣扎想要逃离这片怨气海，只有她安然而立，亭亭站在海面上，却不曾被黑海淹没半分。 孟园垂眸看向她时，少女也正仰头望着她。 少女有一张美丽的脸孔，面庞白皙清秀，她睁着一双黑漆漆不见一丝光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定定注视着孟园。 两人都不说话，眼见着孟园仍在坠落，似是要坠进海里，少女终于开口：“你要来陪伴我吗？” 然而她的嘴唇根本没动，这声音是直接传入到孟园的脑海里的，嗓音清脆又空灵，透着一股非人感。 孟园望着她道：“我来带你走。” 少女：“走？走去哪里？” 孟园道：“我认识地府的人，可以带你去地府，你身上的罪孽不属于你，你可以重新投胎做人。” 少女闻言却摇了摇头：“我不要。” 不等孟园回答，她便转过头，看向那片海里挣扎的无数鬼魂，脸上浮现一抹笑容，“你瞧这样多好，他们以后全都要回到这里来，我能随手捏死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虫子。” 似是为了更形象一点，少女抬起手指尖一掐，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不远处一位降头师的灵魂倏然被海底的怪物一口吞下，消失无踪。 “瞧，我说的没错吧？” 少女笑得很是开心，神情里透着愉悦。 孟园沉默了下来，她仍在继续下落，大概是灵魂也有重量，只要进入这里，就会一直落到那片海里去。 “你快掉下来了，你还不走吗？”少女仰头望着她，忍不住提醒。 孟园问：“你不怪我？” 少女奇怪地看着她，好像她问了一个非常难以理解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怪你，我还想感谢你帮我杀了那九个小怪物。它们一直寄生在我身上，让我必须听从那群人的命令。真好，现在它们全都死了。” 她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她实在是个爱笑的姑娘，孟园能想象到她生前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 即便经受过那样残酷的对待，她依旧只选择向那群害自己的人报复，而不是“黑化”成愤世嫉俗、厌恶所有人的厉鬼。 “喂，你快走吧，别再下来了。”少女抬起了头。 孟园停止了降落，她当然能操控自己的神魂，甚至即便掉下那片怨念海也可以脱身。 之前是觉得没必要，可此时看着少女眉眼间浮现的急躁，她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那下面是什么？”她问。 少女并不隐瞒：“是这些年他们害死的人的怨气和灵魂，积攒了太多太多，就变成了这样。因为在我的身体里，所以我可以操控它。” “你之前对付我时，没有用它。” 孟园也是见了这片海才意识到鬼母此前并未尽全力，如果她当时将这怨念海全都倾倒出去，即便是她也会无能为力，因为这里的怨念，实在太多太多了。 阴母教到底杀了多少人？作了多少恶？ 或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少女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不想打你呀！虽然反抗不了他们的命令，但我也能做出我的选择对吧？” 孟园默然许久才道：“我可以带你回家。” “回家？”少女喃喃地重复，“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我的爸爸妈妈都被他们害死了。” 顿了顿，她又看向那片无垠的黑海：“他们现在也在这里面，已经认不出我了。” 怨念海吞噬的魂灵，会一日日迷失在无边的怨念中，最终被侵蚀成毫无理智的厉鬼。 “我已经没有家了。” 少女再一次说。 孟园却坚定道：“你还有家，你的家是龙国，你还记得你家乡在哪里吗？” “龙国……好遥远的词啊。”少女神色间闪过一丝怀念之色，而后慢慢回忆道，“我很早就跟爸妈来了逮国，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不过听他们说我们来自一个叫做清湖村的地方，村里人都信仰土地，所以才会带上那一罐子土……后来随着战乱村子里的人都逃离了，再也没人回村了，我也不知道清湖村在哪。我爸妈从小就跟我说，人死后尘归尘土归土，所以如果死了一定要埋进村子里的土里，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村人离家要带土的原因，本来是想烧几个骨灰罐装我们一家人的骨灰的……” 说到和爸妈有关的事，少女禁不住絮絮叨叨起来，似是沉浸在了回忆里。 道人温和地听她说了很久，等她停下来才道：“没关系，我会带你们回去。落叶归根，龙国人哪怕死了也要重归故乡。” 少女怔怔地望着她，不知信没信她的话。 孟园也不解释，感知到耳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呼唤，她身形缓缓向上飘去。 “我要走了，下次再来见你。”她最后低头对少女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呼喊着问。 “我是孟园。” “孟园……” 直到离开这片无光的世界，少女仍立在黑海中央，直直仰望着上方，久久不曾变换一下动作。 满世界皆是黑暗，只有她穿着五彩的裙子，是黑暗中唯一的一抹缤纷之色。 “孟医生！” 孟园蓦然睁眼，转头看向围在身旁的人。 “怎么了？” “醒了醒了醒了！” “太好了。”姜希微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我们刚才还以为您被这阴母像给……” 孟园下意识道：“她不会。” 姬莲姬莲，一如她的名字，她是从淤泥里盛开的一朵莲，她是被污浊沾染也能洗净的铅华。 “我要带她回龙国。”孟园转眸，看向那尊圣洁的女神像。 她该成为神女，而不是鬼母。 研究所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有些事还是能看出来的，比如孟园肯定与姬莲打了个照面。 “孟医生，方才您是不是见过姬莲了？” “嗯。” “那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孟园重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姬莲一家人来的地方叫清湖村，大致范围就在龙国东南云省内，具体位置不清楚，还得查。” 姜希微道：“从钟明哪里得到情报后我们就在查了，公安系统上查到有三个清湖村，但都不符合钟明的描述，所以我们猜清湖村已经改名或者被废弃了。” 孟园想了想，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 第87章 凌晨四点的逮国首都机场，来来往往的旅客依旧不少，明亮的白炽灯让人难辨时分，空气中飘荡着全球各国的语言，世界的交汇仿佛就在此处。 机场贵宾厅内，候机室。 戴谦蜷缩在沙发里，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道爷捧着手机玩得起劲，丝毫看不出半点困倦。 妙缘法师独自坐在一个双人沙发上，身边摆放着一尊被布蒙起来的雕像。 姜会长在打电话，“飞机五点到是吗？我知道，我们现在都在机场等着，没离开，对，放心，他们不敢拦……” 逮国政府反应也不慢，阴母教出事当晚就有一批逮国警察来到小区将研究所一行人带走了，虽然口头上说是调查，但其实是变相的监禁。 之后两天两国政府博弈，姜希微等人就只能待在逮国安排的酒店里，连出门都不被允许。 哪怕大家心里相信国家不会放弃自己，也还是会感到一丝不安。 怕就怕逮国政府一下子犯蠢想撕破脸，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对这种没脸没皮的小国，众人还真不怎么相信它的操守。 好在想象中的坏情况并未发生，尤其是当逮国那群降头师被龙国抓住后，逮国政府几乎立刻就把姜希微等人放了出来，态度相当诚惶诚恐。 结合阴母教三十多人死亡现场，逮国政府哪里还不清楚，这是龙国高人出手了！ 虽然不清楚是哪位高人，但能一举消灭堪称国教的阴母教，乃至于将所有教众捉拿归案，一看就是他们惹不起的。若是得罪了对方，人家是不是也能抬抬手指要了你的命？ 逮国政府笼罩*在阴母教的阴影下多年，对这种玄学手段十分畏惧。 之前畏惧阴母教，现在自然畏惧将阴母教一网打尽的龙国。 于是凌晨三点逮国就撤走了看守他们的人，姜希微等人也不愿意耽搁，怕又横生枝节。当即就出发去机场，一并联系国内接应。 这才出现众人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机场的情况。 道爷从手机里抬头，一眼就看到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孟园，只见她正单手支额，懒散倚靠在沙发里，眉眼微闭似是在闭目养神。 “孟医生，我好像都没见过您玩手机。”道爷忍不住开口。 孟园睁眼看向他。 道爷摇头晃脑地说：“您这么年轻，怎么一点年轻人的样子都没有呢？不好，不好，什么年纪就做什么样的事，才是顺应天道啊！” 孟园淡淡道：“那你现在是顺应天道了？” 四十五岁的出家人了，还半夜上网跟人网聊，难道就很符合他的年纪了？ 道爷嘿嘿一笑，“我还没感受过天道呢！我哪知道天道是什么？”说着他就凑了过来，“孟医生，您再跟我讲讲链接天道的诀窍吧？”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孟园瞥他一眼，为这人的拐弯抹角感到无言以对。 “之前不是说了吗？按照我说的去做，能不能成只看天意。” “唉，道爷我紧张啊！” 孟园此前告诉他在高处更容易链接天道，道爷一晚上都在为此焦虑不已。 等会就要上飞机了，他要在飞机上入定，还不知能不能成。 如果不成，下次他就去登山！ 等了没多久，姜希微便来通知众人飞机到了，可以上飞机了。 这次来接他们的是龙国的专机，一架飞机只坐五名乘客。 不对，还有一位。 孟园回头看向身后的妙缘法师，礼貌地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妙缘法师摇了摇头：“我还搬得动。” 她双臂张开抱着那尊盘坐的人像，小心翼翼地朝着飞机里走去，研究所其他人都只在一旁看着，并不上手帮忙。 倒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 姬莲的雕像内储存了太多怨气，常人若是靠得太近，很容易被其影响。若是上手接触的话，就会像孟园那天经历的一样，灵魂不受控制地被吸进去。 孟园神魂强大，还能自己出来，寻常人大概率是出不来的，进去就会落入那片怨气海。 当时为了搬走这尊雕像，众人可是费了不少力。 好在一一尝试过后发现，妙缘法师身上的功德之光能抵抗住雕像的污染和吸引，不受其影响，甚至还能隐隐净化其中的怨气，所以搬动雕像的工作便交给了她。 飞机开始起飞，众人都坐在头等舱，姬莲的雕像也被摆在了一个位置上，正靠着窗。 孟园坐在雕像旁边，转头对它道：“我们回家了。” 雕像不言不动，道人耳边却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我看见了。” “谢谢你，孟园。” “不用谢。” 道人微微弯了弯唇。 这次飞机会在昆城落地，航程最多不超过两小时，研究所几人也总算放下紧绷了两天的心弦，开始了休息。 飞机内很安静，众人都在补觉，天算道爷在盘膝入定。 孟园倒是无所事事，忽而想到什么，拿出手机连接了飞机内网络，点开了抖乐app。 许久没看秦广王，不知他如今可还安好？ 进入软件滑了两下，立马就进入了秦广王的直播间，不得不说这位阎王还真敬业，凌晨快五点还在直播，虽然直播间依旧只有小猫三两只，他却丝毫不曾懈怠。 “欢迎新朋友玉蝉子！玉蝉子你好，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吗？我是阎王秦广王，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个阎王。在我的直播间里，你可以查自己的死亡日期，还可以查你的仇人死期，当然如果你没有仇人，也能看看身边的亲人呢！” 一段时间没来，秦广王的业务又扩展了吗？ 孟园慢吞吞地敲击键盘。 【知道死期，就能提前避免吗？】 秦广王一本正经道：“当然能避免，比如你要是明天早上八点车祸去世，可以选择八点不出门不开车对不对？但是呢有句俗语叫做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你避过了八点的车祸，也许九点就会被砸死，或是十点不小心摔死……总之，一般不会超过两个时辰的误差。不过朋友，看在你是我秦广王的粉丝上，只要你点个关注投个雷，我会多给你十天的阳寿！” 孟园：“？？？” “如今末法时代，什么天命也不做数了，只要你信我，我就给你多活十天，投的雷越多活得越长！若是你成为我的贵宾，我可以让你长命百岁哦朋友！” 不得不说秦广王这一招还真有效，直播间立马飞出几个砸雷的特效。 【砸了砸了，秦广王大大保佑！】 【我上了贵宾了，秦广王可不要食言啊！】 “感谢家人们的投雷，我这就把你们的寿命给加上去！绝对一个都不会漏！” 秦广王说着就拿起一根没有沾染墨汁的毛笔，在那雪白的生死簿上写写画画起来。 【每次看秦广王写生死簿，都感觉他好像在写我的脑子。】 【别说，他这动作还真像模像样，要是笔上再沾点墨就好了，那就更像了。】 老粉却发言反驳：【你们懂什么，就是这样才像阎王啊！写不出字的生死簿才是真正的生死簿！】 孟园：“……” 如果秦广王来人间，一定能成为一名高级销售。 她想了想，又问出一个问题。 【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大量的怨气？】 秦广王写完生死簿抬头，就看到了直播间里飘着的那一行字，虽不清楚对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毕竟是粉丝，他便也没隐瞒。 事实上直播这么久以来，他说得话基本都是真的，可惜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在作秀。 “消除怨气啊？如果是少量怨气，晒太阳就行，怨气乃是极阴之气，阳光又是极阳之物，对冲一下就好了。若是多一点，那就需要一些手段了，比如去求正阳符，或是去道观寺庙里住一段时间，用道家正气洗涤阴气。若是怨气缠身，那就得多行善事，多做好事，功德加身也能消除怨气。” 【若是更多怨气呢？】 “更多是多少？”秦广王好奇问。 【千万人死后凝聚的怨气。】 “嘶！”秦广王倒抽了一口凉气，神色凝重道，“朋友，你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古代墓葬坑？以前或许还有办法，请数百数千个高僧围坐着念经超度，高僧身具功德能净化怨气。只是如今末法时代，没几位高僧了。还是尽快逃吧，别靠近那地方！” 【只是问问，没有墓葬坑。】 秦广王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给粉丝们科普起来：“其实用你们的话说，怨气也只是一种能量。光里有能量，火里有能量，人体内也有能量，思想同样也有能量。怨气是最极致的负能量，一旦沾染就会导致人气运减退，出现比如倒霉、生病、发生意外、严重一点就是死亡之类的事故。咱们地府地狱里有一种幽冥火，就是用来消除怨气的，那幽冥火至刚至阳、永世不灭。你想彻底消除怨气，就得用别的能量来与之对冲，最好是极阳、极纯、极正的东西。” 【幽冥火可以借用吗？】 秦广王笑道：“幽冥火都是对付厉鬼的，除非能把怨气散了个干净，不然只要心头还有一丝怨恨，最后只会被烧的魂飞魄散。” 【那信仰之力可以吗？】 秦广王愣了一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你是说香火？香火不行，香火里包含着人的愿景……” 【不是香火，是信仰。】 屏幕里，秦广王的眼珠子蓦地睁大了。 “信仰之力？你说的是真的信仰之力？这年头龙国还能找到信仰？” 【可以吗？】 第88章 【您的网络已中断，请重新连接后再试。】 飞机内网似乎不怎么稳定，孟园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提醒，顿了顿，到底还是没重新连接。 反正要问的也问到了。 大概是直播久了，秦广王喜欢对着镜头长篇大论，给观众们科普各种玄奇的东西。 观众也爱听这些神神鬼鬼的传说，尤其是看秦广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都觉得很有趣。 虽然流量依旧很虐，但秦广王如今还真积累了那么几十个粉丝，只是这些粉丝天天跟他的午夜直播，估计也会折寿吧？ 这算什么？打赏的钱来买看直播折的寿？ 孟园有些啼笑皆非，刚要将手机放进口袋，便见坐在前排的姜希微探头。 “孟医生，您刚刷短视频呢？” “对。” “我隐约听见什么秦广王……” “主播在搞节目效果。” 孟园面不改色道。 姜希微也没怀疑，笑说：“我猜也是，秦广王怎么可能搞直播呢？” 顿了顿，老会长目光在机舱内无目的地梭巡了一圈，很快又收了回来。 她压低了声：“克劳德还跟在您身边吗？” 孟园目光精准地看向一个方位，就在她不远处的座位上，金发碧眼的高大男人正端正地坐在那里，伪装成一位寻常的游客，然而在场除了她之外再也没人能看见他。 “还在。” 这位国际警官死后跟着文森走了一天，之后不知为何又回来了，从那以后就一直跟在孟园身边。 文森是国际警察，又是逮国籍，并未受到如他们一般的监禁。据说第一天他就在处理克劳德的后事，第二天便带着克劳德的骨灰飞往了m国。 克劳德却没有跟好友回家，而是选择跟着研究所一行人。 不，应该说他选择了孟园。 察觉到注视自己的视线，克劳德立马扭过脸来，“嗨，亲爱的孟女士，请问你们是在议论我吗？我听到了我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感觉你们应该都清楚我的存在。抱歉，我没打算给你们造成困扰，只是想让自己存在得更久一点，所以请忽视我吧。我实在太寂寞了，当然您若是能给我一点眼神也好，至少证明我的存在是不是？” “我想没人会愿意当一位隐形人，我能看见一切，但我什么都不能触碰。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包括文森。我对他说无数句话，他却毫无反应，那可真是令人绝望，不会有人愿意体会那种无力感，我确定。所以我要跟着你们，直到我彻底消失。oh人死后灵魂是会消失的吧？还是说我要一直这样？千万不要，求求了老天……” “孟园，他怎么能这么吵？” 小蛇细细的声音传来，它将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变成聋子。 “大概是因为没人跟他说话。” 活着的克劳德冷酷而自信，死后却仿佛变了个人，总是在孟园身边走着走着就开始自言自语，说很多她听不懂的话。 偶尔又会莫名其妙地情绪崩溃，抱头大喊几声，然后再恢复平静。 有时他还会跟着研究所几人学习龙国语，再对着孟园说，尽管学得不好，但能看出他强烈的交流欲望。 似乎变成鬼魂也一并让他抛弃了形象，反正没人能看见他，听见他，知道他在做什么说什么，所以他也变得毫无顾忌、肆无忌惮。 可惜孟园与小蛇能看见和听见。 被骚扰的也只剩下她们两个。 孟园低低叹息一声，重新打开手机，上网寻找快速学习m语的办法。 龙国语较为复杂，克劳德又没人教，还不如她来学一学m语。 之后的航程里，孟园一直低头跟着手机学习新语言，克劳德也看到这一幕，兴奋与感激夹杂在一起，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修士想要学一门语言还是很简单的，至少对孟园来说。之前是她不学，若想要学，很短的时间里就能将常用m语词汇全都记下，再根据发音组合词汇，下飞机时基本就能简单听懂一点克劳德的话了。 飞机在昆城机场落地，此时正是清晨，朝阳初生。 天边霞光弥漫，清凉的晨风拂过众人的面颊。 一回到自己的国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放松了心神，大家都开始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姜希微：“已经从逮国回来了，你别担心，你自己都快高考了，多专心学习，别操心我……” 戴谦：“老婆，我马上回家，对，出差出完了……” 就连妙缘法师都在报平安：“还有多久？大概几天吧……” 只有孤家寡人的天算道人若有所思地拧着眉，回味着方才入定的感觉，回味过后正要向孟园请教，转头却见孟医生也在打电话！ 什么，孟医生这样从不玩手机，也从不接电话的人，竟然也有家人？ 竖起耳朵一听，对面的人还叫“茶茶！” “茶茶，回家了吗？” 孟园捏着手机走到一旁。 方才见到研究所几人不约而同地给家中报平安，孟园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乎自己也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家中虽然空无一人，但还有一只小猫。只是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报平安的观念，如今见了，也不是不能尝试一番。 一通电话拨回家，等待了不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 接电话的果然是那只小狸花。 “喵～～～” 一段时日不见，狸花猫叫声都柔软了好几个度，听着像是在撒娇。 道人的眉眼便也跟着柔软下来。 腕上的小蛇悄悄探出脑袋，竖起了耳朵。 “昨晚是不是又出去玩了？” “喵呜！” 这是在说是的意思。 “等我回家去，你不会给我搞出一窝小猫来吧？” “咪。” “咪是什么意思？是心虚了还是承认了？” “喵喵喵。” “好吧，不问你了，等我回去亲自看。” “喵嗷？” “什么时候回家？现在还说不准……院子里的花开得还好吗？” “喵呜喵呜喵呜。” “不如去年？大概是没人给它们浇水的缘故。” “喵喵喵喵喵！” “你浇水？不必不必，还是等我回去吧！” “小黑也在听呢？小黑你要跟茶茶说两句话吗？” “嘶！” “喵嗷！！” “真的都不要吗？” “……” 一人一猫说了许久，等挂断电话回去，便见其他人都拿诧异的眼神地瞅着她。 孟园笑问：“这么看我做什么？” 姜希微笑着解释道：“没想到孟医生还有家人，之前见您一个人住在蛇草镇，所以大家都有点吃惊。” 孟园也没解释是狸花猫，某种程度上来说姜希微说的没错，小猫也是家人。 姜希微也只提了一嘴，很快便转移了话题：“孟医生，接下来我们要去政府一趟，在那边开个小会做一下这次的任务报告，明天咱们再出发去您说的地母城，您看行吗？” 孟园对此无异议：“可以。” “您要参与此次会议吗？您是顾问，也可以参加。” “我在酒店等你们就好。” 孟园摇头，她对这种会议不是很感兴趣。 “行。” 机场外早就有车在接应，很快便将众人送到提前定好的酒店，接着研究所几人便都离开了。 孟园独自留在酒店内，面对一只阴魂不散的克劳德。 “亲爱的孟女士，求求您跟我说两句话吧！不，只要一句！我看到您在学习m语，您肯定是为我学的对不对？您那样强大，现在只有您能看见我了，再没人跟我说话，我真的要崩溃了！死亡原来不可怕，可怕的是变成鬼魂，再也接触不到现实世界里的一切……” 克劳德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一边发疯一边拿头撞墙。 孟园听懂了一点，决定满足一下这只可怜的小鬼。 “克劳德。” “什么？谁在喊我？”蹲在墙角自闭的鬼魂警官一个激灵抬起头，随即激动地朝孟园看来。 “孟女士！您终于理我了！我的天，我太激动了！太高兴了！” 他兴奋地直接原地蹦了两下，半截身体陷进了地板里，只好又使劲地将自己拔出来。 “我想和你谈谈，请你冷静一下。” “抱歉，抱歉，我会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这只是一时的失误，相信我孟女士，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不愧是能当上国际警察的人，很快克劳德便重新恢复成一如既往的严肃冷峻模样，与活着的时候并无差别，丝毫看不出这几天他发疯的癫狂与神经质。 孟园坐在沙发椅上，克劳德挺直脊背坐在她对面。 今天是他死后变成鬼魂的第四天，他依旧没有消失，只不过魂体稍微淡薄了一点。 按照这样的趋势，大概再过几天他也会消散在天地间。 地府收外国鬼吗？昨晚倒是忘了问秦广王。 孟园漫不经心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边注视着他道：“克劳德，你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她用的是m国语，因为还不熟练的关系，说得有些怪异。 克劳德却丝毫不以为意，两颗深邃的蓝眼睛都在发光！ “是的，是的！孟女士，我知道！” 终于有人跟他说话了！终于！他再也不用忍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了！ 孟园言简意赅地继续道：“再过几天，你会消失。” 克劳德呆住了，激动凝固在了他脸上，他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第89章 “还有多久才到啊？这路可真难走。” “快到了，就在前面不远了。” 此时正是孟园等人来到地母城的第二天，一大早研究所众人就与老祭司出发，前往抚仙湖畔。 抚仙湖是云省著名景点，湖边有不少小镇民宿聚集，路上时不时能撞见来旅游的游客。 老祭司带他们去的却不是人多的地方，而是一处偏僻无人的山区，甚至路都没通，他们只能自己翻越山野抵达。 与初见时的疏离排外不同，这一次老祭司的态度颇为友好。 孟园能看出她对回到清湖村的渴望，大概是研究所等人让她看到了希望，哪怕只有一点，她也要努力抓住。 天算道爷手持八卦盘，口中念念有词，忽而指着一个方位：“清湖村是不是就在那里？” 老祭司眼前一亮：“对，就是那里。” 天算道爷得意洋洋：“我就知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那天在飞机上沟通天道过后，他算命似乎更准了。 不过天道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姜希微等人事后也问过他，天算道爷完全解释不了。 一旁的姜希微却说：“不算我也知道在那里。” 天算道爷吹胡子瞪眼，很是不服气：“你又不会算命，你怎么知道？” 孟园淡淡道：“看路。” 道爷下意识低头，就见野草中间，一条被踩踏出来的小路正绵延着伸向他指的方向。 虽然不算显眼，但确实是一条路。 “这路……” 老祭司平静地笑道：“是我们踩出来的，每一年地母城的人都会来找村子，已经找了很多年了，虽然一年来的次数不多，但也踩出了一条小路。” 她一边说着，一边眺向清湖村的方向，那双凹陷的苍老眼眸里，盛着满满的怅惘。 研究所等人都不由得沉默下来。 没人能理解这种乡愁，理解这种有家不能回的感受。因为他们都不是清湖村人，自然不能跟他们感同身受。 可就算旁观着，看着这群人一代一代地寻找着家乡，数十年不曾断绝，众人心里也不免感到一丝惆怅。 离开了故土的清湖村人，就好似失去了巢穴的鸟，只能挥舞着翅膀在天空中不断地翱翔，寻寻觅觅却不得其所，永远也找不到心灵的寄托与归处。 “我们到了。” 老祭司的话音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他们此时正在湖岸边，一边就是偌大的抚仙湖，另一边则是一片平坦的林地。 今日天气正好，金灿灿的阳光轻柔地挥洒下来，落在烟波浩渺的湖面上，湖水波光粼粼，好似无数面细小的碎镜。抚仙湖水质清澈透明，靠岸的地方漂浮着许多荇菜，开出小小的可爱的黄色花朵，如水里生出来的小精灵。 林地中则生长着大片的树木，原始而自然，不见任何被开发的迹象。 孟园举目四望，不曾察觉到异常。 她眉心微微一蹙，而后双眼闭阖，一秒后再度张开，一瞬间天地异变，世界笼罩上一层多彩的雾。 湖水上飘荡着一层淡淡的蓝色雾气，那是水之气，因为太过淡薄，如轻薄的蓝纱一般，随着湖风轻柔地流转。 山野树木上则漂浮着一层浅浅的绿色雾气，大地上贴着地面浮动着一层褐色的土气。 万事万物皆有气，人气驳杂，而草木山水之气轻灵纯粹。 孟园仔细观望原本清湖村所在的位置，却见那片林地上只有草木大地之气，不见半分人气。 如今她法眼大开，即便是不出世的秘境，应该也能看清。 秘境一般源于空间的折叠，然而她却看不出半点空间动荡，这里的确荒无人烟，也无空间折叠，更无阵法的痕迹。就好像从古至今，此处一直是这样的山野，根本就没有什么清湖村。 孟园心头微沉，阖起法眼。 不是秘境，也没有阵法，那清湖村去了哪里？ 还是说世上本就没有清湖村，老祭司的话是假的？ 众人继续前行，深入了丛林。一如老祭司此前所说，这一片早就长满了树木，甚至百年老树都有，周围也不见有人生活过的迹象。 “没有任何异常，这看起来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林子。” “是的，我还看见很粗的树，按理来说应该在这里生长了百多年。” “我也算不出什么，这地方真有人生活过？” “祭司，您所说的清湖村真的在这里吗？” 面对研究所众人的疑问，祭司肯定地说道：“当然，我们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家乡，清湖村就在这个位置，地母城的老人们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祭司今年八十多岁了，身体却很康健，据说是因为从小就接触圣土的原因。她离开清湖村时才刚出生，自然不会有清湖村的记忆，但城里的老人始终念叨着，年轻人们自然不会忘。 他们年年过年都会来这里祭拜，跋山涉水也要来，走了那么多年的路，祭司不会不记得。 “你们说的圣土在什么地方？”孟园问。 老祭司带着她来到林子里一个区域，指着地面说：“这里，老人们都记得很清楚，他们全都说是这里。” 孟园也看出来了，因为那一块地上被插了很多香，还有烧纸的黑灰，大概是地母城的人经常来这里对着圣土祭拜的缘故。 “可以给我仔细讲讲圣土吗？” 老祭司并未拒绝，思索一阵后慢慢开口道：“我没亲眼见过圣地，但我听城里的老人说，圣地里的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我们将圣土薄薄撒到地里，土地就会长出茂盛的庄稼。今天取走了一块土，第二天它又会生出来长满，不论村人取走多少，那一块圣地永远都在，从来没有消失过。圣土洁白如陶土，村人也用那土烧过瓷器，烧出来的陶瓷雪白细腻、莹莹生光，就与那尊雕像一模一样，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听起来倒有点像神话故事里的息壤。 传说息壤蕴含着勃勃生机，十分肥沃，且能不断地生长，倒是与清湖村的圣土对应上了。 孟园若有所思地想着，再度定定朝地面望去，片刻后她收回视线，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眼角。 “您发现什么了吗？”祭司神色间带着微微的希冀。 她活了这么多年，当然能看出这群人里做主的是谁。这位虽然话不多，却最受人尊敬，显然也是最厉害的人物。 孟园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顿了顿，她重复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孟园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自己，也完全看不出清湖村存在的痕迹。 那一个神奇的小村庄，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又仿佛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从世上抹去了。 老祭司眼底闪过一丝失望，面上却显得平静：“我早就猜到了，没人能找到回去的路。我们都找不到，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外人呢？” 老祭司似是放弃了，接下来虽然也在配合研究所等人的询问调查，情绪却显得十分消沉。 姜希微等人商量过后，决定还是自己走访探查，将老祭司重新送回了地母城。 离开前，他们把姬莲的雕像留在了地母城。 这事孟园也和老祭司商量过，她原本想让姬莲成为地母像，毕竟地母城内并没有一个完整的神像，大部分都是人们根据自己想象捏出来的泥像，泥像里聚集的信仰也无人能取用。 若是姬莲成为了地母娘娘，并且被城里人认可，她就能吸收那些信仰，以信仰对冲雕像里的怨念海，成为一名真正的现世神明。 可惜老祭司拒绝了。 “虽然我也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我不能这样做。让一个人取代地母，这是对大地的亵渎。” 老祭司态度很坚定，随后又说看在同为清湖村人的份上，可以先将姬莲寄存在她的庙里。她不会让人看见她，也会好好看守住她，但让姬莲成为地母是不可能的了。 孟园默然一瞬，而后问：“如果我们找到了清湖村呢？” 老祭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她定定打量着孟园，不曾在她脸上看出半分玩笑。 孟园笑了笑，轻声道：“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我给你们找到清湖村，让你们重新回家。作为交换，你们要将姬莲奉为地母。你不必告诉他们姬莲是谁，你只需要跟他们说，这是地母像就好。如何？” 老祭司沉吟半晌，似是在权衡，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好。” 虽然她并不相信他们能找到，但……也许呢？ 为了带族人回家，她愿意承担这个代价，若大地要责怪，那就责怪她一人好了。 她愿一人背负罪孽，只盼清湖村人能回到故土，一生喜乐。 小庙里，老祭司面对着那一盆泥土，深深地垂下了头。 姬莲的雕像被放在庙后的小房间里，屋内光线昏暗，雕像却洁白如雪，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孟园，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帮我，我觉得现在就很好了。” 空灵的少女音响在耳畔。 孟园面对着雕像，无声弯了弯唇：“我不仅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她做事从来都顺心而为，不论什么想做就做了，最后却总发现，她心之所向的地方，便是最正确的方向。 如果当初她见了祝椒红没出手，她就不会来到这里。如果她没有决定去逮国，她就不会得到“圣土”的消息。 因为她选择了“善”，最终世界回馈给了她“善”。 助人亦是助己，仅此而已。 妙缘法师与孟园送老祭司回城，而后又赶回抚仙湖畔。 第90章 回抚仙湖的路上，由于只有孟园与妙缘法师两人，司机就成了妙缘法师。 孟园以前应该也是会开车的，她在家里翻到过自己的驾照，只是如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自然不好去当司机，不然肯定会发生事故。 这一路走来，妙缘法师一直十分沉默，此时车内只有两人，她却是难得开口了。 “孟医生，您说咱们真的能找到清湖村吗？” 孟园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 妙缘法师说：“我刚才听见您与老祭司的谈话，还以为您发现了什么。” 孟园如实说：“没有，我什么也没发现。” “天眼也看不到吗？” 孟园无声摇了摇头，妙缘法师也不禁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车内太安静了，这位法师又忍不住出声：“孟医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 “你说。” “您方才跟祭司说，让阴母像成为地母城的地母像，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我有点不明白。” 孟园默然不语，思绪却不由得回到那座小小的地母庙中。 姬莲其实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孟园，虽然你是一片好心，但我并不觉得我能成为地母，让我去当地母，这不是对大地的亵渎吗？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跟祭司说呢？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多么肮脏啊……所以请你去跟祭司说清楚吧，我觉得这个交易很不合适。” 少女说这番话时格外真心实意，她真切地认为自己不配，她只是一个鬼怪，鬼怪怎么能成为受人敬仰的神明呢？ 孟园的做法对她很好，可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种好处。 狭小的暗室里，道人沉默了很久，才缓声道：“姬莲，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如果一片大地上有一位神明，这位神明一日日地收割着地面上人们的信仰，祂将大地上的人类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忽然有一天，地上出现了另一位神，有一群人开始信仰这位神，你觉得最初的神会如何？” 少女虽不明其意，但还是想也不想便道：“会消灭掉另一位神吧？” 孟园又慢慢地说：“如果另一位神并不存在呢？那一群人只不过是在崇拜一种自然，最初的神会如何？” 少女沉默了，室内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她不确定的声音轻轻传来：“会……消灭掉那一群信仰不忠诚的人？” “是啊。” 孟园第一次经过地母城时，专程在这里停留了两天，一般旅途上她很少这样停留，那一次却足足呆了两天才离开。 若不是小蛇突然蜕皮，她或许会待得更久。 可当时她并未发现地母城的异样，地母城也确实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这里只不过拥有另一种信仰罢了。 为什么她会停留那么久？因为那些储存在泥像里的信仰之力。 那些信仰之力如白日里的一盏盏灯，虽不亮眼，却也能被清晰看见。 既然她都能看见，那月亮是否也能看见？ 孟园不得而知，却为此感到心头沉重。她道心圆满，对即将发生的事总是有所预兆，地母城给她的预兆并不算好，似是风雨欲来。 此后离开地母城，前往逮国解决阴母教时，她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座地母城。 修行者的预感从来不是预感，而是来自未来的提醒。 她不得不提前做出准备。 道人低低叹息着：“人类对神而言多么渺小，抹去一群人对祂而言，太简单了。” 姬莲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孟园，你说的那群人是地母城，对吗？” 孟园没有回答，然而不回答有时也意味着一种回答。 姬莲迟疑地、语气沉重地问：“最初的神……又是什么？” 孟园说：“我不知道。” 这些天来，她似乎经常说这句话。面对如今的这个世界，她知道的东西太少了，很多事物都等待着她去探索，很多真相都等待着她去挖掘。 最终，少女轻轻地问：“所以，我必须成为地母，是吗？” 孟园说：“我不确定我的猜测是否会成真，但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有那么一丝反抗之力。” 有神明的族群至少拥有一丝力量。 不然，就只能作为待宰的羔羊了。 孟园的回答让姬莲做出了选择。 “你可能会被第一个抹除，你也愿意承担这一切吗？” “以前很多年我都在害人，虽然不是自愿。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愿意去成为一名保护神。” * 车内默然无声，只有发动机微微的嗡鸣声在回响，道人似是出神了片刻，而后才回过神来，淡淡笑道：“只是觉得神位空置，放着有些可惜罢了。若是姬莲成了地母，以后也能保佑清湖村人。就和城隍爷一样，有总好过没有。” 研究所几人并不能看到信仰之力，甚至连感觉都感觉不到，这种力量实在太过纯粹，似乎凌驾于大部分能量之上。 孟园也没跟他们说明，按照“月亮”之前的做法，只要不涉及到核心机密，它一般不会随意抹除人。 妙缘法师微微颔首，接受了她这个说法，但也不免叹息：“只是老祭司那边……应该会承受不小的压力。” 孟园默然不语，双目眺向窗外，眼神落在路边次第而过的青山上，眼底却不曾倒映出任何影子。 很多时候，她也会感觉无能为力。 时间一晃而过，傍晚时分，研究所四人在抚仙湖畔一座小镇茶楼汇合。 姜希微与天算道爷跑了不少地方调查，时间又进了六月，气温直线升高，两人热得浑身直冒汗，一坐下就接连灌了两杯凉茶。 道爷举起手不住地扇风：“嗨，跑了那么久，我腿都快断了！” 老会长笑话他道：“你比我年轻几十岁，连我都比不了。” 道爷翻了个白眼：“我又没练气功！” 姜希微是道学世家出身，从小就开始练家传气功，才能这么大年纪依旧跋山涉水不在话下。 孟园含笑看着他们道：“你们探出什么了？” 姜希微说：“根据附近村人的说法，清湖村确实是存在的，不是地母城的人的臆想。不过奇怪的是，大部分人对清湖村的记忆都比较模糊，只记得有清湖村，却不记得它具体的位置，也不知道它什么样子。” “倒也不奇怪，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 “是的，所以之后我们又找了当地政府记录的档案，县城有百年前的县志记载，上面也有清湖村的名字，甚至还标注出了地图，的确就在老祭司所指的那块地方。但当我们问政府人员，那些人却说清湖村早就毁在战火中了，所以后来才没有记录。” “这个也不对，”天算道爷补充，“那地方根本没有战火的痕迹，就是一片原始山林。” 孟园总结道：“所以清湖村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 “是的，我们还带了探测器去探了，整个林子都差点翻遍了，一点人住过的迹象都没有。”老会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天他们可真是忙了一天，一直在奔波，可惜一无所获。 孟园也沉吟不语。 为今之计，也只能慢慢来了。 天算道爷忽然转头朝着一个位置看去，冷不丁开口：“克劳德？” 鬼魂克劳德吓了一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蹦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怎么也能看见我！？孟女士，你们龙国人难道都有超能力吗！” 克劳德大惊失色。 道爷哈哈大笑，为自己的敏锐得意洋洋。 不过转头发现大家都无语地看着自己，道爷又故作正经地咳了两声：“找不到就找不到嘛！嗨，这个世界上神秘的事多了去了，要是咱们事事都能解开，那咱们得有多厉害啊？” 他心态倒是很好，毕竟清湖村事件对研究所来说不是一件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查不出来是研究所能力不足，也不能勉强。查出来也不过是替地母城人找到故乡，研究所又没什么好处。 研究所成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开世界真相，找到史前文明的修行法门，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当然不是说他们不查了，只是不会将重心放在这里。 接下来果然如此，第二天调查再度一无所获后，妙缘法师便结束任务回家去了。 只留下孟园、姜希微以及天算道爷，哦，外加一只克劳德鬼。 三人一鬼专程租了一个小镇民宿，住在一个小院里，每日一大早就去湖边转悠，寻访本地人或是实地探查，早出晚归、日日如此。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令孟园猝不及防的事。 第四天清晨，克劳德的鬼魂已经十分淡薄，几乎要化作烟雾消散了。 夏日的天亮得很早，早上六点多天就亮了，太阳却还未升起，天边挂着一轮浅淡的月。 淡淡的月亮高悬于青天之上，下方是浩渺的湖，远处是层叠的山，山峦与天空重叠的地方汇聚着一层淡淡的微红的云，那是即将升起的朝霞。 抚仙湖的湖水在晨风中轻柔地荡漾，克劳德坐在屋檐上，怔怔望着那一轮月亮。 孟园从屋里走出来，仰头看向他。 “克劳德，你在看什么？” 克劳德低下头，神情里透出一分茫然：“孟女士，真是奇怪，我感觉那轮月亮在呼唤我。” 孟园禁不住愕然。 她第一次按耐不住急切地追问：“它呼唤你什么？” 克劳德一字一顿地说：“它说，只要我回应它，我将成为神。” 孟园心头重重一跳，而后倏然下沉。 第91章 孟园没有回答，年轻人们也不在意，他们互相说起各自的想法。 一位打扮知性的女人说：“我听说西方最近流行一个说法，认为人类的灵魂来源于大圣灵。他们认为大圣灵是宇宙间最初的神，或者是一种强大的高维生物，大圣灵将自己的灵魂散落成无数片，投入到一整个宇宙中，于是就有了生命与人类。所以人死后灵魂也会回归到大圣灵，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来源于一个地方，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一个生命的无数面。” 这个说法很有趣，大家纷纷讨论起来。 “大圣灵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为了体验。信这一套理论的人认为大圣灵生活在高维，它生来就是神灵，生活波澜不惊，所以更想体验人世间的一切，比如喜怒哀乐和生活里的各种经历等等。” “感觉像是一种心灵鸡汤，而且很高级。如果信了大圣灵理论，就相当于承认我们都是神，我们来到人间就是为了体验，一切经历与苦难、快乐都是赐予，并且身边的每个人也都在体验自己的人生，而他们其实也是我们的一部分，所以不必怨恨与纠结，因为活着就是一场体验？” “人人皆是我，我也是人人？” “我们都是神？太想当然了吧？” 女人说：“现在社会压力太大了，人们的认知水平也提高了，思想不像过去那么蒙昧。很多人寻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大圣灵这个说法也算是应运而生吧。某种程度上来说，现代流行的大部分玄学观点其实都是一种心灵鸡汤，缓解人心的压力与驱散未来的迷茫，让人们的情绪变得平和安宁。” “我不相信大圣灵的说法，我可没法把别人都当做自己去对待，那得多无私的心啊！我们本来就是人，干什么要把自己当神？这就是一种自我欺骗和自我安慰。” 一位年轻人撇撇嘴，说起另一个话题，“要说人的来处，我觉得更可能是外星人造人，宇宙那么大，怎么可能没有外星人呢？若是宇宙间只存在蓝星一个生命星球，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怎么可怕了？” “这说明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假的，虚拟的，我们活在别人设置好的游戏里。” “没那么夸张吧？” “怎么没有，你们听说过双缝干涉实验吗？” “隐约听说过，好像是一种物理实验？” “对，这是物理学界最出名的一个实验了。” “没听说过，你快说，别卖关子！” “这个实验很诡异且无法解释，过程讲起来太复杂，我就直接说结果了。在微观层面上，也就是量子力学领域，科学家承认意识可以干扰物质。双缝干涉实验最初设立是为了观测光子的运行，科学家们想知道光子是波还是粒子，他们设计让光子穿过一条缝隙，打在缝隙后的墙上。如果墙上出现干涉条纹，就说明光子是波，没有就是粒子。后来他们发现，只要一旦尝试观测，光子就只是粒子。一旦不观测，光子就能变成波。人的观测会影响实验结果，你们说这诡异不诡异？” “嘶！” 年轻人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诡异了！” “为什么观测会影响结果？” “所以只要去看，就永远也看不到结果是吗？” “我有点阴谋论了，是不是某种东西在困住我们，让我们不能看到世界的本质？” 也有人提出想法：“会不会是因为人的注视，也就是你所说的观测也具有某种力量呢？那种力量扰乱了实验结果，影响了微观层面。”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又接着说：“你说的也没错，所以现在很多人都相信，意识是能决定物质的，吸引力法则也来源于此，只要你心里强烈地期盼着某种事物到来，最终现实里就会发生在你身边。但其实意识影响现实只发生在微观领域，宏观上没有科学依据。”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最诡异的还是量子擦除实验。” “这又是什么实验？” “你小子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学物理的嘛！”年轻人嘿嘿一笑，见那位小师父也听得认真，心底不禁有些小骄傲。 祝椒红向来桀骜不驯，却对这位小师父态度好得不像话，估计是什么大人物，若是能获得对方的青眼就好了。 想到这里，年轻人讲得更带劲了：“量子擦除其实也是双缝干涉实验里的，讲起来依旧很麻烦，我就简单说了。大概就是，科学家发现他们无法观测到光子变化成波或粒子的那一过程，因为一观测就会改变实验结果，最后只剩下粒子。所以他们决定更改实验步骤，由于光子只在穿过缝隙的瞬间会发生变化，之前他们都是在缝隙中间看，现在不看变化过程，我们只看结果如何？已经发生的事实总不会改变了吧？于是他们将摄像机挪到缝隙后，结果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什么？” “你快说啊！” 大家都被吸引了进去，急的不行。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继续讲道：“科学家们发现，当他们在结果处观测的时候，光子依旧是粒子！” “什么意思？”有人没听明白。 孟园倒是听懂了，却没出声。 “按理来说，光子的变化在穿过缝隙的一瞬间就已经完成了。能理解吗？就是当光子穿过缝隙，它已经做完了选择——粒子或是波。人们并没有观测它发生变化的那一瞬间，我们没有观测它，这意味着它应该成为波！可是最终，它依旧成为了粒子！科学家从而得出了一个结论，现在能改变过去。因为我们在未来观测它，于是光子擦除了自己的过去。它穿过缝隙时明明没被观测，可是当我们在未来观测了，它的过去也会一并发生变化。” 一众年轻人皆是满脸震撼，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这个结论实在太惊人了。 观察着众人的神色，年轻人又补充了一句：“这个实验真正的过程非常复杂，我只是用自己简化的语言说出来，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网上搜一下，很多科普up主都讲过这个实验。” “人的意识，可以改变既定的结果，这就是量子擦除实验得到的结论。所以当初量子力学出来后，物理学界几乎一夕崩塌，后来干脆将宏观与微观分成两部分，互不干扰，才能持续研究下去。” “人的意识这么强大吗？能改变过去？” 年轻人道：“这一切只发生在微观领域，也就是粒子级层面，现实里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也有人怀疑世界是虚拟的，因为这太玄学了，科学讲究的是确定性，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个定理被确定就不会更改。可若是追寻世界的本质，组成万事万物的基本粒子，却又充满了不确定性，这一点也不科学。” “所以才有那么多大科学家晚年都研究神学去了吧？” “对对，不少物理学家后期都转向研究玄学了，是不是发现科学其实无法解释世界？” “不得不说，咱们的世界还真是神奇啊……” 有人如此感叹着，众人纷纷附合。 接下来又聊了一阵子，过足了玄学瘾，大家便准备下水去潜水玩了。 只有孟园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祝椒红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她背靠着游艇围栏，双眼微微闭合，似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是睡着了。 “诶，你们小点声，别吵到小师父。” 祝椒红悄悄跟大家打了声招呼，众人也都放轻了动作，静悄悄地下水了。 孟园当然不是睡着了。 她从那位年轻人的话语中得到了某种体悟。 如果说科学是通往宏观世界、物质宇宙的道路，那修行就是通向微观世界、能量宇宙的道路。 从根本上来讲，修行之法就是在吸收天地间的能量。 世界当然是物质的，但物质也由能量转化而来，就比如宇宙大爆炸理论，一开始宇宙只有一个能量巨大的奇点，后来经过爆炸才出现了物质。 组成物质的是细胞，组成细胞的是原子，原子中有粒子，而粒子来源于何处？ 粒子是能量的产物。 微观世界会被观测所影响，一旦观测就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若她不看呢？ 不用双眼，不用神识，不用任何东西，仅仅只是去感受能量的波动。 这一刻，孟园进入到了某种极为玄妙的境界中，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一片寂静，她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感受不到微风的吹拂，感受不到船只的摇晃。 世界仿佛离她远去，她的心中万籁俱寂。 忽然，她察觉到了一股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波动，从清湖村所在的方位传来。 那波动悠长、缓慢，似是从久远的过去传递而来的钟声，穿越了时光的长河，一下、又一下敲击在她心头。 “铛——铛——铛——” 钟声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心房，孟园蓦然睁眼，璀璨的阳光直刺眼帘。 她轻轻眯了眯眸，一瞬间好似从水下回到了水面，世界的声响纷至沓来。 水声、风声、波浪声，人们的交谈声、笑闹声，鸟雀的唧啾鸣叫声。 她重新回到了这个物质的世界。 孟园抬眸朝着清湖村的位置望去，那里依旧是一片不曾开发的荒野林地，茂密的丛林在阳光下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她却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丝笑容。 祝椒红穿着潜水服从水下爬上甲板，恰好看到这一抹笑，不禁呆了一呆。 怎么回事，小师父长得也就一般啊？她刚才怎么觉得她笑起来好看得挪不开眼？ 大小姐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第92章 小蛇一入水便如龙入海一般，自在地不得了，一眨眼就不见了影子。 它喜欢游水，之前在路上游历时，见了河流也总要下水玩一玩，到了城市里才会安分一点。 而且在水中它喜欢变成原形，因为那样游得畅快，它庞然的体型就是一个大型搅水机，随意动作都能搅得水花四起。又不像在岸上容易被发现，幽深的湖水是最好的掩盖色。 孟园叮嘱它道：“这里人多，别吓到人。” 细细的孩童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知道啦～” 孟园也不管它，虽然小黑年纪还小，却早已懂得避人的道理，以前在蛇草镇时也从未吓过人。 有时觉得它小，它却又比寻常孩子懂事得多。 可若说它不小，偏偏心性又透着天然的纯稚。 孟园身形缓缓下沉，游艇所在的位置离岸边不远，位于浅水区，她降到五六米便已经触底了。 抚仙湖一向有很多都市传说，有说湖底有水下古城的，也有说水下有无数树立漂浮的干尸，还有说湖里有水怪，其实都是因为它太过深邃的缘故。 湖底断崖最深处有将近一百五十米，是龙国境内最深的淡水湖。 不过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很深，断崖位于湖心，靠岸处并无特殊之处。 孟园脚下轻轻一点，便朝着清湖村所在的位置游去。 湖水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水下一片空旷的静谧，她的心神也无比的沉静平和。 她在水下行动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游到了清湖村边，这里没有修建古镇，甚至没有通路，自然也没有游客过来，四周都很是寂静。 孟园并未上岸，她将自己沉在湖底，再一次闭上双眼，缓缓感受起那股波动。 方才离得有些远，周围也太过嘈杂，她感受到的波动其实很微弱。 此时灵台清明，身旁无波无澜，天地尽皆寂寥。 恍恍惚惚间，孟园连自身的存在感都消失了，她仿佛变成了一团纯粹的能量，从而捕捉到了另一股能量的波动，就在她身边不远处。 那么近的距离，钟声再度传来。 “当——” 这一声依然显得遥远而悠长，似乎现实里拉近的距离对它并无作用，它依旧离她很远、很远。 孟园双眼紧闭，保持着这种浑然无我的状态，继续感知。 终于，她逐渐察觉到这股能量的具体形状，它就像是一张无形的膜，盖在了清湖村的上方。 那张膜并不规则，有一部分深入到了湖中，大部分还在那片山林上。 孟园几乎可以确定，清湖村就是被这张膜给掩盖了起来，才会从天地间消失。 该怎么将这张膜揭开呢？ 或者她该怎么穿过这张膜，找到清湖村？ 孟园眼前一片漆黑，沿着湖里“膜”的边缘慢慢行走，又伸出手去触摸，可惜没有丝毫触碰到实物的感觉。 它仿佛是能量，又并不是能量，更像是一种不可见不可触的“物体”。 试探着发出一缕灵力攻击，灵力却径直穿过了膜，膜纹丝不动。 什么东西能改变它？ 孟园忽然想到游艇上年轻人说的话，人的观测能影响微观层面的事物。 思及此，她蓦地睁眼，顷刻间膜迅速隐去，她重新回到了现实，再也感知不到膜的存在。 好在她记得很清楚，膜就在她眼前。 孟园沉下心神，保持着灵台清明，眼神专注地注视着膜所在的地方。 一秒、两秒、三秒，或许过去了很久，也或许仅仅只是一瞬。 她的视野倏然一变，一条布满水草、苔藓与田螺，充满了岁月痕迹的水下石路陡然出现在眼前！ 石路由一级一级的青石板铺成，从下往上，一路绵延向岸边，让人联想起农村里水塘边，为了方便又安全地取水，农人们从其他地方搬来石板，一点一点地铺成一条通向湖水的石路。 伴随着石路一并出现的，还有一尊一尊泥像，就拱卫在石路旁。 一看见那些泥像，孟园就想到了地母城的泥像。 她陡然明白，自己找到了通向清湖村的路！ 此时此刻，孟园的心底仍然保留着诸多的疑问，那片膜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能遮掩清湖村的踪迹？ 清湖村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然而疑问过后，她还是坚定地一脚踏上了第一级石阶，缓缓朝着上方走去。 不论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她都要去亲眼看一看。 石阶不长，因为在水下的缘故，孟园走得也很快，不一会上身就露出了水面。 明媚的阳光直直照射下来，明晃晃地刺入眼球，她眯起眼看向岸边。 一座破败的村庄映入眼帘。 村子并不大，只占据了那一片林地，与老祭司所描述的几乎一样，只不过数十年过去，村子里大部分房屋全都已经倒塌了，村中屋子都是用泥砖建成的，此时都已变成了断壁残垣，地上都是破瓦空墙。 孟园缓步走在村中，不见半分人烟。 家家户户都敞着大门，却无人居住的痕迹。 她一路往里走，只见那些门户里的桌椅全都腐坏烂在地上，村子周围的田地也都是空置的状态，倒是不曾长出杂草，不知是不是因为圣土的缘故。 清湖村的人，竟然全都走光了吗？ 孟园改了个方向，朝着圣土所在的位置而去，她记得地方在哪。 不过就在她来到圣地前时，却见圣地边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估计有上百岁了，穿着破旧的衣裳，身形瘦弱不堪，低垂着头，虔诚地跪坐在那块散发着祥和气息的雪白田地旁，宛若一只羽毛快要掉光的、垂死的鸟。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老人惶然地转头。 二人四目相对，下一秒，汹涌的泪水从老人凹陷浑浊的眼中滚落出来。 “终于、终于，八十年了，终于有人回来了！” 他颤抖着，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发出一声好似从肺腑里吐出的言语。 孟园怕他一下子激动地厥过去。 她大步上前，一把将老人扶起来：“你好，老人家，请问这里是清湖村吗？” “是！是！这里是清湖村！” 片刻后，老人带着孟园回了自己家。 如今整个村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清湖村人本来也没多少，八十年前还未经受战乱时，村子里总共也就只有六十多户人家，加起来两三百人。 后来战火烧到了这里，一部分清湖村人选择逃离村子避难，那一次就走了快两百人，当时想的是大家一起走，回来也一起回来。 没想到的是，这一走，那些人就再也没回来。 当时选择逃难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老人们一是不方便长途跋涉，二是觉得自己年老了，差不多活够了，也能留下来为年轻人打掩护。 年轻人们是连夜悄悄走的，第二天那群官兵找不到人，果然杀了好几位村人泄愤。 不过见村子只剩下一群老弱，官兵们肆虐一番便也走了。 剩下的村人便留在村子里等年轻人们回来，结果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等到村人的回归。 那些离开家乡的清湖村人，就好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一年、两年、三年，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却不见一人回来。 老人们便下意识觉得，外面的人一定是出了事。 于是又有一部分稍微年轻一点的中年人决定出去，去寻找家里的孩子。 不管能不能找到，哪怕他们死在外面，也要把尸骨带回来。他们清湖村讲究入土为安，只有葬在家乡的土地里，灵魂才能获得永恒的安息。 可是这一批人走了，同样再也没能回来。 之后村子里便彻底只剩下年迈的老人，这些老人日复一日地盼望着，盼望着家人的到来，他们经常会走到村口朝着远处张望，他们总是对着圣土祈祷，他们一日日地等待、等待，等到所有人都白发苍苍。 一直到死，他们都没能等来自己的孩子。 清湖村的孩子们，都去了哪？他们有没有安息？ 老人们怀揣着无尽的遗憾一一死去，村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少，荒废的屋子越来越多。 还有一些老人临终前会走入那条通往外界的路。 不论是谁，只要走向那条路，最后都再也回不来。 最终，清湖村便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此刻坐在孟园对面的老人八十年前还是位少年，他是唯一坚持不离开清湖村的年轻人，当时的执拗让他成为留在村子里的最后一名村人。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抹泪，明明已经近百岁了，此刻却如孩童一般涕泗横流。 “外面、外面到底怎么样？清湖村人都去哪了？你能找到这里来，肯定也是咱们村的后人吧？他们、他们是不是早就、早就……” “我这些年也想过出去，去找他们，可我也怕我这一走，以后要是人回来了，不知道这是咱村子该怎么办？八十年了，八十年了，好在终于让我等到了。” 老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孟园轻轻叹息一声，说：“外面的清湖村人，很好。” “很好？”老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迫不及待地、痛心疾首地追问，“他们都还活着吗？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那么多伯伯婶婶死之前，都还念着孩子啊！他们都是我一个个送走的，只有我一个人给他们入土为安，那些人怎么能不回来？” 孟园说：“他们回不来。” 老人又呆住了，似是不能理解这句话：“怎么会回不来？路就在那里，他们只要走，就能走回来啊！” “外面的清湖村人，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第93章 抚仙湖中心的湖水幽深晦暗，犹如一条通往地底的神秘通道，祝椒红与一群小伙伴们跃跃欲试想要征服这神秘之地，在教练的指导下一点一点地往下潜。 越往下感受到的水压越强大，能见度也越低。 好在他们准备齐全，带了防水头灯，只是这灯光在幽暗的湖底也显得格外微弱，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 能见度只有眼前一点，下水之前教练千叮咛万嘱咐，一旦感觉不适一定要立即上浮。 祝椒红加上朋友一共有七位，请了两位潜水教练在旁陪同，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一行人下潜到几十米深，就渐渐感觉潜不下去了，周围的水流像是坚硬的墙壁一样，重重挤压着他们的肺腑，耳朵鼓膜像是被吹了起来，心跳声都能清晰地听见，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鼓起的气球，针一扎就能爆炸。 下潜到这里，也没见到任何古城等传说之物，众人都有些失望。 再往下就危险了，大家也不是专业潜水人员，在教练的催促下，祝椒红等人也只好转身折返。 慢慢地顺着能触及的地面往浅水区游，这样如果湖底有什么东西也能看见。 游着游着，也不知游到了何处，忽然祝椒红远远瞥见黑暗中好似树立着一个人影，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祝椒红吓了一跳，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心如擂鼓。 她冲着朋友们打手势，为了安全起见，大家都离得不远，见此众人纷纷靠过来，水下不能说话，她朝着那模糊的人影指了指，大家纷纷朝那一处看去。 看清那漆黑人影后，一行人都觉得兴奋又刺激。 这里并不是深水区，而是靠岸比较近的浅水区，甚至能隐隐看到头顶透下来的天光。 不过由于浅水区水面长了许多荇菜，水底下光线依旧昏暗。 是不是遇难人的尸体？ 大家一时间都这样猜测，一边往那人影处游去，越游越近，那人影也越发清晰。 那人影很白，五官看不清楚，直直立在水中，像是一尊雕像，又像是一具泡发了的人尸。 随着越发靠近，祝椒红等人看见了后方更多的人影，一个接着一个，排成了一长排。 众人这下都不敢靠近了，觉得这一幕十分恐怖。 如果只有一个人，他们倒不怕，可这么多就很显得不正常了。 游到距离十米远时，一行人都停了下来，有些踌躇不前。 祝椒红却是胆大的性子，迟疑了一瞬就继续往前冲，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她刚一游动，那列队的人影却如同幻影一般缓缓地淡化，紧接着便全都消失不见！ 这一下可把众人全都吓蒙了！ 如果只是一排人影，大家最多觉得离奇诡异，可这群人影忽然之间在眼前消失，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 不得不让大家联想到鬼故事。 陡然之间，所有人都疯狂地转身朝远离那一块地方的位置游，一边游一边往上浮，什么想法也顾不上了，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不仅祝椒红如此，就连两位身经百战的教练都是如此。 太吓人了！ 忽然有位年轻人在水中停止不动，双手胡乱摆动，原来是他太过紧张，双脚抽筋了。 抽筋倒也没事，毕竟他背着氧气瓶，只要挨过这阵子缓过来，也不会溺水。 只是他太害怕了，一直在不断地挣扎，偏偏两位教练都没注意到落后的他。 年轻人慢慢地向水里沉去，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望着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的黑暗的湖水，与远远游走的同伴，一时只觉自己吾命休矣，后面还有鬼，鬼是不是来抓他了？呜呜呜。 就在这时，一股力道将他轻轻地托了起来，带着他快速上浮。 年轻人大惊失色，仓皇低头向下看去，只是水底能见度太低，他只能看清那是一个巨大的、粗壮的长条形巨兽，浑身漆黑如墨，完美地隐匿在深邃的湖水中。 他第一反应是鱼，然而很快又否定了，因为那巨兽实在太长了，起码有十几米，而他就坐在它的背上。 年轻人震惊过后，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难道是龙？ 这么一想，他的脑海瞬间沸腾了！ 他大胆地伸出手，慢慢朝下抚摸，果然摸到了一片片冰凉滑腻的鳞片，一块起码有他手掌那么大。 再向前方看去，能看到那巨兽的头部位置，似乎有类似龙须一样的东西在水中飘荡。 年轻人心神震荡，几乎难以思考，头脑一片空白。 他见到了龙！龙！ 不过下一秒，他就穿出了水面，身下那承载着他的巨兽也悄然游走了。 年轻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不远处传来呼唤声：“韩江！你小子刚才去哪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意外了！” 韩江呆呆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同伴，此时众人脸上皆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他大叫道：“我刚刚见到了龙！” 祝椒红：“？？？什么龙？” 韩江激动地脸颊发红，大声道：“刚才！我在水下脚抽筋了，游不动，忽然有一条龙过来，把我托了起来！然后我就上来了！” 一众年轻人都不是很信，但刚才大家都经历了一次诡异事件，也不敢笃定说没有龙。 “真的！我现在脚还在抽筋，*快！来个人帮帮我！” 韩江刚激动完，就开始大呼小叫地呼救了，教练过来拉住他，不久后众人全都回到了游艇上，才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那一定是龙！绝对是！我看见它的龙须了！我还摸了它的龙鳞！” 水下，刚刚救了一个人的大蛇晃了晃脑袋，将缠在身上的水草藤蔓甩了下去。 龙须？不，只是水草。 “教练也说了，我是真的抽筋，抽筋了我还怎么游得动？就是那条龙送我上来的！” “也许那是一条鱼呢？” “嘁！你见过那么大的鱼？身长起码有十几米长，身体是圆柱形，直径比一个人还粗！” “难道……这抚仙湖底下真有龙？” “难说，刚才咱们不是还看见那些人影了吗？你们说，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水底浮尸？教练，以前你们见过那些人影吗？” 教练一个劲摇头：“没有，我们经常带人潜水，一次都没见过。” “所以说，咱们这次真的撞见诡异事件了吧？” “是的！我们不仅见到了鬼，还见到了龙！那条龙会不会就是来保护我们的？毕竟龙可是咱们龙国的神圣象征！它一定是见我们遇见了鬼尸，才会出现！” 众人热议纷纷，完美合上了逻辑。 实际上真相完全不是如此，如果他们刚才再靠近一点，就能发现那一排人影其实是捏出来的泥像。 他们口中推崇备至的龙，其实是一条大蛇。 虽然也确实是诡异事件，但还真没那么诡异。 不过这会儿大家都很激动，纷纷拿出手机，给身边的亲朋好友分享自己这次的离奇经历。 可以想见，不久后抚仙湖底下有尸群与龙的都市传说又会流传起来。 “对了，小师父呢？你们见没见到小师父？”众人热议了一阵子，祝椒红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年轻人们也都不清楚，一位教练道：“那位小师父说在浅水区玩一玩，不要我跟着，我就没跟。” 祝椒红顿时慌张起来。 虽然她相信小师父不会有事，那可是高人啊！可是这么久不见人，还是很让人担心的啊！ 水下，一直藏在游艇下方偷偷听人夸自己的大蛇：“！！！” 是啊！道人去哪了！ 孟园去哪了！ 大蛇也跟着慌乱起来，开始在水底四处游窜，循着道人残留的气息寻找她的踪迹。 大蛇穿行之处，湖底下的游鱼们疯狂逃窜。 此时此刻，孟园仍在清湖村内。 “老人家，清湖村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你也不知道缘由吗？” 老人似是被孟园所讲述的真相给冲击到了，神思恍惚了好一阵，才喃喃地道：“一定是大地发怒了，一定是圣地在惩罚我们，因为清湖村人抛弃了它，所以才不让外出的村人回来……” 老人没读过书，年纪又如此大了，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点。 孟园倒也不意外，她又问：“我能去你们的圣地看一看吗？” 老人恍惚地点了点头：“你去吧，你去吧，你能找到这里来，一定也能把那些孩子们带回来，是不是？” 许是忽然发现了希望，老人凹陷的双眼里迸发出两道光芒。 他干枯瘦弱宛若枯枝的手一把抓住了孟园的，用力到发白：“你一定是圣地选中的人，一定是，圣地原谅了我们，所以才派你到这里来，你肯定能带回那些孩子，肯定能！” 孟园无法给予他肯定的回答。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那条水底之路为何会出现？她也不清楚缘由。也许只是一时的巧合呢？而且就算水下有条路，难道要让地母城的人每个都从水下过来？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还是得找到真正的原因，才能彻底解决清湖村的问题。 她来到圣地边，这块土地其实并不大，大概只有四五个平方，里面盛着雪白的泥土。 孟园蹲下身，甚至不必去触碰，就感觉到了蓬勃的土之灵气以及浓浓的生机。 地里的土壤散发着一种神圣柔和的气息，让人联想到宽广的大地。 五行之土，万物之基。承载万物，滋养生灵。 孟园心中了然，大概此处便是她的机缘所在了，土之道种找到了。笼罩在清湖村上方的那一层膜，也正好能掩盖她突破时的异象，待在这里一定不会被发现。 第94章 清湖村的出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喜讯，这里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了孟园。 甚至可以说，清湖村本就是她要寻找的机缘。 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坠落的利剑骤然被拉远，孟园的心神也难得放松了下来，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虽然外在表现一如既往，但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这些天她的情绪的确有些紧绷。 许是察觉到她的心情，小蛇都变得乖巧许多，不像在蛇草镇那么调皮捣蛋。 此时感知到她的舒缓，小蛇立即顺杆爬，知晓她要在清湖村停留一阵子后，每日都要去抚仙湖中玩耍。 “孟园，我要去玩水了！玩够了就回来。” “好。” “你不要乱走，我怕找不到你。” “不会乱走，等你回来，就能看到我还在原地方没动。” “那样最好了……” “孟园，我捉到了鱼！你看，这么大！” “带给我的吗？” “对的！” “你留着自己吃吧。” “我已经吃够了！湖里鱼很多！只要张开嘴巴就能吃一大片。” “嗯……我不爱吃鱼。” “好吧……那虾呢？” “虾也不爱吃。” “你怎么什么都不爱吃？孟园，你真是个难养的人。” “……” “孟园，你看我在湖底找到了什么！” “额……这是鱼雷？” “不知道，它很重。” “你别乱玩，我喊人来把它带走。” “鱼雷是什么？” “嗯……人类研发的一种杀伤性武器。” “很厉害吗？” “会爆炸的，你小心一点别让它炸了。” “它炸不到我！” “……” 接下来几天，小蛇一改此前的安分，疯狂在抚仙湖底搜索鱼雷的踪迹。 在将第一枚打捞上来的鱼雷交给姜希微后，之后几天里孟园不得不又顶着对方惊讶的目光，上交了更多枚鱼雷。 姜希微：“孟医生，您最近经常下水吗？” 孟园尴尬地笑了笑：“……对，偶尔下水，见到这个就捞上来了，主要是怕有危险。” 老会长拉着她的手，感慨地说道：“孟医生真是有一颗爱国爱民之心啊！” 孟园闻言更尴尬了。 好在研究所的人如今都住在小镇上，并不跟她在一起，不然都解释不过去。 清湖村虽然找到了，但那张膜还在，依旧只能出不能进。 要想进来必须让孟园来开一条路，所以村内现在只有提前到的一批地母城人在修缮房屋，吃住也都是自带干粮，毕竟实在不方便天天麻烦孟园。 大家都不敢劳烦她，不仅是研究所的人，还是地母城的人。 研究所等人觉得她太高深莫测，态度比之前更加谨慎。地母城人则认为她是圣地选中的人，对她更是恭敬不已，几乎将她当做神明的代行者。 沐浴在一双双充满敬畏的眼神下，距离也随之拉开。 孟园清楚此刻自己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融合木之道种，只是就差最后那么一步，算是临门一脚了，她反而不再那么急躁，心中有种等待水到渠成的淡然。 她去村里借了一条小船，清湖村靠湖，以前村人就经常下湖打鱼，后来年轻人走了，渐渐就没人打鱼了，许多木船都腐朽溃烂了。 最后就剩一条老村长家里的小船，虽然几十年没下水，但一直被他好好保存着，至今都没腐坏。 她便乘着这艘小船，徜徉在湖面上。 若在村子里，那些人便总要拿那般眼神看着她，似乎她不是与他们一样的人。 然而从始至终，孟园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么超然，她一直记得自己叫孟园，她记得自己来自何方，所以她成了蛇草镇人口中的小孟医生，成了研究所的孟顾问，成了祝椒红嘴里的小师父。 她想要融于世间，时至今日却又发现，这种融入好似一种自我欺骗。 随着修行日久，她与普通人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最后终究与俗世格格不入。 “唉……” 一声轻叹，她轻轻翻了个身。 道人侧身躺在小船船头的甲板上，任由这小船随风飘荡，傍晚的湖风清凉，裹挟着淡淡的清香，是那些荇菜开出来的小花的香气。 香味也淡淡的小小的，如花朵一般微小却美丽。 夕阳缀在天边，橙红的霞光渗透了半边天，像是烧了一把燎原大火，火光从天上一连烧到了地下，烧到了湖中央，湖水波光粼粼，每一片碎光都跃动着绯红的焰火。 小船本在随波逐流，忽而快速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起来，似是添加了某种动力。 船身一荡，满湖的烈焰便被打乱了，层层涟漪将火光搅成一团，细碎的闪光晃得人眼晕。 船上唯一的乘客正在欣赏湖光水色，所以可想而知，罪魁祸首只在水里。 “小黑？” “孟园，我带你去游船！我很快！” 刚学会神识传音时，小蛇还寡言少语、颇为矜持，如今却话多的不得了，没事就在道人耳边一惊一乍。 “前面那艘船跑得好快，我要去追它！” 孟园：“……” 她不想追啊！ 小蛇打定主意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她只能坐起来在疾驰的小船上稳住身形，不被这艘蛇动力小船给甩下水去。 前方是一艘小游艇，通体洁白，浮在湖面上犹如一只白天鹅。 大概是来游玩的游客，抚仙湖边常有这样的生意，只要交一笔钱就能去湖中赏景或是钓鱼。 最近湖中有尸体和龙的传说又流传了出去，来湖中观光潜水的人不少。 小船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朝着游艇冲去，孟园心中还在思索若是被人注意到了，该怎么解释，说这艘船外装了驱动力？ 不过等靠近了，她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游艇上都是老熟人，道爷与姜希音坐在甲板小桌边看风景，老会长姜希微端着个钓竿在钓鱼，张鸣却是不在，他只来了一天就走了。 “孟医生！好巧啊！”姜希音第一个发现了靠近的小舟，立马扬起手来打招呼。 抚仙湖水域很大，虽然游船的人多，但实际上分散开来倒是不容易碰见。 意外相遇之下，几人立马邀请孟园登上游艇一起游玩。 近来孟园一直待在清湖村内，他们住在湖边小镇上，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 此时一见之下，自然要来叙叙旧。 “孟医生，您也出来游湖吗？” “嗯，看看风景。” 对于她一个人连船桨都没带却能将小舟驶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众人一点疑问都没有。 天算道爷在一旁很是得意道：“我就说吧！我出门就算出来了，这次出行有不速之客，是不是很准？” 姜希音竖起了大拇指：“道爷您算得真准，太厉害了。” 道爷喜欢算命，没事就算两下，手里经常盘着几枚铜钱，出门算一次，回家算一次，连早上先迈哪只脚运气更好都会算一次。 若是算到当天霉运临头，他就绝不出门。 “孟医生，您找到将膜收起来的办法了吗？” 姜希音转头看向孟园，问的问题依旧只有这一个，毕竟也没什么别的问题了。 孟园微微笑道：“快了。” “我跟奶奶在这待着都觉得好心虚呢！”小姑娘捧着脸唉声叹气地说，“什么事也不用我们做，每天不是游山就是玩水，还能领外勤的工资，良心有点痛。” 道爷嗤了一声：“你们这是不会享福。” “道爷您倒是会享福。” “那当然了。” 两人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姜*希音又来看孟园：“所以孟医生，真的没什么事需要我们做吗？” 孟园状似想了想，含笑道：“目前还没有。” 道爷说：“我记得你不是才高考完吗？怎么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成绩？” “因为我是我们学校年级第一啊。” “嚯，还是个学霸！” 道爷忽然来了兴致，蠢蠢欲动道：“你这成绩还没出吧？来，道爷我给你算一算，让你提前知道多少分！” 姜希音好奇地看他摆弄手里的铜钱。 道爷摇晃着铜钱在桌面上抛了几次，嘴里念念有词，但谁也听不懂他在念什么，过了一会他抬头：“算出来了！703分！” 姜希音瞪大眼：“和我估的分差不多！” 道爷自信道：“什么差不多，肯定是这个数，不是我把我的铜钱给吃下去！” 姜希音还是信道爷的本事的，倒也没反驳，而是问：“算命到底是什么原理呀？为什么能算出我们的未来呢？难道道爷您能看到未来的画面？” 道爷说：“你奶奶没给你讲过？” 姜希微钓着鱼，头也不回地说：“我又不会算命，怎么给她讲？” 道爷嘲笑道：“确实，你奶奶算命不准，她算十次八次错的，还有两次歪打正着。” 姜希微厉害的不是算命，而是道家内功和道家理论知识，据说她这一系修到大成能无病无灾身强体健活过一百二十岁，算是张三丰一系的内丹修行之路。 “你也可以问问孟医生。”天算道爷又说，“她算命比我还厉害。” 姜希音的眼眸又转到孟园这边来了，亮晶晶的盛满期盼。 “上个月逮国那群降头师的事我都听说了！孟医生您太厉害了！” 迎着小姑娘憧憬的目光，孟园笑了笑，才道：“算命的道理很简单，其实是祈天预示。” 见姜希音听得认真，她继续缓声道，“人当然是看不见未来的，算命的人通过一些方法或特定的工具链接到天道，就能从天道处获得一些信息启示，这就是算命的缘由了。” 第95章 “诶？好像还真是哦？”姜希音一下子反应过来，满脸恍然之色。 下一秒，她又兴致勃勃地说道：“那这么说起来，修行者其实就是在升维的过程中吧？” “升维？”孟园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姜希音两眼亮晶晶，看得出来她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 “是的，修仙不就是从三维升向四维吗？众所周知，修行必须体悟天道，悟道才能飞升。天道既然是四维生物，那是不是可以看作三维生物，也就是我们人类通过感知四维生物的存在，去理解和获取四维能量，就能实现升维……这个解释是不是也很合理？” 道爷没读过书，完全不能理解什么维度什么升维，听得两眼冒金星。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一句都听不懂。” 姜希音才不管道爷的看法，一双眸子只盯着孟园：“孟医生，您觉得呢？” 孟园思索着她的说法，缓缓点了点头：“有道理。” 少女立马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是吧？我也觉得很有道理，一下子解决了我好多的疑惑。” “你个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疑惑？”道爷嗤了一声。 姜希音神色认真地道：“当然有了，我也想知道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呀，想知道修行到底意味着什么，想知道世界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想知道宇宙间还有别的文明吗……” 她掰着手指一连数了很多个问题，道爷本来还端着前辈架子，想为小朋友解答一二，结果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自己也只能干瞪眼。 不过道爷也有道爷的办法。 “我来给你算算！这些问题我回答不出来，但天道肯定能知道答案。” “真的能问吗？” 道爷手一挥：“你尽管说，我来帮你问天道。” 孟园在一边饶有兴致地旁观他们的游戏。 姜希音想了想，试探着问了一个自认为最简单也最广泛的问题：“宇宙间有没有其他文明？” 道爷将铜钱一抛，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有。” “真的有！能看出在哪吗？在我们的银河系里？还是银河系外？”姜希音迫不及待地追问。 “等会，我继续问问。嗯……在银河系内，离我们很近？” 渐渐地，道爷收敛了面上的不着调，神色不知为何变得凝重起来：“怎么会算不出呢……” 他继续抛铜钱，越抛脸色越难看，最后忽然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溅在桌面上，满眼触目惊心。 姜希音大惊失色。 姜希微虽然在钓鱼，但其实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此立马丢下钓竿冲过来，一掌拍在道爷的背上，面色沉重道：“天算？你算到什么了？” 道爷脸色煞白，面无人色，浑身发软地往下滑，若不是姜希微在一旁撑着他，他此时已经躺下去了。 孟园也一把掐住道爷的手，立刻就感知到道爷体内生机在飞快流逝。 显然，他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她瞬间就明白了，道爷是算准了，那悬挂在头顶的月亮，就是道爷口中的其他文明！ 孟园紧抿着唇，不停地将体内的生机输入到道爷的体内，只见道爷面如金纸，一双眼微睁着毫无神采，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不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会长在背后给他输送真气，吊着他一口气。 道爷的身体此刻就像是一个破了洞的桶，生机不断地流逝，好在孟园体内生机源源不断，不一会，输入的生机压过了流逝的那一部分，道爷的脸色终于渐渐好转了起来，发虚的眼神也终于有了光亮。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转头，看向孟园。 一字一顿、喘息着说：“孟医生，我、我算出来了，它就在、就在……” 孟园轻轻摇头：“我明白，不要说。” 道爷这才闭上了嘴。 一场猝不及防的意外打断了众人游玩的兴致，虽然天算道爷没多久便恢复了精神，只是面色依旧泛白，大概伤了元气。 姜希微为了救他也耗费了不少力气，脸色同样不是很好看，于是几人决定先回去休息。 姜希音很是内疚，觉得要不是自己问问题，道爷也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孟园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别担心，他没什么大问题。” “我不该乱问的……”少女垂着头，愧疚地说道。 孟园说：“你若是不问，我们也不会得到答案，不是吗？” 之前她也只是在怀疑，月亮上具体有什么她也不清楚，如今算是解开了这个疑惑。 对研究所众人而言，这也是一大收获。 从前他们觉得是天道在阻止人类踏上修行之路，现在应该能明白不是天道的锅了。 只是…… “接下来我要闭关一阵子，没法再出来见你们，先跟你说一声。” 救道爷时动用了体内的生机，她那临门一脚，这会儿已经踩进去了。 姜希音被安慰到了，点头道：“好。” 小舟一直停在游艇边，孟园没有走一旁的爬梯，直接从甲板上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小木舟上。 不必吩咐，小船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清湖村的方向驶去。 一条水线划破了满湖的夕阳，一直绵延到远方，层层绯红的涟漪轻柔地荡漾。 道人立在船头，湖风拂过她的衣衫，道袍在风中飞扬。 少女望着小舟远去的影子，只觉这一幕与想象中的仙人也差不离了。 转头回到游艇舱内，姜希微正在打坐平气，道爷在驾驶着游艇往岸边去。 姜希音没去打扰奶奶，坐到了道爷身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道爷，我们是不是正在被外星文明监视？” 道爷瞥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敏锐。 想想小姑娘之前能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这小脑袋瓜也的确不是一般的聪明。 “你觉得呢？” 他也不敢再说透了，怕又吐一口血，只丢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姜希音却是听懂了，她低声喃喃道：“所以不是天道……” 说到最后，她也不再出声，船舱内一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 * “孟园，你要突破了吗？” “是，所以接下来要劳烦小黑给我护法了。” “好！” 小蛇积极地答应下来。 孟园迅速回到清湖村内，找到了驻扎在村内的老祭司。 “我需要闭关几天，之后不会再出村子，直到将清湖村的问题彻底解决。这个过程需要持续大概十天左右，接下来半天我会待在这里，你们有什么需要都尽快安排好，剩下的时间里你们找不到我。” 融合木之道种大概需要三天时间，这是上辈子的流程，孟园很熟悉。 之后再种下土之道蕴，估计也要花个三五天，依旧是经验所得。 最后就是收服那张膜，孟园不确定要多久，只说了两天。 两天不行的话也没关系，反正她能一直待在这里，只要醒了就能给他们“开门”。 “好，我知道了，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老祭司恭敬地问道。 孟园还真想到一件事。 “姬莲的雕像你还没摆出来吧？” 老祭司有些紧张地说道：“我这些天都在这里，还没回去，只要回去立马摆出来，绝对不会违反与您的承诺。” 孟园制止她道：“不，你先别急，姬莲的雕像必须摆在清湖村，等我回来时你再把她的雕像搬过来，最近还是继续放在你的庙里。” 老祭司不是很能理解，但还是顺从地答应下来。 姬莲成神必须隐蔽，不然一定会被月亮注意。甚至孟园觉得，也许月亮早就注意到了地母城，只是之前懒得动作罢了。 半天内清湖村人迅速动作起来，从外面采购足够的食材和建筑材料，接下来起码十天他们都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解决完村内的事情后，孟园找到了穿山甲，想暂时借用它的老巢闭关。 穿山甲的巢穴建立在地下，别看入口小，其实里面有一个非常大且隐蔽的空间，孟园不打算在外面突破，那样太引人注目了。 而且穿山甲的巢穴就建在圣地底下，以前它就是靠着圣地散发的灵力才修成了妖。 孟园借它的宝地，正好也方便种下土之道蕴。 夜色渐渐深沉下来，清湖村人都歇下来入睡了，道人也来到了地底下一处洞穴中，盘膝而坐。 小蛇没下洞穴，它变小缠绕在地上一棵树上，警惕着任何靠近这边的人。 哪怕是一只蝴蝶飞来，它都要嘶嘶着将其赶走。 穿山甲也从洞穴里出来，钻在了一个树洞里，瞧着小蛇的模样道：“蛇仙大人，您实在不必紧张，这年头世上没几个修士，仙长突破肯定不会被打扰。” 小蛇不理它，继续我行我素。 穿山甲见说不动它，也就不说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日月轮转，一天天过去，有人发现圣地边的草木忽然开始疯长。 本来那些草木就被圣地滋养得茂盛，这几天下来却是一天一个样，简直就跟打了激素一样，一夜起来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道。 “这林子怎么回事，一天就长出这么多小树？” “是不是圣地又出什么问题了？” “去拜一拜吧……” 清湖村的村人们每天都来圣地边跪拜，姿态极其虔诚。 “地母保佑……” 他们习惯叫圣地为地母，地母城存在八十年，也将地母这一形象彻底烙印进了这群人的心中。 第96章 当女人踏入城中的那一刻，道路上的人们全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如果非要用一个形容词来描述她，那就是完美。 她有着世间最完美的形体，最完美的容颜，最完美的气质，她行走在路上，就好似一块磁铁一般，强烈地吸引着人们的视线，没有人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因为她是那么的完美，如同上帝最费心的造物，无一处不美丽，无一处不精致。 沐浴在人们欣赏、赞叹、憧憬、呆滞的目光中，女人弯起了唇角，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虽然被压制了频率，变成了实体，但不得不说，这样万众瞩目的感受非常好，不是吗？078。” 一道机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的，索菲亚。】 “真是呆板，下来后你就链接不上主脑了吗？” 【索菲亚，这里的频率与我们不同调，我必须按照这个世界的频率运行，无法链接主脑。】 “好吧，三维身体真是沉重又低频，我们还是赶紧办完事回去好了。” 女人微笑着，明明她的嘴唇没有动，却与无形中的某一个存在完成了一番交谈。 她的眼神移向街道两旁的泥像，地母城里到处都是泥像，有些就摆在路边，有些摆在人的家里，有些摆在楼顶屋檐上，这些泥像里汇聚着肉眼不可见的信仰之火。 若是孟园再次来到地母城，会发现这里的信仰骤然增加了许多。 以前只能称之为盏盏夜灯，如今星星之火汇成了燎原之光，即便是在白日里也一片璀璨。 原因自然是清湖村的回归，让地母城的居民深感震动，一并加深了他们对大地的敬畏。 除了老祭司与老村长，其他地母城人都不知晓清湖村被隐藏起来是因为那张无形的膜。他们只认为是大地在发怒，圣地在惩罚他们这群背弃家乡的人。 以前他们或许只是遵循旧制在拜地母，而今却是发自内心地信仰大地，信仰之力也大大增加。 “无主的信仰之火……都是我的了。” 索菲亚露出一丝更加艳丽的笑容。 她一步步朝着信仰之火最为热烈的山间小庙而去，有路人回过神来，好心地上前提醒她：“姑、姑娘，我、我们祭司现在不在庙里，她去外面了。” 索菲亚微微一笑，下意识在脑海中回答道：“我不是去找她。” 下一秒她才反应过来，这里的人说话需要靠喉咙声带震动发音。 她只好重新开口回复了一遍，路人晕晕乎乎地看着她，为她发出的悦耳的嗓音而神情陶醉。 多么完美的存在啊！ 索菲亚路过惊呆的路人，走上了村外的小山，自然而然，没有任何人来阻止她。 她站在小庙前，即便祭司离开了，小庙也不曾关闭，因为哪怕她不在，也时常会有村民来庙中朝拜。 庙中大厅摆放着一个陶盆，盆里装着黄泥，这就是清湖村人朝拜的神明。 虽然初次来蓝星驻点值班，但索菲亚却十分了解接下来要做的流程，下来前她就已经想好整个计划了。 她会在此处留下她索菲亚的雕像，等到回到驻点，就能调动主脑为这座城里的人投放相应的记忆片段，之后她便可以顺理成章成为这座城的神明。 刚刚的露面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有完美的存在，才能称作神明。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只是当她来到这里时，却感知到庙内传来的细微波动。 她一时半会察觉不到那是什么波动，降频让她变得迟钝，只好亲自走到后面的内室查看，却见到一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女性雕像。 “嗯？这里的人已经在准备神像了吗？” 【看样子是的。】 神像内似有一股能量在涌动，却又散发着圣洁的气息，圣土的外壳将怨气藏匿得很好，也或许是很少接触，索菲亚没有察觉里面的能量是怨气。 不过就算知晓，她也不会在乎。 “那可不行啊，我得打破它，这里的神明只能是我索菲亚。” 美丽的女人微笑着，朝着神像伸出手去。 指尖触碰到雪白雕像的瞬间，索菲亚的身影蓦然消失不见。 一股吸力将她吸进了一片漆黑不见光的世界，四面八方的怨气层层朝她涌来，下方传来极大的拉力，拖拽着她朝下坠落。 索菲亚低头，看见浓郁不详的黑海中，那一抹五彩斑斓的少女影子。 少女仰着头，一双黑漆漆的不见眼白的眸子也直勾勾望向她。 索菲亚禁不住勾起嘴角：“啊，计划好像出了差错。” 机械音提醒说：【她是怨鬼，被不知名的方法培养成为鬼王，那一片怨念海是她的武器。】 “我看出来了。” 【信仰之力可以消灭她。】 索菲亚笑道：“我当然知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朝下坠落，落在那片怨念海中央，浑身白光大放，雪白的信仰之火一瞬间熊熊燃烧，将海中的怨魂与四周的怨气蒸发殆尽。 “你是谁？”姬莲紧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索菲亚立在雪白的火焰中，身体也仿佛变得纯白透明，她傲慢一笑：“我是你们的神。” “我们的神只有大地！” 姬莲说着，化作一抹幽暗的黑光，闪电般朝着索菲亚袭去。 从始至终，索菲亚都不曾露出分毫的担忧与紧张，她仅仅只是面带笑意地站在那里，姬莲便无法穿透她的信仰之火，而仅仅只能消耗她。 信仰之火能净化怨气，不过与之相对的，怨气也能吞噬信仰之火。 双方可以说是在彼此消耗，看看到底是索菲亚的信仰之火消灭姬莲的怨念海，还是怨念海消灭索菲亚。 显然，索菲亚只有一个人，她的身体由信仰之火凝结，到底不如姬莲的怨念海。 最后消失前，她的神情依然云淡风轻。 “你知道神为什么称之为神吗？因为神，不死不灭，与世长存。” 绝美的女人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在姬莲的注视下轰然消散。 四周燃烧的信仰之火也跟着熄灭，姬莲打量着周围，为了消灭方才那个女人，她消耗了四分之一的怨念储量，对方体内储存的信仰之火实在多得惊人。 然而很快，一阵悠然的脚步声从外传来。 雕像被触碰，一道绝美的人影蓦然从天而降。 “继续？” 索菲亚含笑说道，似是将两人的对抗当做了难得有趣的游戏。 姬莲眼眸彻底黑沉下来，巨大的骨母从怨念海深处爬出来，伸出尖锐的利爪，狠狠朝着女人抓去。 索菲亚浑身化作燎原大火，席卷了骨母，这一次她所携带的信仰之力似乎更多了，信仰之火特有的白色火焰一瞬间蔓延过整片怨念海。 顷刻间，这不见光的怨念世界，变成了火焰的海洋。 火焰灼烧着怨气与怨魂，漆黑的怨念海宛若煮沸一般翻腾起来，四处都是厉鬼的惨叫。 厉鬼不断地朝着火光里的女人扑来，却纷纷融化在了半路上，被白火烧得灰飞烟灭。 只有巨大的骨母在苦苦支撑着，挨着火烧朝着女人攻击。 索菲亚背后长出一双雪白的翅膀，飞上了半空，躲过骨母的抓咬，笑问道：“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救你的那个人类，叫孟园是吗？她是一位修行者？” 骨母的攻击陡然变得更加猛烈，不顾自己被灼烧的痛苦，她尖利地吼叫一声，整个怨念海刹那间倾覆，将所有的火焰全都埋葬在漆黑的巨浪之下。 可惜下一刻，火焰再度席卷重来，将蒸发了一大半的黑海重新镇压。 “不要紧张，解决了你，我才会去找她。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索菲亚轻轻扇动着翅膀，在黑暗的空中飞翔。 她穿着一袭洁白无瑕的白袍，完美的容颜上挂着柔和的笑容，悲悯地注视着火海中挣扎的骨母，像极了传说里圣洁的天使。 同一时刻，龙国海都，身穿红衣的女人接到了一个电话。 “转盘……动了？！” 电话那头说：“那地方在西南，云省境内，我没办法立刻过去，只能麻烦您了。” “等着，我这就来。” 一只火红的狐狸蓦地从楼宇内飞出，身形快如闪电一般，踩着高楼大厦朝着一个方向奔去，身后蓬松的七条尾巴在风中肆意摇摆。 无人可见它的身影。 清湖村，圣地周围的草木经过三天诡异的生长后，终于渐渐停止下来。 地下洞穴里，闭目入定的道人忽略了外界的一切，专注注视着自己的丹田。 丹田中央，本来深埋的木之道种悄悄探出一个芽尖，她缓缓祭出早已圆满的道心，此前五百年领悟的木之道意便在此刻化为滋养道种的养料。 星星点点的绿光洒落下去，芽尖飞快地生长、抽出枝叶，长成一株郁郁葱葱的小树。 小树长成的那一刻，无尽的灵气从树上喷涌而出，涌入她的全身经脉，体内轰然一声，仿佛天地巨变一般。 小树的根深深扎进了她的身体，随着灵气游走到了她的每一寸经脉中，树上的枝叶仿佛成为了她的手脚躯干，化作了她的血肉。 这一刻，她就是那株小树！小树就是她！ 第一层，仙灵之体已成。 不知过了多久，孟园悄然睁开眼，眼瞳一片翠嫩的绿色，过了一会才渐渐隐没，重新恢复漆黑。 她缓缓呼出两口气，气息落在洞穴墙壁上，一片小草飞快地冒出了尖尖。 再看周围，地面上全都长满了草木藤蔓，因为缺乏光照的缘故，叶片与茎干都是半透明的嫩白，明明闭关之前这洞穴极为干净，此时却仿佛变成了一片童话般的梦幻森林。 第97章 眼见着小狐狸消失不见，孟园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等等，既然仙灵之体不能暴露，那她可以不用肉身走出去啊？神魂出行也不是不可。 孟园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为自己的迟钝感到哭笑不得。 上辈子闭关闭久了，活了那么多年，她也没跟人斗过几次法，以至于她一时竟没想起来。 好在现在记起来了，倒也不晚。 心中有了主意，孟园当即闭目入定起来。 不一会便有一抹常人看不见的影子从她盘膝打坐的身体中走出来，与她外形一般无二，依旧一袭道袍，径直向上飞去，眨眼间便出现在了林地中。 小蛇答应给她护法，这几天便十分恪尽职守，眼睛都没闭一下，一直直勾勾望着圣地的方向。 此时道人魂体一出现，它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立即嘶嘶吐信：“孟园！你闭关好了吗？” 孟园笑着给它传音道：“还没有，我要去一个地方，小黑，你与我一起来。” 小蛇下意识就要缠上道人的手腕，却一下子穿过了道人的身体，不禁愣住了。 孟园道：“我现在是神魂出游，旁人看不见，也无法带你，你得跟我一起跑过去。” 小蛇晃了晃脑袋，明白过来：“好！我跑得很快！” 孟园记得，最初见它时，它在山间的确跑得极快。 一人一蛇交谈不过瞬息的事，话落孟园便出发了，双臂一展朝着地母城的方向飞去。 她的神魂到底修行了五百年，比现在的肉身更为强大，甚至可以说已经接近圆满。她一路都在天上飞，小蛇则变换成最大的体型在地上追赶，这样能跑得更快一点，身躯一扭就能窜出去十几米。 孟园没有刻意放慢速度，小蛇跟得有些艰难，但还是尽全力跟着她往前飞奔，大地上一条巨大的黑蛇宛若一股黑色的洪流，所过之处拖出一片砂石飞扬，穿过的山林草木尽断，留下一条蜿蜒的黄土泥路。 好在一人一蛇没走大路，而是直线进发，穿行的大都是荒郊野岭，倒也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 神魂出行速度极快，地母城距离清湖村也不算太远，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她便赶到了目的地。 不必她提醒，小黑便变换成不引人注意的小蛇，跟着她进了城。 孟园此刻是魂体，一般人看不见，小蛇也变成细细一条，专门走那些犄角旮旯，顺利躲过了地母城人的关注，一人一蛇直奔高处的山间小庙。 只是路过城中的间隙，风中传来的一些话语令她略微留心。 “……真漂亮啊……” “简直美得不像人……”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人呢……” 几乎所有的地母城人都在议论一个女人，一个绝美的、不似凡人的女人。与此同时，孟园也察觉到城中信仰的增加，立马猜到是因为清湖村的缘故。 那个女人，就是月亮上的人？ 是因为信仰之力才下来的吗？ 心底思绪翻涌，孟园步伐却是不慢，迅速来到地母庙内，直奔姬莲所在的内室。 昏暗中一尊雪白雕像映入眼帘，下一秒，她的视线落在雕像鼓起的腹部。 姬莲的雕像是用圣土烧成，圣土能隔绝怨气，此前每次见到这尊像，感受到的都是圣洁的气息。此时那雕像的腹部却一半变成不详的漆黑，一半变得极为明亮，好似里面烧起了一把火，明亮的火焰穿透薄薄的外壁，将这雪白的瓷像映照地恍若半透明。 孟园神色一凝，即便知晓进去就会面临那位外星来客，但——她还是毫不犹豫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到雕像的瞬间，她眼前一黑，而后再是一亮。 原本一片黑暗的怨气空间内布满了无尽的火，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火，纯白的火焰焚烧了天地，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如同某种奇异的幻象。 孟园却清楚地知晓，这绝不是什么幻象。 空间里的怨气早已消失的七七八八，只剩下漫天的火光，那都是纯粹的信仰之火。 她低下头，便对上一双直直看来的眼眸，长着一双纯白翅膀的女人悬立在半空，正仰头注视着她。 “你就是孟园？” 绝美的女人满眼惊讶地看着她，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事实上，索菲亚真的很惊讶。 她以为姬莲命运线里的孟园只是一位普通的侥幸获得了修行传承的低级修行者，然而当那一抹道人魂体出现在眼前，魂体上透出的神光却叫她警铃大作。 那样完满的神光，她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见过了！这绝不是什么低级修行者！ “078，孟园的灵能指数有多少？” 【据检测，孟园灵能指数为，97。】 “怎么可能？这么高的灵能指数，为什么主脑没有提醒？” 索菲亚的灵能指数是100，100也就相当于仙人层次。但她这次下来不是真身，所以根本没得比。 【主脑主要检测蓝星上三维生物灵能指数，目前孟园只有灵魂记录，不包含三维躯壳，数据不全无法准确评估。】 “你真是个废物。” 尽管心中暗骂，索菲亚却并不多么焦急。 哪怕她有些轻敌，但她永远也不会死去。 她只是担心会因为这次的疏忽影响自己的考勤评价，若是被主脑打上低分，以后她能领到的信仰分配也会减少，逐渐被边缘化。 这可不行！ 她一定要把这个名叫孟园的漏网之鱼抹除。 索菲亚这次下来带的信仰之力不算多，方才在与姬莲的战斗中更是消耗了大半，以她个人的能力，要想杀死孟园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被她杀死了。 电光火石间，索菲亚就朝道人飞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快速，几乎不到一秒，两人只是打了个照面，索菲亚就冲孟园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信仰之火化作雪白的箭矢，直直射向道人。 孟园虽有些奇怪这人怎么一见她就打，但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迅速迎了上去。 她并不擅长战斗，上个世界也很少与人对战，但索菲亚也不如她想象中强大。 孟园只将神识化作无数柄飞剑，轻而易举就将飞来的箭矢打散。 神魂出行很方便，但能用的攻击方式也不多，只能以神识为武器。 对面的天使浑身裹挟着信仰之火，不顾自身安危地朝孟园扑来。她中门大开，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孟园手持一柄神识化作的长剑，一边迅速避过对方的攻击，同时一剑斩落对方的半边翅膀。 翅膀刚一落下，就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 下一刻，只剩一边翅膀的索菲亚又冲了上来。 可这次孟园却没再出手，由于索菲亚将矛头对准了她，下方的姬莲得到了喘息之机。 少女站在消失了十分之九的怨念中，朝着孟园喊道：“孟园，她会复活！她死了还能回来！先别杀她！” “多嘴！”天使大怒，一股火焰喷发，朝着姬莲袭去。 孟园瞬间明了这位天使的意图，她化剑为丝，无形的神识丝线一圈圈将索菲亚缠绕，眨眼间就将其束缚成一只像是被蛛丝捕获的飞蛾。 同时，一道神识之力伸下去，一把将姬莲也给拉了上来。 信仰之火落入最后的怨念中，缓缓将怨气净化殆尽，姬莲看得极为肉痛。 这一场战斗下来，她的怨念海都没了。 索菲亚被牢牢捆住，神色间却不见任何畏惧之色，依旧显得好整以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你叫什么？”孟园问她道。 孟园实在诧异，因为这个人跟她想象中的强敌差得太远，她难以理解，如果打碎天道的文明内都是索菲亚这样的人，对方怎么会赢？ 面对孟园的询问，索菲亚定定注视着她，好一阵才说：“索菲亚。” 女人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傲慢的笑容，“记住我的名字，因为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处理你的就是我索菲亚。” 明明她被紧紧束缚在丝线中，明明她根本无力反抗，却依旧有着如此强大的自信。 姬莲在一旁提醒道：“孟园，她很诡异，复活的时间非常快，而且复活之后会比之前变得更强。” 孟园微微颔首，又问索菲亚：“你这么自信，是因为可以复活吗？如果我永远不杀你，只是困住你呢？” 索菲亚揶揄地看着她，就像大人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你可以试一试，看看有没有用。” 孟园霎时间明白，看来这个方法没用。 那要不要试试杀了她？看看她到底能复活多少次？孟园反正不相信有人能无限次复活。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看看索菲亚到底来自何方。 她要搜魂。 搜魂是一种作用在灵魂上的法术，对人使用过后，就能得到对方的全部记忆。 一般很少人会用这个法术，因为若是对方不配合，就会造成被搜魂者灵魂的损伤。 但对敌人，孟园毫无怜悯之心。 一根神魂丝线从道人身上探出，化作一支锋利的钢针，直直朝着索菲亚头颅顶部刺下。 索菲亚神情依旧淡定，甚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不一会，孟园缓缓收回神魂丝，面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吗？”索菲亚笑着问她。 孟园没有回答，而是语气复杂地问：“你到底是什么？” 索菲亚悠然地说：“我？我说过了，我是神。” 孟园想到方才自己探知到的东西，心头一片困惑。 第98章 其实孟园心头还有很多疑问。 比如夏姬为什么能察觉到索菲亚的到来，又为什么能精准定位到地母城？ 高等文明为什么不能进入幽冥地府？ 索菲亚又为什么没有灵魂？她的灵魂在何处？她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她的无限复活又是因为什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主脑是什么？ 难道索菲亚来自一个极度高科技的文明吗？ 以目前所得的信息来看，似乎真相就是如此。 然而孟园又下意识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那是一个极高科技的文明，那他们为什么要对蓝星出手？ 为了信仰？ 既然是科技文明，那科技应该才是他们发展的目标，收割蓝星人的信仰与灵魂，似乎与文明背道而驰。 越思考越觉得前方迷雾重重。 不过只是思虑了三秒钟，她便将所有的思绪抛之脑后，让心神变得无比清明下来。 孟园的神魂重新回到了身体，她将那一尊雕像也带了过来，就放置在自己面前，面对面而坐。 她很清楚，接下来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是尽快种下土之道蕴，然后拿下那张“膜”，印证她心底的某个猜测。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只要得到膜，即将到来的危机便能迎刃而解。 还有十天时间，足够了。 黑暗的洞穴中，因为无光而晶莹剔透的植物贪婪吸收着道人身上散发的灵气，生长地越发茂盛，将这不大的地底洞穴攀爬成一片白色植物的海洋。 只有道人所坐的地方还留有一点空间，她被簇拥在这些雪白的植物里，与纯白圣洁的雕像面对面，雕像发出微微的白光，照亮了黑暗，也映照出道人那张沉静的脸。 她双眼紧闭，神态一片安宁。 雕像里，姬莲正盯着索菲亚。 索菲亚依旧被困在神识丝线化作的蚕茧中，从始至终，她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被孟园带到了清湖村。 刚一进入清湖村，一抹机械音便响起：【根据周围能量检测，我们来到了一处封闭的场域。】 索菲亚神色微微凝重起来：“封闭场域？蓝星上还有封闭场域？” 【幽冥地府就是一处封闭场域。】 索菲亚面色微变，心中暗道：“难道孟园带我进了地府？” 【不，这块场域与幽冥地府的规则不同，是一块新场域，蓝星意识也许已经复苏。索菲亚，回到月亮上后，你必须向主脑汇报情况。】 索菲亚想也不想就道：“我当然知道，这不用你提醒。可是如果是封闭场域的话，那就有一点点麻烦了。”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去。 封闭场域之所以被称为封闭场域，就是因为其封闭性，一旦进入就无法离开。当然，一般也很难进入，比如他们就进不去幽冥地府。 某种程度来说，场域就像是一个个上锁的空间，只允许既定的存在进入，外来之物只能望而兴叹。 上帝文明——索菲亚所在的文明自称。 曾用过多种方法想要毁灭幽冥，后来发现幽冥地府并不是物质存在，而是一种规则显化。 规则是无法打破的，这是一种常识，除非用新的规则去覆盖它。 好在幽冥地府依附蓝星意识而存在，蓝星意识的崩塌也让幽冥地府摇摇欲坠，所以上帝文明不再出手，只是等待它们慢性死亡。 索菲亚觉得麻烦，但也只有一点点。 哪怕她这次不能离开这片场域，只要到了既定的时间，主脑没有联系上她，依旧会唤醒她的意识。 所以她仍然会复活，虽然不会再有这一段的记忆。 下一次复活的她，只会记得自己被姬莲的怨念杀死，然后在月亮上重新复苏。 至于之后遇见孟园、夏姬，以及与她们的交谈，和这一路上的见闻，都会随着现在的身体数据一起丢失。 索菲亚想了想，又觉得没太大关系。 因为只要她复活，就一定会去检索杀死自己的姬莲的命运线，再从中得到孟园的线索，最后一切仍旧会水落石出，影响不大。 而且—— “我骗了那几个蓝星人，只要断联超过五天，主脑就会开启检测，她们估计以为还有十天吧？” 索菲亚内心得意地轻笑。 如果孟园没有在五天之内抹去自己的痕迹，五天之后，主脑的攻击就会落下。 除非她永远躲在这个隔绝的场域中，不然等待她的只会是死亡。 大概是索菲亚脸上的表情太明显，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姬莲忽然一个巴掌抽了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索菲亚脸猛地偏向一边，随即勃然大怒：“？？？你敢打我？” 姬莲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面无表情道：“谁让你看起来那么欠抽？” 她刚才的样子，应该有一点夏姬姐姐的风采了吧？ 少女心底偷偷地想。 索菲亚怒道：“你们等着瞧吧！主脑一定会把你们全部抹除！” 姬莲一扬手，又是啪的一巴掌。 索菲亚：“你……” “啪！” 索菲亚：“……” 【索菲亚，建议你保持沉默。】 “闭嘴，废物！” 雕像内的情形孟园看不见，此时此刻，她已经彻底陷入了无知无觉的入定中，外界的一切都离她远去，她的意念下沉、下沉、沉到了道心之中。 她的心头一片空明，只有一颗圆融的道心在缓慢地跳动，一下、一下、又一下，随着每次的跳动，她渐渐感知到身周的道之律动。 大道存在于世界的每一处，它无形、无质、不可见、不可得，那是宇宙的真理。 它存在于每一颗细胞之中，只是太过微小，小到无法观测，难以捕捉。 万物生灵只能去感受它，不能听，不能看，不可触碰。 土壤、草木、生命、水、世间一切的物质与灵魂，都是大道的产物。 那天游湖时，年轻人的话语给了孟园很大的感悟，她当时便领悟到，大道也许就藏在万物的细胞之中，所以人类永远无法看清它的本真。 因为道不能为人掌控，人要真正体悟大道，必须从修行之路出发。 科学是宏观的概括，修行是本质的理解。 孟园第一次将心神转移到身边这些基本的物质上，她“看向”了一片土，“目光”不断地深入，像是一个放大镜一般，深入到了每一粒土壤的最深处，看见了一粒粒组成土壤的粒子。 土壤坚实而平静，组成土壤的粒子却在一刻不停地做无规则运动。 道的演化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孟园忽然想到一个词——“频率”。 她将“目光”转移向身旁的一株草，那株小草的最深处，粒子的运动较土壤更为活泼。 往下深入，找到一股地下泉，泉水的运动更为柔和舒缓。 她沉迷在这无处不可见的波动中，一时难以自拔，直到将身边所能感受到的事物全都感受了个遍，才陡然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 土之道蕴还未种下，孟园只好收敛心神，去感受头顶那一块厚重的土地。 圣土的波动比普通的土壤更为活跃，运动的频率极高，孟园将心神探过去，缓缓与其勾连，建立友好的链接。 圣土无害且纯净，这一步进行得很顺利。 下一步，是借一缕道蕴。 进展依旧顺利，一抹微黄的土之道蕴从圣地内分出，朝着下方缓慢地飘来。 现实中的洞穴里，道人的额头却陡然浮现出滴滴汗水，脊背也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好像她的背上压了一个无形的沉重之物。 孟园没想到，这一缕道蕴竟如此沉重！ 她用心神承载着它，却如同背负着一座沉甸甸的高山，又好像驮着一块广袤无垠的大地，人如何能背得起高山与大地？ 她的心神不断地磨损，又填补，继续磨损又填补。 道心加速跳动，为她的心神增添力量。 孟园却仍感觉自己似乎要被压垮，太重了，重的像是要她背下一整个世界！ 她的脊背越来越弯、越来越弯，几乎就要折断时，丹田内的木道小树忽而轻轻一摇。 笔挺的树干迅速变得粗壮，如同一株参天巨木一般，倏然融入到了她的脊骨上去！撑起了她的脊梁！ 道人依旧双眼紧闭，弯折的脊背却一点一点变得笔直，犹如一棵撑天巨树。 以木为骨，宁折不弯！ 沉重依旧在，却已经无法将她压垮，损耗的只是心神罢了。孟园悄然松了一口气，提了提神，继续载着那一抹土黄色的道蕴下行。 木之道已然圆满，而土仅仅只是一抹道蕴，双方却能隐隐持平。 孟园不得不怀疑，这头顶上的圣土，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圣物息壤。 息壤之所以神圣，就是因为它的特性，它可以生长。 寻常人可能会觉得，土能生长又怎样？大地上的土不是有那么多吗？土长得再多也还是土。 孟园上辈子却听了一个说法，女娲造人用的土就是息壤。 传说中女娲用泥土捏人，世上从而出现了人族。可人能生长，会从婴儿长成大人，泥土又怎么会生长？ 好比捏了个泥人，捏出来是什么样，那泥人就该永远都是什么样才对。 如果是用息壤捏的人，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因为息壤能生长，所以人也能生长，息壤饱含生机，人体也包含生机。 上个世界的修行界里，其实也有开天辟地和女娲造人的传说，不过那都是上古时期了。 第99章 历史的起点在哪里？ 世界的最初又是何种模样？ 此时此刻，孟园都想去看一看。 这一张历史画卷很长很长，长到似乎看不见尽头。她一步就能跨越不知多少年岁，她跨过无数时光，跨过了春秋冬雪，跨过了朝代更迭。 她不敢细看脚下的卷面，怕也被那宏伟瑰丽的历史景象所迷住，无法自拔地落入其中，错过了这绝佳的机会。 只能一路朝着前方飞奔、飞奔。 一刻不停，永不止歇。 她好像成为了追日的夸父，追着那一抹微光，在这历史的画卷上不断地前行，不知疲倦。 有时候她也能瞥见下方一点闪烁的光景，偶尔是耸立的巍峨宫殿，华丽的殿宇前无数人跪地叩首，那或许是一个新的朝代的建立。 偶尔瞥见一场触目惊心的战斗，万马奔腾、千军齐发，穿着不同兵甲的队伍厮杀在一起，犹如两股颜色不同的洪流汇聚，交织出鲜红的血色，许是历史上一场赫赫有名的大战。 偶尔见一位穿着布衣、面目沧桑的诗人，立在山巅忧愁地凝视着山景，挥笔写下一首震古烁今的诗篇。 偶尔也会见到推杯换盏的盛筵、农人田间耕作的艰辛、国破家亡的流离失所、山河变迁的物是人非……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忧愁，有人快慰。 有人志得意满，有人郁郁而终。 无数张容颜划过眼角，无数个人物流经身畔，步履匆匆，谁也不会为谁停留。 这便是历史，这就是历史。 是这大地上千百年来，发生的一切过往篇章。 它们凝固在时光的长河里，在天道伟力的作用下，幻化成这一张浩瀚无垠的历史画卷。 随着孟园不停歇的奔跑，画卷中的人穿着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简朴。 人们从居住高屋广厦里，变成露宿在田野间。从着华丽的宽袍大袖与布衣，到变成披着简单的皮毛、树叶。 从文明与礼貌，到自然而野蛮。 画卷上的时间在飞速倒流，加速地朝着历史的最初追溯而去。 孟园跨越一整个封建文明的进程，终于来到了王朝前的时代。 此时已极少见到人，只有大片大片的荒原与漫山遍野的野兽，人类的祖先与野兽们争斗，运用人类的智慧在这蛮荒的大地上一点点繁衍生息。 如果说封建王朝是人与人的斗争，那这个时期便是人与自然的斗争。 继续向前，一股滔天洪水闯入孟园的眼帘。 不必她去看，只是余光，便能知晓这场洪水有多么浩大，又有多么地毁天灭地。 无尽的水横亘了一长卷画布，她奔跑其上，宛若徜徉无边无际的海洋。 她的脚步无意识放慢，视线也下意识朝下偏移。 只要停下来，她或许就能看到那一场史前大战。 孟园的心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一想法，仿佛感应到她的心情，画卷上突然传来几分吸力，让她的步伐也变得稍稍沉重起来，像是在吸引着她下去一探究竟。 正是这吸力骤然惊醒了孟园。 她陡然回过神来，又一次坚定了步伐，收回目光，不再给那滔天的大洪水半个眼神，坚定地大步向前。 并非不想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蓝星又遭遇了什么样的敌人。 只是她更想一窥世界的最初面貌。 孟园之前对研究所等人说，天道是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大道无踪，她难以企及，而天道是一，天道就是这颗星球的意识！在世界创立的最初，一定蕴含着天道至理！ 不论她是否猜错，她都要去看一看。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是一位修行者，对道最深切的追求。 她不确定未来是否还能来到这片空间，如果这是唯一一次见证大道的机会，那她一定要去追寻道！ 曾经的真相她自会去追寻，若是无法在画卷中找到答案，现实里也能找，她不信自己找不到。 道之真理，却可遇不可求！ 为了不再被影响，孟园不再注意脚下的画面，她昂首挺胸，大步向前。双眼紧盯着前方的那一抹微光，光芒倒映在她漆黑的眼底，好似燃起一团不灭的火。 火光灼灼，璀璨犹如星辰。 眼角余光似乎看见了硝烟与乱战，看见了一颗划过宇宙的流星，看见了四分五裂的大地。 然而却都已经无法吸引孟园停驻目光。 她不停、不停地奔跑。 跑到脚步沉重，跑到浑身疲倦，跑到似乎筋疲力尽，她依旧在奔跑。 汗水一滴滴地流淌下来，模糊了视线。 脚下的画卷里隐约出现了高大的巨兽，与印象里的恐龙很是相似。 飞翔在天上的人，五彩的法术之光，氤氲的灵气，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妖物。 孟园想，这应该就是史前文明了。 如果姜希微等人在这里，一定会掉下去。 她却仍然不曾有半分停留，她始终明确自己的目标，她从未忘记毕生追寻的是什么。 道——世间的真理。 不知奔跑了多久，孟园已然感觉到麻木，这个空间里不存在时间的流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远，但奔跑似乎已经成了某种无意识的惯性。 脚下的历史画卷中，生物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些简单的藻类植物。 那一抹遥远的光，似乎也终于拉近了一点，却依然那么遥不可及。 孟园以为自己还要再跑很久，可就在下一秒，一束明亮的光猝不及防朝她迎面而来，倏然将她包裹了进去。 她闯进了一片耀眼的光芒中，一瞬间天光大亮，顷刻又骤然黑暗下来，视野变得幽暗，捕捉不到一星半点的光线。 孟园站定脚步，试探着朝前伸了伸手。 刹那间，一粒光漏了出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邃黑暗里，一颗细小的、微弱的光漂浮而出，浮现在她的眼前。紧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光点，犹如散落的光子，一点点从不知名的暗处冒出来，点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孟园认出来，那是灵子。也就是组成灵魂的基本单位。 不过与此前见过的灵子不同，这灵子更为厚重、更为纯粹、更为完满。 人类的灵往往单薄而微弱，且常常含着杂质，于是生出的人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不足。 这一颗，却是她见过的世上最完美的灵子！ 同时她也看见了，自己此时正站在一个荒芜的星球上，脚下是坚硬的岩层，岩层上还能看见巨大的陨石坑。 星球无边寂静，无比死寂，没有生命，没有水，没有空气，不见任何生机。 只有一片尘埃云弥漫在视野内，入目可见到处都是混沌，头顶也没有天空，更没有太阳与阳光，天地间都是一片黑暗。 不过她能感觉到，星球的核心里一股能量在涌动、在复苏，犹如一颗心脏一般，在缓慢地跳动。 随着那心脏的跃动，一粒粒散发微光的灵子从星球地面上钻出来，一点一点地汇聚、汇聚，不知用了多少多少万年，汇聚成了一个无比高大、无比巍峨、无比雄伟的巨人。 巨人浑身散发着辉煌的灵光，立在荒芜的星球上，顶天立地。 仅仅是注视着他，孟园的头脑便一片空白。 那是完全不同于人的造物，祂的灵体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是那样的悠远而亘古，如宇宙般古老而深邃，令她心潮澎湃，令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从未有一刻，孟园如此明白，这就是天道！ 巨人的灵体越长越高，高到几千米、几万米！ 祂始终不言不语，不闻不动地静立在那里，一如星球一般沉默而内敛。 终于，有一天，祂动了起来。 祂提起了一把高山打造的巨斧，好似鼓起了全身的力气，朝着混沌的天地间狠狠一劈。 轰隆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一股无形的波动蔓延过了整个星球。 大地摇晃起来，星球在震颤，天地间混沌的尘埃慢慢分开，轻盈的清气缓缓上浮，厚重的浊气渐渐下沉。 祂仿佛用尽了力气，高大的巨人轰然倒塌，坠入了尘埃堆积的大地。 祂的身体是灵体，顷刻间便分解、消散，融入了天地间，成为了最基本的灵子。 这些灵子却不如一开始那般完美，灵光也变得稍显黯淡。 祂消失的前一刻，朝着天空呼出了一口饱含生机的气，那一口气飞到了星球高空，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罩子，将星球笼罩了起来。 尘埃散去，大气层形成。 有了大气层，才能折射光线，人间才能见到各种颜色。若是没有大气层，天空便不再是蓝色，也不会有云彩，而是宇宙黑暗背景。 于是世上有了天，有了光，有了太阳！ 大地上有了温度，温暖的气候蒸腾下，大气开始降雨，星球上有了水！ 时间仿佛拉了快进键，水孕育出生命，那些生命的体内，都带着最初的一点灵光。 孟园站立在那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久久无法回神。 她想起不久前，抚仙湖上，曾有人问她，世界上最初的灵魂来源于何处？ 当时她无法作答。 现在她终于能回答这个问题。 世界上最初的灵魂，是星球的意识，是星球的灵魂。 宇宙生出了星球，这便是道生一。天道劈开了混沌，分开了阴阳，这便是一生二。 天道将自身化为数万万个灵子，这是二生三，阴阳生生命。最后在漫长的时光中，星球衍化出了世间亿万万的生灵，这是三生万物。 第100章 不知过了多久，孟园才从心神空明、浑然忘我的顿悟境界中缓缓苏醒过来，睁开了双眼。 她的双眸明亮地好似星辰！ 方才所见的场景似是神话传说里的盘古开天，实际却又不尽相同。 传说毕竟是后人写的，具备一些想象中的传奇色彩。 盘古开天，开的是星球上的天，而不是宇宙的天。宇宙中不存在“天”这个概念，只有星球上才能看见天空，所以祂开创的天必然位于星球上。 传说里盘古的眼睛化作了太阳和月亮，这显然也不可能。太阳比蓝星的存在时间更长，且质量更为庞大。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盘古开天后，太阳就出来了。 祂使尘埃沉降，使大气层出现，于是阳光终于能照到地面，天空上便有了太阳。 “孟园！孟园！” 耳边传来细细的声音，孟园将手一抬，便见小蛇蹬着圆溜溜的豆豆眼，一眨不眨望着自己。 “你刚刚看见了吗？！” “看见了什么？” “就是那个会发光的巨人！”小蛇尾巴不停地摇晃着，情绪极为激动。 孟园笑道：“那是盘古。” “盘古！”小蛇重复了一遍，“祂好强好强！你跑这么远，就是来见祂吗？” 孟园点点头：“是啊。” “为什么要见祂？” “见了祂，我就知道未来的路要如何走了。” 孟园说着，转头朝着来路走去。 本来前方无路，只是她心念一动，眼前就重新出现了那条长长的画卷。 她一脚踏上去，不再奔跑，而是一步步地朝前走，一边走一边梳理着心中所得。 “未来的路？你不是想成仙吗？” 小蛇憋了一路，之前孟园跑的时候它不敢打扰她，现在总算能说说话了。 孟园语调缓慢地说：“也分不一样的仙。” “什么不一样的仙？” 面对小蛇的疑问，道人轻笑：“比如你是蛇仙，而我是人仙。” 如果给它解释很复杂的原理，它反而听不懂，可道人这么说，小蛇反而明白了。 “所以你以后能变成更厉害的仙吗？比人仙还厉害？” “或许。” “不要或许，孟园，你一定能更厉害！”小蛇啪啪拍着小尾巴，比她还坚定。 孟园眉目舒展，大步向前，眼角眉梢都好似萦绕着明亮的色彩。 她轻声答应道：“好。” 小蛇又问：“你会比那个巨人还厉害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还没尝试。” “这样啊……” 一人一蛇说着没意义的闲聊话，却谁都没有停止交谈。漫漫历史画卷中，她们是彼此的陪伴。 孟园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回到狐狸落下的地方。 她站在画卷上低头朝下望去，细细端详卷面上的景色，搜寻着狐狸的踪迹。 小蛇学着她往下看，还未看一眼就被道人掌心捂住双眼：“你不要多看，会掉进去。” “为什么你能看？”小蛇不解。 孟园没有回答，解释起来定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小蛇也不一定能听懂。 要想抵抗历史信息的冲击与吸引，必须得有强大的灵魂，如果说身体是硬件，那灵魂就是软件，灵魂决定着修行的上限。 见过天道“盘古”后，孟园越发肯定这一点。 经过那位学物理的年轻人的点拨，孟园学会了观察微观世界，从而感受到粒子的震动频率。而感受粒子的频率，能得到一些事物的信息。 比如她感知到草木粒子的震动频率，不必看就知晓那是一株草木，因为里面附带着草木的信息。 见到盘古的那一刻，她也下意识去感知了盘古的灵子频率。 那一刻，她的灵魂受到了巨量的信息冲击，盘古的灵魂粒子中携带着大量的信息，那些信息深奥晦涩，极为难懂，大概是宇宙真理。 孟园尚且不能理解，却也努力地将其记忆下来，她明白这将是她最大的机缘！ 当她将所有的信息都记下，同时发现，自己在与盘古灵体感知接触的过程中，自身的神魂也出现了堪称改天换地的变化。 盘古灵体不知为何带动了她的神魂同频震动，让她的神魂变得更为纯净且凝练，虽然魂力没有增强，但这相当于上限增加了，是更为巨大的好处。 说得简单一点，假设一个凡人修行，神魂最多修到十就满了，超过十就是仙人的范畴，除非他修成了仙不然他再也不得寸进。 孟园的神魂自从道心圆满以来，一直没有多大变化，因为已经修到了头。 然而这次与盘古对接共振，却将她的上限拔高了十倍！ 如果说之前她已经修到了九点九，还差一点到十。那现在她的上限突然变成了一百，她还能继续增强神魂而不用担心无法进步。 而且她现在的神魂凝练程度极高，即便是注视历史画卷，也完全不受其影响。 类似于将铁炼成了钢，看似差不多，其实内部完全不同了。 低垂着头的道人蓦然俯身，伸手进那画卷中，像是探进了水里般摸索了两下，而后一把从里面捞出来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红毛狐狸。 狐狸眼神呆呆的，似是猝不及防，抬起头来看见孟园那张脸，这才叫起来：“孟园！” 语气简直跟见了救命恩人一般激动。 道人微微笑着将她放在画卷上，见她下意识要低头，连忙叮嘱：“别再往下看了，不然又要掉下去。” 夏姬动作一僵，心有余悸地抬起了头，最后干脆往上翻着白眼。 “我还以为我永远出不来了！太恐怖了！你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 孟园一边往前走去，一边问道：“你遭遇了什么？” 如果没看错的话，方才狐狸落入的地方可是一个封建王朝，古代封建王朝，应该没人能管得住狐狸吧？ 夏姬跟着她走，大声吐槽说：“我掉下去后就遇见了几位公子哥，他们竟然想抓我去做围脖！我就变成人形，把他们几个迷得神魂颠倒，一个个的恨不得杀对方全家。然后那几个公子哥家里竟然说我是妖孽，要把我烧死！” “他们应该烧不了你吧？” “那是当然，我可是七尾狐妖，区区凡人如何能奈何得了我？只是我喜欢享受，唉，好不容易能毫无顾忌地享受一把，结果那么快就结束了。” 狐狸很是意犹未尽地说着，突然看着前方一愣：“孟园，我们这是要出去了吗？” 前方不远处，便是历史画卷的尽头。 可以看到画卷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尽处有一道微光，靠近光的最边缘，就是她们来的地方。 若是凝神仔细去看，还能看见两人站在林地边，望着圣地中的祭祀仪式。 当然，历史卷轴广博无限，囊括了无数生灵的历史过往，要想找到她们俩，比大海捞针还难。 孟园摇头道：“不，我来做一件事，等做完了再出去。” 狐狸与小蛇都瞅着她，只见道人俯身伸出一只手，将掌心按在画卷上。 过了一会儿，画卷中央泛起涟漪，浮现出两个古朴的墨字：【孟园】。 随后是“孟园”这个人的所有人生经历，从出生到长大，从牙牙学语到学业有成，每一个画面都跃然其上，可以清晰看见她的人生轨迹。 狐狸看得目不转睛，好奇不已。 下一秒，她便见孟园掌心闪烁着白光，拂过那个名字，一点一点地将“孟园”这两个墨字缓缓抹去。 随着墨字的消失，那一幅幅画面也跟着缓缓淡化，逐渐消失在画卷中。 夏姬飞快一瞥，发现最后那副画卷里，清湖村的林地外，竟然只站着自己！ 孟园好像隐形了！ 狐狸瞪圆了眼睛：“你、你这是怎么做到的？你从历史上抹去了自己？” 道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般道：“是，这样月亮应该就不容易找到我了，失去我的踪迹，事情也好解决一点。” 她之前猜测月亮检索的数据库就是历史画卷，毕竟月亮既然能打碎天道，那接入历史画卷应该也不难。而接收了一部分天道信息后，这种猜测变成了肯定。 只有历史画卷才能记录每个人的存在，才会事无巨细地将人间的每一个变化都记录在案。她此刻所做的，就是将自己的词条从这个月亮的“数据库”里删除。 夏姬一双狐狸眼呆呆望着她，片刻后陡然醒过神来，道：“那你能不能、能不能把我也从里面抹去？” 躲了这么多年，她真的躲烦了！ 孟园却是摇了摇头：“目前还不行，我现在只能抹去自己的存在。” 夏姬虽然失望，却也没多说什么。 从历史上抹去自己的存在，光是想想就不容易，她真的对孟园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佩服了。 * 【检测失败，上帝之民索菲亚数据丢失。】 【主脑启动数据复苏。】 【索菲亚，你好。】 “主脑？我的数据竟然丢失了？发生了什么？” 索菲亚睁开眼，惊讶不已。 【你可以查看078副脑跟随记录。】 索菲亚只记得自己去地母城收割信仰，然后意外遇见了一只藏在雕像里的怨灵，因为没有防备而死亡。 死后数据归档，储存在主脑空间里。 之后的数据还未归档，她不知道自己复活后经历了什么，现在复苏的意识只记得前一段归档信息。 好在副脑078会跟随记录她的行动和见闻。 索菲亚打开078的跟随记录：“上一次复活，是蓝星历五天前……我申请主脑接驳蓝星数据库，检索姬莲命运线。五分钟后，我检索【】？” 第101章 检索记录还在上面，数据却已消失不见。 索菲亚愕然了一瞬，下一秒立马反应过来。她重新翻开姬莲的命运线查看，迅速就发现这条命运线里也有一点微妙的缺失。 逮国降头师被杀的那天晚上，数据同样消失了。 顷刻间，她就明白了一切。 “有人从蓝星数据库里删掉了自己的数据！”她不可置信地、惊呼着说道，“主脑！你能不能查到那个人？” 【检索中……】 【检索失败。】 索菲亚气急败坏道：“不是让你查数据库，是让你去地面查！” 那个人的数据都已经没了，还怎么查？只能从地面搜寻，既然那人能进入蓝星数据库，说明ta一定是一位修行者，体内具有灵能。 月亮其实是一个三维探测器，主要用途就是探测蓝星地面上是否具有灵能生物。 只要蓝星上出现了较高灵能反应，月亮就会发出警报，进行抹杀。 至于监控蓝星上所有人，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监控也需要消耗能量。 蓝星上人口接近上百亿，还有无数的动物生灵，如果全都要监控的话，消耗的能量将不可计量。 蓝星意识早就陷入沉睡，无法做出反抗，根本没必要将那群三维虫子放在眼里，所以上帝文明只派遣了这么一个探测器在蓝星上空巡视，定期安排人来值班维护。 事实证明，这样的方法非常奏效，上万年来，蓝星上从未出过任何乱子。 听到她的话语，主脑回答道：【检测你的数据体时，我已经查过蓝星全球，并未发现任何超标灵能体。】 听闻此言，索菲亚不免感到焦躁不安，她已经明白自己这次的任务评价注定不会多高了。 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疑似能链接蓝星数据库。之前主脑竟然一直没检测到，她的数据体丢失肯定也跟那个人有关，ta到底是谁？为什么能隐瞒过主脑的探查？ 索菲亚心中疑虑重重，便听到耳边响起主脑的机械音：【索菲亚，我建议将此次事件上报给天国。】 索菲亚想也不想便道：“不！还没那么糟糕，我觉得我能找到ta！” 天国是高等上帝之名的居处，祂们是上帝文明的守护者，十分强大，平时也不需要被派遣出来做各种任务，只在出现意外的时候出来解决问题。 如果惊动了天国，那她的上升之路就彻底断了。 索菲亚冷静地想到，不过是一只三维虫子，她一定会抓到ta，到时候还能戴罪立功。 “我要下去地面，看一看地母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主脑，这一次如果我超过一天没回来，就立刻启动意识复苏。” 【好的，祝你一切顺利。】 蓝星是三维世界，而索菲亚与主脑都是四维存在，当索菲亚降维进入蓝星时，她与主脑的联系就会断开，只能与随身副脑078联络。 索菲亚做好了一切准备，然而当她下降到地母城时，却发现除了当地的信仰全都消失了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她走遍了地母城，只得到一个消息。 就在她下来前不久，地母城的人将城内的雕像全都砸碎了，雕像内的信仰也都消失不见，而发出命令的是他们的老祭司。 索菲亚询问老祭司的所在，地母城人说老祭司在清湖村。 清湖村在哪里？ 有人说在抚仙湖畔，具体位置却不知情。 知道清湖村所在的人此刻都在村子里，而村子正被历史画卷掩盖，成为一个独立场域。 索菲亚又来到了抚仙湖，绕着那面湖泊飞了许久，都没找到任何清湖村的痕迹。 所以最终索菲亚什么也没发现，她不死心地在湖边搜寻了大半天，即将抵达一天之约时，才不甘地回到了月亮上。 “可恶！那个人抢走了我的信仰之力！”她大骂不已，心中愤愤，从她意识复苏到下蓝星搜查，最多不过半小时而已！就这半小时的功夫，她的信仰之力都没了！ 索菲亚挫败又愤怒，她觉得那位修行者一定是在针对她。 她此时完全没想过，自己作为蓝星的敌人，本就应该被针对，她只感到了冒犯。 “那群虫子，上帝给予他们成神的机会，他们竟然敢这样冒犯我！等着吧，我一定要抓到你！” 索菲亚咬牙切齿地发下誓言。 时间倒退到月亮现世那一刻。 孟园从历史上抹去自己的一生后，便带着狐狸与小蛇从历史画卷空间中跳了出来。 外界与她离开时并无多大差别，她在历史画卷中呆了那么长时间，外面大概只过去了不到一分钟，月亮仍挂在高空。 狐狸落地便道：“快，把那些信仰之力都吸过来！别被那个复活的鸟人发现了！” 孟园从袖子里掏出了姬莲雕像。 刚才也是以防万一，她才把姬莲雕像一起带走了，现在既然无事，那就再放回来。 小蛇睁着一双豆豆眼，看一看人那么大的姬莲雕像，再看一眼道人不算宽敞的袖子，眼神里写满了茫然。 孟园将雕像重新放回圣地中，对祭司说了一声，便又与狐狸退到了林地外，看着村人们继续载歌载舞。 狐狸蹲在道人身边，后知后觉想到了一个疑问：“孟园，你怎么会操控那个历史画卷？” “不知道。”孟园摇了摇头。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但隐约能感觉到，似乎是天道给她开启了一个权限。从今往后，她对历史画卷便有了一定的掌控权。 至于什么时候开的？她还真不清楚。 也许是她重生的那一刻，也许是她穿越异世的那一刻，也或许是她来到清湖村的那一刻。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莫名就会了。” “难道是天赋异禀？”狐狸无意识地往道人身边凑了凑，又下意识吸了一口气，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你修的是什么法门？孟园，你现在闻起来就跟一棵灵草似的，满身的灵气。” 虽然狐狸不吃草，但这种灵气氤氲的东西，在现在这个时代可是珍宝。 她吸了一口那逸散出来的灵气，浓郁菁纯的程度甚至令她感觉有些醉。 狐狸越靠越近，最后直接晕乎乎贴在了孟园的腿上。 小蛇本来还在纠结道人的袖子到底多大，转头看见凑过来跟自己抢灵气的狐狸，陡然回过神来，探出小脑袋嘶嘶叫唤，守护自己的领地。 “嗯？这还有条小蛇？” 狐狸盯着小蛇看。 小蛇也凶凶地盯着狐狸，虽然感觉自己打不赢这个狐狸，但小蛇一点不怕，仍嘶嘶吐信。 “你走开，孟园说她的灵气都是给我的！”细细嫩嫩的声音传了过来。 狐狸嘿了一声：“你这小东西就是蛇仗人势。” 孟园见此笑道：“不必争了，两位都是我的道友，我这灵气取之不竭，你们都能用。” 说罢，她便找了个僻静地方，盘膝坐下来，不再压制体内灵气的生发。 陡然间，道人身上逸散的灵气成倍增加，身旁地面上也开始有小草抽芽。 狐狸再顾不得什么，凑过去猛吸。 小蛇生怕自己吸的比狐狸少了，也专心致志吸收灵气去了。 孟园单手撑着下颌，脑海中思绪不停。 清湖村上方这张历史画卷，孟园肯定是要收起来的，但目前还不急，她得等事件彻底平息才行，所以正好借着这一处隐蔽之所，将突破所得巩固一番。 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个问题忘了问。 “夏姬，你为什么能察觉到索菲亚的降临？” 狐狸吸灵气吸得浑身飘飘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因为原逢野。” “你上次说的那位被抹除的故友？” 狐狸声音都变得懒散了，慢慢地说道：“没错，当年他修为还行，我也年轻气盛。他被抹杀之前，遇见过一次下来布道的鸟人，我们跟那个鸟人打了一架。那鸟人应该是没防备，被我们捉了，我们这才知道月亮上的事。” “你不知道，原逢野实在是个天才，他能从这样的末法时代修成仙，就不是一般人。那个鸟人后来被我们杀了，然后他就开始追杀我们。在被追杀的过程中，原逢野找到了一种办法，能分辨出鸟人在哪。他做了一个罗盘，只要鸟人出现，罗盘就会指向对方所在的方位。我们就是靠那个罗盘逃了很久，虽然最后还是被抹杀了，但他真的很厉害……” 孟园闻言，若有所思。 如夏姬所说，那位原逢野的确是位天才，孟园有前世记忆还有相应的功法，才能走修行之路。而原逢野却纯粹靠自己，还能在这种被限制的高压环境下成为修行者，不得不叫人叹服。 孟园又问：“原逢野说过那罗盘的原理吗？” 狐狸努力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他跟我说过，但千年过去了，我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他说，那群鸟人跟我们的频率不同，虽然看起来外表差不多，但鸟人只是披了一层人皮。罗盘就是在追踪鸟人的频率，从而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频率……孟园心头浮现一丝异样。 她也是这几天才从粒子的震动中体会到“频率”这个词，难道真相就在这里面？ 想到这里，她倏而闭上眼，身体停留在原地，神魂却已飘然朝着姬莲的雕像飞去。 雕像内已经变了一番模样，原本漆黑不见光的空间布满了洁白的信仰之光，地母城这些年积攒的信仰之力在底下汇聚成了一面银色的湖泊。 目之所及，再不见之前的阴森邪恶，只剩下满目的纯洁神圣。 第102章 哪怕只是一个想法，孟园还是第一时间就开始尝试起来。 自从在历史画卷里与天道粒子共振过后，她就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具有调节自身频率的能力。 此时此刻，她便一点一点感受着能量的震动，一边将自身的频率与一旁索菲亚的频率靠拢过去。 不过很快她便察觉到了困难。 表面上两人频率相差不大，然而要做到完全相似却很难，之前是天道粒子带动她共振，现在要自己去驱动粒子震动，哪怕只是一点点，压力也十分巨大。 好在孟园向来静得下心，始终不急不躁，她并不全然要模仿索菲亚，此次实验不过是一次尝试，索性先从最外面一层能量开始模拟。 从一小点扩展到一个巴掌大的区域，再缓缓蔓延向全身。 只见孟园的身体表面不断地浮现出一层层无形涟漪，仿佛水面被震荡一般，逐渐形成了一张类似信仰构成的、不规则的白色光膜，将她一整个覆盖住。 最后，她渐渐变成了索菲亚的模样。 整个过程非常缓慢，花了足足一天多时间。 显然，改变自身频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天道粒子的带领，孟园完成得很艰难。 好在最终还是完成了，孟园缓缓从入定中睁开眼，便迎上姬莲与索菲亚的目光。 索菲亚的嘴巴被一团信仰之力糊住，令她无法开口说话，只见她双目圆瞪，眼神里仿佛写满了千言万语。 姬莲则是站在一旁，满眼惊奇地看着孟园。 “孟园，你怎么变得和我们一样了？你也能吸收信仰吗？还有，你怎么跟索菲亚长一个样子？” 在姬莲的感知里，此时的孟园似乎也变成了信仰的化身。 孟园摇了摇头，说：“只是一种模仿。” 她身体外覆盖的那层膜，就是模拟出来的信仰膜，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信仰凝聚成的人，同时也让她与索菲亚的外表一模一样，两人面对面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她变成了一颗披着假红豆皮的绿豆了。 孟园心里这么想着，一边让姬莲将索菲亚捂住的嘴松开。 禁锢一放松，索菲亚立马迫不及待地开口：“你怎么可以调频？” 孟园：“你不是也能吗？” 索菲亚瞪着眼说：“上帝之民当然能调频，可是你不是上帝之民，你只是一个三维生命！” 孟园若有所思：“所以你们的人……不是三维生命？” 索菲亚倏然闭上了嘴，似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然而很快她又再度扬起了笑容，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害怕眼前这个随手可以捏死的三维虫子？ 即便她被束缚了，可也只是一抹意识，真正的索菲亚永生不死，她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上帝之民的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难以磨灭。 “你刚才是在模拟我的频率吧？真是愚蠢，我只有下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难道你以为模拟成我的样子，就能成为我？不可能的。我们上帝之民的形态是你们无法想象的，我的频率你更不可能模仿。” 听她这么说，孟园倒没觉得惊讶。 她模拟之前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即使模拟了索菲亚的样子，也不一定就能借她的身份登上月亮，上帝文明既然能击碎天道，就不可能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文明。 索菲亚的红豆形态，也只是为了融入蓝星世界的模拟罢了。 孟园平静地笑了笑，道：“我倒是听明白了，你们的文明不是三维，那就是四维？你来到蓝星，其实是降低了频率，才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你的真身无法进入蓝星？还是说你不能动用你的真身？或者你的真身在其他地方，并不在月亮上？” 索菲亚的这具化身最近在逐渐衰弱，这是姬莲告诉给孟园的事，找不到任何缘故，似乎她的身体到了一定时间就会自动消亡。 既然留她不住，那不如挖出一点信息。 之前姬莲也尝试过与她交流套话，但索菲亚十分高傲，除了嘲讽基本不与姬莲交谈。 孟园之所以在她面前调动频率，一是尝试，二也是为了能刺激她，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不知孟园是不是问到了关键，索菲亚突然像是反应过来，警惕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是上帝之民吗？你们的文明自称上帝，难道你惧怕我？” 索菲亚冷笑一声：“蓝星人在我们眼里不过是虫子罢了。” 话虽这样说，但她却不再吐露半分上帝文明的信息。 孟园又问了几个问题，索菲亚似是学聪明了，要么不回答要么只嘲讽，半句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她不说，孟园也不能撬开她的嘴。 好在也有一些收获，孟园从雕像空间内离开，悠悠飘回原地，回归本体。 睁眼便见红毛狐狸不知何时趴到了她的腿上，正闭着眼睛晕涛涛地吸着空气中逸散的灵力，小蛇倒还矜持一些，但也吸得不亦乐乎，完全不知她去外面神游了一回。 孟园见此，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闭目入定去了。 刚刚突破，正需要巩固一番修为。 体内的木之道蕴遍布全身，那一株参天巨木依旧撑在她的脊梁上，源源不断地喷涌出大量的木之灵气，灵气在筋脉间游走过后，渐渐转化为更为菁纯的液态灵力，储存在丹田中。 孟园的实力大幅度增长，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灵力不够用。 体内灵力大多为木灵力，夹杂着少量的土灵力，极为中正温和，入定了几天，又有上辈子的经验在手，没多久她便彻底稳固了境界。 同时孟园也在思考索菲亚的话，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上帝之民似乎不是三维生命，而是四维生命。 据她所知，天道疑似四维生命。 之所以疑似，是因为孟园怀疑天道的维度也许更高。天道的强大明显超越了索菲亚不知道多少倍，索菲亚若是四维，天道可能超过了十维。 暂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索菲亚所说的信息是否准确，所以一切都只能挂一个待定的标签。 况且此前也有前车之鉴，索菲亚已经骗过她们一回，很可能还会骗她们第二回 。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月亮上有一个外星文明驻地，自称上帝文明。上帝文明对蓝星有所图谋，所求大概为蓝星人的信仰，以及一些特殊的灵魂？ 至于如何特殊，目前依旧未知。 世界的真相似乎在慢慢浮现水面，但还只显露了冰山一角，更多更待探索。 孟园此刻较为担心的是，这一次她的动作是否会引来月亮的大规模反应？ 月亮上有几位上帝之民？只有索菲亚吗？若是还有其他人，或者引来了上帝文明的大量关注，她又该如何做？ 一边巩固修为，一边思索着未来的道路。等孟园再醒过来时，恰好已是之前约定好的十日之期。 狐狸不知去向，小蛇也是如此，估计是去哪里玩了。 孟园没去管她们，起身找到老祭司，又为他们开了一次“门”，让村里人出去采购物资补充生活所需。 老祭司迟疑地问：“孟医生，您之前说可以把村子的问题解决，请问什么时候……” 每次都要孟园来开门，实在是不方便，村里人都不好随便进出。 虽然地母城人一向也不爱出远门，但这毕竟是现代社会，彻底脱离社会显然不可能，比如现在清湖村内建造房屋用的很多材料就是去市场买的，所以老祭司很希望能快点让清湖村现世，主要也是不想麻烦孟园。 孟园道：“还得等一段时间。”见老祭司神色间有些为难，她补充道，“别担心，不会太久。” 她不确定月亮是否还在注视这里，心里总有些顾虑，最好还是等一等。 至于收回历史画卷，对现在的孟园来说只是随手的事。 接下来又等了一天，清湖村人进进出出，却不曾引来月亮的窥视。等到入夜，孟园便将历史画卷收起。 无形的画卷从天空缓缓飘落，径直落入孟园的身上，汇入道袍。 顷刻间，道袍好似化作了宇宙星空，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星辰，随即才悄然隐去，重新变成那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画卷一入身，孟园体内满溢的灵气也仿佛被封存了一般，再也无法溢出半分。 她也感觉到脊背的沉重，但或许是土之道种已经种下的缘故，倒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狐狸在一旁围观，见状高兴道：“孟园，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被抹杀了！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难怪她有底气，原来这就是孟园的底气。 以历史画卷为衣，遮掩自身存在，这家伙是天道宠儿吧？ 狐狸看得眼热不已，道人却是道：“我没算到，不过老天大概算到了？” 她抬眼向着前方望去，画卷消失后，清湖村也出现在眼前。 狐狸问：“咱们是不是得快点离开？” 孟园看着村庄方向，说：“等一等。” 她脚尖点地，飞身而起，来到湖边一艘小舟上，就那么随意坐下。 狐狸眼珠一转，一下就明白她在做什么：“你在等索菲亚？” “是。” “索菲亚这次再复活，估计就没前两次好对付了。”狐狸蹲在湖边，有些担忧地分享自己的经验，“要不你还是快走吧？尽量躲一躲，等躲个几年，他们还找不到你，慢慢就没事了。” 孟园摇头说：“你可以先走，我身有历史画卷，不会被发现，但你就不一定了。” 狐狸闻言，也不扭捏，干脆地跟她道了一声别：“那行，我就先溜了。下次有什么事再联系我，对了，你要去找原家人的话，只管报上我的名字，他们会好好招待你。” 第103章 湖光隐隐，星河悠悠。 道人自饮自酌，难得一派悠闲。 不远处的清湖村内还亮着零星灯火，远处湖面上仍有几艘夜航的游船，船内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水面盛开着小小的荇花，幽幽的香气在鼻尖飘荡。 湖风中挟着盛夏的热意，并不多么清凉，却也叫人感到几分舒适。 清湖村人似是察觉到异样，不少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看，那边是不是对岸的镇子？有灯火！” “好像是！咱们出来了？” “真的出来了！” “地母娘娘一定是原谅我们了！” 村人惊奇不已，只有老祭司四处梭巡，可惜已经找不到道人的身影。 “孟园，他们为什么看不到我们？” 小蛇细细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它也在看那些村人，豆豆眼一眨不眨。 孟园耐心地解释道：“因为我把那张膜拿下来了，现在它在我们身上。它遮住了我们，就像以前遮住清湖村一样。” “那以后我们去哪里，都没人能看见吗？” “倒也不是，若是我想让人看见，别人也能看见。” 说到这里孟园忽而抬首，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那里是清湖村通向外界的道路，这些天被铺上了水泥，从一条黄土小径变成了宽敞的水泥路。 一道脚步声从路上传来，渐行渐进。 夜色掩盖了来客的面貌，只能透过微弱的星光看出，那是一位身材高挑修长的女人。 女人一步步走近，走到矗立在村口的路灯范围内，显露出一张完美的容颜。 清湖村人看到这位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众人不由得向她投来疑惑、惊奇乃至惊艳的目光。 女人并不理会众人的注目，径直走到老祭司面前，居高临下地问：“是谁让你砸碎地母城的雕像？” 直面女人的瞬间，即便是老祭司也不免失神了一瞬，听到问话才回过神来，刚要询问对方的身份，然而嘴巴一张开，竟无意识吐露出回答：“是……孟医生。” 女人继续问：“孟医生是谁？” 老祭司不由自主地说：“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孟园的真名，研究所众人对孟园十分尊敬，在人前时都是称呼她为孟医生，老祭司也没特意问过孟园的名字，一直跟着研究所几人这样叫。 老祭司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惊骇的神色。 可惜夜色深沉，无人能看清她面上的惊恐与忌惮。 女人又道：“带我去你们的圣地。” 老祭司身不由己地转过身，一步步朝着圣地走去，女人当即跟了上去。 周围的村人对此都有些莫名，不清楚这个女人是何来历，但见老祭司如此举动，便下意识以为女人与老祭司早已相识，是以也不曾阻止。 老祭司带着女人进了圣地所在的林子，来到了那一块雪白的土地面前。 圣地依旧在，周围的草木都被清理了一遍，又用栅栏围了起来。 土之灵气仍在向空气中逸散，女人绕着圣地走了一圈，没看出多少异样。 虽然这块土地在散发灵气，但并不多，反正不会惊动灵能探测器。 她倒是看见圣地内有不少信仰之火在燃烧。 女人——也就是复活的索菲亚没有在意这块土地，她不知晓它是什么也并不关心。随着蓝星天道的消亡，这种天地灵物只会自然而然消散一空，根本没必要麻烦地去抹除。 最重要的是，这块土地是清湖村人的信仰来源。 她转头，又看向老祭司：“那个叫姬莲的雕像呢？” 她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就是死在怨鬼姬莲手中。如果没猜错的话，姬莲雕像应该就是新的地母雕像了吧？ 老祭司诚实地说：“不知道，孟医生好像把它带走了。” 索菲亚冷笑一声，她就知道，那位修行者借着姬莲雕像掠夺了属于她的信仰。 要不要将这村人抹去？索菲亚冷漠地思考。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信仰之力用一点少一点，积攒起来也不容易，能不用还是不用。 尤其是那圣地里的信仰之火似乎还是无主的，只要养一养，她依旧能再来收割一波。 哪怕不多，但这个村人的信仰还算纯粹，她的任期还有几十年，也不是不能等。 正思索间，忽觉一道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索菲亚蓦地转头，精准地*朝视线来处望去。 便见湖边小舟上，一道模糊的人影正站在船头，她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隐隐察觉到那是个女人。她也感受不到那人身上的频率，在索菲亚的感知中，那里好似空无一人！ 孟医生！ 索菲亚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这个名字。 霎时间，她便忘却了一切，心中只剩下冰冷的愤怒与杀意。 在索菲亚看来，这个人夺走了她的信仰，竟然不选择逃走而是来到她面前，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种挑衅。 “索菲亚，好久不见。” 夜风之中传来一道似真似假的声音，听不出性别与年纪，似乎关于这位孟医生的一切都显得模糊。 言语间的轻佻却显而易见。 索菲亚勃然大怒，蓦然飞身而起，直直向着湖中人冲去。 她背后展开一双雪白的光翼，眨眼间就与孟园撞在了一起。 孟园手持一柄光剑，一剑将其格挡，剑上的灵光与天使的纯白羽翼撞击在一起，砰的一声火花四溅。 灿烂的火光在浓郁的夜色中格外显眼。 “我靠，那是天使？？？” 不远处的游船上，有人恰巧出来吹风，注意到这一幕，连忙拿起手机拍照。 近处的清湖村里，也有不曾离开的村人看到这一场景，吃惊地瞪大了眼。 孟园借着撞击的力道迅速后退，与索菲亚拉开距离。 夏姬说的不错，这一次的索菲亚又变强了，如果是之前的孟园，不祭出神魂无法将其诛杀。 不巧，现在的她，也变强了。 索菲亚迅速又扑过来，她在观察这位孟医生，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无法将其看清，对方的身上好似笼罩着一层迷雾，掩盖了她的所有信息，甚至就连频率都不可见。 下一秒，孟园身边凌空浮现出四柄灵剑，每一柄都裹挟着浓郁的灵光，剑尖直指索菲亚。 灵剑呼啸而至，比索菲亚更快更迅疾，顷刻间便来到她面前，两剑切割下她的羽翼，两剑洞穿她的胸膛，残余的力道甚至带着她直直撞入湖面。 巨大的冲击力让湖水溅起几米高的水花，一层层涟漪四散开来，激得小舟不断摇晃。 孟园一脚踏出，便穿过水面来到了水底。 水下，索菲亚身后的光翼又一次长了出来，她的身体并非实体，而是信仰之力构成，只要信仰之力足够，不论切成如何模样都能重新长回来。 随即她身形一晃，仿佛化作了虚影一般，穿胸的两把飞剑陡然扎了个空。 孟园召回灵剑，持在手中，一股浓烈死气涌入剑端，原本雪白的灵剑倏然变得漆黑。 “去。” 漆黑长剑飞射而出，湖底光线昏暗，此时又是夜晚，四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灵剑隐匿于黑暗之中，好似择人欲噬的毒蛇，乘其不备便能将猎物撕咬殆尽。 灵剑由神识掌控，而孟园的神识强度几乎可比仙人，四柄飞剑在她的操控下犹如四条游鱼一般，灵活地穿行在湖水之中，对索菲亚围追堵截。 索菲亚身负信仰，一旦使用力量，身体表面就会浮现出白光，目标极其明显，根本无处可躲。 与之相反的是，孟园隐于历史画卷中，心念一动，画卷就能将她尽数隐匿，连感知都无法感知到。 于是一场对战就变成了单独一方的追击。 索菲亚找不到孟园的影子，只能不断与四柄神出鬼没的灵剑战斗，那剑上附着的力量十分诡异，蕴含着死亡的气息，一旦在她身上造成伤痕，一时都无法复原，若要复原必须花费更多的信仰之力。 不到片刻，索菲亚背后的一对纯白羽翼便被砍得七零八落，身体也多出许多缺口，几乎维持不住形态。 更令她怒不可遏的是，对方似乎有意看她狼狈的模样，明明能迅速解决掉她，出手却显得慢条斯理，仿佛一只恶劣的猫在玩弄掌心的猎物。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索菲亚大声质问。 “索菲亚，你不是自诩神吗？怎么会被我这样的三维虫子这样戏弄？这就是上帝之民？也太可笑。到底是神不过如此，还是你太弱小？” 对方话音依旧难辨，却含着鲜明的笑意，似是在讥讽她的弱小。 索菲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不过是在偷袭！等我抓到你，我一定要将你亲手抹除！” “你能抓到我？我怎么不相信呢？” 索菲亚愤怒地脸庞都变得扭曲：“你永远也不懂神的力量！我一定！一定会抓住你这只虫子！” “好啊，我等着你来抓我。” 含笑的话音刚落，幽深的湖水中悄然探出一抹细长黑影，一剑无声斩落，天使体表的信仰之火猝然熄灭，身影渐渐消失于无形。 孟园破水而出，将历史画卷包裹住全身，于夜色中畅快地踏风而行。 经过那一艘大船，看到船头的男人，也不过是垂眸一瞥，脚步毫不停留。 不一会她便来到湖对岸古镇，研究所等人租住的院子，悄然在屋檐上坐了下来，举目眺向清湖村方向。 小蛇探出一个小小的蛇脑袋：“孟园，你又杀了那个女人。” 第104章 深夜时分，龙国网上某论坛，一个帖子突然冒了出来。 “啊啊啊啊我看见天使了！真的天使！世界上真的有天使！！！” “楼主没睡醒？” “什么天使？给我看看？” “动漫里的天使吗？” “估计又是什么炒作吧……等会是不是就上图了？xxx美得像天使一样？” 一些夜猫子也冒了出来，在帖子里插科打诨，没人将楼主的话当真。 世上真的有天使？别搞笑了。 不料下一秒，楼主就发了一串图片。 “看！我没骗人，就是今晚拍到的！你们就说这是不是天使？” 图片背景是在夜晚，可以看见四周一片黑暗，然而天空中却有一道发光的人影，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看到那人背生双翼，在夜空中做着各种动作，像是在与人对战。 这些图片顿时引起了众网友的注意。 “卧槽！天使！” “这图片还挺真啊，楼主在哪拍的照片？” “真的好像，不会真是天使吧？” “应该是在拍戏吧？大晚上的也看不清威亚，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看周围的环境，应该是在水面上，这水域还挺大的，吊威亚也没场地啊。” 楼主立马回答说：“我在抚仙湖！前些天不是传说抚仙湖底下有龙吗？我就来这边玩，今晚准备在船上睡来着，结果就看见天使在跟人大战！打得火花四溅，你们看后面几张，那个火光像烟花一样，那些光影总不能说作假吧？” “确实像是在战斗，不过另一个人呢？” “又是抚仙湖啊？最近那边挺多传说的，正好暑期了，我打算去逛逛，有人有攻略推荐吗？” “看不到天使在跟谁打架，只有几把光剑，那几把光剑是悬浮在空中的吗？太炫酷了吧？” “这场景怎么像是天使大战修仙者啊？” “别说，那些光剑确实很有修仙飞剑的风格。” “哈哈哈天使大战修仙者，这脑洞太大了吧？” “天使不是神圣的化身吗？修仙者是咱们龙国的本土修行传说，这两者是怎么扯到一起去的？” “哈哈哈当然要问楼主啊，他这p图技术确实不错，够真实。” “什么p图！我没p图！这些都是真的，全都是我亲眼所见，我p图吃泡面没调料包好吧！” “那你说天使为什么跟修仙者打架？” “……我哪知道，反正这就是我亲眼所见！世上就是有天使，还有修仙者！她们今晚打了两场，我还录了像！” 说完楼主就发了两段小视频，可惜视频里的天使与飞剑移动速度太快，比图片更加模糊，越发显得虚假。 总之无论楼主如何解释，贴子里的网友们都嘻嘻哈哈，完全不当一回事。 毕竟这年头ai图片层出不穷，修仙者大战天使这种诡异画风一看就是人们的臆想，根本不可能当真。 别说天使不存在，就算真的存在也不可能跟修仙者打架啊！ 楼主解释了半天，最后所有人都走光了。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破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寞，正要去睡觉，突然发现自己的帖子被悄无声息删掉了。 “我就说是真的！系统都来删帖了，一定是被上头注意到了！他们怎么就不信呢！不过话说回来……天使为什么会跟修仙者大战啊？” 楼主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过了一会，他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了，神情突然变得空白，随即喃喃道：“我刚刚在说什么来着？怎么想不起来？” 同一时刻，孟园正与姜希微打电话。 研究所等人最近都不在抚仙湖，自从那天天算道爷算出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后，几人第二天就离开了，似乎是准备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史前文明研究所所有成员都要参加。 毕竟天算道爷算的那些，可关乎着蓝星的命运，肯定要比清湖村事件重要的多。 况且清湖村的事都是孟园在解决，具体内情她也没跟研究所说过，姜希微等人最多算是陪客，所以大家走得也算干脆利落。 当时姜希微还来问过孟园，邀请她一起参加会议，孟园拒绝了。 之后很多天双方都没联系，直到这天，孟园主动给姜希微打了电话。 “姜会长，最近还好吗？” 姜希微也不隐瞒，坦承地说道：“还行，国家差不多商量出计划了。” “哦？怎么说？” 姜希微说：“我国决定启动登月计划，预计三年内完成登月探索。” 孟园眉梢微挑，语气略有些诧异地问：“确定了？” 姜希微言语平静道：“是的，不管怎么样，还是先上去看看再说。以前不是也有登月成功的案例吗？估计……看不上我们，当时没出什么问题。上面决定这次也一样，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去探索月球，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孟园提醒道：“也许会有惹怒对方的可能。” 虽然这个计划可行，但也有一定的风险。 姜希微没有否认：“所以到时候派遣上去的宇航员，都不会知晓内情。” 顿了顿，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老会长转而问，“您怎么突然联系我，是清湖村那边出什么状况了吗？” 孟园道：“没有，只是清湖村这边的确有事要你们处理。” “孟医生，您从清湖村出来了？”姜希微敏锐地问。 清湖村事件研究所没提供什么帮助，整个过程都是孟园一个人在忙活，他们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世俗层面的事了。 “是，清湖村已经现世了，跟你说一声，最好尽快安排人来处理。” 到底是一个村子，一下子突然现世，估计又要引起不小的震荡。 前些天小蛇变大从清湖村赶往地母城的路上，就不知被谁拍到了一张照片，之后留下的那些蛇痕也被拍下，传到了网上，引发了不小关于蛇王的讨论。 现代社会，网络太过发达的后果就是信息传播速度也飞快。 “好的孟医生，我稍后就跟人说，明天就派人过去。” 姜希微答应得爽快，也没追根究底问更多问题，非常有分寸。 孟园停了一会又道：“还有，我今晚跟人打了一架，在抚仙湖上，你看看网上有没有消息传开。” 姜希微闻言很是震惊：“打了一架？跟谁？” 孟园那样的性子，竟然还会跟人打架？ 老会长难得起了一份好奇心。 实际不是一架，而是两架。 光这天晚上，孟园就杀了索菲亚两次，第二次之后索菲亚没再复活，大概是明白自己过来就是送死，不如不来。 孟园也看出来，索菲亚个人实力不算强，至少她的这些化身不强，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完全能将其诛杀。 她唯一需要防范的，是索菲亚的真身以及月亮。 孟园没有回答姜希微的问题，老会长似也明白了什么，没再继续追问，只答应会去查清楚。 过了一会儿，姜希微再度来电，却说网络上没有任何关于抚仙湖上战斗的消息。 孟园顿时明白，估计是索菲亚动了手脚。 就像上次的白日见月一样，当时大半个蓝星人都看见了那出现在蓝天上的月亮，然而过了一阵子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那一幕。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悄无声息擦除了众人脑海里的记忆。 只有孟园和狐狸、小蛇，还有笼罩在历史画卷下的清湖村人还记忆犹新。 人们的记忆是如何被篡改的呢？孟园不得而知。 如此神乎其神的手段，却也不免让孟园对月亮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最后她对姜希微道：“姜会长，接下来我还要继续游历，就先走了。” “好的，孟医生，祝您一帆风顺。” 挂断电话后，孟园将手机关机，这部手机未来也不打算再用了。 孟园很清楚，此后的时间里，索菲亚一定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满世界追寻自己的踪迹。 索菲亚可以检索历史画卷数据库，哪怕孟园的名字已经抹去，但她认识的人可没有。此前孟园相识的人，未来最好不要再见面，一旦接触索菲亚就能按图索骥找到她的位置。 孟园毫不怀疑，索菲亚一定会找上姜希微等人，并从她们的口中得到自己的信息。 她抹去的只是历史画卷上的名字，而不是现实里的存在。 历史画卷相当于月亮监控器，孟园以后不用担心会被月球定位，但面对索菲亚，还是得靠自身去应对。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孟园也相当于被迫抛弃了自己的过往。 身负历史，也抛去历史。 “也算是有得必有失了……” 道人低低喃喃了一句，抬头望了一眼繁星点点的夜空，与黑夜里那静谧无波的抚仙湖。 终究是一转身，踏入了无边夜色中，就此消失不见。 * 半个月后，一处不知名的茂密绿林小道间，缓缓走出一位身着道袍的道人。 道人脚步不疾不徐，时不时举目四望，似是一位旅人在欣赏沿途的景色。 走着走着，便见到一块块开垦出的水田，次第交错在小山包上，一级级下落，犹如平滑的琉璃阶梯。 云省多山多丘陵，平坦区域少，人们为了生存，开辟出梯田这样的结构，将大山也变成了能孕育粮食的家园。 正是七月，田间有农人在播种水稻，佝偻着腰将一株株翠绿的秧苗插入田中。 梯田风平浪静，倒映着蓝天与白云，好似将天打碎了，一块块碎片落到了地面上，于是地也成了天。 道人脚步一顿，转身朝着梯田下的村庄走去。 第105章 “什么？” “请问原家村怎么走？” 老人似是耳力不好，孟园重复了几遍才茫茫然地摇头：“原家村？我没听说过哦！” “不好意思老人家，打扰了。” 孟园温和地回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那老太太颤巍巍地挽留道：“我儿子去的地方多，小姑娘，你等一等，等我儿子回来你再问问他。” “你儿子？” “是哦，他在乡里做些小生意，经常到处跑，知晓很多事呢！” 农村人淳朴，老太太更是如此，她说自己从小就没走出过村庄，一直生活在这片区域，自然也不曾见过外界的风景。不过老人家很满足，言语间并无多少遗憾。 她儿子做的生意大概是收农家山野土货去城中贩卖，时常在乡间各个村庄走动，知道的消息很多，也比她有“见识”。 难得村里来了个外地人，又是个女孩子，老太太见她孤身一人，说什么也要留她吃一顿饭，等她儿子回家。 孟园顺势答应下来，走进这方院落。 老太太家条件不差，在这偏僻山村能盖起三层高楼，还带一个高大的院墙，看起来就比周围的房屋华丽得多，显然儿子生意做得不错。 家中倒是清冷，只有老太太一人。只是孟园坐下刚喝了两口白开水，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七八岁小女孩从院外跑了进来。 “奶奶！奶奶！我摘到好多菌子！” 小女孩大呼小叫地冲进门，骤然瞧见客厅里坐着的年轻道人，脚步霎时一顿。 她脚上穿着凉拖，跑起来啪嗒啪嗒响。因为一下子刹得太快，脚后跟都从前面挤了出来。 怀里衣摆也向上兜了起来，裹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从刚才的话来看，应该是采的菌子。 孟园冲她露出一抹笑，小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瞅着她，扭头就往另一边的厨房里跑。 老太太在厨房准备烧饭，听见孙女的声音，大声道：“慧慧，你又跑哪里疯去了？” 小女孩清脆的话音传来：“后山！我在后山摘菌子！” “摘了什么菌子？” “好多！有羊角菌、见手青……奶奶，外面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来咱家？” “问路的人，我瞧她一个女孩子，留她吃顿饭……这菌子新鲜，留着晚上你爸回来，咱们炖鸡吃……” 祖孙俩嘀嘀咕咕，话语声却全落在道人的耳朵里，令她禁不住微笑。 她喜欢这样的善意，不掺杂利益，只有心与心无防备的交流。 许是孟园的气质和蔼可亲，一顿午饭的功夫，她与祖孙俩的关系便拉近了。 这个村子叫张家村，老太太叫赵大丫，隔壁赵家村嫁过来的。小女孩叫张慧慧，是老太太的小孙女。老太太年轻时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那位农商贩子，女儿已经嫁到城里去了。 据说她还有一位大孙子，已经在大城市安家落户了，小孙女张慧慧平时也在城镇里读书，近来放暑假才送回乡下与奶奶住一段时间。 现在只要是有一点志向抱负的年轻人，基本都奔赴到城市里去了，谁还愿意住乡下？ 小孙女张慧慧却喜欢得紧。 她爱在漫山遍野里到处跑，喜欢下水摸鱼钓虾，喜欢上山捡菌子，经常在外面玩得一身泥土再回来。她不喜欢跟人玩，也不沉迷电子设备，就愿意自己一个人去大自然里奔跑，谁也见不到。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腿，孟园看出来，小女孩虽然跑得快，有条腿却有一点瘸。 她是外人不好问，只凭经验看，应该是胎里落下的先天不足。 老太太儿子傍晚才回来，孟园便一直留在了张家，下午时张慧慧又跑出门去了，顶着七月的大太阳，说要去池塘里钓龙虾，老太太也没管她。 农村里的孩子，向来都是这样野蛮生长。 孟园倒是担心她玩水不安全，一直用神识看着小女孩那边，好在并未发生事故。 傍晚时分，一辆破旧的皮卡车停在张家门前时，张慧慧也拎着满满一桶的小龙虾，踩着夕阳啪嗒啪嗒跑回了家。 “慧慧，你又去池塘玩！”车里走下来一位农家汉子，一见小女孩就斥道。 小女孩连忙转移话题：“爸，家里有客人！” 张家儿子年纪不小，五六十岁，叫张建民，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他老婆在城里给大儿子带孩子，所以老家如今只有祖孙三人在住。 见到孟园，张建民也惊讶了一下，等听老太太解释完，便同样热情地邀请她留下来做客。 “天都晚了，最近有旅馆的镇子要开一个小时车呢！小师父你又是出家人，就留下来歇一晚，等明天早上再走吧？而且你说的那个原家村我也清楚，我明天正要往那边去收货，正好能带你一程。” 孟园问：“你知道原家村？” 张建民搓着手，憨厚地说：“附近方圆百里我都走遍了，就只有一个原家村。不知道是不是小师父要找的，我明天送你去看看，如果不是那就没办法了。” 孟园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当初问狐狸时，狐狸只告诉她一个方位，并没有具体的地址。 狐狸是这么说的：“我只认识原逢野，又不认识他那些徒子徒孙。人类特别会生孩子，一个生好几个，好几个再生几十个，生得我都不认识了。都过了一千年了，谁知道他们还住在哪里？反正我上回见他们还在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搬走。” “上回是多久前？”孟园问。 “三百、还是四百年前吧？” 总之，孟园就那么踏上了漫漫寻觅路。 好在她也不急，慢慢找也当游历了。 当然她也能让狐狸跟原家人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不过一句话的事。狐狸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孟园还是阻止了她。 狐狸和原家人可都还在历史画卷上，也就是说都在月亮的监控下，一旦索菲亚从数据库里检索狐狸的命运线，就能看到狐狸跟原家人打了这么个电话，还问了他家的地址。 若是索菲亚不蠢，就可以通过这条线摸到孟园的所在。 不管怎么说，小心一点还是好的。狐狸只告诉给孟园，孟园的命运线从画卷上抹去了，与她相关的东西都会从历史画卷中消失，所以倒不怕被追踪。 孟园问张建民：“那原家村有什么特征？” 张建民道：“我只知道那原家村是十里八乡顶顶有钱的村子，听说他们村都是一个地主大户家里分出来的，传承了几百年，整个村子都是古建筑。十几年前县政府想开发原家村当旅游景点，原家村村长不同意，之后也没了消息。” 说到这里，农家汉子瞧了孟园身上的道袍一眼，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说：“哦！我记起来了，我之前听人说，原家村人会驱鬼点穴，他们专做这样的生意才发家。小师父，你找原家村也是想跟他家人交流交流吧？” 孟园没有否认，笑着点了点头。 从张建民的话中，她倒是听出这原家村应该是没找错了。 晚上，张家人与孟园坐在客厅的桌上吃饭。菜肴还挺丰盛，老太太下午专门杀了一只小母鸡，与孙女采来的菌子一起炖了吃。还有张慧慧钓回来的龙虾，通红的大钳子张牙舞爪。 云省人多吃菌子，如今正是吃菌子的时节，这边的菌子味道也极好，孟园喝了一口菌菇鸡汤，那滋味可真是鲜美得人舌头都要掉了。 她以前很少进食，是因为要保持躯体的洁净以练就仙灵之体。而今仙灵之体初成，倒是能吃东西了，因为吃下去也不会再污染她的身体。 因此这顿饭算是许久以来第一次进食，又是天然农家菜，滋味不可谓不佳。 细嚼慢咽喝了半碗汤，剩下半碗，她随手放在一旁，一条小黑蛇从手腕上滴溜溜滑下来，探头进去吨吨吨地大快朵颐起来。 明明这诡异的一幕，其他三人却仿佛视而不见。要问原因，当然是被孟园身上的历史画卷给遮掩住了。 历史画卷即便不操控，都会引起周边的空间异常，将历史景象投影出来覆盖现实。就像当初清湖村被掩盖，出现了历史中的景象一样。 如今被孟园所控，最大的好处就是能随意操控它的形状以及范围，掩盖小蛇的特殊。 比如用几分钟之前没有小蛇的画面，覆盖小蛇出现的画面。 虽然撤走时也不免令人诧异，但一般人也不会发现异常。 “孟姐姐，你这么快就喝完了吗？我再给你盛一碗。” 小女孩才喝了一会儿汤，舔了舔嘴巴，见孟园碗中空空，不知她怎么喝的这么快。 孟园正要拒绝，手上传来拉力，小蛇细细的尾巴缠着她的手指，一双豆豆眼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实在有些害臊，迟疑了一会才道：“好……谢谢你。” “不用谢！” 小女孩高高兴兴滑下凳子，端着她的碗去厨房盛汤了。 见小女孩不在，孟园这才试探着问桌上的另外两人：“我看慧慧走动好像有点问题……” 张建民叹了一口气，倒也不隐瞒，说：“也是我们对不起她，怀她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慧慧在娘胎里没吃到好东西，医生说她发育不完全，有一条腿上脚踝骨没长好，就成了现在这样。平时走起来有点毛病，但也不是很大问题。我跟她妈商量了，再干几年攒点钱，等她十岁就去做手术，看看能不能把骨头正回来。” 老太太听不得这样的话，虎着脸说：“慧慧哪样不好？我看她好得很！天天跑跑跳跳，没一点毛病！” 第106章 “捏泥人？大人也喜欢捏泥人吗？”小女孩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凑了过来。 在张慧慧心里，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玩这种游戏，她班上就有不少同学爱玩橡皮泥。嗯……她也喜欢。 “是啊，大人也有一颗童心。” 孟园面带笑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她手指灵活地将白泥捏成小小的人形，小泥人有四肢有头颅，形状活灵活现。 随后她又用指甲将小人的手脚、五官一点点细化，一个小小的小人就做好了，看起来栩栩如生，与张慧慧一般无二。 整个过程只用了十几分钟，小女孩看得专心致志，等小人儿成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都瞪大了。 她惊奇地说：“这是我！” 孟园微笑颔首，将小人递到她面前：“是，像不像？” 张慧慧将白泥小人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像是怕把它摔坏了似的，眼巴巴地看了好一会，才抬起头说：“有一点不像。” 孟园问：“哪里不像？” 张慧慧指着小人的左腿，诚实地说：“这里。” 随即她又将自己的腿伸出来，只见小女孩的左腿脚踝有一些不自然的弯曲，像是内里骨骼畸形。 小女孩一脸认真地说：“这个不像，姐姐，你要重新捏一下。” 孟园含笑注视着她，摇了摇头：“不像吗？我觉得很像，今天晚上不像了，也许明天就像了呢？” 张慧慧疑惑地望着她：“我的脚是坏的，明天也不会好。” 孟园道：“那我祝你明天就好，好不好？” 张慧慧纠结地看了看那只小人，又看了看这个奇怪的路人姐姐，最后还是没再纠正她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在好心祝福她呀！ 孟园将捏好的小人放在了床头柜上，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随着夜色渐深，小女孩张慧慧不知何时睡着了。 翌日清晨，张慧慧在一阵鸟鸣中醒来，天光还未大亮，夏日的天总是亮的很快，五六点就有了白天的影子，太阳却要等到七点才能升起。 这时天气最清凉，适合上山采菌子。 她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去上厕所，神志还迷迷糊糊的，等从厕所出来看见床头那个小泥人，才陡然回过神来，昨晚好像有个姐姐跟她睡一起。 小女孩的睡意一下子跑没了影，她转头四处打量，房间里却丝毫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甚至她的床上都只有一个人睡下的痕迹，仿佛昨晚睡觉的只有她自己。 张慧慧慌忙从房里跑了出去，出门就见到刚起床的张建民。 “爸爸！那个路人姐姐呢？” 张建民正在收拾出门要用的东西，闻言愣了一下：“她不是跟你睡一起吗？” 张慧慧说：“姐姐不见了！她不在房里！” 说着她就往厨房跑，厨房里奶奶在做早饭，奶奶年纪大了觉少，每天都会起很早，她一定知道姐姐去哪了。 不过才*跑了没两步，张建民就激动地喊住了她：“慧慧！你的脚！你的脚好了？！” 小女孩停了下来，傻乎乎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却见那原本微微畸形的左脚，竟然是一副完好的模样。 她一下子呆住了。 * 朝阳还未升起，东方却已既明。 孟园沿着田野小径慢慢走着，脚步悠闲。清晨的微风拂过耳畔，带来丝丝夏日的清凉。 小蛇探着脑袋望着一旁的田地说：“孟园！孟园！那里有菌子！快去捡！” 它昨日吃了张家的菌子鸡汤，似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彻底迷上了菌子的味道。 以前进食都是随意进山生吞几口，如今却要道人给它煮汤烹饪，十分蹬鼻子上脸。 孟园顺着小蛇指的位置瞧去，果然看见隐藏在杂草丛里的一朵菌子。 她倒也不嫌弃，走过去将那朵菌子捡起来，捏在手里细细打量。 “菌子好吃，我们中午吃菌子吧！”小蛇热烈地提议道。 孟园笑了笑，好脾气地道：“好啊。” 她左手捏着一朵菌子，右手上浮现一缕灵光，灵光中缓缓长出又一朵菌子来。 两朵菌子品种一样，除了大小不一，几乎看不出是她变的，那右手的菌子鲜嫩干净，如果不是上面没沾泥土，就跟刚摘下来的一模一样。 小蛇左看看右看看，豆豆眼都瞪圆了：“！！！” “这是什么法术？我想学！” 小蛇激动地扭来扭去，它最喜欢学习了，之前孟园教它的那些本事它都学完了，近来一直都很空闲。 孟园摇头道：“这个你学不会。” “为什么学不会？” “因为这是我修的道法，除非你与我修一样的道法，不然学不了。” 木之道蕴融入己身后，好处不仅是灵力的充沛，还有就是这一手了。 如今的她能凭空生出任何草木，而不必需要种子。 她还能随意控制草木生长、生死速度等，世间草木之生机，尽数为她掌控。 与此同时，她又能沟通所有的植物，只要碰一碰叶子，她就知晓植物的一切信息，比如什么种类，有什么天敌，是否有毒，又有什么用处等，甚至还能得知植物留存的记忆。 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真正的草木之主了。 上辈子孟园也修到了这个层次，并不以为奇。然而自从与天道粒子共振之后，接收了太多天道信息，她心中便蓦然有了一种感悟。 草木之生机，只是生之小道。 五行之木代指的不仅仅是草木，它真正的含义是生机，而不只是草木之生。 世间万物之生，才是真正的生，才是真正的五行之木。 近来她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何才算是真正的生呢？ 立时间，她便想到了女娲造人。 传说女娲用泥土捏出人，世上便有了人。已知女娲捏人用的是息壤，而她现在就身怀息壤道蕴，又木之道蕴大成。如此之巧，孟园自然而然便开始想要尝试造人。 当然，她不会自负认为自己能比肩女娲，真的能造人。 生命是世上最神秘的东西，是宇宙间最根本的法则，是凡人乃至于修仙者都无法触碰的禁忌领域。 所有的神话传说里，只有神才能造人，才能创生。 孟园只不过是在尝试，以及探究其中的道理。 哪怕只得一丝一毫，与她而言也是重大的收获。 创造一株草木，对现在的她而言并不难，木之道完满之后，她就能凭空生草木，可这些草木都只不过是一个空壳。 草木不具备灵性，灵魂才是最难得的东西。 灵魂并不神秘，孟园见过许多灵魂，生魂、死魂、怨魂、阴魂皆有接触，然而若要问灵魂是如何形成的，恐怕没人能答得上来。 理论知识谁都知道，灵魂是由灵子凝聚而成，可灵子是如何凝聚成灵魂的呢？ 自然是无人知晓。 想着想着，孟园便又抓出了一团白泥，这白泥是从清湖村圣地挖出来的。她离开前将姬莲雕像埋进了圣地里，之前的历史画卷都能藏进去，姬莲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索菲亚并未察觉姬莲的踪迹，还将圣地里的信仰之火当成了无主之物。 虽然确实是无主的，但那不过是欺骗她的幌子罢了。 只要她去圣地中一探，就能发现姬莲雕像就藏在里面。 然而孟园算准了她的自傲，索菲亚极度看不起三维生物，上帝文明也从未针对过地面上的天地灵物，即便是息壤，恐怕也不会太在意，最后果然不出意料。 扯远了，总之孟园挖了不少息壤带在身上，这一路走来一直在捏小人。 她原先并不会这门手艺，但修仙者对肢体的控制超乎寻常人的想象，捏了半个月小人，再怎样都能捏成手工大师。 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四肢健全五官完整的小人便在孟园指尖成型。 小人浑身充满了生机，那是息壤所蕴含的气息，却毫无灵性。 孟园手指抵着小人的后背，慢慢输入了一点自身灵力。 小人忽然手脚扭动着，从她掌心里站了起来，踩着她的手心走了几步，不过片刻又木呆呆地停下了，重新变成无知无觉的小泥人。 失败了。 孟园习以为常，倒也不失望。 她手指一翻将小人塞进袖子，抬眼看向四周。 青山苍翠，草木青绿，鸟儿在林间飞翔。她走的是一条山野小道，土路蜿蜒曲折，道路两旁是盛开的野花与茅草，蝴蝶在花丛中蹁跹。 一派生机勃勃的自然景象。 前方不远处有一片竹林，林子里有几个低矮的小土包，土包上徘徊着常人看不见的细小幽光。 人死后灵魂会化作灵子消散，那就是灵子。 孟园走过去，正巧一阵林风拂过，那些逸散的萤火虫般的灵子便朝着她靠拢过来，细小的光点萦绕在她身周。 可是也仅此而已了。 孟园之前尝试过将天地间的灵子注入捏出的小泥人中，但在试过后却发现，灵子根本不为人所控，她无法将灵子捏成灵魂，甚至连触碰都无法做到。 任何人为的手段，比如神识、灵力都不能捕获灵子。 灵子虽然是灵魂的组成部分，二者却有着鲜明的区别。 如果用科学一点的说法，那就是灵魂是三维产物，可以用各种方法去攻击去触碰，至少在孟园眼里，灵魂与活人没多大差别，只不过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活人生活在阳间，灵魂生活在阴间罢了。 灵子却是四维产物，更接近她在历史画卷里见过的天道粒子。 第107章 体内灵力消耗一空，全身筋脉传出微微的刺痛，带来一阵极度消耗后的强烈匮乏感。 丹田里木之道化作的小树轻轻一摇，洒落星星点点的绿芒，浓郁的木灵气融入躯体之中，筋脉间的刺痛总算被稍稍抚平，那股匮乏感却依旧存在，没个两三天不会散去。 孟园长出一口气，低头看向掌心。 白泥小人依旧静静躺在手中，毫无生气，并未在她面前大变活人。 毕竟她刚才抓住的只有几粒灵子，根本不足以生出一个灵魂。 不过孟园却发现，那几颗细小的灵子切切实实进入了泥人的体内，神识一观便能看见它们悬浮在泥人的胸口位置，汇聚成一个灵光小团。 以前她根本无法控制灵子，更别提抓捕，这回却成功令灵子进入小人体内，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孟园神色间浮现出一抹喜色，这说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与天道同频的确可以操控灵子。 只是她现在实力还不够，每次只能抓几颗，若是以后抓得多了，结合息壤的成长性，说不定还真能培育出一个活生生的小人。 “嘶嘶？孟园，你好了吗？” 小蛇从一旁爬了过来，细长的身躯在落满竹叶的地面上扭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孟园收回思绪，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枯叶，笑道：“好了，劳烦小黑为我护法了。” 小蛇一溜烟缠上她手腕，立马察觉到一些变化：“咦，灵气少了？” 孟园道：“过几天就会恢复了。” “你没有事吧？”小蛇扬起小脑袋，豆豆眼关切地瞅着她。 孟园笑了笑：“没事，只是灵力消耗过大，得补几天。” “那就好。”小蛇听完，这才放心下来，转而催促道，“我们去采菌子！” 小蛇爱上了菌子的味道，孟园便依着它，一路上只往人迹罕至的山里走，去采摘菌子给它做菌菇鸡汤，鸡哪里来？自然是捉的山鸡了。 小蛇没有手，做饭这种事只能交给道人。 一人一蛇找了一处深山临河的地方，孟园将小蛇捉来的山鸡拔毛洗净，放进锅里慢慢地炖煮。 那口锅自然是小蛇带的，它以前爱往肚子塞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来跟孟园游历久了，也算是见了一番世面，如今大多收藏一些调味品和生活用品，方便它在路上打牙祭。 吃多了道人做的美味熟食，它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茹毛饮血了。 孟园炖鸡时还会将灵力注入其中，采摘的菌子专门用木灵气洗刷过一回，吃起来滋味更加鲜美。哪怕小蛇本不吃素，也喜欢的不得了。 一缕白色炊烟从山中冉冉升起，袅袅直升天际。 小蛇嗅着锅子边缘咕噜噜冒出的烟气，豆豆眼里全都是渴望，口水都快要流出来。 “还没好吗？还没好吗？” 小家伙对着那锅子望眼欲穿。 孟园揭开锅看了一眼，四周顿时香气大盛，小蛇肚子都禁不住咕噜噜叫唤起来。 “鸡倒是熟了，只是那菌子有毒，若是不煮熟透，或许会中毒。” 云省的菌子好吃，但也有不少都有毒，年年都会闹出吃菌子中毒的事迹。 小蛇不以为意：“没关系，那点毒毒不到我，我不是人，我是妖。” 孟园想了想，倒也是，便不再阻止。 细细一条小黑蛇蓦然变大，变成人手臂粗细，凑到锅子前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好烫好烫！呼噜呼噜，好喝！好好喝！” 耳边不断传来小蛇满足的喟叹声，孟园唇角弯了弯，“没人与你抢，你慢点。” 小蛇头也不抬，仗着自己皮糙肉厚，继续吨吨吨地大口喝汤。 孟园摇了摇头，垂首继续手里的活儿。 她手里捏着一张雪白柔韧的皮，也不见如何动作，那张不大的皮就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锦囊，随后又在其上细细刻录上乾坤法阵。 乾坤法阵不算难，在修仙界算是较为基础的阵法。 孟园如今做的是乾坤袋，此前她收东西都是用袖里乾坤，东西都放在袖子里。由于要时时刻刻维持袖中法术，灵力够的时候没事，如今灵力不那么够了，还是炼制一个乾坤袋更为方便。 乾坤袋以小蛇的蜕皮为底，刻录乾坤法阵与聚灵阵，其中空间便能自行稳定。 唯一不便的是这种乾坤袋空间不会太大，最多不超过一立方米。 若想要更大的乾坤袋，就必须用上亘空石，乃是一种可以承载空间的石头，有了它就能做成更高等的乾坤戒指、手环之物。 不过这种亘空石更为难见，上辈子孟园也没见过几个，据说这石头是随着陨星降落而来，极为稀少，她猜应该是天外陨石。 阵法不一会便刻录完毕，神识探入袋中，立马能感受到一个空荡的空间。 孟园将身上所带的东西都放了进去，一面盆息壤土，一部关了机的手机，一个空空的只装了身份证和一点现金的背包，几十块翡翠玉牌，剩余的小蛇蜕皮。 全部装完，空间还剩不少。 理完身上的东西，孟园抬起头，而后倏然一怔：“小黑，你……” 只见黑蛇此时正努力地卷着尾巴，身形用力弯曲着，仿佛要将自己打成一个蝴蝶结。 听到道人的声音，黑蛇昂起了脑袋，一双竖瞳晕晕乎乎望向她，似是不认识她了似的，盯了好一会才说：“孟园，你怎么变成了一棵树呀？” 孟园霎时哭笑不得。 “你不是说你不会中毒吗？” 她走过去，抓起黑蛇的尾巴，指尖浮现出一抹灵光，轻轻拂过黑蛇的身体。 黑蛇不住挣扎：“不要抓我！你这个怪树人！我才没有中毒！” 小蛇变大成了黑蛇，也不是那么好抓了，孟园一手摁着它一手施法，差点被它给挣脱。 她屈指一敲它的脑袋，“别乱动，我给你清理一下毒素。” 小蛇大声反抗，还要转头咬她：“怪树人！你是不是把孟园吃了？快把孟园还回来！” 孟园无奈松了手，刚才她用了点灵力想要祛除小蛇体内的毒素，却发现这种毒素是作用在神经上的，也就是说已经侵入进了小蛇的脑子里，并非只在血肉中。 既然如此，那灵力也驱散不了，只能等它自己好了。 小蛇一被放开，立马窜到了远处，隔得孟园远远的，警惕地打量着她。 看着看着，它又认出孟园来：“孟园，你怎么变成了一棵树？” 孟园笑问它：“在你眼里，我是一棵树吗？” 小蛇点了点头，不等孟园细问，下一秒它就被一旁锅子里的菌菇山鸡汤的香气给吸引了，滴溜溜地凑过去又要喝汤。 孟园眼疾手快将锅子收进了乾坤袋里：“小黑，你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不给我喝汤？孟园，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小蛇细声细气、委屈巴巴的声音传来。 孟园心道，这小东西中了毒也还没忘记用神识说话，看来这毒不算深。 “不是不给你，只是你喝够了，我还没喝呢？”她温声安抚它。 小蛇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不能自己全都喝完，孟园该没得吃了。 “孟园，我看见好多小人。” “什么小人？” “跟你捏的小人一样，小小的，到处跑，它们还跟我说话。” “说什么？” “它们说我吃了它们的兄弟姐妹，要让王来惩罚我。” “小人还有王？” “有的！”小蛇格外严肃地点着小脑袋，“王很厉害，每个进山的人都想抓它，但都抓不到它。” 孟园：“……” 过了一会，小蛇又咋咋呼呼起来：“孟园！我是不是变成了一根藤蔓？” 它爬过去将自己挂在溪边的大石上，身体歪七扭八搞成一个离奇的形状。 “我要开花！开花！” 孟园叹了口气，走过去正要将它捡起来，忽而感觉到什么，蓦然偏过头。 视野中一条清溪缓缓流淌而过，溪边多山石，石缝里生长着一些低矮的小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距离她两米远处，几块石头间长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一根茎干上顶着几片叶子。 只是……她记得不久前那里没这棵草。 若是寻常人或许不会注意，可她是修仙者，除非刻意忘记，记忆绝不会出错。 孟园缓步走到那株草前，蹲下身目不转睛看着它。 一阵风过，吹得小草摇了摇。 小蛇还在努力抻着自己的身体，把蛇身拉得更为细长，好似藤蔓生长一般，细嫩的嗓音里都充满了声嘶力竭的干劲：“长——我要长长——” 忽然，它注意到孟园的动作，歪了歪垂下来的脑袋。 “诶？王来了！” 小草似乎听到了这一声呼唤，几片叶子不自然地颤动了下。 孟园抿了抿唇，抿去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她顺势侧开脸，目光转向别处，再回过头来时，果然就见那小草不见了踪影。 孟园回到小蛇身边，将它从石头上摘下来。 “啊啊啊我断了！断了！”小蛇大呼小叫。 孟园将它提在手上，抬脚往山里走去，若要去原家村，必须得翻过这座山。 她打趣它：“我用你这根藤蔓编箩筐，你觉得怎么样？小黑？” 小蛇立马扭动着身体，将尾巴与身子搭起来，做成一个筐的模样：“我可以自己编！” 孟园忍不住笑。 “小黑，你还能看见小人吗？” “看见了。” “它们在说什么？” “它们说山里来了好多人，好可怕！” 第108章 孟园停下了脚步，神识继续拉近，很快便能听到几人的交谈。 一人语气夸张地问：“这地方还真有千年人参？人参啊，长到一千年，那得成精了吧？” 手持罗盘的人低头看着罗盘上的指针说：“不止一千年。” “还不止？” “我看过先祖留下的记载，千年前这里就有一只人参精了，当时好像才刚有点灵性，先祖就没抓它，只是记了下来，算起来肯定超过一千年了。” “嘶！”其他人都暗暗吸气。 “既然早有记载，那为什么咱们现在才来找它？” “你以为以前没找过吗？族长肯定暗地里找了不少次，只是都没找到，我也是偷偷看了先祖的日记，才知道这里有个人参精。” “族长都没找到，咱们怎么就能找到？松霖，这次不会白跑一趟吧？”有人抱怨道。 松霖正是那拿着罗盘的人，闻言笑道：“放心吧，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们都跟你出来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就别卖关子了吧！” “蓝家借了我一样东西，只要找到那人参精，一定就能抓到它……” 说话间，松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古朴铜铃。 “竟然是蓝家的镇魂铃！” 众人见了那铜铃，都显得很高兴。 “有这宝贝，我们合力，一定能抓到那人参精。” “大家都找仔细点，有两样宝物在手，绝对不能让它逃了。” 几人纷纷打起精神，手持柴刀将遮蔽视线的草木砍断，细细在山中搜寻起来。 孟园眉梢微动，注意力落在那镇魂铃与罗盘上。 只需一眼，她便看出罗盘的作用，那是用来感应灵气的。哪里灵气充裕罗盘上的指针就会指向哪里，但感知范围很小，目测不超过二十米。 之前研究所就在研究这东西，也不知研没研究出来。 至于镇魂铃是什么用处，那人没说，但从名字来看，估计应该是用来震慑灵魂。 孟园找了一棵大树，轻轻一跃跃上树梢，寻了一根枝头坐了下来。 从几人的言语中可以得出，他们是来找千年人参精的。而她之前在溪边见到的那株植物，不出意外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参精，也就是小蛇口中说的王了。 传承千年并且记录下人参精的先祖，以及拥有镇魂铃的蓝家，都不禁让孟园心生好奇。 这个年代，还有家族有千年传承吗？ 忽然，她想到狐狸口中的原家，原逢野便是千年前的人，原家村也坐落于不远处，难道这群人来自原家？ 抬手掐指一算，果然如此，这些人就是原家人。 只是那蓝家又是何方人物？ 孟园坐在高高的枝头，神识始终关注着那群人的动向。 这座山极为高大，山中植被茂密，若要从中搜寻到一只人参精，显然并不容易。 不过这群人经验丰富，又带了可以感应灵气的罗盘，半天后几人便翻过了山北面，来到了孟园所在的南面，距离小人参精已经不远了。 “孟园，你在这里看什么？我们为什么在树上？” 小蛇终于清醒过来，见自己突然来到了树梢，道人也一副观望的模样，不禁好奇地问。 孟园道：“我在看人。” “什么人？” “你用神识往前看。” 小蛇将神识往道人所指的方向延伸，这才看见了那些人，它似乎已经失去了中毒时候的记忆，完全想不起自己变成“藤蔓”时候的场景。 “这些人在干嘛？” “他们在找人参精。” “人参精？这里有人参精？在哪里？”蛇脑袋四处转动，一双豆豆眼都亮了起来。 孟园笑道：“你不是见过它了吗？” “我见过吗？没有呀！我什么时候见过？”小蛇一头雾水地否认道。 孟园不逗它了，那群人快要找过来了。 那罗盘极为好用，虽然范围不大，但感应灵气很准，尽管这些人走得很慢，但方向是正确的，很快小人参精便出现在了罗盘的感应范围边缘。 孟园能看到那只小人参一直在转换位置，她的神识早已将它锁定，不论它去到哪里，她都能准确定位。 它还在不断地变换外形，一会儿像是一株草，一会儿变成一颗小树苗，一会儿又变成一朵蘑菇。 可惜不论变几次，罗盘的指针依旧牢牢指向它。 原松霖看着手中的罗盘道：“罗盘指针方向一直在变，绝对是人参精在躲我们，咱们离那只人参精很近了。” 其他人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总算快找到了！” 小人参精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无法逃脱，它一点一点移动到一处山沟中，那山沟极深，几乎呈九十度垂直，好在原家人早就做好准备，拿出绳索与挂钩等物，从上方慢慢滑下去。 见此情景，孟园轻轻摇了摇头。 这群人都被小人参精给耍了。 长了千年的人参精，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抓住的？ 从一开始她就没担心过这一点。 而且原家人全都是普通人，即便手里有两样不俗之物，也发挥不出它们的作用。 好比小儿持枪一般，再厉害的枪械，不会用也是一堆废铁。 他们不把人参精放在眼里，还将其当做草木，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人参精的玩物。 她留下来，与其说是担心人参精，不如说是担心这群人的安危。 果不其然，孟园心中刚浮现出这一念头，便见杂草丛生的山沟中倏然冒出一股烟雾。 烟雾雪白如丝，缓缓弥漫而出，起初淡薄，渐渐便浓厚起来，仿佛起了一层山雾。 山沟里搜寻的众人还未察觉到异常，等那烟雾四散开来，视野渐渐变得模糊，才骤然回过神来。 “怎么起雾了？” “不好！这不是普通的雾！” “咱们快上去！别找了！” “我、我头好晕……” 一阵兵荒马乱后，人声都消失了，山沟也被诡异的白雾淹没，彻底变成白茫茫一片。 孟园的神识倒是不受影响，依旧能看清其中情景。只见那几人此刻全都晕倒在山沟中，被厚厚的杂草掩盖着，若是无人经过，等到入夜，山里野兽出没，他们凶多吉少。 “唉。” 孟园轻叹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悄无声息。 只是她才走一步，前方草地上便冒出一株小草。 孟园脚步一顿，凝视着它道：“我要将那几人救出来，以后也叫他们别来冒犯你，这次就当给他们一个教训，如何？”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随你如何惩罚，至少……留他们一命。” 人类很少会对其他生灵抱有与人一样的尊重，比如牛羊，在人的眼里就是食物。人参精虽是精怪，但那些人显然也没有具体的认知。在他们的想法里，人参即便成了精也还是药材，而不是与人类一样有智慧的生灵。 人类抓捕人参精，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采药。可对人参精来说，这就是要自己的命。 不能说他们没错，但至少罪不至死。 孟园话音落下，小草枝叶左右晃了晃，像是一个人在摇头。 “你一定要他们的命吗？” 小草静默了一会，忽然伸出一片叶片，那叶片从枝上落下，缓缓飘到了孟园面前。 孟园两根手指一夹，将碧绿的叶片夹在指尖。 手指刚戳碰到叶子，一股信息便从中传递了过来：“你、带、我走。” 孟园愣了一下，才问：“为什么？” “因为、你、带蠢蛇，你、不坏。” 孟园：“……” 蠢蛇：“孟园，它在跟你说什么？” 孟园轻咳一声，没有回答小蛇的问题，又道：“我不觉得这是你选择跟我走的理由，哪怕有人来打扰你，也不会对你造成困扰，不是吗？” 以方才小人参精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对它不利。它为什么要跟她这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走？就因为她身边有小蛇？所以它就信任她？ 从小人参精展现出来的聪慧来看，孟园不相信它会这么轻信于人。 小人参精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思索，好一阵才道：“我、喜欢、白泥。我、给你、当手下，你给、给我白泥。” 明白了，原来真正吸引它的是息壤。 孟园指尖一翻，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泥人：“你要这种白泥？” 小草上下晃了晃叶子，很欢快的样子：“是！” 好吧，这小人参精智商不低，反正绝对不像小蛇那样好骗。 它看出孟园对小蛇的纵容，觉得她是个好人，至少不像一般人对精怪那样的态度。 毕竟从古至今都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物精怪一直是人类砍杀掠夺的对象，像孟园这样对妖物极为宽容的，才是难得的异类。 其次孟园手中的息壤，才是它真正需要的东西，所以它才提出这样的要求。 若是孟园不答应，还有好几条人命在那边吊着。 小人参精不愧活了千年，心眼子比狐狸还多啊。 孟园苦笑一声，从乾坤袋里翻出那一盆息壤，摆在地上道：“好吧，如果你愿意放过那几人的话，我答应你。” 小人参精一下子就从远处移到了土盆前，闪现一般。它伸出两片叶子抵着地面，咔咔两声将自己的根从地里拔了出来，它的根并非寻常人参模样，而是长成了两只小脚，可以在地面上走动。 小蛇看得眼珠子都瞪大了。 细细的蛇躯缠在孟园的手腕上，脑袋探出来，红信一下下吐着，一双竖瞳一眨不眨盯着小人参精。 第109章 原家村前，望着渐渐远行的道人身影彻底融入夜幕之中，原家主这才收回视线，回身看向身旁的族人。 “松霖怎么去盲山了？你们知不知道？” 他面色严肃，一张脸威严十足，再无面对孟园时的和蔼可亲。 周围人大气不敢喘。 盲山是原家的禁地，平时从不允许家族子弟进入，甚至还在周边宣传盲山上有野兽的传言，阻止寻常人入山。 不过原家人都知晓，盲山上其实有古怪，古怪到底是何物没几个人清楚，只清楚山上有危险。 “不、不知道，我一天没见他，还以为他出去玩了。” “我也不知道，听人说他一大早就走了，还带了几个朋友，没想到是去盲山。” “哼！早说了盲山等闲不能去，一般人走不出来，这些小兔崽子就是不听劝！”原家主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这么晚了，他还没回来，一看就是被困在山里了，找几个人去山里接他，把家伙都带上。” 孟园只说在盲山偶遇过原家人，其中一位叫原松霖，并未告知太多，因此原家主也不知晓更多内情。 “是、是！”族人纷纷应下。 然而没等他们出发，便见一行四五人从村外走了回来，到了近处一看，为首那人不正是原松霖？ 几人形容都有些狼狈，好在不曾出现伤亡，只是神色差了点，脸上有些擦伤之类的小痕迹。 “松霖！是松霖！” “松霖？你回来了？”立马便有人迎了上去，将原松霖簇拥起来。 “你好端端的去盲山干什么？不知道那里很危险？” “没出什么事吧？松霖，快来让妈好好看看……” 原松霖是原家主的小儿子，亦是老来子，从小就被娇宠长大，算是村中的隐形小霸王。 小霸王这回却垂头耷脑，满身丧气的模样。 原家主瞥他一眼，冷声道：“就该叫他好好吃个教训，看他以后还乱不乱跑。” 原松霖还以为自家老爹跟族人聚集在村口，是为了去找他，当下也没多想，哭丧着脸凑到原家主面前，小声道：“爹……我闯祸了……” “什么祸？” “我、带人去盲山抓千年人参精……” 原家主面色一沉：“你怎么知道千年人参的？谁告诉你的？” 原松霖吓得一哆嗦，瞅着自家老爹黑沉如水的脸色，心里怕的要命又不敢不说，只好小心翼翼道：“我、我偷看了先祖的笔记……” 原家主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小子。 先祖的笔记向来只有家主能看，里面有太多隐秘，绝对不能外泄出去，否则定有灭族之祸。 只是如今还在人前，原家主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抽自家儿子，更不能让人知晓他犯了忌讳。 只得拎着原松霖回了书房，罚他跪着讲明事情经过。 “什么？你还借了蓝家的镇魂铃？？？” “还给弄丢了？？！！我、我打死你这个逆子！！！” “啊！爹！别打！啊啊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黑夜的寂静，听到这声音的人都知晓，一定是家主又在教训小霸王了。 书房里，原家主狠狠抽了原松霖一顿，心头一股郁气却是消之不去。 “谁给你的胆子去盲山？！谁叫你偷看先祖笔记？！谁让你去借蓝家的镇魂铃？！谁、呼！你你你你、我真是管不了你了，以后你别叫我这个爹，我也没你这个儿子！” 原家主指着原松霖大骂，气得脸庞涨红，手都在抖。 蓝家是什么？ 那可是原家也得罪不起的存在！ 原家虽传承千年历史悠久，实际上只修行内劲，并无正统的道法传承。最多就是给人看看风水算个命，或是找一找山野灵物罢了，留存下来的不过是人间富贵。 蓝家却不同，那是正统的鬼道传承之家，尽管随着时代发展渐渐低调下来，但其底蕴绝对比原家丰厚得多！ 两家表面上有着数百年的交情，实际上蓝家交往的人是族叔一支，而不是原家主这世俗一脉。 蓝家的镇魂铃更是家族重宝，只有传承子弟才能佩戴，如今竟然被原松霖搞丢了一只，他原家要如何去赔？ 原松霖被打得死狗一样趴在地上，闻言立马爬过去抱住他爹的腿：“爹！您别不管我啊！我、我也是为了家族啊！” “你还敢狡辩？” 原松霖连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不是，我、我真的是为了家族！我听说蓝家老家主年迈，快要大限了，所以才动了心思。我想找一样天地灵物为他续命，这样蓝家不就欠了我家一个大恩情吗？爹您不也一直想跟蓝家合作吗？再说了镇魂铃也不是我要借的，是蓝霜明听说千年人参精的事，主动借给我的。我跟他交易好了，若是找到了千年人参精就去救他爷爷……” “蓝家主快要大限？你听谁说的？”原家主眯了眯眼。 “蓝霜明啊！我跟他喝酒，他说漏了嘴。” 原家主沉吟片刻，缓缓收敛了神色，“你再跟我说说，你在盲山上发生了什么，镇魂铃到底是怎么丢的还记不记得？” “我、我不记得了，就记得起了一阵白雾，然后我就晕在了山沟里，再醒过来时镇魂铃没了，我也不在山沟里，竟然不知怎么的爬上来了，然后我就回家了……” 原家主一巴掌拍在小儿子头上：“蠢货，你晕倒还怎么爬上去？肯定是有人把你们救了上来！” 原松霖一脸迷茫：“是吗？” “你有没有在山里遇见一位道人？” “道人？”原松霖想了想，坚定地摇头，“没有，我谁也没遇见。” 原家主此时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从孟园告知他的话中看，当时救了原松霖等人的，估计就是那位神秘的孟前辈了。 至于失踪的镇魂铃……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落在了山里，要么是被孟前辈拿走了。 若是前者还好说，去找回来便罢。 若是后者……还不知要不要得回来。 唉！真是不肖子孙！ 原家主忍不住叹气，又狠狠拍了原松霖一掌。 原松霖委屈巴巴抱着头，一句也不敢吭。 * 月圆之夜，正是小蛇修炼时分。 孟园并未趁夜赶路，出了原家村后便找了个清净山头，寻了一处野湖停下来，好方便小蛇汲取月华修行。 月色皎皎如银，洒落在湖面之上，犹如一面平滑的水银镜。 耳畔皆是夏日虫鸣，与时不时响起的鼓噪蛙叫。 这样的夜晚似乎很宁静，因为毫无半点人声喧闹。却又充满了嘈杂，万物生灵的声音在天地间此起彼伏，演奏着大自然最原始的乐章。 孟园静坐于此，心神亦是平静如湖，不起半分波澜。 小蛇安静地吸取着月华，一呼一吸间，银白的月亮渐渐融入它的身躯之中。 小人参精也是需要吸收月华的，这会正脚踩息壤盆，朝天伸着几片叶子，叶片均匀地向上展开，静静沐浴着皎洁月光。 两妖都在静修，孟园自然也不会闲着。 她见两妖状态平和，便去到不远处的山林中，掏出那枚镇魂铃，终于沉下心来细细观察这枚铃铛。 镇魂铃轻轻一摇，无形的波动散开，那波动触及到孟园的身体，给她的灵魂带来一个小小的冲击。 冲击很微弱，就像是湖面泛起细小的涟漪，撞击在湖边的鹅卵石上，微乎其微。 若不是她感知敏锐，几乎察觉不到。 毕竟她神魂强大，还没什么东西能对她造成影响。不过这点波动对一般灵魂而言，影响也非常小。 孟园又摇了摇铜铃，紧接着便发觉这铜铃摇晃的规律不同，铃铛上浮现的铭文也不一样，发出的波动也不同。她一点一点试探着，变换规律去摇晃铜铃。 忽地，夜间似乎起了风。 一缕缕风从四面八方的山林而来，裹挟着夏日难得的凉意，隐隐透着几分阴森，渐渐飘到了孟园身边。 随着风而来的，还有几团幽绿的磷火，在风中摇摇晃晃、浮浮沉沉，慢悠悠飘到孟园面前。 磷火中正是早已破碎成片的阴魂，估计是埋在山中的逝者，灵魂散落天地间，只余这最后难以消磨的几片。 阴魂都变成了碎片，自然也没有灵智，只是随着无形的铃音无意识地飘荡。 孟园恍然，原来这镇魂铃是用来震慑阴魂的，并非用来震慑生灵。 难怪当时原松霖带着镇魂铃上山搜寻，小人参精却丝毫不惧，甚至还有心情引诱他们落入陷阱。 孟园继续摸索着操纵镇魂铃。 “聚灵、散灵、控灵……” 最后摸索出来，大概就这三样功能。 镇魂铃就像是一个阴魂遥控器，聚灵类似于招魂，将周围方圆一里内的阴魂招到自己身边。散灵是震慑聚集起来的阴魂散去，若是见到阴魂挡路可以用这一招。 最后的控灵要复杂一点，大概需要配合相应的口诀使用，可以在铃铛与阴魂间形成一条无形的丝线，用来指挥被控制的阴魂做事。 孟园从这镇魂铃中便看出来，蓝家大概率是一个操控阴魂的世家了。 孟园没找到成型的阴魂，阴魂碎片几乎不能被操控，因为它们没有意识，无法听懂指令，而她本来也不知晓控制口令，只能做出一些简单的行为。 她拿出自己捏的一个小泥人，正是前一日灌注了几粒灵子的泥人，而后操控一个阴魂碎片进入泥人中。 息壤是很神奇的东西，若是不捏它，只将它装在盆里，挖多少它长多少，一盆土永远不见少。 第110章 小蛇与小人参精的战斗开始了。 不得不说，两只小妖精虽然岁数相差很多，性格也截然不同，但争强好斗的本性却如出一辙，也为原本平静的路途增添了许多热闹。 孟园一边走一边听两只小妖在耳边吵架。 “蠢蛇！” “小结巴草！话都不会说！” “你、你才不会、说话！” “我说话比你厉害多了！你舌头都捋不顺！” “你、你你你你你蠢！” “你说话连三岁的小孩都不如！” “你……” 嗯……就是吵架方式太小学生了点，简直就是菜鸡互啄。 以前小蛇跟狸花猫茶茶都是打架，打得家里鸡飞狗跳。面对小人参精时，小蛇却学会了跟它斗嘴，就仗着小人参精说话不顺畅占据上风。 小蛇年纪虽小，但还是很会抓要害的。它清楚若真的打起来肯定打不过那棵草，那棵草可是活了千年，但比斗嘴自己绝对不输。 猎食者向来擅于发现对手的弱点，尽管小人参精心眼子再多，也被小蛇气得憋闷不已。 每次它话没说完，小蛇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对着它狂轰滥炸，吵到最后，小人参精恨不得把它的嘴堵住，再也不想听它哔哔了。 孟园一路上只旁观，从不参与两只小妖的争吵，等走到清明山时，小人参精已经被喷自闭了。 “孟园，我、我要进、袋子里去！” 孟园故作疑惑地问：“不是要晒太阳吗？” “太、太热了！” 小人参精摇晃着枝叶，几片叶子在正午的阳光下焉哒哒地垂下来，只是不知是真的耐不住热烈的日头，还是抗不住小蛇那一张损人的利嘴。 孟园也没追问到底，毕竟要给人家面子。 她笑着点点头，将土盆从背包里拿出来，重新放进乾坤袋里，再看向爬在她肩头的小蛇。 “这下你可高兴了？” 这小家伙为了更方便跟小人参精吵架，一路都蹲在孟园的肩膀上，占据着这个高地，正好能居高临下对着背包里的小人参精狂喷。 “哼！”小蛇扭了扭身子，蛇脸上看不出表情，浑身却透着一股子洋洋得意。 “小结巴，真菜！” 小结巴蹲在袋子里，一动不动安静如鸡。 孟园指尖点了点小蛇的脑袋：“好了，回我手上来，待会要见人了。” 小蛇呲溜一下窜上道人手腕，心满意足地睡大觉去了。 孟园抬脚走上一条山道，这条山路崎岖，多枯枝落叶，似乎少有人来，时不时还有爬到山道上的藤蔓野草，几乎遮蔽了这条不起眼的青石小路。 清明山是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山，孟园顺着方向走来，临近目的地时找人问了路，问的人却大都不清楚清明山所在，直到问到一位老人，才给她指了路。 “清明山啊？那都是百年前的名字了，现在那山改了名字，好像叫丰山，政府取的，就是一座野山。山上以前还有一座道观叫清明观，不知还有没有人在。那道观倒是传承了很多年。” 谢过老人后，孟园便上了山。 走着走着便发现这山确实荒僻，偶尔连路都不见，必须穿过密林才能找到下一段路。 好在以孟园的脚程，倒也不觉得艰难。 爬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高处，山上的树木也渐渐稀疏低矮起来，一座破旧的小道观慢慢映入眼帘。 道观边栽种着一棵高大的柿子树，树梢上挂着尚且发青的柿子，将小道观掩映在茂密的绿荫下。 小道观门扉紧闭，那张木门显然也上了年岁，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得漆黑斑驳，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孟园上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若是重一点，她怕这门会直接报废。 敲门声很轻，里面却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啊？” 木门吱呀吱呀惨叫着打开，一位梳着道髻、身穿深蓝色道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眼前。 男人留着胡须，须发皆白，眼角有皱纹，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模样。 一双眼眸很平和，像是平静无波的湖水一样，有一种历尽沧桑的平淡。 孟园与他对视一眼，礼貌冲他拱手：“孟园，一位道人，亦是胡红友人，前来拜会清明观观主。” 对方神色间有些惊讶，却还是伸手将她引进门：“请进，请进。” 片刻后，两人面对面坐在道观内院中，一棵桂树下的石桌边。 “这位道友，请问您来这里……？” 清明观观主看着孟园，语气疑惑。 孟园道：“我昨日去拜访了原家，见了原家主，原家主告诉我来这里找你。” 顿了顿，她又将自己的来意表明。 清明观观主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我明白了，您请稍等。” 他一句话也不问，径直起身走到道观内，不一会儿便手捧着一个黄金罗盘回来，将罗盘摆放在了石桌上。 “您要的罗盘就在这里，我还说这罗盘怎么这几日一直在动，原来是因为您的缘故。” 孟园低头朝罗盘看去。 罗盘通体金黄，不必看就知晓是纯金打造的，罗盘内平面上雕刻着一个全球地图，中心是一个小小的金色指针，不过指甲盖大小。 此时指针正指向东北方，而在指针方向上还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白色光点，更准确地将位置标注出来。 清明观观主看出她在看什么，解释道：“若要看具体位置，可以结合罗盘上的坐标轴。比如现在所在的位置，算一算就在京都。” 他指着罗盘边缘一圈细小的数字，给她讲述坐标轴的用法。 孟园学得很快，立马便发觉白色光点具体位置——“史前文明研究所”！ 索菲亚正在史前文明研究所！这让她既有些意外，又觉得并不意外。 索菲亚能找到研究所，孟园不奇怪。奇怪的是，自己都跟研究所没了联系，索菲亚竟然还一直守在京都，难道是想守株待兔？ 她觉得自己会去研究所？ 孟园心下思索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抬眼看向清明观观主，问道：“观主这就把罗盘给我了？” 清明观观主淡然地笑了笑：“既然它对你有用，自然就该你用。不然放在我这清明观里，也不过是蒙尘罢了。我守了它五十多年，始终没见*它动过，直到最近才动了起来，那五十年我还以为它就是个死物。” 孟园讶然道：“观主一直守在这里？” 清明观观主道：“自然。” 随即，孟园便从观主口中听说了清明观的来历，其实故事并不复杂。 原逢野当年道号清明道人，他本就是个出家人，无牵无挂。 自己摸索着成为修行者之后，清明道人一时声名赫赫，因为一身神奇法术，成为许多王公贵族的座上宾。 只是他热衷行侠仗义，常年游历四方，惩奸除恶、诛杀鬼怪、寻仙问道，对世俗富贵毫无眷恋。 直到走到这清明山下时，原逢野心念一动，觉得这山与自己有缘，就在这山上建了个道观，住了下来。 那时候，原逢野已经七十多岁了，看起来却还三四十的模样。 由于他名声太大，天下间到处都是想要寻到他、随他一起修仙长生的人，甚至就连皇帝都想请他去当国师。 原逢野居于清明观中，整理多年领悟，顺便捡了个孤儿当弟子，传承衣钵。 此后他的后半生便一直在这清明观中度过，直到他突破了瓶颈，被月亮发现，从此抹杀。 师父意外死亡，那徒弟也知晓一些内情，明白老天不许人修仙，下山便还俗成家去了，所以现在的原家不是原逢野真正的血脉，而是他从前收的徒弟流传下来的家族。 原逢野发现月亮的秘密后，被狐狸带着逃亡了一段时间，甚至躲到阴间去过，见到了更多不曾见到的事物，最终他造出这一张黄金罗盘，交给弟子传承。 罗盘具有定位上帝之民的作用，徒弟害怕会为家族带来祸患，便立下族规，此后世世代代都要安排一个族人去守护罗盘，且一旦分出家族，那人便永世不得回家，不得与原家再有瓜葛。 以后即便罗盘出了问题，也涉及不到原家。 “你五十年都没离开这里？” 清明观观主笑着说：“是啊。你若是带走了它，还能还我一段时间自由，我也想下山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听人说世界变化很大，到处都很热闹。” 清明观观主神情很是恬淡，并无受困多年的不甘心与不自由，反而还与孟园玩笑。 孟园看了看他，又看那黄金罗盘，忽然觉得也没必要说什么安慰之语。 很多事不必想太多，想太多不过是庸人自扰。 她前世避世数百年，亦不觉如何孤苦，焉知他人不能守山五十年？ 她将那黄金罗盘拿起，又问观主：“观主知晓这罗盘是如何做的吗？” 观主摇头道：“我不知道，但师祖的修行笔记还在这里，我给您看看。” 不一会清明观观主便搬来一堆竹简，原逢野的笔记竟然全都刻录在竹简上，并非用笔墨纸砚书写。 “师祖说刻字更易保存，若是写在纸上，或许千年后连墨迹都不见了。” 打开竹简前，孟园礼貌地问：“我可以看吗？” 观主坦言说：“您说笑了，您当然能看，您不是胡前辈的朋友吗？” 孟园心道，难怪这清明观观主如此配合，她这是又借了夏姬的光了。 既然人家如此说了，她便也不扭捏，打开竹简细细阅读起来。 第111章 京都，史前文明研究所。 索菲亚缓步行走在雪白明亮的长廊中，不时环顾两侧的房间，将研究所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偶尔有人从她身前、身旁走过，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 她就像是一个透明的隐形人，甚至有人从她身上穿过，却仍旧毫无所觉。 整个研究所内所有情况她都已经了然，包括里面的成员、各种历史研究资料、实验进展，以及研究所与国家合作即将启动的登月计划。 【索菲亚，这个研究所需要处理掉吗？】一道机械音响在索菲亚脑海。 “为什么要处理？” 【他们已经知道上帝文明的存在。】 “有什么关系？”索菲亚精致完美的面庞毫无波动，眼角眉梢间带着一如既往的傲慢与冷漠。 【他们会登上月球。】 “那又如何呢？就算登上月球，他们也不可能找到我们的存在。上帝文明是四维文明，三维虫子永远也不可能触碰到四维，他们以为凭着现在蓝星人的科技，就能找到上帝文明吗？真是可笑。” 索菲亚说着，还真笑了起来。 只是笑容嘲弄又不屑，仿佛在她眼里，蓝星人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如同一个人看见一群蚂蚁持着利剑来到自己面前喊打喊杀耀武扬威，蚂蚁以为自己发现了人类的秘密，实际上人类挥挥手就能解决掉渺小的蚂蚁。 【如果上帝文明暴露，或许会引起蓝星人的恐慌。】 索菲亚眼珠微微动了动，“不，蓝星的国家政府更害怕社会恐慌，他们会帮我们隐瞒下去。” 过往的经验告诉上帝文明，外星人的出现的确会引发社会振荡，可能会使得蓝星人改变观念，不再崇尚神明、奉献信仰，这也是上帝文明一直隐于幕后的原因。 太过强大的压迫会让人类失去希望，变得绝望且悲观，上帝文明不需要这样死气沉沉的牧场，祂们要的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可以源源不断产出的世界。 蓝星人的一切发展祂都不会干预，因为这样才会充满生机，原始自然。 犹如养育一窝蚂蚁，观察与偶尔降临神迹，才是祂要做的事。 078不再开口，索菲亚却质问道：“078，你还没有监测到孟园的踪迹？” 【龙国天网监控覆盖并不全面，目前只能链接城市与道路监控，目标孟园大概率远离城市和主干道，无法搜寻她的踪迹。】 “真是废物。” 索菲亚冷冷骂道。078不言不语，毫无反应。 它只是一个智能副脑，不具备生灵的情感，更不会在意宿主的谩骂。 虽然蓝星数据库里已经没有孟园的数据信息，但要搜索到她的信息，也不是很难。 索菲亚自老祭司口中得知姜希微等人的存在，再通过姜希微搜查到史前文明研究所，她亲自去找过姜希微，又从对方身上探寻到更多孟园的线索。 孟园，一个普普通通的蓝星人，疑似修行者的弟子，背后的修行者不为人知，但能删除历史数据库资料，说明那一定是一座深不可测的靠山。 索菲亚并不在意史前文明研究所，就如她所说的一样，蓝星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上帝文明。因为他们是三维生物，隔着维度，他们永远也发现不了上帝文明的入口。 她之所以呆在这里，是因为研究所里有能链接全国监控设备的权限，可以通过全国监控来检测孟园的行踪。 当然，其实她也不觉得这样能找到孟园。 能从数据库里删除自己的信息，现实里她肯定也能隐瞒自己的踪迹。 大半个月都没发现孟园，索菲亚更加确定这一点。 “算了，既然找不到那就不找了。” 绝美的女人昂起了头，自信地微微一笑道，“我想她应该也会好奇上帝文明的秘密，总有一天她会忍不住跳出来，而我只需要等待就好。在这场游戏中，她才是猎物，而我是强大的猎人。” 是的，索菲亚想明白了。 孟园这么躲藏，唯一的原因就是她不敢与上帝文明硬碰硬，她还太过弱小，面对上帝文明的追捕，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逃。 在看过史前文明研究所后，索菲亚意识到，孟园虽然是一位灵修者，但她也不了解上帝文明。 作为一位蓝星人，她一定会对上帝文明充满好奇，一定会来探寻上帝文明的秘密。 哪怕索菲亚什么也不做，她依旧会来找她——这就叫守株待兔。 索菲亚喃喃自语：“或许，我该制造一个陷阱，来引诱我的猎物……” * 孟园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车辆，面色不动。 不等她反应，车门便刷的一声打开，车里走下来三位男性一位女性。其中为首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面容严峻，隐隐透着些微的阴沉。 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男人，原本神情颓丧，看到孟园蓦地狠狠瞪过来。 张口就是叫嚣：“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镇魂铃，你给我还回来！” 孟园还未出声，为首的男子便瞪了一眼男人，瞪得男人肩膀一缩，不敢说话了。 中年男人这才看向孟园，礼貌地自我介绍道：“我是蓝铮。抱歉，这位朋友，这位是不肖子，他不是很懂礼貌，希望没有冒犯到你。听说你昨天在盲山捡到一个铃铛，请问能还给我们吗？那铃铛是家传之物，只要你还给我们，我会给予你相应的补偿。” 孟园挑眉，没有问补偿是什么，而是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盲山捡到的铃铛？” 蓝铮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渠道。” 哦，看来是原家跟蓝家说了。 蓝家镇魂铃从原松霖手中遗失，原家肯定要给蓝家一个交代，估计是把她给供出去了。 只是…… “原家没跟你们说我是什么人？” 蓝铮闻言微微一愣，注视着孟园的眼神稍稍认真了些，仔细将她打量了一遍，似是在审视她的身份。 “请问您是……” 他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蓝铮止住话头：“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他仍站在原地，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孟园，其他几位蓝家人也直勾勾盯着她，似是怕她跑了。 “喂？清远道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蓝铮是吧？我听说你家丢了一枚镇魂铃，是不是？”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正是才分别不久的清远道长，孟园敏锐的耳朵听得分明。 “对，我们正在找回。”蓝铮言简意赅道。 “找回什么找回，这枚镇魂铃你们是找不回了。” 蓝铮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道人，压低声道：“清远道长什么意思？” “你们不知道拿了铃铛的是谁吗？” “……不知道。” “原家没跟你们说？”清远道长语气诧异极了。 蓝铮这下总算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没有……还望道长告知。” 清远道长无语地沉默了一会，这蓝铮是被自家人给摆了一道啊！ 他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道：“大概是他们忘了说，我给你讲讲。那一位，是与我家先祖一样的人物。你们要是找到了她，一定要好好恭敬，若是能得到对方一星半点的指点，都是你蓝家的福气。” 蓝铮：“……” 已经找到了，还堵了人家的路，一副要威逼的样子怎么办呢？ 中年男人看了看被包围着却依旧神情淡然、一脸好整以暇的道人，头皮莫名有些发麻。 他心中抱着一丝期待，嗓音干涩地问道：“您说的先祖……是原东阳前辈？” “不，是清明道人。一定不要因为一枚镇魂铃就去得罪人家，知晓了吗？我也是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才打电话告诉你，你可别太冲动……” 原东阳就是原家最初的发家人，原逢野收养的徒弟。 最后一丝希望卡擦一声碎了，蓝铮握着手机，再看眼前这位道人，心中只余下难以言说的复杂与恐惧。 原家根本一句话都没告诉他！原家主只说铃铛丢在了盲山里，被一个人捡走了！ 如果不是清远道长来跟他说，他恐怕真的要把人得罪死了！ 清明道人，那可是清明道人，蓝家上下都知道那是一位真正的修行者！如果眼前这位真是那般人物，那他蓝铮真是犯了大错了！ 蓝铮听清远道长嘱咐了一阵，又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将电话挂断了。 随即大步走到孟园面前，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将腰一弯，深深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前辈，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万请前辈不要怪罪！若要怪罪，只怪我们几人就好，请您不要迁怒蓝家……” 几位跟来的蓝家小辈看着姿态卑微的蓝铮，一双双眼睛全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 蓝霜明、也就是那位年轻男人，下意识脱口而出道：“爸！您在说什么啊？” 蓝铮回头，冲着儿子横眉冷对道：“过来，方才你冒犯了前辈，快来给前辈磕头道歉！” 蓝霜明：“？？？” 几人都不明白蓝铮为何突然之间态度变化这么大，倒是孟园清楚内情，看着有些好笑。 她脾气向来很好，不会因为人家对自己言语不敬就生气，见此便道：“不必了，事出有因罢了。只是你家的那镇魂铃，我也不会还了。” 蓝铮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不用还，前辈需要只管拿去！前辈若是好奇，不如与我回族中。蓝家镇魂铃乃是一套，并非只有一只，还有一枚主铃更为神异，前辈可前去一观！” 第112章 漆黑的商务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车内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车后坐着一位年轻道人，身着一件有些古怪的黑色道袍，乌发挽在脑后，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正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假寐。 她有一张清秀的脸孔，然而若多看两眼，便会发现，似乎每看一次，那张脸的容颜都会诡异地变化一次，仿佛永远也记不清她长什么样。 这是一个笼罩在迷雾中的人，莫名给人一种神秘又危险的感觉。 此时此刻，蓝家小辈们便有这样的感觉。 起初蓝铮对这位年轻道人态度大变，甚至开口邀请对方去蓝家观摩完整版镇魂铃时，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的做法。 直到这位道人跟着他们上了车，对此人观察良久，一众小辈们才隐隐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对劲。 无形的交谈自车厢内展开。 “你们能看清她的脸吗？我发现一旦不看她的脸，我就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 “我也是！她好像在脸上做了障眼法。” “什么样的障眼法这么高明？” “这个人好怪！她到底是什么人？二叔怎么那样对她？我看二叔对家主都没那么恭敬和小心翼翼。” “不知道，不过看二叔这样如临大敌，蓝霜明，你或许是闯祸了。” “什、什么闯祸，我又不知道她是谁！” 几人不敢明着说话，一个个都端着手机，霹雳啪嗒快速打字交流。 “蓝霜明，你问问二叔，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我不敢……要是她真的来头很大，我爸一定会打死我的……” “你是不是想多了？” “？” “看二叔那样子，你难道还抱着侥幸的心态，觉得这人来头不大？你还能逃过这次责罚？” 蓝霜明：“……我还是不信！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人就是了不得的厉害人物？！以我们蓝家的能量，还有能超过咱家的人物吗？再说了，她拿了我的镇魂铃！这事总做不得假！” “我现在觉得，也许她不是拿了你的镇魂铃，毕竟能让二叔这样对待的人物，应该也做不出不问自取的事。从原松霖之前的讲述来看，这枚镇魂铃可能是人家捡的……” “蓝双华，你看出什么了？” “没看出什么，只是觉得，咱们大概被原家摆了一道。” “草！差点忘了这个，我过几天就去找原松霖算账！” “你们说，二叔真的会带她去看镇魂主铃？” “我猜不会吧，那可是镇魂铃主铃，除了家族祭祀，咱们平时都没见过吧？这样的镇族之宝，怎么可能给外人看？估计就是一时权宜之计，不管她来头怎样，先带回家去，等到了我们的主场就不怕她了。” “我倒是觉得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二叔的性子就很说一不二。再说了，你们忘了吗？咱家的镇魂主铃，可不是谁都能拿起来的，就算她看了又没什么用。” “你说的也是，她要想看还得拿起来。” “……” 孟园闭目倚靠着车座，看似在小憩，实则将车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一道道信息流从她的身旁大剌剌地穿过，她实在没办法完全忽视。 孟园早就发现，只要自己平心静气下来，就能感受到漂浮在空中的电子信息。 共振过天道粒子后，她的感知能力就变得强大了。 如今她一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分辨出天地间的信息波动，这种电子信息波动比生物能量波动明显太多，一开始她还不知那是什么，后来好奇之下截了一段看了看，发现那是一条微*信消息，这才明白原来是电子通讯信号。 起初当然很不适应，有种被大量信息冲击的感觉，好似站在信息洪流之中。好在只有城市中如此，一旦远离城市，信息覆盖率就会变得极低，所以自从离开清湖村后，孟园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野中行走，基本不曾踏足现代城市。 而且就算看见了信息，只要她不去触碰，也不会被影响。 这些信息会像流动的水一样从她身旁滑过，而她只是洪流中的一块磐石，只要磐石坚韧，流水无可奈何。 蓝家小辈一直在观察她，却没人敢上前搭讪，显然蓝铮的态度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震撼，不过不信任仍然存在每个人的心中。 这里的每个人不仅有蓝家小辈，还包括蓝铮。 蓝铮坐在前面的副驾驶，看似严肃沉稳，实则也在频频走神，偶尔从后视镜里隐晦瞥向孟园的视线中含着细微的探究之意。 孟园没有在意他们的怀疑，毕竟只有清远道长的一面之词，蓝铮会怀疑实属正常。 况且当时情况不明，蓝铮能那样快速地反应过来变换态度，对她礼遇邀请，这位蓝家人显然不是什么蠢货，非常懂得能屈能伸。 孟园本就对蓝家好奇，也想看看蓝铮口中的镇魂铃主铃，是以被邀请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 于是便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孟园所在的云省距离蓝家不近，甚至说得上远，蓝家位于西北宁省，光是开车便用去了大半天，等抵达目的地时，已经到了夜里十点。 浓重的夜色中，商务车缓缓驶入一座庄园，孟园神识稍稍向外一探，便见这庄园上空笼罩着一层阴气。 阴气寒凉，车子一开进来，气温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炎炎夏日的暑气尽数消去。 “终于回来了！回到家的感觉真好！” 一位小辈忍不住道。 其他人神情也都透着一丝轻松之意。 孟园眉梢微挑，若她没看错的话，蓝家族地内似乎布置了一个阵法？大概类似于聚阴阵，聚集天地间的阴气，塑造一处会阴之地。 难怪她一见蓝家人便觉得他们体质有些怪异，似乎都身带阴气，本以为是与阴魂接触太多，原来是长居于这样的地方。 只是天地灵气缺失，蓝家用什么来维持阵法运转？ 这一疑问在孟园心头浮现，没多久便得到了解答。 蓝家庄园范围很大，园中林立着不少院落别墅，假山流水、湖泊莲台，应有尽有，宛若一个巨大的花园小区。 孟园看了几眼便发觉，庄园里的一座座房屋就位于阵法阵眼上，而遍布庄园的石头小径内夹杂了骨粉之类的阴物，成了链接阵眼的脉络。 房屋里住着的蓝家人，便是维持阵法的能源。 如此巧思，不免令孟园惊叹。 “蓝先生，你们家的庄园该有多年的历史了吧？” 忽听道人开口，蓝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连忙回答道：“是的，我蓝家历史悠久，传承至今已一千多年。这处族地乃是先祖选下，建立有八百年了。” 孟园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一双黑眸望着车外偌大的庄园，眼神专注明亮。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小别墅前，蓝铮带领孟园下车，一并下来的还有蓝霜明。 剩下几位小辈则与蓝铮道别，便驱车去了别处。 蓝铮面对孟园，神情依旧恭敬地挑不出错处：“前辈，这是我的居所。咱们回来得太晚，我母亲又年事已高，恐怕已经歇息，不方便惊动她老人家。不如先在我家歇息一晚，等明日再招待前辈。” 孟园温声道：“客随主便，有劳蓝先生了。” 三人走进小别墅，屋内坐着一位保养得宜的美妇人，见到蓝铮回来连忙上前迎接。 得知孟园要留在家休息，女人一句话也没问，利索地去收拾客房了。 孟园能感觉到蓝铮的心理波动十分剧烈，便也体贴地表示自己需要休息，独自回到了客房。才进房间没多久，敏锐的听觉便捕捉到从不远处传来的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原崇川！你这老家伙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什么误会！我看你就是成心的！我若不是看在清远道长的份上，这次我绝不会轻饶你原家！” “你、你有狐仙庇护又如何！” 说到这里，蓝铮的话音便低了下来。 之后他又打了几个电话，一个是让人去查原家近几天发生了什么，一个是给他的姐姐禀明孟园的情况，从言语间可以听出，那位姐姐在蓝家地位不低。 孟园没怎么认真听，她站在窗外阳台上，吹着阴凉的夜风，感受着空气中阴气的流动，忽而想到什么，将乾坤袋里的易拉罐拿了出来。 易拉罐中那一团阴魂碎片犹如一团鬼火，支撑着雪白的罐子，晃晃悠悠地悬浮在半空中。 刚一出来，罐子里的阴魂碎片便悄然壮大了一圈，周围的阴气也渐渐被吸入易拉罐中，阴魂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凝实。 果然，这地方是一处养魂之地。 “喝……喝……”易拉罐发出酒鬼的声音。 孟园笑道：“你喝吧。” 得到道人允许，易拉罐鲸吞海吸般吞噬着空气中飘荡的阴气。 孟园并未阻止，她想看看一个阴魂碎片如何能长成一个完整的阴魂。 由此或许能倒推出，一个灵子如何养成一个灵魂的方法。 易拉罐吸收阴气效率极高，不一会便将别墅区域吸空了，好在庄园内的阵法在运转，会保持着阴气的平衡，一旦一个地方的阴气变得稀薄，其他地区的阴气便会流动过来填补。 易拉罐吸——努力吸—— 庄园内的阴气以缓慢匀速的速率减少。 “啊！谁在吸姑奶奶的阴气！！！” 忽然间，一道尖锐的常人听不到的啸鸣声响起，整个庄园内的阴气都开始震荡，犹如沸腾的油锅一般暴躁起来。 与此同时，一团强烈的阴气自地底蔓延而上，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孟园所在的方向冲来。 第113章 “扣扣——” “孟前辈，请问您在吗？” 房门外响起敲门声，伴随着蓝铮隐含试探的询问。然而还没等到那位神秘客人的回答，一道常人听不见的、幽冷的嗓音悄然钻进他的耳膜。 蓝铮面色微变，侧脸冷静倾听完毕，才点头道：“好的，老祖宗，我这就去通知族人。” 蓝铮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庄园内的慌乱与嘈杂逐渐淡去，亮起的灯火也一盏盏暗了下去。 夜色重归宁静，只剩下夏日的虫鸣。 只是这一个晚上，有几个人能安稳睡下，就不得而知了。 房间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了，孟园回过头，重新看向阳台外悬浮半空中的灰雾女人。 “阁下可是蓝家老祖宗？” “不错。”蓝月如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孟园，越看越觉得此人看不透，只是她活了太多岁数，心中有再多想法，面上也没显露出来。 她语气镇定地反问道：“你是蓝铮请来的客人？” 孟园微微颔首，坦然地将自己与蓝铮的交集讲述了一遍。 蓝月如听完，却是道：“蓝铮那小家伙心眼子多，我蓝家的镇魂铃不是一般法器，分铃用起来不难，主铃却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他邀请你来估计是想看看你的底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况且我在家中，你一来便相当于羊入虎口，你是没有一点戒心，还是不惧我？” 说到这里，女人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蓝月如阴魂极其强大，凝聚的脸庞除了苍白一点，几乎与常人没什么两样。 不过心念一动，四周阴气便骤然浓郁起来，一阵阵冰寒的阴风拂过身周，若寻常人在此，恐怕不用几秒钟就会被冻得说不出话来。 阴气的寒意是能侵入到人的灵魂深处的，身体不会有任何感觉，幽冷的气息却已将人的魂魄都一寸寸冰冻，冻到极致时便会碎裂。 孟园抬起手，指尖轻轻挥了挥，仿佛挥散什么一般，一股勃勃生机的灵力波动自周边散开，轻而易举将笼罩在四周挥之不去的寒意驱散。 如此轻描淡写的手法，蓝月如看得眼瞳一缩。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灵力！你是修行者！” 女人的神情更加警惕了，包裹身躯的灰雾瞬间后退到十几米远，望着孟园的眼神如临大敌。 孟园弯了弯嘴角，神色间有些无奈。 “阁下，你为何对我如此警惕？我只是受邀来蓝家做客而已。” 蓝月如一脸不信：“放屁！你们修行者就爱斩妖除魔！你是不是来抓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原家人？” 孟园忽略了她的质问，注意到她话中的另一个含义：“如今末法时代，难道蓝阁下还见过其他修行者？” 蓝月如直勾勾盯着她，没好气地说：“你没听说过清明道人吗？他以前见鬼就杀，是个鬼见愁！” 孟园想起狐狸夏姬曾经说过，原逢野喜欢斩妖除魔，没想到蓝家老祖宗竟然也见过原逢野，看她的样子，估计两人还交过手，原逢野恐怕还得罪过她。 “阁下见过清明道人？阁下与清明道人是一个时代的人吗？” 蓝月如：“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孟园笑了笑：“我没有恶意，阁下难道分辨不出来吗？若我有恶意，就不会与你说这么多话了。” “你刚才还吸了我那么多阴气！”蓝月如冷哼道。 话虽这样说，但她眼神里的警惕却稍稍淡了些。 以孟园方才展露出的手段，若来者不善，的确没必要与她虚与委蛇。 孟园歉意道：“我给你赔个不是？我真不知阁下沉睡于此。” 蓝月如狐疑地打量着她，道人任由她看，面上挂着浅淡温和的笑意，的确看不出敌意，与她对视的眼眸也相当平和淡然，一点也不像个年轻人。 不过修行者年纪不显，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就能驻颜，眼前这位估计是个老妖怪，蓝月如也不奇怪。 “行吧，我姑且信你。”其实不信也没办法，蓝月如不觉得自己能奈何得了孟园，对方光是站在那里不动，她都有种找不着的感觉，比当年原逢野给她的危机感还强烈。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顺着点，老祖宗能屈能伸。 “你来我蓝家想做什么？” 孟园道：“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想看看镇魂铃主铃。” “你用不了。”蓝月如毫不犹豫道。 “我还没见过镇魂铃，阁下为何就如此肯定？” 面对孟园的疑问，蓝月如却没有回答，而是退了一步道：“不管你能不能用，反正你只能看一眼。” 见她似有隐情的样子，孟园略一沉吟，换了一个话题：“阁下为何会住在此处？阴魂该去往阴曹地府，若是常驻人间，只会被天地消磨殆尽，阁下应该清楚这一点？” 蓝月如道：“我当然清楚，但我蓝家有养魂之术，阳间也能待得下去。” 孟园指了指庄园几处：“此处阵法便是那养魂之术？” 蓝月如却不回答了：“这是我蓝家的机密。” 不等孟园继续发问，她急忙问道，“好了，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总该我问了吧？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也知晓末法时代，你怎么修行的？世上还有其他修行者吗？” 她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孟园挑了能回答了都答了。 “我从逸都来，修行之法不便告知，至于其他修行者，目前除了清明道人，我都不曾听闻过。” 蓝月如闻言，蓦然松了一口气。 交谈到现在，她也发觉孟园不是原逢野那种一见异类就喊打喊杀的人，性格似乎相当和善，即便对着她这个千年老鬼也毫无偏见。 蓝月如又问：“你手里的那个罐子，是什么？” 孟园晃了晃息壤易拉罐，“你说这个？” “对。我从没见过吸收阴气这么快的阴魂，甚至它还只是一个阴魂碎片！” 蓝月如一来就注意到它了。 孟园松开手，易拉罐悬浮在半空，站不稳似的摇摇晃晃。 “这是我用息壤捏的，本来想装一点阴魂，我也不知它为何那么能吸。” 孟园这话可一点不假，她没养过阴魂小鬼，上辈子修行都是一板一眼走正统灵修路，基本没接触过这类邪性东西，自然也不清楚正常的阴魂是如何状态。 若不是这次意外惊动了蓝家老祖宗，她恐怕还不知道小易拉罐这样不正常。 话虽如此，但她心底此时也有所猜测。 估计是因为息壤的缘故？ 果然，听她说完，蓝月如顿时瞪大了眼，嗓音都忍不住拔高了：“息壤？你说这是息壤？” 孟园点了点头。 蓝月如彻底坐不住了，顾不得防备，从距离孟园十几米远飘到她近前来，盯着半空中的易拉罐看得目不转睛。 “这阴魂碎片竟然不会被消磨！” “它吸收的阴气也不会逸散！” “它一个碎片竟然能操控躯壳！” “完美、完美的躯体！！！” 女人口中发出一叠声的惊叹、赞美，看着易拉罐的眼神闪闪发光，孟园瞧着都有种感觉，她好像恨不得将易拉罐的壳子抢过去给自己套上。 “咳……阁下若是喜欢，我可以给你捏一个小人壳子，阁下需要吗？” 蓝月如猛地抬起头：“还有这种好事？！” 孟园忍俊不禁道：“小事一桩罢了。” 话音未落，她将便将手伸进了乾坤袋中，抓了一团白泥出来，随手放在掌心搓揉了两下，捏吧捏吧，时不时看两眼蓝月如，不一会儿一个与蓝月如肖似的小白泥人就被捏了出来。 捏小人的过程中，蓝月如也止不住话。 “你刚刚那个拿东西的袋子是什么？” “乾坤袋，可以装东西。” “就是话本小说里的须弥芥子？” “差不多吧。” 捏好的小人不过十厘米左右高度，四肢五官头发衣物却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蓝月如看得眼睛都亮了，眼底的渴望再也压抑不住，明晃晃流泻而出。 孟园伸手，将小人递了过去：“给。” “真的给我？”蓝月如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孟园笑道：“阁下不必担心，我什么手脚也没做，这息壤我也还有许多。” “我没怀疑你。” 蓝月如沉默了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道人掌心的小泥人。 她将自己的魂体缩小、缩小，缩成一个与泥人差不多的小人，走入了泥人中。 几秒钟后，躺在孟园掌心的小泥人刷的一下漂浮了起来，伸伸胳膊伸伸腿，再转头看看四周，一股灵魂波动传了出来，“哈哈哈！我终于有了身体了！” 话音未落，她便蓦然转身，朝着庄园门外飞去。 小人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便隐匿进深沉夜色中，孟园以神识才能看清她的动作，却没看懂她要做什么。 蓝家庄园很大，占地颇广，最外围竖立着一片院墙，就在小泥人即将飞出院墙的时候，突然间，仿佛有一根线从身后拉着她一般，蓦地将小人拽了回来。 “啊！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能离开！” 小人发出一声暴躁的、不甘的怒吼。 没过多久，孟园便见到垂头丧气缓缓飘回来的小人，雪白的小泥人人性化地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写满了沮丧与无力。 孟园抿了抿唇，轻声问：“阁下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小泥人抬起小小的脸，一双白色的眼眸活灵活现地转了转，落在孟园脸上，而后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许是夜色太温柔，道人的语调太柔和，也或许是第一次遇见在这个时代能见到自己，并且与自己无障碍交流的存在，又或许是道人表露出来的善意，让她有了一吐为快的冲动。 第114章 蓝月如语气之悲怆，令人耳不忍闻。 孟园正想安慰她一句，忽听一道结结巴巴的话音响起：“一千、一千八百年、又怎、怎么了？” 低头一瞧，原来是小人参精。 估计方才抓息壤捏小人惊动了它，此时一片翠叶探出乾坤袋口，好似一个袋子里长出了一株植物，叶片正朝向蓝月如。 “你问怎么了？！你竟然问一千八百年又怎么了？？？” 小泥人没发现说话的人是谁，她也不在意，好似破防一般激动地反问道，“你知道一千八百年不能离开一个地方，不能吃不能喝，连阳光也不能见，只能待在这里发烂发臭发霉的感觉是什么吗！身边的人全都离你而去，往往一觉睡醒人就换了一拨，你还得操心家族的发展，偶尔睡一觉起来，家族都落败了！还得给那群不肖子孙收拾烂摊子！离开不能离开，睡也睡不安稳，走不了、死不掉、活不过来！你懂这种感受吗！！！” 蓝月如显然怨念极深，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越说越难过，最后嗓音都哽咽了。 她真的太难了！ 有谁知道她这一千八百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没人！ 她作为蓝家老祖宗，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不能离开，一开始还高兴自己长生不老，后来才意识到，世上任何获得都要有所付出，所有好事都会伴随着坏事。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圣人之语真是太正确了。 蓝月如是开创蓝家的先祖，或者说，有了她才有了蓝家，她就代表着蓝家。 在她的诉说中，孟园总算得知了她的经历。 与原逢野这位自学成才的天才道人不同，蓝月如之所以成为不死不灭的阴魂，并非源自她自身的能力，而是因为她走了狗屎运。 不过蓝月如并不这么觉得，她认为自己是倒了大霉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蓝家的历史比原家更为悠久，原逢野是一千年前生人，而蓝月如成为阴魂在一千八百年前。 那时朝政动荡，正是东汉、三国年间，中原大地战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蓝月如生前是一位盗墓贼，她出身于盗墓世家，家中祖父、父亲都是盗墓贼，那个年代要想活下去，光种地是不行的，必须得去做别的营生，而经商又容易被劫道，最后便出现了盗墓贼，专门盗墓以墓葬品买卖为生。 蓝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盗墓之家，人员不多，也不做大宗生意，只盗一些山野之地无人问津的小墓。 据说蓝家祖父早年跟一位游方道士学了一些驱鬼的本事，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总之，蓝月如最后也继承家业成了一名盗墓贼。 一次蓝父意外在深山中发现一座隐藏古墓，墓主人似乎是周朝王公贵族，墓葬规模不小。蓝家当时已经积攒了一批财富，成为了地主阶级，蓝父想要最后干一票大的就从此金盆洗手，便带着儿子女儿全家出动下墓。 不料下了墓之后，墓穴中竟出现僵尸，他们连第一层都没走完，蓝月如便被僵尸袭击身亡。 蓝家人匆匆逃离墓穴，带走了一些财宝，蓝家镇魂铃便是从那墓中所得。 蓝月如死后，蓝父悲痛欲绝，蓝家自此不再以盗墓为生。 然而当时谁也没料到，蓝月如肉身死了，阴魂却还在。 她死在墓穴中，魂魄被吸入了镇魂主铃，从此依托镇魂铃为生。她在镇魂铃中浑浑噩噩十多年，吸收天地间的阴气逐渐壮大，终于有一天能从铃中离开。 可惜阴魂与活人无法交流，她即便站在家人面前，家人也看不见她，听不到她说话。 蓝月如又努力近百年，终于摸索着学会了如何给家族子孙托梦。 从那之后，蓝家才走上了驭鬼的道路，成为鼎鼎有名的驭鬼之家。 蓝家之所以绵延至今，可以说完全是蓝月如一个人的功劳。 一千八百年，便是王朝更替都走了十几轮，再鼎盛的家族也会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只有蓝家风雨飘摇中依旧屹立不倒，靠的便是她这位不死不灭的老祖宗。 只是不死不灭也是有代价的，蓝月如一直被束缚在镇魂铃中无法摆脱，她的活动范围只能在镇魂铃方圆十里之内，再远的地方根本不能去，不管是谁被困这么多年，看着身边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大概会对生活失去希望。 她经常时不时就会陷入沉眠，有时一觉醒来，蓝家或是被战乱裹挟，或是家主决策不当，或是子孙后辈不孝败坏家业，死得就剩小猫三两只。 她作为一个阴魂老祖宗，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醒过来当金手指老祖宗，继续给不肖子孙指导，教他们去驭鬼做事，重振家业。 蓝家一代一代走来，有过凋零，有过衰败，有过兴旺，有过几近灭亡，每一次都是蓝月如在其后教导，扶着这个小家族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庞然大物。 她看着子孙后代一点点老去、死去，看着新生一代逐渐成长，看着岁月变迁，看着家族绵延壮大。 蓝月如有时回想一下，都感觉自己仿佛在玩一个家族养成游戏——这都是她在网上看见的说法，以前古代没有多少乐趣，终于到了现代她才体会到一点娱乐，日渐沉迷网络不可自拔。 终于，在玩过了不知多少轮后，她累了。 不是身体累，而是灵魂的疲惫，她不想再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地方，不想再受困于这个家族，当年的父母兄弟早已死亡，如今的蓝家人与她的血缘不知隔了多少代，除了几位家族决策者，她连人都认不全。 蓝月如也不会对他们报以太多的关注与情感，过往的经历告诉她，等到族人死光了，最后只会留她一人痛苦。 她为蓝家服务了一千多年，已经足够了吧？ “嗯……你、确实、有点辛苦，连阳光、都晒不到。” “什么叫有点辛苦？我这是非常辛苦好吗！” 蓝月如一番酣畅淋漓的倾吐，这会也渐渐平静下来，她循着声音来处望去，一眼便瞧见乾坤袋里探出来的绿叶。 “你又是谁？” “我是人参精，”顿了顿，小人参精又道，“我活了、一千六百年！” 听那个语气，大概是在说我只比你差一点，我都没有这么厌世！ 蓝月如听懂了，气愤道：“你跟我又怎么一样？你是人参精，你又没有一大家子要管！” 小人参精不服气道：“总、总有人、来找我，要把我、抓了吃了，我、我也很、辛苦！” 蓝月如听闻这句话，却是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住在盲山？” 小人参精：“你怎么、知道？” “原逢野之前跟我说过，说盲山上有个小人参精，原来就是你啊！” 听到这里，孟园总算有了插话的机会：“阁下认识清明道人？” 蓝月如毫不犹豫地说：“我当然认识他了，你看到的这个阵法，就是原逢野给我设计的。他当年来蓝家的时候还很年轻呢，说是来我家拜访，想要探讨驭鬼之法，结果上门见了我就要打架。” 孟园听得出来，这话看似在抱怨，实则是一种怀念。 蓝家老祖宗跟原逢野竟然也有一番情谊。 “你们是友人吗？” “友人？算是吧。”小泥人飘到阳台围栏上，两腿垂落坐了下来。 “我一见他就跟他打了一架，不过他也奈何不了我，我能躲进镇魂铃里。他虽然是个一根筋的人，但也不会是*非不分，知晓我的来历后，他便说要帮我从镇魂铃中脱离出来。不过你也看到了，他也没做到。最后他只给了我这个阵法，让我能快速吸收阴气变得更强大。” 当年……蓝月如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原逢野时的场景。 尽管过去了一千多年，但记忆似乎还历历在目。 原逢野平常喜欢作武人打扮，背上一把桃木剑，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披散在肩头，浑身不修边幅。 他是个相当坚定的人，甚至称得上执拗，一般决定了的事情，便绝对不会改变。既然要斩妖除魔，那便见妖便杀，见鬼便诛，他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也有自己的缺点。 蓝月如从未见原逢野露出畏惧、怯懦的表情，他总是面无表情，不论见到谁都不会改变态度，哪怕面临生死，也一副坚韧不拔的模样。 其实他们见面没几次，除了第一次，之后原逢野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游历，还去过那一座周朝墓，但他也奈何不了墓中的僵尸，因此很快便退了出来，回来后还找她说，决定等境界突破了再去探一次。 只是还未等到他突破的消息传来，原逢野便死了。 蓝月如也不知他为何会死，还死得那么突然，她让族人去原家打探，也探不出多少消息。 听着蓝月如的这番讲述，孟园反倒想到了另一件事，她有些明白，原家这次为何会算计蓝家了。 想来蓝家镇魂铃的秘密，原家早已知晓。 原家没有告诉蓝家自己的身份，估计就是想让蓝家得罪她，到时候她再拿走镇魂铃——以孟园的性子，若蓝家真得罪她，蓝月如又不讲理与她为敌，她或许的确会带走镇魂铃以限制蓝家发展。 和平年代，这种超越了凡人的力量本就不应该存在。 蓝家失去了镇魂铃，也就相当于失去了最大的倚仗蓝月如，此后必定会落后于原家。 估计这就是原家打的算盘了。 心中正思索着，一道话语声拉回了孟园的思绪。 “你既然知晓原逢野，又是个修行者，那你知道他当年为何会死吗？” 小泥人转头看向孟园，试探着问道。 孟园沉默了一阵，才道：“此事说来话长，恐怕还会引来杀身之祸，阁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第115章 “额……等等。” 蓝月如猛地抬头，睁着一双黑漆漆宛若下一秒就要流出血泪的鬼眼，阴森森地望向虚空：“你别告诉我，你不能放我出去？” 那模样，似乎一旦孟园承认，她就要原地黑化。 孟园轻咳一声：“那倒不是，只是这镇魂铃有些怪，你让我再仔细看看。” 蓝月如闻言，这才稍稍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不过面色依旧紧绷。 她不敢放松，孟园掌控了镇魂铃，就相当于掌控了她的生命。哪怕她觉得孟园可以信任，此时也禁不住心神不宁。 这会又被拉进了镇魂铃，无法脱离这片空间，又期待即将到来的自由，难以静下心来，蓝月如只好跟孟园聊天。 “镇魂铃有什么古怪之处？” 孟园一边接收着镇魂铃内的意念传输，一边慢吞吞道：“这东西……感觉不像是古代造物。” 好比孟园上辈子经历的修仙界，不论是修行功法还是法器符箓，配备的文字说明都相当古典，充满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玄奥，总之绝对不会像现代言语这样简洁易懂。 镇魂铃内的使用说明却相当简洁干练，没有一句废话，也不曾故作玄虚，似乎这就是一台仪器，而她是仪器的使用者。 最重要的是，她在这台“仪器”内发现了三个记录，第一个记录已经黯淡了下去，变成了灰色，上面是一串古怪的难以看懂的字符。 第二个记录是龙国文字，记录着三个熟悉的字符，“原逢野”，也是暗淡的灰色。 第三个记录便是她，“孟园”，字符莹莹生光。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曾经使用过镇魂铃的人的印记，前两位使用者名字暗淡，估计是死亡的意思。 孟园的目光落在第一个记录上，不出意料那应该也是一个名字，可那名字她完全无法读懂，只知道不是英文。 蓝月如的话音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哦，你说这个，之前蓝家人好像跟我说过，你要不要问问他们。” “说过什么？” 蓝月如回忆了一下，才道：“我记不大清了，好像几十年前的事了吧？他们想拿镇魂铃去用什么科学仪器检验一下，然后跟我说这个铃铛上用了很多超越了时代的工艺，不像是周朝的人能做出来的啦……” “不过这种事应该很常见吧？我记得很多遗迹里挖出来的东西都有现代复原不出来的技术，比如那个什么三星堆文明，谁能确定几千年前的人是不是有咱们现代的技术呢？反正咱们又不能回到过去看一看。而且这铃铛还是法器，又不是什么寻常玩意，现代仪器检测不出来很正常吧？” 蓝月如说了一堆，都没听见孟园回答，不禁提高了声音。 “喂喂喂，孟园，你听到没？” “听到了……算了，我看完了，给你解除绑定。” 孟园回过神来，在她持续不断的灵力输入下，古朴的镇魂铃表面覆盖的青铜锈迹逐渐淡化、消失，最终整个铃铛变成了青绿幽亮的颜色，崭新得像是从未经历过时光变迁一般，几乎能看见人的反光倒影。 值得注意的是，镇魂铃与蓝月如之间的关系在“仪器”中记载为绑定，而不是“契约”、“束魂”之类的词。 果然很古怪。 孟园动用自己的操作权限，将蓝月如与镇魂铃的绑定解除。 “哈哈哈哈姑奶奶我自由了！！！” 蓝月如瞬间从铃铛内的空间冲出来，钻入一旁的小泥人中，下一秒小泥人便原地复活。 不必再去尝试，这一次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自由。 此前蓝月如一直觉得自己身上像是绑着一根无形的线，她就如同连接在镇魂铃上的风筝，再怎么飞也飞不远，现在那根线终于彻底断了。 “哈哈哈哈哈我要出去！我要玩！我要走遍全世界！！！” 小泥人哈哈大笑，激动地在祠堂里飞来飞去。 蓝老太太与蓝罄看着那飞舞的小泥人，神色间有些惶恐，又有一点挥之不去的忧虑。 蓝月如瞧见两人的神情，飞到她们面前，两只小手叉着腰：“现在这情况，你们已经看到了吧？” “是、是，老祖宗，您从镇魂铃内脱困了。”蓝老太太颤声道。 蓝月如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反正我是要走的。世界这么大，我都要去看看。我为蓝家服务了这么多年，帮你们这群不肖子孙守了这么久的家业，总该让我歇一歇了吧？” 蓝罄倒是情绪淡定，沉稳地道：“老祖宗，您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我们绝不会阻止您。您若有任何需求，蓝家都会作为您的后盾，为您提供一切需要。” 说着，她还举例说出一些蓝家能提供的服务。 比如能飞往全球的私人飞机，贴身服务人员，供她玩乐的钱财物质，以及一些需要特定邀请函才能进入的上流场合等等。 蓝月如到底不是一个正常人类，无法真正融入现代生活，蓝家提供的这些正好符合她的需求。 本想拒绝的老祖宗：“……” 可恶，竟然拿捏住了她的命脉！ 孟园听着几人的交谈，从一旁走了过来，笑道：“阁下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与我一同游历天下。” 蓝月如蓦地仰头：“跟你一起？” “不错。” “唔……也不是不可以。”小泥人摇头晃脑地思考了两秒钟，转头对两位小辈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不要你们管，你们以后没事也不要找我！” 只要能离蓝家远远的，她就开心！ 孟园不知蓝月如内心想法，也不在意她与蓝家之间的博弈，她将方才在镇魂铃中看见的字符写出来，交给蓝罄让她去查世界上是否有这一类的文字。 蓝月如已经脱离了镇魂铃的束缚，孟园也见到了镇魂铃主铃的真面目，可似乎谜团更多了。 镇魂铃到底来自何方？ 周朝墓内又藏着什么隐秘？ 镇魂铃的第一位主人又是谁？ 孟园随后又询问了蓝家老太太当年镇魂铃的实验检测，老太太倒是毫不隐瞒，将那一份关于镇魂铃的检测记录直接拿给了她，让她自己看。 在蓝老太太看来，孟园明明具有掌控镇魂铃的力量，却不曾以此为要挟控制老祖宗，反而选择放老祖宗自由，其为人人品便可见一斑。 这样强大又和善的存在，对蓝家来说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好好巴结。 于是留在蓝家的这天中午、晚上，孟园见到了无数个蓝家子弟。 大部分都是青年男女，个个都打扮得极为出彩，对她的态度也庄重尊敬，眼神充满了敬畏仰慕，宛若开屏的孔雀一般在她面前展现着自己的能力。 见她对青年人无动于衷，又来了不少聪慧可爱的孩童少年，宛若小童一般为她端茶送水。 孟园当然能看出蓝家人的想法。 若是其他时候，她也不介意教一教这些孩子，蓝家人常年居住在聚阴阵中，大部分人都是极阴之体，这样的体质利于修行水系功法。 只是如今情况未明，自己又在索菲亚的追踪之下，实在不好牵连他人。 吃过饭，孟园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现在住在蓝家主宅一处偏僻院落，而不是原先蓝铮的小别墅。 由于提前吩咐过，没人会来打搅她。 孟园坐在院内的凉亭下，垂眸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便是镇魂铃的检测记载，后面还有一份周朝墓的报告。 科学仪器测验记录中描述，镇魂铃不仅运用了未知的超越时代的科学技术，并且还使用了完全未知的材料，它的成分里，有一部分材料蓝星上根本找不到。 说明有两个可能，镇魂铃要么是天外来物，要么就是陨石降落后打造而成。 孟园随即又拿出周朝墓的报告，这份报告很薄，只写了墓穴第一层内的情况，比如墓穴范围分布，地道机关布置，僵尸数量以及一些墓葬品种类等。 报告中还指出，该墓穴预估为三层，也就是说下面还有两层，没有任何信息。 孟园拿着这份报告看了一会，抬眸道：“阁下，我准备去这周朝墓中一探，阁下可要与我同去？” 小泥人这会正趴在凉亭石桌上刷手机，那手机比她的人还大，她刷的不亦乐乎，闻声转过头：“你要去探墓？” “不错。” “你打报告了吗？” “打……报告？” “是啊！”蓝月如语气诧异极了，“你不会打算就这么去吧？” 孟园呆了呆：“不行吗？” 蓝月如一骨碌爬起来，“当然不行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现代盗墓是犯法的你知道吗！再说了这个墓早就被发现了，国家也已经登记了，还有军队在墓穴外面守着，防止那些僵尸出来咬人，你以为那还是无主墓吗？” 孟园目光呆滞地看着她，完全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发展。 “那我要去探墓……” 小泥人掰着手指头：“首先，打报告申请。那座墓的信息是我蓝家上报上去的，之前也去过几回，报告应该很快就能批下来。其次，国家肯定会派人跟我们一起下墓，得等他们的动员安排。最后，等国家派的人员过来，咱们再过去就行了。一般是这么个流程，前些年蓝家探过几次墓，我记得清楚呢！” 孟园：“……” 蓝月如瞅她一眼，忍不住吐槽：“你这人怎么比我这个一千八百岁的老古董还老古董？” 第116章 老古董当然是不可能亲自去打报告的。甚至孟园还要尽量抹除自己在这次探墓任务中的痕迹。 其实若想要更方便快捷地去探墓，联系史前文明研究所等人才是最好的办法。有官方背景背书，相信报告能瞬间就下来。 只是考虑到索菲亚还在头顶，对方很可能仍在关注她，所以孟园决定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虽然孟园发现，索菲亚已经两天没有来蓝星了。 不知是放弃了追踪她，还是有了别的打算。 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轻易放松警惕。 在孟园的授意下，蓝家专门派遣了一位不曾与她接触过的族人撰写了报告提交上去，那位族人也确确实实完全不清楚她在这次报告中起的作用，是一位清清白白的“不知情者”。 即便被索菲亚注意到，也只会将这次探险周朝墓当作蓝家与研究所之间的一次寻常任务，而不会联系到她身上来。 报告提交上去后，还有一个政府审批的流程，大概需要个几天时间，孟园仍旧呆在蓝家别院里，心情还算悠闲地等待。 她每日都会看黄金罗盘，发觉之后索菲亚又短暂下来了一次，但很快便又回到了月亮上，之后再也没有了动静——似乎完全蛰伏了下来。 孟园不相信她会隐忍，她也不觉得以索菲亚的性格，会放弃对自己的“复仇”，所以大概率其中一定有着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第六感告诉她，这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孟园反而有些庆幸，因为这样的宁静正方便了这次的探墓计划。若是索菲亚还像之前那样每天“下凡”四处搜寻自己的踪迹，密切关注与自己交往过的朋友的动向，这次探墓也许根本不会成功。 只因在等待了五天后，政府审批下来的文件中表示，这次与蓝家一起下墓的官方人员里，有不少她曾经相识的人。 【姜希微、姜希音、天算道爷、杜永安……】 老会长姜希微与姜希音祖孙俩是老熟人，天算道爷也算熟悉，还有一位早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考古学家杜永安，都在同行的队伍里，不得不说一句有缘。 孟园看着文件上的一个个名字，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小泥人站在一旁，跟着一起看文件，才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扭过了头。 全是字，真没意思。 孟园笑道：“看见不少认识的人，觉得有趣。” 小蛇也凑过来，睁着豆豆眼道：“欸！是之前那些人！杜永安怎么也在？” “大概因为他是一位历史与考古学家？” 小人参精也探了一片叶子上来凑热闹，可惜它不仅谁也不认识，连字都看不懂，更别提参与过道人此前的经历讨论，自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顿觉输大发了。 此时在自己面前跟道人谈论从前的小蛇，更成了小人参精眼里妥妥的炫耀精。 “蠢蛇，你、别得意！” 小蛇：“？？？你是不是有毛病！” 两只小妖精又不知何故吵了起来，孟园作为大家长，不方便拉偏架。 好比家有二胎的家长，在两个孩子闹矛盾时，总是不好偏帮一方的，一旦帮了一边就会打破二者的平衡，让它们自己吵吵闹闹反而不容易心生芥蒂。 孟园深谙此道，家养狸花猫与小蛇时便学会了这一招。 她将文件收起来，对小泥人道：“蓝前辈，我们去边上说？” 叫阁下显得有些生分，最近孟园便将对蓝月如的称呼换成了前辈。 毕竟从年龄上来说，蓝月如绝对算得上她的前辈了。 蓝月如赞同地点了点头，跟着她飞到一旁不被打扰的小桌上坐下。 蓝月如如今的模样也有了巨大变化。 不再是之前那般朴素简单的白色小泥人，她的头发被涂上了黑色的染料，根根分明。身上穿上了量身定制的华丽古风小裙子，脚上还踏着小小的袖珍的鞋子，脸上化了精致美丽的妆容。从一个白板小手办，变成了一个精致迷你可爱手办，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那种。 当然这一身都不是她自己做的，而是蓝家给准备的，类似的小裙子已经堆满了一个小衣橱。 对这位活了上千年的老祖宗，蓝家上下都非常尊敬爱戴，只是当老祖宗变成了可爱的小手办，再稳重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打扮她的心情。 犹记得那天蓝罄吩咐人将这些小衣服小裙子小扇子小鞋子和各种袖珍小玩具乃至一个袖珍小别墅送来的时候，那双闪闪发亮充满期待的眼眸，孟园至今仍记忆犹新。 想到这里，孟园垂眸看向悠闲地躺在桌上对面的——一个巴掌大的可爱竹编摇椅里的可爱小手办，勾起的唇角不禁也上翘了一丝弧度。 “你不要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可爱小手办忽然冷不丁地开口。 “前辈在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是不是很想把我抓起来，放在手心里使劲玩弄？” 孟园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问：“前辈怎么会这样想我？我绝不是那样的人。” “哼，我又不瞎！”蓝月如冷哼了一声，没有揭穿她的谎言。 孟园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前辈，你今日感觉如何？” 蓝月如收敛情绪，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片刻后回道：“还是和之前一样，这具身体非常适配阴魂，不——应该说灵魂，只要是魂魄，就能完美地融入息壤塑造的身体。息壤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躯壳，我可以用它发挥出我全部的实力。不过我也能感觉到，这具躯体内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我不能动用，我猜那应该就是你所说生之力。” 孟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应该就是生之力了。按理来说，息壤是能够生长的，大概生魂才是最匹配它的存在。而你是阴魂，自然无法使用生之力。” 孟园本就在研究创生之道，之前没有能对话的研究对象，自从蓝月如入驻息壤躯壳后，她每日都会与她交流探讨息壤之躯的使用感受，一些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蓝月如提出建议：“要不你去抽出一个人的生魂塞进去试试？” “不行。”孟园摇头，“寻常人生魂离体会给身体和灵魂造成一定的损伤。而且我自己也试过，灵魂没有彻底斩断自身的联系，就不能与息壤融合。” 蓝月如吐槽道：“真麻烦。” 孟园换了个话题：“对了，这次探墓我会隐瞒自身行踪，到时候大概需要顶替你蓝家一位族人的身份随同前去……” 蓝月如随意摆摆手：“小事一桩了。” 话语声一停，小泥人抬起头：“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在躲什么？以你这样的本事，全世界都没有对手了吧？还要这样隐姓埋名吗？” 孟园闻言却是轻叹一声，“我倒是不怕被发现……只是很多时候，不单是我一个人的事。” 索菲亚发现她没关系，因为她能杀掉她。 只要索菲亚还吝惜信仰，不敢真身下界，基本上对孟园毫无威胁。再说了，打不过难道她还不能*跑吗？历史画卷一开，她只要躲进去，即便是索菲亚也不能追进去抓她出来。 所以哪怕在外流亡，她也依旧闲适淡然。 她只是不愿将太多无关人等卷入其中，令一群普通人涉足危险。 蓝月如抿着唇，仰脸望着她，语气复杂地问：“你的敌人就那么强大吗？” “很强大。”孟园与小泥人四目相对，无声弯了弯眸子，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清冷寒霜，“强大到……我至今对它一无所知。” 顿了顿，她含笑问：“前辈想要知道吗？” 小泥人瞬间把自己的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这种事情你一定千万不要告诉我！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是一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鬼，不该自己知道的事，就绝对不去打听。 不然就会像话本小说里写的那些炮灰一样，因为“知道得太多了”而死于非命。 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安全！ 蓝月如从心地飘到了远处，抱着蓝家专门为她定制的袖珍款手机，愉快地开始刷视频，让那些无脑又毫无营养的搞笑小视频塞满自己的脑子。 “哈哈哈哈！”老祖宗专注地看着，时不时传来抑制不住的笑声。 道人凝视着她小小的写满了“麻烦莫挨我”的背影，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老祖宗活了这么多年，果然有大智慧啊！ * 【索菲亚，蓝星史前文明研究所开启了新任务，你命令监控的几个人都在任务任命中。】 “谁？” 【姜希微、姜希音、天算道爷。】 “什么任务？” 【西北蓝家提交探墓申请，研究所派人协助。】 索菲亚皱了皱眉，“他们的命运线里有异常吗？” 由于孟园将自己的名字从历史画卷里删除，也就相当于删掉了自己的命运线，从此往后，整个蓝星生物的命运里都不会记载有关她的信息。 在这个蓝星数据库里，她成了一个彻底的透明人。 哪怕她现实里姜希微等人见面，数据库也不会显示出来，只会有诸如“某某日姜希微来到某某地做了某事”的记录，必须仔细观察，梳理其中的因果逻辑，比如姜希微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如果没有缘由，很可能就是与孟园这个“透明人”有关了。 对一般人而言这样寻找线索很难，但对主脑而言非常简单，因为主脑本就依靠逻辑运行，它能迅速分辨每一条信息中的逻辑漏洞。 第117章 政府审核批下来后，流程就变得快多了。 孟园又在蓝家呆了两天，便接到相关部门通知，开始准备与蓝家人一起出发去墓地。 他们会与政府派遣人员一起在目的地汇合。 那座周朝墓距离蓝家并不远，就在宁省隔壁的西省内，西省自古便是中原腹地，甚至多数朝代在此建立国都，算是一处风水宝地，墓葬多得要命，这么多年层层叠叠，网上还有人笑言说整个西省下面挖开全是墓葬。 孟园伪装成了一位蓝家随同人员，顶替了对方的身份，跟随着队伍一起坐车前往西省周朝墓。 墓地位置偏僻，落于深山，只有一条专门维修的道路通往此处。 沿途群山大都黄土漫天，并不如南方绿意森森，显得颇为寂寥，这西北的群山也有一种刀削斧凿般的冷硬。 即将抵达时还有关卡验明身份，获得通行证才能进出。 因为就在那座墓葬附近，政府早年配备了一处兵工厂，专门负责看守那座古墓，维护周边社会安全。 “这地方管得很严，日夜都有士兵在周围巡逻，也是怕里面的僵尸出来。僵尸属阴，士兵们阳气充足，一座兵工厂落在这里，也能压住那股子邪气。” 蓝月如坐在孟园肩膀上，被她用历史画卷罩住，当做她的随身小手办给她讲解古墓秘辛。 “这里早年出事过吗？”孟园闻声问。 “我爹和祖父当年从墓穴里出来，立马就把盗洞堵上了，里面的僵尸出不来，没出什么事。后来原逢野进了一次墓，就把墓打开了。之后这么多年，我一直有派蓝家子弟帮忙镇压里头的僵尸，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而且外头也不是什么好世道，那些僵尸恐怕也明白不能出来，出来大概就要被天地磨灭了。” 如今这末法时代，什么邪物灵物都是不容于世的，即便僵尸也是如此。 尽管如此，国家看管依旧十分严格，还未靠近营地便能感觉到其中森严的气氛。 等众人进了营地，孟园发现兵工厂里果然还有几位蓝家人在协同管理，显然，蓝家在政府那边早已过了明路。 蓝家如今明面上主要做文物、地产之类的产业，但据她所知，背地里蓝家还会与一些豪门、官员、政府部门做风水生意。 孟园两眼自车窗内向外一扫，看见几道熟悉的人影。 她漫不经心问蓝月如：“国家有个史前文明研究所，你知不知道？” 小手办坐着她肩上，百无聊赖地摇晃着细细的小腿，因为被孟园要求不能离开自己身边以隐藏行踪，她实在闲得无聊，只能跟她说话打发时间。 “当然知道，我家也有子弟加入其中。那群研究所的人也都算是人才了，国家能把他们聚在一起，也是废了不少功夫。” 蓝月如对研究所评价倒不低，孟园也是如此，虽然研究所调查这么多年也没查出多少东西，但里面的成员的确有不少有真本事。 不论是东北仙家苏白、还是精通五行八卦的天算道爷，或是道家气功姜希微，又或是佛学居士，研究所内都能找着，实在是个人才宝库，而且还都是从十几亿人里挖出来的佼佼者。 “那政府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孟园又问。 蓝月如摇摇头：“不知道，我的存在是个秘密，只有嫡系知道一点，但也只知道有个老祖宗，近百年来我可很少跟那群小辈交流了。蓝家发展到现在子弟也上千了，嫡系一直隐于幕后，在外头闯荡的都是分支，他们连我的名字都不清楚。” 孟园闻言表示了解。 “我想玩手机。” 说了一阵子话，穿着精致的英伦哥特风裙子的小手办用腿敲了敲孟园的肩膀。 孟园冷酷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不行，等探完墓回去再玩。” 姜希微等人都来了，谁知道索菲亚是不是会关注这里。 玩手机时会有信息流在空中流动，若索菲亚正在注视这边，一定能发现历史画卷形成的异常空间。 她不想冒任何的风险。 蓝月如不满地哼了一声，两手环胸抱着，低头对孟园腰间挂着的乾坤袋道：“小结巴，你出来我们俩说说话。” 袋口冒出一片绿叶，小结巴磕磕巴巴地回应：“说、说什么？” 对蓝月如这位活了一千八百年的阴魂老祖宗，小结巴并未表现出敌意。 孟园发觉它实在是个成了精的小妖精，深谙捧高踩低的道理，对弱于自己的一百年道行的小蛇争锋相对、不屑一顾，对孟园这棵“大树”见面就抱大腿，对蓝月如则是友善顺从，不知是不是因为蓝月如与它没有利益纠纷的缘故。 小手办与小结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只有小蛇没有参与其中。 小蛇是条好学的蛇，没事就爱修炼，闭着眼睛吸收灵气不管外界是非。它并不明白天路断绝，依旧一往无前地走在追索大道的漫漫长路上。 或许即便它明白，也仍旧会一往无前。 从一开始，孟园便称它为道友，它也足以担得上这个称呼。 它是她唯一的道友。 进入兵工厂园区里后，蓝家人与政府人员集合起来开了个会。 孟园也在与会人员中，但她顶替的这个人身份并不重要，素来也沉默寡言，所以整个会议都不曾发言，也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会议中也不过是讨论了下探墓的安排，定下由蓝家一位嫡系女性与玄学协会会长姜希微作为主导带领众人一起下墓，过程中还有诸多流程一一捋清。 孟园看似安安静静听了许久，实则耳边的吵闹只有她能听见。 蓝月如与小人参精聊天，一个话唠一个结巴，对耳朵真是一种摧残。 “你好？”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话语声。 孟园转头，便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少女正眨着双眼，有些新奇又疑惑地看着她。 竟是位熟人。 她被蓝月如与小人参精吵得精神分散，竟然没注意姜希音竟坐在了她身旁。 “你好？”孟园笑了笑，低声回了一句。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呢？”姜希音压低声问。 孟园眉梢轻轻一动：“应该没有吧？我不认识你。” “你给人的感觉好熟悉啊，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姜希音小声道。 “是吗？” 姜希音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略微抱歉道：“抱歉，我应该是没见过你，但你真的很像我认识的那位长辈。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能认识一下吗？我叫姜希音。” 她伸出了一只手，孟园微微一怔，随即弯唇伸手与她回握。 “你好，我不介意，我叫蓝春铃。” 姜希音与“蓝春铃”就这么结识了。 姜希音本就是被奶奶带来见见世面的小辈，这种会议没她插嘴的地方，两人处境相当，其他人讨论地热火朝天时，她们就坐在角落里悄悄聊天。 孟园从姜希音的口中得知她上个月报考了学校，已经被录取了，报的是京都大学历史系。 此时正是八月初，等到八月末她就要开启自己的大学生涯了。 两人聊天并不拘泥于什么话题，说到什么就聊什么，孟园常常跟不上这位当代年轻人的思维，好在姜希音也不嫌弃她，给她科普了不少网络热门梗。 对于她缺乏社会常识这件事，姜希音也并没有怀疑，只是感叹道。 “我之前就听奶奶说，你们蓝家有一支嫡系是隐藏在暗面的，不与外界接触，之前还觉得有点夸大，没想到原来是真的。”姜希音说着，好奇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平时连手机也不能玩啊？每天就像古人一样生活，学习君子六艺吗？” 这里要提一嘴，蓝家这次探墓出动了不少嫡系子弟，为了彰显千年世家的底蕴，一行人都穿上了族服，个个都是宽袖长袍一袭古衣打扮，看着十足拉风，自然也就容易让人误会蓝家家风也仿古。 孟园还未回答，肩头的蓝月如小手办就大声辟谣道：“才没有这回事，我蓝家再怎么不出世，也不可能不玩手机的好吗！孟园，你这个老古董败坏我蓝家名声！” 道人充耳不闻，笑着道：“倒也不是不玩，只是玩的少。” 姜希音了然地点头，又困惑道：“我刚才总觉得好像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可是又好像是错觉。” 蓝月如还在大声叭叭，闻言陡然闭上了嘴巴。 她抬起小小的手戳了戳孟园的侧脸：“孟园，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她不会听见我说话了吧？” 孟园传音道：“此人灵应极强，乃是千年难遇的修道好苗子，听见也不为怪。” 蓝月如再怎么也活了一千八百年，知晓好歹轻重，虽然经常在孟园耳边念叨，那也只是仗着道人脾气好抱怨几句，心底还是很清楚轻重缓急的，之后的时间里便不怎么开口了，只当哑巴。 等会议结束孟园与姜希音分开，她才大松一口气：“总算走了！” 孟园忍不住笑，没想到姜希音竟然克制住了这位老祖宗。 瞧见她面上的笑容，蓝月如大大翻了个白眼。 “孟园，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你看中的徒弟？” “怎么说？” “你对她可真有耐心。” 平时孟园可没那么多话，别看她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不管对谁都温和有礼，即便是打扫垃圾的佣人在她眼中都与蓝家嫡系一般无二，态度没有半点分别。 然而在蓝月如这位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祖宗看来，孟园这样的人却是真正的疏冷。 第118章 一群人从墓穴口踉踉跄跄地冲出来，身后是黑漆漆的盗洞，即便阳光直射也深不见底。 墓穴深处仍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但因为距离较远，听起来并不明显，恍若闷雷。众人站在地面上也感觉不到之前的摇晃，似乎危险已经远离。 “姜会长，导弹已经就绪，是否需要发射？”有人走了过来。 “不！小音、小音还在里面！” 姜希微脸色难看至极，她回头望着那洞穴，眉心紧蹙不知在想什么。 天算道爷仍在掐算，掐了一会后抬起头看向老友：“别急，希音不会有事。我算了这次只是有惊无险，进去前算了一次，回来一算还是有惊无险。” 这次计划全程都是算过的，天算道爷不觉得会有什么差错。 听他这么说，姜希微面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天算的本事她还是信得过的，毕竟他就连世界的真相都给算到了。若不信他，她不知还能信谁。 “既然有惊无险，那就再等一等。”姜希微很快稳住情绪，将指令一一发布下去。 孙女姜希音与蓝春玲还在墓穴里头，自然不能现在就关闭墓穴口。接下来姜希微与一批人守在墓道口观察动静，若是墓穴中出现了大的变故，就要及时做出应对。 导弹也仍在蓄势待发之中，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墓中生变，哪怕墓地里还有两个人，那颗导弹也一定会发射出去。 为了更多人的安全，这是必要的牺牲。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设想，众人都不希望看到那一幕发生。 “蓝春玲是谁？” 众人看守间隙，也在讨论失踪人里的另一位成员。 只是不论是研究所人员，还是蓝家来的人，对那位蓝春玲的印象都不是很深刻。 “不记得了，她存在感好像很低。” “我也记不大清了，隐约记得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二十五六岁吧……” 日头渐渐从中天向西方偏移，八月的天热辣滚烫，众人幕天席地地守在这里，顶着毒辣的日头，脸都被晒得通红，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墓穴里似乎没动静了。” “地动仪也没感知到震动，很安静。” “里面应该没事了，那两个人怎么还没出来？” 众人一边紧张地讨论着，一边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天算道爷。 墓穴位置太深，又位于阴穴中，阴气引动周边的磁场让通讯设备无法联通，他们联系不上地下的人，也没法用科学仪器探查，如今只能靠玄学手段确定其中人是否安全。 道爷也不负众望，抬手便开始掐算起来，手里握着的罗盘指针在飞速转动。 片刻后，他眉头皱得死紧：“我算不出来。” 姜希微正紧盯着他，闻言眼瞳一缩：“算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道爷神情凝重地喃喃道：“下面的天机被遮蔽了……” 听闻此言，众人心头都不禁有些发凉。连道爷都算不出来的事，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墓穴内，唯有孟园所在的地方有一束光源。 她浑身散发微光，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姜希音看着她面上的笑意，心中止不住地震惊，心头也涌现出诸多的疑惑，却不等开口便又被地下一道猛烈的冲击撞得身形不稳。 “轰！” “到我这来。”孟园沉声冲着少女道。 地面震动不休，好在姜希音练过气功，应付这样的情况相当轻松。她迅速稳住下盘，动作灵活地冲向孟园所在的巨石之上。 两人距离拉近，下一秒孟园一把伸手拉住了少女的胳膊。 “蓝春玲——”姜希音只来得及发出一道声音。 顷刻间，脚下踩着的坚硬巨石好似变成了松软的淤泥，一瞬间将两人从脚到头一整个吞没。 她仿佛融入了石块中，有一种穿越了坚硬胶质的感觉，身躯四周传来无形的压力，呼吸都无意识屏住了。 不过很快，这种压力便一挥而散，如鱼得水般的轻快感随之而来。 她从巨石里来到了空气中。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姜希音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只看了一眼，她便蓦然瞪大了眼眸。 她看见“蓝春玲”的身上浮现出一抹星河般的光晕，那光晕幽蓝深邃，如同仲夏夜倒挂在夜幕之上的银河，那样神秘、梦幻、美丽。 银河披在她的脊背上，变成了她身上的衣衫，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就好像她将宇宙星河穿在了身上！ 姜希音抑制不住地长大了嘴巴，不料更加令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蓝春玲”伸出手，从身上揭下那一层银河，将其往天上一丢。这一片小小的银河陡然变大，变成一张巨大的幕布，将一整个墓穴上空都给笼罩下来。 霎时间，漆黑的墓穴布满了璀璨的星光，仿佛夜空倒悬此处。 星光照亮了如墨的黑夜。 姜希音下意识抬眼看向墓穴四周，而后不受控制地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 好多！好多僵尸！ 孟园看了少女一眼，对她叮嘱道：“你就在我身后，不要乱走。” 少女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不知为何有种诡异的羞耻感。她小小声嗯了一下，明白现在的情况不是自己能对付的，眼前的蓝春玲肯定也不是一般人，连忙小跑到女人身后，一手持着桃木剑严阵以待。 姜希音回来找她，尽管好心，却也造成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本来孟园能独自悄悄探墓，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如今却不行了，她的身份必然暴露。 既然如此，就只能尽力补救。 首先便是将墓穴内部空间封锁起来，历史画卷能隔绝空间，之前的清湖村便是很好的例子，如今用到此处也正合适。 即便索菲亚此刻关注到了这里，也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更无法进入其中找她的麻烦。 反正她已经来这里了，接下来只要将墓穴内的奥秘探索完，便算是达成了目标。 孟园一边冷静地思考着，一边观察着墓穴内的情况。 第二层墓穴比第一层范围还大，整个墓穴高七八米，她以神识观之，不会错过任何细节。这一层墓穴由于无人造访尚且保存完好，阴气也比第一层浓郁了好几倍，僵尸自然也更多。 超过上百只僵尸此时正循着活人的气息，飞快地向她与姜希音的位置冲来，脚步声密密麻麻、此起彼伏。 其中还有几只毛僵，一蹦三尺高，速度极快。 至于那只生出意识的飞僵却不见踪影，孟园猜测他应该在后方操控这些低级僵尸，想要让它们消耗她的力量再最后一击毙命。 孟园再度摇晃手中铜铃，铜铃波动层层回荡，但不知是不是距离较远，效果并不好，始终没有出现链接成功的标志。 她转头问坐在肩头的小手办蓝月如：“你当初怎么被吸进铃铛里的？” 蓝月如望着墓穴里快速靠近的一个个恐怖的僵尸身影，与空气中野兽般的嘶吼声，情不自禁放轻了声音：“我、我死在它边上，一睁开眼就在里面了呀。” 虽然她不是很怕僵尸，但这也太多了，这道人能解决吗？ 孟园了然，果然得距离近一点吗？ 正当她与蓝月如交流时，冲得最快的僵尸已经来到近前，伸出尖锐漆黑的利爪，龇着锋利雪白的牙齿，睁着一双双昏暗中散发着红光的眼眸直勾勾就冲孟园扑了过来。 孟园指尖一动，一把黄符倏然被夹在指缝中。 指尖灵光一现，一缕灵火将黄符点燃，黄符裹挟着火光犹如天雨散花一般蓦地飞向扑来的僵尸，哆哆哆精准地直直击打在它们身上。 黄符打在僵尸青白的皮肤上，却像是粘上了胶水一般，竟然直接黏在了上面。 “滋滋滋——” 一阵灼烧般的声响传来，十几张黄符犹如烙铁印刻在每一只僵尸的额头上，将它们狰狞恐怖的面容盖住，也令它们发出痛苦的吼叫声。 “吼！！” 黄符一落入僵尸身上，青烟一冒，瞬间便燃烧开了，陡然间火光四射，犹如火上浇油一般，绯红火光从头到脚蔓延，大火将一整只僵尸裹在其中肆意焚烧。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速，几乎电光火石之间，十几只冲得最快的僵尸一下子就被火焰点燃，躺倒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想要熄灭身上的火焰。 它们虽然不具备自我意识，但也有野兽的本能。这火对它们具有强烈的杀伤力，不仅灼烧它们的身体，甚至在焚烧它们体内的阴气，还难以熄灭！ 只见那十几只僵尸在地上打滚，却怎么也扑不灭那至阳灵火。这火本就是阴气的克星，乃是孟园专门取正午烈阳之气绘就的至阳灵符，能消除世间一切邪祟，不过几秒钟时间就将这些僵尸焚烧殆尽！ 僵尸们挣扎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一个个像是烈日下的雪人般逐渐融化，最终原地只留下一小捧残留的灰烬。 直到将它们全都烧尽，那绯红火光才尽数熄灭。 天！ 姜希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嘴巴彻底合不拢了。 她握着桃木剑的掌心都冒出了汗，本来都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结果她看见了什么？ 眨眼的功夫，十几只僵尸就在自己眼前被烧成了灰！ 少女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那道身影并不多么伟岸高大，此时此刻却在她心里变得无比雄伟！无比神秘！无比强大！ “蓝春玲”甚至连脚步都没动两下，只是抬了抬手，就如此轻描淡写解决了十几只僵尸，她到底是谁？又有多强？ 第119章 “额……我是不是也应该表现一下？” 小手办发出迟疑的声音。 小蛇与小人参精这么卖力，显得她这个坐在孟园肩上的小人好没用啊！ 她可是蓝家老祖宗，活了一千八百年，岂能落后于人？ 孟园含笑道：“也行啊。” 蓝月如抬手一指一个方向：“那只飞僵应该躲在那个方位，那边阴气最重。” 她是阴魂，要跟僵尸单打独斗显然是不行的，僵尸能吸收阴气，对她算是克星。 不过阴魂对阴气的感知也是相当敏锐的，而阴气能阻隔神识的探查，那飞僵若是想躲起来，也要花费孟园一番功夫寻找，蓝月如正好在这方面能提供帮助。 如今蓝月如主动帮忙，孟园迅速便捕捉到飞僵的位置。 道人头也不回地冲姜希音道：“你就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同时向两个小妖传递保护姜希音的传音，她便往前走去。 姜希音握紧手中桃木剑，连忙应声：“好！” 话音未落，前方道人就已抬脚，下一秒身影已倏然消失，犹如闪现一般凭空出现在远处。 姜希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蓝春玲”的离开让她前方空荡一片，虽然有巨蛇与那株小苗挡在前面保驾护航，可姜希音也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锻炼自己的机会。 她上前几步，瞅准时机寻到一只看起来很弱只会蹦的绿僵，举起手中桃木剑便冲了上去。 “我也要好好表现啊……” 少女心底暗暗想道。 尽管不知蓝春玲看不看得见，但总不能一直被保护在后面吧？ 天算道爷的桃木剑可不是一般法器，专门取百年桃木，且是雷击木制成，木剑中雷气旺盛，剑身上还缠了他施过法术的极阳红线，刺在邪物僵尸身上，迸溅出细碎的火光。 被刺中的僵尸发出嚎叫声，伸出利爪狠狠向姜希音抓来，少女干脆利落地一踮脚，宛若轻功一般飞身而起，越过那只动作僵硬的僵尸，转身又一剑刺在它背上，钝圆的木剑竟然穿过骨头缝隙精准地戳进了僵尸的心脏，发出滋啦一声响。 僵尸哀嚎着瘫倒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少女咧嘴一笑：“嘿，我也不赖嘛。” 另一边，孟园已经深入进了墓穴深处。 墓穴内宫室太多太杂，不少地方还有密道、密室，她一路追着飞僵的气息四处搜寻，手中铃铛始终不停，随着距离的接近，很快铃铛内又传来捕捉到意识的信息。 “找到了。” 孟园目光投向一个方向，那里是墓穴最中央的主墓区域，阴气最是浓郁，应该也是那只飞僵的老巢。 她指尖掐着一叠黄符，放慢脚步缓缓往里走去。 蓝月如主动上前，飞向主墓室探查，小人刚进入墓室，下一刻便倒退着飞了回来。 “里面有三只毛僵，一只飞僵，它们在蹲你！” 话音未落，一道响亮的嘶吼声猛然传来。 里面的僵尸已然发现了蓝月如的踪迹，明白自己的布置失去了意义，当即不再耽搁，瞬间门内窜出好几道迅疾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孟园扑来。 这几只僵尸的实力显然高了不少，速度更快力量更强，动作也不再僵硬，更别说那只飞僵甚至能使用法术。 随着黑影而来的还有一抹凌厉的黑光，正是飞僵发出的攻击，浓烈的阴气犹如黑水一般迎面而来，如黑色幕布几乎将立在门前的道人笼罩。 “孟园！小心！” 蓝月如看得心惊肉跳，道人却不慌不忙。 她指尖灵火一现，满叠黄符顿时化作燎原大火，犹如火龙般飞驰而出，绕着那铺天盖地的黑水一卷，滋滋滋的声音响起，空气中冒出一阵阵黑烟，不详的黑水陡然被蒸发一空。 火龙席卷过黑水，残余的威力又将趁机扑来的三只毛僵裹挟，毛僵铜皮铁骨不惧刀枪，却也害怕这至阳灵火，不过片刻就在火光中焚烧殆尽。 熊熊火焰中，孟园也看清不远处站着的飞僵模样。 只见那僵尸身披一袭铜甲，头上戴着钢盔，腰间佩戴青铜长剑，一副古老的武将打扮。 他立在中央石棺前，身后石棺大开，内里空空如也。 修行到飞僵这层次，面容上也已如常人一般，只是皮肤稍显苍白，一双黝黑的眼眸如墨般不见光亮，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一人一僵尸四目相对，一刹那的功夫，飞僵身影便猝然自原地消失不见。 下一秒，尖锐的黑爪直刺孟园眼帘。 飞僵最大的特点就是飞，一瞬间他便从墓室中央飞到了孟园面前，黑眸深不见底，布满了猩红的杀意，那不是野兽的本能，而是属于自我意识的杀意。 这群闯入者扰乱了墓室的宁静，打扰了君主的沉眠！ 孟园目不转睛看着他，手中铜铃摇晃：“叮铃——叮铃——” 这铃音寻常人无法听闻，那飞僵将军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每一声铃音响起，便仿佛在他脑海中重重敲了一下似的，令他无端想要臣服。 他明白，这位闯入者在试图控制自己！ 他一定要杀了她！ 飞僵身上裹挟着浓重的阴气，漆黑的指甲就要刺破道人的前额，道人却始终没有动作。 恰在这时，一抹银光倏忽自道人眼底闪过，好似一抹闪电从她的瞳孔中飞射而出。 银色闪电起初细小，穿透道人眼眸后，却变成了两柄袖珍的小玉剑，从道人的眼瞳蓦地刺进了飞僵黑漆漆的双眼，*随即自飞僵脑后飞射穿出。 银光一闪而逝，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 飞僵眼前忽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他的双眼被刺瞎了，那凌厉的飞剑刺破了他的眼球！ “吼！！！” 飞僵陡然陷入狂暴中，失去视野令他变得不安，只会宛若野兽般循着人味疯狂攻击四周。 孟园后退一步，轻飘飘便躲过了他的利爪，银光再闪，穿透飞僵的两边肩胛骨。 飞僵身形一僵，几个踉跄。 不得不说，飞剑果然是战斗最方便的手段。 至少对修士而言，飞剑是最迅疾最省力又攻击最强的方式，其他诸如符箓、阵法都要提前做好准备，而只要灵剑一出，便是杀伐果断。 “吼吼吼！！！”飞僵越发狂躁，犹如困兽。 “我不杀你，只要你臣服，我便放你一条命，如何？” 道人悬立在半空，语调平和地同那飞僵商量道。 孟园神魂接近仙人层次，控制飞剑速度极快，攻势更是迅猛，她不必在飞剑上裹挟什么灵火阳气，只用灵力便能在那飞僵身上造成无数伤痕。 她本就打算控制这僵尸了解这座墓穴的奥秘，并不欲杀他，便只用剑刺伤他，同时在一旁摇晃镇魂铃捕获这僵尸的意识。 飞僵到底生出了自我思维，而不是无脑的野兽，察觉到自己无法战胜这位对手，飞僵攻击的动作渐渐放慢，最后立在原地不甘地嘶吼了一声。 与此同时，镇魂铃向孟园发出一道信息。 【已链接魂灵意识。】 孟园立马便感觉到自己与那飞僵之间有了一条无形的线，那条线的中间点便是镇魂铃。 她可以在心中给飞僵下达命令，乃至于操控他的行为、生死。 孟园试探着发出一道心音：“你是谁？” 飞僵将军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孟园耐心等待了一会儿，一道艰涩的话语声传递到了她的脑海。 “我……是、姬末！” 男声低沉浑厚，似乎因为许久不曾开口的缘故，显得十分生涩。听起来像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声调有一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威严。 姬姓，正是周朝的国姓，那个朝代的国家君王与诸侯基本都是这个姓氏。 孟园继续问：“这里是你的墓？” “不，这不是我的墓，这是君主的墓！我是君主的护卫！”姬末斩钉截铁地说。 听闻此言，孟园倒也没觉得意外。毕竟姬末的棺材只在第二层，而这座墓有地下三层。 不用猜就知道地下三层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你的君主是谁？” 在镇魂铃的掌控下，姬末无法对孟园有任何隐瞒，他慢慢地讲述起来。 姬末的君主本是周朝王室的一位王子，但并非下一任储君，所以等到他长大成年后，便被国君分封了出去，成为了一个小小的诸侯王。 这位王子名为姬义，喜爱收集上古之物，热衷于神鬼之说，在自己的封地上养了许多奇人异士，只要有一点古怪的本事，都能被他奉为座上宾。 姬义的人生经历其实没什么好讲的，因为他既不是什么名人，也没做出什么有名的事，历史上完全没有他的半点记录。若不是有这座墓穴作为凭证，根本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姬义过着普普通通的诸侯的一生，临近暮年广招自己手下的能人异士，让他们为他作法，让他死后长生。 不管那些能人异士是否真的能使人长生，反正他们是不可能拒绝一位诸侯的要求的，于是这座墓穴便建立了起来。 然而大概其中真有能人，不仅为姬义选了阴穴作为墓地，还在墓穴中设计了聚阴阵。 没错，孟园发现，蓝家庄园里的聚阴阵，其实就来源于这座周朝墓。 估计是当初原逢野进入墓穴探墓后从中学学到的，后来便交给了蓝月如。 这座古墓地下的构造也采用了聚阴阵法，这才使得墓穴中阴气浓郁。 只不过这里的阵法更加繁复庞大，原逢野没走遍整个墓穴，只取了一部分阵法做成了蓝家聚阴阵。 第120章 “啊？你就这么走了？” 小手办飞到孟园身侧，绕着她飞来飞去，语气吃惊。 “不然呢？” “可是你还什么疑问都没解开呀？阴公是谁？他哪里来的那些本事，还有镇魂铃的制作方法……” 蓝月如掰着小小的手指头，一个个地算起来。 虽然没在第三层遇见什么危险，但好像也没找到什么答案，不禁给她一种无功而返的空虚感。 况且孟园这个人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总是一副八风不动的高人姿态，结果这次探墓竟毫无所得，总觉得有点不合常理。 孟园将小手办一抓，身形向上飞去，随口笑说：“不如你说说要如何解开这些谜题？” 蓝月如不说话了，冷静下来想了想，发现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古墓建造于几千年前，当初的知情者全都已经死了，只留下一只飞僵，那只飞僵所知的事也不多，只是个看门人罢了。 难道她们还能穿越历史，去到几千年前去探秘？ “唉！看来还真只能算了。” 小手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孟园笑而不语，径直穿过头顶墓穴的地板，重新回到第二层，漆黑的视野也随之变得微亮。 低垂的星幕下，巨蛇仍在追逐墓穴内的僵尸，原本大部分僵尸都已经被解决掉，只剩下一些漏网之鱼在苟延残喘。 姜希音跟在大蛇身后四处跑动，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蛇仙大人，你把那只僵尸往我这边赶一赶，我来对付它！” “谢谢蛇仙大人！” “啊啊啊它要跑！快拦住它！” 孟园瞧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只听那热闹的氛围，便知小蛇与姜希音相处还算融洽。 小人参精也不服输地掺和了过去，两只小妖精与一位人类少女追着僵尸杀，气氛十分热火朝天。 飞僵倒是依旧躲在暗处，自己的手下在被追杀，他却毫无反应，对那些僵尸不闻不问。见孟园出来才悄然出现在她面前，一副等待命令的姿态。 孟园看他一眼，吩咐道：“你回石棺中去吧。” 飞僵僵硬地点了点头，顺从地回到了墓室中央的石棺中。 这是他几千年来的日常，没有人来的时候，所有的僵尸基本都在漫长的沉睡中度过。 孟园没去找小蛇它们，而是抬起头，望向天花板上仿佛在流动的星空幕布。 蓝月如瞧见她的动作，也跟着看了过去，好奇问：“你这宝贝这到底是什么？” 她之前就见识过历史画卷的厉害，却一直不知它是何物，还以为是一件法衣。 今日见这法衣变成如此巨大的幕布笼罩在头顶，犹如星空一般，她便越发察觉此物的不凡，此时多注视两眼，都有种魂魄都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孟园淡淡道：“是历史。” “什么？”蓝月如一时没有听清。 或许她听清了，却宁愿自己没听清。 这是历史？ 怎么可能？ 历史怎能化作实质？历史能被肉眼所见吗？历史能被人像衣服一样穿在身上吗？ 历史能…… “你说这是历史？？？！” 看着蓝月如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孟园并未解释太多，只道：“我要进历史寻求谜底，前辈且先留在这里……”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飘然而起，朝着历史画卷飞去。 “不不不！带我一个！” 小手办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道人的衣袖。 下一秒孟园的身影落入画卷中，好似入水般悄无声息沉了进去。 顷刻间，一人一手办便来到了那长长的历史画卷之上。 漫长宽阔的历史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瑰丽画卷，又像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华丽长河，缓慢又不疾不徐地从过去流向未来。 蓝月如第一次进入这空间，下意识就往脚下看去。 只看了一眼，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双眼，道人的嗓音清清淡淡传来：“不要往下看。” 蓝月如慌忙收回视线，仅仅只是一眼，她眼前便一阵晕眩，立马明白不能多看。 不敢看脚下，她将目光投向前方，看着那漫长的不见尽头的历史画卷，她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就是历史？” “是。” 得到道人肯定的回答，蓝月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震撼了。 太神奇了。 她从未听说过历史能被人穿在身上，从未见过有人能进入历史，更别说历史竟还能具象化，从一个“概念”变成了一种实物，甚至一样法宝。 这样的宝物，一定是天地至宝吧？ 孟园却能将这般至宝穿在身上，她到底……是什么人？ 蓝月如看不透她，也不敢去认真看，她只知道自己一定是摊上大事了。 小手办坐在道人肩头，被带着往前奔跑。 她时而看一眼道人的侧脸，时而唉声叹气，时而又露出兴奋莫名的神色，显然心底正进行着剧烈的心理活动。 孟园没工夫去猜她心底的想法，她这次进入历史是来探秘阴公之谜的，所以得去到一个具体的时间，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当初她追寻道的足迹，只管往最尽头狂奔。 此时却要辨别脚下的情景，去寻找最合适的时间，早了晚了都不行，于是只好将大部分心神集中在脚下的画面之上。 她神魂十分强大，不容易被画卷中的信息冲击迷惑，但也不是全然的毫无影响，每次最多只能看个几秒钟便得收回目光，缓一缓再去看。 一旦注视画卷的时间过长，以她的定力也会被吸进去。 落入历史画卷之中，要想靠自己的力量打破壁垒出来也是一件麻烦事，当初狐狸就久久无法挣脱离开，孟园并不想跟着尝试一番。 她大步奔跑，时不时看一眼脚下，分辨自己走到了什么年代。 几千年的时光倏忽而过，这距离比她想象中要近，至少比当初追寻历史画卷的尽头要短得多，孟园还未感到力竭，只是稍许疲惫便察觉到脚下的画面过渡到了周朝时期。 周朝持续了不少年，画卷时间轴也没那么精细，孟园一步就能跨越好几年的时间，她必须挑选一个最精准的时间段进入。 分辨不出具体年月，如今只能听天由命。孟园找准时机，在某个位置突然一跃而下。 小手办陡然一阵凌空，蓝月如吓得一把抓住了孟园的头发。 霎时间，两人眼前场景一变。 蔚蓝无云的天空映入眼帘，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苍茫大地，孟园此刻正从天而降，犹如一颗炮弹高空垂直降落，下方的大地之上还能看见渺小的人影，有人似乎正在抬头看向她。 “啊啊啊！” 蓝月如发出惊呼声，死死揪住道人的发丝才没被身边的狂风吹跑。 “我们这是在哪啊啊啊啊——” 小手办的话音都被风吹得破碎。 孟园低头看向脚下大地，修士的视力让她能看清地面上人的穿着打扮，笑了笑道：“我们在历史中，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周朝。” 话落，一抹流光自道人身上飞出，化作一柄长剑落入她的脚底，将她坠落的身体托住。 与此同时，地面上仰头的人发现高空上那一个突兀出现的黑影又突兀消失不见了。 “刚才天上那是什么？” “应该是只鸟吧？” “看不清楚，太高了。” 观察到那天外来客的人不多，能看清的人更是一个没有。孟园轻而易举潜入到这一段历史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几分钟后，她便来到了附近一座规模较大的城内，旁若无人地行走在这几千年前的街道上。 街上的行人全都看不见她，没人能发现这一位未来的客人。 “咱们这就来到了周朝？”蓝月如小手办兴奋地转头，四下张望。 孟园嗯了一声，继续在街头行走。 周朝的城池于其说城，不如说是部落村庄，这个时代的社会发展还太落后，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饥饿与病痛。 孟园眼神落在那些行人身上，又缓缓收回。 她是历史的旅者，这些人只是历史的影像，不是真实的存在，不论她做什么，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要去找阴公了？” “对，不过还得先学一学这里的语言。” 周朝的语言与现代截然不同，文字也是如此，不去学的话她根本听不懂看不懂，与文盲如出一辙。 孟园找到城中一位位高权重的贵族，在那户人家里悄悄住了几天，学会了这个时代的语言和文字。 学成之后，她又打听了一下姬义的名字，没多久便得知姬义才被封为诸侯三年。 看来她来得太早了，阴公去到姬义身边时，姬义已经当了十年诸侯。 来得早也没关系，历史画卷里的时间近乎凝固，待多久也不会影响外界。孟园来到姬义的诸侯分封地，并未去试图改变历史，而是寻了处荒山开辟一个洞府，就这么住了下来。 只可惜历史中的时间在走，她却没办法修炼。 所以之后的几年，孟园只能默默等待阴公的到来，什么也做不了。 “啊啊啊我真的受不了了！” “孟园，那个阴公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今年是第几年？十年还没到吗！他怎么这么慢！” “我要出去！我要去玩！” “呜呜呜我不想坐牢……” 孟园还没崩溃，蓝月如就已经遭不住先崩了，一开始她还能呆得住，毕竟是坐过一千多年牢的老祖宗。 第121章 御剑飞行，转瞬千里。 孟园来到流星坠落的地方，远远便看见一颗熟悉的水晶球，那颗水晶球将大地砸出一个凹陷的深坑，坑边有一位年迈的老者，正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 老者也有着一副熟悉面孔，正是此前在墓穴第三层石棺中见到的那位阴公模样。 “快看！是阴公！” 蓝月如拽她袖子，孟园盯着看了几眼，缓缓摇了摇头：“不，还不是。” 她此时正御剑飞在高空，并未惊动那老者，又给自己施了一个隐匿法诀，隐藏了身形，居高临下观望着那处。 老者瞧见坑中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两眼直发光，口中不住惊呼着“宝物”之类的话语，急急忙忙下了土坑，将水晶球抱在了怀里。 不料他才刚触碰到水晶球，整个人便是一僵，而后好似定身一般定在了原地。 几秒钟后，老者神色陡然一变。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宛若看见不可思议之物，惊奇地打量了半晌，又不住屈伸着手指，像是第一次见到“手”这样的事物。 他又去抚摸自己的脸庞，五官扭曲地做出各种表情，他还尝试走路，动作却踉踉跄跄，仿佛婴儿般生疏。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全然学会了如何行走，甚至还学会了微笑与说话。 他从坑里爬出去，走向老者的家——一座附近山脚下的小村庄，在那里见到了村里的村民，与他们亲切地交谈。 老者在村子里很有名，因为他是一位长者，懂得很多道理，还学过几个字，很受人尊敬。村子里的人听见了天降陨石的声音，大家都很害怕，也是这位老者主动去探险。 “天上掉下来了什么？是星星吗？” 村里人好奇地来询问老者。 老者说：“不是星星，只是几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有人不信：“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怎么会是石头？” 老者说：“也许星星就是石头呢？” “石头那么重，怎么能到天上去？你骗人！”村人们没问出什么，无趣地一哄而散。 老者回到了人群中，谁也没发现他的异常。 他认识村子里的每个人，能熟练地跟他们往来。平时也一如既往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像往常一样种地、吃食、养鸡，偶尔还会去水边钓鱼。 不过很快，他便从村子里离开了。大概因为他发现继续生活在村子里，却无法获取更多信息。 老者徒步前往更繁华的城池，沿途见到任何人，都会试图与对方交谈。见到任何事物，都会新奇地注视半晌，不厌其烦地去收集各种信息。 他就像是一个来旅游的人，看什么都很新鲜。 只是这种状态持续的也不久，自某一日捧着水晶球施法却无果开始，他渐渐变得沉默阴沉，时常眺望天空，对身边的世界不再充满好奇，看向周围的目光逐渐冷漠。 他还经常捧着那颗水晶球，说着常人听不懂的话，做各种动作。 孟园与蓝月如跟了他一个多月，蓝月如也慢慢看明白了。 “这个人好像被夺舍了，他体内的魂魄才是阴公。” 孟园嗯了一声。 早在第一次见到老者时，她就亲眼目睹了他被夺舍的场景。夺舍他的阴公魂魄原本藏在那颗水晶球里，在老者触碰水晶球的那一刻钻进了他的体内。 “咱们就这么一直跟着他吗？”蓝月如悄咪咪问。 “再等等。” 某一日夜晚，老者独自露宿野外仰望星空时，孟园悄然出现在他面前。 那一刻，老者灰暗的眼眸陡然亮了起来，好像夜空中亮起的繁星！ “灵修者！你是灵修者！” 他神情激动不已，犹如落入绝境的人见到了救星，看向孟园的眼神十分热切。 孟园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谁？” “我是一位星际旅人。”老者毫不隐瞒地说。 “星际旅人？” “你能来找我，一定早就发现我这位闯入者了吧？很抱歉，我没想到你们的世界竟然没有设置屏障，贸然闯入这个世界，是我的冒失。”老者诚恳地弯腰，双手放在胸前，向孟园行了一个奇怪的礼，动作间充满了贵族般的优雅，“我是一位星际旅人，在宇宙间遨游探索是我的爱好，我喜爱观察和了解各种宇宙文明，你可以称呼我为暗星旅者。当然，你也可以称呼我这具身体的名字，他叫阴九。” “暗星旅者……”孟园重复了一声，又问：“你见我似乎很高兴？” “是的，强大的灵修者，我很高兴能遇见你。”阴九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十九个恒星日，一开始我很兴奋能见到这样独特的世界文明，它与我的世界截然不同，它让我兴奋又新奇，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我无法离开这里，我好像被困在了这里，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老者露出沮丧、苦涩的神情，将自己的困境坦然地说明给孟园听。 “你无法离开这里？为什么？” 老者说：“我使用我的世界之心进行时空跳跃，世界之心能定位生命星球。一般来说，每一次跳跃我都会停留在星球门户前，而不是直接进入星球内部。可是你们所在的世界没有门户，我跳跃至此，毫无防备落入其中，已经没办法再出去了。” 孟园沉默了片刻，迟疑着问：“你的意思是，每一颗星球都有门户？” “当然，灵修者，难道你不知晓这一点吗？”老者有些吃惊地问。 孟园摇了摇头，“你可以跟我说一下。” 阴九想通过她离开这个世界，当即不遗余力地讲解起来。 “你应该知晓，每一颗星球上都有世界意志？世界意志是最初的生命，是文明的起源，也是世界的守护者。当世界意志完成了创世后，就会化身为世界门户，将星球包裹起来，便于生命的孵化。那是世界的门，是星球与宇宙之间的隔膜，只要是有智慧的种族，都清楚不要随意进入不熟悉的世界，就好像一个外来者不要随便进别人的家一样。世界之门犹如一个屏障，既是保护世界里的生命，也是对外来生命的保护。” “比如我的故乡星球是一颗暗星，暗星上没有阳光，没有空气，暗星的子民吸取暗能量——你们这里应该叫阴气——成长壮大。我们也没有身体，我们的身体就是一团团暗能量凝结*而成，所以当我进入你们的世界，我就被这个世界的频率给压制了，这里的磁场就像深海一样压着我，让我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也无法启动世界之心，现在的我就像是溺水的人，依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挣脱不了束缚……” 孟园听明白了。 宇宙间每一颗星球都有自己的进化方向，诸如这位暗星旅者，就来自于一颗全都是阴气的星球，那颗星球里的子民都是类似阴魂的存在。 他无意中通过那颗水晶球——世界之心——时空跳跃来到蓝星，却没想到蓝星外根本没有屏障，直接落进了星球范围内部，从而被蓝星环境压制于此。 蓝星上的环境适合活人生存，可不适合阴魂。 至于本该存在如今却不存在的蓝星屏障，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被上帝文明给打破了。 孟园沉吟着问：“宇宙间有很多文明吗？” 毕竟是想要向这位蓝星本地人寻求帮助，阴九自然知无不言：“当然，虽然我游历的时间还不久，但我们暗星人经常会互通往来。我们拥有漫长的生命，又没有实体，能在极端恶劣的情况下生存，所以很多族人都是宇宙闻名的旅行家。据族中记载，暗星目前发现的文明星球大约有一万多颗，大致分为三大类，一类灵修种，一类机械种，一类如我们一般的能量种。” 大概是看出孟园对宇宙文明知之甚少，阴公说了不少其他文明的事。 孟园认真听完，才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上帝文明？” 阴九愣了一下，而后神色大变！ “上帝文明！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 孟园眸光微动：“你听说过？” 阴九神情凝重至极，两眼紧紧盯着孟园，仿佛在探究着什么，“我听说过，但我没见过。我只知道上帝文明是文明里的猎食者，大部分星球文明发展自身的方式是培育更多生命，从而壮大世界意志。上帝文明不一样，它们选择猎杀其他世界意志，吞噬世界意志来获得壮大！” 顿了顿，他忽然话风一转，“我突然想到，这颗星球没有世界门户，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星球之内的生灵有意为之，要么就是世界意志死去了……灵修者，真实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迎着老者锐利的目光，孟园平静地回视他，蓦然片刻才道：“你猜的没错，这是一颗被上帝文明狩猎过的星球。” 阴公告知她许多不曾了解过的文明信息，孟园便也不曾隐瞒，况且，本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然而她的坦承相告，却让阴公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老者喃喃说着，顿时满脸颓然掩都掩不住。他将水晶球捧在掌心，不住地摩擦着，“难怪我怎么也链接不上世界意志，原来这个世界的意志已经消亡了，没想到我的生命竟然会在此处终结。” 孟园却觉得有些奇怪，“上帝文明就在天空的月亮上驻扎，你若是想离开星球，应该能联系他们吧？你只是一位外来者，他们或许不会难为你。” 阴公摇摇头：“不，我宁愿死去，也绝不能落入上帝文明之手。上帝文明不仅吞噬世界意志，还会吃掉有趣的灵魂，我们这些生命历程漫长、人生履历丰富、见多识广的灵魂，会被他们碾碎作为文明的养料。” 第122章 碧空如洗的高天之上，银月隐于苍穹之外。 独自一人驻守一颗星球百年，似乎是一件十分寂寞的苦差事。 然而对上帝之民来说，寂寞这个词，从不存在于他们的生命中。 星球上没有出现问题的闲暇之余，索菲亚习惯去主脑空间里游逛，寻找新的体验。 主脑空间是所有上帝之民最爱光顾的地方。 在这里，每时每刻都有外来的灵魂出现，那些灵魂大都充满了厚度，有着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与体会，他们或是见过不同的震撼的风景，或是体验过极致的爱恨，或是历经挫折落入谷底、或是志得意满走上巅峰，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各种各样的人生。 最终生命逝去前，这些灵魂会被主脑吸纳进入上帝文明，成为文明的底色。 底色是什么呢？ 底色就是空间里一个个副本的入口，每一位上帝之民都能消耗一定的信仰值或其他能源，获得进入副本的机会。他们可以参与到那些人的人生中，进行一场场人生模拟。 他们可以选择成为副本的主人公，也就是代替那些独特的灵魂，去“副本”中体验对方的一生，用对方的思维去感受对方的爱恨纠葛，去学习对方所有的知识与技能。 他们也可以选择无记忆沉浸式体验，用另外的身份降临到对方的人生中，去“救赎”、“攻略”喜爱的副本主人公，来一场恋爱。或是觉得烦了，还能随手挑一个副本来一场报复式的宣泄，甚至灭世也不无可能。 反正，一切都是副本。 前一刻消亡，下一刻主人公依旧会在主脑的控制下复活，重新站在你的面前，冲你若无其事地微笑。 那些形成副本的灵魂或许死了，也或许没有。 他们被动地将自己的人生经历、思想、爱恨从头到尾地展示出来，赤裸裸地呈现在每一位上帝之民的面前，作为一个个可供挑选的、玩乐的副本，从而增加这个文明里每一位子民的阅历与厚度。 这就是上帝文明。 祂拥有无数的放牧世界，无数的副本，无数的故事。 祂的子民想要任何技能与知识都唾手可得，想要任何人生都能随时体验，想要任何感情都能酣畅淋漓地来一次沉浸式。 他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财富、权利、力量、情感、快乐、痛苦、仇恨，世间所有都为他们所服务，他们堪比神明。 上帝文明称这种副本为灵魂数据化，这也是上帝文明立于不败之地的最强武器。 他们不必去创造文明，因为他们能夺取其他文明的瑰宝，能学习任何文明最厉害的成果，演化成自己的收获。 所以他们放牧文明，将其他文明当做牛羊，放任牛羊生长而不是干预，再攫取牛羊身上千万年才长出来的羊毛，变成自己的财富。 他们是宇宙间最高明的小偷，只偷取王冠上最珍贵的宝石，还要将王冠圈养起来，为自己源源不断生产宝物。 吸髓敲骨，不外如是。 索菲亚最近心情不好，挑了一个有名的休闲副本沉浸式体验人生。 她关闭了自己的记忆，在那个新世界投生成为一位新生儿。 副本主人公是一位国家的公主，从小就被一整个国家捧在手心，她有着绝美的容颜、聪慧的头脑，她是世界的宠儿，她本应该获得最完美的人生。然而索菲亚出现了，她体验前就为自己设定了抢夺公主人生的目标，生来便明白自己要与公主为敌。 她为自己设置了比公主更美的容颜、更聪明的脑袋、更纯洁的个性，变成比公主更完美的模样，一次次地夺走公主所拥有的一切。 她设计公主被国王与王后厌弃，她抢走爱慕公主的男人，她使得全世界的人都误会公主是个恶毒的女人，让高高在上的纯洁公主跌落尘泥，被她踩在脚底。 最后她代替公主嫁给邻国的王子，获得公主美满的一生，而原本的公主早已被整个世界所厌弃，衣衫褴褛地站在人群里，绝望又平静地看着索菲亚与王子拥吻。 索菲亚体验完这舒畅、完美的一生，终于感到一丝畅快，之前在孟园身上体会到的憋闷总算稍稍减轻。 她喜欢这样的游戏，多么快乐，多么有趣，看着那些副本主角被打乱人生，失去本该拥有的一切，那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她从副本中出来，心情极好地问：“蓝星上有什么异动吗？” 主脑的声音响了起来。 【蓝星研究所与蓝家探索周朝墓过程中发生意外，姜希音与“蓝春玲”被困墓中，无法检索到“蓝春玲”信息，怀疑此人是灵修者孟园。】 索菲亚高昂的情绪瞬间跌落下来。 “又是孟园！她去那座墓做什么？” 她喃喃自语，觉得古怪。 主脑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检索信息，片刻后机械音重新响起。 【该周朝墓疑似与地府有关，墓穴中有一处未知空间，存在地府空间波动。】 索菲亚恍然：“龙国地府？这地方终于要坍塌了吗？” 地府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它有着自己独特的规则，一般不被允许无法入内。即便是上帝文明也拿它没办法，毕竟它不像蓝星一样门户敞开，能随意进出。 强行打开的话也没意义，因为里面都是一群阴魂，阴魂提供不了信仰之力。 信仰之力，是只存在于活的生灵心中的信念力量。 不过虽然进不去，但里面的阴魂一般也不敢出来，所以此前上帝文明一直没管。 再说了，自从蓝星天道碎裂，地府也在缓慢崩塌，迟早有一天地府空间会消散。 现在看来，那空间竟然出现在了星球上，与三维现实有了重叠，说明崩塌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了。 【该墓穴是否需要处理？】 索菲亚皱眉思考了一瞬，下一秒就松开了眉头。 “不必了，地府里的那群阴魂也不过是一群阴沟里的虫子罢了，躲了这么多年都不敢冒头，难道现在就敢了吗？孟园若是想联合他们来对抗我，可就要令我失望了。” 她傲慢地说着，心下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孟园的计划，不外乎寻找外援罢了。 蓝星世界衍化的环境让阴魂天然受压制，他们连出现在人间都做不到，又怎么敢跟上帝文明作对？ 上帝文明从未将蓝星地府放在眼里，更不要说去防备了，他们不配。 “重点关注一下姜希音。”索菲亚说。 【好的。】 其实她还可以现在就堵在周朝墓外，只要孟园从那一块封闭空间里出来，她就能直接出手一击毙命，捏死这只蹦跶的蓝星虫子。 可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好玩？ 她才刚刚布置了一个有趣的游戏，若是现在就出手杀了孟园，之前做下的准备不都白费了吗？ 而且索菲亚忽然觉得，若是将孟园抓起来，带进主脑空间做成一个副本，岂不是更解气？ 她能在副本里一次次地捏死她，也能夺走她的一切，能看着她绝望、痛苦、仇恨，还能代替她的人生，这比简单杀死她可要来得爽快多了。 说到底，即便孟园杀了两次自己的分身，索菲亚也从未将她当做过对手。 从始至终，孟园在她眼里，都只是一只跳得高一点的虫子而已。 一位灵修者能改变蓝星被放牧的命运吗？ 不能。 她一个人能抵抗上帝文明这么个庞然大物吗？ 依旧不能。 她能做什么？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蹦跶着做一些在索菲亚看来毫无意义的事。 虫子咬了她一口，有一点疼，但她依旧能轻而易举捏死她。之所以没有动真格，只不过是觉得好玩，想要跟她玩一玩。 当然也是不想闹大了，让上级觉得她玩忽职守。 一百年的驻守的确有些无聊，不如玩一场游戏。 索菲亚的值班期还有二十三年，不论游戏结束能不能抓到这只虫子，她都不可能输。 这场游戏的主导权，从来都掌握在她手中。 “这个游戏叫做猫鼠游戏。孟园……你准备好了吗？” 低喃的自语声化作无形的波动，在空寂的月球上回荡，无人可闻。 * “你的意思是，上帝文明吃灵魂？” 历史画卷内，孟园问面前的阴公。 此时正是月夜，她不由地仰望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圆月，哪怕知晓这只是历史的影像，这一刻也忍不住心生寒意。 修仙界记载中只有邪魔才会吞噬灵魂，但一般也很少出现这种事，至少孟园上辈子活了五百年只听闻过一例，最后那吃生魂的邪魔也自爆而亡了。 因为吞噬其他的灵魂后，一般自身灵魂也会变得狂暴失去理智，总之天道不允许互相吞噬灵魂这样的事发生。邪魔最多就是炼一炼魂幡、鬼器之类的阴损法宝，而不是生吃灵魂。 好比人不能吃人一样，人的基因里写了不可同类相食的密码，吃灵魂也是如此。 孟园想起之前遇见的那位国际警察克劳德，他死后曾被上帝文明呼唤，若是他当时答应了，是否就会被吃掉？ 还有那几个飞向月亮的上帝信徒灵魂，他们如果上去，也会被吃吗？ 阴公说：“我也不确定，这些都是我听说的。上帝文明很神秘，它们虽然声名赫赫，却很少有人清楚具体的信息，大都是传闻，也没人知道它们的母星在哪里。我听到的消息也都是族人多年游历记录下来的，据说曾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暗星旅者被上帝文明吞噬了，后来上帝文明捉了不少暗星旅人。所以从出生开始，我们就被灌输远离上帝文明的观念，一定不能被他们捕捉。” 第123章 “……历史？” 阴九愣愣望着孟园，仿佛一时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神情一片空白。 孟园与他对视，良久才缓缓道：“我来自几千年后，这里……是历史画卷。” 阴九依旧呆愣愣的，像是没反应过来。 呆滞了好一会后，他陡然意识到什么，一双苍老的眼眸倏然失去了期盼的光彩，变得极为空洞，毫无情绪。 “我明白了……原来这里是世界之书啊。”老人沉沉笑叹。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又无法控制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做出想要的表情，反而显得有些莫名的扭曲。 “世界之书？” “星球意志会记录下世界上发生的一切，留存在世界之心里，我们暗星人称其为世界之书。世界之书是过去的影像，我曾去书中看过，还见过幼年的我。不过暗星的世界之书内容并不充实，甚至很枯燥。暗星人大都是旅者，成年后就会离开母星，像是离巢的鸟儿一样去宇宙间旅行……” 孟园静静地听着这位老者的回忆。 “其实我在出发前，就已经做好了会流离失所的准备，每一位暗星人应该都有这样的觉悟。暗星人是天生的旅人，我们热爱追寻无数世界的美景，热衷于见证与记录多种多样的文明。我们在广袤的宇宙间遨游，必然也会遇见灾祸。事实上，超过一半的暗星人离开后不会再回到母星，他们或是死在不知名的地方，或是迷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或是遭遇到了危险，又或是疲惫了想要停留在一个地方歇息。” 阴九说着说着，语气便越发平静下来，最后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遗憾与怅惘。 “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已接受这样的命运，只是它来得有些突然罢了。” 老者再度看向孟园，神情坦然道：“你来世界之书中找我，一定有原因的吧？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了解的，我都会给予你解答。” 阴九是一位暗星人，暗星人数量不多，却是难得的能量种，基本上只要不去作死就能长生不死，所以他其实已经活了五千多年——以蓝星年为衡量尺度。 如此漫长的时光堆叠下来，他的见识与脑子还算不错，至少绝对不笨。知晓自身现在只是一段历史影像后，他便明白孟园一定是为自己而来的了。 孟园也没跟这位外星来客客套，两人都清楚那没必要。 “我在千年后找到了你的墓穴……” 孟园将周朝墓的存在简单讲述了一遍，阴九认真听着，时不时插两句话。 “你所说的墓穴里的阵法，是我们暗星上的一种符文阵。暗星上的暗能量——你们称之为阴气——并不是全然平衡的，有些地方能量较为充足，有些较为匮乏。我们暗星人都喜欢生活在暗能量充足的地方，所以会用符文阵来平衡能量。大概是原本的我太绝望了，想要沉睡下去，才会建造那样一个墓穴吧。” 历史画卷里的阴九并不是后来的阴九，此时的他才刚来到蓝星不久，并不能体会到未来的自己的心情，最多只能做出一些猜测。 “那墓穴里的那些僵尸呢？” “那是暗星人掌握的一种将生灵转化为长生种的方法，我们暗星存在好几亿年，见过太多种文明，也记录了大量技能。你说的僵尸实际上被我们叫做暗仆，暗星人的生命太漫长，而且我们不具备实体，若是需要做些什么，有时候就会很麻烦，这就需要培养一些仆从了。将生灵转化为暗仆，就能控制他们做事，还能让他们获得强大的力量与长久的生命。很多智慧种都愿意给我们暗星人当暗仆，我在一些文明星球上也养了一些暗仆，不过旅行可带不走他们，现在也联系不上了。镇魂铃就是控制暗仆的东西，我们叫做仆铃。” 阴九十分平静地说。 对他而言，将人转化为暗仆是一件格外平常的事，根本不值得在意。 孟园微微颔首表示了解，而后从袖中拿出一方漆黑小印。 “这也是在你墓中找到的，你知道它吗？” 小印沉重，孟园紧紧攥在掌心。 她之前观察过，这方印面上刻着几个不曾见过的符文，但不是镇魂铃上使用的那种暗星人的专属铭文，估计不是阴九的东西。 尽管如此，她还是拿出来让他看了一眼。 阴九看着那方小印，自从得知自己的未来后显得格外平淡无波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惊异。 “咦……这东西倒是有趣，可否给我看看？” 孟园倒也干脆，直接将小印递了过去。 阴九握着小印稀奇地看了半晌，才重新将其还给了她：“这方印是规则的产物，也叫世界意志的凝结，它可以号令阴魂，赐予阴魂人间行走的能力。” 顿了顿，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孟园手中的小印，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曾见过它，如果我早见过，我一定不会死。” 有了这方小印，他就能长久存在人间，而不用担心会被这方天地磨损。 是的，他此时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环境对阴魂太不友好了。 他若是没有躲在人的躯壳里，而用自己的身体行走人间，迟早有一天会被世界磨灭。 当然，这样一个独特的世界，也让阴九感到十分新奇，虽然他也为这么一个独特的文明世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听完阴九的话，孟园也彻底确定这方小印的来历。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小印应该就是地府失踪的那一方城隍印了。 由于地府日渐崩塌，城隍印消散在天地间，但不知为何它竟然出现在阴九的墓穴里，孟园猜测大概是那墓穴内阴气太浓，将城隍印给吸引了过去。 城隍印是规则的显化，不是什么死物，它会自己长脚跑去更舒服的地方待着也很正常。 孟园将城隍印收了起来。 阴九目光一转，注意到了安静坐在她肩头的小手办：“这也是一个阴魂吧？” “是的。” “你们蓝星文明真是奇特，有生灵，有阴魂，还有灵修者。你既然是从千年后来的，难道你们的文明已经走向了灵修方向？你们从上帝文明的牧场中逃出来了吗？据我所知，上帝文明并不允许自己的牧场里有灵修文明存在。” “并没有，”孟园摇了摇头，她没有解释太多，只问：“为什么上帝文明不允许文明灵修？” “我也不清楚确切原因，但宇宙间有一个公认的常识，灵修文明的潜力是最强大也最完美的。我遇见过很多文明，只有灵修文明最为强盛，即便上帝文明也不敢侵犯灵修联盟。估计它们也是在防备放牧的文明变强吧？” “灵修联盟？”孟园注意到这个词。 “那是宇宙间最有名的文明联盟之一，由数百个灵修星球组成，非常神秘且强大。” 孟园若有所思：“如果蓝星想要加入这个联盟，要怎么做？” 阴九嗤笑道：“不可能的，不是说星球上有灵修者就能称之为灵修文明，真正的灵修文明要保证基本上每一位子民都能修行，才可以叫做灵修星球。还有，要想加入灵修联盟，必须有十位以上的星球护卫者。” “星球护卫者？” “我才来到蓝星不久，就发现这颗星球的文明进程十分落后，你应该还不明白什么叫文明等级吧？” 孟园坦然道：“不明白。” 蓝月如听到这里却是举起小手：“我听说过这个！蓝星科学家将文明分成七个等级，第一等级叫行星文明，能够利用星球上的所有能源。第二等级叫做恒星文明，也就是走出星球，可以利用恒星太阳的能源。第三等级叫做星系文明，能利用整个星系内的能源……” 阴九毫不犹豫地打断她道：“这个理论太简单也太浅薄了！看来你们蓝星后世走向了科技文明？科技文明很难发展到极限，说得直白一点，你们偏科了！工具虽然重要，但最根本的强大只源于自身。” 孟园并不反驳，谦逊地道：“前辈，还请为我们答疑解惑。” 阴九说：“你们以为文明是什么？文明是一个种族文化的传播，也是其实力的象征。一个文明只有强大起来，才能走向更远的地方。至于评判文明强大与否的标准，不是看它的能源利用率，也不是看它能不能走出星球走向宇宙，而是看它旗下子民的频率高低。频率，是实力的象征！越强大的存在，频率也就越高。” “每一颗文明星球都有自己的星球意志，当子民的频率提高到一定程度，就能链接上星球意志。到那时候你就会发现，宇宙间每一个文明都像黑暗里一颗颗闪烁的宝珠，不论隔得多远，你都能看见它！” 孟园神色愕然：“链接星球意志……就能看到其他文明？” “没错。如果你们只顾着发展科技，就会发现宇宙一片漆黑空荡，仿佛只存在自己一颗生命星球。事实上，那是因为世界屏障阻隔了人类的视线。你以为人类的眼睛能看到什么？人的眼睛能看见的光都只有几种，我进入这具身体后感觉自己好像瞎了一样。如果不去修行，只用这副孱弱的人类躯体，除非其他文明主动出现在你们眼前，你们根本发现不了任何文明！你们宛若宇宙间的瞎子！” “不过就算修行，也不一定全然能发现其他文明，大部分文明会隐藏自己。初生的文明一般还不会隐藏，但它们有世界屏障防护，所以寻常情况下不会被侵略，除非运气不好遇见上帝文明那样的败类。而且宇宙太大，文明间隔太远，也不是所有文明都有世界之心这样可以远距离跳跃传送的宝物，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文明之间彼此都较为相安无事。而且只要文明中出现了星球护卫者，就可以操控世界意志将文明彻底藏起来。” 第124章 “频率到底是什么？” 孟园从阴九口中得到了很多此前不了解的答案，与此同时却也衍生出了更多的问题。 阴九沉吟片刻，才道：“本来我不该将这些告诉你，宇宙文明公约规定，高级文明不允许擅自干涉低级文明进程。不过你们蓝星文明已经被放牧了，干涉早已发生，那这个规矩也不必遵守了。况且暗星人尊重一切文明的发展，我们格外厌恶上帝文明这种狩猎文明，所以我今天便要告诉你一些高级文明才能知晓的信息。” 孟园闻言，诚恳道：“多谢您慷慨解囊，有朝一日蓝星能脱困，一定会记住暗星人的友谊。” 阴九看了她一眼，坦言道：“事实上，只要你们进入一级文明，培养出一位星球护卫者，就会知晓宇宙的大部分秘密。” “宇宙间所有生灵进化的终点，其实就是星球意志。每一颗星球最大的宝藏，不是什么能量资源，而是星球意志本身。星球意志，你可以看作是宇宙最初的生命，也是规则的凝结。宇宙诞生之初便凝聚生出了星球意志，星球意志是一颗颗具有生命的星球，它们是广袤的宇宙里唯一的珍宝，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超越一切的超级生命体。若你成为星球守护者，就会明白一件事。每一颗生命星球上的所有生灵，都来自于星球意志。” 孟园道：“我知道，星球意志就是创世者，我们蓝星人称之为天道。” 当初她进入历史画卷时，就看到了盘古创世那一幕，此刻听起来并不多惊讶。 “你竟然知道？”阴九却是有些惊奇，古怪地盯着她，“只有成为星球护卫者，彻底链接星球意志，才会知晓这样的秘密，你的频率显然还没达到星球护卫者的层次。” 孟园笑了笑，也没解释，而是问：“您能看到我的频率？” 阴九说：“我能看见，你的频率大概在五级左右。等到七级你就能链接星球意志，借用星球意志的双眼，去观测完整的宇宙了。” 略微一顿，他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你身上有你的秘密，我不会探究，只将我了解的都告诉你，毕竟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说到这里，老者深深叹了一口气，“星球意志是宇宙间最初也最强的生命，祂掌控着宇宙间的规则，几乎可以称作神明。然而这样强大的存在，却也被宇宙限制。祂生来便没有自由，降世于星球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创世。好比鸟儿生来就要飞翔，一朵花开就是为了结果，星球意志生来就是为了创造世界。” “星球意志完成创世之后，灵魂化作星球上的万千生灵，躯壳化作世界屏障与万物，创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这就是一个文明的诞生。” 说到这里，阴九看向孟园，笃定地问：“你应该也明白，万物生灵的灵魂，其实源于最初的星球意志，但又比祂低等吧？” 孟园微微点了点头。 阴九继续道：“频率，其实就是灵魂的层次。事实上，不论是灵修文明还是科技文明，都认同一件事：星球意志是宇宙最强生命体，每一个生命的终点，就是奔赴星球意志，成为星球意志！所有的修行都是殊途同归，都是在努力将自身的灵魂等级提升到星球意志的层次。”* 这番话听得孟园呼吸微窒。 她也曾思考过修行的终点，也曾想过成仙之后呢？个体的实力会有一个终结吗？ 她要追逐的目标是成仙，可成仙就到了尽头了吗？ 孟园不清楚，也没人能给她解答，然而就在这一刻，这个问题得到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生命的尽头，是成为星球意志那般强大的存在！换句话说，每个修行者的最终目标，便是成为天道！ 星球意志，是每一位生灵追寻的最终目标。此时此刻，她眼前好似出现了一支旗帜，高高树立在遥远的地方，她的前路也再也不迷茫。 尽管很远，但哪怕跋山涉水，她也终要抵达。 忽然，孟园注意到一个关键点：“只是灵魂层次吗？” 阴九肯定道：“不错，只是灵魂层次，我猜你们蓝星应该有一个理论，意识决定物质？事实上，灵魂才是主宰一切的存在。”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只修灵魂也有缺陷，因为宇宙是物质宇宙。所以我才说灵修是最完美的文明，因为只有你们灵修躯壳与灵魂同修，前期进展慢一点，但后期成长了就会很强大，宇宙间谁也不敢招惹。科技文明偏科严重，缺少修行躯壳的基础，大都只修灵魂，所以后期往往转向机械化，将身体改造成机械体来延长生命。但这样又会让文明陷入停滞，因为机械体无法诞育生命。” 孟园默默听着，又问：“科技文明怎么修灵魂？” 蓝星如今灵气稀薄，眼看着未来就要走上科技文明道路，她想能否得到一些提示帮助蓝星提升文明等级。 “大部分科技文明发展到了后期，就会转而去研究灵魂了，这是一个必然的规律。有些文明能检测到星球意志，就能学会去链接星球意志，其实也就是感悟规则，尽量让自己的灵魂与星球意志同频，这样就能缓慢提升自己的灵魂频率。若是找不到星球意志的文明，则会发展出一些锻炼精神力的方法，精神力也是魂灵能量的延伸。反正文明提高之后，都会走上一条殊途同归的路，去感悟星球意志提升自己的频率。当然，也有一些坚持发展科技，不去追寻灵魂与意识的文明，这种文明大都存在时间不长，因为在真正的实力面前，科技其实是很孱弱的。比如只要你们有一位星球护卫者，就能操控蓝星改变它的航道，能带领着自己的母星去征战航行。真正的一级文明，母星作为堡垒，星球护卫者是守护堡垒的骑士，这才有了征战宇宙的初步实力。星球守护者还能融合星球意志，掌控规则，甚至改变规则。假如此刻有一位星球守护者出现在蓝星上，若对方有意，而蓝星没有护卫者，他就能强行入侵蓝星意志，操控星球自我毁灭。” 说到最后，阴九感叹道：“这也是为什么有了一位星球护卫者，才算达到了一级文明的原因。一个文明，有没有星球护卫者，差别太大了。” 孟园听着这番描述，却感觉到宇宙间似乎并不平静。 “宇宙间文明的征战很多吗？”她问。 阴九说：“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大部分都是为了争夺资源，但也闹得不大。主要原因还是大概八亿年前，灵能联盟与智械联盟发生了一次资源争夺大战，当时席卷了超过三亿光年的范围，将无数个星系毁灭殆尽。那地方从你们蓝星上也可以看见——” 他抬手仰头，指向头顶的星空。 今夜正是星夜，头顶漫天繁星，只见阴九所指的区域，无数点点繁星中，有一个几乎不被注意的漆黑空洞。 一旁始终安静倾听的蓝月如顿时惊呼：“牧夫座大空洞？！” 孟园偏头：“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刷短视频看见过！科学家说这地方在宇宙里空无一物，特别诡异，其他地方都有星系，就这里什么都没有，被叫做牧夫座大空洞。” 蓝月如天天没事就爱刷短视频，短视频里讲什么的都有，她看的东西也杂，知晓的知识也比孟园这个老古董多多了。 阴九笑道：“那里的星系都被打没了，那一战损失惨重。之后宇宙间最强大十大文明就联合起来，签订了宇宙文明公约，约定文明之间不得彼此侵犯干涉。不过那一战之后，大部分文明也都学会了隐藏自己，只要到了一级文明层次，基本都会把自己藏起来。所以如果你若是链接上了星球意志，此时看向宇宙，所见的也只有还未达到一级的初级文明。那些高级的除非让你看，不然你是找不到的。比如我们暗星，就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谁也找不到。” 孟园沉默了很久，才从阴九那寥寥几语中的惨烈一战里回过神来，轻声问：“那一战是因为什么？” 她抬眼望着那漆黑的空洞，谁能想到那遥远的地方曾发生一场超越了人类想象的大战？无数星系都在战斗中消亡，当时参战的文明又该多么强大？造成的后果、死去的生灵又该有多少呢？ 阴九摇头：“那么多年前的事了，谁知道呢？” 孟园蹙了蹙眉，又问：“上帝文明违反了宇宙文明公约，那些强大的文明为何不去管它？” 阴九笑了一声说：“上帝文明没那么蠢，它只要不发动文明战争，一般不容易被发现。你看你们蓝星，被放牧这么多年，文明也并未消失不是吗？你们的星球意志虽然被吃了不少，但还留着一些当做掩护。哪怕高级文明看过来，也不会怀疑什么……而你们无法突破一级文明，不能联系外界，只能一直被控制。上帝文明盯上的一般都是这样孱弱的初级文明，高级文明它们掌控不了，就只好挑你们这样弱小的了。” 孟园：“为什么高级文明它们控制不了？” “因为世界之心。”阴九捧起怀中的水晶球，说道，“世界之心是每一颗星球意志的结晶，也是星球的心脏。世界之心的用途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当你能链接星球意志后，就能通过它来联系星球上的人，或者与其他世界之心发送消息。它有点像是科技文明里的智脑，你应该能理解吧？” “能理解。” 阴九讲得很明白，孟园能听懂。 “我之前也说了，星球意志是最初的生命体，不论哪一颗星球，其实都是同类。所以星球的心脏能互相沟通，只要你达到星球护卫者的层次，就能用它向其他生命星球发送信息。当然，最好有个坐标，不然容易群发。到了频率七级，也能用它与星球上的族人沟通。比如我，我的频率是八级，就能用它与带上了世界之心的暗星人联络。” 第125章 即便是在历史画卷中，也能看见斗转星移、日升月落，时间一如既往在向前流淌。 孟园与阴九交谈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与其告辞。 她驾驭飞剑飞上高空，直直向着天穹飞去。 “孟园，你们这就谈完了吗？” 蓝月如小手办坐在她肩头，朝着下方看去。 昨晚蓝月如也在努力听，想知道孟园身上到底有什么大秘密。结果听到后面都是一些十分深奥复杂的东西，她根本无法理解，最后听得都睡着了。 孟园道：“谈完了。” “我还没跟那个阴公告别呢……” 小手办小声嘀咕着，低头望向脚下的大地。 昨晚阴公教了她一种阴魂修行法，是专属于暗星人的法子，比她这个走野路子的强多了，她心底对这个外星人还挺感激。 广袤的大地上，阴公的身影早已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就像一只缓慢爬行的小蚂蚁。 他前进的方向，是那位诸侯的封地。 孟园不曾回头看，一直向着上空飞，穿过一层透明的薄膜，她再度出现在历史画卷上方。 她收回飞剑，脚踩在画布之上，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沉了下去。 “诶？你又下去做什么？” 孟园轻声道：“去与阴公告别。” 不是方才的道别，而是在他生命的最终，跟他道一声别。 她也不知为何，只是心念一动，觉得该去一趟。 她说着，已经来到了新的历史中。这一回算是熟门熟路，她直接驾驭飞剑飞向诸侯的封地，隐藏身形进入了诸侯的府邸。 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年，正是阴公为诸侯建造墓穴的时候。 阴公借用诸侯的权势为自己打造了镇魂铃，意图在这个世界沉睡。他态度还算乐观，大概觉得只要等待足够长的时间，就能等到离开的曙光。 孟园在他面前现身，阴公却已不认得她。 她也没显露自己是灵修者，阴公实力被压制，只将她当做一个普通人，并没有注意到她。 孟园隐匿在一旁，时而听他自言自语，分析蓝星文明未来的进程。 “这个世界的智慧种族很独特，与灵修文明有些类似，而且还有不少神话传说，可我并没有发现任何灵修传承……难道是还没发展出来吗？或许我应该等一等，等到他们发展出能走出星球的能力，我就能脱困了。” 事实上，阴公完全能自己传授给蓝星人超越当前的知识，强行推动文明发展，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了沉睡与等待。 墓穴建造完毕，诸侯死后，阴公也跟着对方一起沉睡了下去。 建造墓穴的过程中，他不仅打造了镇魂铃，还一直搜寻灵修者的痕迹，只可惜一无所获。 他并未放弃，决定隔一段时间就来观摩一次蓝星文明的发展。 孟园不确定他具体的死亡时间，只好几度穿越历史画卷。她来到了数百年后，看到阴公醒来，观察蓝星文明的进程，然后失望地再度沉睡。 蓝星文明缓慢地向前推动着，阴公心底的希望之火似乎也在逐渐熄灭。 他每一次苏醒，每一次都是失望，之后就会沉睡更长时间。 最后一次睡下时，大概是在现代往前推一千五百年，也就是说，他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了将近两千年。 孟园还观察到一件事，如果阴公不沉睡，一直在人间行走，他的魂体就会被逐渐磨灭。哪怕沉睡在特定的墓穴里，魂体依旧在缓慢地衰弱着，犹如越烧越小的蜡烛。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灵，对这一方天地来说就是异类，不仅会被压制，还会被排斥。 他也无法链接星球意志修行，不能沟通外界，联系不上族人。周围的生灵全都是他不熟悉的异族，他没有同类，他被困在了蓝星上，如同困在笼子里的鸟。 甚至因为他不是蓝星生命，哪怕发现了其他阴魂，也进不去蓝星地府。 看着那老者再一次从沉睡中醒来，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距今一千一百年，蓝家老祖宗也已盗走了墓穴第一层的镇魂铃，蓝月如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孟园，他好惨啊……” 是啊，那种在无尽的等待中逐渐消磨掉希望的感觉，太惨了。 阴公一直用着那一具老者的身躯，在他的魂体影响下，这具宿体会始终保持着最初的模样，这也是他们暗星人的能力。 他独自行走在街头，看着周围的行人，感知着天地间的变化。这里的人依旧没有觉醒任何修行能力，仍保持着初见的孱弱。 他们的文化却发展得极为兴胜。 正是春节，阴公走街串巷，观赏着五彩斑斓的人文风景。 他看年画，看舞龙，看唱戏，看杂技，看各种热热闹闹的景象。 老者叹息一声，暗淡的双眼飘摇着一抹微弱的光。 “如此璀璨的文化，一定会诞生出强大的文明吧？” 他在人间行走了一圈，决定再度沉睡下去。然而也就是在这时，他竟然发现了一位年轻的道士，那道士正在山野里吸纳灵气，阴公感知到灵力波动，惊喜异常，认为自己见证了这个文明即将迈上修行之路的转折点。 道士修行方式极为粗糙，甚至不懂得自己是在修行，阴公悄然出现在他面前，装作高人模样，教导了道士一些修行的基础知识，这才飘然而去。 “这少年自己已经在吸纳灵气，我再教他一些修行知识，应该不算违规吧？” 这一幕自然也落入孟园眼中，蓝月如惊呼：“孟园，那是原逢野！” 没错，阴公遇见的人竟是年少时的原逢野。 原逢野从未给人讲述自己遇见阴公的事，自然也无人知晓，原来他竟受过阴公的指教。 不过想想也不为怪，原逢野一个山野道士，就算再聪明绝顶，也不可能从无到有走上修行之路。他在修行之道上的确天才，但再天才也需要一个开端，而那个开端不可能无中生有。 好比现代百年来那么多科学家，个个都是人类里顶尖的天才，也有不少追寻过神学之谜，却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修行的奥秘，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如今得知阴公便是那个最初的开端，孟园反倒有种逻辑通顺了的感觉。 衰弱到了极致的阴公回到墓穴，继续沉睡了下去。这一次他是带着笑睡下的，他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便决定缩短睡眠的时间。 之后过了几十年，他再一次苏醒。 他去找原逢野，却发觉原逢野早已消失不见，这天大地大，再无修行者的踪迹。 蓝星人仍旧活在蒙昧中，他们认为天圆地方，甚至不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一颗星球，头顶的太阳是一颗恒星。 阴公探寻数日，终于从原家得知原逢野早已死亡的真相，也陡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不过是一场空，这是一颗被上帝文明殖民的星球。 他回到墓穴中，躺在那具石棺内，决定就此死去，他不想自己也被上帝文明捕获。 “阴九。” 一道清浅的声音突然自黑暗的墓穴内响起。 阴九不受控制地抬起头，这是他真实的名字，已经几千年不曾被呼唤过了。 黑暗中亮起了一缕光，他看见了一个人类，她正站在石棺边，静静垂头凝视着他。 “你是……” 阴九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灵能气息，这是一位强大的修行者，频率起码达到了五级。 他暗淡的眼眸映出一缕微光。 孟园深深望着他，道：“我是孟园，来自未来，想来送您一程。” 阴九与她对视，好似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见了千言万语。 他明明不认识她，这一刻却感觉两人似曾相识。 “原来是这样啊……我想问一下，在未来，蓝星获得自由了吗？” 他的心情其实很平静，因为在很早之前，离开暗星前，旅者阴九就已做好了客死异乡的准备。 被困蓝星的这么多年，他却不想看到这璀璨的文明死去。 孟园摇摇头：“还没有，我们在努力。” 阴公说：“这几千年来，我见过很多蓝星人，他们都拥有极强的灵性，能演化出如此璀璨的文明，我相信你们绝对能逃离上帝文明的囚笼。” 蓝月如忍不住开口道：“阴公，你要不要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等过一千年，蓝星人就能飞上太空了啊！ 明知道这是历史，是不可改变的过去，蓝月如仍抑制不住这股冲动。 阴公笑了笑，平和地说道：“我没那么多时间了。” 漫长的时光消磨了他的力量，这个世界的阴气并不能给予他补充，而孟园的出现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 “你应该见过其他时候的我吧？我能感觉到那个小阴魂在使用我们暗星人的修行法。不知其他时候的我是否告诉过你这个秘密：当她修行了暗星人的修行法，以后就算是半个暗星人。等到你达到了频率七级，就能把她塞进世界之心进行时空跳跃。到那时，你能不能将我的世界之心送回暗星？” 孟园愣了一下，阴公之前跟她说了很多，但确实没说过这件事。 不过他既然教了蓝月如修行法，应该也是等她以后自己发现。 瞧见她的神情，阴九立刻便看懂了：“我告诉你这个秘密，就代表着你们有朝一日能够去到暗星，这对暗星来说是很危险的。不过我想，一位会来与我告别的人，应该不会伤害暗星人。” 说完这番话，阴九便疲惫地摆摆了手：“好了，你们走吧，我要睡下了。” 第126章 星野低垂，山林清寂。 道人静坐柔软的草丛里，仰望夜空中闪烁的星子。 四野里飘荡着鼓噪不休的细细虫鸣，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草香，夜风徐徐，夏夜清凉。 夜晚是夏虫的乐园，小虫子们纷纷从黑暗的土层中钻出，沐浴着星光与月光，在这如水的夜色里觅食或繁衍，推动各自生命的进程。 有几只小虫发现道人的存在，大胆地伸出纤细的足肢探查着人类的衣物，爬上去嗅闻片刻，发现这个大家伙对它们无动于衷，最终又无趣地回归到自然中去。 星河缓慢流转，孟园目光落在那遥远的宇宙中，透过点点繁星，畅想着世界的另一幅面貌。 宇宙何其大，文明何其多。 蓝星不过是其中渺渺一粟，而她更是万亿生灵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砂。 未来，还有那么漫长的路要走。 孟园仰望许久，复又低下头来，掏出一团息壤，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揉捏。 捏出一个小人形状，又重新团回去，再捏，捏泥人的技艺就在这不断的练习中越发精湛了，就连小人的表情都已经能做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捏了一阵子小人，她想起之*前塞进几颗灵子的泥人，便拿出来观察。 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因为阴九告诉她，创生是独属于星球意志的领域。 只有星球意志才能创造生命，其他再强的文明，只要还生活在这片宇宙里，都只能复制生命，而无法从无到有创造新生命。 生命是这个宇宙最深的奥秘，甚至没有文明能弄懂生命来源于何处。 这里的生命指灵魂，也指最初的星球意志。 星球意志仿佛是凭空出现在宇宙里的，谁也不知它的来处。祂创造了最初的生命，但这么多年下来，宇宙生命总量却一直在增加，多出来的那些灵魂都是从虚无中诞生。 宇宙能量守恒，灵魂却不遵循这一点，灵魂无中生有。 高等文明能造出活的躯体，却创造不出灵魂。 没有文明能造出一个崭新的灵魂，即便阴九所知的最高等的文明也是如此。 宇宙中将其称之为生命禁区。 据说只要破解了生命禁区的秘密，就能突破这一方宇宙，进入更高维度宇宙。 “真的有高维宇宙？” “宇宙中很多高级文明都认为，星球意志就是高维生物，至于高维宇宙，没人见过。” “星球护卫者不是高维生物吗？” “当然不是。星球意志是无数规则的集合，而星球护卫者往往只能掌控一两条规则，二者根本无法比拟。” 从这些话里，孟园便确定了，要成为星球护卫者，果然得掌控规则，也就是大道。 星球意志是天道，星球护卫者是圣人，她此刻的神魂接近仙人，但还未成仙，在阴九的评定中属于频率五级。 到达频率七级才能链接天道，也能使用世界之心。 不过估计也得等她成仙了。 如今才种下两颗道种，还有三颗，只能徐徐图之。 雪白的小泥人静静躺在孟园手心，似乎并无多少变化，然而不知是不是孟园的错觉，她感觉这个小泥人好像比印象中长大了一点？ 她微微闭眼，随后再睁开，眼瞳陡然变得深邃。 再度向小泥人看去，便见藏在泥人体内的那一团阴魂碎片中，晦暗里透着几分明亮。 之前她抓的几粒灵子，竟然不知何时变多了！ 虽然只多了一点，但孟园记得很清楚，她当时总共也就抓了几粒。算一算，此时小人体内多了三粒新灵子，这些崭新的灵子与阴魂碎片结合，将碎片上的死气都给冲刷了个干净。 如同将白颜料混进灰颜料里，灰色都渐渐被染成了白色。 这是什么情况？ 孟园盯着小泥人，默默思索了一阵。 最后她猜测，或许是灵子会自动流向生命体的特性，好比人怀胎生育，生命在母亲腹中孕育时，灵魂也会自然而然生长出来。 灵子能感应到生命的诞生，从而向生命汇聚，最终成长成一个独立的、崭新的灵魂。 犹如夜晚的飞蛾，会自动自发飞向光源。 至于为什么其他的小泥人不会吸引天地间逸散的灵子，大概是因为它们是死物。 只有这一个小泥人，体内被孟园强行塞进去了几颗灵子，灵子在它体内扎根，让它有了一丝生气，而息壤也本就是生机浓重之物。 于是其他灵子才循着生命的气息，纷纷涌入这一具躯体。 想明白这一点，孟园便没再把这个小泥人收回乾坤袋，而是将它放在了身旁的草地里，让它沐浴着星月，去吸收这天地间的灵子。 肉眼看不见灵子，法眼却能看到那些细碎的光点，密密散落在空中，星星点点、随风飘舞，好似山林里的流萤。 一群流萤缓慢地流淌过小泥人身旁，大部分都略过了它，只有一两粒悄悄融入了进去。 孟园闭上眼，再睁开，便瞧不见那些灵光了。 却又能看到几粒幽绿的小灯笼似的荧光，在树丛野草间慢悠悠地飞着，偶尔歇在树枝叶片上，便照亮了一小片黑夜里的绿意。 安静地观赏了一会，看着看着，忽而觉得这样的夜晚实在适合睡一觉。 心随意动，身随心动。 道人干脆放弃打坐，就那么向后一仰，在草地上躺了下来，一睁眼便能望见漫天星河。 她闭上眼，就那么小憩起来。 一只雪白的小泥人就躺在她身旁，另一边一棵槐树枝丫上，小手办蓝月如盘坐着正在修炼，夜晚阴气重，正是修行的好时候。 小蛇缠在道人手腕，安安静静地吐纳着灵气。 小人参精举着几片叶子，一声不吭地晒月光。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翌日，孟园是被一阵细细的雨声唤醒的，细雨敲打在树叶上，就会发出细小的哒哒哒的声音，密集的雨声汇聚在一起，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了哒哒哒的声响里，安静又嘈杂。 她还未睁眼，便嗅到空气中湿润的水汽，凉意扑面而来。 掀开眼帘，最先看见的不是天空，而是满目绿色。 只见她头顶上空盖着好几片硕大的叶子，交叠在一起，宛若一把巨伞，将淅淅沥沥的雨水全都隔绝在外。 透明的雨滴顺着叶片边缘滴滴答答落下来，像是一张雨帘，落入草地中，洇湿了大地。 远处，雨水化作了白雾，披在了青山上。 孟园静静瞧了一番这雨中山色，才转头看向一旁的小人参精，含笑道：“多谢你为我遮雨。” 小人参精一呆，而后慌乱摆了摆叶子，像是有些无措似的，结结巴巴说：“应、应该的。” 蓝月如撑着一把小伞，从一旁的树荫下飞来，指着一个方向说：“孟园，再往前走两天，就能到长安城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去长安城看看？” “先不去了。”孟园轻轻摇了摇头。 本来的确是打算去了周朝墓后，顺便去长安城见一见那位城隍，请教一些问题。 只是没想到，竟然在周朝墓里发现了遗失的城隍印。 后来又去历史中见了阴九，一些疑惑也得到了解答，倒也不急着去问了。 若是现在去拜访那位城隍爷，也不知对方会不会找她要城隍印。 孟园决定还是先回蛇草镇，跟大庄镇城隍说一声。或许可以联系一下那位直播的秦广王，与秦广王一叙。 “下雨了，那咱们在这歇会吧。”蓝月如也不问为什么，反正她现在算是跟孟园绑定了，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她都上了这艘船。 她是个很想得开的人，不然那一千多年的囚禁时光早崩溃了。 小手办飞过来，扒拉出孟园的乾坤袋，从里面拿出手机。 “诶！这有信号！”老祖宗开心得像个网瘾少年，立马打开小游戏，开始做今日的任务。 哪怕前不久才听闻阴九口中的宇宙真相，这会她也能开开心心打游戏，才不会让自己陷入精神内耗。 老祖宗觉得，这叫立足当下。 孟园盘膝坐在那里，听着耳边游戏音与雨声，静静望着雨幕，一颗心宁静而悠然。 不远处忽而传来呦呦的鹿鸣，伴随着零星的鸟叫，越发显得山林静谧。 夏季的雨水往往很短暂，下了没两个小时，雨便慢慢停了。 草叶尖尖上挂着晶莹的雨滴，映照着天与地与树，还有从旁经过的道人。 孟园将背包重新背起，再度踏上归家之旅。 小手办蓝月如坐在她肩上玩手机，音乐声此起彼伏，她时而玩游戏，时而看短视频，时而又去看综艺追剧，一直玩到手机没电才停下。 小人参精探出一片叶子，悄悄地偷看。 “哎呀，没电了，小结巴，你帮我拿着晒晒太阳。” “为、为什么，它能晒太阳？” “你不知道什么叫太阳能？” “不、不知道。” 蓝月如就给小结巴科普现代知识，告诉它不仅植物能靠晒太阳长大，电器也能晒太阳获得能源。 “人真、真厉害啊！” 小结巴结结巴巴地说着，两片叶子举起手机，让它充分接受阳光的照耀。 “那是当然，人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你瞧手机多好玩，这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确、确实好玩！” 小蛇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嗤道：“小结巴，没见识。” “你、你才没见识！” 孟园听着耳边的吵闹声，不知不觉中，一颗原本有些飘荡的心，也跟着沾染了几分人气，缓缓落到了实处，就连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第127章 雨后的清晨格外凉爽，微风拂过带来潮润的湿气，润泽了游人的面庞。 土壤也在雨水的滋润下变得潮湿松软，道人穿行在山野小径间，脚步不疾不徐，每走一步都能在大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一个个接连不断的印记绵绵不绝地伸向远方。 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终于看到一条掩藏在草丛里的灰白水泥路。 路面被雨水冲刷地干干净净，只是不见半点人影。 一般见到这样的路，便距离现代社会不远了。 小人偶坐在孟园肩头，手里捧着自己的小手机，见状惊喜地道：“诶！信号变好了！” 之前在山里走的时候，手机信号总是若有若无，令蓝月如十分苦恼。 孟园抬脚走上那条路，没走两步又突然顿住了脚步，低头看向脚下。 只见脚底下，她走过的地方，结实的水泥路面竟微微裂开几条不堪重负的缝隙。 “怎么不走了？”蓝月如留意到她的停顿，顺着孟园的视线往下看去，下一秒便震撼地大叫起来，“哇，这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啊？水泥路都能裂开，这地方的工程队吃了多少回扣啊？” 孟园轻轻蹙了蹙眉，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她抬起头，继续向前走去，脚步有意识放缓了一些，而那水泥路面也再未出现状况。 蓝月如瞧着这情景惊奇不已，上上下下地打量那裂缝好几眼，又盯着孟园淡然的神情使劲瞅。 “孟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不是什么大事。”孟园淡淡笑道。 蓝月如狐疑：“真不是大事？” 孟园看她一眼，轻笑道：“放心吧，没什么事。况且若真出了事，告诉你恐怕也于事无补。” 蓝月如愣了一下，随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得也是。” 说完，她便转回头去，真的不再过问了。老祖宗的智慧告诉她，有些事不必深究，很多东西知道的越多，压力也就越大。好比她上了孟园这趟车，直面的竟然是人类生死存亡这样的大问题。 光是想想那巨大的压力，就让她感到窒息，再回忆以前被困的一千多年，此时都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 由此可见很多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啊！ 当然了，如果让她选择，她还是会选当一个知情者。哪怕未来渺茫，也好过一无所知地活在囚笼里，醉生梦死地过完这被圈养的一生。 蓝月如这般思索着，很快又将诸多念头抛之脑后，低下头全神贯注玩起了游戏。 欢快的游戏音效回荡在风中，小人偶不自觉地摇晃着两条小短腿。 唉，手机太好玩了，拯救世界什么的，还是让高个子顶着吧！ 孟园面色平淡，一步步行走在寂静的水泥路上。 从她一如既往的表情里，谁也看不出她此刻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沉重负担。 如她所说，的确没发生什么大事。 不过是穿梭历史太多次，又与历史中的人物产生交集，以至于历史画卷变得更加沉重罢了。 在人类的定义中，历史是一个“虚无”的定义，人们知晓它、解读它、追溯它，却无法真切地触摸到历史，最多只能摸一摸从历史中流传出来的旧时古董。 历史是一个概念，而不是一个实物。 本质上它不应该存在重量，然而人们却又常常用“厚重”、“恢弘”、“沉甸”之类的词来形容历史。 于是历史便同时拥有两种特性，它似乎是一种虚幻的概念，又似乎是一种沉重的实物。虚与实交叠，历史便存在于这样的叠加态里，似真似幻，若有还无。 寻常人不关注历史，不去品读历史书籍，不追溯朝代过往，便会觉得历史虚无缥缈、与己无关，历史在他们心中便也显得轻若无物。 只有那些专研历史的人，将目光从未来转移到历史中去，去探究着时光长河中的种种人事物，才会从心底里感知到历史的厚重与韵味。这时候，历史在他们心中便是一个沉甸甸的实物，是一种厚重的、文明延续的象征。 深入历史，才能体会到历史的厚重与博大，才会对历史抱有敬畏之心。 孟园此时的状态便源于此，历史画卷于她而言是莫大的机缘，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在其中穿行的次数越多，与历史的链接便也越深，历史画卷也会不受控制地越发重若泰山。 这样的变化不可逆，也没有任何办法解决。 除非她找到方法，解决掉上帝文明的监控，将历史画卷重新送回大地，不再背负它。 在此之前，她只能承受这来自天道的沉重馈赠了。 好在，她还撑得住。 只是往后得注意一下，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一次性多次进入历史画卷中。 孟园心下思量着种种打算，面上却是看不出分毫端倪，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 脚下踩着的小路乃是一方村落铺就，走了没多久，孟园便看见田地间赶早忙碌的农人，三三两两人影寥落，可以看出都是年岁较大的老年人。 她上前去问了问路，得知这村子乃是长安下辖县区的农村，有一条高速大路直达长安，距离长安也已不远了，开车走高速只要一个多小时。 古长安存世已久，城中多名胜古迹，是一座著名的旅游城市。 虽然不打算去见长安城隍，但孟园也准备去游览一番长安，时光长河中绵延几千年的古城，想来也别有一份妙趣。 问明方向，她便径直朝着长安城而去。路上不仅不绕路，还直接上了最近的高速。 有历史画卷遮掩，倒也不担心被人发现，她沿着高速路边沿一路飞驰，速度比往来的车辆还要快不少，可惜没人能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清晨出发，半上午时就已到了长安城外。 越靠近长安，四处便越繁华，到处都是车水马龙，往来的车辆多到堵塞。 好在孟园没开车，只有一双腿，顺顺利利地绕过堵在路口的车辆，旁若无人地进了市内。 长安市不愧千年古都之称，城外立着一片沧桑古朴的古城墙，室内也到处可见仿古建筑和古色古香的构造，可以看出国家在努力维护这座古城的历史原貌。 当然，时至今日，大部分古建筑其实都已经过修缮和重建，真正从千百年前传承到现在的古建筑，基本上已经不剩多少了，不是倾颓在岁月的变迁中，便是崩塌在炮火的轰鸣里，早已十不存一。 尽管如此，孟园依旧看得十分认真。 蓝月如对此倒是不屑一顾：“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古不古今不今的，怪模怪样。” 老祖宗是个正宗的古人，虽然被困了一千多年，但也是真正见识过历史中的皇朝古都的，自然对现代人仿制出来的古长安十分看不顺眼。 在她看来，这里的建筑既不是汉代风格，也不是唐代风格，乱七八糟各种元素堆叠在一起，只管看起来美观，真要说多仿古，还有待商榷。就像这长安街头巷尾穿着各种汉元素衣裙游玩的小姑娘一样，给她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古长安多游客，一年四季都有全球各地四面八方来游览的旅人，且为了与这座古城相应和，多数游客来此都会体验一下古装游古城的风味。 在这样的氛围里，哪怕孟园显露身形，身穿一袭古拙道袍穿行其间，竟也显得格外正常起来。 嘴里先是逼逼了一通长安的毛病，转头蓝月如又被街头上各色美食吸引了目光。 “孟园孟园，我要吃那个！” 小人偶抬着小手，指着街边香喷喷的小吃摊贩两眼放光。 “要给你买吗？”孟园转头看了一眼，含笑问道。 蓝月如连忙点头，又将自己的小手机递过来：“你帮我买，我自己付钱！” 她现在这样子，可不方便出面买东西。 孟园接过她的小手机，蓝家特制的手机虽小，看起来只有智能手表那么大，功能却五脏俱全。孟园点开微信余额，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串天文数字。 蓝家绵延这么多代，自然是极为有钱的豪门。 蓝月如作为庇佑蓝家的老祖宗，家族里的人当然也不可能亏待她了。 “嘿嘿，我有钱吧？” 瞧见孟园的动作，小人偶得意一笑。 孟园摇头笑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她倒不是装模作样，事实上，异世修行那五百年，孟园从未将钱财看在眼中，长居深山老林潜修，钱这种东西早已与她绝缘，她修行的功法也不需要灵石之类的东西来辅助。即便回到现代，面临过一阵钱财方面的窘境，她也不太在意钱财。 在修行者眼中，钱财最易获得，更不必执迷其中，让物欲蒙蔽了心志。 蓝月如哼道：“身外之物能让我享乐。” 孟园没有与她争辩，走到那街边的小摊前。摊子上卖的都是长安本地的特色美食，见到一袭道袍的道人过来，摊贩也不曾露出多少吃惊的表情。 对本地人来说，外地的游客多种多样，他们早已练就出了强悍的接受能力。 小人偶坐在孟园肩头，被历史画卷遮掩住，寻常人看不见她。 她大大方方地凑在孟园耳边，道：“我要吃那个肉夹馍，你让他多夹点瘦肉，再来点土豆丝、青菜……” 孟园耐心地向摊贩复述蓝月如的要求，很快打包好的食物便到了她手中。 孟园捏着包装袋走了一会，才趁人不注意递给了蓝月如。 小人偶艰难地抱着大大的包装袋，整个人摇摇欲坠，那一个肉夹馍比她的人还要大！ 第128章 想到了就去做，孟园向蓝月如提出了给她重塑身躯的想法，小人偶两手抱着一杯奶茶，吸溜溜地嗦着里面的珍珠，含糊不清道：“先不急，你先让我大吃一顿再说！等我吃够了你再给我重新捏一个身体。” 其实完全换一个新身体也不是不行，只是蓝月如的魂魄与她的息壤之躯已然契合，那具躯体早被她鬼气浸染，再换一个也不知道是否能像现在这样吻合，是以两人也就不打算冒险了。 蓝月如一路逛吃逛吃，直接从早上吃到了晚上。 她对美食的热衷是常人无法比拟的，谁叫老祖宗憋了一千多年没尝过一口热食？激动一点也能理解。 孟园对此也是极为纵容，反正她也不急着赶路，便一路陪着她吃下去，顺便帮着买了无数小吃美食。 却不知此时此刻的蓝家族地，几位位高权重的蓝家当家人正陷入深深的迷茫中。 “家主，您看这……” “老祖宗的账号……不会被人盗了吧？”一位中年男人纠结地皱起了眉头。 立马有人反驳了他：“不应该，谁能盗老祖宗的号？” “可你们看老祖宗这买的都是什么？” 不怪他们多想，实在是情况太过匪夷所思。 只见几人围着一台手机，手机上显示着一连串短信提醒：[向xx奶茶扫码付款18元]、[向xxx鸭脖扫码付款33元]、[向xxx烧烤扫码付款45元]…… 有人满脸疑惑道：“我记得老祖宗也吃不了东西啊？平时不都是咱们供奉她老人家吗？” “难道她找人给她供奉了？” “看着不像，付款这么频繁，像是在逛街买东西……” 众人迟疑不语，片刻后一人小心翼翼提议道：“我看了定位，老祖宗现在就在长安，离我们不远……要不咱们派人去找找？” 此言一出，霎时引来一片反对之声。 “不行！” “那可是老祖宗！” “老祖宗不许我们跟着，我们擅自定位她便是忤逆，若是再追上去，岂不是要惹得老祖宗发怒？” 最后，还是蓝家主发话了，一锤定音道：“对，不能惹怒老祖宗，不管老祖宗做了什么，让她老人家高兴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既然老祖宗没联系咱们，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现吧，都去做自己的事，别在这待着了。” 家主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敢再多做什么，不一会便慢慢散了去。 只剩下老妇人对着那手机上的消息凝眉不语。 良久后，一道微弱的低叹声响起。 “唉……” 老祖宗脱困离家，突然冒出来的修行者孟园，周朝古墓中的诡异变故，国家制定的登月计划，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交织在一起，看似寻常，却莫名给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时间在蓝月如大啖美食中倏忽而过，似乎眨眼便入了夜，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高楼大厦上也飘起了五彩的霓虹，城市的夜晚到了。 入夜的长安城恍惚有了些许古时的风采，不少白日里看着平平无奇的商业街，到了夜晚便挂上了仿古的灯笼。现代化的钢铁设施隐没在夜色中，灯笼暖黄的光映照着穿着古装的游人身影，恍然间好似时光倒流，穿越回了历史中。 孟园偶然误入一条古街，街上往来皆是一袭古装打扮的游人，各色衣裙迤逦。 街上的店铺有卖小吃的，也有卖古风饰品、工艺品的，还有当众表演的街头艺人。 游客们穿行其间，笑闹声、交谈声窸窸窣窣传来，每个人脸上安稳平和的神情以及放松的姿态，都昭示出他们生活在一个富足的国家中，这一幕热闹地像是一场盛唐的梦。 孟园在街边驻足，静静观望了片刻，忽然转头看向肩头的小人偶：“还要吃什么吗？” 小人偶坐在那里，同样怔怔望着那繁华若梦的灯火楼宇，好一会才摇头道：“不吃了，吃够了。” 蓝月如虽然个子小小，吃下去的食物却会化作鬼气，因此哪怕吃了这么一路，塞了不知多少食物下去，也不会觉得撑。 这一天她品尝了无数的美食，吃下去的是食物，体味的却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在此之前的一千多年，她被困一隅之地，无法接触外界。哪怕进入现代社会，有了网络与手机，能看到外面世界的变化，却也隔着一层屏幕，并不能看到全部的景象。 直到今日，她用自己的双眼、自己的双耳，看遍了这世间千年来的变化。 “世界变化真大啊……”小人偶低声喃喃。 孟园轻声问道：“比你印象中如何？” 小人偶久久望着街上游人脸上的笑颜，默了一会，才洒然道：“当然是更好了。” “是啊，这样美好的世界，不应该是囚笼，不是吗？” 孟园低声似是在回应，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她顿了一下，而后抬脚走向街边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转身席地而坐。 小人偶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瞅着她的动作：“孟园，你这是要做什么？” 道人慢条斯理地整理好道袍的下摆，毫不在意地面上的灰尘，她微垂着眉眼，从乾坤袋中拿出小人参精的花盆，笑道：“给你捏个新身体，顺便做点小生意。” 小人参精在深山老林呆惯了，不习惯见到太多人，今天一天都待在乾坤袋里，这会一被端出来，看到满街的行人，顿时惊慌地晃了晃叶子：“啊！好、好多人！” 孟园将花盆摆放在自己身侧，安慰它道：“别怕，没人能看见你。” 小人参精蜷缩着叶片，结结巴巴问：“真、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孟园说道，又从乾坤袋拿出一片裁剪好的雪白蛇蜕，平整地铺在身前的地面上。 再掏出几个之前捏好的小人偶，以及几盒各色颜料、毛刷笔等，一一陈列在前。 颜料与毛刷笔自然是蓝家给蓝月如准备的，她的乾坤袋里还塞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小人偶穿戴的衣裙首饰之类，将原本还算空荡的空间都给塞满了。 孟园还在摆东西时，街上便不时有人投来目光。 有些人似是忽然注意到这里出现一个穿着道袍的人，明明之前对此人毫无印象，这道人就像是倏忽间一下子冒出来似的，一袭深色道袍，梳着一个道髻，面朝灯火阑珊，兀自安然静坐。 一张面貌掩映在灯火之下，明明不甚明晰，可一出现在眼前，便莫名吸引视线，叫人移不开眼。 “噢，原来你是要卖泥人啊？”小人偶*恍然大悟。 “对。”孟园笑了笑，又伸手对她道，“现在，先劳烦把你的身体给我吧。” “好啊，你可得给我捏好一点啊，别给我搞坏了。”蓝月如大大方方地说着，魂体从人偶体内钻出来，漂浮在孟园身旁。 小人偶失去控制，一头从孟园肩上栽下，随后被她一把握在手心。 她将精致的小人偶抓在手中，一手捏着一支竹刻刀，眉眼微垂，专心致志地将小人偶的腹部剖开，又从花盆里抓出一小把白泥来，细致地捏出细细的、却又栩栩如生的五脏六腑的形状，一点一点装入到泥人肚腹中去。 孟园动作并不快，好一会才捏出一个心脏，连心脏里的瓣膜都给捏出来了。 蓝月如飘在一旁，感兴趣地瞧着这一幕，点评道：“这有点像是过去装脏。” “装脏？” “你没听说过吗？古时寺庙道观里立佛像、神像的时候，可不能直接一个空空的泥像摆上去，那就只是个空壳了。得往神像里头装上塑好的五脏，这才意味着神佛有了灵性，能食人间香火、品五味情衷，与信徒产生沟通交流。就像一个人一样，没有五脏六腑的人不是活人，没有五脏六腑的神佛，也不过是个死物罢了。” 孟园颔首道：“似乎隐约听说过，倒是不曾仔细了解。” 蓝月如兴致勃勃观望一阵，又道：“你这给我装上了脏，我不会真能活过来吧？” 孟园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蓝月如正要继续说下去，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一对年轻情侣走到两人面前，好奇地蹲下身，低头打量简陋摊位上的几个小泥人。 “哇，这些泥人捏得好精致啊！”女生惊喜地问道，“小姐姐，你这泥人卖吗？” 男生则有些迟疑地问：“一个泥人多少钱啊？” 孟园抬起头，对着两人温和笑道：“卖，客人要什么样的泥人？我这里可以定制模样，一个只要十块，很便宜的。” 女生闻言，连忙亲密地拉扯住男生的手，一脸甜蜜地道：“能给我和我男朋友定制一对情侣小人吗？今天是我们的恋爱三周年纪念日，我要留下来当做我们的纪念品。” 听她这么说，男生也不禁露出笑容。 孟园笑看着他们，温声说：“可以的。” 她将手中的蓝月如小人偶放在一旁，重新自一旁抓了一把白泥，不时看一眼面前的小情侣，十根手指蝴蝶般翻飞着，飞快地揉捏塑形起来。 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蓝月如在一旁不满地叫唤道：“喂喂，我的五脏还没装好呢！” 孟园给她神识传音道：“你的得慢慢装，不着急。” 她打算给蓝月如装上一副货真价实的完整内脏系统，与人体没有区别的那种，这可不是一个简单活计，要在那么小的人偶体内装上等比例的五脏六腑，难度绝不小。 好在她有神识，又能内视己身，可以随时观察到人体五脏六腑的模样，不怕捏得不像。 第129章 一团白泥在修长白皙的指尖流转，不过片刻工作，一个小人雏形便被塑造成型，再过个几分钟，小人身上的穿着、发型、五官都跃然而上，尽管还未精雕细琢，却与摊位前的那对小情侣中的女生有了八九分相似，堪称鬼斧神工。 女生忍不住大声赞叹：“哇，小姐姐，你的手工好厉害啊！” 男生也惊叹地说：“比我买的手办还还原。” 孟园低头笑了笑，没说什么。小情侣两人耐心等待着，等的过程中，又有人好奇地停下脚步，在一旁观望。 一个小女孩被道人神奇的捏泥人技艺吸引，站住了不想走：“妈妈，我也要小人！我也要小人！” 更多是一些年轻人，还有问孟园能不能捏二次元人物的，还有的想捏自己的亲人等。 孟园全都答应下来。 小情侣的一对小泥人很快就捏好了，并未花多少时间，捏完后孟园还给他们添上了颜料，一对小人与两人相比，几乎是等比例缩小，相似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小情侣高兴地付了款，将小泥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走了。 两人一走，下一个客人立马上前。 “小姐姐，我也要一个泥人！我想捏这个，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人物，你能捏吗？” 此时摊位前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孟园在给小情侣捏泥人时好奇驻足的路人。 基本上只要停下来的，都没有再离开。 第二位客人要的泥人是一部已经过时动画片里的人物，他专门翻出了手机图片展示，孟园并不认识，但从周围人的反应能看出来，这应该不是一个热门人物，周围人大都也不了解。 孟园看了两眼图片，对上客人紧张期盼的眼神，含笑点头道：“可以。” 话音未落，她心中忽然一动，抬眼向着那对小情侣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灯火阑珊之中，看不见了。 孟园缓缓收回目光，眼底浮现一丝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她便将神情收敛，继续捏起泥人来。 第二个泥人也没多久就捏好了，那位已经不算年少的男子捧着手里堪称幼稚的卡通人偶，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捏得太好了！太像了！就是这个味儿，一模一样！真是太感谢你的小姐姐，我小时候这个动画片还没有手办，等我长大了经济独立，这部片子已经没人看了……” 男子说了一番感激的话，还想多付钱给孟园，可惜被她及时制止，最后千恩万谢才走了。 第三位客人是那个小女孩，她想捏一个故事书里的人物。 “我喜欢精灵公主，她可漂亮可漂亮啦，妈妈说精灵公主为了救族人死了。我不想她死，大姐姐你给我做一个精灵公主，我会好好养她的，我跟她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不会让她死掉，好吗？” 小女孩童言童语，一旁的母亲尴尬地解释那是一本童话里的主角。 “我没带那本书，只能简单描述一些内容，能捏吗？” 小女孩蹦跳着激动道：“我记得！我记得的，妈妈！我记得珊妮的样子！”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向孟园讲述自己记忆中的精灵公主的模样，孟园垂眸认真地注视着她，一边根据她的话语，捏出一个小人雏形。 “是这个样子吗？” “还要、还要高一点，对啦，她穿的裙子哦！裙子是花瓣做成的，像一朵花！” “是这样吗？” “没错！” 道人眉眼垂落，眸光平和地落在小女孩的脸上，看着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故事里的精灵公主，指尖则为一团白泥赋予生命，轻描淡写间揉捏出一个精致、优美、活灵活现的小精灵。 它是多么美好呀，穿着花瓣一样柔软洁白的美丽裙子，裙摆微微泛起褶皱、裙角微扬，一双缠绕着藤蔓的腿灵活地跃动着，绝美的小脸上隐隐有着一分倔强，仿佛正在山林里跃动的精灵，充满了山林的清新与活力，这一刻，没有人怀疑它不是为了族人与恶魔对抗的那位精灵公主。 孟园伸手，将巴掌大的小精灵送到小女孩手中。 “捏好了，你的精灵公主。” 小女孩双手将其捧回，动作间小心翼翼，好似生怕将其打碎。她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将掌心里的美丽小精灵送到母亲面前，满眼璀璨，那是纯然的喜悦。 “妈妈，看，珊妮！她来陪我玩啦！” 母亲弯腰惊叹地凝视小泥人半晌，而后回以一抹笑容：“对，这就是珊妮。” 第四位客人是一对上了年纪的中年夫妻，穿着打扮都很考究，眉眼沉稳温和，应该是来旅游的游客，看起来身份不俗。由于孟园坐在地上不好交谈，两人竟也不顾形象地蹲下了身。 丈夫说：“我想捏一个人，是我儿子。” 妻子连忙将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穿着军装的军人眉目坚毅，眼神明亮。 然而孟园只一眼，便看出此人应该已不在世上。 有些人的脸上，就已经写好了命运的终点。旁人看不出，她却是能一眼明辨。 虽然看出了端倪，孟园却什么也没说，只颔首道：“好。” 捏泥人的过程中，这对夫妻也半点不催促，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神情中带着一丝隐忍的怀念。 直到泥人捏好，活灵活现的小人送到两人手中，那妻子才深吸了一口气，哑声笑道：“老板，你捏得真好，真像，我看了都觉得我儿子出现在我眼前了。” 丈夫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冲孟园感激地笑了笑，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起身离开了。 他们的背影依偎在一起，在满街的灯火中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影子时不时低一下头，似乎在垂首注视手中的什么。一股深沉的怀念与悲伤悄然爬上他们微微佝偻的背，明明无形，却又那么厚重。 孟园捏出来的泥人与寻常泥人最大的不同点，大概就是特别“灵”，这也是吸引众人驻足的原因。 这种灵不是说多么像，而是有一股特殊的灵气，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她捏出来了似的，摆在那里，甚至让人恍惚觉得，一个不错眼，那些小人就会自己跑自己跳。 有些厉害的手办大师也能捏出百分百相似的模型，可要想捏出真正的似人一般的活灵活现，却是千年难遇。 中年夫妻走后，后一位客人是个年轻姑娘，她要捏的是一只三花猫。 “这是我家图图，我养了十年啦，它从我十五岁一直在我家，陪我长大，今年夏天，它去世了……”姑娘带着哭腔给孟园讲了一只小猫的一生。 最后猫咪捏好的时候，姑娘抱着小猫泥塑站在街头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第六位客人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要捏一个奥特曼。 他大声发誓：“奥特曼是我的偶像！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成为光之巨人！” 他的父母站在边上，与其他路人一起笑得前仰后合，还掏出手机无良地拍摄下儿子的社死视频。 “好好好，光之巨人，你以后一定能当上奥特曼。” 第七位客人是位面目沧桑的四五十岁男子，穿着很朴素，甚至称得上破旧，显然生活并不好。他没有拿出手机，而是从钱夹里小心掏出一张老旧的婚纱照，里面一对新人穿着过时的婚纱，一点也不光鲜，却不妨碍新婚的甜蜜。 “这是我老婆，老板，劳烦您给她捏得好看点，她最爱美了。” 孟园问：“只捏你老婆吗？” 男人沉默了一下，才搓着手，期期艾艾地说：“捏两个人吧，她一个，我一个。” 说完又叹了口气，苦笑着自言自语：“唉，她又看不着。” 孟园打量着他垂眉耷眼的苦涩神色，指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悄然掐算了一番。 一个简单却又艰苦的故事。男人与女人不顾家庭反对结合，婚后小两口一起外出打拼，一场意外的车祸却席卷了这个小家庭，女人重伤成植物人，男人多年务工照顾女人，从未放弃过救治妻子，至今已十多年，希望却似仍渺无踪迹。 男人没有将自己的故事的讲述出来，孟园更不会主动去问，她只是花了比之前更多的时间捏出一对小人，这对小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与那婚纱照上的羞涩含蓄略有出入。 男人对此却不在意，甚至更高兴了些。 “真像、真像啊！笑起来都一模一样！”他从磨损出毛边的钱夹里翻出钱，递给了孟园，欢喜地抱着那对小泥人离开了。 长久地生活在苦涩里，所以哪怕只有一点喜悦，对他来说也显得弥足珍贵了吧？ 第八位客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要捏的是一个游戏里的人物，据说那是她的爱人。 她坚定地说：“纸片人超香的好不好？只要我花钱，他就永远爱我！永远也不会背叛我，还能给够情绪价值，这不香吗？” 女孩冲着孟园与周围的人一通介绍卖安利，势要向众人证明纸片人的性价比。 孟园还没什么反应，旁听的蓝月如已经飞快吃下了安利。 “听起来不错诶！孟园，你也给我下个那个什么恋爱游戏吧！我也来看看那些男人香不香，我手机在你包里。” 之前蓝月如住在蓝家，虽然也玩手机，可蓝家人却不敢给自家老祖宗下乙游。老祖宗一千多岁了，这不是冒犯吗！是以她并不了解这一领域，此时一听之下，立刻有种见了世面的感觉。 孟园无言：“……” 蓝月如：“你瞅我做什么？你这客人一个接一个，我的身体你也没装好。要不我现在显形，自己去下游戏？” 第130章 夜渐渐深了，人慢慢散去，热闹繁华的古街也悄然安静下来，橙黄的灯影孤零零地照在漆黑的地面上，犹如落日余晖洒落在寂静黑海中。 灯影重重，映出道人寂寥的影子，盘膝而坐脊背挺直，垂落的眉眼静谧安然。 忽然，远处的街头浮现一个缥缈的影子，宛如一阵雾气般倏忽而现。 影子飘飘荡荡地走过街道，缓缓靠近过来。 蓝月如原本抱着手机聚精会神玩游戏，自人影从街头出现的刹那，她仿佛陡然感应到什么，蓦地抬起了头。 “诶，孟园，你看，是阴差诶！我都好多年没见过了。” 孟园闻声抬眸，向那飘忽的影子看去。 果然是一位阴差，穿着隶属城隍的阴差制服，戴着高帽，衣袍遮住了脚面，似走似飘。行动看似缓慢，实则极为迅速，眨眼的功夫便从街头飘到了街心。 “你说我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蓝月如兴致勃勃地问道。 孟园淡淡道：“别去打扰人家办差。”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背上的历史画卷一展，把蓝月如罩了进去。 阴差乃是城隍下辖，她暂时还没有与长安城隍会面的打算，不如不见的好。 蓝月如小声嘟囔了一句，听着像是在抱怨。 孟园仍旧坐在街边，那阴差飘飘荡荡穿过街巷，经过孟园身前时，似是察觉有些不对劲，向她所在的位置看来，可惜落入他眼中的只有空无一人的街。 阴差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带着疑惑的表情离去了。 他的身形没入到古风街内一栋建筑中，没过一会儿，孟园便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片刻后阴差去而复还，身后牵着一位神情呆滞木然的老人，两“人”一前一后途径满街灯火，慢慢飘入了街尾的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蓝月如盯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转头对孟园道：“诶，你说地府怎么还在勾魂呢？” 孟园头也不抬地问：“地府不勾魂做什么？” 蓝月如说：“你瞧现在这世道，地府都名存实亡了。你别说你不知道，如今大多数人死后不入轮回，还有这些年多出来的那么多新生儿，大都也不是地府来的，是天地自然长出来的新魂。既然不必轮回，地府又何必辛辛苦苦的勾魂？” 听她这么说，孟园也跟着思索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道：“不管如何，地府的职责总是摆在那里。” 孟园自然也不清楚地府为什么还在坚持勾魂，毕竟如蓝月如所说，人死后灵魂就会化作灵子，灵子又能不经过轮回重新凝聚灵魂，完全绕过了地府的步骤，也不会影响现在这个世界的运行。但也像她说的那样，地府创立的职责便是轮回，在这末法时代坚持勾魂或许也源自于传统。 “蓝月如，你的身体捏好了，来试试吧。” 蓝月如回过神来，好奇地凑过来：“好了？让我看看。” 新捏的小人外表与之前并无不同，剖开的腹部上的痕迹也早已合二为一，看不出丝毫痕迹。 蓝月如飘荡在小人偶上方，虚幻的魂体化作一缕轻烟，一股脑钻进了人偶体内。 下一秒，人偶动了起来。 “嗯……感觉有点不大一样。”小人偶摇了摇脖子，又动了动手脚，控制着身体漂浮在半空中。 “怎么说？” “身体好像重了一点，要花点力气才能飘起来。魂体与身体的契合度像是变高了，之前我偶尔会有种隔着一层膜操控身体的感觉，现在那层膜消失了。” 蓝月如详细讲述着自己的感受，说完她顿了顿，闭上眼一动不动，随即身周涌动起一股玄妙的气息。 半分钟后，她睁开眼，震惊道：“修行竟然也变快了！” 孟园挑了挑眉：“修行变快？” 蓝月如使劲点头：“没错，就是阴九教我的那种修行法，修行速度变快了起码三分！” 孟园神色间并不意外，淡淡道：“昔日女娲造人，造出来的第一批人据说是先天道体，传说那时的人类即便不修行，也能活上千年，修行速度更是极快。” “那后来怎么变了？”蓝月如问。 “一是灵气消弭，二许是血脉逐渐稀疏。女娲造人时只有第一批人为纯粹的息壤塑造，之后都是血脉繁衍而来，一代代的繁衍下去，自然会稀释身体里的息壤成分。你的身体则是纯然的息壤捏成，提升大一点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 见她神情平淡，蓝月如歪着脑袋，“孟园，你是不是早就猜到这些了？” 孟园轻轻一笑：“只略有猜测，之前我也不确定。”话音一顿，她又缓声道：“其实我还有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 “你说，你现在的身体，能不能修行？” 蓝月如也不是蠢人，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你是说吸纳灵气？” 她本是阴魂，哪怕修行也只能吸收天地间的阴气来壮大魂体，而正统灵修吸收的灵气对阴魂来说，可谓是一种剧毒。阴气与灵气从来都不相容，就像水与火一样。 “不行不行，我不敢去试。”不等孟园回答，小人偶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要是被月亮上的鸟人发现怎么办？” 孟园说：“有我在，她发现不了。” 蓝月如丝毫不松口：“那我也担心，灵气吸过来会不会伤害到我？反正我没听说过有人能同时修鬼道和仙道的，这可是天理不容的！” 孟园沉默一瞬，低低开口：“天理不容，可你看现在还有天理吗？” 说白了，天理就是天道法则。法则规定鬼道与仙道相悖，自然无法同修。 然而现今天道碎裂，规则还在不在都不一定。 “况且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修行的，不是我们蓝星上的鬼道，而是阴九教授给你的暗星修行法。两颗星球上的天道法则不同，谁能确保它们就一定不能相容呢？” 孟园一番话说完，小人偶脸上的坚定也渐渐变得迟疑起来。 “你这话说的……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 见她态度松动，孟园继续道：“我也不是为了好奇才让你去尝试灵修，这其中也有考量。你还记得阴九与我的交谈吧？蓝星人若想与暗星人合作，必定给出让他们心动的价码，不然他们凭什么冒着风险帮我们对抗上帝文明？这息壤之躯便是我想与暗星人交易的东西。阴九也说过，因为暗星人的特性，他们外出总会寻找寄宿之体，大部分躯体与他们的魂体并不契合，寻找一副契合的躯壳是很难的。如果我们能提供给他们完美契合的身躯，还能加快修行速度，这副身躯甚至能灵修，那我们掌握的砝码就足够多了。” 闻言，小人偶犹豫了一小会儿，认命一般丧气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老祖宗深吸一口气，一脸大义凛然地说：“为了咱们蓝星人的未来，我今天豁出去了，行了吧？” 孟园见状笑道：“不必如何紧张，若是吸纳的灵气于你的魂体有害，你直接从躯壳中离开不就好了？” 灵气是储存在肉身丹田里的，与灵魂可没什么关系，并不会影响到魂魄。 蓝月如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仪式感、仪式感你懂不懂？” 孟园不与她贫，郑重了脸色道：“好了，我来教你一套最简单的吸纳灵气之法。” “来吧！” “先盘膝而坐，五心向天……” 小人偶学着孟园的模样，摆出修行的架势，缓缓闭上眼睛，凝神静气起来。 整个过程中，孟园双眼都紧盯着她，同时放开对自身灵气的束缚，将体内源源不断生发的灵气分出一缕引导向蓝月如。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历史画卷的遮掩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刻钟，也或许是更久。 小人偶蓦地睁开眼，明明是人偶点出来的眼珠，却闪烁着一抹熠熠的灵动光彩。 “孟园，你看！这是不是灵气？” 蓝月如伸出一只手，小小的掌心里飘荡着一缕微弱的灵光，那灵光微小到几不可见，孟园却看得一清二楚。 孟园定定看着那一缕灵光，半晌才掀起眼帘，唇角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是了。”她笃定道。 蓝月如眉眼弯弯，禁不住得意地说：“嘿！我还真修成了！你说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鬼道与仙道同修的人？啊呸，鬼？我跟你讲，这灵修一点也不难，我刚才就按你说的，去沟通身周的灵气，那些灵气都不用吩咐，纷纷往我身体里涌，比我吸收阴气还快！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我不会是什么修行鬼才吧？” 孟园笑道：“先天道体当然厉害。” 纯天然的息壤之躯，放在上古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这修不出名堂来，都说不过去。 蓝月如又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她就不能让她好好嘚瑟嘚瑟吗？！ “如此……我也便放心了。”孟园忽而望向漆黑深邃的夜空，自语般轻声感叹道。 小人偶瞅她一眼：“你也该回家了吧？” “是啊，该回去了。” 孟园笑了笑，起身将摊位上的东西重新一一收捡整齐，放入乾坤袋，随即一袭道袍，身无长物，飘然而去。 身后是阑珊的灯火，灯影重重，恍惚间隐约还透着几分白日里的热闹。 远处传来逝者家人的哭声，影影绰绰，哀哀戚戚，随着夜色飘向远方。 道人脚步轻快莫名，道袍的衣角都飞扬起来，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归家的旅途。 第131章 晨曦的一缕辉光落在长安的一阙宫宇檐角之上时，道人的脚步已然穿过了高大古朴的古城门与高耸的城墙，踏上了城外笔直的高速公路。 街上已经有早起的上班族与清洁工人往来穿行，历史的厚重与现代化的简便汇聚在一起，交织出这个绵延数千年的、充满特色的繁华古都。 日夜奔袭的汽车从身侧飞驰而去，自余光中划过一道道稍纵即逝的线条。 微风中传来草木清新的香气，似乎它们也开始苏醒，呼出了第一口气息。 蓝月如盘膝坐在孟园肩头，也不玩手机了，反而摆出一副修炼的架势，竟是认真修行起来。 老祖宗也是很有上进心的，之前是因为没有条件，她修行需要吸收阴气，而今阴气却是难寻，没办法只能天天玩乐消磨度日。现在得了一副息壤之躯，可以灵修了，恰好待在孟园身边又完全不缺灵气，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她当然要把握住机会。 没看那小蛇，就天天缠在孟园手上不下来？ 见蓝月如修炼起来，孟园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将体内灵气更多地引导出来，供她修炼。 之后的路程倒是一帆风顺，大多数时候孟园都在路上，偶尔遇见城市，便进城寻个繁华街头坐下，摆个卖泥人的小摊，做上一天的无本小生意。 起初生意还算寻常，若遇上识货的人，便能卖的多点。要是无人驻足，就只能凄凉地干坐上一宿了。 好在孟园向来耐心上佳，枯坐一晚也不觉得枯燥。 不料多走了几个城市，情况就变了。总是她一摆上摊子，立马就有客人上门，生意莫名其妙变得格外火爆起来，人们排着队等着她捏小人，甚至能从街头排到巷尾去。 有时候，孟园还不得不加时，在那城中多待几天。 一开始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蓝月如在网上刷到一个视频，才解开了这一谜题。 原来是因为孟园捏的小人太活灵活现，水平太高，被人拍摄传到了网上，消息流传出去，就那么火了。 好在火的程度不算太高，基本限制在二次元层面，影响范围不大。是以往后许多天，来找孟园捏泥人的大多是些年轻人，捏的也都是纸片人、动漫人之类。 对她的态度更是毕恭毕敬、感激涕零，有的甚至见面就喊她“妈咪”？ 孟园实在理解不能。 蓝月如倒是见怪不怪：“这是他们圈子里的行话啦，你这个老古董当然不懂，只有产粮的人才能得到这个高贵的称呼，明白吗？” 孟园：“……不明白。” “你果然比我还老古董。” 网上还给孟园取了个外号，叫“神秘手办大师”。 据说是因为她太神秘，有人想拍她，却总是诡异地拍不清楚。而且大师行踪不定，往往前一天出现，后一天就消失，人们根本找不到她，也无法预测她的具体行动。 那些向往她的手办技艺的人，有的想寻大师定制手办，却发现毫无办法，只能凭运气偶遇。 网上有个传言是富二代的富家公子，为了找孟园定一套绝版手办，悬赏几十万确定她的位置，甚至还动用关系调动了相关部门的监控系统，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神秘手办大师依旧神出鬼没，无人能寻。 就好像只有当她自愿出现在人前，想让人看见时，人们才能看见她。 一旦她不想，那就没人能见到她。 “太也神奇了吧？这个神秘手办大师真不是你们这群二次元杜撰出来的都市怪谈？” “哈哈哈，怎么搞得像个游戏里的神秘商人npc似的，可遇不可求。” “论抽象还得是你们二次元啊，还能这么突破次元壁。” 大概是圈子里的流言传多了，渐渐圈外也有人听闻到这件事，不过大部分网友都不信，反而将其当做一个杜撰的谣言来打趣，网络上兴起一片怀念二次元的风潮。 面对外界的调侃，二次元们据理力争。 “不是啊，你们怎么都不信，真的有那位神秘手办大师！我遇见过她，你们看我这个手办，精不精致？这就是那位大师捏出来的！她还只收了我十块钱！” “对对对，还有我，这是我的手办，好看吧？这是我爱了十多年的动漫人物。那部动漫都停产十年了，当年最后一批手办出的时候我还没成年，从此它就成为我最大的遗憾。没想到这个遗憾有朝一日还能抚平，真是太感*谢下凡的菩萨了！” “女菩萨，我只说三个字！附图。” “不是，我怎么记得那位大师是道家的？好像穿着道袍？附视频。” “真就是神仙下凡！！！附图、图、图、图。” 二次元们纷纷在网络上晒出自己的手办泥人，加入的人越来越多，随后还引来不少不混二次元的人。 “我也遇见那位大师了，她给我捏的是我已经去世的父母，很像很像，就像他们重新活过来了，还陪在我身边。” “我家捏了个全家福，特别好看。我老公还专门买了个玻璃缸罩起来摆在博物架上，怕不小心弄坏。” “我捏了个我自己，哈哈！” …… 网络上热议纷纷，现实里除了客人多了些，倒还算风平浪静。而且随着热度发酵，孟园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简单施一个阵法，让寻常人注意不到她，只有那些心有执念与强烈愿景的人，才更容易发觉她的存在。 这样一来，就能挡下大片的热潮，不会对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不过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虽然自己在网络上火了一把，可索菲亚却没出现来找她。 一般人找不到自己，索菲亚却不可能，只要她愿意，绝对能确定她的行踪。 孟园对此毫不怀疑。 然而索菲亚没来。 从长安到蛇草镇路途不算遥远，哪怕孟园走得很慢，还时常在路上停留，走了近一个月也快抵达目的地了。 蓝月如也对这一路的安宁百思不得其解：“那鸟人是不是在搞什么幺蛾子啊？还是纯纯看不起你？” 孟园思索片刻，缓缓摇头。 “不知道，但……应该是后者吧。” 蓝月如闻言很是吃惊：“你说她看不起你？” 孟园轻笑了下：“她看不起我，很奇怪吗？” 小人偶瞪大眼睛道：“你不是说之前杀了她好几次吗？她还能看不起你？” “我杀的只是她的分身，对索菲亚而言，那应该根本算不上什么伤害。” “可是这也证明了你很厉害啊！你都能杀她的分身了，她也拿你没办法，不是吗？” 孟园摇摇头，冷静地说道：“没用的。相比如今的人类，我或许是最强的。可在上帝文明眼中，也不过是强壮一点的虫子。我们对上帝文明一无所知，更不清楚他们还有什么手段，焉知她没有别的办法对付我？” 说到此处，她略微一停，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况且，人类文明曾被上帝文明毁灭过一次，不是吗？她看不起的不仅是我，还是所有蓝星上的人。” 蓝月如张口结舌，无法反驳。 是的，经过历史画卷一游后，她们比谁都清楚，蓝星是被上帝文明圈养的畜牧场。 曾经蓝星上一定有着极为辉煌的灵修文明，上古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也昭示着那一时期人类的强大，却仍然不敌上帝文明。更何况末法时代的人们呢？ “连上古时期的人都无法战胜他们，现在只剩下一个我，我自认不会比上古时的人更强，又如何能被他们看在眼中？”孟园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索菲亚也从未掩饰过她对蓝星人的傲慢，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没将孟园放在眼里过，这是孟园一直都很清楚的事实。 连伪装都不屑去做，这就是上帝文明对蓝星的态度。 尽管如此，她并不为此感到恼怒和不甘。被看不起是事实，她该做的是去努力打破这个事实，而不是义愤填膺让情绪操控自己干扰判断。 看着孟园冷静到漠然的神情，蓝月如哑口无言好一阵，忽然开口：“我说……咱们非得跟他们对着干吗？” 孟园偏头看向她。 小人偶尴尬地笑了两声，干巴巴道：“你看月亮那么大一个，一旦砸下来，全球人都得灭亡，你一个人……恐怕扛不住吧？” 孟园移开视线，平静地看向前路。 不知何时她又走上一条山道，崎岖的山路蜿蜒曲折，时不时上行又下行，仿佛永无尽头。 山里不知哪一棵早桂开了花，花香袭人，幽幽地钻进鼻腔，深入肺腑。 道人话语清浅，犹如穿林的风，响在沙沙的碎叶声中。 “扛不住也得扛。你看如今世道平稳，似乎没什么不好，可谁又能确定头顶的月亮不会砸下来？如果我不去看，那就没人看，没人知晓这一切的真相。也许有朝一日月亮坠落，人类灭亡，他们甚至都不知自己为何而死。生不由人，死也不由人，这难道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迄今为止，我也不抱多少希望，我只是在尽力做我能做的事。哪怕是弱小的蚂蚁，也想要仰望天空的权利。我不希望这种权利是被赋予的，因为这是蚂蚁与生俱来的自由。” 蓝月如呆了片刻，才低低道：“可是，大多数蚂蚁什么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没有人在意这个世界的真相，没有人参与这场救世之路。 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人人都在这个蓝星畜牧场里活得很好，唯有她，要当一个逆行的救世主，承担一整个世界的重担，禹禹独行。 第132章 越过连绵起伏的山丘，翻过漫山遍野的苍翠林地，目光所及的尽头，便是那坐落在平坦之处的小镇，宁静又安然。 半年时光的别离，并未让小镇变得陌生，时间在这里变得缓慢下来，一切依旧是孟园记忆中的模样，不论人还是物。 正是夏秋之交的时候，蛇草镇上的草药生意逐渐从繁荣走向凋敝。 春夏季赶来的外地商人们潮水般褪去，留下来的只有在此生长了多年的本地人。一如草木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蛇草镇就像是一株特殊的蛇草，春夏时繁荣生长，秋冬洗尽铅华。 孟园的到来显得悄然又沉寂，她不曾惊扰任何人，隐藏身形穿街走巷前往家中。 随着脚步的前行，踏上那条熟悉的青石路时，首先便是一阵馥郁的桂香钻入鼻腔，扑面而来。 宛如留在家中等候已久的人，远远便瞧见了来人，热情地伸长了胳膊，吆喝欢呼着主人的回归。 孟园一闻见那香气，便下意识地弯了眉眼。 “好浓的桂花味！香得像泡了个桂花澡，这地方种了很多桂花树吗？” 小人偶飞在半空中，深深吸着鼻子，小脸转动着四处打量观望，满脸都是新奇。 她对这镇子并不感到稀奇，毕竟老祖宗活了一千多年，虽然一直被困，但也经历过千年的时代变迁，哪怕蛇草镇是个古镇，在她眼里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蓝月如真正好奇的是孟园为什么会选在这里居住，蛇草镇有何特殊之处，能吸引她停留？ 孟园笑道：“那是我家的桂花树，就一棵。” 虽然只有一棵树，但它发出的香味显然能传遍一整条街。这会她们才走到街头，就能闻见这么香的味了。 去年孟园刚住进来的时候还没这么香，今年大概是得了宅子里的灵气滋养，那桂花香可真是香飘十里，绝对没有任何夸张。 蓝月如恍然大悟，顿时不觉得奇怪了：“难怪这么香。” 孟园这样的人养的桂花树，香成怎样都很正常！ 小人参精也从乾坤袋里伸出两片叶子，扒拉着袋子边沿，探头探脑地观望。 听到两人的对话，它结结巴巴地问：“那棵、桂花树，成、成精了吗？” 孟园摇了摇头，笑道：“还没有，不过已经有了些灵气了，再养个几十年，估计就差不多了。” 小人参精连忙举起一片叶子，积极地向新老大展示自己的用处：“我、我可以帮忙，教它、怎么成精！” 孟园莞尔一笑：“好。” “这镇子看着也没什么特别啊？你怎么就留在这儿了？”蓝月如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蛇草镇的特殊之处来，不禁提出疑问。 孟园闻声抬起了手。 “这是小黑的家乡，我在此处遇见它。” 小人偶低下头，就瞧见道人手腕上缠着的那只小黑蛇，似乎察觉到注视，小黑蛇慢吞吞蠕动着，昂起小脑袋，豆豆眼盯着蓝月如，冲她吐了吐信子。 “嘶嘶。” 蓝月如：“……行吧。” 家里一猫，随身一蛇，还带了她这么一只千年老鬼和一根千年草精，孟园这人估计是有什么社交障碍，才不跟人交往。 心下这么吐槽着，蓝月如心口紧绷的弦却是微微松了松。 对身边的小妖小怪都这么好的人，应该也……值得追随吧？ 蓝月如活了很多年，见过很多人，经历过许多事。 起初遇见孟园时，她只当她是一位厉害的后辈，虽是修行者，她这只活了一千八百年的老鬼也不惧。而且孟园对她也很尊敬，开口便尊她为前辈。 那时候，蓝月如还不知晓上帝文明的事。后来她知道了，就再也走不掉了。 要问她不怕死吗？怕，她当然怕。 这世上没人不怕死，何况蓝月如还死过一次，比谁都清楚死亡的感受。 被困镇魂铃中时，蓝月如曾对孟园说过一句话，即便脱离镇魂铃会死，她也愿意。 当时她觉得，没什么比死更严重的后果了。 直到她跟着孟园进了历史画卷，得知了那些堪称恐怖的世界真相。 蓝月如不是多么有勇气的人，她此生最大的勇气，或许就用在了让孟园帮忙脱离镇魂铃的决定上。本质上的她依旧是个普通人，她没有多少担当，她爱享乐，她受不了寂寞与枯燥，她浑身上下都是缺点。 跟随孟园回家的途中，她不止一次后悔自己上了贼船，可她始终没走。 当然，其实她也能离开。 她本没有义务去参与这个救世的计划，孟园也从没跟她说过，她必须跟着她。 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离开呢？ 或许是因为，留下孟园一个人太孤单了吧？也或许，是感激她为她解开了千年的囚困。 也许是因为这个人是她见过的最特殊的修行者，让她回忆起当年的原逢野。 也或许……她欣赏她。 欣赏这位对自己而言尚且年轻的修行者，欣赏她的求道之心，欣赏她的热血坚定，欣赏她的强大与心性，欣赏她的冷静与淡然，欣赏她深藏在骨子里的、对万事万物的悲悯与温柔。 “到家了。” 耳边突然传来道人的话语声，隐含着温和的笑意与一丝怀念的喟叹。 下一秒，一声猫叫声响起。 “喵～～～” 蓝月如陡然回神，随即便看见一只实在算不上多好看的狸花猫，正高傲地站在高高的院墙上，睁着一双茶色的眼眸，睥睨地望着她。 院墙下方、宅子门前的台阶边，则栽种着一棵桂树，树冠圆圆十分秀气，枝叶间挂满了金黄的桂花，地面上也洒了一圈圆形的金色花瓣地毯。 瞧着像竖在大地上的大号棒棒糖。 狸花猫盯了悬浮在空中的小人偶一眼，眼神里透出一点跃跃欲试，而后才看向孟园。 “喵。”它又叫了一声。 孟园抬着头，冲它笑道：“茶茶。” 挂在道人手腕的小黑蛇也探出头，冲小猫嘶嘶了两声，像是在打招呼。 狸花猫矜持地俯身，轻巧地从院墙上跳下来，落地悄无声息。它迈着慢悠悠的猫步走到孟园身前，行动间丝毫看不出半点相隔已久的急切与思念。最后，它在孟园前方半米处停下来，优雅地半蹲着身子仰头看她。 “喵呜。” 孟园勾起唇角，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 猫咪眯缝着眼睛任由她摸，摸完了起身，转头朝着大门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然后接着向前走，像是在带路。 一切都做得特别自然而然。 自然得就好像她们从未分别，就好像孟园只是走了半天，而它也只在家里等了半天。 “哇，你家猫……” “怎么？” “好高冷。” “茶茶一直这样。” 不是高冷，也不是矜持，这只猫一贯如此，有着极为高傲的自尊心与自由的灵魂。 它从不依靠孟园，从未将她当做生活的全部，住在小院里的那半年，它照旧会出门捕食，时常夜不归宿，经常不见猫影。 狸花猫茶茶不是供孟园取乐的宠物，而是她认定的家人。所以孟园离开时，它不会为此感到悲伤。孟园回来时，它亦是自然而然地欢迎。 “走吧，进屋了。” 孟园抬脚向前走去，走到大门前，她并没有拿出钥匙开门上的锁，而是径直前行，穿透那扇朱红色的门扉，直直走了进去。 在她穿越大门时，大门上荡漾着水波一般的纹路，蓝月如见状连忙跟上。 “诶，你怎么不开门啊？” 孟园笑了笑道：“你不是担心会被上帝文明发现么？这样也能遮掩一下。” 蓝月如顿了顿，深以为然地赞同道：“没错，很谨慎。” 孟园当然不会直接大剌剌的出现在这里，她其实并不担心索菲亚的分身降临，却不得不在意“月亮”。 史前文明研究所记载的几项月亮记录，以及卧牛山上的经历告诉她，月亮对她才是莫大的威胁。 月亮所掌控的力量强得诡异，哪怕索菲亚还没用过，孟园对此仍时刻抱有警惕之心。 索菲亚没用过，不代表不能用。 索菲亚既然是月亮上的管理者，一定能操控月亮。可能这种操控需要花费较大的代价，所以不能频繁使用，她之前才没用。 也可能索菲亚觉得对付自己不需要用月亮。 孟园不能抱有侥幸之心，觉得她一定不会用。 月亮每一次出现，都会造成较大范围的损失，一旦出现在蛇草镇，绝对会伤害到这里的人。 所以孟园自从进入逸都范围以来，便不再出现在人前，之后一直走僻静的山路，没有显露出行踪。进入城镇后更是展开历史画卷，将自己与蓝月如等一行人全都遮盖地严严实实。 她不会在这里多待，更不会让任何人知晓自己已经回来。 这次的回归注定是短暂的，现实也不允许她在某处长久停留。 她需要前行，一刻不停地前行。因为她一旦停下，就会被身后择人欲噬的猛兽吞下，啃食殆尽。 这条路上，只有前进，没有后退。 说话间，孟园与蓝月如已进了院子。 一个充满了自然气息的院落出现在两人面前，院子里的围栏、墙壁、屋顶屋檐上到处都爬满了翠绿的蔷薇月季藤蔓，藤蔓上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满目都是五颜六色的花朵。 院子中央也种着不少花，各种类都有，明明已经是秋天了，这里的花却仍生机勃勃。 蓝月如认出几种春夏花期的花，花朵竟然至今都未谢，还开得灿烂欲滴。 第133章 “你这地方……还真不错！” 小人偶目瞪口呆地看向四周，震惊了一会儿，随即慢悠悠飞到花园中间，凑到一朵花前深嗅了一口气，“这里的花那么香，怎么在外面闻不到？” 孟园走上回廊，缓步穿过洒落了一层灰尘的廊道，淡淡道：“屋中布置了阵法，这院子里的灵气、气息、声响都不会逸散出去。” 不长的回廊上，曾经购置的小木桌依旧摆放在栏边，在这半年的风吹雨打中，显得越发厚重温润，透着岁月的痕迹。 孟园轻轻挥了挥衣袖，下一秒，一股清风席卷过整个院落，宛若一只素手，轻柔地拂过桌椅、木栏、窗沿各处，将散落的灰尘裹挟着落入花园。 眨眼的功夫，院子重新变得干净如新。 小蛇探出小脑袋，瞅了瞅阔别已久的花园，似是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进去玩耍一番，可回过头它又舍不得孟园身上的灵气。 以前它爱待在花园里，一是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二则是里面蕴含着浅浅的灵气，能供它修行。现在灵气最多的地方，就是孟园身上了。 黑黝黝的小蛇脑袋转过去、转过来，充满了选择困难症的纠结。 孟园垂眸，看出它的内心想法。 她失笑着抬手：“去玩玩吧，修行也讲究劳逸结合，不必急躁。” “嘶嘶。” 小黑吐了两下信子，又传音给她：“我去看看那只蠢猫。” 小蛇刷的一下就从孟园腕上滑下来，快得像是一条流动的黑线，没入到繁花之中，顷刻不见了影子。没过一会儿，花园中便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哇靠！谁偷袭我！？” 蓝月如正好端端飘在空中欣赏园中景色，不料突如其来一只猫爪，猛地就把她从半空抓了下来。 “喵呜！” 狸花猫摁着爪下的小人偶，眼瞳里充满了好奇。 “嘶嘶。” 蠢猫。 小黑蛇这时从一旁冒出来，朝着狸花猫嘶嘶叫。 狸花猫听不懂小黑的蛇语，却能完美领会到蛇语中的语气，它转头将蓝月如丢下，冲着昂起脑袋的黑蛇龇牙咧嘴。 “喵！” 半年不见，双方依旧是死敌。 孟园没管身后的热闹，她将乾坤袋里的小人参精拿出来，连盆一起放在花园边，低眸笑道：“你也跟它们玩去吧。” “好！”小人参精挥舞着叶子，语气欢快地答应下来。这个院子里种了好多花，不少都灵气十足，它很喜欢这里！ 孟园则径自走到房门前，推开了屋门。 午后时分，阳光正好。倾斜的光柱透过门扉射入屋内，金黄的光芒里飞舞着细小的金色尘埃，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安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长久不曾通风的窒闷，孟园走到窗边，将窗子朝外推开。 无数根翠绿的蔷薇藤落下来，犹如一张厚实的绿毯一般，几乎将窗外遮了个严实，半点光都透不进来。 孟园伸出一只手，白皙指尖点了点那遮天蔽日的绿藤，有些无奈似的，叹道：“任你长，可也不能遮了我的光呀，收回去些吧。” 一根根绿油油还挂着花的藤蔓轻微晃动了几下，好似听懂了她的话般，慢吞吞地、一点一点地、蠕动着青翠的枝条，向窗子两边爬，枝蔓艰难地攀上了窗户边沿，把自己扒拉了上去。 窗户的区域被空了出来，阳光随之攀入窗棂，照在了窗前的书桌上，暖洋洋金灿灿。窗外只剩孤零零一两根藤蔓还挂在半空中，悠悠然地随风飘荡。 那两根藤蔓上开的花最大最多，也最好看，站在屋子里一眼望去，不遮光倒美观。 孟园轻笑了笑，走到书桌前坐下。 坐下后，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罗盘，细细看了一眼，确定没在上方看见任何标记，略微松了一口气，才把黄金罗盘重新收起。 随后，她便感到一阵无所事事的恍惚。 回家了。 之后该做什么？又该去哪里？孟园心中并无答案。 她对蓝月如说自己从来没有胜利的信心，不是欺骗她，而是真心话。 从始至终，她一直在随波逐流，好似被某种名为命运的东西推着往前走。 未来何去何从，她不清楚。她如今只明白一件事，她还得继续走。 在没有抵达终点之前，不能停。 自重生以来，她经历了许多从前难以想象的事，时间明明不长，却仿佛历经许久。 此前一直行在路上，一路兵荒马乱、不得心安。此刻在家中坐下，哪怕只是一时的平静，那颗飘忽不定的心，也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短暂的安宁。 阳光映在桌前，孟园望着那璀璨的金光，感到困倦似的，慢慢阖上了眼帘。 屋外花园里迎来一片久违的喧闹，蓝月如在被猫追，小蛇爬上了高高的花爬架，抻着身子慵懒地晒太阳。小人参精把自己从花盆里拔出来，扎根进花园里，用常人听不见的声音嘀嘀咕咕地与周围的花草交谈，单方面传授它们草木修行的技巧。 屋内道人一手拄着桌面，手掌撑着侧脸，双眸微闭，似乎陷入了一场安宁的睡梦中。 历史画卷上一道人影倏忽显现出来，向着前方奔跑，一袭道袍飒飒作响。 此人正是孟园，她灵魂出窍，独自进入了历史画卷。 一些谜题总要弄个明白，孟园一直想知道当年蓝星文明是如何被毁灭的，可惜之前在路上，总无法安定下来，孟园才不曾进入历史画卷，将从前的历史看个一清二楚。 此时回了家，算是暂时安稳，该做的事便要去做了。 虽然家中也算不上多安全，但至少，她此刻的心神一派安宁，正是状态佳的时候。 孟园在黑暗中不断奔跑、奔跑，不断地向前、向前！ 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也不去管，只管一心奔跑，不让自己陷入画卷中。 与此同时，孟园发现这一次自己进入画卷后，脚下画卷里传来的吸引力竟然变得更大了！ 一股强大的拉力拉扯着她，似乎要将她拽进这无尽的历史中去。 果然，使用历史画卷这样的宝物不是没有代价的，随着进入画卷次数越多，不仅她承担的压力会变大，之后也会越来越难以使用它。 终有一日，历史对她的引力会大到她难以前行的地步，到那时候，她能够跨越历史的长度会越来越短，再也无法去探究更遥远之处的历史真相。 历史画卷本就不该为人类掌控，这是独属于天道的权柄。 人以代天，付出的代价必然是巨大的。 孟园恍然意识到，迟早有一天，历史画卷得还归于天，她不可能、也不应该永远背着它。 她的时间不多了。 内心忽然涌现出一抹紧迫感，孟园咬紧牙，再次加快了脚步，眼底浮现出一抹坚定的光。 尽管知晓了这一点，此刻孟园却依旧不曾后悔当日为阴九送行。 她沉默着独自在这漫漫长河中狂奔，好在这一次的旅途并不长，比前往大道尽头要短得多，目标也比寻找阴九更好分辨，因为她要抵达的目的地，就在那片庞大水域的前方。 大片的海水淹没了一段长长的历史，从上往下看去，整个画卷都化作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海洋。 历史上的大洪水灭世，洪水淹没了整颗星球，毁灭了所有人类，只剩下被“上帝”允许的诺亚方舟载着仅剩的幸存者存活了下来，成为了新文明人类的先祖。 这是西方文明流传已久的圣书记载的内容，据说是真实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当其为神话，不过上帝文明的信徒大都人为其为真实历史记载，并将其奉为圭臬，认为自己信仰上帝就是神的子民、仆人。 不只有西方圣书上的灭世大洪水，东方龙国也有洪水传说，来自于神话故事里的“女娲补天”。传说远古神明大战打破了天空，天河之水狂泄，流入人间淹没了大地，造成了生灵涂炭，女娲大神于是炼制五彩石补苍天。 除此之外，全球各地、各种文明都有关于洪水的神话传说，“大洪水”成为了全人类文明的共识。 进入科技时代后，人类也使用一些科学仪器，根据探索板块流动以及地势变迁，得出蓝星上的确曾有过遍及全球的洪水的结论。 第一次进入历史画卷时，孟园追寻道之尽头，也曾看到了这片广阔的水域。 当时她也十分好奇，只因她清楚，只要去到大洪水发生的前一幕，旁观这一场毁灭的起始，就能弄清楚史前文明毁灭的根源，也能获得上帝文明的一些信息。 可惜对道的追逐让她无法停下脚步，直至今日，她才再次追寻这一历史真相。 水域占据的范围极大，历史上这场灭世洪水很可能持续了很多年。 跨越这片海水画卷时，孟园心底不禁生出些许疑问。 迄今为止，从她获得的那些线索可以证明，上帝降下灭世大洪水是真的，那诺亚方舟的存在应该也是确凿。然而圣书记载方舟只承载了诺亚一家人，那为何如今还有东方人存在呢？ 龙国人不信上帝，有自己独特的文化，还有自己的神话传说，这一切都与圣书记载截然不同。西方人大都信仰上帝，并且绝大多数认为圣书是史实记录。 偏偏龙国人半点不信上帝，甚至觉得圣书也只是夸张的神话故事。 所以如果上帝当年灭了人类，只留下了西方人的祖先诺亚，那现在的东方龙国人来自何处？龙国文明又何以保留至今？且如此完整不曾断绝？ 孟园思索了一下，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当年灭世洪水之后也有一部分龙国人幸存了下来。 圣书上说只有诺亚一家人被上帝宽恕活了下来，这只是西方的传说。 东方的传说里，女娲补天救下来的人，大概率就是幸存的东方人。 第134章 历史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星球与星球之间的战役，又到底是什么模样？ 孟园的视线不断远眺，投向高高的天穹。她本以为自己会看见源源不断的外星战士，或是遮天蔽日的高科技武器，或是无尽的火力轰炸。 然而，她错了。 蔚蓝的天空变成一片不详的鲜红，层层血红的浓云翻滚着、堆叠着，高度压得很低，像是要从天上坠落下来。厚重的红云似是被血红的夕阳浸染，又好似这受到重创的世界的伤口，流淌出的无尽血迹。 就在那层层红云后方，一只巨大的、由白光凝聚而成的光芒大手，正以不可抵挡的姿态，掌心朝下，重重摁在星球外，一层半透明的隔膜上。 如果不是那层半透明的光膜，巨手一定会落在大地上，此时却被抵挡在光幕之外。 可似乎也仅仅是徒劳。 那只手多么大啊，大到遮蔽了视野里的大半天空，大到仿佛一砸下来，就能摁碎这颗星球。如此巨大的手掌，简直就像是传说里的开天巨人，充满了无上的伟力。 凝聚巨手的白光照射之处，一切都在崩碎。它整体散发着浓浓的规则之力，那规则之力强悍到可怕，孟园仅仅只看了一眼，双眼便一阵刺痛。 如果说她此前看到的那些大地上的圣人是萤火、是蜡烛，那此刻这只庞然无比的巨手，所发出的威势与规则之力，就是一颗惶惶不可直视的太阳！ 发光巨手撑在无形的光幕上，并无其他动作，似乎仅仅只是在往下压。包裹着星球的光幕在它的压迫下，却犹如承受了不可想象的损害一般，缓缓地、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道道碎裂的痕迹。 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细碎的裂痕不断地蔓延、扩大，不过顷刻间，天空外的那层透明光幕，便满是累累伤痕，岌岌可危！ 孟园恍惚能听见光幕中传来的，令人牙酸般的咯吱咯吱的惨烈声响。 伴随着光幕的损毁，天空之下的大地上，异变也越来越多。 一切都在改变，空气在蒸发，海水在沸腾，大地在开裂，草木在焚烧，疯狂逃窜的生灵则在奔跑中被加重的重力碾成肉酱。 这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星球与星球之间的战役是什么。 不是什么火力战斗，亦不是血肉之躯的对决，而是规则之间的对抗。 摧毁一颗星球最快、也最简单、最彻底的方式，那就是摧毁这颗星球上的规则！ 摧毁了规则，就能让星球上的环境不再适宜人生存。不需要更多额外的手段，只要更改了一点点规则，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好比加重蓝星上的重力，人会被压死。 减少空气的存在，人会缺氧而死。 改变水的特性，令水焚烧，人体内的水会自焚导致死亡。 …… 天空外笼罩的那一层半透明的光罩，正是蓝星天道凝聚而成的防护罩，也是蓝星规则的聚合体。 而那只压在光罩上的巨大发光庞然大手，便是来自另一个文明的规则之力！ 那就是……上帝文明吗？ 上帝文明的入侵，是用规则之力打破蓝星上的天道防护？ 孟园双眼刺痛也半点不曾移开视线，她死死盯着那只巨手，心中浮现出一抹恍然，又有着巨大的难以理解、也无法想象的困惑。 她的头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阴九曾跟她说，星球上最强大的实力个体，是星球守卫者。星球守卫者掌控着规则之力，一般只有一两条规则，厉害的守卫者或许会掌控更多，但即便以阴九的阅历，见的最强的星球守卫者，也只掌控十条规则。 并且大都是不涉及本源的次级规则。 本源规则便是诸如生死、空间、时间、引力之类的宇宙准则。 次级规则就更多了，每一颗星球上都不同，有千千万万。 在阴九的描述中，一般掌控宇宙准则的存在，便不叫星球守卫者，而是宇宙成道者。宇宙成道者强悍无匹，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纵横宇宙。这一类强者整片宇宙都凤毛麟角，他游历数千年也不曾见过，只在传说里听闻。 总之，在阴九给孟园的科普中，宇宙成道者少之又少，基本不可能出现。 上帝文明的底牌，便是一尊宇宙成道者？ 孟园不得不如此设想，仅那一只手，拥有的威势便千百倍地超越了大地上的圣人们，毫无疑问，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实力等级！ 她无法不去怀疑，那是一尊宇宙成道者。 只是冥冥中，她心头又萦绕着一丝微妙的不对劲，却因时间太短，一时无法想通。 孟园一眨不眨盯着那只巨手，目光一动不动。 她的心神在强烈的震慑下摇摇晃晃，这是直视规则的后果，最终不知是她心神坚韧还是什么，总之到底是稳住了，也能将那只手看得更加清楚。 巨大的光手似乎全都是由规则构成，而并非实体。 规则之力凝聚的手介乎于虚实之间，它正在破坏星球外的防护罩。这种破坏不仅是蛮力的碾压，孟园还发现它在渗透光幕。 它似乎在侵入、吞噬蓝星天道的规则力量，化为己用。 蓝星的天道防护到底不具备自主性，它只是一件死物，哪怕有一定的意识，也不能动弹，只能作为一个不能移动的防护立在那里，成为一个木愣愣的靶子。 在规则巨手的攻击下，它是如此的脆弱。 巨手掌心下的光幕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一旦光幕碎裂，巨手便能彻底侵入星球内部，可以想象，到时星球内的所有规则都会崩碎，整颗星球都不会再适合生命生存，蓝星即将迎来毁灭的结局。 蓝星上的圣人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那一尊尊星球守卫者反应十分迅速，他们各展神通，用自身的规则去稳固星球上被扰乱的规则，勉强保住了身周一片土地，救下了一些生灵。 可惜不够。 完全不够。 他们的实力是星球上最强的，但在那只无可匹敌的巨手面前，却显得毫无抵抗之力。 仅仅沐浴在巨手的光芒中，星球便在四分五裂。此时此刻，这颗满载着生命的蔚蓝星球如同宇宙中航行的小船，被从外扑来的狂风暴雨无情地扑打着，像是要散架一般地风雨飘摇。 巨手压下来的力度越来越大，光幕上的裂痕越来越密集，星球内的剧变越来越强，数以亿万计的生灵死去，天地间飘满了无数死后的魂灵，哀嚎遍野。 孟园眼底映出一片浓郁的血光，那血光是天上的红云，亦是地上的血流成河。 血色将世界都染成了红色。 她默然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听着天地剧震的轰隆声响，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惨烈呼号，望着这世界毁灭的悲壮画面。 她不知该做什么，也无法去做任何事。 因为这是历史，而她只是一个从遥远未来跨越时光而来的，逆行的旁观者。 她只能站在这里，亲眼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这颗星球在敌人的入侵下，走向死寂与灭亡。 突然，一个虚幻的魂灵飘到了她身边。 那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她似乎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稚嫩的脸上只有懵懂惊惧的泪水与一无所知的茫然。她不清楚为何突然之间，自己生存的家园就这样毁灭。 孟园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拉住这只飘荡的魂灵。 她也确实拉住了她，可双方触碰的一瞬间，那年幼的魂灵便倏地散落成了无数灵子，随风飞逝。 下一秒，耳边蓦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崩裂声，像是玻璃终于被打破。这声音清晰地钻入耳膜，响彻在了世界上每一位生灵的心头！ 天地间倏然狂风大作，孟园猛地抬首，便见那巨手压迫的区域，光幕上破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洞后不是原本的天幕，而是黑洞洞的宇宙太空，狂烈的罡风从洞口灌入星球内部，将星球上的一切都吹了起来。所有人、所有生灵都不受控制地漂浮在了半空中，被狂风席卷着、撕扯着变成碎片。 巨手缓缓收回，洞口后方逐渐涌现出一缕蓝光。 蓝光起初很遥远，渐渐越来越靠近，随即从洞内流淌了下来，那是……无尽的天河水！ 蓝色的水流如同一条漫长的瀑布，从天上倒灌进了地上，宛如一条绝美的蓝色匹练，连接了天与地，而后如同一张徐徐展开的蓝色地毯，无情地覆盖了破碎的血色大地。 星球上陡然变成了一片汪洋。 无数生灵被汹涌的水流裹挟着，陷入这遍及全球的灭世大洪水中，挣扎着死去。 万灵呼号，冤魂遍地，原本美好的人间已是一片生灵涂炭。 有人在哭喊，有人在悲鸣，有人在疯狂，有人在用尽一切手段求生。 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面对如此猝不及防的毁灭，蓝星上的所有生灵，在此刻都感觉到莫大的绝望。 孟园静静漂浮在那里，望着那破碎的天，与洪水肆虐的地，脸上看不出半分表情。 她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又像是陷入了自我思绪中，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化作了两面不带丝毫情绪的镜子，将眼前的一切记录在脑海里。 规则巨手打破了天道防护，也让自身暴露在蓝星人眼前。 孟园终于看清了它，或者说祂。 一尊浑身散发神圣白光的巨大人形，正凌空立在太空之中。 祂不曾降临这颗星球，只悬浮在宇宙中，低垂着漠然的眉眼，光芒铸就的双眸冰冷注视着这颗被洪水淹没的星球。 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低头注视着玻璃箱里渺小的蚂蚁。 第135章 一轮皎月高悬太空，犹如一颗无情的眸，漠然注视着下方满目疮痍的星球。 那轮月洁白、冰冷，通体如银般光滑，反射着最精密的钢铁般的辉光，如同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清晰倒映着蓝星上的各色情景，充满了科技的美感。 看见月亮的那一刻，孟园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轮月亮，绝非自然的产物，而是来自另一个文明的造物！ 此时此刻，月球上不见任何人影。 上帝文明来得如此突兀，却又只留下这颗钢铁巨球挂在天上，以及那一句傲慢的宣言，除此之外，再无更多言语。 祂依旧神秘、不可预测，令人捉摸不透。 清冷的月光映照着破败的大地与汹涌的洪水，破碎的大地板块凝结出一片片银霜，无尽肆虐的蓝色海水渡上一层惨白的银光，好似涌动的水银，吞噬着一切肉眼可见的生命。 孟园从始至终都很静默，她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这场无妄之灾，注视着这场单方面的文明战争。 在上帝文明面前，蓝星文明孱弱如蝼蚁，好似毫无反抗之力。 这便是文明之间的战争，如此的残酷，如此的冷漠，如此的真实。没有战斗之前的通知与交流，没有约定俗成的规则，没有任何的怜悯，更没有丝毫的通融。从一开始，上帝文明出现的刹那，蓝星文明的命运就已然写下。 真正的文明之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当然，圣人们也并非坐以待毙，祂们仍在各施手段挽救亿万生灵。 波涛汹涌的洪水中，无数强大的生灵飞上高空，施展手段稳固破碎的大地，祂们用藤蔓巨木、滔天火焰、凌空浮岛等防范无处不在的海水，保存下文明的火种。 然而天破了一个洞，源源不绝的天河水坠落下来，令大地上的海水越涌越高，一块块陆地在汹涌海潮中不断陷落。 照这样的情形下去，可以预见的是，最后整个蓝星都会被海洋淹没，蓝星将成为一颗水星球。 陆地上的生灵无法在水中生存，若是海水淹没大地，地上的生灵也会死绝。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所有人都不愿看见的，面对灭世的危机，有人绝望，终于，有一部分生灵在滔天的洪水中，向着高空上的钢铁月亮伸出了双手。 他们选择臣服，为了活下去。 只需要付出信仰，就能存活，多么简单。 那些跪地哀求的人与生灵们，竟也神奇地被那月亮精准捕捉。月亮射出一道银白的光柱，直直投向地面，将弯下脊梁的人与走兽笼罩。那些生灵在雪白的光柱中缓缓飞向太空，投入月亮中去。 这一幕画面是如此的令人熟悉，孟园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词，“奔月”。 神话传说里的嫦娥奔月，难道只有嫦娥才奔向月亮？还是说，只有嫦娥才被记录了下来？ 不然如何解释吃下仙丹，成了仙会飞向月亮？ 会不会其实奔月不是成仙，而是飞向了外星的宇宙飞船，只为谋求一条生路？ 种种思绪悄然划过脑海，稍纵即逝。 孟园的注意力再度投向那水深火热的大地。 有人选择逃离，自然也有人选择坚守。 她看见，一位人首蛇身的女人站了出来，祂施展玄奥的法术，世界各地飞来五彩的石头，纷纷投向女人的手中。又有圣人生出能焚毁一切的烈火，将那五彩石熔炼成清透斑斓的液体。 孟园只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深道蕴，令她目眩神迷，一时控制不住心神失守 她再难掩饰心底的惊愕，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孟园当然知晓这一情景代表着什么！ 这便是神话传说中的女娲补天！她竟亲眼目睹了女娲补天的画面。 不必说，那人首蛇身的女子便是圣人女娲，而从四面八方飞来的五彩石，就是传说里的补天石！ 可是神话里从未说过，补天用的五彩石并非真正的石头，而是五行道蕴的凝结！女娲取来整颗星球上的所有五行道蕴，将其炼制融合，最终凝练出补天液。 世人也曾有疑问，女娲补天，到底补的是什么天？ 事实上，女娲补的根本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天，而是被上帝文明打碎的天道！ 天道乃是道之集，天道是一。而一生阴阳，阴阳生五行。女娲取世间五行之道蕴，重归于天，修补破碎的天道。 只是这样的做法却会造成一个严重的后果，那便是从此往后，蓝星上蕴含五行道蕴的灵物都将绝迹。 不过孟园能理解，毕竟天道不补，天河水便不断，地面上的生灵也将灭绝。 补了天道，止住天河水，至少万千生灵还能存活下来。 况且天道碎裂并不仅仅只有天河水这一问题，星球上那些被扰乱的各种天地规则，也是天道破碎的结果。 天道完全破碎的代价，只会使得星球毁灭。 思及此，孟园蓦然心惊，难道这便是上帝文明的谋划吗？ 上帝文明甫一出现，便给蓝星带来一次猝不及防的重击，打破星球屏障，令天道破碎，洪水冲刷世界上的万千生灵，逼迫蓝星圣人们做出选择。 要么，便是星球毁灭，蓝星文明不存。 要么，便用蓝星的未来作代价，耗费巨大力量修补天道，保存下文明的火种。 似乎印证了孟园的想法，炼五行道蕴的过程并不快，甚至显得十分漫长。 不知花了多少天，由于规则错乱，时间流逝也变得混沌。 孟园只觉自己漂浮在空中，看了许久许久，才看到所有五彩石都被炼成补天液。 为了使得五行道蕴彻底融合，数位圣人齐心协力，耗费不知多少力量，又纷纷向补天液中投入自己的本源之力。那都是祂们的道心，是千万年来对道的感悟，如今全都化作养料，重新还回大道。 孟园能感受到每一位圣人周身气机的虚弱。 整个过程中，月亮始终高悬天际，不曾阻拦半分。 孟园其实也有一点疑惑，阴九曾告诉她，成了圣人就能敲响世界之心，向宇宙发送广播。 为何这些圣人不这样做呢？ 是不知晓这个方法，还是另有其他缘故？ 无人解答她这个疑惑，很快，补天开始了。 女娲双手捧着那五彩斑斓的补天液，高高飞上天空，一直飞到天上的破口处。 其他圣人们守护在侧，警惕地望着那轮银月，以防对方会有异动。 好在月亮并无反应。 女娲用补天液修补破损的天道，这一过程又持续了不知多久。漫长的时光里，大地早已被海水淹没，即便留存下来的生灵，此时也已十不存一。 世界变得空空荡荡，星球化作蔚蓝的海洋。 与之相反的是，天空中飘满了无数魂灵，都是这场大灾难中死去的生命。 数之不尽的幽魂密密麻麻挤挤挨挨，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如同覆盖星球的灰色雾霾。 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修补完全的天道依旧显得破破烂烂，却到底还**着，并未彻底碎裂。倾泄的天河水消失，随着天道的复苏，天地间那些被扰乱的规则也逐渐回归原位。 孟园却发现一件悚然的事情。 灵气不再生了。 她蓦然抬头向上看去，却见银月高挂，丝丝缕缕的细细的银色丝线从月光中透出来，隐隐构成一张硕大的银白色大网，将整个蓝星包裹。 银线链接着天道屏障，犹如蛛丝裹缠着猎物，死死缠绕。 陡然间，她便明白了，月亮不仅是宇宙飞船，更是一个控制器。它入侵了蓝星天道，控制着蓝星上的天地规则！ 上帝文明控制住了天道，将“灵气”这一规则直接从中删除，从此往后，世上再无灵修。 任何与灵修相关的人事物，都会逐一消散在天地间，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难怪上帝文明只留下一个月亮，就如此大方地离开。 甚至任由圣人们修补天道，挽救生灵。 原来并非是高高在上的傲慢，而是只需要一个月亮，就能将蓝星一整个完全掌控。 如果月亮能控制蓝星天道，那是否即便敲响世界之心，传出去的信息也会被拦截？ 孟园不得不如此想。 圣人们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祂们是最快意识到灵修之路断绝的存在，祂们本就与天道沟通莫深，在祂们的感知中，天道权限明显被夺走了一部分，其中一些规则也被强行更改。 这让祂们出离愤怒，有人开始试图攻击月亮。 可往往祂们的法术还未抵达月亮上，便会半途中无形泯灭，仿佛受到了天地的压制一般。 并且随着法术的消耗，天地间灵气消弭得越发迅速，不过短短时间，灵气便降低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与此同时，圣人体内灵力得不到补充，一个个变得更加虚弱起来。 那一位位强大无匹的圣人们，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绝望。 天道被制，灵气消弭，灵修路断绝，圣人们无法救世，自身存活都成了一个问题。 圣人不知道上帝文明的意图，孟园却很清楚。 上帝文明从不曾给这些圣人留后路，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断绝蓝星的灵修之路，将蓝星作为收割信仰的牧场。所以他们只需要孱弱如蝼蚁的人类，只放任人生活在营造好的世界环境里，而不允许人去触碰太空，更不让人知晓宇宙的真相。 人们不会知道星球之外还有其他文明，他们只会看到蓝星孤悬寰宇，他们只会感受到宇宙的空旷浩渺，感受到人类终其一生，也许都走不出一个星系。 第136章 孟园心底不由地生出一股难言的悲哀。虽然只是旁观，她却无法不感同身受。 作为跨越时光来此的后世者，玻璃缸里那只偶然窥见过宇宙真相的小虫，她比谁都更能体会到众位圣人面临的那种不见天日的绝望。 祂们会如何做呢？ 难道，祂们就这么被打倒了吗？ 不然未来怎么再也不见任何圣人的痕迹？后世更是从此修行路断绝？ 不，一定不是这样。 忽然，女娲张口说了什么，孟园听不懂祂的古语，只觉得那话语玄奥非常，每一句都传遍了四面八方，就连她都能清晰听见。而后圣人们齐齐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孤注一掷的坚定。 祂们齐齐飞上天空，张开双臂，无边的法力从祂们的身躯内磅礴发出。 不只有这些圣人，还有大地上仍幸存的那些生灵们，只要是修行者，这一刻竟都在自断生机！ 每一位生灵都在将自身的修为尽皆散去，毫不犹豫！果断坚决！ 不用多久，地面上所有的生灵都已死去，挤满了天地的魂灵则又增多了少许。 整个蓝星彻底成了一个死寂之地，再无一个生灵。 天地间，只有寥寥不到十个圣人漂浮在半空中，无边的寂静中，祂们的身影已经变得虚幻，法力散尽后，祂们只剩一抹强大的神魂。 随即，就在孟园的注视下，祂们的神魂闪烁着神圣的光辉，义无反顾地融入了天道！ 祂们在以身补天道？ 不……不是天道！ 孟园陡然瞠目。 她看见大地开裂，一道深深的千丈沟壑自汹涌的海水中显现，向着地心凹陷下去。地面上的海水不受控制地倒灌，形成了一个倒扣的漩涡。 漩涡急速转动着，天地间那些漂浮拥挤的魂灵们，此刻竟被漩涡吸扯着，不断随着流水淌进了漩涡之中！ 一个庞然的虚影缓慢自漩涡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只舟。 一艘巨大的、庞然的、几乎占据了小半个蓝星的，遮天蔽日的灰色虚舟！ 虚舟通体都包裹在灰色雾气中，似真似幻，好似处在真实世界里，又恍如一场幻梦。 虚舟凭空横渡，慢慢自地心驶出，无数的幽魂乳燕投林般投入舟中，钻进灰色的雾气。 孟园怔怔望着眼前这一幕，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认出来了。 这虚舟根本不是真正的船，亦不是西方传说里的诺亚方舟，它是龙国传说里的魂归之地，是轮回之所，它便是地府！ 地府依托天道而生，天地间本没有地府，乃是圣人后土娘娘见人族生命短暂，于其他种族来说宛若朝生暮死的蜉蝣，心生怜悯，于是以己身化轮回筑成地府，令万千生灵得以轮回转世，修行魂灵。 许多人并不清楚，其实转世轮回亦是一种修行。 宇宙万物的本质都是灵魂，灵魂感悟天道便是修行，而人族生命短暂，一生只有短短数十载，如何修行成圣？于是便一次次轮回，洗去记忆重新为人，或是为世间万物，体悟人间喜怒哀乐、天道规则，一世又一世的积累，一生又一生的红尘锤炼，突破心底业障，耗尽无尽时间，亦能修出一颗圆融道心。 道心圆满之后，再修肉身，以心驭身，自是水到渠成，一切顺遂，成仙成圣。 可以说，轮回修行之路，是圣人们为蓝星打造的最完美的未来。 只要地府轮回不断延续，成仙成圣者只会越来越多，蓝星实力也会越来越强。 宇宙间大部分文明都像阴九所说的那样，生命死后魂灵重归天地。为了保存魂灵延续生命，科技文明不得不走上机械改造之路。所以他才说，灵修文明是最具有潜力的文明。 阴曹地府，才是蓝星文明最具价值的地方。 地府位于蓝星上，却又独立于星球，是一个自成规则的空间。 用科学一点的话来解释，物质界位于三维世界，天道是四维存在，而可以容纳魂灵的地府，则位于三维与四维的夹缝中，寻常生灵不可触及。 只有得到允许的死灵，才能进入地府。 孟园双眼死死盯着那虚舟，可以看出虚舟并非全然完好，庞大的舟身上不时能看到破损之处，显然是此前天道破损时受到的波及，而一位位圣人此刻正以身为祭，毫无保留地用自身道法去补全虚舟。 虚舟中心处则有一团明亮的光，即便舟身包裹着雾气，那一团光依旧隐隐约约透了出来，一下一下地闪烁，如同驱使虚舟运行的心脏。 孟园难以想象，地府为何会化作一艘虚舟，又为何能行驶出来。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奥秘？ 虚舟驶出地心，大量魂魄不受控制地被吸向虚舟，不过短短时间，天地间的灵魂便为之一空，拥挤的世界重新变得空旷。这样的情形自然无法避开头顶的月亮。 自从出现后便一直稳如泰山挂在高天的月亮，第一次有了动作。 月光陡然明亮起来，像是开了一盏探照灯，将蓝星照得亮如白昼。月亮表面浮现出虚幻的光影，光影蠕动着，形成一只巨大的银瞳，低眸朝地上看来。 “嗯？” “想走？” 月华暴涨，一只遮盖了天空的银白色巨掌自月亮上凭空探出，掌心向下，朝着那虚空中遨游的巨舟狠狠抓去。 虚舟无形无质，处在维度的夹缝中，巨手却仿佛有着相同的特质，竟一把将虚舟握住！ 虚舟一阵摇晃虚幻，好似不堪重负。 下一秒，它却再度凝实起来，一位位圣人虚影幻化而出，立在舟头，不惜燃烧自己的神魂，使得虚舟逐渐升高、升高、再升高。 顶着那巨掌的桎梏与强大的压力，虚舟一刻不断地上升，朝着太空的方向飞去。 巨手用尽了力量，月华几近刺目，却根本无法阻止虚舟的离去。 孟园看得呼吸都屏住。 圣人们这是以地府这一空间做舟，想要带着蓝星上的所有灵魂，就此脱离蓝星，奔赴宇宙！ 祂们或许不清楚上帝文明的打算，也无法与其对抗，但祂们能走！ 虽然会从此流浪，但以圣人的能力，在宇宙里再找到一颗宜居星球并不难。 在不能守住家园的时候，果断选择离开，以待后续，也不失为一种绝佳计策。 某种程度上说，这方法也的确掐住了上帝文明的命脉。 太疯狂了。 太震撼了。 面对上帝文明这般不可匹敌的敌人，圣人们也丝毫不曾退缩，即便无力反抗，祂们也为蓝星人找到了出路！ 祂们能走吗？ 孟园目不转睛地看着。 其实她内心有所预料，或许，这次是走不了了。如果祂们真的走了，后世便不会有地府。 失去了蓝星上的灵魂，星球很难再诞生生命，这颗星球对上帝文明来说也将没有了作用。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却真心实意地期盼着祂们能够离开。 虚舟缓缓飞向星球屏障，眼看就要跨越屏障离开，紧握在舟身上的巨手蓦然散开，化作无数的银白丝线，一条条细丝宛若蛛丝一般，密密麻麻将虚舟笼罩。 蛛丝死死纠缠着舟身，一圈圈缠绕，丝线灵活地寻找着舟上的破损之处，深深扎根进去，最终拧成一条长长的银索，将虚舟拖拽着悬停在空中。 虚舟上的损坏裂隙，成为迫使它停留的漏洞。 那些银丝看似纤细，却仿佛有着巨大的力量，孟园从上面感知到属于天道的气息。 月亮将蓝星天道内的规则抽出，化作丝线，由于天道规则本就与地府相伴相生，二者相互依存，自然也能扎根进地府虚舟中，化作束缚它的锁链。 孟园轻轻吐出一口气。 要想彻底离开，只有将锁链斩断，可要想斩断锁链必须打破蓝星天道，或者等天道坚持不住自*然破碎。 要么，就修复地府虚舟上的那些损伤，令其变得完整无缝，不被天道规则链接，挣脱锁链的桎梏。 虚舟与锁链僵持许久，孟园也注视了许久。 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一阵异样，像是在被什么人注视着，孟园敏锐地转移视线，看向异样的来处。 猝不及防间，她对上了一双悲悯的眼眸。 眼眸内有着尖锐兽性的竖瞳，如蛇一般。 那是……圣人女娲！ 圣人的神魂立在虚舟尾部，呈现出格外庞大的法相真身的模样，那双眼便也显得极为浩瀚壮观。 此时此刻，那双眸正直直注视着孟园，毫无疑问，女娲看见了她。 孟园毫不怀疑，毕竟她的遮掩之术必然瞒不过圣人。不仅是女娲，或许早在自己出现的那一刹那，这世界的圣人们便早已发现了她。 哪怕是在历史中，祂们也都是圣人啊！ 那双蕴含着兽性的冰冷与神圣的悲悯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孟园，极短的时间内，眼神便由最初的陌生转变为一抹淡然，随即，女娲对着高空上的道人微微一笑。 笑容中蕴含着一丝看透一切的了然。 祂什么也没说，仅仅只是与孟园对视了一眼，便又淡淡移开了双眼。 下一秒，虚舟缓缓调转方向，重新驶向大地，朝着那千丈沟壑中坠落而去。 祂们最终选择了等待。 陡然之间，在那一刹那的对视中，孟园冥冥之中有了一种明悟。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她曾以为自己是被天道选中来救世的那个人，可历史中窥见的真相却告诉她，即便没有她的存在，圣人们也会为蓝星万千生灵寻求一个未来，她的出现并不会改变结局。 史前文明如此强大，上帝文明更是神秘莫测，这般大厦将倾的局面，又岂是她一个连成仙都不曾达到的人能救的？未免也太大言不惭。 第137章 虚舟落入地心消失不见，大地上只剩下深深的沟壑，横亘了一整颗星球，犹如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痕。 汹涌的洪水不断朝着地心流淌，被那深不见底的巨渊吞噬殆尽。这个过程显得无比漫长，天地寂静，生灵灭绝，只有一轮月亮散发着惨然的白光，映照着这个万物死寂的世界，映照着那蔚蓝色的海水潺潺流淌。 孟园静立半空，许久许久，再未看到任何东西。 一只飞鸟，一条游鱼，都不曾见到。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死去，没有了任何生机。 终于，天地间最后一抹魂灵消失在深渊中，月亮也缓缓升高，逐渐隐没在天际，天空上只留下一轮让她熟悉的、浅浅的白玉般的月轮，虚幻又美好。 孟园怀揣着复杂又寥落的心情，缓缓向下飞去。飞到那深不见底的沟壑前，低头朝下望，却只看到一片极致的黑。黑暗中只余水声，叮叮咚咚、绵绵不绝。 突然，孟园发现流淌下去的水似乎有所不同。 她垂下眼帘，细细看着脚下的水流，流水潺潺，清澈透明，绵密不断，犹如一张水色的布匹。她弯腰伸手轻轻一触，冰凉的感觉蔓延上指尖，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粘腻的沉重感。 不像是水，反而像是某种胶质物。 仅仅只是一点水渍沾染在皮肤上，却重地仿佛手握重物，这绝不是一般的水。 孟园搓了搓手指，指尖上残余的水渍滴答一声，重重地坠落下去，打出一圈涟漪，随即迅速汇入水流中，了无痕迹。 她又看了一会，发觉这奇特的水里竟还生活着一些小生物，比如一些五彩斑斓的贝壳、虾蟹之类的小东西，随着汹涌流水张牙舞爪、手足无措地一同跌进那地底深渊。 孟园观望片刻，探手捞起一枚颜色绚丽的贝壳。再抬首，一道彩虹挂在天边，被日光照耀着，猝然闯入眼帘。 这一抹彩虹，昭示着风雨的终结，以及平静安宁的到来。 然而谁都知晓，那平静也不过是暂时的，看似美好，却犹如彩虹般虚幻易逝。 孟园凝视彩虹良久，最终还是飞到历史的隔膜前，一头穿了过去。 穿越那层不可见的薄膜时，一道缥缈话音忽而钻入她耳中。 “后世来的小家伙，我们未来再见。” 分明是她不懂的话语，却能令人充分体会其中的含义，那声音温和又威严，正是女娲圣人。 孟园心头陡然一阵轻松。 自从看明白历史中发生的事后，胸口那股始终萦绕不去的沉重，也跟着悄然消散许多。 女娲圣人是否也看出了她的来意，祂的话是不是在说明，其实祂也愿意与天道一同寻找两全之法？ 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有没有哪一种方法，可以既不负天道，又能保全蓝星上的所有人？不仅是史前文明中的人类，还有蓝星后世文明里生活的几十亿的人类？ 孟园尚且找不到办法，但至少她看到了史前圣人们的态度。 面对后世蓝星人几十亿的生命，祂们也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这就够了。 虽然她心底仍有许多疑虑，比如地府为何会化作虚舟？上帝文明是否存在宇宙成道者？还有地府虚舟离开后，又会对蓝星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最重要的是，天道能支撑到何时？虚舟什么时候会再度起飞？ 这才是眼下最迫切的问题。 不过有些事显然急也没用，目前的她还没有任何办法、更没有实力去解决这些问题，急切只会自乱阵脚。 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孟园轻轻叹了口气，微弱的叹息声飘荡在连绵的历史画卷上，眨眼间便吹散了。 小镇一角的僻静街道上，掩埋在午后阳光里的小院内扔一片岁月静好的寂静。 孟园手支着下颌，慢慢睁开了眼。 历史中发生了许多事，历经了许多时光，现实时间却只过去了一刹那。眼前的事物都不曾发生任何变化，秋日的阳光澄澈而宁静，光柱里细微的尘粒洋洋洒洒，飘忽不定。 孟园注视着那光柱，注视着光里渺小的微尘。 她垂下头，缓缓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一颗五彩斑斓的贝壳静静躺在那里，贝壳上水痕未散，活力却已消失。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与这颗星球上生活的无数人其实并无什么不同，她亦是万物中的一员，是不能自主的茫茫众生中的一份子。若虚舟离去，她也将被舍弃。 她之所以来到这里，既是救世人，亦是一种自救。 “喵。” 正失神间，忽听一声猫叫响起。 道人循声低头，便见一只狸花猫蹲坐在桌脚边，两只小脚摆在面前，仰着脸瞪大眼睛望着她。 “茶茶？” 狸花猫应和似的喵一声，而后弓起后背，后腿发力，轻巧地向上一窜，悄无声息跃上了桌面。 动作那叫一个举重若轻。 小猫迈着轻盈的猫步，在桌面上走了几步，走到窗外透进来的那束光下，这才重新蹲坐下来。 身后的小尾巴也绕到身前，环着前方一双小爪子，乖巧可人。 小猫睁着那双清澈见底的茶色双瞳，仰着小脑袋，一动不动瞅着桌前的道人，长长地、撒娇般的唤了一声：“喵呜～” 小猫沐浴在金灿灿的光线下，一根根毛发都像是染上了璀璨的光晕，简直像是光里生出来的小生灵，踏光而来。 如此温暖、柔软的一幕。 那双澄澈的眸子圆溜溜，更是映满了道人的影子，似乎它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类，再也装不下其他。 对上这样一双猫瞳，想必任谁的心都无法坚硬起来，只会化作一滩轻柔的水。 孟园结结实实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渐渐反应过来，原本清冷淡然的面庞逐渐软化，唇边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茶茶，我听见了。” 她伸手抚上小猫的脑袋，又滑向小猫的背部，轻轻揉搓着猫咪油光水滑的皮毛。 “你说想我了，是吗？” “咪呜～” 狸花猫被揉地眯起了眼，圆润的猫瞳舒适地眯成了一条缝，扬起脖子迎合着她手指的抚弄，大概是听懂了她的话，发出的声音更是娇滴滴，含了蜜似的甜腻。 孟园不禁失笑。 刚回到家时，小猫还表现得格外端庄矜持，她便以为猫都如此，面对别离也能保持着充足的理智。 原来只是装的，高冷疏离不过是表象，即便是边界感强的小猫咪，也一样会思念人。 小猫乖乖被撸了两下，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瞧见道人随手放在桌面的彩色贝壳，低下鼻子凑过去好奇地嗅了嗅，而后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下一秒便嫌弃地撇过了头。 大约是太过嫌弃，撇过头还不算，随即它又一挥爪子，将那贝壳一把推下了桌子。 五彩贝壳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一人一猫却谁也没在意。 这一刻，享受时光才最重要。 。 暮色遮盖了天边最后一缕微光，夜晚不紧不慢地到来了，如同一如既往守时的客人。 半缺弦月挂在天边，洒下一点微弱的银光。 一道修长人影漫步穿过街巷，行走在朦朦夜色中，习习凉风水一般擦过身侧，拂起衣摆翩跹。 人影步入荒野，踏过河畔，最终走进一间小小庙宇。 庙中点着朱红的灯，灯影重重，映着两张神佛雕像不怒自威。夜深人静，庙中亦无人影。 然而随着一袭道袍之人的走入，神台之上、城隍身畔树立的一支红烛噗的一声无风自燃，亮起一盏烛火。 烛光橙黄明亮，像是将黑夜的幕布灼烧出一个洞，煌煌火光从那洞中散漫地透了出来。 “孟仙长，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丘林县城隍黄泰民的声音也从城隍像内传出，在这寂静的小庙里隐隐有了回声。 小庙后院内的厢房里，小和尚阿金与老和尚渡海睡得正香。突然，阿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爸、爸！外头好像有人说话。” 阿金喊醒了渡海，渡海和尚睡得迷迷瞪瞪，张着耳朵听了会儿，没听见声音，含糊嘟囔道：“怕是有人半夜来上香，不管了，咱们睡觉。” 渡海和尚转头又睡着了，只留下小和尚阿金，黑暗中瞪着一双猫儿似的眼，寻觅着前殿隐隐传来的声响。 只是那声儿影影绰绰，像是有人说话，又怎么听也听不真切，如同一阵细细的风，飘忽忽刮过了耳畔，没留下半点踪迹。 孟园手持几根线香，指尖轻轻一晃，香便燃了，飘出几缕雪白不散的烟气，被牵引般直直飞向城隍像。 “城隍大人，许久不见，我来为您上柱香。” “哈哈哈，好好好，多谢仙长，还是仙长您的香闻起来有味道。” 一抹神光从城隍像上浮出，汇聚成绶带纶巾的人像，那人一脸享受地深深吸气，将白烟吞入腹中，满面皆是笑意。 孟园笑道：“城隍大人近来香火旺盛，吃香也挑上嘴了。” 黄泰民哈哈一笑：“不过只比从前好些，算不得多旺盛。现今人多，香火虽不纯粹，但积少成多，倒也过得下去。” 看来这黄泰民如今过得还真不错，孟园进来时便见这小庙似是被重新修整过，不少装饰全都规整一新，就连外头的大门都涂了新漆，显见是香客多了，和尚的收入也增加了。 “年初便听闻仙长要出门游历，这是游历归来了？不知可有所获啊？” 第138章 黄泰民虽没见过城隍印，却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城隍，享了无数的人间香火，此时一见之下，登时冥冥中生出感应，不用孟园介绍，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这城隍印，您是哪里找来的？” 望着那其貌不扬的漆黑小印，城隍语气里是难掩的震惊。 道人淡笑道：“历经一番奇遇偶然所得，依城隍大人所见，这确实是城隍印玺了？” 黄泰民想也不想便笃定道：“正是！我虽没见过，却能感知到，这正是那城隍印。” 孟园便说：“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劳烦一番城隍大人了。我是个活人，平时也用不上城隍印，此次来寻你，便是想着将它交于地府，也好物归原主。” 黄泰民连忙说：“我不过是一个还未授印的阴官，不敢擅接城隍印，倒是可以替仙长去地府带个话，先禀明了阎王爷才方便行事。” 孟园笑道：“如此倒更好了。” 黄泰民闻言，立马明白孟园来意，当即便道：“既然仙长这样说，那鄙人便先去一步，仙长暂且等一等，我稍后便回。” 孟园躬身一礼：“多谢城隍大人。” 黄泰民回了一礼，身形悄然向后一退，便退进那青面獠牙的神像内，眨眼的功夫，神像外笼罩的一层神光便暗淡了下去，庙内复归宁静。 夜色深深，孟园独自立在那庙中，不觉走到庙门前，往外眺望。 月色清浅，如水银泻地，照得山影寥落、疏林横斜。 庙旁那条河岸边扶柳森森，已是入了秋，条条柳枝上叶片都落了干净，一株株柳树如女子万千垂丝一般，随着夜风轻柔曼舞。 河水潺潺流淌，在这寂静的夜晚，泠泠水声也平添了一分静谧。 偶尔闻得一两声小虫啼鸣，一股声嘶力竭的意味，满是走到生命尽头的秋日暮气。 同一时刻，黄泰民正向着地府而去。 他坐拥一间城隍庙，与阴曹地府自有勾连，顷刻间就从阳间入了地府，不过一会儿便到了阴曹大门前。 门上三头青铜巨兽正闭眼假寐，听闻人声，张口便问：“来者何人？” 黄泰民笑道：“丘林县城隍，黄泰民，见过三头犼大人。” 三头犼微微掀开左边一只头的眼皮，斜觑他一眼，纳闷道：“你怎么又来了？” 一来寻常城隍无事不得擅离职守，都在自己庙内尽职。二来如今轮回之事少了，天道变幻地府式微，阴司内早已多年无大事，各地城隍甚少下来。如今短短时间内，黄泰民下地府两三回，怪不得三头犼会有此问。 黄泰民一边向门内快步走去，一边拱手向它道：“此次下来实有要事求见秦广王大人，便不与您多言了。” 三头犼闻言，中间脑袋也好奇地睁开一双眼，却只望见黄泰民的一个背影，睁眼的功夫就走远了。 “什么要紧事，跑得这么急。” 青铜兽瓮声瓮气地嘀咕一声，又无趣地闭上了眼睛，自顾自假寐去了。 黄泰民急急忙忙地到了秦广王的殿前，还未出声，那殿门便轰然大开。 秦广王的声音从里头威严地传出来：“进来吧。” 黄泰民走进殿中，一脸喜色正要开口，却见秦广王抬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也不必说，事情我都知晓。今日我便借你的庙宇落脚，与那位孟仙长相谈一番。” 此话一出，那城隍爷便是一愣。 细细一看秦广王神色，却只见他表情一派严肃凝重，似是藏着什么不可说的难言之隐。 黄泰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隍，却也当过数十年的人，见了许多人情世故，一瞧他神情，顿时就明白那城隍印中必定有许多隐情了，当下也不敢多问，只俯首道：“大人有何吩咐，小神自当遵从。” 秦广王将手一指，指出一卷画轴飞到黄泰民面前，道：“我如今不便离开阴曹，你庙中又不曾立阎王像，便带上这张画像上去，我附一丝神念于画中，借此与孟仙长一见。” 黄泰民接过画像，一句也不多说，只颔首应下，随后便告辞离去，重归来路。 经过地府大门时，三头犼又睁眼将他一瞧，因常日寂寞想跟他说说话，偏黄泰民跑得飞快，喊他都来不及。 黄泰民不敢耽搁秦广王的事，急急忙忙的来，急急忙忙的去，等重新回到庙里，时间才过去不到十分钟。 孟园正默默眺望夜色，余光见城隍像上神光一闪，转眼就见黄泰民回来了。 她下意识笑道：“城隍大人来得好快。” 黄泰民从神像中走出，探手进袖中正要取画像，忽听耳边传来一道嗫嗫细语。 “你对她说，叫她把这地方遮掩起来，好方便说话。” 黄泰民不明其意，却也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老老实实向孟园重复了一遍秦广王的话。 孟园稍稍一怔，而后也明白了什么，抬手便令历史画卷笼罩了这一方庙宇。 四周陡然寂静地连外头的风声、水声、秋虫嘶鸣声也都听不见了，屋外透进来的月光也变得朦朦胧胧，似照在水中一般如梦似幻、似假还真。 黄泰民不禁瞪大了双眼，他竟是连孟园是如何施法、如何遮蔽这方天地都看不出来。 只见那道人一挥手，一切变化就如自然而然生出的一般，这道法近乎于天道了！ 黄泰民自然不知孟园身上带着“历史画卷”这样的天道至宝，想到秦广王都要亲自与她相谈，在这末法时代她还能找到失踪数百年的城隍印，心中越发将其身份拔高了许多。 城隍爷微微躬身，将袖中画轴取出，轻轻一展，那画卷便自己脱手而出，凭空立在半空，与孟园面对面。 画中一幅阎王像，不似凡人所画的青面獠牙的阎王像，而是一尊活灵活现的活人模样，正是那秦广王。 秦广王一袭玄色宽袍大袖，头戴威严帝冠，拱手含笑望向孟园：“道友，久闻不如见面，吾这厢有礼了。” 孟园见此并不诧异，亦还手一礼：“秦广王大人，孟园有礼。” 秦广王笑着说：“吾与孟道友可是神交已久，就不必多客套了。” 孟园微微一诧，下一秒便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几次进了秦广王的直播间，与他有过几番交流，或许秦广王并非不知，只是不曾点破罢了。 到底是地府一殿之主，手段不比常人。 况且现今她已明了，地府并非只是地府，更是史前文明逃离牢笼的虚舟，如此更不可小觑了。 “秦广王有话便请直说吧。” 秦广王倒也不含糊，直截了当问道：“吾听闻道友想要将城隍印物归原主？” 孟园点了点头，又问：“此事可有不妥？” 秦广王笑道：“道友内心恐怕也有猜测？” 孟园不答，只淡笑道：“还请秦广王大人为我解惑。” 秦广王道：“吾不知道友知晓多少内情，便只说一句，那城隍印是斩断的一条锁链，锁链既已断了，自然不会再牵回来，不然岂不是自缚？” 孟园闻言，不禁微微一叹。 秦广王所说的话，与她猜测的一般无二，是以她脸上看不见分毫意外，只有一派了然。 以前她还疑惑过地府怎么如此落魄，连城隍印都给丢失了，当时只当是天道崩碎的后果，也没去多想。 后来在周朝墓中发现城隍印，心中疑惑又起。 她是不信地府找不到城隍印的，周朝墓阴气浓重，又豢养着僵尸，地府再没落，也不可能发现不了那地方。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城隍印遗失，是地府故意所为。 既然是故意，那自然不会去找。 于是经过长安时，孟园也不曾去见长安城城隍，实在是心底疑惑太多，事态未明之时，她不想打草惊蛇。 等到回到蛇草镇，进了历史画卷，所有疑惑这才一一解开，诸多问题也才有了答案。 此时她方了悟，城隍印到底为何遗失。 历史画卷中，她曾见天道丝线如锁链般缠绕着地府虚舟，将其束缚在原地不得逃离。如今回想一番，天道丝线不就是一条条天道规则？而城隍印便是一条天道规则的显现，盖了印的城隍才能在阳间穿行，有了号令万鬼的权利。 地府要想斩断锁链，就得舍弃那原本就有的一条条天道规则，彻底从天道的束缚中脱离出来，真正获得自由。 诸般思绪一一划过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孟园沉默片刻，又问秦广王道：“如今锁链去了几分？” 秦广王仍旧笑言道：“十之八九。” “只剩一二？” 秦广王颔首，肯定道：“只剩一二。” 道人再度沉默，默了半晌，忽然问：“我有一外婆，去年逝世，今年便又投胎了，这是为何？” 既然地府虚舟快要离开，现在就不应该投胎，而是上舟等待离去之时。此时投胎若是错过了离开的时机，岂不是永远陷在囚笼中？ 秦广王沉吟一瞬，而后道：“若阴魂在人间仍有留恋，执意轮回转世，吾等亦不会劝阻。” 毕竟这离开不离开，只看个人自愿，想走的自然会走，不想走的他们也不强留。 话音未落，便见那庙中道人眼眶微微红了，眸中晶莹，似有泪光。 “我明白了。” 孟园轻轻一叹，又一笑。这一刻，心底再无半分迟疑、畏怯。 她送外婆一程，却无意将外婆留下。如今不为世人，不为自己，只为外婆，也必须得博出一条路来。 哪怕是拿命，哪怕是拿她的一生。 此一去，不回头。 第139章 “孟道友可还有话要问？” 听到秦广王问话，孟园稍稍收敛情绪，重新笑问道：“的确还想问问秦广王大人，您开那直播间是为何？难道真是为了信仰？” 这个疑惑萦绕在她心头许久了，今日总算问出口。 秦广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才道：“道友有所不知，如今情势不定，或许哪一日便要离开也未可知，吾也愿能多带走一些人，能看见吾的，便是那有缘法可上舟之人了。况且吾等鬼神皆食人间香火，并不兴什么信仰。” 孟园一听恍然：“原来竟是如此。” 虚舟不知何时就要起飞，而蓝星上这许多人肯定不可能带走，秦广王的直播间算是一个渠道，能看见他直播间的人自然与其有缘，那些人气运又低，往往活不长久，正好被他引渡上了地府虚舟，某种意义上来说，看似是祸其实是福。 秦广王略一停顿，而后语气试探道：“不知道友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孟园摇头：“还未有去处。” 秦广王笑言道：“吾便送道友一句，若要破局，得往东行。” “往东？” 孟园喃喃重复。 秦广王笑道：“不错，此乃圣人之意，吾也不敢妄自揣测。想来道友自有缘法，吾便不多言了。” 无人知晓，其实这一位秦广王也并非史前之人，更不知晓史前之事。 他原是秦朝之人，乃是一位法家大家，死后被封为阴官，多年前才被上一殿秦广王授了一殿殿主之位。但在他之上还有地藏菩萨、平心圣人、上任府主等，是以地府诸多秘密，他本人亦是不清不楚。 直至去年一日坐镇殿中看守生死簿，突然收到圣人传音，这才得知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那日，恰恰是孟园到来之时。 自秦广王上任以来，阴曹十八层地狱便一直封闭，诸多阴官老鬼纷纷投入其中沉睡，以自身魂力稳固地府。 随即地府处处颓败，天地规则崩碎，譬如城隍印之类的规则宝物更是逐一消散。 如今就连轮回也闭了一大半，只剩一条人间道仍在运行，却也少有人往。 秦广王当然也不是全然一无所知，他瞧着诸般情景，只当地府鬼神们想要在这天道崩碎的时代以封闭府门的代价保全自身，却不想天道崩碎竟非自然而是外敌入侵！地府逐渐封闭更是为了一走了之！ 如此大的图谋，秦广王刚得知这一切时，也不免听得心惊肉跳。 圣人命他整日看守生死簿，亦不是为了阻止它消失，而是时刻关注它的动态，观察这最后一根、也是最坚实的锁链何日才能挣断，到时好做对策。 种种隐秘，不一而足。 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今日，他又收到了圣人指示，令他来与孟园相见，为她解疑答惑。 此番相谈，孟园问了不少问题，秦广王能回答的也都知无不言，依照圣人嘱托，一概不曾隐瞒。 孟园见他态度，已然明白过来。 此次与自己交谈的看似是秦广王，实则也是以女娲为代表的虚舟圣人。 她为天道代言人，圣人们坐镇虚舟，双方要寻两全法，必须通力合作不可，想必圣人们也都心知肚明。 所以才会有这一次借庙相见。 当然，孟园带着城隍印来找黄泰民，本也是打算借此与地府交流一番，如此双方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既如此，那这城隍印……” 说到最后，孟园又从袖中掏出那方小印出来。 秦广王不等她说完便道：“道友既然得了，那便该是道友的了，此印于你虽无甚大用，但也能号令小鬼小神，在外若有困难，也能予些方便。” 孟园微微点头，刚要将城隍印收起，突然想到什么，向画卷后方望去。 原来黄泰民正站在那里，孟园与秦广王交谈时，这小城隍一声不吭，兀自眼观鼻鼻观心。 此时察觉孟园视线，城隍爷连忙躬身道：“仙长有何事吩咐——” 姿态竟比从前更加恭敬许多，反叫孟园有些无所适从。 道人微微失笑道：“城隍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我是想你多年不曾授印，今日不如便为你盖一章，好叫你从此名正言顺了。” 黄泰民一听，神色霎时一喜。 “这多劳烦仙长。” “不劳烦，不过一下的事。” 孟园说着，当即引动神魂之力，以神魂操控手中印章。城隍印同样是天道宝物，而她不知是不是身为天道代言人的缘故，操控起来竟毫无滞涩。 漆黑小印在她掌心滴溜溜悬浮，轻巧地转动一圈后，倏然金光一闪，陡然放大了几倍，变成书本大的一方墨色大章。章子上更有许多暗金色符文，隐隐缠绕在印章上，黄泰民多看一眼都禁不住头晕目眩。 城隍印变大后，倏然跳起飞向黄泰民，章面猛地盖在黄泰民胸前，砰的一声轻响，陡然间金光大放。 下一瞬，漆黑大章飞回，复归孟园掌心，变回朴实无华的小印。 黄泰民原穿着一袭玄色城隍袍，乃是阴气所化，胸前尚无半点印花绣痕。此时章子一盖，胸口衣襟上便多了一道大大的方形金印图纹，其线条繁复无比，充斥着玄奥的天道规则气息。 秦广王看了那金纹一眼，抚须笑道：“不错，这正是完完整整的城隍印文了。” 黄泰民低头一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孟园与秦广王一番相谈，许多话说得不明不白，然而黄泰民人老成精，也听出许多端倪，此时见自己盖上了这印，心下顿时安了大半。 不论将来如何，他总归是地府的一份子了。 哪怕要走，他也不会被落下。 思及此，心中对孟园更是感激涕零，口中不住道谢：“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小神有今日造化，全都仰仗仙长。仙长之恩，真是形同再造！” “城隍大人何须如此？”孟园双手将他扶起，正色让他不必再谢。 秦广王见话已毕，也不多留，当即便要告辞离去。 “恭送秦广王。”孟园拱手。 “不必送，吾去了。” 一语既出，浮在半空的画卷便被一簇幽绿的鬼火点燃，倏忽间便在绿火中化作了点点灰烬。 细灰还未落地，一阵风吹来就散了，再不留半点痕迹。 孟园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直到画卷尽数烧毁，才低低道了一声后会有期。 随后一招手，将历史画卷重样收回，继续背在背上。庙中烛影一闪，风*声、水声、虫鸣声再度钻入道人耳膜，窗外月光也变得真切起来。 做完这一切，孟园转回头来，同样向黄泰民辞行：“城隍大人，我也告辞了。” 黄泰民连连点头：“好、好，我送仙长。” 说罢，不顾孟园推辞，一径亲自送出了庙门，一直送到下面马路边，方止了步。 “城隍大人，后会有期。” “仙长后会有期。” 孟园背过身去摆了摆手，脚步一踏，便踩着沁凉的夜风，道袍一展，仿若化作一只黑色大鸟，踩着河边芦苇飞远了。 耳畔风声呼啸，头顶月色常明。 道人心内诸般思量，不为人知。 一路风驰电掣回了家，到家时月已中天，小院内一如既往的宁静。狸花猫茶茶不见了踪影，不知钻到哪户人家打野食去了，小人参精一动不动蹲在花园中，悠闲地伸展着叶子晒月光。 蓝月如也不知去哪玩了，小蛇则爬上了屋檐沐浴月华修行。 孟园悄无声息地走，又悄无声息地来，不曾惊动几个小家伙，独自进了屋。 刚在床上盘膝坐下，正要入定，便见一幽魂从窗外飘入。 “孟园，你又跑去哪了？都不带我！” 不是蓝月如还是谁？ 孟园将她一打量，立马明白了什么，笑道：“你去追我了？” 蓝月如哼了一声。 “没追上？” “你跑得飞快，还隐匿了行踪，我哪里追得上？我用魂魄追你都追不上！”蓝月如没好气地说。 孟园忍俊不禁。 “只去见了附近一城隍。” 蓝月如眼珠一转，说道：“你去这么久，肯定说了什么。” 孟园微微颔首，蓝月如跟着她去过历史画卷，见过暗星人阴九，因此她便没隐瞒，将黄泰民的来历以及城隍印的事说了，至于与秦广王那一番交谈，却是不曾告诉。 蓝月如胆子小，之前知晓那么多，便忍不住打退堂鼓，再让她知道更多，保不住整日里担惊受怕。 有时候做个无知者，或许来得更幸福。 “你给他盖了城隍印？那能不能也给我盖一个？” 蓝月如一听她说的，顿时来了兴趣，连忙兴致勃勃地开口。 “你又不是城隍，要盖城隍印做什么？” “我试试嘛！反正天道都快没了，就不必顾忌什么规矩了。再说了，城隍真论起来不也是鬼？只不过是大鬼小鬼的区别。我是小鬼，城隍是大鬼，你能给他盖，必定也能给我盖，恐怕一盖我也能变成城隍号令万鬼呢！” 孟园笑了笑：“这年头，也没有万鬼给你号令。” 虽是这样说，但她也没拒绝蓝月如的要求。 这城隍印地府不要，如今已是她的东西，秦广王也说随她处置，不如试一试有没有别的用处。 一念至此，孟园便又将城隍印拿出来，操控着往蓝月如身上一盖。 璀璨金光一闪而逝，这次金印倒没有印在蓝月如的身上，反而慢慢消失在她的魂体中。 从外表看，与之前并无区别。 第140章 “有点怪。” “什么怪？” “等会，你让我感受一下。” 蓝月如说着，忽而向孟园伸出手，掌心贴了一下她的脸，下一秒便情不自禁瞪大了双眼。 “卧槽！我能感觉到你的温度了！” 蓝月如不可置信地惊呼，随即又接连触碰孟园的手、道袍，像是第一次碰到人的孩童，试探个不停。 孟园听她话语，立马也反应过来。 “难道城隍印赋予了你五感？” 蓝月如神色激动不已，一时间无法冷静。要知道她可是当了一千多年的鬼，五感是活人才有的东西，她一个阴魂，什么温度触觉气味早已丧失，至今千年不曾尝过人间五味。后来有了孟园做的息壤之躯，她才算重新“活”了过来。 然而这一次，还没穿那层躯壳，她竟体会到了活人才有的感受！ “对！我不仅能碰到你，感觉到你的温度，还能闻到花香！” 一边说着，她一边使劲耸鼻，循着花园里透进来的芬芳之气飘出了房间，立在廊下探手感受夜风的清凉。 “嘶，有点冷。” 她缩了缩脖子，又禁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衣袖，紧接着用阴气化作一件厚衣裙裹在身上，才感觉好些了。 尽管感觉到冷，她脸上依旧带着满满的笑意。 见她这样高兴，孟园也微笑起来。 “还有什么变化，你跟我描述一下，我明日再去问过县里城隍，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蓝月如兀自高兴，不以为意道：“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现在感觉很好啊，就像个活人一样，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 孟园微微严肃道：“你毕竟与寻常阴魂不同，你修炼了阴九所授的暗星人修行法，算是半个暗星人。我得确定你现在的变化是每个阴魂都有的，还是只针对暗星人。” 蓝月如闻言，这才稍稍正色起来，答道：“那你等一等，等明天白天我再看看，是不是和晚上一样。” 孟园道：“也好。” 二人悄悄聊了一会，便各自寻了地方打坐修行去了，这方小院彻底安宁下来，一夜疏忽而过。 翌日，太阳还没出来，蓝月如就站到了屋檐上。 幸亏她现在是阴魂，寻常人也看不见她，不然谁一大早起来见到个穿着古装散着头发的女人轻飘飘立在古宅檐角，都会吓得以为自己撞鬼——虽说她确实是鬼。 小蛇与小人参精蹲在屋檐下仰头瞅蓝月如，小人参精好心提醒道：“你、你别站在、那里，太、太阳就要出来了！” 蓝月如说：“我就是在等太阳。” 话音落下，东方一轮红日缓缓越过了地平线，刹那间金光大放，刺破了半个人间。 天地间阳气生发，昨夜残留的阴气如朝日下的露水般蒸发消散了。 孟园从屋内走出来，就见蓝月如立在阳光下，身形显得有些虚幻缥缈，却并未被灼伤，正冲着自己笑。 “如何？”她笑问。 蓝月如笑嘻嘻道：“感觉非常好！” 孟园轻轻一点头，说：“那我再去城隍庙一趟，你们在家好好待着，不要随意生事。” “等等！我也去！”蓝月如连忙喊道。 孟园回头看她，笑问：“你去做什么？” 蓝月如哼一声：“既然来了你家，怎么不能随便逛逛？再说了，你就把我们丢在这小院里，也不怕出事？” 孟园目光一转，便见小人参精悄然把自己从地里拔了出来，小蛇也滴溜溜往自己身上爬，旁边再一声喵呜，消失一夜的狸花猫茶茶也蹲在墙头，眼巴巴望着她。 “你们都想去？” “想！” “喵！” “嘶！” 道人语气无奈：“那好吧，都跟我去吧。” 此言一出，几个小家伙顿时乐了，小人参精急急忙忙往花盆里钻，小蛇缠上道人手腕，猫儿一溜烟跟在她脚边，好似唯恐将它遗忘。 蓝月如照旧穿上小小的息壤躯壳，抱起手机，优哉游哉坐上道人肩头。 孟园将息壤花盆装进乾坤袋，转头问她：“你现在也不怕太阳了，还穿这壳子做什么？” 小人偶专心致志玩游戏，闻言头也不抬道：“那样不方便玩手机。” 城隍印虽然赋予了她五感，但她还是阴魂之体。阴魂本不能触碰到现实里的东西，若要强行触碰，就得耗费魂力。所以做鬼不能玩手机，要玩手机就得有个实质性的身体。 听她这么说，孟园无言以对：“……” 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孟园便出发再往城隍庙去，这回她倒没用灵力赶路，而是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去。 柏油马路平坦宽阔，路途亦不算漫长。 道人轻装简从，步伐不疾不徐。 走着走着，狸花猫时而扑入路边野草丛中捉虫子，时而蹲在桥上望河中游鱼，时而爬上矮树逮雀儿，时而兴起追逐飞驰而过的车辆。 猫儿顽皮，反倒为旅途增添许多乐趣。 孟园不是急躁的性子，见猫儿被沿途景物吸引忘却了前行，便也时常停下脚步，静静观赏四周秋景。偶遇一株烧得热烈的红叶树，一丛开得灿烂的黄花，也能令她驻足欣赏。 待猫儿想起继续往前走，她也才向前，悠悠哉哉，自得其乐。 清晨出门，走到丘林县城隍庙，也才半上午。日头正好，天又和畅，庙外挤满了前来上香问卦的游人香客，队伍排得格外长，一眼望去，那叫一个游人如织、香火鼎盛。 “我滴乖乖，这么多人，看来你们这里的城隍庙还挺有香火。如今还有人信城隍，也是难得。” 蓝月如抬起小脑袋瞧了一眼那长队，忍不住诧异感慨。 孟园含笑解释：“这些人大都是奔着庙里的小和尚来的，可不是为了拜城隍。” 小人偶面色古怪：“城隍庙里还有小和尚？！” 孟园微微一笑，将这里面的缘故讲给她听，蓝月如这才明白了。道人说完一低头，便见不止小人偶，小蛇、小人参精、小猫全都听得一脸认真。 她不禁失笑着摇头：“走吧，咱们也去排队。” “要排你去排，我才不排队。”蓝月如说着，就自顾自往庙上飞去，趁着旁人看不见，一溜烟进了城隍庙看热闹去了。 孟园懒得管她，带着猫儿排在了队伍末尾。 那些排队的人见一道人带着一只狸花猫也来排队，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狸花猫乖巧得很，见人多也不乱跑，只亦步亦趋跟在道人脚边，她走一步它也走一步，她停下来，它也尾巴一甩蹲在她脚下，歪头舔一舔身上的毛。 “你快看那只猫，好乖啊。” “那人是道士吗？道士带着猫，好萌……” 排在前面的人回头看，排在后面的伸头望，一只小猫引得游人四顾，偏偏它丝毫不为所动，自顾正襟危坐，越发可爱。 道人亦是镇定自若，有人问起，不过含笑答一声，“我家的猫。” 队伍缓缓往前，孟园才排了一会，便见庙里走出一位玄金长袍老者，不正是丘林县城隍爷？城隍步履匆匆来到她面前，一见她便殷切道：“仙长到此怎么不与我说一声？何必在外头与人排队？若不是见了仙长家的小鬼，我还不知仙长已经到此！” 孟园微一拱手：“无甚大事，便没想惊动城隍大人，不过排一排队罢了。” 黄泰民不赞同地说：“仙长又岂是凡人，如何能寻常对待。” 话毕便单独领着孟园进了庙中，二人一猫从队伍旁穿行而过，却不曾引起半点注意，所有人对他们都视若无睹。 踏进庙门一刹那，眼前光影转换，原本人来人往、拥挤不堪的小庙陡然变得宽阔起来，庙中香客也不见了影子。 出现在孟园眼前的是一间高堂大屋，呈旧时公堂模样，上方设着一案几，顶上悬挂一张“善恶有报”的黑金大方匾，厅堂两侧则肃立着几位阴差，一派庄严肃穆。 这应该就是真正的城隍庙了，一般位于现实里的城隍庙底下，孟园只听闻过，今日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堂中还站着一熟人，正是蓝月如，一看到两人，她立马冲过来，气咻咻地对黄泰民道：“我都说了我跟孟园认识，你怎么还叫鬼差把我抓来？” “此乃小神居处。”黄泰民笑着向孟园介绍，又冲蓝月如拱手致歉，“非是小神失礼，只是寻常阴魂不得进城隍庙，恐怕冲撞了你。带你下来，也是方便说话。” 孟园看一看蓝月如，并没理她，上下一打量屋子，笑道：“着实气派。” “不过一阴间公堂罢了。” 黄泰民引一人一鬼入座，这时才注意到跟在道人脚后的猫，不禁笑道：“仙长身边可带了不少精怪。” 孟园摇头说：“皆为道友。” 黄泰民便一挥手，另变出一小凳子，把小狸花猫也奉上了座。见小猫都有椅子坐，小蛇也从道人腕间探头，小人参精亦自乾坤袋里伸出几片叶子，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孟园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小家伙们淘气。” 黄泰民哈哈一笑：“这有什么。” 随即又变出几张凳子来，都让入了座。 大家都坐定了，孟园便提起昨夜给蓝月如盖城隍印的事，询问黄泰民的看法。 黄泰民闻言却是大惊失色，急忙道：“仙长有所不知，一般小鬼可受不住城隍印的威势。别说盖印了，便是城隍印的印文，寻常小鬼见了也得魂飞魄散。从前有些道人就会将城隍印文用朱砂誊抄在符纸上用来驱鬼除魔，这都有先例，绝非小神杜撰！” 第141章 孟园看了一眼蓝月如，蹙眉道：“论起来城隍大人你也是鬼，为何你能不被城隍印所伤？” 黄泰民摇首笑道：“仙长所言不假，小神亦是鬼，但我自从上任以来，便得地府所授香火神道法门，汲取人间香火用来修行，此道乃神道，所以也算不得真正的鬼了，不然何以称城隍阎王之流为鬼神呢？鬼神身具神力，自然可以承受天道规则，寻常鬼物却是无法。” 城隍爷一番话说完，孟园深感惊异，内心也是隐隐后怕，知晓昨夜自己还是莽撞了，幸好蓝月如不是寻常鬼魂，没出什么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嘿，你这城隍说得那么严重，你瞪大眼睛看看我，哪里有魂飞魄散？” 蓝月如跳了出来，飘到黄泰民面前叉腰开口。 黄泰民将她细细一瞧，问道：“那盖了城隍印的小鬼便是你？” 蓝月如哼道：“正是姑奶奶，不过我可不是小鬼，我已是一千多年的老鬼了！比你活得还长。” 论起年龄来，蓝月如的确可以算得上老鬼，可偏偏这些年她又没有好的修行功法，又没有充足的阴气吸收，所以即便年纪这么大，也半点没有老鬼的修为，看起来就像个小鬼。 黄泰民闻言不免惊讶，将她上上下下打量，又仔细询问了孟园与蓝月如昨夜的经历，沉吟片刻才道：“如此说来，这位蓝道友应是自身情况不同，才没有被城隍印所伤，反而令道友五感尽复，倒是奇哉怪哉。只不知能不能号令小鬼？” 说着他便命立在一旁的阴差过来，又教蓝月如如何用阴气驭鬼，让她亲自试验一番。 蓝月如试了半晌，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无奈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到你说的那种牵引，这些阴差对我的操控没有反应。” 孟园观察了一阵子，总结道：“看来这城隍印赋予你们二人的力量不同。” 城隍印让黄泰民成了一位被天道认可的城隍，从此以后能自由行走在人间，哪怕白日也能出行，不惧日光和阳气。同时他也能吸食更多香火、精进修为，能驾驭更多小鬼。但他并没有像蓝月如一样，获得活人才有的五感。 至于蓝月如，要说她得到多么大的好处，也并没有。 只是变得像个活人一样，能知冷暖尝五味罢了。说得更容易理解一点，她现在就像是有了一具隐形的身体，介乎于生与死之间，似死非死，似生非生。似鬼非鬼，似人非人。 当然，蓝月如本人是很高兴很满足了。 “我就是一俗人，也没想成什么仙当什么神，能走遍天下南北，尝遍四方美食，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蓝月如兴致勃勃地说着，引得黄泰民抚须大笑：“不错、不错，道友心性如此豁达，难怪与孟仙长结伴同行。既然道友爱美食，今日我便在此设一桌席，借以款待诸位。”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小蛇、小猫、小人参精往日都少与人打交道，更别提城隍这类鬼神，一听能被城隍宴请，一个个都激动不已。蓝月如更不用说了，最爱热闹之人，哪里有不答应的，当下便跳上了桌子等待摆宴。 孟园素喜清静，但面对此情此景，也不想扫了众人的兴致，自然含笑应下。 阴差们纷纷行动起来，一一端来杯盘碗碟，一样样美食琳琅满目，将一张大方桌都摆满了。 “这是三百年前我在野外捕捉的灵鱼，收藏了数百年，今日才得见天日。” “这是两百五十年前我在山里打的野虎，这虎当时快成精了，颇有灵智，偶遇荒年下山吃人，无人能制，有村民求到庙里，我便趁夜将它打杀了，收藏至今。” “还有这山猪……玉竹……林蟒……” 城隍爷热情好客，一一将各种事物给孟园等人介绍过来，听得几个小家伙目瞪口呆，蓝月如也是啧啧称奇。 其实黄泰民待孟园如此殷勤，除了对高人的敬畏，亦是实实在在的感激。 原来这下方的阴间公堂也不是随便就能开的，毕竟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若是真正得了天道认可的城隍，当然能长居于此。可他上位时又不曾盖印，若要开这公堂必须耗费自身力量，所以此前他多数寄居神像内，非有要事不开公堂。 如今孟园给他盖了印，他才算成了这地方正儿八经的主人，拿到了开门的钥匙，有了入主其中的资格。 正因此，他之前见孟园都在上头庙里，只有这回才领人来下方公堂。 细细想来，从他苏醒直至今日，一样样都是仰赖孟园才能越来越好。 黄泰民不是不知恩的人，想想往后世道还不知如何变迁，更不知与孟园还会不会有再见之日，今天便将自己这些年的所藏全部拿出，做一桌好酒菜来款待贵客。 孟园带来的几个小家伙他也不曾怠慢，灵鱼专门摆在狸花猫面前，小蛇跟前是它要吃的虎肉，小人参精不吃荤腥，他便特意叫阴差端来一碗窖藏多年的紫气朝露水。 蓝月如不必招待，早就吃开了。 孟园吃得少，只是看大家吃，自己偶尔尝一口，吃了一会她忽而笑道：“只有好菜，倒是忘了酒。” 话落，便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罐酒来。 那酒是她路途上无事酿的，有时途经绝好风光时，心有流连忘返之意，她便会取当地露水、泉水、雨水或雪水、霜花之类，另加上此地特有之物，酿一壶酒保存。 有些人的回忆储藏在相册里，她的回忆却往往酿在酒中，若是想念过去，便浅尝一口，犹如时光倒流、重回故地，当时所见美景亦复现眼前。 黄泰民惭愧说：“竟不知仙长也爱佳酿！是小神疏忽。” 孟园洒然一笑：“你我相识多日，何必如此拘礼。你有菜，我有酒，不正是一桌好宴？” 这次取的酒装在一罐青竹筒里，孟园也不知是什么酒，轻轻一拍，将筒盖打开，一股幽幽的梨花香气便散了出来。 “这是一壶梨花酿。” 她笑说着，起身为城隍爷斟酒，城隍双手举杯来接。 “我也要！”蓝月如也举起杯。 小蛇也用尾巴尖卷起杯子，递到前面来。 小人参精对用自己同类尸体泡的水没什么兴趣，没凑这个热闹，狸花猫反倒很是兴致勃勃，把杯子使劲往前推。 各自斟了一杯酒，众人一一品起来。 黄泰民本未多在意，却不料一口清酒入喉，满口满鼻尽是清新淡雅的梨花香，香气从鼻尖一直缭绕到脑门，双眼像是被一片欺霜赛雪的梨花雨一扑，视线都变得模糊，迷迷朦朦中只见满目梨花雪，落英纷纷、梨花遍野。 真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小蛇吨吨一口气把一杯酒都喝完了，抬起头便已经支楞不起身子，一长条软绵绵往桌子下滑，一边滑它还一边抖身子，像是身上落了什么东西，要把那些零零碎碎的软花瓣都给抖下来一般。 可以想见，跟随孟园在外的那一番旅途中，孟园停下脚步欣赏美景兼酿酒，它便已见过这漫山梨花雪，更是常常于睡眠时被埋入落花中，不堪其扰。 蓝月如喝了两口，就有些醉了，一边嘿嘿笑一边说：“好多的花儿啊……好美……好香……” 只有小猫喝得最慢最仔细，仿佛最善品酒之人，猫舌头舔一口酒液，静止一般定在那里细细体味，猫瞳也变得悠远。过了一会清醒了，再去舔一口，再静一会，一杯酒不知能喝多久。 孟园逐一瞧过众人模样，深觉好笑。 不禁摇摇头，自顾自慢慢斟酒，慢慢畅饮，品着满口梨花雪，唇边笑意如旧。 这一刻，一如从前，刚踏上旅途之时。她心神沉静，脚步轻快，自觉前路一派坦途。 此刻回想，恍如隔世。 一顿酒足饭饱，日头已近中天，也到了告辞的时候。蓝月如醉得晕晕乎乎，钻回小人偶躯壳里睡觉去了。小蛇亦是缠在道人腕上，醉得人事不知。小人参精照旧爬回乾坤袋，小猫倒是依旧清醒，竟不想它还是海量。 城隍爷送道人出门，脚步一踏出，人便到了城隍庙内。 正是正午时分，香客也稀少了，庙中已空了下来，只有一个小和尚拿着扫帚在清扫游客落下的垃圾。 孟园看见他，忽然道：“我也去求一张签。” 城隍也知道那小和尚有些灵应，跟在道人身侧，见她走向那小和尚，向他买香求签。 小和尚却是个呆傻的，一板一眼地说：“你得先给城隍爷上香，才能求签问卦。” 城隍爷在一旁看得都想说，不用给我上香！先给她求签吧！ 可惜小和尚看不见城隍，也听不到城隍的心里话。 孟园并不计较，笑着去给城隍上了香，再去小和尚跟前的签筒里抽了一支签。 她也不看，直接递给小和尚。 “你求的是什么？”小和尚问。 “求前路平安。” 小和尚捏着签文，一个字一个字念道：“春来雷震百虫鸣，翻身一转离泥中，始知出入还来往，一朝变化便成龙。” 念完，抬眼笑呵呵地说：“是上上签呢！不管去哪儿，都肯定平安的！” 孟园也弯眸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小和尚有些不服气地说：“他们都说我算得很准的，你别不信。” “我信你，才来求你的签。” 小和尚听了这话才高兴了，突然又疑惑地问：“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声音，我是不是见过你？” 他脑子笨记性差，近来城隍庙又游人如织人来人往，见的人太多，早就把去年见过的孟园忘了个干净。 第142章 酒酣饭饱，心清气畅。 孟园大步走出庙门，走入灿烂的阳光中。午后日头热烈，金灿灿的光线刺得人头昏眼花。 当然，也许是酒意正浓，才至于目眩神迷。 修行之人本不应醉酒，灵力稍微运转一番，酒便如白水一般毫无作用。只是如此，便不免扫了餐饮之乐，又辜负了她辛苦酿造的美酒。 孟园便没有这样做，而是与大家一起饮酒谈笑，尽了这番兴。 出了小庙，暖风拂面，腹中热火上涌，眼目也越发昏沉起来，看四周景物，都变得有些不真实的扭曲。 不仅是她，小蛇、蓝月如、小人参精都醉了，这会都挂在她身上睡着了。 小猫也趔趄着脚步，歪歪倒倒跟在她身边，原本优雅灵巧的猫步走得如醉汉般踉跄。 孟园低头看向它，笑意止不住漫上眼帘，弯身捞起醉酒的小猫，抱入怀中。 “喵？” 狸花猫仰头望她一眼，随即便安分下来，乖巧地窝在她臂弯里，一动不动了。 孟园继续向前走，走到河岸边，听河中流水潺潺，看细长的柳枝在风中轻摆。 视野似是蒙上了一层轻纱，又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入目所及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朦胧而梦幻，仿佛坠入了一场迷幻诡异的梦中，河流弯曲变形，垂柳如蛇蜿蜒。 摇了摇头，脑海里竟好似装着一团沉甸甸的水，轻轻一晃，便咕咚咕咚作响。 “哈哈哈！” 孟园忍不住被自己的想象逗笑，笑着笑着，又觉心中一片畅意，一颗道心前所未有的通明。 前路已现，目标既明，心下自然再无任何挂碍。 遮掩在眼前的迷雾尽数拨开，这一刻，孟园感到五百年未曾有的平静与豁然。 异世修行五百载，她仍心有迷茫，无法解脱。 此时此刻，迷茫尽去，只剩一颗圆满的向道之心，清澈如琉璃，璀璨若朝阳，一往无前。 孟园举目四望，近处是河，远方是山，此地山多，若隐若现的山峦连成一片，将小城四面八方包裹。黛色的群山与群山之上，是青色的天，洁白的云朵漂浮在清透的天海之上，像一只只巨大而悠闲的水母浮游其中。 道人往日里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此时覆盖着一层薄雾般的水汽，眼神亦不复清明，变得迷醉起来。 她看天，看地，看水，看树。又看山、看云、看风、看阳光、看房屋、看行人。 四处瞧了一圈，眼神竟越发迷蒙起来。 脚步也变得歪歪斜斜、踉踉跄跄，走一步歪一下，她原是在平坦的柏油路上走，不知何时，便走向了路边的荒野，田间地里种着大片稻子，金黄的稻谷沉甸甸挂在枝头，弯下了腰。 见道人走来，田间稻谷像是有了自我意识，齐齐向两侧分开。 她走过之处，道路自现，她离开后，水稻又重新回到原位，无人知她踏足。 渐渐的，道人身形便被金黄的稻谷地淹没，连影子都不见了。 孟园一步一步向前走，她的脚步很慢，一如醉酒的人那样迟缓，然而她的心却是洞然空明。她眼中所见也不再是寻常之景，而是一层又一层、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弧形波纹。 大地上有波，柳树上有波，河水中有波，稻谷中也有波。 那些波纹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细线，又像是万物的涟漪，在世界中缓慢摇摆，昭示着自身的存在。 如果说宇宙空间是一片无垠的海，那其中所有的物质都是浮在海中的生灵。 不论植物、动物还是如石头土壤般的死物。 它们仅仅是存在，便会散发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数之不尽的波纹无时无刻不在震动，这无形的波常人不可见不可闻，却又亘古至今，昭示着万物的存在。 水的波纹最为活泼，活泼而轻快，轻灵又包容，它跳动着、扩散着，哼唱着流水叮咚的响声，最后又欢快地没入到土壤、天空、植物、动物中去，润泽着世间的生命。 水波纹也是最多的，不只存在于河流中，天空中也有，孟园挥一挥手，就能抓到隐匿在空气里的小水粒，人的肉眼极难发现，波纹却无法隐藏。它们几乎遍布了整个世界，无论看向哪里，都有小小的水波在跳动，让人联想到隐匿的小幽灵。 大地的波厚实而沉稳，不似水那般多变灵动，也很少移动扩散，偶尔才会随着风吹飘过几粒砂砾，大致范围固定在脚下，却自有它的古朴与稳重，它的震动频率也极小。 植物的波纹更加稳固了，只凝聚在植物周围，不会随意扩散。波纹却极为复杂，外部如硬壳般坚不可摧，内部却又灵活多变、时时变幻模样，给人一种轻灵之感。 当然，如此不过是粗粗一观。再去细看，便会发现各种事物都有各自的波纹。 所有的波纹都不同。 哪怕是相同的两株稻谷，也不过外表相似，内里的波纹亦有微小的差异。 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它的波纹也有其特点。 孟园醉眼四顾，心下已然明白，这恐怕便是索菲亚曾提过的频率。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频率，就像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 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能看到这些频率波纹？上次在清湖村时，她还是用感知去感受，如今却是真真用“眼”去看，并且看到的更多、更广、更全面。 她走着走着，忽而站定脚步，捞起一株稻谷，捏在掌心。 怀中狸花猫耷拉着一双同样迷蒙的猫眼，滴溜溜瞅着那稻谷，又好奇地看向道人。 下一秒，耷拉下来的猫瞳瞬间变圆。 “喵？？？” 在猫儿的感知之中，抱着它的道人突然间变了模样！肉眼看着还是人的样子，身上却渐渐散发出稻谷的香气，猫儿灵敏的嗅觉完全能捕捉到，仿佛就在这瞬息之间，道人变成了一株稻谷！ 紧接着，不仅是嗅觉，连视觉也开始发生变化。 道人身形逐渐浅淡，而后消失在狸花猫瞪圆的猫瞳中，原地出现一株金灿灿的、沉甸甸的稻谷。 狸花猫茶茶：“喵嗷！！！？？？” 小猫受惊不小，猝不及防从半空中掉落下来，一双猫眼瞪得巨大，眼底写满震惊。 它不明白发生何事，嗷的一声扑过去，急切地想要用爪子挠一挠那株稻谷，又不敢用力，只着急忙慌地捞起一片修长的叶片，喵喵喵地大叫着。 “别怕，我还在这呢。” 耳边传来道人*温和含笑的声音，狸花猫瞪圆了眼睛站在原地，瞅着那株孟园变成的稻谷，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孟园此前便尝试过同频共振之法。 第一次进入历史画卷时，她在见到天道粒子后，冥冥中无意识学到了与天道共振以模拟天道粒子的法门，此后也曾尝试过几次，却始终无法真正模拟另一种事物。 前几次模拟都不过是凭空想象，毕竟她并不能亲眼看到频率的频次，这次既然亲眼所见，自然不能错过，当即她便尝试模拟了一番，没想到效果如此真实，完全骗过了小猫。 孟园也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真的变成了一株稻谷。 她的外表与稻谷毫无差别，稻谷有的她全都有，除了灵魂一如从前，外形就是一株活生生的稻谷。 这种改变不是幻术，也不是什么法术，而是从本质上更改自身的物质形态，从“人”变成了“稻谷”。 换个说法，既然万物的基石是频率，而她改变了自身的频率，从“人”的频率变成了“稻谷”的频率，那她自然也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株稻谷。 相信不论是在他人眼中，还是用机器检测，她此时实打实就是一株稻谷。 并且整个过程中，她都不曾使用半点灵力。 上辈子孟园也曾学习过变化之术，那些法术大多都是幻术，所变的东西都只是欺骗他人眼目罢了。当然也有真实变换的术法，但这种术法往往极难学习，例如她宗门里便有一位钻研变形术的前辈，她曾耳闻对方为了变成一株真正的树，矗立在林中一动不动好几年，如树木一般感受风吹雨打，体会寒霜雪晴，如此几年都还不曾学会。 孟园与对方少有来往，此时回想起来，不免猜想真正的变换之术，或许便是感知化形之物的频率。 所以才要如树木一般，立于林中，一动不动，被风吹日晒，任鸟雀安眠。 她今日竟亲眼看到了万物的频率，若往后还能随时看见，便相当于学会了这世间最高明的变换之法。只要她想，她能变成任何模样、任何事物，不会有半点差别！ 不，此不为变换之法，此为变化之道！ 思及此，孟园心中一动。 稻谷也跟着微微一晃，倏然化作道人模样，俯身一把将受惊的小猫抱起，哈哈笑道：“茶茶，走，咱们逛逛去！” 话音落下，她便凌空飞起。 飞越了稻田，飞到丛林中，脚踩上一棵大树，静立两秒，人已变成树上同样一根枝丫，完好无缺地链接在脚下的大树上，狸花猫挂在枝丫间，又惊又奇，死死抱住树枝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 过了片刻，树枝又恢复成人，大笑着抱起猫儿继续向前飞去。 她见到藤蔓，就也变成一根攀爬在石壁上的藤蔓。见到山花，同样化作一株绯红山花，凌风立在山垣，听瑟瑟山风吹拂。见到小溪，噗通跃入溪中消失不见。 好在还记得没把猫儿也带下去。 偶尔见到一只蝴蝶，她便也变成一只蝴蝶，与那蝶儿缠绵飞舞一阵。见到小鸟，她就要混入鸟群中，跟着唧唧喳喳一通叫唤，连狸花猫也分不清她是哪一只。 第143章 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孟园回到蛇草镇时，已是日暮黄昏。青石巷中，桂香浮动，等候归家的旅人。 道人慢悠悠行走在青石板上，脚步不疾不徐，眉眼间尚透着些许微酣之意，眸光却已然清明。 此前所见的波动此时也全都消失不见，眼前之景，树仍是树，花仍是花。 万物涟漪褪去，人间复归平静。 孟园眼帘半垂，细细回味。 方才那种感觉就像生活在湖中的一尾鱼，一生不曾离开水底，所见所闻皆是水中之景。有朝一日忽然得遇机缘，竟跳出了湖面，见到了天光，见到了云彩，见到了树木，见到了无数从未见过的五颜六色。它从此便知天地广阔，万物繁华，自身所见不过一隅。 原来那才是世界的真实面目。 世界的本质是那样的让人着迷，使人心驰神往、神摇目眩，不忍移开视线。 然而这难得的经历不过短短半日，近乎一刹，如今重回现实，便如鱼儿重回水中。 若没有见过天光，便不会嫌弃水底黑暗。 若没有体悟过真理，便不会感到不知足。 孟园品味良久，深觉时光短暂。 可惜酒意已散，再如何回想也不过徒劳。 其实也生过再饮一壶的想法，只是理智告诉她，饮酒乃是乐事，贪杯便败了兴致。 况且方才那番见闻于她而言绝对是超越了境界的体悟，此时诸多感想充盈心间，再多只会过犹不及，反而扰乱心境。 世间之事，不多不少才最好。 思及此，孟园心神便不由得愈发畅快起来，脚下也愈发轻盈，漫步其间，怡然自乐。 路上偶有人经过，不由驻足回望。 只见夕阳余晖中，一道人步伐如风，脚边跟着一只狸花猫，踩着同样轻快的猫步，与她保持着一般的步调。 一人一猫逆着光，连背影都透着如出一辙的逍遥。 。 既已得到秦广王的指点，孟园便也不犹豫，只在家中呆了两天，就决定立即动身，向东而行。 这两天也没闲着，前一天与黄泰民小聚，第二日出门去看了小无双。 小孩儿正是好玩的年纪，每日跟着大人牙牙学语，坐在学步车里四处跑。 孟园隐藏了身形上门，不曾惊扰任何人，然而那小家伙却仿佛看见了她，蹒跚着步伐冲她奔来，两眼直直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无双，来，到奶奶这里来！” 奶奶站在对面，冲她张开臂膀，小孩儿却充耳不闻，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那无人可见的道人。 孟园含笑注视着她，不躲不避，等小孩儿走到面前，伸出两只小爪子要抓她时，才慢悠悠后退了一一步。 “诶？” 小孩儿呆了呆，而后委屈地瘪了瘪嘴。 “要……” 她咧着小嘴巴，仰头望着高大的道人，两眼里充满了亲近与渴望，尽管她并不明白这情绪因何而生，这一刻却只想依着灵魂里的本能，去亲近她、靠近她。 奶奶从旁走过来，“要？要什么呀？” 小孩儿看看奶奶，再看看眼前笑吟吟的道人，小眉头紧紧皱起，指着道人：“……这、这。” “这里？” 奶奶瞧了瞧她指的地方，见不远处长了一株盛开的绣球花，呵呵笑道：“要那朵花吧？等会啊，奶奶这就给你摘。” 小心翼翼摘了一朵沉甸甸的绣球，等送到小家伙面前时，却见她丝毫不理会，依旧望着前方的虚空，一脸的目不转睛，似乎那地方还有着什么东西。 “小无双，你瞧见什么啦？” 奶奶打量着孙女，心中不禁有些惴惴。 下一刻，却见小孩儿抿了抿小嘴，乌溜溜的眼眸里渐渐充盈了水光。 谁也看不到，方才那含笑注视着她的道人，此刻正微笑着转身，一步步离去。 “走、不走。” 小孩儿向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抓道人的衣摆，却被心急的奶奶抱了起来，挡住了视线。 “哎哟哎哟，宝贝别哭，奶奶在这呢。” 小小的孩子还不会说话，除了称呼之外不会更多言语，自然也说不出挽留的话。 唯一能诉说她内心不舍的，只有满溢出来的晶莹泪水，与独属于孩童的嚎啕大哭。 孟园一步步向前，走出那花团锦簇的小花园，耳边传来孩子的哭声，声声诉诸思念。 她唇边却带着淡淡的笑，见她平安，见她富足，见她喜乐，她便已心满意足。 。 从小无双家中离开，再回到蛇草镇，又隐匿身形为邻居送上一壶新酿的酒，便带上几个小家伙出发。 孟园其实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带上狸花猫茶茶，上一次出行没带它，这一次才回家两天，之后又不知要去多久，放它独自在家，岂不寂寞？ 况且从前她是习惯孤身一人，才轻装简从。如今身边带的小家伙们越来越多，便也习惯了吵闹了。 可当她询问它是否要一同去时，小猫却是摇了摇脑袋，而后一溜烟爬上了门前桂花树枝丫。 它慵懒地趴在花枝上，甩了甩毛绒绒的尾巴，居高临下瞅了道人一眼，高傲的神情仿佛在说，它猫大爷一只猫在家吃香喝辣，才不跟她去餐风露宿。 “真不跟我去？” “喵！” “好吧，那你好好看家，等我回来。” 孟园想，总会有回来的一天。 想到家里有一只猫在等她，想到有小无双在等她，不论隔着千山万水，披荆斩棘她也要回来。 挥别狸花猫茶茶，孟园肩上坐着个小泥人，腰间挂着个探出一片叶子的乾坤袋，手腕上缠着一条小黑蛇，一袭道袍轻快落拓，就那么迎着初生的朝阳，出发了。 狸花猫蹲坐在桂花树上，一眨不眨凝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久久，目送她远去。 此行向东，正是朝阳东升之际。 孟园朝着太阳的方向前行，也不必寻路，只管有路就走，无路便踏入山野，踩出一条路来。 一边走，她一边回想两天前的体悟。 自那次亲眼目睹万物波纹之后，她便一直在摸索其中的奥秘。毫无疑问，万物的波纹便是万物频率，而当她模拟对方的频率时，便能变成另一种事物。 物质的本质是频率，这是宇宙真理。 她并未掌握真理，但如今也算是初窥门径。孟园心知肚明，这是天道给她开的后门。 最开始，在清湖村时，她只能感受到频率。随后她进入历史画卷见证了天道诞生的一幕，机缘巧合与天道粒子“频率共振”，从而学会了调动自身频率模拟万物的法门。 不过这模拟并不完整，当下还停留在动植物的层面，她可以模拟一些动物、植物、非生物，却还无法完美模拟出一个人，但孟园冥冥中也有所感知，限制她的不是其他因素，而是境界修为。 万物隶属于五行，若要模拟出一样的事物，具备一致的五行更能成事。 不同于动植物的属性单一，人类作为万灵之长，天生五行俱全。 等到她五行种道完满、突破成仙，想来那时便能模拟出真正的人。 想到这里，她便也不着急，将心神从思虑中拉出，投向眼前的大好河山。 耳边传来乐声，蓝月如正抱着手机刷短视频，时不时捧腹大笑。 “孟园，你看这个！” 蓝月如突然拉了拉她的头发，将手机递到孟园面前。 “怎么了？” 其实不必看，孟园就知道她手机里在播放什么。即便不曾刻意关注，但修行之人神识强大，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蓝月如又一直坐在她肩头，想不看到都难。 此时此刻，手机屏幕上正播放一个视频。 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坐在镜头后，以一种十分神秘又严肃的语气说道：“不知大家发现没有？我们这个世界的觉醒者越来越多了，今天我就来告诉大家一个玄学真相，这个世界就要发生一件重大的事，是的，世界马上就要升维了……” 蓝月如不解道：“孟园，这人难道是玄学中人？玄学里还有升维这个概念啊？” 孟园仔细瞧了一眼，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她看了那女人的五官面相，并未看出对方有修行中人的迹象，反而似是被诈骗破财了。 蓝月如一听，再一琢磨，顿时明白过来了。 “噢！这是邪教。” 她毕竟活了这么些年，见多识广，虽然与现代社会真正接触不多，接收的信息却不少。 古时每逢动乱之年，经常有这种邪教流窜，没想到到了现代，邪教也改头换面，用上了糊弄人的科学词汇，还真是与时俱进。 蓝月如转而又道：“不过这人说的虽是假的，却也说对了一件事，这世上的确要发生大事了。” 孟园笑问：“什么大事？” “咱们现在做的不就是大事？” 蓝月如哈哈笑着，转头便将视频划走了。 她对新时代的玄学概念丝毫不感兴趣，自然也没把那人说得什么教派放在心上。 孟园心底却隐隐生出一丝微妙的异样。 不知为何，她莫名感觉到，方才那女人说的一番话，似乎与自己有一丝关联。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 此行一路走来，她所做的事虽不少，但真实内情却不曾告知他人，知晓最多的也不过是身边几个小家伙。 它们自然不可能泄密。 难道是龙国官方透露了相关消息？ 直觉告诉孟园，恐怕也不是。 想了想，没有头绪，又觉得许是自己小题大做，孟园便不再多想，只将这些思虑压在心底。 第144章 “孟园，你对这个圣灵教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你没发现吗？这个圣灵教传得太快了，也太广了，我总觉得有点怪。” 心大如蓝月如，此时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因为这圣灵教真的出现得太突兀、又太快了，就好像前几天还不存在，几天后就已野草般蔓延到了全世界。 不仅是龙国，海外其他国家也有许多关于圣灵教的言论，仿佛一夕之间大家都在追求觉醒，甚至海外的一些大富豪、资本家都对其推崇备至。 只因圣灵教宣传道，真正觉醒的人类，会出现超越人类的能力。 简单地说，就是觉醒到一定程度的人能觉醒超能力。 当然，如今一切都只是宣传，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真正觉醒的人却谁也没见过。 网上也有不少人宣扬自己觉醒了，但往往只是一面之词罢了。 蓝月如一直是个高速冲浪达人，以她不舍昼夜上网的频率，若是以前有这个圣灵教，不应该丝毫不知，可事实上，她此前还真一点都没听说过。 孟园语气淡淡道：“不算奇怪，而今网络发达，若是出现新东西，有条件的话自然发展的快，毕竟网络没有路程，可以瞬息千里。” 蓝月如纠结地皱眉：“那你是觉得没什么问题了？” “不。”孟园缓缓摇了摇头，她将手中钓竿往前一抛，目光远眺，落在前方平滑如镜的湖面上。 竹制的浮漂在水面轻轻晃动，周围泛起细细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又消弭。 “我也觉得有问题，但……具体是什么问题，尚且还不清楚。” 清风徐来，吹动道人的乌发，一缕缕的发丝飘荡在身后，伴随着一片片火红的落叶飞舞。 这天，孟园于途中偶遇了一片绯红的枫林。 枫林寂静，位于山中，无人造访，兀自红的烈烈。其中又有一面平湖，湖水清澈如许，游鱼纤毫毕现。 枫树红成一片片，似熊熊火烧，又似云霞坠地。 倒映在银白的湖光之上，那红霞便又升了起来，印到湛蓝的背景里，飞去了天上。 如此美景，孟园自然是要停步驻足，细细欣赏一番。 为不浪费美景，她还特意寻了一竿翠竹，砍来做成一支钓竿，挂上鱼线，闲来垂钓一番。 “你也这么说，看来这圣灵教还真有问题了。” 蓝月如说完，又兴冲冲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手机，手指不住在屏幕上敲击着。 “我发现了一个觉醒者的群，这就潜入进去探探情况。” 孟园偏头看她一眼，见她满脸兴致勃勃，不禁摇了摇头。 “此间灵气充足，你何不修炼？” 这面湖底深处藏着一眼灵泉，虽已接近枯竭，却也比寻常地方灵气充沛。 至少在这末法时代，也算是一方风水宝地。 小蛇早已潜入水中修行去了，小人参精也寻了林中一块地方扎根下来，吸吮地气。 只有蓝月如这老鬼，除了刚开始得了息壤之躯修行了几日，如今又开始故态复萌，每日抱着手机不放，沉迷于上网冲浪。 “嗨呀，修炼什么修炼，人生得意须尽欢懂不懂？”小人偶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了，我也不是不修炼，阴九给我的那个功法，我可是每晚都在修行的。晚上修了，白天总得好好玩一玩吧？” 暗星人的功法主要是吸收暗能量，这暗能量并非蓝星科学家定义的那遍布全宇宙不可捕捉的暗能量，而是与阳气、正气、灵气之类的阳性能量相对的暗星能量集合，比如死气、阴气、魔气一类。 这类能量往往夜间多，白天是寻不着的，所以蓝月如都是夜晚修炼，白天摆烂。 当然，她现在有了息壤之躯，也能吸收灵气修炼了。可老祖宗是什么人，能躺平为什么要卷？她都当了一千多年的鬼了，鬼道走得比仙道远得多，何必从头开始走仙道？ 再说了，就算她想修仙，如今天地灵气也不足，在这样资源匮乏的环境下修仙，事倍功半都算是好的，因为事实根本就是事十倍功才半。 蓝月如打心底里佩服孟园与小蛇，这一人一蛇的向道之心坚定地让她自愧弗如，经常没事就入定修行，从来没见她们纵情享乐过。 反正她了解自己，她是绝对做不到那样的。既然做不到，那不如好好享受生活了。 “你……算了，你高兴就好。” 孟园回过头来，目光重新投向湖中浮漂。 浮漂浅浅一动，涟漪漫漫散开，她轻轻一抬手腕，一尾银白牵出水面。 湖中灵气充足，养的鱼儿也鲜嫩，随意烤制一番，便是一顿美味。 好不容易遇上这样的地方，孟园干脆多停留一天。 夜里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烤鱼，鱼肉细腻鲜嫩，入口唇齿留香，吃完了众人便全都专心修行去了。 这次蓝月如也不例外。 孟园盘膝坐在湖石上，静心闭目，心神下沉，一直沉入到丹田。 只见丹田内府中，一株繁茂碧树静静矗立，洒下点点绿光。碧树扎根在一片洁白的土壤里，而那土壤竟宛如活物一般，正在缓慢扩大、生长。 这些天，孟园亲眼注视着它一点点扩散，直至今日，终于长到内府的边界，即将占据整个内府。 此刻丹田内府内，除了这棵树、这片土两样东西，再无他物。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自丹田中传出，几近振聋发聩。孟园的内府陡然一阵强烈抖动，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剧变，宛若开天辟地。 然而现实里，夜晚依旧宁静如初。 夜风轻轻拂过枫叶，叶片摩挲着沙沙作响。秋日的夜虫也少了，偶尔才传来几声微弱的嘶鸣。林中时不时响起鸟雀的唧啾声，将夜晚衬托地轻柔又静谧。 现实风平浪静，内府却地动山摇，可惜除了孟园无人能察觉。 孟园内观丹田，只见白色土壤抵达内府边界后，竟半点不停留，而是持续向外扩散！ 这纯白色的土壤自然便是她种下的息壤道蕴。 当初种下土之道种，随着她捏泥人的进度，息壤便一直在她体内缓慢增长，刚开始丹田内府中只有一粒白土，如今长满整个内府，便说明道蕴彻底融入了自身。 然而融入自身后，那息壤之道蕴却不止步，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一刻不停地向外发散。 发散到血肉中，孟园一瞬间只觉浑身剧痛无比，体内柔软的血肉被洁白的息壤悄无声息地侵蚀、占领，顷刻间，血肉之躯内长出了土壤！ 不，不应该是长，而是取代。 无声无息间，道人原本温润如玉的肌肤中，渐渐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白色。 那白色如雪、如陶，泛着一股无血色的冷光。 白色犹如潮水般蔓延，从丹田所处的腹部逐渐扩散到四肢、面部，最终占据了全身。 这一刻，孟园就像是雪白的陶瓷雕刻出来的人，而不是一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然而她的眉心微微蹙起，额头上遍布细密的汗水，紧闭的双眼轻微颤抖着，这些强忍着疼痛的表现又明晃晃证明了，这恰恰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陶土捏出来的死物！ 终于到了某一刻，孟园豁然睁开了眼。 深沉的夜色中，那原本漆黑的眼珠，此刻都化成了一片无机质的惨白。 甚至就连她的头发，都变成了霜雪般的纯白色。 此时此刻，若非她身上还穿着道袍，只看她面容身躯，浑然不似真人。 然而这诡异的一幕，除了她自己，无人能发现。 感受着身上的剧痛，内观着躯体内的巨变，孟园眉头皱着，身体还在余痛中不自觉细微地抽搐，嘴角却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成了。 土之道蕴已被彻底融合。 孟园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情也跟着一松。 上辈子她也曾种下土之道蕴，可那不过是她游历人间，偶然寻到的一处福地灵土，而非今世所种下的息壤道蕴。 息壤极为不凡，孟园上辈子见都不曾见过，自然也无法将原先的经验全部挪用过来。 幸好并未发生什么变故，最多便是方才道蕴融合之时，息壤之土扩散全身，将她的血肉身躯用息壤重新塑造了一遍，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孟园原本是血肉之躯，如今却变成了息壤之躯，就像是一尊用息壤捏成的人。 只是不像蓝月如的小人偶那样小，且更为精致，几乎与人体等同，各个器官毫无差别。 孟园内观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身体除了血肉变成息壤外，其他并无任何变化。 甚至吸收灵力的速度更快了，灵气运行也更加流畅，就连神魂都与身体融合地更为紧密，神识流转极为自然和谐，简直如鱼得水。 孟园想到上古时期女娲用息壤造人，当时造出的第一个人，应该就与她现在的躯壳相同。 神话传说中记载，最初的人族生来便是先天道体，在当时灵气充裕的环境下，只要悟道天赋高，修行短短时间便能成仙。 孟园不得不猜想，如今的自己，是否便成了那得天独厚的先天道体？ 既有了想法，当即便试验一番。 孟园盘膝而坐，运转功法开始吸收空气中的灵气。不过两个呼吸间，飘荡在林中的浅薄灵气便被她吸收一空。而后她又观照内府，只见丹田之内府，碧树灵光璀璨，白土亦是荧光点点，都是木、土道蕴自发生产的木灵气和土灵气，比之前多了两倍不止。 第145章 “昨晚、昨晚、灵气好多！” 一大清早，小人参精便惊叹地说道。 蓝月如一脸纳闷：“嗯？我怎么没感觉到？” “废、废话！你都不是吸、灵气的！” 小蛇也从湖里爬上岸，点了点小脑袋：“昨夜灵气确实浓郁。” 一边说着，它一边爬上道人的脚。 “咦……” 小蛇仰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孟园。 孟园垂头看它：“怎么了？” “孟园，我感觉你身上有变化！” “什么变化？” “说不上来……” 小蛇愣愣望着她，总觉得面前的人身上气势好像越更强了，同时又给它一种出尘脱俗的缥缈感。 它仔细打量着道人，却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发现她的皮肤好像比往常白了许多，看起来颇为清冷。 孟园笑了笑道：“昨夜我修为略有进益，不是什么大事。” 听闻此言，小蛇高兴地往她身上爬：“真的！？那可太好了！” 它缠上道人手腕，果然发觉道人身上散发的灵气比往常更多了一些，气息也更菁纯，令蛇舒适极了。 蓝月如飞到孟园肩头坐好，忍不住露出嫉妒的嘴脸：“孟园，你也太不是人了吧？你怎么能在这样贫瘠的环境里还修为精进的？” “你若努力吸收灵气，你也可以。”孟园淡定地说。 “不，我不行。”蓝月如使劲摇头，飞快掏出了手机。 小人参精也赶忙乖巧地钻进了乾坤袋，探出一片叶子悄悄围观。 “让我看看今天有什么热点……哇，孟园，不得了，出大事了！” 蓝月如忽然惊呼出声。 “嗯？” 孟园眉眼微低，还未看手机，神识便先一步捕捉到从手机里飘出来的信息，那些网络信息就像是一串串透明的气泡，不断地从手机里不断飘出来，被神识轻轻一触碰，所有消息都已了然于心。 出事的依旧是圣灵教。 网络上关于圣灵教的消息仍然甚嚣尘上，几天过去丝毫不见冷却，甚至越发热烈起来。 今日圣灵教又出了一条震动世界的新闻，原来有位外国知名企业家公开宣布，他成为了一名觉醒者，得到了大圣灵的馈赠，即将带领团队开发元宇宙计划。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成了觉醒者，此人还将自己获得的某些东西公布了部分，从他的发言能看出，他似乎的确经历了一些玄妙的体验，得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理论。 与此同时，他也以身作则，向大众揭示了圣灵教最深的秘密。 圣灵教的名称来源于他们尊崇的神灵，所有的信徒都尊其为大圣灵。 圣灵教说，大圣灵是宇宙间唯一的神。 宇宙开创之初，大圣灵便已存在，大圣灵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包，祂是万事万物的初始，亦是所有灵魂的归宿。 传说每个人的灵魂都来自于大圣灵，最初宇宙只有一个灵魂，那就是大圣灵。 大圣灵想要体验世间的喜怒哀乐，于是某一日，祂创造了地球，将自己的灵魂分成无数微小的等份，投入到地球上的生命中，让那些灵魂去经历不同的人生，体验不同的感受，最后死亡后再回归到大圣灵的体内，为祂带去经验。 简单说来，世界上所有的灵魂其实都是一个，每个人都是神的化身，是神的一份子，来到世间不过是为了体验生命的感受。 当然，这说法实在太玄学太理想化，在科学当道的如今很难被大众接受。 所以圣灵教对其说法进行了一番改革。 圣灵教依旧信奉大圣灵，但他们认为，大圣灵并非是一个生命体，而是全宇宙的数据库。 如果将宇宙比作一个电脑，那电脑里一定有一个地方存放着所有的数据，大圣灵便是电脑的数据库，全宇宙所有的信息、生命、法则，全都储存于此。 人类的灵魂、生命依旧来自于大圣灵，但大圣灵是无机质的、没有自我意识和感情的，祂是一尊神，也仅仅是一尊神。人死后也会回到大圣灵，就像数据归入到数据库中一样，而不是失去了自我。 当加入了科学的理解，几乎瞬间，大圣灵的存在就被人们接受了。 人类实在是个务实的种族。 前一种教义倡导的是与人为善，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神的分身，所以要善待每一个身边的人，你是我、他也是我，所有人都是我，与人为善便是与己为善。 同时，体验生命的说法又间接隐藏着“放下欲望”的概念，说服人不必向上，不必执着，不必追求物质，面对一切都要坦然接受，即便是苦难，也是世界给与人们的馈赠。 说白了就是用“神”的心去当人，当心成为了神，经历再多也不会痛苦。 这样的教义并没有错，甚至称得上美好，可惜太过理想化。 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神，就是因为无法超脱，无法成神。 这样的教义以前也有流传，甚至一直存在，可惜难以广泛传播，因为人实在是太过自我、自私，要说服人放下一切执着与物语，除非成了圣人。 直到新圣灵教出现。 新圣灵教的教义将大圣灵比作数据库，又告诉所有人，只要虔诚信仰，努力提升思想等级，链接到宇宙数据库，就能从大圣灵处获得宇宙信息。 大圣灵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若是本人修行有成，就有极大概率能从大圣灵中得到一些启示，得到启示的人就成为了觉醒者，升入了更高的维度，往后便可以通过宇宙数据库*改变自己的人生。 这样的说法本质上便是利于人，为人类的生活创造了便利，大圣灵不是高于人的神祗，而是一个任人取用的数据库罢了！ 如此情形之下，圣灵教自然而然为世人所推崇。 “这说法也太玄乎了吧？孟园，宇宙间难道还真有大圣灵存在吗？真的有什么东西，无所不知无所不包，囊括整个宇宙的信息？” 蓝月如这个古人看得目瞪口呆，实在难以理解这新时代的科学宗教理念，当即询问道。 孟园摇摇头：“宇宙间应该是没有的。” 小蛇探出脑袋，敏锐地发问：“宇宙间没有，那什么地方有？” “星球上。”孟园赞许地看它一眼，而后道，“这数据库的说法有些像天道。” 不是她多想，而是天道与大圣灵的概念实在有太多共同点。 同样都是所有灵魂的来源与归宿，没有自我无机质运行，囊括了所有信息，包括过去、现在、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最重要的是可以通过修行链接上天道获取感悟！ 不得不说，从本质上来说，天道与大圣灵的概念是一模一样的！ 神色间若有所思，孟园忽然自衣襟内掏出一个黄金罗盘，仔细看了两眼。 罗盘上依旧空荡荡，并无上帝之民的踪迹。 “孟园，你发现什么了？”注意到她的动作，蓝月如问。 “或许是我猜错了。”孟园轻轻摇头，又将黄金罗盘收了起来。 不是只有她和上帝文明知晓天道的本质，还有虚舟之上的史前文明遗民。 那些圣人们的存在，她永远不会忘记。 况且这圣灵教虽说有些神神叨叨，但据目前观察来看，还是对人类帮助更大。 这种帮助并非全然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层面上。 现代社会科技发展造成生活节奏过快，大部分人生存压力巨大，尤其容易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这种情况下，若有一个希望，绝对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相信，从而从生活的重压下获得一丝丝的喘息。 他们愿意相信大圣灵的存在，愿意相信只要修行就能得到回报。 只因在这个现实残酷的社会里，付出却得不到回报的时候太多太多了。 此前还未出现觉醒者的时候，人们只是讨论，而当第一位觉醒者出现后，所有人彻底疯狂了。 原来信奉大圣灵，努力修行与大圣灵链接，真的能得到来自宇宙的启示！ 原来宇宙真的有数据库，真的有无所不知的神祇存在！ 大圣灵的存在将社会中的阶层全都化为无形，在神明的注视下，没有人能用钱财、物质、人脉等等去作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的出发点都一样，抛开了现实，祂只需要你有一颗信仰的心。 从客观事实的角度看，圣灵教的确疗愈了全人类，并且从未收取任何的报酬。 几乎可以预见的，圣灵教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走入千家万户。 即便是从来不曾有过信仰的龙国，这一次也不例外。甚至因为国情与文化的影响，龙国人的生存压力和精神压力相对而言更大，信奉圣灵教的人也更加多。 龙国人自古便不曾信奉任何神明，他们拥有着极端的傲骨，从来都相信人定胜天，常常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号挂在嘴边。 虽然龙国也流行算命之类的迷信活动，但那些人信的也都是命运这个客观事实存在，而不是什么能救苦救难的神明。 龙国的本土国教道教，遵从的也不是什么信神救人，而是自己成仙。 这在其他教派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 事实上，龙国无信仰，一直是蓝星上的一个奇怪现象。 据有关数据调查，整个蓝星上完全没有信仰的地区，只有龙国这一个国家，除龙国之外的其他所有国家，几乎全都有着各自的信仰。 在信仰地图上，除了龙国是一片未经污染的红海，其他所有区域都已被占据。 第146章 走在路上，时不时就能听见路人关于圣灵教的讨论。 网络更是热闹，到处都是圣灵教的信徒，无数不认识的人在各大平台互相交流修行心得，期望能尽早成为一名觉醒者，得到大圣灵的馈赠。 这天，蓝月如感叹地对孟园说。 “孟园，我不是潜入了一个圣灵教的内部群吗？那个群里现在好热闹，越来越多觉醒者出现了。” 觉醒者是什么样的？之前没人知道，如今却已不再神秘。 “昨天晚上就有个人觉醒了，他说自己得到了关于未来的启示，大圣灵告诉他，三个月后他会在某某地区遇见自己的正缘。” “还有个人，一直在祈求中彩票，结果还真在冥冥中看见了一组彩票号码，他买了后中了十万！” “看见？” 孟园走在一处崎岖山道上，随手拨开伸到眼前的树枝。 蓝月如：“对，就是闭着眼睛冥想的时候，眼前会出现一闪而逝的画面。据说悟性高的人出现的东西就越好，比如最开始觉醒的那个企业家，他看见的是一张科技图纸，现在不是说要开发元宇宙吗？那个元宇宙的概念和技术，就是他从大圣灵那里获得的。” “还有吗？” “当然有，这种例子现在可多着呢，我讲给你听啊……” 蓝月如喋喋不休，孟园漫不经心听着，一边持续向前行去，两眼随意向四周望去，不经意瞧见不少人影。 此处是一处远离城市的深山，秦广王既然叫她往东走，孟园便依言而行，路途中没有半点偏移地笔直向东走，不曾绕路半分。 于是路上大半时间，她都走在荒山野岭中，极少能碰见人烟。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情形却发生了变化。 原本野外人烟稀少，如今却常常能看见结伴而来的年轻人，这些人大都是圣灵教的信徒。 圣灵教让现代人重新燃起了修行热，许多年轻人认为，他们要像古时候的修行者一样，多去崇山峻岭、野外无人之处，静心凝神修身养性，体验大自然的清净自然，才能真正修行有成。 按理来说，这样的修行方式的确是对的，现代没有灵气，既然无法修身，自当修心为上。 于是在一些觉醒者的示范之下，越来越多人开始崇尚古法，回归大自然。 不仅如此，人们还觉得，修行还可以用做好人好事来加深修为。 所以近来不少人开始前往经济落后区域，或是支教、或是扶贫、或是做慈善，总之，整个社会环境都充斥着一股做好人行好事的优良风气。 孟园对此倒没什么看法。 事实上，哪怕这圣灵教看起来再好，她内心依旧抱着一股警惕。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是原本清净的旅途，也开始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家人们看，我现在就在崇明山区，这地方真的好偏僻啊，好在还有网，对，我是来这里支教的，大概要呆半年，这个支教名额还是我抢来的呢！放心，我每天都会给大家直播的，希望家人们能顺手支持一下……” 一日，孟园走到一处山村，还未进村便见一人举着手机，正在进行网络直播。 那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一脸的神采飞扬。 不得不说，圣灵教的出现让许多人都找到了生活的希望，因为祂是绝对公正的，只要你付出足够的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回馈。 修行体系打破了现代社会商业化模式。 本来严峻的就业问题，变得不再是问题。 原本的阶级矛盾，也不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社会因而变得和谐，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变得真诚，少了许多欺骗与算计。 甚至就连原先无人光顾的偏僻山村，最近都出现了明显的人口回流现象。 这一切看似都是很好的，似乎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乃至于国家层面对圣灵教这个玄学教派都采取了默默放任的态度，不曾出言打击。 许多人称，龙国进入了古文化复苏时期。 事实也的确如此。 无数专家开始研究龙国古文化，尤其是上古神话传说，想要从中找到关于大圣灵的一丝痕迹。 科学家们也想用科技来证明宇宙数据库的存在。 广大网友们更是直呼，原来修仙小说不是骗人的，根本就是纪实文学！ 恰逢落雨，孟园那夜便歇在了山村。 村子不大，人却不少，许多原本定居城市的人带着孩子回到村子，要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之前是卷学习卷成绩，现在则是卷心境卷修行。 “孟园，这些人这样，不是不劳而获吗？”小蛇盘旋在道人膝头，不解地询问。 入夜后依然雨声淅沥，细密的雨丝笼罩了整个天地，孟园寻一处破败的土地庙暂且歇脚。 小庙似乎才被打理过，虽不大，却干净整洁。 她盘膝坐在庙门前，面朝夜雨，闭目养神。 蓝月如说：“也没有吧？你看他们也在认真修行、攒功德啊……” “修、修行哪有那么、那么简单！”小人参精插嘴道。 蓝月如没法反驳了。 真正的修行当然不是简简单单读两本经书、打坐冥想几天就好，接触大自然也不能给人增进修为，没有配套的功法单纯做好事也不会加功德。 如果什么都不懂，或许会信这些说法。 然而她们是真正的修行者，每日吸收灵气、链接天道、感悟自然、锤炼道心，都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得到回报。 修道是很漫长的旅途，许多人修行一生，或许都得不到结果，最终也只能身死道消。 蓝月如嘀咕道：“孟园不是说现在末法时代，天道破碎了吗？也许现在的天道就是那样呢？古人有古人的修行方式，今人也有今人的修行方式嘛！” 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传来磕磕绊绊的诵经之声。 有人深夜出门，漫步林间，诵读经文，以此锻炼自己的心境，展示对修行的虔诚。 可惜似乎是不熟悉经文，念诵得磕磕巴巴，偶尔还有一两个生僻字不认识。 那经文也并非撰写在书上，而是手机屏幕里，那人捏着手机低着头，大声念经，将村中的狗都吓得吠叫，却反倒引来他人模仿。 霎时间，诵经声此起彼伏，不仅有佛经还有道经更有西方的朗诵诗。 蓝月如：“……” 老祖宗抹了把脸，低声喃喃：“我真是搞不懂这个时代，太抽象了。” 孟园忍俊不禁，睁开眼道：“总归是有一颗向道之心。” 她再度从怀中拿出黄金罗盘查看，这回总算不再落空，罗盘上出现一个明亮的点。 孟园对照着经纬度，发现亮点所在的地方并非位于国内，而是海外一处岛屿。 她立即上网搜索那座岛屿，得知那被叫做圣岛，岛上居民全都是最虔诚的上帝信徒。圣岛被看作是上帝教的发源地，据说上帝最初创造人类，就曾降落在圣岛之上。 人类从圣岛走向世界，这是海外人的共识。 直至今日，圣岛上仍残留着大量的教堂建筑，全都是世世代代的信徒为供奉上帝所建造的，蓝星上无数上帝教徒，也将圣岛当做最向往的朝圣地。 其上有一座最宏伟最华丽占地最辽阔的神圣大教堂，被称为是世界上最大的教堂。 到了现代社会，科学发展导致神学没落，但圣岛的地位依旧超然。 圣岛十年前开放了旅游权限，每年前往圣岛旅游的人如过江之鲫，迄今为止，圣岛始终是海外旅游的首选地点，哪怕龙国人也不例外。 “孟园，你在看什么？” 蓝月如探过脑袋瞧了瞧：“圣安娜岛？你想去那里？” 孟园盯着手机看了许久，方轻轻摇头：“暂时不去。” 暂时不去，总有一天会去。 孟园说完便收起手机，对几个小家伙道：“好了，该修行了。” 小蛇、小人参精当即乖乖听话，默默在孟园身侧寻了个位置待好，吸收起她散发出的灵气。 蓝月如也不再闹腾，自顾自飞进夜色中，找了个乱葬岗吸收阴气去了。 翌日清晨，风朗气清。 昨夜的雨已然停了，天空水洗一般明亮澄澈，远处的天际线仍有一团乌云盘绕，朝阳正从雾沉沉的缝隙里射出道道璀璨金光。 金光之下，一道五彩的光晕弯弯挂在天上，朦胧似披霞。 不远处矗立着一所乡村小学，建筑低矮而简朴，斑驳的白瓷砖墙上贴着掉了漆的红色大字：自信、文明、友爱、和谐。 校园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是小学生们正在朗诵诗词。 孟园从学校外经过，听着那童稚的嗓音，不禁停下了脚步，久久驻足，感受着学校里散发的冲天文气与孩童们朝阳般的朝气。 雨后的空气清新极了，伴随着耳边的朗读声，心神都好似被涤荡过，清冽而宁静。 不知何时，朗读声悄然停止，上课铃敲响。 那位昨日见过的年轻人抱着书本走进教室，兴致高昂地对台下的学生们说：“同学们，我是你们新来的语文老师，今天我给大家讲一堂新的课程——上古神话《开天辟地》。” 圣灵教的到来不仅改变了社会现状，还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 比如学校里的课程不再充满填鸭式的应试教育，而是多了更多浪漫神秘的玄幻色彩。 年轻的老师从盘古开天讲到女娲补天，孩子们纷纷好奇提问。 “老师，天怎么会破呢？” “老师，盘古是不是和天一样高？” 第147章 孩子们的问题多种多样，又充满童趣，年轻的老师笑眯眯地回答道：“天怎么会破？可能以前我们蓝星外面有一层罩子吧？” “盘古当然和天一样高，祂比奥特曼厉害多啦！” “大洪水不是雨，至于天上为什么有水……这里我就要给大家讲另一个故事了。同学们，你们见过彩虹吗？” “见过！下雨后就有！” “现在就有！你们看外面！” 孩子们趴在窗边，惊呼着向外看去，只见湛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只有一条弯弯的五彩桥横亘在那里，像是一座通往天宫的彩桥。 “彩虹好漂亮！” “彩虹是怎么来的呀？” 老师说：“同学们坐好，老师来给你们讲一讲彩虹的故事。彩虹是怎么来的呢？这里就要给大家讲彩虹的原理了。我们都知道阳光是金色的对不对，其实阳光照射下来，经过水汽的折射，就会投影出其他颜色。真正的阳光有很多种颜色，只是我们人的眼睛看不到罢了。” “我知道，我妈妈给我讲过，天空其实也不是蓝色的，是因为光通过大气层，留下了蓝色光波，我们的眼睛才能看见它。” “没错，这个小朋友很博学哦。”老师继续说，“那你知道世界上第一道彩虹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 老师说：“在西方的神话传说中，有关于第一道彩虹的记载。圣经上记录，神降下了大洪水，将大地淹没。幸存的人类坐上了诺亚方舟，在水中漂泊了许多许多年，等到洪水褪去，人类走上大地的那一天，天上出现了彩虹。那就是世界上第一道彩虹了。” “神为什么要降下大洪水？神真坏！” “所以有了大洪水，才有了彩虹吗？” “不只是这样，还记得老师刚才讲的女娲补天吗？如果上古时期蓝星外真的有一层透明的罩子，那彩虹永远都不会出现，有科学家用理论证明了这一点。一旦出现彩虹，就说明那一层罩子已经消失了。所以老师大胆猜测，上古神话时期，蓝星外面很可能有一层水组成的屏障，咱们龙国的神话也写过天上有天河，也许那就是证据。可是突然有一天，神出现了，将天空打破，天河倾泄而下，于是酿造了淹没人间的大洪水。” “大洪水褪去的那一天，屏障也破碎了，第一道彩虹就出现了。” 孩子们年纪还小，听得半懂不懂，云里雾里。 尤其是这神话与科学凑在一起的说法，更加令他们难以分辨真假。 “老师，天河是真的吗？”有孩子问。 老师摇摇头：“老师也不清楚，不过已经有不少国家的太空科考队发现，咱们蓝星外的大气层上，现在还飘荡着一层薄薄的水蒸气哦，也许从前，天上的确有一条天河呢？” 依旧有孩子不解：“神为什么要降下大洪水呢？盘古、女娲那么好，外国的神怎么就那么坏呢？” 老师语塞，他也不好解释神话都是假的，毕竟圣灵教都出现了，谁能断定神话会不会是真实？ 再说了，在他了解过后，也觉得东西方神话在某种程度上有相当的矛盾之处。 甚至不少人觉得，东方文明或许是外来文明，不然怎么和西方文明截然不同？就像是两种不一样的体系。 然而有些地方，它们又有共通之处。 比如最著名的那场大洪水。 “老师，您再给我们讲讲吧，我们要听故事！” “老师，我想听女娲造人！” “好好……” 校内师生的交谈声不绝，校外，一袭道袍的道人眉眼间浮现丝丝缕缕的笑意。 古往今来，传道都非易事。 操控人的思想，收割人的信仰，岂有那么容易？ 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孟园摇摇头，洒然一笑，随即大步向着朝霞弥漫的东方走去。 “孟园，你刚才听见了吗？那年轻人讲得还蛮好！听着还挺有道理！” 蓝月如摇晃着双腿，兴致勃勃地说。 “确实不错。” “诶，你说他们会不会真的找到神话的真相？” “也许吧。”孟园回答得模棱两可。 蓝月如撇了撇嘴，拿起手机，再度开启她的上网冲浪。这一次，她有意识地关注解读神话之类的话题，不出意外看到许多人都在踊跃讨论。 以前人们只把神话当传说，现在，谁还能确切地说，神话不是曾经的历史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孟园继续前行。 尽管只有两条腿，但她行进的速度丝毫不慢，毕竟她不同常人，修行者行走时能缩地成寸。 特别是当融合土之道后，行走在路上，双脚与地气交汇，不必耗费灵力也能缩地成寸、日行千里。 有时偶尔走了神，不知不觉就能走上百里，路边风景疏忽而过。 路程长远并非困扰，唯一耗费时间的反而是孟园的停留。 孟园不确定机缘在何处，当然不会只顾着赶路，而是时常在某些地方歇息一二。比如之前的枫林、山村等地，时不时便要呆个几天。 某一日，她在路途中遇见一队背包客。 若是寻常背包客，她不过看两眼便忘了，这一队背包客却有些奇怪。 这队人共有十一个，其中五位都是上了年纪垂垂老矣的老年人，大概都有八九十岁。孟园只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人都已濒临死亡，有两个是快寿终正寝，还有几个则是疾病折磨，看面相都不大好。 除了老年人外，剩下六人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个个龙行虎步，应该都是经过训练的练家子，跟随在老人身侧，既是随从又是保镖。 他们护送着这群年迈的老人，穿行在山野间，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却是为何？ 孟园刚与这群人打了个照面，便引来保镖警惕的目光。 几位老人却是淡然自若，见孟园迎面而来，又向他们讨要食物，一位白发老人朝身边的保镖微微颔首。 保镖点了点头，这才去翻背包。 那老人还笑着与孟园搭讪：“小师父是修行人？” “是。” “现在好多年轻人都开始修行了，真是没想到啊，世道变得这么快。” 孟园笑了笑，没说话。 老者又问：“不知小师父有没有师承？” 孟园说：“没有。” 老者愣了一下，才道：“可惜。我见小师父品貌出众，没想到竟是独自修行。” 一旁另一位老人问：“小师父，你肯定觉醒了吧？有没有拿到什么？” 近来公认觉醒最快的人就是原来的修行者，诸如道士、和尚之类。 孟园歉意地笑：“还没有。” 此言一出，几位老人看她的眼神顿时失了兴趣，保镖们对她也不再那么防备。 过了一会，之前那位保镖拿来食物和水，甚至还有一袋子新鲜水果，递给孟园。 孟园接过后也不纠缠，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她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东西，几块香喷喷的奶油面包，一瓶看不出包装的矿泉水，一袋子新鲜草莓。 明明没有回头，她依旧能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直到她转过了小路的拐角，身影被树荫遮蔽，那些目光才消失了。 “草莓！让我尝尝！” 蓝月如从她肩头飞下来，抱起一颗比她脑袋还大的红彤彤的草莓就开始啃。 “哇，这草莓好新鲜好好吃！” 孟园笑问她道：“方才你也看到了，你从那些人身上看出了什么？” 蓝月如哼哧哼哧地说：“那不是很简单吗？他们是一群有钱人。” 顿了顿，她语气重重地补充道：“特别有钱，还有秘密。” 没错，方才那一队人，绝对是富豪。作为蓝家的老祖宗，蓝月如这点眼力绝对有。 “哪、哪里有钱了？” 小人参精探了探叶子，好奇地问。 蓝月如：“你看这个草莓，多新鲜多嫩多甜啊？现在都秋天了，哪里是吃草莓的季节？况且草莓不易保存，这草莓这么新鲜，绝对刚摘下来还没一天就被空运到这里的。再说那些保镖，每个人腰带都鼓鼓的，你猜那里面是什么？” 小人参精听得一愣一愣的：“是什么？” “枪啊！枪！违禁品！” 小蛇也爬上道人肩头，脆生生补充说：“我闻见了，那些人穿的衣服都是真皮衣。貂皮、蛇皮、牛皮，都是真的，不是人造皮。” 小人参精闻言，打了个激灵，叶子都跟着抖了抖。 “人类真可怕！” 孟园自言自语道：“你们说，一群快要死的富豪，结伴来到这深山里是要做什么呢？” 蓝月如满不在乎地说：“谁知道？反正跟咱们无关。” 她这句话刚说完，整个人就猛然愣住了。 “这群人……” 孟园不必回头看，就能听到那阵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后面有人跟着自己，是那群人里的一个保镖。同时，一股杀机锁定着她。 “现在跟我们有关了。” 腰间一片叶子挥舞：“人类、都坏。” 孟园轻轻笑了笑，依旧保持着步调向前走，不曾回一下头，一直走了很远，那脚步声才渐渐停下折返。 那人似乎以为她没发现，可惜要想在一个修士的眼皮子底下隐藏自己的踪迹，可谓天方夜谭。 “孟园，我突然对那群人的秘密感到好奇了。”蓝月如说。 孟园微笑着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话落，她便也重新折返了回去。只是这次，她展开了历史画卷，人们再也看不到她的存在。 第148章 “哎呦，这些人身上的秘密还不小呢。”蓝月如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孟园不言不语，只坠在那队人的后方，不紧不慢地跟随。 一队人行走的路很偏僻，不少地方还专门做了掩护，看起来没有路，实则只是被藏了起来。 比如有一条路，就挖在山中隧道里，入口藏在深山，除非有人带领，不然根本找不到。 即便近来不少人往荒山野岭跑，这条路也不曾被任何人发现。 一行人进山时，一位老人提议说：“幸好没被发现，最近外面到处都是人，咱们得把这路藏得更深一点，不然被人误闯就不好了。” “你说的不错，等过段时间，我让我家的小子带人来处理一下。” “你家小子？怎么处理？” “他不是搞建筑的吗？正好叫他来这里建个度假村，把这地方给隔开，派上保安日夜巡逻，这样就没人能进来了。” “好主意，还能邀请一些老友来这里常住，若是关系好，再给他们讲村子里的事。” “不必关系好，只要他们能付出代价，谁不愿意换命？” 几人低声商讨着，明明死期将近，一个个神情里却丝毫看不出对死亡的畏惧。 山中隧道不算太长，走了一个多小时，隧道就到了尽头。 走出隧道的一瞬间，孟园陡然想起书本中的一首古诗，桃花源记。 从昏暗的隧道中走入明亮的天光下，眼前景物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金灿灿的阳光轻柔地洒落，一栋栋小屋错落有致地铺撒在幽静的山谷中，屋外金黄的稻田与阡陌小路相交，路上偶有行人走过，家养的鸡鸭悠闲地在田地里觅食。 一片安宁宛然之景。 蓝月如瞪大了眼：“哇——这地方的阴气好浓郁啊！” 没错，风景如此美好的山谷，却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阴气，走在其间能感觉到微微的寒意。 这样的阴气浓度并不会太过影响人体，最多就是会感觉发冷体寒，但在这末法时代，对比其他地方已经算得上浓郁了。 “我还感觉到了灵气。”小蛇仰头说。 孟园四目打量片刻，而后道：“不急，先进去看看。” 同来的那一队人对这地方显然很熟悉，熟门熟路地进了村，没一会村中便走出几人，过来迎接他们。 孟园跟在众人身后走着，神识却在村中饶了一圈。这村子着实不大，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人口也不多，内里建设却不差。屋子看着都是简朴的木屋，实则内部装修都很现代化，太阳能发电机和各种智能家电让生活变得便利。 之后她又发觉，村子里的村人也不多。 这村中总共生活了不到百人，其中只有十几个人是原住民，剩下大部分人都是被安排住进来的，诸如保镖、保姆、医生、富豪亲属等等。 光从外表看，这村子就像是一群富豪为自己选的临终地。 当然，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进村的第一天，五位富豪便各自住进了专门准备好的房间，身边配备了专门的营养师和医生，每天还有私人飞机将他们需要的食物和药品运送过来。 他们各自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开始进入村中的祠堂进行祭司活动。 孟园也随之知晓，这村子名叫轮回村。 这名字就给人带来许多联想。 蓝月如好奇不已：“他们结伴来这里难道是为了死前好好享受生活？或者是为了祈福能下辈子投个好胎？” 孟园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吩咐道：“你去查一查阴气的源头。” “行，你等着。” 轮回村阴气弥漫，却很难找到真正的源头，因为所有地方的阴气都均匀得差不多。 孟园要找也不难，却不如蓝月如这个鬼修更方便。 蓝月如飞走了，孟园则留在了轮回村的祠堂。 此时正是夜晚，那群习惯了养尊处优的老人都回去休息了。他们平时也只会在白天出现在祠堂里，最多花钱买上最昂贵的香，把那些香点了，再跪着拜一拜，绝不会花费更多时间与精力。 钱倒是花了不少，私人飞机每日来回，回回都要送上最新鲜最好的祭品。 那些价值千金的祭品就那么摆在祠堂的供桌上，往往放上一两天就会被扯下，也不给人吃，而是丢到田野里供鸡鸭家犬鸟雀啄食了。 “太奢侈了，太奢侈了。” 蓝月如看得叹为观止，第一天就对这样的情形大加批评，“那么好的东西，怎么不能给我吃？” 她跟孟园在外游历久了，格外想念现代的美食，可惜孟园很少进入城市，想吃她也吃不到。 结果这些人竟然就这么浪费，简直罪不可恕！ 孟园抬眼看向祠堂上方，轮回村的祠堂建造得极为宏伟高大，与这个朴素的小村庄格格不入。 祠堂里供奉着村中祖先的牌位，供桌上还立着一尊高大的金像，却不是什么神仙，而是地府阎王像，旁边还有城隍阴差等小鬼像。 一个家族祠堂，竟然供着阎王与小鬼，实在是出人意料。 最中心的供桌上还放着几本厚厚的大书，孟园走过去，慢慢翻看书页，书内陈列着一排排的名字，她立马意识到这是村子里的族谱。 “孟园，我找到那地方了！你绝对想象不到这村子里有什么！” 一道鬼影忽然从地底下钻出来，正是蓝月如。 见孟园在看书，蓝*月如飘过来。 “你在看族谱？族谱有什么好看的……诶，等等，这里面怎么那么多标红的名字？” 孟园翻书时，小蛇挂在她腕上，也在探头探脑地观望。 “还有很多一样的名字。”小蛇说。 “对，标红的名字和前面的名字一样。这个村子怎么回事，孙子和爷爷一个名儿？难道是某种传承？” 蓝月如正猜测着，孟园却已将族谱阖上了。 “你找到阴气源头了？”孟园转头问她。 蓝月如立马将名字的事忘了，叉腰得意道：“当然找到了，姑奶奶出马还能找不到？那地方不在地上，在地下。就在这村子后的一座山底，下面有一条地下河，地下河源头一处地底水潭，便是阴气来源之处了。” 孟园把族谱放回原位，颔首道：“走吧，去看看。” 蓝月如飞着带路，一边叮嘱道：“那水潭有点怪，里面的阴气特别浓郁，却不怎么向外扩散，似是被什么东西约束在那里，你记得小心。” 一人一鬼顺路来到后山，在蓝月如的带领下找到了一条隐蔽的地下溶洞。 进了溶洞后便看见里面填满了科学仪器，这溶洞中竟然藏着一间完备的医疗室，此时室内无人，灯却开着，各种仪器在玻璃窗内闪烁着光。 “这地方要搞起来，起码得花个十几年吧？” 蓝月如不是第一次见，来的路上就发现了这里，却还是忍不住啧啧出声。 孟园瞥了一眼，没有发表意见。 水潭在溶洞下更深处，却并没有路往下行。也就是说，那水潭所在的区域不曾被人发现，距离水潭最近的地方便是这偌大的实验室。 然而无路却无法阻碍孟园与蓝月如，蓝月如是鬼，山石拦不住她。 孟园则用上了五行遁术，加之融合了土之道蕴，轻而易举便从溶洞内沉了下去。 一人一鬼视若无物般往下沉，过了半小时才彻底沉到隧道，看到那条地下暗河。 地底无光，地下河在黑暗中流淌，耳边传来连绵不绝的潺潺水声。 “叮咚、叮咚。” 溶岩往下滴水，密闭的空间内撞出空灵的水滴声。 常人在这里自然什么也看不见，孟园却不是常人。 不论白天黑夜，她的双眼都能看到所有自己想看的东西，到这里，已经不必蓝月如引路，她就能顺着明显的阴气痕迹前行。 阴气从河流上游而来，随着水流向下，流入更深的地心。 这条地下河并不长，孟园神识延展，简单计算了一下，露出来的地下河只有不到五百米长，起源于一个水潭，尽头则是一处石壁裂缝。缝隙向下深深裂开，这条河最终的归宿只有地底，而不会去往地面。 孟园来到水潭前，看见一潭黑沉池水，水中阴气翻涌，犹如一口阴气泉眼。 蓝月如在一旁美滋滋地说：“你看，这里阴气多吧？这一定是我的机缘，孟园，我建议咱们在这里多待一阵子，让我吸一吸这阴气，境界一定蹭蹭蹭直往上涨。” 孟园弯下腰，将手伸进潭中，鞠了一掌心水。 池水清澈透明，触手冰凉刺骨，这是阴气的作用。然而她却敏锐感觉到，这池水不似一般水清冽，微微透着粘腻之感，并且比寻常的水要更重一些。 孟园微微睁大了眼。 见她动作，小蛇也探头探脑，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尾巴探进水中嬉戏。 蛇本就爱戏水，尤其是冰冰凉的水。 结果才玩了一下，小蛇便吃惊地叫起来：“孟园，这个水好重啊！” “什么？水很重？你在逗我吧？”蓝月如闻言，也跟着伸手去碰。 下一秒就禁不住大叫起来：“这个水黏在我身上了！” 她如今是魂体，与现实里的物质本不相容，按理来说不应该接触到水。 不料刚碰到那泉水，就不受控制地沾了一手，那水就跟胶水似的，将她本来无形的魂体染成了黑色。 她想抽回手站起来，却见手像是被粘住了一般，根本无法从谭中收回，甚至还要把她往里吸。 蓝月如吓得花容失色：“孟园救命！” 孟园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试探着运转灵力，却见那些原本缠人的水，竟在灵气的作用下乖乖退了下去。 第149章 “地府？”蓝月如重复了一遍，对她这样的鬼物来说，地府之名可谓如雷贯耳。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小声道：“孟园，你不会还去过地府吧？你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孟园被她逗笑了，慢悠悠道：“我没去过地府，那地方也不是常人能去的。” 不等蓝月如松一口气，她又补充道：“不过我见过秦广王。” 蓝月如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好了，别担心，不会有人来抓你去地府的。”孟园安抚地笑了笑，又转眼看向水潭，眉心微微蹙起：“只是这里实在有些古怪。据我所知，弱水只存在于地府，不可能出现在阳世。” 她从历史中亲眼所见，弱水从天而降，最终被引入地府中，人间的大洪水才就此退却。 蓝月如想了想，问：“弱水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 孟园摇头，低声道：“我亦不清楚。” “我方才接触到那弱水，觉得有些怪异，它好像在吸引我似的，要把我拉下水去。你说，弱水会不会引魂的黄泉水？不然怎么只有我出事，你和小蛇半点不受影响？” 蓝月如的话有一些道理，但事实如何，还需探索。 孟园沉思片刻，道：“不急着下定论，我们先观察一二。况且轮回村里的人，肯定知晓这水潭的作用，我们看他们如何行事。” “也好。” 话虽如此说，但孟园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村子里的那些富豪显然在等死，也许要等他们死去才能知晓水潭的秘密，时间起码得几个月。 孟园不必等那么久，她从山底走出，来到后山山脚。 许是借了弱水之故，这山中灵气浓度不低，花草树木都生长得郁郁葱葱，虫蚁走兽也不少，个个活泼机敏。孟园观察四周，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她从乾坤袋中拿出几柱香，点燃了，插到山石之中，指尖灵力散出，勾勒出一法阵。 而后轻轻一跺脚。 “有请本山山神来见！” 夜色之中，香尖三点绯红若隐若现。法阵的光印刻在山石之上，发出淡淡的荧光。 丝丝缕缕的烟气缭绕而上，细碎的山石滚滚而下。山中忽然起了风，风声穿林而过，吹动草木簌簌作响。 虫鸣鸟兽之声也倏然断绝，四周变得极为静谧，除了越发凌冽的风声再无他声。 蓝月如与两个小妖全都睁大眼望着这一幕，惊奇不已。 “这地方真有山神吗？”小蛇低声问。 小人参精信誓旦旦地说：“孟园、孟园既然这么做，肯定、肯定有她的道理！” 其实孟园也不确定是否有山神，只是姑且一试罢了。 虽是末法时代，但此前她也见过狐狸精、穿山甲精，还有身边的两只小妖，妖兽皆是天生地养，并不需要功法传承。且地府又有城隍阴差，足以证明这个世界仙道不曾断绝。 最多只是人间道法断绝罢了。 上辈子游历山川之时，孟园就发现一些灵山灵水之地便会蕴养出山神之流，是以她才有此一试。 孟园再一跺脚：“有请本山山神来见！” “咕噜噜”的响声传来，几块较大的碎石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滚到一起，而后如同积木拼图一般，滚动着迅速拼成了个小小的石头人。 石头人不足人膝盖高，站在原地呆了一会，仿佛不甚清醒一般，过了片刻才摇摇晃晃地走到孟园面前。 “吾、吾乃山神，尔为何人啊？” 嗡嗡的话音传来，那声音不似人声，也不似兽声，听不出年岁男女，而像是风吹草木之声，清泉叮咚之声，满含山野之气。 似乎睡梦中被人惊醒，话音的主人语气含糊，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我乃一山野道人。”孟园冲那石头人轻轻一鞠，温声道，“冒昧打扰山神，还望山神海涵。我名孟园，是为轮回村之事而来。不知山神是否知晓您山底下的水潭？” “唔、唔……轮回村，吾知晓……”石头人挠了挠头，仿佛在回想，“就是山前那个小村子吧？” “不错。” 山神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查看轮回村的模样，片刻后恍然开口：“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顿了顿，山神又道：“尔之言水潭，吾也知晓，它在吾脚下，如何能不了解呢？” 孟园道：“还望山神为我解惑。” 山神却不回答，而是问：“尔问此事，是为何呢？” 孟园并不隐瞒祂，亦不敷衍，认认真真将轮回村的情况讲述给山神。 山神听完，长叹一声：“吾明白了。” 随即祂便坦言道：“村子的事倒不复杂，你们看那村名便知了，轮回村、轮回村，在此地死亡，便会入轮回。” “不止如此吧？只是入轮回的话，怎么引得这群富豪如此大费周章？”蓝月如提出质疑。 能不能轮回，对现在的人来说实在是个虚无缥缈的话题，毕竟下辈子过得怎么样，跟这辈子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什么都不会记得。 有些人甚至认为，下辈子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因为记忆才是塑造一个人的根本因素，没有记忆，就是一个新的人。 此世困苦之人才会寄希望于来生，因为除此之外他们再无寄托。可对生活富足的富豪来说，期望来生不如想办法让这辈子活得更长，享受更久。 估计永生才是他们最深切的追求。 孟园眉眼微动，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她不言不语，仍旧看向山神。 山神笑了一声，掷地有声地说：“当然不止如此。若在轮回村死亡，下辈子投胎依旧还在轮回村。并且，不必喝孟婆汤！” 孟园眼瞳一缩。 果然如此。 蓝月如也惊呆了，呆了一会连连追问：“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投胎在轮回村？什么叫不用喝孟婆汤？难道他们投胎之后还能记得前世？” 山神淡淡说：“正是如此，这轮回的源头便是那山底水潭。吾也曾好奇探究，亲眼见轮回村村民死去之后，魂魄会被吸入谭中，而后再投入孕母体内。至于其中缘由，吾也不知。若道长能为吾解惑，吾亦感激不尽。” 蓝月如听得目瞪口呆。 她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事！ 突然，她眼前蓦地一亮，惊喜道：“等等，这么说来的话，岂不是我要想投胎，也能钻进水潭重新被人生出来？” 老祖宗一脸的蠢蠢欲动。 孟园：“……” 不等孟园开口，蓝月如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成了人我又得重新修炼了，之前的修行不都前功尽弃了吗！那也太得不偿失了！况且我要是成了人，就不能跟着孟园一起游历了，唉！不成，不成！” 孟园眼睁睁看她自己说服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再度看向石头人，向祂道谢：“多谢山神坦言相告，孟园在此谢过。” 山神摆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若无事，吾便告辞了。” 祂打了声哈欠：“吾还没睡够呢……” 孟园还未出声，那堆积在一起的石头人便又咕噜噜散落一地，稀碎的小石头四下滚走，山中一阵清风过，草木沙沙摩挲了一瞬，又复归平静。 虫鸣声渐起，风声渐歇，山林慢慢喧闹起来。 想来那山神又睡去了吧？ 孟园微微一笑，转身下山。 几柱香已燃到了尾声，渺渺烟气散尽，夜风中满是草木的芬芳与缕缕的烟火气。 孟园走下山，再度来到村中。 “孟园，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蓝月如飞在她身侧，好奇地询问。 “修炼。” 孟园言简意赅。 “修炼？就修炼？” 孟园寻了处无人的屋子，飞上屋顶，盘膝落座，道：“你也修炼。” “啊？为什么我也要修炼？”蓝月如一懵。 “你不是说那水潭是你的机缘？那处阴气浓郁，接下来咱们就在此地落脚，等你吸收完那里的阴气再说。” 蓝月如失望地啊了一声，她还以为有好戏看呢！ 没想到就是这么个结果，真让老祖宗失望透顶。 “那么多阴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吸收的完啊？” “十天不够就一个月，一个月不够就几个月，时间总是够的。” 孟园决定的事，旁人无法改变分毫。既然她说要修炼，那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修炼。 蓝月如清楚孟园的作风，她说吸收完就得吸收完。没办法，只能飞去了水潭边，默默修炼起来。 孟园也在修炼，却不只是修炼。 她在巩固境界。 融合土之道蕴才不过几日，若就种下新道种，便太快了，她得适当放慢脚步，以免境界不稳。 没错，她打算融合弱水道蕴。 之前她也想过，下一个道种该何处去寻？末法时代灵气枯竭，道种更是难以寻觅，本以为得花不少时间，却不想这么快就见到了弱水。 弱水虽不同于寻常之水，却也是水。 一如息壤不是寻常之土，却也是土。 若能种下弱水道种，领悟弱水之道，绝对能打下最坚实的道基，于她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孟园时常觉得天意弄人。 上辈子生活的世界不缺灵气，她种下的道种却颇为寻常。这辈子明明是条件艰苦的末法时代，她却次次能寻到不同寻常的道种，筑下不凡道基。 向东行，向东行，这便是向东的意义吗？ 孟园心中思量着，却下意识觉得不止如此。 第150章 孟园巩固境界只用了一周，她毕竟不是初次修行，如今不过是重走一次上辈子的路，所用的时间自然大大缩短。 一周内，轮回村里也有了些许变化。 “孟园，村里又来了人！” 蓝月如对轮回村的事十分关注，事关轮回、地府，她又是个老鬼，能不在意吗？ “你猜是什么人？” “什么人？” “一群怀孕的女人！” 蓝月如神秘兮兮地说：“而且我能感觉到，那些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跟那几个老人都有血缘关系！” 说到这里，她赞叹不已。 “这群人太会玩了！你看，这轮回村不是可以让人轮回转世还不忘记忆吗？他们就可以死在这里，然后取代自己的血脉后代又在这地方出生，就相当于爷爷投胎成了自己的孙子，下辈子又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了！” 孟园微微挑眉：“我看你还挺佩服的？” 蓝月如瞅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那么看我干什么？我又没像他们那样做！虽然是有点心动啦，但姑奶奶可不是那么没品的人、啊呸、鬼！” “那就好。”孟园微微颔首，“不然我还要担心，若我毁了这轮回，你岂不是要大失所望。” 蓝月如眨眨眼：“什么意思？毁了轮回？轮回还能毁掉？” 孟园缓缓起身：“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径直向后山走去，进了山便向下遁，不一会就来到地下暗谭边。 谭中阴气仍旧浓郁，却比第一次见时少了些许，看来蓝月如的修行也并未懈怠。 孟园打量片刻，对蓝月如道：“你继续修行。” 老鬼小声嘀咕：“就不能给我一点放风的时间吗！每天都坐在这里，跟坐牢似的！” 言语愤愤，身体却还是依言坐了下来，闭目吸收阴气去了。 只见潭水之中，被无形之物束缚的阴气犹如一条漆黑长蛇，翻卷着被吸入蓝月如的体内，她的魂体也肉眼可见变得凝实起来。 暗星人的修行功法自然不同凡响，那可是能一路修到圣人的法门，即便是在宇宙间，也绝对是上乘的修行法门，蓝月如的境界一直进展飞快。 鬼修的境界与人不同，如果用人修来类比，蓝月如如今的实力相当于元婴境。 孟园修的也不是寻常法门，她融合了木、土两则大道，肉身修为也在元婴境，接近化神境。 不过她的神魂境界却远超**，道心圆融，极度接近成仙。 初见蓝月如时，她的修为还不到金丹，如今就已元婴，可想而是暗星人的法门多么强大。 尤其遇见这处机缘，连阴气不足的问题都解决了。 孟园看她两眼，也跟着在一旁盘坐下来，开始准备引道种入体。 见此情景，小蛇从道人腕上盘旋而下，环绕在她身侧。 小人参精不喜阴气浓郁的环境，并未跟下来，而是被留在了后山上。 孟园看一眼小蛇，冲它摇了摇头。 “此次入定颇费时间，你自去修行吧。” 五行种道之法，越到后期种道越发艰难，哪怕孟园是重修，也不能确定需要多长时间。 况且这次种的还不是寻常小道，而是弱水之道。 小蛇仰着头，豆豆眼一眨不眨看着她，传音道：“不要，我为你护法。” 脆生生的嗓音童稚极了，透着一股子执拗。 孟园定定对它对视，半晌后笑叹：“行吧。” “孟园，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不会的。” 道人伸手，轻轻拂过小黑蛇的脑袋。小蛇底下头，在她指尖轻轻蹭了蹭。 她好久都没这样摸过它了，小蛇想起了最初相遇的时光，在那个小院里，道人与蛇相伴度日，养花煮茶，每一天都是那么的美好。 孟园闭上眼，这两眼一闭，便是许多天不曾睁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蓝月如醒了，还未出声就被小蛇告知孟园在闭关。 蓝月如没趣地飞到村子里，继续打探村中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探的，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甚至村子里那些人知晓的还不比她们多，比如山底那个水潭，村人就不知道。 他们之所以在溶洞里建实验室，是因为他们发现在那里死去的人更容易进入轮回。 以及富豪们之所以亲自走进村，是因为他们认为那样更虔诚，更容易轮回成功。 是的，轮回不是一定会成功的，但决定轮回的因素是什么，没人能知道。 蓝月如倒是发现，那条进村的隧道与地底之下的暗河有一段重合。 所以轮回只是跟暗河、水潭有关。 只是常人不知，便下意识将其与虔诚、信仰之类的东西联系上。 有人也曾怀疑地底或许有什么奥秘，可要想不惊动人挖穿一座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群富豪恨不得把轮回村的秘密烂在肚子里，根本不可能告诉他人。 那些富豪身体开始衰败了，各个都住进了溶洞里的病房，蓝月如每天听他们交谈，得知了不少豪门秘辛。 比如那些怀孕的女人都是被蒙着眼睛带过来的，她们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富豪们的亲骨肉，是用试管培育出来的胎儿。等到胎儿出生，她们就会被处理掉。 富豪的子女们也都以为他们在山中的疗养院里修养，完全不了解轮回村的奥秘，连具体位置也不知晓，富豪们也不让孩子们来看他们。 然而他们所立的遗嘱中，却把自己的财产大都留给了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他们的下一辈子。 他们还给未出生的自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完整的身份证明，亲子鉴定，以及极其庞大精密的抚养团队，好确保下一辈子的完美人生。 可以想见，等到下辈子死亡，他们又会来到这里，继续安排好下下一辈子。 蓝月如无聊地修炼、上网、听八卦的时候，孟园依旧不动如山地坐在地底。 她双眼紧闭，白皙冷清的面庞无波无澜。 无人看见，她平静外表下的的波涛汹涌。 这个波涛汹涌不是形容词，而是动词。她起先沟通弱水道蕴的过程十分顺利，弱水道蕴与水之道相似，只是相对较为厚重，花了她较长时间。 可等孟园牵引着道种进入体内瞬间，那一滴弱水瞬间身化万千，朝着她汹涌而来！ 一滴水中，竟藏着数不尽的水！ 她不过引来一滴弱水道蕴，却好似引来了一条大江大河！ 无数的水流汹涌而下，直扑丹田，霎时间，丹田内府如遭受狂风暴雨。 矗立在丹田中央的碧树在汹涌的潮水中摇摆，枝叶摇摆破碎。 铺满了丹田的白土亦被水浸湿，一遍遍冲刷。 这一刻，孟园极为庆幸自己先容纳了木、土之道。 木克土，一株碧树立于丹田，宛若定海神针一般，将息壤之土巩固。 土克水，厚重的大地承载万物，即便是汹涌的洪水，也能被全然吸纳，润物无声。 孟园感受着那一滴弱水所含的道蕴，感知着其中的大道真理，领悟着弱水之道。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了，弱水当为天下水之源。 一滴弱水，能化作大江大河。 世上所有的水，都来自于弱水，弱水乃水之起源，亦是最无上之生命大道。 弱水之道，生养万物，净化万物，包容万物。 现代科学家们认为，有了水才有了生命，生命离不开水，最初的生命一定起源于海中。 水之于生命是滋养、是净化、是包容！ 弱水正是盘古死后呼出的最后一口水汽，水汽在星球外凝结成一个无形的水汽层，这便是星球屏障的由来。星球屏障向大地降下水，于是生命开始在水中诞生。 生命的起源便源于此！ 当初上帝文明打破屏障，弱水降落到了地面，地上才会涌现出淹没整个星球的大洪水。 当然，弱水的作用不止于此。 弱水还能无损耗传递灵气、阴气等各种能量，甚至自主生发灵气，就如同世界上最佳介质一般。孟园想到上古时期，神仙的居所大多位于天上。 并非人仙隔阂，而是天上有弱水屏障，灵气更加浓郁，更适合仙人居住。 同时，弱水还能千变万化包容万物，一如水的特性，温度降低会结冰，温度升高会变成水蒸气。 孟园发现，只要她想，弱水就会根据她的需求，变成她需要的样子。 孟园继续勾连弱水道蕴，渐渐地，那滴弱水一点一点降了下来。 丹田内府之中，洪水逐渐被息壤吞没，息壤中央扎根的碧树依旧巍然挺立，不曾有半分歪斜，尽管有些枝丫断裂，但每一片绿叶仍旧在熠熠生辉。 水滴缓缓下落，落到了息壤之上。 原本平坦的土地突然隆起一个丘陵，一条瀑布凭空出现在丘陵上方，白色匹练般飞溅而下，落入凹陷的地面，汇聚成一眼清泉。清泉再流向四面八方，化作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充斥了整个丹田。 不论是息壤还是弱水，都十分的霸道，好像要把她的内府全部霸占。 孟园无奈笑了笑，也总算松了口气。 成功了。 过程虽有意外，却十分完满。 眼见着弱水道种在丹田中安顿下来，孟园这才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睁眼的刹那，就对上一双直勾勾注视着她的眼睛。 见她醒来，那双眼睛先是呆呆一愣，而后布满了惊喜：“你终于醒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孟园心底一算，立马得知自己这次闭关花了一个半月，比她预料的时间长一点。 第151章 小蛇翻了个白眼：“你不应该叫他们老家伙。” 蓝月如问：“为什么？” “因为你比他们老多了，你才是最老的那个老家伙。” 蓝月如愣了一下，而后大怒：“姑奶奶才不老！我死的时候才十八！老娘永远十八！一辈子都十八！” “老不羞。” 孟园闭关修行这段时间，蓝月如没人聊天，没事便去骚扰小蛇。偏偏小蛇又得为孟园护法，必须守在这里，只能任其骚扰，早已烦不胜烦。 小蛇与她一向和平相处，如今也被烦得没好气起来，没事就怼她，颇有些欢喜冤家的样子。 见一妖一鬼小学生似的吵嘴，孟园忍不住扶额。 “好了，我们出去看看。” 她干脆利落地起身，向上飘去。 “哼！” 蓝月如气哼哼地飞身跟上，小蛇也迅速爬上孟园的手腕，照旧缠了上去。 上到溶洞，孟园就看见了那几位老人。 溶洞不复第一次见的安静，里面的房间住满了人，五位老人此刻全都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他们躺在病床上，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死气。 孟园看过他们的面相，他们本该还有一个多月的寿命，可因为来到了轮回村，又提前住进了溶洞，因而受到此处的阴气侵袭，寿命也因此缩短。 “你看没错吧？他们就要死了。”蓝月如说。 孟园点了点头。 “不错，最快就在今晚。”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那老人显然已经没有了意识，病床边的监护仪闪烁着微弱的光，心跳更是迟缓，宛若苟延残喘的仪器。 弱水不是秘密，真正的秘密是这怪异的轮回。 为何水潭能使人轮回？且这轮回不必经过地府，不必饮孟婆汤？ 孟园内心其实有所猜测。 只是还未经过验证，所以不能贸然下定论。 现在只需要等一等就好。 孟园干脆在溶洞中寻了一处角落，兀自坐下，等待那位老人死亡。 除了几位老者，溶洞里还有许多人。为老人们护理的医生和护工来来去去忙忙碌碌，却始终保持着安静。还有那些同样被安排在病房内的孕妇们，为了确保轮回成功，她们吃住都与这些濒死老人在一起。 比人更多的是无处不在的监控设备，到处都是摄像头，不留一个角落地监视着一切。 孟园还看见几个实验室内，不认识的复杂科学仪器正在嗡嗡运行，似乎在检测着什么，几位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仪器，表情却只有肉眼可见的困惑。 “啧啧，这群人连轮回的原因都不知道，就敢那么大胆地去做，你说他们是怕死还是不怕死？” 蓝月如轻飘飘落在孟园身侧，看着实验室说。 孟园不语，转头看她，慢条斯理道：“我方才见谭中阴气还有一半有余，我闭关之时，你可有认真修炼？” 老鬼顿时炸毛：“我很认真了好吗！我都没怎么玩手机！” 说到这里，蓝月如立马有话说了：“对了孟园，你还记得圣灵教吧？那个教现在全民皆知了！我有次出去透风，看见好多人往各处名胜古迹跑！他们还给那个大圣灵建了庙宇，你猜大圣灵的神像是什么？哈哈哈是一个电脑机箱！” “哦？” “龙国人就是这样啦，天生就有一颗求仙问道的心。我觉得这样还挺不错的，那个大圣灵真是个好神，啊不对，是个好数据库，只要修心就能给你好处，比给资本家打工赚多了。现在社会上不管是年轻人还是小孩老人，个个都在修心。若这世上还有灵气，该是多么好的修行盛世啊！” 蓝月如说着说着，便不禁感慨起来。 孟园沉默一瞬，道：“会有那一天的。” 蓝月如侧目看她：“真的有吗？” 孟园颔首，一字一顿地说：“一定有。” 。 圣安娜岛，神圣大教堂。 索菲亚立于神像中，耳边传来不断的祷告声，那是教堂里的主教在带领信众向神明祈祷。 无数的赞美与感激之词，伴随着明亮的信仰之力汇聚到神像的身体里，再被索菲亚吸收。 索菲亚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紧接着下一秒，她又不快地皱起了眉。 “龙国的信仰增长为什么还是那么慢？” 【相比蓝星历两个月前，龙国信仰增加率同比提高了200%，请您耐心等待，索菲亚。】 “哼，耐心，耐心，我没那么多耐心！那群东方人真是冥顽不灵。” 增长200%，听起来很多，实则远远达不上索菲亚的心理预期。 龙国是个无信仰之国，除了一些宗族，大部分人都没有信仰，索菲亚每十年才能从龙国收获一单位的信仰之力，这个一单位指可以让她重塑一次躯壳。 如今增长了，也就是变成两个月收获三单位信仰。 【他们的人口很多，灵魂质量也不错，那是不曾被俘获的蓝海。】 “我知道，我只是抱怨两句。” 想到那个从未被收割的东方龙国，索菲亚勉强压下了不满，转而又露出洋洋得意之色。 “078，你看，还是我聪明吧？在我之前，没有人能收割东方人的信仰。而我，将要成为东方人第一个信仰的神明，还是全民信仰！” 按照上帝文明的逻辑，不愿信仰的俘虏往往只会被他们毁灭。 一如最初的蓝星，一场大洪水毁灭了所有生灵，只留下愿意臣服者。 然而龙国的性质不同。 龙国是真正的蓝星文明传承之地，索菲亚可是知道，那地方还有着地府。 地府轮回是独属于蓝星人类的修行方式，经过一次次轮回，龙国人的灵魂会一次次加强，哪怕是在宇宙中，那样的灵魂也都是高品质的，这种灵魂一旦信仰什么，提供的信仰之力也极其可观。 上帝文明以收割信仰为生，蓝星上的人很多，可西方人的信仰低廉又易得，就像农场里养的羊。 东方人却是不愿被驯服的野马，无人管束，却又膘肥体壮，引人垂涎。 所以这么多年，龙国一直不曾被毁灭。 每一位来任职的上帝之民都想要驯服这匹烈马，可惜没有一次成功。 地府与龙国*的联系从未断过，因而龙国也受史前文明影响最深，那地方的人不是那么好愚昧的，若不是灵气网络早早被毁，那群人根本不会被上帝文明掌控。 好在近百年来，地府的掌控力逐渐下落。 轮回也渐渐关闭，越来越多灵魂消散天地间，而不是进入地府转世。 索菲亚不清楚那个阴魂空间内部的情况，毕竟上帝文明从未进去过，她只能按照常识猜测，地府的崩溃越来越严重，空间即将崩塌了。 【是的，索菲亚，你的想法非常好，我会记录下来，向全体上帝之民分享。】 副脑的话语在耳畔响起，索菲亚笑了起来。 没错，最近全网流行的圣灵教就是索菲亚弄出来的。事实上，建立一个宗教收割信仰是上帝文明一直在做的事，只不过之前没人能想到，可以创建圣灵教这样的教派。 在此之前，上帝文明只会构造一个以神为主的宗教，诸如上帝、佛陀等。 圣灵教却不然，它的神明不是神明，而是一个带有神性的数据库。 当然，这数据库也是索菲亚虚构的，每一位觉醒者获得的能力，也是索菲亚主动赋予的，而并非数据库随机派发。 只要接受了她的馈赠，那些人的信仰就会传递到她身上来。 虽然索菲亚不是数据库，但她在做数据库做的事，所以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这个方法还是索菲亚在周朝墓时想到的。 她始终记得，自己来到蓝星上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收割信仰。蓝星上最令人心动的东西，不就是东方龙国人的信仰吗？ 之前没人能做到，是因为地府一直从中作梗，给龙国人输送了独特文化，让龙国人不信神明。 哪怕有上帝之民装神弄鬼，也往往会被地府打假，或是被破坏计划。 总之，地府对龙国的掌控力太深，以至于上帝文明没有发挥的余地。 当索菲亚看见那座周朝墓，她猛然意识到一点：地府大事不妙了！ 既然地府都自身难保，那还会管龙国吗？地府崩塌了，龙国人的保护伞也就没有了。 没有了主人的烈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羊。 此时此刻，岂不是最方便她行事的时机？ 正因此，索菲亚才会暂时放下对孟园的追杀，退回了月亮。她花了一段时间考察龙国的现状，同时观察地府的情况，之后便结合龙国的国情，制定了圣灵教这个收割信仰的计划。 一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圣灵教推广十分顺利，地府没有出来搅局，一直安静如鸡。龙国人对圣灵教的接受也非常快速，几乎没有出现任何阻碍。 仅仅短短两个月，所有的龙国人都开始信仰圣灵教，大圣灵的名号走向了千家万户。 那片原本不曾被信仰沾染的蓝海，也一点点变亮，每一天都有信仰之力上升，飞向月亮。 虽然信仰之力增加的速度不算太快，只提升了两三倍，却也是一个良好的开头了！ 毕竟现在才两个月，未来她还有几十年任期。 索菲亚沉浸在收割信仰的喜悦与得意中，忽略了细微之处的变化，甚至都懒得去管那个叫孟园的修行者了。 一只蹦跶的虫子，又怎么能影响她收割如此庞大的信仰？ 龙国这偌大的信仰蓝海，未来都将是她的囊中之物！她会一人独享这海量的能量。 第152章 深夜，万籁俱寂。 位于溶洞里的病房内，却一片灯火通明。孟园站在玻璃窗外，望着病床上无知无觉的老人。 床边站着医护人员，他们仅仅只是看着监护器，显然已经停止了救治。 这位老人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此时此刻，谁也挽救不了他的性命。 “滴——”某一刻，监护仪陡然发出刺耳的锐鸣。 孟园神色无波无澜，看着一抹虚幻透明的影子从老人的身体上漂浮而出。 实际上，早在几天前，那虚影便已经开始上浮，有了离体的征兆。 今夜，老人的魂魄终于离开老迈的身躯，同时也走向了死亡。 刚离体的魂魄仍有些蒙昧，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对周遭的事物没有半点反应。 按理来说，这时便会有阴差来接引阴魂进入地府。 然而如今许多人没了轮回，这老人想也不是能投胎的人，本该就这么消散了去。不料过了一会，这阴魂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呆怔着向外走去。 他显然还未清醒，神情呆滞，目光一动不动。 不会走门，直直从墙壁上穿过，走到了溶洞里，而后又向外走去。 孟园低声道：“我们跟上。” 她说完便跟了上去，一直跟那阴魂走到进村的山底隧道中，到了一个位置，阴魂倏地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般，蓦然沉入了地底。 孟园迅速遁下去，果不其然看见那条地底暗河。 那暗河在地下流淌，穿越了许多区域，这地方便是最靠近地面的位置。 阴魂落入暗河中，大概是被阴气滋养，神色渐渐生动起来。 蓝月如紧盯着他，提醒道：“他马上要醒来了，等下会看到我们。” “没关系。” 孟园淡淡开口，继续跟随过去，那阴魂就像是落在水面的浮木，随着暗河随波逐流。 流淌了一会儿，阴魂猛然一震，霎时清醒过来。 下一秒，他便看到了走在河畔的孟园与飘在空中的蓝月如，一双眼瞪得极大，神情恐惧又兴奋。 “阴差、是阴差大人吗！” 孟园：“……” 蓝月如没好气道：“睁大你的狗眼瞧瞧，姑奶奶可不是什么阴差。” 老人愣住了，直勾勾望着两人。或者说，是望着孟园，片刻后，他眼睛越瞪越大，颤抖着手指向她：“我记得你！你是我们路上见过的那个道士！” 孟园微微颔首：“是我。” 老者瞪着眼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随即又四下打量，“难道我没死？” 孟园好脾气地回答：“你死了。” “那你们这是……”老者到底当了多年的富豪，心智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尤其是那多疑的心性。 只看当下情形，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投胎计划一定是暴露了，至于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很可能就在他们遇见这道士的那一天！ 孟园笑了笑，道：“我对你们的轮回转世很好奇，所以跟来看看。” 老者心下一沉，当即明白，这道士跟着自己起码有两个月了！ 至于为什么没在轮回村发现她的踪迹，一定是她特意藏了起来。 好个道士，没想到他们竟然看走眼了。 老者心中沉沉，面色却变得和蔼起来，温和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道长有这样的本事，何不早点告诉我们呢？我和我的老友们其实也对这轮回一事特别好奇，非常想弄个究竟呢！道长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你真的什么都说？” 老者诚恳道：“那是自然，道长本事这么大，都能找到这里，我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老者心底明白着呢，这道士能找到黄泉，一定也有办法对付他。 况且不说这道士，还有她旁边飘着的鬼也不好对付。老者为什么确定那是鬼呢？因为每次一看她，他就会感觉到一股源自本能的压力。 如同老鼠见了猫，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天然威压。 不用说，那一定是只鬼！还是比他强上太多太多的一只老鬼！ 自己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新生鬼魂，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不如用这个话题吊她的胃口，拖延时间，等黄泉走完，投胎进了新生儿体内，何愁没办法对付她？ 没错，老者下意识以为，自己现在身处的这条暗河是地府里的黄泉。 自己所在的地方也在阴曹地府。 只要一想到竟然有人能活着进阴曹地府，老者就半点反抗的心都没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没想到还有这等奇人。等重新投胎了，他长大一点一定要去拜访各大名山古寺，求一个真本事的大师来保护自己。 孟园含笑注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几乎将他看透。 在她的目光下，老者越发感到不安，他问：“道长有什么要问的吗？这轮回村我们也研究了许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孟园点点头，便开口问：“你们什么时候发现轮回村的？” 老者道：“大概是二十五年前，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有新闻报道一个人生来就记得自己前世的记忆，当时大家都没当真，大概是觉得是迷信传说吧？我有位老友当时就住在附近的城市，他对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很好奇，就过来考察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之后又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了轮回村。” “你们用别人试验过这个轮回？” 老者舔了舔唇，呵呵笑道：“当然，要不然咱们也不敢随便死啊！我们最开始发现轮回村时也不相信这件事，太玄乎了！后来就试了一下，找一个快死的人，和一个待产孕妇，让他们都住在村里，最后那孕妇生下来的孩子就是那死的人，这事之后我们才信了。” 孟园问：“那些死而复生的人呢？” 老者顿时不说话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些人我们都好好养在别处呢，不敢让他们乱跑，不然被发现岂不是要进研究所？” 不必听完，孟园就明白，那些人估计都是被杀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这些富豪为了保证自己的长生，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也不多问，只是转移话题道：“你们管这条河叫黄泉？” 老者松了一口气，笑道：“当然了，古时不是传说地府有黄泉，人死后走黄泉路才能投胎吗？我们猜，这条河就是黄泉路，黄泉黄泉，既然都叫泉了，那一定是水路嘛！” 老者所说看似有道理，但据孟园所知，地府的黄泉路其实是一条黄土路。 黄泉不过是它的名称罢了。 当然，她也不会刻意去纠正他。 “你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在哪吗？” 老者迟疑了一会，才说：“一个水潭，我也是听之前的人说的，只要进了一个水潭，就能重新投胎。” 这条暗河最高点位于进村的隧道，随后一直向下，最终落入水潭，水潭在最低点。 “你有想过为什么吗？”孟园又问。 老者毫不犹豫地摇头：“这我哪里清楚，我还指望道长能为我解惑呢！不过我们几个老家伙也猜过，也许是地府的黄泉路断了一截，恰好断在了轮回村这个地方，才让轮回村变得特殊呢？这断了的黄泉路自然没了孟婆，也就不用喝孟婆汤了，是不是挺有道理？” 孟园垂眸，若有所思地道：“不错，确实有道理。” 老者眯了眯眼。 他已经看到了河流的尽头，那里有一方深不见底的暗谭，只要跳进去，他就能重新投胎，成为一个新的人，进行一个新的人生。 老者心底暗暗提防着，担心这道士会阻了他的轮回路。 他却不知，孟园根本就没打算拦他。 她正想借机看完整个轮回的流程，老者便是第一个试验品。 河水流速极快，不一会便接近了水潭，老者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虽然他已经成为了鬼魂，没有了心脏，却仍产生了强烈的错觉。 终于，在到达水潭的一瞬间，老者猛地跳了进去，下一秒，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潭水中，他不是沉下去，而是被谭水猛然吸了进去！ “啧啧啧，这么迫不及待。”蓝月如不禁摇头。 孟园走到谭边，低头朝下看去。 潭水深深不见底，似乎通向遥远的地心。孟园试探着将神识探进去，才刚接触到潭水，脑袋里霎时一阵嗡鸣。 “孟园！孟园，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一叠声呼喊，孟园晃了晃脑袋，眉心紧蹙着，紧紧抓住蓝月如的手臂。 她眉眼紧闭，好似在强行忍耐着什么，身形都有些不稳。 蓝月如一时都顾不得小心那水潭了，一脸担忧地搀扶着她。小蛇也吓了一跳，连忙运起灵力往孟园体内输送。 好在没一会儿，道人便豁然张开了双眼。 一对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幽邃的光芒，一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孟园站直身子，摇了摇昏沉的脑子，缓缓道：“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蓝月如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见她无事，神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好奇问：“是什么？” “轮回。” 蓝月如满头雾水：“轮回？轮回是一口水潭？你没逗我吧？那弱水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蛇也求知地昂起小脑袋。 孟园慢慢道：“轮回不是水潭……”顿了顿，她又摇头，“算了，你们不必知晓这些。” 如果要解释弱水，就得解释史前那一场文明战争。 蓝星文明与上帝文明的一场大战，让星球屏障碎裂，让蓝星大道崩塌，让地府化作虚舟，让弱水变成大洪水淹没整个蓝星。 第153章 孟园简单解释了一下轮回道的原理，蓝月如和小蛇听得叹为观止。 “大道都能断，这也太……”蓝月如找了好一会，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实在是这件事太离奇了。 从来都只听说领悟大道，没想到有一天大道都能断裂、崩塌，从那无上的存在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小蛇倒是没废话，而是提问道：“孟园，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孟园还没开口，蓝月如便惊奇地说：“你还想做什么？这可是大道啊！面对大道，你说咱们这些人能做什么？” 小蛇不解问：“难道就放任这轮回村继续存在吗？这样会扰乱人间秩序。” 孟园淡笑道：“说的不错，这轮回，我看还是毁了的好。” 蓝月如惊呆了，愣愣望着一人一蛇，好一会才道：“我算是明白你们怎么会凑一起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都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不像她，活了这一千多年，被困了这一千多年，早就磨平了所有棱角，变成一个欺软怕硬、审时度势的老鬼。 蓝月如心底对自己的品行大加摇头，而后端正了面色，大气凛然地问：“说吧，孟园，咱们怎么毁掉这轮回？难道是让我把它的阴气吸光了？它就能自己消散？” 一边说着，她一边露出一点小激动的表情。 嘿，是不是到姑奶奶出场的时候了？ 孟园：“……” “那倒不是。” 蓝月如脸上的表情一垮。 孟园安抚她道：“不过这阴气你的确要吸收干净了，对你来说毕竟是好东西。” 她已然看出，只是一个半月，蓝月如的修为便上涨了一个小境界，显然得了大好处。 “行吧……” 小蛇在一旁踊跃举起尾巴尖发问：“孟园，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孟园看了看它，想到小家伙一直为自己护法，忽而道：“还真有一件事。” “什么事什么事？”小蛇眨巴着两颗黑豆豆眼，期待地望着她。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话落，孟园伸手将它抓住，下一秒那条小黑蛇便消失在她手心，不知去了何处。 小蛇只觉眼前一闪，场景瞬间变化。 它仰起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白土地上，低头仔细一看，这白土似乎是息壤。 抬头看看，头顶也没有天空，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虚无。 这片土地广袤无边，一眼望不到尽头，周围也只有它一条蛇，再远处似乎有一棵大树，巨大无比，几乎顶天立地，撑起的伞盖比天还高。 突然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并且一个人也没看见，小蛇慌乱了一瞬，下一刻便又稳定了心神，因为它想起是孟园送它来的，孟园绝对不会害它。 想到这里，小蛇便镇定下来了。 随即它又观察到，这地方灵气氤氲，到处都飘荡着灵气，有些地方的灵气浓郁到甚至化作了雾，弥散在空气中。 小蛇四处游走，四周很安静，到处都没有活物，只有它一条蛇。 游了一阵子，它发觉这个世界里只有三样东西，一是白色的息壤大地，二是流淌的弱水河流，三是世界中央矗立的一棵大树。 大地散发着土灵气，河流散发着水灵气，大树散发着木灵气，这些灵气源源不断地生出，将世界塑造成一处绝佳的洞天福地。 小蛇越看越心动，它终于停下探索，昂起小脑袋冲着天空喊道：“孟园，是你吗？” 它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之前它就一直奇怪，为什么孟园身上总能散发灵气。最开始它都不愿意吸收那些灵气，因为觉得孟园是将自身的灵力分给了它。 后来孟园向它解释她修行的功法特殊，能自主产生灵气，它才接受了这些馈赠。 现在见到这片天地，一切疑惑也都迎刃而解。 至于为什么会知晓这是孟园的体内，自然是因为小蛇身体里也有一个空间，它的宝贝都藏在里面，那孟园身体里有空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至于孟园的空间为什么这么大，甚至自成一个天地这件事，小蛇也没觉得奇怪。 毕竟道士本事那么高，修行那么厉害，当然会比它强啊！ 果然，就在它出声后，一道熟悉的话音从天空中传了下来，仿佛隔着一层幕布，显得有些模糊。 “此处乃我丹田内府，你安心在这里修行吧。”道人话音含笑，语气温和。 听她这么说，小蛇也不扭捏，当即爬上大树枝丫盘绕上去，闭目吸收灵气。 它为道人护法多日，虽然自愿，却也着实耽搁了修行。小蛇又是一心向道刻苦学习的好孩子，此时见如此风水宝地，如何能浪费呢？ 小蛇很快就入定了，丝丝缕缕的灵气被吸引着融入它的身躯，被炼化成菁纯的妖力。 黝黑的鳞片越发深邃，黑如墨玉一般，泛着丝丝流光。 孟园神识降落在丹田内府中，一直关注着它，见此情形，不禁满意地颔首。 此次带小蛇入内府，其实也是孟园的一次尝试。 上辈子修行时，孟园种道顺序并非如此，但是当她圆满种下五行道种后，丹田内府便形成了一处小空间，这空间能住下活物，几乎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可惜当时她的五行道种层次太低，形成的空间也小，只有方圆十几里，灵气也不算充裕。 据说当真正融合五行大道，成就道丹、飞升成仙之时，内府空间也会升格，成为随身的小世界。 在那方世界里，仙人的话语便是天道，只要她想，就能随意更改世界的规则，还能在其中建立国家，豢养人与动植物，让小世界成为自己的随身之国。 上辈子孟园也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然而方圆十几里的空间让她大失所望，最终也只在内府种下一些草药，养了几只小动物罢了，并不多加注意。 如今种下弱水道蕴，木、土、水三道结合，形成了这一方空间，虽还少了火与金之道，但又何尝不是一个小世界？ 毕竟原始社会中，人类还未获取火种的时候，世界上可没有火和金，人与动植物依旧能够生存下去。 这样的世界虽然残缺，却不失为一个绝佳的修炼场所。 息壤霸道无比，将整个内府占据，让世界规模扩大了不知多少倍，变成了一处广袤所在。 弱水亦是不遑多让，还未融入己身，就气势汹汹将丹田内府霸占。 孟园内观已经初具规模的小世界，心底忽而一动。 她心中念头一起，内府中便相应有了变化。只见原本平坦的大地像是被抖动的毯子一般，有的地方忽而升高，变成一座座险峻耸立的山，有的地方忽而下落，变成幽深的深谷。有的地方则化作丘陵，有的地方变成平原。 大地有了形状，原本平缓流淌的河流也随之变换模样，一些变成飞瀑，一些变成湍流，一些变成大江，一些变成湖泊，还有一些散落的变成小池塘。 除了大地依旧光秃秃，只有一片雪白外，这方地域逐渐有了点真实世界的模样。 孟园微微一笑，又将目光落在世界中央那株遮天蔽日的大树上。 下一秒，大树垂落枝丫，粗壮的树枝自行断裂，零散着飞落在雪白的大地上。 顷刻间，一株株小树苗生长出来，探出地面，抽长出碧绿的嫩叶，为荒芜的大地增添了色彩。 有些地方长出了树，有些地方长出了花，有些地方长出了灌木，有些地方长出了藤蔓，无尽的绿意迅速蔓延，将原本的纯白覆盖。 一座座雪山披上外衣，化作青山。清澈见底的湖泊河流倒映出草木的影子，化作碧莹莹的绿水。 短短时间内，这方世界便充满了勃勃生机，到处都是氤氲的灵气，花木扶疏、泉水叮咚。 只可惜还缺少了生灵，寂静得透出几分死寂。 孟园对此却已心满意足。 她又看向小蛇，见它仍盘在树上安心修炼，便收回了视线，抬眸就对上蓝月如好奇的眼神。 “你把小黑弄去哪了？怎么不带我去呢？你这是偏心！” 孟园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地方你去不了。” “我不信。” 孟园摇摇头，她的内府只有灵气，没有阴气，自然是不适合阴魂生存的，她也不与她多说，只道：“你快些吸收阴气，不然等我将这轮回道毁了，你想吸收都不成了。” 话音未落，耳边忽然传来咕噜噜的声响，似是清泉涌动。 孟园循声望去，只见弱水谭中一片沸腾之相，乌黑的潭水不断翻涌，一抹有些虚幻的魂魄缓缓从中冒出，那魂魄被轮回道冲刷过一次，携带一团璀璨灵光，原本的阴魂也变成了生魂。 轮回轮回，便是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过程。 阴魂不可投胎，因为浑身都是死气，与活人体内的生气相克。 轮回道就是将阴魂转变为生魂的大道，其实原理并不复杂，只要死去的魂魄在这路上走一遭，一身死气就能慢慢被洗涤干净，只剩下本真的灵光。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其实阴魂要想复生也很简单，只要想办法洗掉死气，就能夺舍生人躯壳，重新活过来。 孟园一瞬间也想到为什么蓝月如能使用息壤之躯。 因为息壤内蕴含的生气太多，这些生气能完全压制她体内的死气，形成一面倒的局面。所以她能“活”，体验活人的五感，甚至吸收灵气修行躯壳。 但也由于她死气未除，她所使用的那具息壤之躯永远也不会长大。若进入息壤之躯的魂魄是一抹生魂，那就能如真正的活人一般生长。 第154章 “孟园，那老家伙要去投胎了！” “我看见了。” “那你还不快动手！” 听到两人交谈，刚从潭水中浮出的魂魄猛然一震，而后迅速向上方飞去。 “哇，这老东西还想跑！” 蓝月如乐了，抬手一招，那飞到半空的阴魂立马不受控制地朝她飞来，轻巧落入她掌心。 “哟呵，你还想跑啊？” 老祖宗抓着手里的生魂，一脸笑眯眯地道。 生魂团成一团，不住地瑟瑟发抖，求饶道：“大仙！饶命！饶命啊大仙！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只要我能投胎，就算要我所有的钱，我也给！” 体验过死亡的滋味，此刻老者只想重新活过来。 只有死过一次，才能深刻知晓生的可贵。 老者别的不多，就钱多，他愿意拿出全部的钱来换命，也算是孤注一掷了。 “哈哈，我要你那些钱做什么？你以为我很穷吗？”蓝月如先是笑着，转而又一脸怒容，“你知不知道姑奶奶多有钱？我银行账户上的零你数得清吗！拿钱搪塞我，是不是瞧不起我？” 蓝家绵延千年，不知积攒了多少富贵，对蓝月如来说，钱就是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了。 这老东西竟然拿钱来侮辱她，老祖宗很不高兴。 “不不不，姑奶奶，求您放我一马，我投胎也碍不着您不是……您放我一条生路，往后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孟园走过来，看着那生魂，道：“你如实讲一讲进了水潭后的情况，不可隐瞒。” 蓝月如立即一捏他魂体，恶霸状道：“快讲！要是说谎姑奶奶吞了你！” 老者哪里敢隐瞒，现在他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让他做什么他都干。 “好好，我说，我说！那水潭里一片漆黑，我只觉得自己被吸了进去，之后就什么也看不清了。那里面就像洗衣机似的，我在里头晕头转向被甩了一会，然后就出来了……” “就这么简单？”蓝月如凶神恶煞地质疑道。 老者委屈地说：“就、就这么简单啊！大仙，我真的没有说谎！” “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蓝月如张开嘴，原本秀气的嘴巴一瞬间咧到了耳根，露出一排尖利如鲨鱼般的牙齿，两只眼珠也变得血红，一副要生吃人的鬼相。 “没有啊大仙，天地可鉴！别吃我！别吃我！”老者吓哭了。 “好了。”孟园淡淡出声，制止了蓝月如的拷问，道：“将他放了吧。” 蓝月如扭回头来：“嗯？就这么把他放了？” 孟园伸出一根手指，白皙如玉的指尖在老者的注视下越来越近，最终重重点在他的魂体上。 老者魂体一阵颤栗，如同水面生出了波纹。 原本微微的挣扎逐渐停止，老者的魂魄变得安静下来，苍老的面庞一片茫然的空白。 “你把他的记忆抹掉了？”蓝月如一看就明白了。 “总不能真让他投胎。” 孟园说着，将那空白的魂体握在手中，向上一抛，那魂体便直直飞向了后山。 “该去哪儿，便去哪儿。” 恰好后山中一处地穴内，一窝兔子将将出生，其中一只浑身无毛的新生小兔子缓缓睁开眼，尚且朦胧的眼眸注视着低矮的洞穴，褐色的母兔子，与身边依偎的几只兄弟姐妹。 它稚嫩的脑海中浮现一个想法：它不该在这里。 可是，它该在哪里呢？ 它好像……应该在一个很舒适、很美好、很富足的地方，那是哪里呢？ 小兔子茫然了一会儿，可惜构造简单的大脑得不出答案，不一会它便被饥饿的肚子转移了注意力，一头扎进母兔子腹下，大口喝起了香甜的乳汁。 渐渐的，它将那个问题也忘了。 它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一只兔子。 孟园回过头，看向蓝月如：“你该修炼了。” 蓝月如：“你简直就像个监工一样。” 孟园：“我们时间不多。” 听了这话，蓝月如也不反驳了，默默走到水潭边，坐下来开始修行。 她也不是没有修行，只是性格跳脱，不可能像苦行僧一样一直修行，对蓝月如这种喜欢享受生活的人来说，那样的日子太无趣了。 好在这潭水里的阴气不多，最多再有两个月，就能把它全吸收完了。 蓝月如下定了决心，便也不再分心。老祖宗虽然爱玩，但也不是耐不住寂寞。 不然她被困千年岂不是早疯了？ 孟园见她专心修炼去了，小蛇也在内府修炼，就从地底出来，回到后山，又将小人参精也丢进了内府。 眨眼间，身边便已空了，只剩她一人。 她漫步在后山上，体会着这难得的清净，不知不觉上了山巅。 山巅之上却有一块奇石，形似一人，立在山崖边缘，眺望远方。 孟园站在奇石旁，朝着奇石所看的方位望去。 巧合的是，竟也是东边。 “天快要亮了，要一起欣赏日出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不似人声，而是林叶摩挲声、虫鸣鸟叫声、风吹穿林声。 孟园眉眼稍稍弯了弯，道袍自原地坐下，迎着山风，举目东望。 “这日出您看多久了？” “三千多年了。” “这么久，不腻吗？” “每一日都有每一日的景，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太阳，哪里会腻呢？” “……” “我每一日都在期待明天的太阳，期待能看见日头东升，期待新的一天，这太阳啊，再看三千年我也不会腻。连同这山，连同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只鸟儿，一朵花，我日日欢喜地注视着它们，看着它们在这里出生、长大，再死亡，一代一代繁衍下去……这就是世间最美、最美的景色了。” 那声音感慨又赞叹，自然的语调如朗诵诗一般清新优美。 孟园听着祂的话语，不禁柔和了面庞。 她轻轻开口，似是怕惊醒沉睡的鸟儿：“美好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世间的万千生灵。” 山神欣赏的也不是太阳，而是与日出一同*到来的明天。 山神不再说话，孟园也不曾出声。 一人一石静默地坐在山巅，望着东方，等待着新一轮的日出。 最初那片天空只有一片黑沉，渐渐地，淡淡的白从黑中渗了出来，将黑夜一点一滴稀释。 山峦起伏的轮廓渐渐深了，在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背景下，犹如一根曲折的墨色线条，坚硬又锋锐。 白色慢慢越来越多，忽的，又增添了其他色彩。 浅淡的红、温暖的橙、清朗的蓝、神秘的紫，全都混合在一起，层层叠叠交相辉映，将东天染成一块绮丽的画板。 天彻底亮了起来。 冬日山林间草木凋零，远处的苍山也变得清晰，山是黄褐色的，不复从前的青绿。 那一轮红日，便是从山后慢慢升了上来，那样鲜艳的、刺目的红，如同一滴灼灼的血。 血滴坠入水中，染红了一片天际。 山巅寒风呼啸，初生的朝阳映照在脸上、身上，金灿灿的光线只带来些微的暖意，并不能驱走寒冷。 奇石说：“日出是不是很美。” “是啊，很美。” 孟园极目远眺，她看见了日出，也看见了苏醒的人世间，花草树木在阳光下舒展，汲取着生命的养分。鸟兽虫鱼与人类全都苏醒过来，因为生存而忙碌奔波。 所有的生命都在为了活着而拼尽全力，如此美好、如此蓬勃的世界。 孟园坐在这山巅，陪山神看了许久的日出。 山神常常都在睡眠，灵气的匮乏也影响到了祂，让祂不得不陷入沉眠保存灵智。 孟园偶尔与祂交谈，所说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而是一些无意义的闲聊。 比如后山上有一株罕见的兰草，每每开花都会香飘十里，香气十分馥郁，山神十分喜欢，特意将它挪到了一处山崖上，好不叫人发现。 比如这山上原先生活着一只野猪精，无事便下山吃人，建国后就被人用热武器打死了。那只野猪精留下了一窝小崽子，也有两只有成精的迹象，山神时不时便去教导一番，叫它们不许行凶作恶，不然迟早落得和它们爹一样的下场。 比如后山里有一眼温泉，从不曾被人发现，山神将它的位置告知给了孟园，请这难得交到的友人去沐浴一番，清洗一路走来的风尘。 孟园看了两个月的日出，果然每一日的日出都不相同，每一日都有每一日的新鲜。 山脚下的轮回村也有了变化，外来的那几个富豪全都寿终正寝了。 一同来的孕妇也都生了孩子，孩子们十分活泼可爱，惹人喜欢。 只有几个知情的轮回村原住民时不时看着那几个孩子，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 好在他们只要不说，这里深藏的秘密便谁也不会发现。 后山上新出生了一只兔子，一只小野猪，一只鸟儿，还有一只小蟋蟀、一条鱼。 当然，这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毕竟后山上每天出生的小动物，比这多多了。 不知不觉，新年就快到了。 轮回村里的外来者逐渐离去，那些医生、科研人员和护工们都被遣散。富豪的家人来为长辈收捡尸体，同时忍不住感慨，这地方这么阴森寒凉，实在不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估计这里以后不会再有外人来了。 轮回村恢复了以往的宁静，留下来的村民们在门上窗子上贴上福字和火红的对联，又忙碌地进出村子置办年货，静候新年的到来。 第155章 蓝月如在后山上找到了孟园。 她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了呢。” 孟园忍俊不禁：“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不是最正常的想法吗？我这个人啊，别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老鬼毫不羞耻地说，“我这一路上跟着你，没帮到你什么，反而一直在让你帮我，对你来说不就是个拖油瓶？” “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孟园摇摇头，不欲继续这个话题，道：“我们该走了。” “哈？这就走了？” 蓝月如呆了呆，“你不是说要毁了那个轮回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 轮回之道如何毁去，孟园其实并不知晓，甚至她怀疑这种天地大道根本没有彻底毁去的办法，只能等待它自行消散，就如城隍印一般。 毕竟就连圣人们也无法毁去大道，而是斩断那些大道锁链。 不过她也不是全然毫无办法。 在她种下弱水道种后，便决定等到彻底掌握了弱水之道，将弱水道蕴融入己身后，便再来此处，把水潭中的弱水尽数吸收了。 没有了弱水作为介质，轮回自然就会回归天地。 她简单向蓝月如解释了自己的打算，老祖宗想了想，说：“虽然不是很明白你是怎么吸收弱水的，但既然你这么说了，肯定有道理。” 虽然我不懂，但你肯定对。 孟园被她这无脑支持的态度给逗笑了，唇边含笑向山下走去：“走吧。” 蓝月如飞快钻进人偶壳子里，飞到了道人肩上，安安稳稳坐下。 随即迅速掏出自己的小手机，开始冲浪。 欢快的乐声从孟园身上响起，叮叮当当热闹至极。她一路走下山，穿过宁静的小山村，在轻柔吹拂的山风中，一直向东行去。 “对了，小黑和那小结巴呢？” 小人偶一边刷手机，一边问。 “它们在我内府中修炼。” “哇哦，你内府还能进人？传说有些厉害的仙人能身化天地，你难道修炼的就是这种法门？我能不能进去看看？”蓝月如一脸好奇。 “我内府中空无一物，只天地灵气充盈，你也想修炼？” “那算了，我不进去了。” 过了一会，蓝月如又说：“孟园，我感觉我现在的实力，可以试一试催动那个水晶球了。” 孟园闻声看向她，面色严肃道：“你确定可以？” 蓝月如哼了声：“试试嘛，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也是我唯一能帮你的地方了，不是吗？” 听她这么说，孟园反而摇摇头：“若你这么想，那就不必急着去试了。贸然尝试很可能会被发现，我不喜欢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还是等更有把握一点吧。” 小人头偏着头，直勾勾盯着她。 道人与她四目相对，神色间一派认真。 蓝月如沉默许久，好一会才扭过头来，重新看向手机，两条小短腿慢悠悠晃了晃，小声嘀咕道：“行吧行吧，听你的。” 旅途仍在继续，道人自向东行。 她走了一天，第二天便是新年，恰好抵达一座城市。即便是新年这天，城市依旧喧闹繁华。 道路中车水马龙，街头游人如织，行道树上都挂着彩灯，路灯上飘扬着红绸。 新年的火红将整座城市染遍，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孟园走在人群中，人群看不见她，她却能看到每个人的笑脸。 忽然，她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庞。 该说巧合还是缘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研究所的人。 那是一位中年道士，穿着一袭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道袍，腰间挂着八卦盘，背上背着桃木剑，看着十分专业。然而道袍被他穿得歪歪斜斜，走路懒懒散散，还时不时买一两口小吃，一副不着调的混子模样。 老道身边跟着个同样着道袍的少女，乌发挽成道髻，这小道士看起来可就正经多了。 一张俏脸白皙清冷，不带半分表情，瞧着很是威严有气势。 两人相携走在路上，引来无数注目。 如今这世道，道士和尚之类的修行人士可谓相当有地位，因为这些人更容易成为觉醒者，在全民追求觉醒的时代，觉醒者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哎呦哎哟，小希音，你别走那么快啊。”老道士抱怨。 迎着众人注视的目光，姜希音连忙又加快了脚步，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道爷，咱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逛街的。” “嘿，办事什么时候办都能成，新年可就一年一次。” 姜希音默了默，说：“奶奶叫我早点回家吃年夜饭。” 老道士嘀嘀咕咕：“你们有年夜饭吃，老道士我没有啊！” “道爷您可以跟我回家吃年夜饭。” “那还是不必了，老道士我就喜欢浪迹天涯、云游四方，受不得束缚。”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街串巷，来到一条街区，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门敲了好一会才打开，开门的是个身材瘦小的年轻男子，半张脸藏在门后，小心翼翼打量着两人，神情显得有些阴郁和畏缩。 “你们找谁？”男人问。 “找蒋斌。”老道说。 “你们、你们找错人了！”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眼神躲闪，迅速就要关门，下一秒却发现那门怎么也关不掉。 他视线一转，便见门外站着一个高挑少女，正面无表情地单手压着门板，将门慢慢撑开。 男人脸色慌乱，使劲推门，甚至将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却发现根本奈何不得那少女。 少女仅仅一只手的力量，就比他全部的力气都大！ 男人意识到这一点，面色陡然变得苍白，眼底也出现了一抹畏惧。 觉醒者！这女孩一定是觉醒者！ 砰的一声巨响，男人被推到在了地上，门也大大敞开。男人立马爬起来，飞快往屋内逃去。 不料还未走出几步，就被一颗石子敲中腿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下一秒，一只脚踩上了他的脊背，将他狠狠压制在地。 “觉醒者蒋斌，我们是国家觉醒者管理协会的会员，我们怀疑你杀害了你的妻子与朋友，现在就要将你逮捕归案！” “不、不，不是我！我、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抓我，我是觉醒者！” 蒋斌大声呼喊，却听耳边传来一声冷哼，而后双手被反扣在背，冰凉的手铐咔哒一声扣紧。 “觉醒者杀人也要偿命！” 少女拽着蒋斌出门，小区里的邻居听到声音，不少都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张望。 “这人怎么了？” “被铐着手铐呢，肯定是犯法了。” “抓人的怎么是两个道士？” “我知道，这俩道士一定是国家安全部门的觉醒者！那个蒋斌估计也是觉醒者吧？” “觉醒者犯法也要被抓啊……” “那当然了，咱们国家是人民的国家，现在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肯定不可能放任觉醒者作恶啊，不然国家要乱成什么样。” “……”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觉醒者蒋斌被带上了警车，接下来会被押送往京都觉醒者监狱。 那座监狱也是最近才建好的，如今却已经关押了不少觉醒者了。 谁也没料到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 最开始，人们都以为，觉醒者最多就是觉醒一些超前的知识，比如第一位觉醒者，他觉醒后得到了大圣灵赐予的元宇宙技术。 可是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 除了第一批觉醒者质量较高，之后的觉醒者越来越多，质量却越来越下滑。 最初的觉醒者大都是一些虔诚做好事，或是专注修心修行的人，他们觉醒后获得大圣灵的馈赠也不多，要么是一些知识，要么是诸如彩票密码等获取钱财的信息，要么是一些技能，总之都不是很玄幻的东西。 至少，这些在逻辑上很符合“宇宙数据库”的设定。 不过很快，事态的走向就变得诡异了。 随着觉醒者慢慢增多，人们发现，觉醒的人渐渐从普通人转为社会底层人士。 比如生活困苦、人生失意的人，或是偏执自私无法融入社会的人，或是先天缺陷的人。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生活不如意的人。 蒋斌就是其中一位，他家境贫困又天生矮小，一度很是自卑，他初中肆业在外打工，长大了经人介绍结了婚，妻子是一位聋哑人。 自身条件的欠缺与生活的困苦令他内心充满压抑与对社会的怨愤，因此没事他就在网上当键盘侠，致力于辱骂、诅咒他人。 圣灵教出现后，他似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不知他如何获得大圣灵的承认，反正一段时间后，他成为了觉醒者，获得了一个能力。 一个诅咒他人成真的能力。 蒋斌发现，只要他在电脑上写下诅咒他人的话语，那些话就能应验。 他成为了如黑色笔记本主人公一样的人。 获得这项能力后，他试验了很多次，最方便成为他实验品的人，当然就是他的妻子。他用键盘敲下诅咒，诅咒妻子摔倒，妻子摔倒断了腿。 诅咒妻子生病，妻子果然生病。诅咒妻子目盲，第二天妻子便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最后，他诅咒妻子死亡，并提前买好了保险。 妻子死了，死在一场意外火灾中，火灾事故赔偿款让他成为了有钱人。 他从中得到了巨大的乐趣，暗地里玩弄他人的性命，在他人无知无觉中亲眼注视着对方一步步走向灭亡，他激动地浑身颤抖，很快开始了第二个诅咒对象，他唯一不嫌弃他时常帮助他的朋友。 第156章 “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古人说的没错，从古至今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有，那馅饼一定有毒。” 小人偶一板一眼地说。 此时此刻，孟园正与蓝月如站在警车顶上，听着下方车内的交谈。 遇见熟人，总不好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 孟园因此便多注意了两眼，谁料便碰上了这事。国家成立了觉醒者管理局，这也算符合常理，只是她们叫没想到的是，圣灵教竟然出了这样的变化。 该说是圣灵教变了，还是大圣灵变了呢？ 孟园垂眸，心底思索片刻，隐隐有所明悟。 什么人能给予神最纯粹的信仰？不用说，一定是那些对生活毫无希望的亡命之徒。 从古至今，任何教派传播信仰，都要去做好事，去收留难民、传播福音、救苦救难。 因为有了苦难，才更显得美好来之不易。 “大圣灵”要想收割更多的信仰，必然会将目标落在那些底层人民身上。 一旦那些人获得超越常人的能力，以他们的品行，自然就会做出损害社会、损害他人的事来，从而影响到圣灵教的名声，乃至于让大圣灵这个“数据库”蒙上阴影。 至少这一日走来，孟园发觉谈论圣灵教的声音少了。 如今再有人说起觉醒者，大多也是皱眉与排斥，而不是最初的向往与崇拜。 圣灵教的声望在逐渐回落，与此同时，大圣灵的“宇宙数据库”身份也得到了质疑。 既然是数据库，又怎么能赋予人超能力？ 龙国人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一群人，这个国家有着五千多年的历史，无数的封建朝代，盛行厚黑学与孙子兵法，人心之间充满了算计与谎言。 虽然时常为此被人诟病，但这也间接说明，龙国人从来不信莫须有的好处。 圣灵教刚出现，孟园便预测到了未来。 或许最开始，龙国人会信这个教派，因为它给予了人们真真切切的好处。但这个信，绝对不是真正的信仰，而是一种你有用我就信，你没用我就不信的权宜之计。 龙国一向奉行此等糊弄风气，自古便有例子。 古时龙国人也信奉神明，据说当时有一朝代遭遇大旱，人们向龙王求雨不至，于是将龙王神像搬出寺庙，摆在田地里用鞭子抽打、甚至游街令人群辱骂。因为这龙王没有尽到降雨的责任，所以就该被人如此对待。 从这个故事里就能看出龙国人刻入骨髓的实用主义。 你有用我便信，你没用我便弃如敝履，乃至打骂侮辱。 对待自己的神都是如此，更遑论对待外来的神？ 大圣灵是新生的神，还是从国外传进来的，若不是看它有用，哪个龙国人会理睬？ 大家都忙着上学、工作、赚钱、生活，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去求神拜佛，祈求那虚无缥缈的好运和都不知道存在与否的神迹降临在自己身上？ 求人不如求己，求佛也不如求己！ 孟园时常会想，龙国人这几乎深入灵魂的对神的“不敬”，到底是与生俱来，还是圣人们刻意培养的呢？ 在蓝星陷落、虚舟被困的背景下，为了保存文明的火种，为了守住最后的蓝星传承，也为了不让蓝星人的灵魂变成信仰的柴薪，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们传递着“不要信神”、“神不存在”、“人修行就能成神”、“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观念。 将龙国人塑造成没有信仰、积极向上、顽强务实的一群人，也让这里成为上帝文明不可俘获的最后失地。 或许，这便是史前文明对这一代蓝星人，最大、最有力的帮助了吧？ 面对这样的龙国人，简单的传道方式绝对无法奏效。 在孟园的了解中，索菲亚又是一个极度傲慢自大的人，以她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去深入了解龙国的文化结构，探索龙国人的神道思想。 所以，孟园预想，圣灵教初期的收获绝对不会很大。 若索菲亚能坚持细水长流，一直保持着“宇宙数据库”的科学作风，再经过几十年的潜移默化，或许真能让她成功收割信仰，可如今显而易见，她并没有那样的耐心。 果不其然，如今“宇宙数据库”人设崩塌，遭到了大众的质疑，信任度大大下降。 一个神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祂的神职。 好比月老，是为人们赐下姻缘。文曲星君，是为人们赋予文气。财神给与人们财运等等。 可以说，神职与神明一体共生，神职越深入人心，神明的形象也会越得到大众认同。 “宇宙数据库”还没塑造完成，神明的身份就被怀疑，信仰当然也会大打折扣。 为了获取更多信仰，大圣灵将目标转移到那些底层人身上，给他们更多好处，却越发适得其反，引来龙国国家的警惕。 国家建立了觉醒者监狱，便已然表明了一个态度。 警车不一会便到了警局，蒋斌会在这里接受第一次审问，在专业的审讯手段下，蒋斌很快就扛不住将自己的能力与作案过程交代了，之后不出意外会被关押进京都监狱。 看到蒋斌的罪行，警局内议论纷纷。 “这群人真是无法无天。” “据说海都那边还有个地下觉醒者组织，已经联合做了不少案子了，搅得海都人心惶惶，海都警局天天都在加班，今天过年都没法回家。” “大过年的，真是晦气。” “我看那圣灵教也是邪教，不然怎么搞出这么一批人来，幸好我没信。” “是啊，我早说不能信，什么神啊仙啊，都不如咱们龙国的传统道教！你知道小张吧？那孩子为了觉醒，连工作都辞了，现在还在家里吃糠咽菜呢！” “你们说，这大圣灵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觉醒者看多了，还真挺玄乎的……” “是啊，我上周抓的那个，他的能力是点石成金……” 大家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低下来，原来是老道士和姜希音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 他们要带着蒋斌回京都，还是坐直升机回去。 老道依旧一副不着调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道：“辛苦你们了，下次还有任务记得联系管理局啊。还有，国家下达了规定，以后所有的国家公务人员都不允许信奉圣灵教，通知马上就要下来，小伙子们可别走岔路啊！” “是，是，咱们肯定不干那傻事。” “国家终于要打击邪教了？” “老道长，我想请教一下，这圣灵教不能信，那咱们龙国的修仙是不是真的啊？您是不是就是修仙者？我能不能信道教啊？” 道爷呵呵一笑，一脸神秘地道：“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也看你们自己，反正道爷我信，国家也不阻止咱们信。” 一听这话，聪明人立马明白了。 “道长道长，您说这邪魔歪道都出来了，咱国家啥时候放修仙大佬出来呢？嗨，我做梦都想成仙！” 道爷脸上笑一收，没好气地说：“道爷我修行这么多年都没成仙，你个小娃娃还想成仙？做梦去吧！” “成仙不了，御剑飞行也成啊！” 老道士拽着蒋斌就出门了，理都不理那群口出狂言的小年轻。 姜希音在一边偷笑。 “哼，修仙大佬，道爷我也想见啊！这不是见不着吗？”老道士一路嘟嘟囔囔，拉着蒋斌上了停在机坪的直升机。 直升机很快起飞，蒋斌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嘴巴里一直小声嘀咕着，道爷不用听就知道他在诅咒人。 可惜他那诅咒只能在电脑上用，嘴里说着没用。 不过就算现实能用也没关系，道爷身上带了一沓除煞符，他道行也不低，诅咒一般就是让人降低气运倒霉，这点小问题他还是能解决的，不然不会派他过来。 “唉，小希音啊，你说咱们修行一辈子，能成仙吗？” 姜希音认真地想了想，诚实地回答道：“应该不可以吧？孟前辈不是说，现在没有天地灵气了吗？” 老道其实也不指望成仙，只是他很疑惑不解：“那你说大圣灵又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 是的，没人知道大圣灵是个什么玩意。 即便是国家，也不能明确对方的身份。 虽然猜测肯定有，但具体情况肯定是不清楚的。对圣灵教，国家的态度很模糊。 不可全然信任，亦不能贸然抵抗，于是只能这样温水煮青蛙。 老道沉思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姜希音惊讶的声音。 “道爷！道爷你看！” 他抬眼一瞧，便见少女手中抓着一个巴掌大的黏土娃娃，神情写满了震惊。 那娃娃浑身雪白，小小一只，长着姜希音的脸，穿着道袍挽着道髻，栩栩如生，与她一般模样。 “你买的小娃娃？” “不是！我没买！是它突然出现在我口袋里！”姜希音眼睛睁得大大的，吃惊地说。 道爷下意识也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浑身也跟着僵住了。 他也从自己的道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黏土娃娃，同样与他长得一模一样，雪白的小泥人，穿着道袍，胡子拉碴。 “这……” 两人张大眼对视着，彼此面面相觑。 有谁能跟着他们俩，往他们口袋里放东西还不被发现？ 道爷沉默一瞬，条件反射抬起手，迅速掐动手指，掐了一会儿，他蓦然停下动作，神情也随之放松下来。 “安心，好好收着吧。”他瞅了瞅掌心的小泥人，眉开眼笑道，“咱们这是遇上好事了。” 说着，他好好将小泥人塞进了怀里。 第157章 “孟园，你就这么走了？” “不走做什么？” “这么久没见，你也不跟他们打声招呼？” “这样就够了。” 直升飞机直直飞向天空，下方的城市里，一袭道袍的道人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人潮拥挤，街头四处都响着欢快的乐曲，她独自穿行在行人之中，却并不感觉孤寂。 无人挂念，才会寂寞。 有人惦念，常觉温暖。 “今天过年诶，咱们在这里待一天吧？”蓝月如打量着四周热闹的景象，兴致勃勃地问。 “随你。” 此话一出，小人偶立马就飞不见了。 她要去放肆地大吃一顿！美食们，姑奶奶来了！ 孟园摇了摇头，随意在街角一处地方停了下来，往那里席地一坐，就摆出了自己的泥人摊子。 大街上人潮熙熙攘攘，却好像没人看见那道人似的，大多人都旁若无人地从她面前走过，步伐丝毫不停，就连视线都不曾偏移一下。 孟园垂着头，手里捏着一团白泥，慢条斯理地捏着，最后捏出来一只小猫。 雪白的猫儿巴掌大一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身上还有丝丝缕缕的毛发与长长的胡须，简直就跟真的小白猫等比例缩小一般。 “哇！好可爱！”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赞叹的惊呼，孟园抬眼一瞧，一个年轻女孩蹲在她的摊位面前。 女孩长相平凡，身材也瘦弱，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明显小了的衣服，衣裳破旧却打理得很干净，神情带着些不自觉的畏怯。 她手里还提着一沓红色的门神对联，似乎在推销商品。 “你喜欢吗？” 孟园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轻声询问。 “啊？”对上孟园的视线，女孩呆了一下，而后涨红了脸。大概是不善焦急，她慌张地垂下眼，小声道：“很、很喜欢！大师，您捏的小猫真好看，我、我以前也养了一只小猫呢，也是白色的，很漂亮很漂亮，后来它走丢了……” 孟园轻柔的笑了笑，向她伸出手，对她道：“送给你。” 女孩看着递到眼前的白色小猫，一下子呆住了。 她猛然抬起头，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道人，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明亮的光，盛满了惊喜与不可置信。 这一刻，她的神情就仿佛她从未接受过任何他人的善意似的，于是因这小小的礼物而感到莫大的喜悦。 “真的吗？！真的……送给我吗？”女孩低声喃喃。 “当然，这不值什么钱。” 孟园又将手往前伸了伸。 岂料听孟园这么说，女孩却使劲摇头，不安又急切地安慰她道：“不，它很好，很可爱，大师，您捏的这么好，一定很多人喜欢的，没有不值钱！” 不过转头留意到空荡荡、只有自己停留的摊子，女孩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半天憋出一句：“别人肯定都不识货，才不来买您的东西。” 孟园忍俊不禁，“拿着吧。” 女孩看看道人，又看看小猫，注意着道人眼角眉梢的温和，她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单手捧起了那只小白猫。 “真好。”她忍不住低低吐出一句话。 不知为何，明明小白早就走了，明明这只小猫看起来与小白并不完全一样，可此时此刻，女孩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子酸楚。 小白似乎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她重新有了被陪伴的感觉。 女孩父母从小离异，由于她是个女孩，双方都不要她。她一直跟着奶奶长大，然而就在前年，奶奶也去世了。父母都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谁也不愿接受她。 她如今住在小区的地下室里，帮邻居送外卖、周末打工、捡废品卖，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生活与学业。 不过她也清楚，等高中读完，大学她估计是没办法读了。 大学学费很贵，她负担不起。 她的成绩也不算差，但被生活琐事干扰，最多只是学校前十名。往年只有状元才能获得学校的大额奖学金，至于第二名第三名，没有人会知晓姓名，更遑论她的十名。 她的将来在哪里呢？或许十八岁后就要去南下打工，然后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吧？ 偶尔深夜，女孩躺在阴暗的地下室里会想到未来，那灰暗没有颜色的明天，陷入一阵难过与低落。 不过更多时候，她还是在努力过好每一个今天。 好比今天，她遇见了一位好心人，送了她一只小猫。虽然是泥捏的，依旧令她无比开心。 她还推销出去了不少门神对联，赚了一笔小钱，下学期的学费攒够了。 晚上回家时，遇见小区里熟悉的阿姨和奶奶，她们给她端了几碗热乎乎的饭菜，都是特别丰盛的鱼肉鸡汤，还有一碗饺子，一顿吃不完，可以留着吃好几天。 入夜，夜晚反而越喧闹，她循着声音走出潮湿的地下室，看见很多孩子在小区空地放小烟花，尖叫笑闹声此起彼伏。 平时没孩子跟她玩，因为都嫌弃她脏，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垃圾味。这天晚上或许是太高兴了吧，有个孩子跑过来，递给她一把呲花棒。 “走啊，一起放烟花！” 呲花棒被点燃，星星一样的火花呲呲冒了出来，女孩两手举着呲花棒，一直等到它燃烧完了，都不舍得丢下。 大家都在守岁，小区楼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光，等到临近午夜，外面玩的孩子们都回家去了。 大家都要回家吃年夜饭，只有女孩孤零零站在夜色里，仰头望着灯火通明的楼宇，想象着家家户户里的温情与陪伴，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热闹。 忽然—— “砰！” 远处蓦地传来一声巨响，随即便是刹然亮起的天空，漆黑的夜幕上炸开了一朵巨大的、五颜六色的花朵，烟火一瞬间绚烂。 女孩望着那占据了半边天的烟花，手里捏着燃尽后黑乎乎的木棒子，嘴角慢慢扬了起来，在黑暗中灿烂地笑了。 “新年快乐！” 她对自己说。 最近的一户人家里，也传来了欢快的话语声，应该是一家人一起呼喊。 “新年快乐！” 每一个人都在说新年快乐。 女孩在心底悄悄地许下新年愿望：“今天也很快乐，如果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快乐，那就太好啦。” 不用担心学费，不用害怕明天没有饭吃，有地方睡，有衣服穿。 活着就很好很好了。 深夜，灯火逐渐熄灭，女孩困倦的回到自己的小窝里。这个地下室是小区一户人家看她可怜，免费借给她住的，墙壁和地面都是水泥，门是一扇破旧的木门。 没有窗户*，空气有些憋闷，但很安全。 女孩奶奶刚去世，父亲将她从奶奶的房子里赶出去时，她晚上躺在小公园里，被人悄悄尾随过。 后来奶奶的房子被父亲卖掉了，她还是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小区，好在以前的邻居得知她的遭遇，时常同情她可怜她，会给她旧衣服，偶尔给她一些米面，所以她也就那么慢慢活了下来。 她脱下衣服，躺在木板铺成的床上，将那只小泥猫放在了枕头边。 被褥前两天被她抱出去晒过，温暖的阳光气息萦绕在鼻尖。 女孩弯起嘴角，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睡去的她没看见，自己放在床头的小猫忽然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白光渐渐扩散，落在了女孩身上，将她全身笼罩了进去。 女孩睡得更沉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她在梦里睁开眼，看见了一棵大树，那是多么大多么大的树啊，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堪称顶天立地，她一眼都望不到树冠的边界。 树下长着青嫩柔软的草坪，女孩赤脚站在这里，她身上还穿着自己的睡衣，一脸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是哪里？我是在……做梦吗？” 女孩一步步向前走去，这个梦真实得可怕，她甚至能感受到脚踩在青草上的感受，草尖扎着脚心，有一点痒，还有一点细微的刺痛。 青草柔软冰凉，走在上面，像是淌在溪流中。 四周刮起柔柔的风，传递着花香与草香，这个梦可真美啊！ 除了看不见动物和阳光，一切就像仙境一样。 女孩瞪大眼不住打量着四周，她路过一丛花，伸手摘下一朵粉嫩的花朵，戴在自己的耳边。 这里没有其他人，也不会像现实里那样，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她不禁蹦跳起来，赤着的脚如小鹿一般跃动着，步伐轻快又自在。 女孩慢慢接近了大树，她走到大树底下，仰头向上看去。 脖子都快仰直了，还看不到这棵树有多高。 “哇，好高啊……” “哗啦啦——” 头顶树枝颤动，忽而探出一颗硕大的头颅，那头颅上镶嵌着两颗冰冷的琥珀色竖瞳，居高临下注视着女孩。 “啊！”女孩吓了一大跳，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好在下一秒，她就告诉自己这是梦，所以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还有功夫去打量那吓了自己一跳的不速之客。 原来那是一条蛇，浑身有着漆黑如墨玉的鳞片，一片片鳞片闪烁着光晕。 黑蛇身躯粗壮极了，宛若巨兽一般盘绕在大树枝丫上。如果出现在现实，它一定会被人说是怪兽。 可是梦不就是荒诞的吗？ 女孩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更不觉得害怕，她甚至觉得那条黑蛇可真好看，那些鳞片多么美丽，还有它的眼睛，冰冷又威严，像是两颗剔透的黄水晶。 第158章 “诶？”女孩望一望头顶的大黑蛇，呆呆地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不然还有谁？” “对哦。” 女孩突然傻笑起来，明白了。既然是梦里，那蛇会说话也没什么奇怪的嘛！ “你说的孟园是谁啊？” 虽然知晓这是个梦，可女孩还是有不解的地方。 不是说梦都是主人的现象显化，为什么梦里会出现自己都不知道的名字呢？ 黑蛇吐了吐蛇信，脆生生地说：“孟园是个道人。” “道人？”女孩微微睁大眼。 “她喜欢穿着道袍。” “我今天的确遇见一位大师呢！她送了我一只泥捏的小猫，我很喜欢！” 说到这里，女孩不禁笑眯了眼。 “是了，那就是孟园。” 女孩心道，原来自己梦里竟然还给那位大师取了个名字，希望大师知道了不要怪罪。 不对不对，她做梦大师又怎么会知道呢？ “孟园来了。” 忽然，头顶挂在树上的大黑蛇猛地从枝叶间窜了出来，凭空飞翔一般，自半空中划过，飞向了树下女孩的身后。 “孟园！你是来看我的吗？” 女孩惊讶地哎了一声，转头一看，便见一道人长身玉立于树荫下，正含笑看着她。 她与道人对视，这一刻，眼前仿佛被拂去了一层雾气一般，变得清晰极了。 直到此时，女孩才恍然发现，她好像一直没有看清过道人的脸。 直至此刻，她清楚地看见了她。 看到了那张如玉一般温润无暇的面庞，道人的眉眼清澈如朗月清风，凝视着她的双眸黑白分明，天然氤氲着一层疏离与脱俗，又隐隐透着一抹令人震颤的悲悯。 此时此刻，与她对视的似乎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怜悯世人的神。 女孩愣愣望着那双黑眸，不知不觉间，视线便模糊了。 她两眼含泪，心口抑制不住地酸楚。 这些年里积攒的那么多那么多委屈，如流水一般汹涌而出，亟需寻找一个出口。 如同幼儿摔倒，见到了母亲才会哭泣。 只有在真正无条件包容关心自己的人面前，委屈才有诉诸之地。 “别哭，都过去了。” 耳边传来轻柔的话语声，一双温暖的手拂过她的面颊，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 道人不知何时来到她的面前，轻轻为她擦去那些眼泪。 女孩脸颊蓦然涨红了，一时间羞窘地无地自容，她甚至忘了这是自己的“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只知道面对着这样一个人，她无法保持镇定。 “您、您好，谢、谢谢您来梦里看我……”她磕磕绊绊地说着，却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而后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哈哈，孟园，她还以为这是梦呢！” 童稚的话语声清脆响亮，直直钻入女孩的耳朵里，令她吃惊地抬起头。 大黑蛇不知何时变小了，变成小小一条，缠在道人的肩膀上，昂着脑袋瞅女孩。 “人参精呢？”道人问。 “它在河边，它喜欢有水的地方。孟园，你问它做什么？” “这里面没有太阳，我带它出去晒一晒。” “好哇，原来你不是来看我的。”小蛇刺溜一下从道人身上爬走，就要往树上飞。 不过下一秒就被道人抓住了。 “谁说不是来看你的？我还有任务要交给你。” “任务？只有我有吗？” 道人含笑说：“不错，交给你我才放心。你也见到了这小姑娘，接下来就由你教导她修行，如何？我不方便时时进来，你既是前辈，又是我道友，合该替我分忧。” 道人的话明显安慰到了小蛇，黑蛇瞅了瞅小姑娘，眨了眨竖瞳，故作高冷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答应了。” 只是那尖尖的小蛇尾不住地摇晃，仿佛得到了极好的夸赞一般，得意洋洋。 眼见着一蛇一人交谈，女孩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呀？这里……这里难道不是我的梦吗？” 道人转眸看向她，温和地道：“这不是梦，是我带你来这里的，辛萌，你可愿随我修道？” 女孩、也就是辛萌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这样离奇的梦，难道她心里想成仙吗？ 是的，她还是认为这是在做梦。毕竟她清楚记得自己躺在了床上，然后睡了过去。 她应该待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里，而不是这片美好到一看就不真实的仙境。 这么想着，她便也问了：“修道可以成仙吗？” 孟园耐心地解释说：“这要看你的悟性了，若你悟性绝佳，自然能成仙。” 打量着女孩的神情，孟园看出她还是不相信这是真实不是做梦。 没关系，这并不影响什么。 “好啊，我要跟你学。” 辛萌想，虽然这个梦很天马行空，但依旧很美好啊！现实里过得很苦的人，做梦梦见神仙来教自己修仙，多么浪漫多么美的梦境啊！ 不管是要自己修仙还是做什么，她都愿意做的，因为她想这个梦延续得更长一点。 最好能做一辈子就好了。 辛萌答应之后，那位道人就给她传授了一些基础法诀，让她背会，之后道人就走了，只有黑蛇陪伴在她身边，让她遇到不解的地方就问黑蛇。 法诀不是很难，辛萌记忆力不错，很快就背好了。 黑蛇接着就教她吸收灵气，同时给她讲了很多修道方面的常识，辛萌如听天书一般。 倒不是听不懂，而是感觉很神奇。 那些知识都是她不曾接触过的，甚至很多连听都没听说过，现在竟然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辛萌感觉很玄妙。她的心跳逐渐加快，鼓噪地像有一面小鼓塞在胸口，剧烈的心跳似乎在告诉她。 这或许……不仅仅是一个梦。 毕竟梦怎么会这么清晰呢？怎么会这么完善呢？怎么会有那么多她没接触过的地方呢？ 如果是现实的话……辛萌又不敢去相信了。 这太美好了……美好得简直就像一个梦一般，叫人不敢置信。 这个梦不算特别漫长，甚至显得很短暂。 不知是不是老天眷顾，辛萌的修行资质意外地不错，才修炼了一会，便已经能感受到灵气。 她只花了几个小时就完成了引气入体的过程，灵气进入身体后，她立马感觉不一样了，浑身变得更加轻盈、轻松，没有一点疲惫的感觉，头脑也十分清醒，仿佛整个人都被彻底冲刷了一遍，变得极为透彻干净。 “你引气成功了，接下来便好好巩固吧，有事再叫我。” 黑蛇教了她半天，这会终于开始自己的修行了。教人修行不累，就是有点耽误时间。 当然，小黑其实也明白，孟园经常告诫它修行过犹不及，最重要的是心境。 只是好不容易来到灵气充盈的福地，品尝过灵气枯竭滋味的蛇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黑蛇缠上了树，辛萌修炼了一会儿，便开始在这片仙境中走动起来。 她有预感，自己应该快“醒”了。 她心底一直估摸着时间，来到这里已经七个小时了，再过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吧？ 天亮了，梦就要醒了。 辛萌赤脚踩在雪白的大地上，这里的土地是白色的，她认真看过，和大师送她的小猫是一样的质地。这里的植物长得特别好，用黑蛇的话说，这些都是难得的灵植，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花草。 辛萌一步步走着、看着，她还看见大地上四通八达的河流、湖泊，黑蛇告诫她说，那些河水她现在还不能碰，因为会把她拉进去。 尽管不是很理解这句话，辛萌还是乖乖地听从了。 她是个很懂事很听话的小姑娘，教她的东西就认真学，没有半点偷懒。 走在这片仙境里，她能感觉到体内丹田处微微的暖意。 黑蛇告诉她，那是因为她引气入体成功，现在丹田里已经有一丝灵气了，等到她将那一缕灵气炼化成灵力，就彻底走上了修道之旅。 辛萌很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不管是不是梦，她都会记得这里，记得这个夜晚的经历，永远永远。 清晨，辛萌在一片黑暗中醒来了。 外面已经有行人的笑闹声，地下室没有窗户不透光，但她知道天已经亮了。 辛萌失落地坐在床上，好一阵才摁亮了灯。 眼前仍然是自己那个熟悉的小破房，房间十分简陋，墙角还堆着收集来的废纸箱、塑料瓶等，散发着异味，显得很是肮脏。可这些东西也不能放在外面，因为小区里的一些老奶奶也喜欢捡瓶子箱子卖钱。 放在外面，会被别人捡走。 “原来是梦啊……” 面无表情地低声喃喃了一句，这一刻女孩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可能是麻木吧？ 因为太熟悉绝望的感觉，以至于现在都不会再流泪，只剩下一片呆滞的木然。 辛萌收拾好情绪，慢半拍地起身下床，这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脚暖烘烘的，一点都不像往常的冰凉。 家中床板太硬，被褥太薄，哪怕经常晒太阳，晚上也睡不暖脚。 或许也有辛萌体质不好，营养不良的缘故。 总之，一到冬天，辛萌每天早上醒来，双腿都是冰凉的，她也早已习惯了。 然而今天，她的手脚全都暖烘烘的，而最暖的地方，是她的小腹。 黑蛇曾告诉她，那里就是丹田。 辛萌引气入体时，也感受过丹田的存在。她下意识运起法诀，小腹处隐隐传来不一般的暖意。 第159章 除夕夜这天，蓝月如收到了许多祝福信息，都是蓝家的小辈发来祝她新年快乐的，小辈们对她这个祖宗相当尊敬，不仅向她问好，还问老祖宗钱够不够花，在外面玩得开不开心，今年要不要回家，缺不缺随从侍奉等等。 相比孝顺的蓝家人，孟园这边就冷清多了。 去年过年时，家里几个兄姐还群发了短信过来慰问，今年彻底没了信儿，半句话不曾有。 当然，孟园自然也不会在意。 只蓝月如觉得不好，大大吐槽了一顿孟园家中没有亲情云云，随后又让蓝家的小辈们也来给孟园送祝福，因此她便也收回了一箩筐的新年祝福，蓝家人们个个自觉做小辈，将她也当做祖宗一般恭敬。 发的祝福都不是群发那种，而是亲手编辑的吉祥话，十分孝顺了。 孟园笑眯眯地收了，各自给他们回了信。 她还给小无双家中送了一封信，不是手机上的短信，而是封在红封中的信，里面是她画的一张平安符，不出意外的话，大年初一就能收到。 难得开一次手机，微信上来了不少信息。 有研究所等人的问候，还有之前在蛇草镇上结识的病人发来的感谢信、慰问信等等。 关心她的人着实不少，所以缺失的家人亲情，便已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走吧。” 朝阳的辉光洒落大地之时，孟园对蓝月如道。 “啊？这就走？” 蓝月如一脸的猝不及防，她还没玩够呢！ 孟园一眼看出她的想法，笑道：“路上有你玩的，何必执着于一座城呢？” 蓝月如瞅了瞅她，忽然道：“孟园，我感觉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你做什么啦？” 孟园微微一顿，“很明显吗？” “那当然了！你让那条小黑蛇来看，它肯定也能看出来。” 其实不明显，孟园的面部表情一向不多，从脸上很难看出什么。之所以被她看出来，是因为她身上的气息。修行到了一定层次，浑身就有一股常人没有的气场，一怒一乐一悲，都会发散出去影响到周围的环境。 比如蓝月如若是太过愤怒，浑身阴气肆虐，四周就会变得阴寒森冷。 孟园也是如此，往日走在她身侧，那气场给蓝月如的感觉若静水流深，一派深沉静谧之相。 今日水流似是变得湍急了一点，如同阳光洒落在幽谭之上，泉水潺潺向外流淌，轻灵自然。 孟园也不否认，宛然笑道：“确有一事成了。” 蓝月如眼珠咕噜一转，“能说吗？” 孟园淡然摇头：“不可说。” “好吧，那我就不问了。”蓝月如亦不纠结，当即就闭嘴了。结识虽然不算太久，但她也算了解孟园，该她知道的她迟早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也别问，问了也没用。 “走了走了，去下个城市吧！孟园，这次咱们专门走城市怎么样？” 趁着孟园心情好，蓝月如赶紧为自己谋福利。 整个队伍里，只有她是个爱玩爱闹爱人间烟火的性子，其他几个全都是一门心思的修行。 之前一路孟园大都走在野外，蓝月如为此憋了好久，这次一定要说服她！ 果不其然，孟园相当好说话地点了头：“好。” “嘿，那咱们还等什么？快出发！” 大年初一，城市里大部分商铺都关了门，街上人流却不少，都是出门来拜年的人。 道人走在其中，如一滴水流入了河流中，不曾惊起一丝波澜。 她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向前行，走过一条街时，瞧见一个小姑娘，穿着破旧的衣裳，拎着一个蛇皮袋，正在街边翻捡垃圾桶里的塑料瓶。 小姑娘脸冻得红扑扑，手指也都冻红了，眼角眉梢却带着笑。 偶尔见到熟人经过，她便欢喜地叫一声“新年好”，面对这一张纯粹的笑脸，无人会拒绝回一句新年好。 即便一朝获得常人不可得的机遇，也不曾遗忘现实里的困窘，更没有得意忘形、忘却为人的本分吗？ 时下不论是网络小说还是影视剧，都热衷于打脸逆袭，前一日你瞧不起卑微如泥的我，下一日我令你高攀不起，似乎这才是社会的主旋律。 然而真正纯粹的心，从不会叫人失望。 孟园驻足原地，静静看了她几秒钟，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蓝月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两眼微微睁大：“这小姑娘……” 若她看得不错，这小姑娘分明引气入体了啊！ 孟园抬起手指，轻轻竖在唇边：“嘘。” 蓝月如的两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你昨天好像没出去过吧？你怎么接触她的？我怎么不知道？” 孟园转身继续前行，将小姑娘忙碌的身影抛在身后。 “你若知道了，那还算什么秘密？” “好哇，就瞒着我是吧？” 蓝月如气哼哼地说着，指着前方的小吃摊子道：“我要买早点吃，你等我！” 然后一口气买了一大堆吃的，她原先吃东西都得孟园出手帮忙买，后来用了息壤之躯，孟园便教了她一个仙道的变化之术，能自己幻化出常人的模样去吃吃喝喝了，这才解放了孟园的双手。 一路就这么在蓝月如的逛吃、逛吃中缓慢度过，两人出了城，随即顺着国道去下一座城，但方向依旧没改，仍然是向东。 孟园没有既定的目标，蓝月如又乐忠于逛吃，于是之后的旅程都走得很慢。 经过城市时，老鬼还要去看各种名胜古迹，或是一些风景旅游景点打卡，然后发在朋友圈供小辈们欣赏。 时不时还要点评一两句：“这地方我以前来过，我还知道哪里有大墓呢！” “这个古迹一看就是后代修复的，根本就不是汉朝的，我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 “看见这个名人没有？我以前见过他！我跟我是老乡！哈哈没想到吧，我还活着，他变成雕像了。来孟园，你帮我和他拍一张合照，我发一下朋友圈。” 有了一只鬼，旅途都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这般走着走着，便有水汽扑面而来。 不知是逐渐靠近大海，还是南方空气湿润，两人都感觉很潮湿。 蓝月如甚至都开始问：“我的身体不会化吧？” “我感觉我的手脚变软了好多，是不是水把身体弄化了？” “好潮啊好潮啊，我要滴水了……” 孟园：“……” “你身体乃是息壤所化，不会损坏。” 蓝月如伸出自己的手：“你看啊，你看啊，看我身上滴出来的水！” 可以看到，小小的人偶露出来的雪白手臂上正有小小的水珠滑下来。 “那是空气中湿度太高，息壤之躯没有体温，表面自然凝结出的水汽。” “这里也太潮了吧！”蓝月如暴躁不已。 孟园解释道：“南方到了梅雨季了。” 蓝月如活着时生活在长安那一边，死后也没挪过窝，一直都是西北方的老鬼，从来没感受过南方的梅雨季，一时间如考丧批。 “南方太可怕了，生活在这里的人真的不会得老寒腿吗？不对，还有湿疹、湿气、风湿！” 孟园失笑，默了默道：“应该是比北方要多。” “唉！” 两人继续走，走了不久便见前方的天空一片黑沉，天与地之间模糊了界限，像是一团巨大的黑云从天上落到了地上，占据了一大片区域。 蓝月如说：“好大的雨！难怪水汽这么重！” 的确是大雨，下雨的地方黑乎乎一片，如同笼罩在黑雾中的禁地。 不下雨的区域天空依旧晴朗，两边界限分明。 “前边是什么地方啊？” “应该是江南阳都，自古以来的江南之地。” “走吧走吧，咱们去看看。” 道人一步从阳光下迈入雨幕中，大雨瞬间瓢泼而下，浇了她一身一脸。 好在那些雨丝碰到她的道袍，便自动滑了下来，不曾沾湿衣摆。 蓝月如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不修道，灵气不多，还做不到无意识隔绝雨水。只好坐在孟园肩头，摘下一片圆圆的叶子顶在自己脑袋上，宛若撑起了一把绿色的小伞。 雨水打湿了万物，道路变得泥泞。 世界变得清寂，只有沙沙、沙沙连绵不绝的雨声，响彻了这一整片天地。 大雨磅礴，路上车辆似乎都变少了，一些河流涨满了水，裹挟着泥沙，轰隆隆地奔涌向远方。 “这雨怎么下了那么久？” 大雨接连不断下了两天，蓝月如终于忍受不了了，提出了疑问。 下雨下得她手机都玩不了，她的手机是太阳能充电的，下雨没有太阳能。 路上也少有人，即便经过城市，大部分店铺也都关门了，蓝月如喜欢的小吃铺子更是全都不见了。 山野间还好，最多只是河水泛滥，大多数雨水都被大地山林给吸收了。 城市中却不然，雨下个不停，道路上的积水太多，涌出了下水道，将城市的柏油路都给淹了。 当地政府也派了抢险部队，然而雨不停下来，这灾情也难缓解。 孟园看到一些穿着救生衣的人站在街头，或是划着小艇，救助着被困水中的居民。 她叫住一人，询问道：“这雨下了多久了？” 那人正焦急地观察着情况，闻言头也不回道：“新闻不是都叫你们别出门吗？没事在家待着，别出来！外面闹洪水呢！缺吃的喝的打救灾电话，有人给你们送东西上门！” 一番话说完，才仓促回了一下头，对上道人的双眼，那人愣了下。 第160章 “孟园孟园，你听到没有？这个雨看来还不寻常呢！咱们也去帮帮忙吧？” 从街头走开，蓝月如立马积极地说道。 “你怕是想去看热闹吧？”孟园对她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一针见血道。 “哈哈，都可以嘛！” 孟园轻笑一声，也不反驳她，循着那人的话往阳都去。此处城市叫做江都，距离阳都不远，开车只要两个小时，高铁半小时就能到。 不过这样恶劣的天气，道路基本都被封了，高铁之类的公共交通也都停了。 若要尽快去阳都，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往常孟园走路都慢吞吞，很少追求速度，这次事急从权，干脆寻了个无人的地方，掏出一柄飞剑。 飞剑才不过手指长，小小一只极为袖珍。从丹田处飞出，落入道人掌心，一阵灵光闪烁后，变成一米多长。 蓝月如不是第一次见她御剑，仍是对此啧啧称奇。 “我以前还以为修士御剑都很威风呢，谁知道你们的剑这么小，一想到踩在脚下的剑跟个玩具剑似的，简直太幻灭了，幻灭你懂吗？” 孟园瞥她一眼，踩上悬在半空的飞剑，周身灵力一吐，脚下灵光氤氲的长剑蓦然升空。 “下次为你做一柄如何？” 蓝月如闻言，瞬间改口：“那感情好！这么大的剑，刚好配我现在的小个子！” 孟园好笑地摇头，不再言语。 她专心御剑，将飞剑升上更高处，一直飞到厚厚的云层上方。霎时间，乌沉沉的大雨宛若被掀开的珠帘，她们好像陡然从深深的不见光的海底冲上了大地，眼前是灿烂的阳光，天空一片碧青，璀璨的日光照射在黑色地毯般的乌云上，铺满了整个天空。 飞剑速度极快，又没有大雨干扰视线，孟园一路径直朝着阳都而去，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便已到了阳都地界。 “快到了，我要降落了。” 她简单提醒了一句，飞剑便蓦地下降，速度快得堪比过山车。 高速降落的下坠感袭来，从下而上的飓风将蓝月如手里抓着的叶子吹得四下翻飞，她的息壤之躯又太小，若不是用了灵力，根本坐不稳。 “太快了！我要掉下去了！” 孟园稍稍放慢了速度，不过就算她不放慢，也必须得放慢了。 她垂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乌黑的黑海。黑海翻涌不休，海水中时不时闪过一道银光，银光如网络一般蔓延，照亮了整片黑海，不过一刹又暗淡下来。 随之而来的，则是轰隆隆沉闷的巨响，宛若擂鼓一般，响彻了整个天际。 当然，那并非是真的黑海，而是一片黑沉宛若海洋的厚厚雨云，其中肆虐的银光则是一道道粗壮闪电。 蓝月如也跟着低头，看见那闪烁着电光的云层，顿时担忧起来：“妈耶，咱们下去不会被雷劈吧？” 孟园没说话，道袍在飓风中翻飞着，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那海中。 黑云阻隔了视线，眼前只有一片水汽浓重的雾气，这一瞬间，两人好似真的来到了海中。事实上这云中含水量太多，已经不亚于水底了。 孟园屏住了呼吸，催动飞剑急速下降。 “轰隆——” 一声巨响响在耳畔，随之便是一抹耀眼的闪光，像是要刺穿人的双眼。 “啊啊啊闪电来了！快躲快躲！” 小人偶坐在道人肩头，手里的叶子伞早就被她丢了，两只手紧紧抓着道人的衣服，吓得表情扭曲。 其实这闪电还真伤不了她们，偏偏蓝月如是只鬼，而天雷之类的至阳至刚之物向来是鬼怪的天敌，那种惧怕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也不怪她这么大惊小叫了。 “放心。” 孟园低低吐出一句，脚底飞剑连闪，便已躲过了那疯狂蔓延的闪电网络。 这一刻，她就像是大海之中被风浪追逐想要吞噬的一叶小舟，在海浪中随波逐流，却怎么也不能被海底肆虐的龙卷风卷入其中。 蓝月如跟着她冲了一波浪，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太刺激了……” 雨云虽然比正常的云层厚，但再怎样也不会太厚，孟园很快便从雨云从穿出，整个人如一滴墨水一般，从高天上直直降落。 下方，便是被风雨笼罩了十天的阳都。 阳都是一座千年古都，都城中有不少保存完好的名胜古迹，孟园脚踏飞剑凭空立在城市上方，先用神识观察了一番城内情况。 阳都的灾情显然比江都更严重，毕竟这里的大雨下了十天。 何况江都的雨只能算是大雨，阳都的雨却是暴雨，那降水量简直像是天破了一个洞，从洞里往下面灌水似的，下面的城区都被水淹了，打眼一看，那城市就像是建立在水面上一般，道路上全都泛着粼粼水色。 街头上见不到一个人影，大家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楼层低的住户家里大都已经被淹了，全都想办法躲到了高处。街上的商铺也都被水泡了，损失不可估量。 这一刻唯一庆幸的就是现代的房屋大都是高楼大厦，洪水过来人们也有高处躲。 “这城里人不好过啊，这水淹得太严重了。”小人偶低着头看着下方，神情变得十分严肃，而后抬头看向道人，“孟园，你打算怎么做？” 孟园也在思考。 大动作肯定不能做，虽然索菲亚消停了，但她也不能不把对方放在心上。 面对敌人，永远不能傲慢。 这是索菲亚犯过的错，她更不能重蹈覆辙。 不可以做大动作，谨慎一点，小小动一动手脚也是可以考虑的。 孟园思索片刻，道：“先去警局看看，探听一下消息。” 神识早已粗略探过整个阳都，孟园很快便带着蓝月如来到了阳都警局。 城市洪水泛滥，警员们却依旧在忙碌工作，甚至因为灾情问题，政府人员的工作量大大增加。 “湖滨路有人报警，有一家人被困在水里，出不来了！有人空着吗？快出警！” “木*樨路那边的物资派发了吗？快叫人去送物资！” “滨江路的排水渠堵塞了，江水都灌进了街道，立马安排人去疏通！” 警务大厅里到处都是沸腾的人声，孟园穿过奔走的众人，来到更深处的房间。 房间门紧闭着，孟园却视若无睹地向前走，直直穿过门进入了房间。 房间里坐着几个愁眉不展的人，四周还有无数台亮着的监控设备。 室内很安静，偶尔才响起几句话语。 对于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这件事，几人全然一无所知，仍自顾自交谈。 “困龙井附近监控完备，没有出现可疑人员。” “他们肯定还会来，一定要看好了困龙井，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那地方！” “张局，龙虎观的道长能解决这件事吗？” 被叫做张局的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手里掐着一根烟，此刻也是眉心紧锁，一脸挥不去的忧虑。 “咱们除了请他也没办法啊！唉！至少龙虎观的人知道那口井是什么东西，是吧？” 这话一听就是自我安慰，房间里几人都不说话了。 孟园留心观察，只见四周的监控设备都连接着城市各处，其中最中心的一个镜头，则是对准一口井。 那口井不大，周围围着一圈造型古朴的栏杆，栏杆上雕刻着祥云纹路。 井中心竖着矗立着一根一人合抱都抱不住的粗壮铁柱，铁柱已经锈蚀成了深红色，铁柱上则缠绕着一条龙，亦是浇筑而成。 铁柱最顶端顶着一颗圆球，圆球四周牵起八条铁链，斜斜牵起一条弧线，被固定在井沿。 孟园注意到，其中有三根锁链已然断了，直直垂落进了井中。 井下则是深蓝色的井水，不似一般的井水清澈，给人一种浑浊的感觉。 任何人看一眼，都会对这口井产生一种联想——它像是用来锁住某种东西。 这口井从被发现以来，便一直被叫做困龙井。 只是到了现代，人们去除迷信观念开始信科学，于是困龙井也就成了一个单纯的景点，每年除了接待游客外，再没有其他作用。 当地人虽称呼它困龙井，时常也会给外地人讲述困龙井的神话故事，然而实际上，没几个人真的相信这口井下有龙，更不信那口看着平平无奇的井真的能困住龙。 龙是一种虚构的生物，世上没有龙。 天气更是一种自然现象，是无法控制的天地规律。 直到这一场接连不断的暴雨突兀降临，直到困龙井的锁链被斩断，直到觉醒者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这一切都在告诉阳都人一个忽略已久的事实。 困龙井里，也许真的困了一条龙。 这个世界，也不像往日那般单纯。 可惜一切都晚了。 一群突然冒出来的觉醒者趁夜闯入景区，将困龙井外的锁链斩断三条。 据说原本他们要将八条锁链全都斩断，把里面那头龙放出来，肆虐人间。 然而不知什么力量阻止了他们，事后警察们观看景区监控视频，发现砍第四根锁链时，那些人怎么都砍不断。里面还有个力量觉醒者，拥有无比的巨力，都没斩断那根细细的铁链。 “他们没有达成目的，一定还会来，密切监视整个城市，一旦发现形迹可疑人员，立马出警抓捕！” 有人问了一句：“要是抓错了呢？” 张局深深吸了一口烟，面露狠色：“咱们阳都都快被淹了，这时候还担心抓错？你要记得一句话，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第161章 孟园在警局多待了一会，将整件事情经过都了解了个清楚，这才离开了警局。 其实事情也不复杂，近来觉醒者增多，且大都是一些肆意妄为之辈。 这些人原本都是社会底层人士，或是生活不如意，或是无法融入社会，一朝得到了远超常人的力量，自然不愿意隐姓埋名。 不管是为了获取钱财利益，还是为了扬名立万亦或是出风头，或者仅仅是报复性抒发内心压抑的情绪，总之，随着觉醒者的增多，龙国各地觉醒者作案也日益增加。 如同之前的蒋斌一样，甚至蒋斌的犯罪行为还算好的，没有波及到太多无辜人员。 孟园在阳都警局里待了一阵，就听到了不少情形更加恶劣的案件。 比如有一座城市里有一位觉醒者，运用能力接连杀害了十多人，且都没有缘由和任何仇怨，仅仅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能力。 还有一位少年觉醒者，为了显示自己的强大，劫持了一整个学校的学生，用那些学生的性命要挟国家给与他钱财利益等等，最后出动了狙击手才将其击毙。 至于抢劫银行和奢侈品店、绑架富豪官员、破坏火车高铁公共交通等一系列的恐怖行为，更是在多处发生。 只是大部分事件都被紧急压了下来，为了不引起大众的恐慌与社会的震动，并不曾被普通群众知晓。 值得高兴的是，虽然觉醒者千奇百怪，各种能力更是难以捉摸，但他们仍旧是肉体凡胎，仍然害怕子弹火药之类的伤害。 显然，在射程之内，即便是觉醒者也必须服从真理。 阳都所遭遇的，就是困龙井被毁事件。 十天前，几位觉醒者突然出现在困龙井所在的景区，而后趁着入夜后景区关门，将困龙井上的锁链斩断。随后他们的行为就被景区的监控发现，安保人员快速赶到，那些人立马逃离了现场。 之后的事就不必说了，困龙井锁链被毁，诡异的大雨一连下了十天，再也没停过。 阳都警局自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当即派人抓捕那些罪犯。 可惜十天下来，仍旧一无所获。 那群人躲藏起来，至今都没发现半点影子。 不过张局也不是没有对策。 他们请来当地著名道观龙虎观的天师道长帮忙，将困龙井封印重新复原。 这件事“特意”被宣扬了出去，一是用来安抚民心，二则是引蛇出洞。 阳都人民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雨？又得知困龙井锁链被斩，这会肯定也在议论纷纷呢！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也会心安一点。 尤其是现在这个世道，再讲科学已经行不通了，觉醒者的出现就告诉了所有人一件事，鬼神并非不存在！更何况龙呢？ 困龙井被破第十一天，阳都依旧暴雨如注。 暴雨淹没了大片区域，只有一些高地才免于洪水的侵袭，困龙井所在的万寿宫正好就位于山上，西山地势高，万寿宫内并无积水。 龙虎观的张天师乃是历史上那位开创了道派的张天师的传人，仍旧姓张，据说十分有道行。 他年岁已高，七十多岁的人了，面上却十分红润有光泽，像是小说里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 张天师带着几位弟子来到万寿宫，先是拜见了宫观的宫主，而后便表示自己要焚香沐浴、斋戒念经，为此次施法向天祈福。 为了完成封印，他就住在困龙井旁边的屋子里，也不让人近身侍候。 只因他说人太多，会惊扰到井下的龙。 那口井的锁链还没有完全断绝，里头的龙还未完全脱困，这些天之所以大雨不休，便是那头孽龙在作乱，只为将这块区域淹没成水泽，它才好借水脱困。 一旦阳都的水真的淹到了万寿宫，一切便都来不及了。 一时间，原本守在困龙井的人都被疏散了开去，只剩下冰冷的摄像头对着那口井。 “孟园，你看这位张天师是不是真有道行？” 万寿宫内，蓝月如站在屋檐下，望着正在困龙井边念经的道士，向孟园询问道。 这张天师身上没有灵气，她看不出对方深浅。 孟园也在看那张天师，闻言点点头，道：“此人虽没有灵力修为，道行却深厚。” 修为与道行并非一样事物，修为是修行的深浅，道行却是从道以来所学的道术、法门等等的统称。 末法时代道统断绝、灵气匮乏，张天师自然不曾踏入道途，但他此刻所走的步法、念诵的道经、手中所做的指印法诀，全然可见其功力深厚。 好比他脚下步伐便是那步罡踏斗法，乃是禹步一种，取自大禹治水时所创造的一种请神术法。 如今当然请不来神，这些步法更多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但依旧神圣庄严。 况且阳都如今洪水泛滥，张天师用了禹步，便是寓意止住洪水。 “那他真的能修复封印？” 孟园沉默片刻，才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不行了。” 她方才也观察过，困龙井上的确有一个陈年封印，乃是一个十分巧妙的风水镇压之法。 封印并非只有锁链，困龙井周围的栏杆、锁链，中间的铁柱、缠龙、滚珠，全都是封印的一部分。 孟园无法推测封印真正的年限，但约莫掐算到，起码过了千年之久。 不知是哪一位高人设下这处封印之穴，即便没用用到一丝灵力，也能借各种意向设下如此巧夺天工的封印阵法，镇压妖邪千年之久。 此处便能看出人类的聪慧之处了。 事实上，诸如孟园这样的修士，修的是灵气，吸纳灵气强化自身增进修为。 当代道士们修的当然不是灵气，而是借万物之气。 万物都有气，古语有云，万物一气。气是万物的根本，人生来便有一口先天之气，天有清气，地有浊气，人有人气，生活有烟火气。 这些气是哪里来的？定义又是什么？ 似乎没人能解释的明白，也很难去理解这个概念。 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讲述的是现代中医里有一味药叫浮小麦，便能证明气的存在。 浮小麦是什么呢？就是空的小麦壳。 在煎中药的时候，将小麦壳加进去煎，小麦壳会漂浮在水面上，被沸腾的水煮到翻滚。用中医的说法是，浮小麦取的便是浮气入药。 后来有一个人认为这个说法非常不科学，浮气是什么？已知小麦壳没有任何药用价值，既然这样，那便不加小麦壳。结果煎出来的中药疗效大大降低，几乎肉眼可见。 至今没有任何科学能证明其中的原理，但客观事实就表明，万物都有气。 树木的气清灵，所以行走在森林中会感觉轻松舒适、头脑清明。大地的气宽厚朴实，于是无事便赤脚猜一猜地，能接地气，可以放松身心。 现代道家许多术法，根源便是气。 比如许多风水局便是引导气，什么黑狗血阳气足，能驱散阴气。古物有邪气，不能摆在室内，会影响人的健康寿命等等，都是对气的一种充分利用。 困龙井的封印便是一个极为高明的风水局，以井做眼，井水是死水，气不会流动，就能形成一个困龙之局。井中树立一根缠龙棒，那铁棒为金，金生水，便是让这口井永远都不会干涸，永远都束缚着那头龙。 上方的锁链则是囚困龙的绳索，而四周的祥云石柱，石柱乃是土，土又克水，正好将这口井完全包围，不至于是它泛滥。祥云本来利于龙腾飞，然而围困成一个圈，便是叫那龙永世不得逃脱。 孟园来到现代后，并非只是游历，她也看了许多道法典籍，对风水之道亦是有所了解。 此时一一说来，听得蓝月如一愣一愣。 “那这风水局没办法修了？” “风水局一旦破了，气便泄了，你看这井中水一直在涨，等涨到了井沿，里头的东西就会出来。” 她没有说龙，便是因为她怀疑这里头的东西不是龙。 若真是龙，便不会被一个风水局镇压千年。龙这种生物，孟园此世不曾见过，但上辈子还是有过接触。 那时她游历天下，为了补全水之道，各处的水泽湖海都走过一遍。 因而也见了几头龙，湖泽里的龙大都是小龙，周身龙气不足，修为有高有低，但大都不算太厉害，见了人间修士往往也很客气。 有些小湖泊里甚至只是蛟，蛟龙严格来说不算龙，只是蛇一类的妖兽。 只有真正跨过了龙门，才算成了龙。即便成龙，也是最低等的一种，后续还得继续修炼精炼血脉，经历不知多少关卡，才能蜕变成真龙。 海中的龙便是真龙了，这些龙都是一方霸主，修士也不敢随意招惹的强大存在。 孟园那时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独自一人往海中走了一趟，远远见到一头龙与海中的海兽斗法，卷起了覆盖方圆百里的龙卷风，风浪大得几乎要天倾海覆。 孟园只遥遥看了一眼，都差点被卷入其中，此后一直不曾忘却。 她始终记得那头龙的身影，也记得真龙的威势。 一般龙都不会为祸人间，只有蛟为了化龙才会走水，走水是一种属于龙族的控水之术，蛟龙带着一河之水奔赴大海，若成功便算是跨过了龙门。 困龙井是为了困住孽龙，阳都自古流传的故事里也说，古时候有龙作恶多端，淹没了良田害得当地民不聊生。 孟园不得不猜测，井里的东西不是龙，而是一头孽蛟。 第162章 当然，最重要的依据就是，她没有在井上感应到龙气，反而感知到了一股妖气。 孟园想了想，对蓝月如道：“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留意一下，若是那些觉醒者来了，就把他们控制住。” 这里是阳都警局设下的一个局，表面上让张天师修复封印，其实是借机把犯罪的觉醒者们引出来，此时困龙井外各处都藏着便衣警员，只等觉醒者出现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觉醒者到底不同常人，有着各种神异的能力，普通人恐怕难以对付。 蓝月如却是一位强大的鬼修，有她在，想来那些人也跑不掉。 “行，你小心行事。” 面对孟园的安排，蓝月如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若是往常，她定然要说自己也想去见识一下龙，可如今事态严重，她也不会太过任性。 大雨下个不停，困龙井上有一口天井，雨水扑打下来，将井面激得水花四溅。 井水浑浊，透着诡异的暗蓝色。 张天师仍然绕着井口默默诵经，孟园从他身旁经过，轻轻跃入井中。 她一入水，就如一片羽毛落在水面，轻若无物，不曾激起半分涟漪。 张天师丝毫没有发现有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下了井，依旧自顾自念经。 孟园的身体缓缓沉入水下，井底光线昏暗，能见度很低，孟园探出神识，向下延伸。 神识不断向下，她本人亦不断下降，很快就意识到这口井很深。 深到不正常。 这口井距今已有千年历史，若是千年前古人挖掘的井，最深也不会超过五十米。 然而孟园一刻不停地向下深入，一直到了百米还不见底。 尤其是越往下，这井中的空间越大。它就像一个布袋子，开口极小，往里却是一个宽敞的空间。 孟园缓缓靠近井壁，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原本的井壁上整齐地砌着一块块砖石，然而到了下方空间更大处，那些砖石早已消失不见，井壁上都是被挖掘出的泥土石块，一些石头上还能看到鲜明的爪痕。 下方的空间并非原本就有，而是被井里的“龙”挖出来的！ 越往下，井水中弥漫的妖气越发浓重，孟园细细感知，循着那妖气继续向下。 起码到了井底五百米深，她的神识才触及到一个庞然的黑影，可以看到一块块紧密排布的墨绿色鳞片。 那黑影巨大无比，盘绕在黑暗中，睁着一双冰冷的竖瞳，在不见光的井底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孟园猝不及防，陡然对上那双金色竖瞳，下落的姿势猛然一停。 “何人擅闯吾之洞府？” 与此同时，一道瓮瓮的话音轰隆隆传来。 孟园眼眸轻轻一眯，她感应到了一丝龙威，龙威浩瀚而深重，宛若巨浪一般朝她狠狠拍来。 孟园周身灵力流转，变成一个光罩包裹住她的身体，轻而易举将这一缕龙威化解。 她昔日见过东海真龙，真龙的龙威可不是这么一点就能比拟的，而在这一来一往的试探间，她也已经看出对方底细。不出意料，这井底的东西果然不是龙，甚至也不是蛟，而是一头即将化蛟的巨蟒！ 这巨蟒许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即便还未真正化蛟，身上却带有龙威。 孟园细细一看，便见它额骨上凸起两个尖尖小包，身下亦长出四只脚爪，显然不用多久，它就能真正化蛟了！ “孽畜，可是你令阳都降水不止？”她当即厉喝出声。 方才孟园应对龙威的反应落入那巨蟒眼中，巨蟒显然也意识到孟园不是寻常人类，这是一位得道之人！ 巨蟒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它可不会随意承认，嘴硬道：“你这道士血口喷人，吾被困此处千载，至今不曾离开，如何能作乱人间？” 孟园冷冷道：“那这井下道场你又作何解释？” 这巨蟒将井下挖掘出偌大空间，这口井原先绝对不是这样，可如今深达几百米，内部空间更是被它布置成了自己的道场，可见它做了不少小动作。 “吾长居此地，为何不能好好布置一番？你们人类如此霸道不成，连吾之居所都要管？” 巨蟒矢口否认，绝不承认自己不安分。 “强词夺理。”孟园冷哼一声，不欲与它纠缠，“千年前既有前辈将你困在此处，定然是你作恶多端，才会如此惩处。你不仅不反思改过，还阳奉阴违，如今又降下暴雨为祸人间，此次我便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孽。” 话音未落，道人便手持灵剑，闪电般向它刺去。 “诶诶诶！你这道士，有话怎么不能好好说！” 巨蟒大惊，当即震动身躯搅动井水，霎时间井下一片飞沙走石，砂石污染了井水，令视野变得昏暗。 巨蟒灵活地游走在其中，化作水中幽灵，躲避道人的攻击。 它好歹在这井里住了千年，井下道场也是它自己一爪一爪挖出来的，这井里有几条暗道、几处暗室，哪里是死路哪里是岔口，它全都一清二楚。 占据了地利，即便巨蟒修为不及道人，也能险险躲过灵剑的杀机。 不错，这巨蟒看似强悍，其实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花架子。 不然怎么会被人用一个风水局困住？ 巨蟒原本只是河里一条小水蛇，机缘巧合得了一滴龙血，从此有了灵智，开始踏上修行之路。 龙国道统早已断绝，千年前天地灵气也枯竭地差不多了，山野间的妖物自然也少，巨蟒没有师承亦无人教导，从来都是自己摸索着修行。 不同于小黑走的正统妖修之路，这巨蟒因那一滴龙血，走的却是化龙之道。 此道艰难，但龙血中包含了龙族传承，当时天地间也没有威胁，巨蟒倒也慢慢走下来了。 可惜它到底不是真正的龙族，前人又没有范例，走着走着就偏了。 从水蛇修成巨蟒之后，下一步便是化蛟，也是真正激发龙族血脉的关键节点。 化蛟最核心的一步其实就是掌握龙族的控水之道，孟园也曾简单了解过，一般就是操控降水等。上辈子她游历时曾遇见一头小龙，它告诉她，曾经它为了化蛟，尽职尽责地为一地降了三十年的雨，让那地方三十年风调雨顺。 当地人感念它的恩德，为它立了龙王祠，龙王祠建成的那一日，它头顶便长出了龙角，身下长出了龙爪。从那一刻起，它就是一条获得了天地人都承认的龙。 虽然其实是蛟龙，但蛟龙血脉已经十分接近，算是一家了。 所以根本上来说，从蛇化蛟最难，也是彻底改变本质的一步。 这巨蟒也知晓降雨，但它却走上了另一条路。 说的简单一点，化蛟必备的条件是什么？ 一：控水降雨。 二：得到天地人的承认，被尊为龙。而人族本就是天地之灵，所以也就是需要人的承认。 如同一些地方流传的黄鼠狼讨封故事一般，黄鼠狼快要修成人前，要去向人讨一句封，得到对方承认自己是人，才能化成人。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道理。 巨蟒化蛟也是如此，只是它不走正道，而走邪道。邪道是什么呢？ 它亦降雨，只不过是降雨害人，使得人间爆发洪灾、生灵涂炭。这时古人不管是愚昧还是无可奈何，都会选择去祈求上天或是龙王，求龙王停下雨水。 这一求，不就也相当于承认了下雨的是龙？ 甚至走这条路都不需要完全掌握降雨之法，哪怕降得不好也不打紧，更不需要考虑降多降少适应农时，反正只要一直降雨就行了。 歧路既然是歧路，自然是因为它方便又快捷，还比正道更省力。 巨蟒毫不意外地选择了歧路，千年前它就降了一场雨，淹没了一座城。 古人没有现代科技，死伤无数，一切都如巨蟒所想的那样顺利发展，很快那些人们就在连绵不断的大雨中害怕起来，建立了龙王祠，还打算用童男童女给它供奉。 不料就在最后祭司关头，竟有一云游道士前来，阻止了祭司仪式，又趁着巨蟒轻忽大意之际，设下那口困龙井的风水之阵，将它囚困千年。 巨蟒每每想起，都懊悔不已。 若不是它功成之际得意忘形，也不会功亏一篑。 好在化蛟成了大半，它已经是蛟，被困也不过是一时蛰伏罢了。 总有一天它能脱困，到时再找人类算账。 不得不说这巨蟒耐心十足，它在井下呆了千年，从未放弃过逃脱之心。它每日都会不辞辛苦地挖掘井下空间，为自己挖出了一个道场。 此次觉醒者作乱，破了那困龙之局，它更是迅速抓住机会，立马开始做法，降下暴雨。 时隔千年，它的修为也有所精进，控雨之术再不像千年前那样半吊子。 这一次，只要它想，它能把外面的城全都给淹了，报这千年被困之仇。 虽然当年困住它的道士早已死了，可前人的仇，就该后人来偿。 巨蟒如此志得意满地打算着，却怎么都没料到，自己将要事成之际，竟然又一次地倒霉地遇见一位云游的厉害道士。 一切宛若情景重现。 更令它惊惧万分的是，这次见到的这位道士，比当年那位道士更厉害！更强大！更凶残！ 不是说如今末法时代，再也不会有修士了吗！？ “哼。” 清凌凌的冷哼传来，几抹银光乍现。 道人手中一柄灵剑倏然化作几十、上百把长剑，银白的剑光宛若划过天空的流星，闪烁着冰冷的光。 第163章 看到飞剑巨网的那一刻，巨蟒心中便是狠狠一沉。 这样的手段，它活了上千年，根本见都不曾见过！ 巨蟒两只竖瞳紧缩成一条细线，如临大敌地望着悬立在井水中的道人，蓦然张嘴喷出一股乌黑的烟雾，烟雾在水中迅速弥散，将井水染得漆黑，与灵剑织成的巨网碰撞在一起。 滋滋的声响传来，仿佛什么东西被腐蚀一般，灵剑外包裹的灵力稍稍变得暗淡。 “嗯？” 孟园眉梢微微一挑，周身灵力流转，加强了防护罩，将那黑水阻隔在外。 借着这一时机，巨蟒庞然的身形一扭，迅速退到了黑水之中，不见了踪影。 这巨蟒原是水蛇，吐出的这一口乃是毒气，除了那一缕龙威之外，这便是它最强的攻击手段了。 巨蟒修为不低，毒性更强，一口毒气下去，能杀死千万生灵，放在水中还能当做障眼法。 无人教导的情况下，能摸索出这样的法门，这巨蟒若生在灵气充盈的时代，恐怕能成就一方妖王。 可惜它此刻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孟园。 末法时代里，最后一位修仙者。 孟园根本没出全力，甚至只动用了一柄飞剑，其他飞剑皆是剑气幻化而成，组成这一方剑阵。 剑阵被毒雾拦住，稍稍阻挡了些许攻势，然而剑网太过宽大，而毒雾又十分有限，不过片刻，灵剑上裹挟的灵力便将四周的毒雾净化了个干净，灵剑毫发无损，道人更是衣不沾尘。 孟园正要驱使灵剑乘胜追击，忽而眉心一动。 她感觉到了，井水在流动！ 井水严格来说不算是死水，但一般不会流动，除非连接了地下暗流。 井中光线太暗，巨蟒与她斗法之时，又搅动泥沙影响视线，一时之间，孟园看不到它在何处。 孟园毫不犹豫，当即探出神识，向四周延伸。 同时催动体内弱水道蕴，立于井水之中，默默感知着四周的水源流动。 几秒后，孟园蓦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找到了！ 她迅速朝着水底一个方向飞去，很快便来到一处石壁前，只见那石壁上竟有一条细细甬道，甬道中不断有水涌出，与井水交汇，形成一股流动的力。 这甬道口不大，约莫水桶粗细，成人无法通过，此时甬道内便残留着一股妖气，显然那巨蟒刚从此处走过。 孟园怎么也没想到，这巨蟒看着嘴硬极了，实际上却如此胆小，才对了一招就溜之大吉。 “想走？” 她轻轻眯眼，手一招，井中流转的剑光蓦然重归一处，而后变成一只巴掌大的小剑，乖巧地落入她掌心。 道人捏着小剑，朝着甬道内飞射而出，小小的灵剑犹如一只袖珍灵蛇向前一窜，蓦地消失在了暗道中。 不过几秒，甬道内水流翻涌，似是内部正发生着剧变。同时，地底深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嘶鸣。 半分钟后，甬道中再度窜出一缕银光。 孟园伸手一接，银光飞入手心，原本白玉无瑕的小剑上却挂着几滴鲜红的血。 血迹鲜红滚烫，散发着浓浓的妖气，似乎还带有活性一般滚动翻腾。 孟园指尖一抹，便将那几滴血收集下来，放入乾坤袋。有了这几滴精血，那巨蟒跑到天边也跑不出她手掌心。 孟园势必要杀它。 只是如今阳都的灾情更需要解决，不必急于一时，不如日后再杀。 此时此刻，孟园已经确定那巨蟒绝对是作恶多端之辈。从这地底暗道便能看出，它显然早就能脱困，之所以留在这里，便是为了重新化蛟。 千年前化蛟没有走完最后一步，化蛟并未完全成功。 巨蟒定然十分明白这一点，为了完全化蛟，千年后它便趁着风水局被破，重新降雨淹没阳都，重走一遍化蛟路。 如此置一城百姓生命于不顾，罪孽滔天、残害生灵，此等妖孽，不可不除。 它的计划是很好，若不曾遇见孟园，或许还真能叫它得偿所愿。 岂料天意弄人。 天道虽破碎，亦有人行走人间、代天行道！ 孟园收起飞剑，向上方飞去，眨眼间便重新回到了井上，刚一出井口，她便看到一派乱象。 井边矗立着几位面色严肃的道士，正大声念诵经文，那位张天师则手持两根崭新锁链，神情凝重地作势要将斩断的旧锁链换上。 外围一点的地方，一群警员正在追捕四个头带黑面罩的人，不出意外，那应该就是犯事作乱的觉醒者了。 蓝月如则飘在屋顶上，站在那里观望着警察追捕犯人的场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孟园皱了皱眉，来到蓝月如身边，问：“情况如何？” “如你所见。”老鬼扬了扬下巴，说，“本来还以为我要出手呢？结果这几个觉醒者太弱了，根本不必我动手，警察就能把他们抓住，所以我就看好戏了。” 说到这里，蓝月如忽然话音一转：“对了，我还要问你呢！你在下面做什么了？刚才有一阵子，那井里的水一股股往外冒，差点要溢出来，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你做了什么。那些人也吓死了，不过都以为是那群道士搞的鬼。那个张天师还说，是因为他念经施法奏效了，下面的龙知道要重新锁住它，所以在挣扎，其他人也都信了。” 孟园言简意赅道：“那不是龙，是一条快要化蛟的巨蟒，我方才与它打了一架，闹出了些许动静。” 蓝月如两眼发光：“蛟？我还没见过蛟呢！” “你现在下去也见不到了，它跑了。” “你还能让它给跑了？它很厉害吗？”蓝月如一脸匪夷所思，她对孟园的本事那是相当了解且信任的！她觉得这世上没人能比她更厉害。 孟园神色淡淡，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它跑不掉，等把阳都的事解决了再去找它。” 蓝月如瞅着道人淡漠至极的神情，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寒战。 孟园好像真的生气了。 真吓人。 老鬼一下子安静如鸡，不敢乱说话。她瞅着那边的警匪剧快要落幕，连忙看了过去。 孟园也在看那几位觉醒者。 事实上，她至今都没真正接触过觉醒者，之前的蒋斌也只是了解了一下，至于他的能力，孟园是不曾领教过的，心底自然也有些好奇。 她好奇的不是异能，而是他们能力的本质是什么？ 孟园对此十分疑惑。 这次她倒是看到了觉醒者使用能力，一共有四位觉醒者，其中最强的是一位身躯强化异能者。 他的力量、速度、反应能力大大超出常人，一蹦一跳能达十米高，速度快得能躲子弹，挥拳就能锤破一面墙。看似如同超人，不过在孟园*的观察中，此人能力的本质其实是体内被塞入了一团先天之气。 古时候的武者便是修行后天之气，从后天进入先天后，便达到了武道宗师的境界。 这人就相当于被一位武道宗师一夜传功，从一位普通人变成了武林高手，表现出来就是身躯各方面的强化。 然而若只是传功，而不修行相应的行气功法，此人很快就会被体内那一团先天之气撑爆，简单点成为一个废人，严重点便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想来那大圣灵也不会安好心，孟园对此丝毫不感觉意外。 剩下几人的异能也各有不同，其中一人是火异能，能从口中喷出火焰。一人的异能是操控金属，一双手犹如吸铁石一般，抬手一吸就能把警察手中的枪吸过去。 最后一人的能力较为特殊，是隐身。他能根据周围的环境改变自己的皮肤颜色，像是变色龙一样，完美融入到环境中，从而达到隐身的目的。 一如蓝月如所说，这几人的能力都不算强，除了那位“武林高手”，面对人类的热武器，其他三人很快就被制服。 孟园也从他们的能力中摸到一点头绪，她发现每当他们使用能力时，身上都会浮现一丝法则之力。 那一丝力量非常非常微弱，若将真正法则之力比作一百，他们身上的力量或许只有0.0001，且那法则之力都十分残缺不全，像是被从大道之中剥离出来。 如果不是孟园接触过轮回之道，自身又在修行五行种道之法，对五行之道、也就是五行法则太过熟悉，或许也不能察觉那一丝微弱的大道印记。 喷火的觉醒者身上携带的是五行法则之火，操控金属的则是五行法则之金，那位隐身的觉醒者则是变化之道。 他们被某一个存在赋予了法则使用权限，是以不必修行，便能随意动用法则之力修改现实。 原来这就是大圣灵的恩赐。 孟园定定注视着他们，漆黑的双眸一片雾蒙蒙的冷沉。 天道破碎，大道被夺，他们生活的世界逐渐被侵占，地上的生灵们化作燃烧的柴薪供奉信仰，甚至还要对那鸠占鹊巢的神明感恩戴德。 孟园蓦地翻掌，掌心朝下凌空一拍。 远处，正在四处飞檐走壁蹦跶逃跑的武林高手刚一跃到半空，下一秒却像是无形中撞上了什么东西似的，砰的一声猛地从空中砸落在地，溅起了大片的水花与泥土。 “这……” 追击他的警察们一下子懵了，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他们刚才也都看到了，那人上方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小心，慢慢靠近！小心他耍诈！”警察们警惕地向前走去，慢慢接近了他坠落的区域，只见那人面朝下趴在一个大坑里，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一人走过去迅速扣住他双手，这才发现这人早晕过去了。 恰在此时，瓢泼大雨竟渐渐减小，头顶那乌沉沉的雨云，不知何时有了消散的趋势。 第164章 所有人都在欢呼，为这难得的雨停。有人站在雨幕中，浑身淋得湿透，眼眶却止不住得发红。 至于雨为什么会停下？ 当然是因为张天师的施法。 没有人怀疑张天师的功劳，毕竟雨停之时，张天师刚刚将那两条断裂的锁链接好，重新修复了困龙井的封印，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 并且在张天师施法之前，井中井水不住泛滥，也侧面印证了张天师的本事。 当时就是因为见井中有异，那些躲藏起来的觉醒者才会冒出来铤而走险，如此才能被一网打尽。 众人将张天师簇拥起来，不住地感激道谢。 那位仙风道骨的张天师显然也很惊奇，没想到自己施法的效果如此之好，要知道在答应来修复封印之前，他也并未抱多大的希望！ 幸运的是，结果非常好。 张天师惊诧过后，便也不再多想，安然接受众人的夸赞与敬仰。 场面一度十分其乐融融。 只有蓝月如站在屋顶上瞅着那边的场景，不甘地小声嘀咕：“明明是你的功劳才对，这老道士好不要脸。” 立在她身旁的道人神色平静道：“不过是凡俗虚名罢了，何足挂齿。” 顿了顿，她又道：“咱们去阳都，将那城里作乱的觉醒者都找出来。” 大雨既然停了，一些事也该处理了。 救灾之事有政府去办，那些趁着阳都水灾，出来趁机作乱的觉醒者，也该付出代价了。 孟园之所以留下来，没去追那头孽蛟，便是为了这件事。 阳都洪水泛滥不算麻烦，水灾毕竟不像火灾这类的事故能一下子烧死人，现代的科技设备应对水灾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最多就是造成一些经济财产损失，人民的生命安全暂时还能得到保障。 这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阳都真正的麻烦的，是那群躲躲藏藏宛若阴沟里的老鼠的觉醒者们。 孟园之前用神识观察时便发现了，在大雨滂沱常人无法出行的时候，还有一些人借着雨水之便作恶，或是抢劫或是杀人或是谋财或是害命，总之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阳都大雨让公共设施停摆，警察出警难，城市监控也受到了影响，作案之后雨水也会冲刷掉一切痕迹，造成许多桩根本找不到罪犯的悬案。 那群觉醒者很多都不是阳都本地人，而是来自天南地北。他们从网上得知阳都大雨灾情，所以才特意选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作案，大肆破坏社会秩序谋取利益。 孟园甚至听到一句话说，大雨下的阳都，是觉醒者的天堂。 阳都政府为了抢险救灾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处理他们，外面街上也都没人，想拿什么就拿什么，金店银行都可以砸破了玻璃随便进。大路上都是深深的积水，警车开不过来，没人能抓住他们。 即便以后雨停了，若无意外，这些案子也破不了。 因为任何痕迹都会被水冲走，监控设备也早已被破坏。 那群觉醒者们将阳都降雨当做一次狩猎狂欢，丝毫不顾及城中人的性命。 如此嚣张放肆、枉顾人命，孟园深感不满。 她既见了，自是要管一管的。 “抓人是吧？放心，这个我最擅长了！”蓝月如兴冲冲地答应下来。 两人话毕，便头也不回地径直往阳都城中而去，将那万寿宫丢在身后。 “张队，这小子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两名警员合力将那位身躯强化觉醒者从土坑里拖出来，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张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短短时间内，大雨已经变成了小雨，小雨又变成了毛毛雨，他肥胖的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走过来道：“什么不对？” “您来看看，这家伙身上的骨头断了好几根，手脚还有肋骨、股骨，这伤势不轻，看起来不像是摔的。当时咱们也都看见了，他跳的也不高，最多就五米的样子吧？” “是，我看也不像是摔的，咱们也见过跳楼的，十层跳下来伤势都没这么重，伤的地方也不一样。” 的确，当时大家伙都在追他，都看见了那诡异的一幕。 这人跳起来，却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墙壁似的，然后就一头砸了下来。 之前太过激动，现在仔细一回想，众人都察觉出了古怪。 不过想想自从圣灵教出现后，这世上到处都是古怪，大家伙一时也不敢乱下定论。 张局打量着地上的那人，拧眉想了想，道：“先别管那么多，把他带局里好好审一审。” “他这伤呢？” 张局挥了挥手，没好气地说：“让局里的法医给他简单包扎一下，这家伙是觉醒者，没那么容易死。” 大雨一停，整个阳都迅速运作了起来。 毕竟发现雨停的不只有政府，还有整个阳都城的人民。 “雨停了！” “大家快看啊！雨停了！” “太阳出来了！” “太好了！！！” 有人拉开了窗户，探出脑袋，望着从乌云缝隙里透出来的金光，满脸惊喜之色。 “快出门，我的车子停在车库里，肯定都被泡了！” “我的店在街上，估计也都被泡没了……唉！” “出去看看，能不能抢救点什么。” 政府很快反应过来，立马组织官方人员和城市里愿意报名的志愿者，开展抢险救援活动，疏通城市下水道啊、挖掘排洪管道啊、清理道路啊、救助被困的灾民啊、派发救济款等等。 阳都全体人民迅速行动，只花了一天时间就让公共设施重新运转。 同时全国各地也都得到了这个好消息，阳都周围的城市也都派遣出了救援车队，为阳都人民送来各种生活物质，尽力缓解阳都人的损失。 民众的力量向来是强大的，只要大家团结一心，任何困难都能被克服。 马路上的积水慢慢降低，不再影响车流的出行。人们也可以从家门中走出，来到街上帮忙抢救被淹的店铺商品等等。所有人从早上忙到晚上，社会秩序终于开始恢复。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之际，阳都总算从一片泽国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繁华。 众人的脸上也都挂上了笑容。 除了极少数人。 “龙哥，咱们躲在这里真的安全吗？” “放心，这是我的一个私人房产，绝对没人知道，我谁也没告诉，不会被发现的。” 被称作龙哥的男人漂染着一头银发，江湖人称小银龙。他是一位觉醒者，觉醒了控水异能。因为名字里有个龙，因此便取了这个诨名。 龙哥能力挺强，自从加入觉醒者协会后就混成了个小头目，手底下带着四五个小弟。 这次他也是得了组织吩咐，来到阳都准备分一杯羹。 其实组织上头的原话是尽量把阳都的水搅浑，能搅多乱就搅多乱，最好能让阳都成为一个引子，把整个龙国的社会局势都给弄得动荡起来。 龙哥来到阳都后，也犯了几次事，他杀了一位政府高管，在对方救灾时操控异能将人卷入水中溺毙，一点痕迹都没露，至今阳都都以为那位高管之死是一场意外。 他的异能在大雨滂沱的阳都是在太得天独厚了，之后他又接连杀了两位官员，三名警察，这时阳都警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觉醒者的存在。 被发现后，龙哥便停下了动作，他也不是什么杀人魔，来阳都最主要的目的是捞好处，杀人不过是完成组织的任务而已。况且他还不想进首都监狱，首都的觉醒者管理局里还是有不少能人的。随后几天他便致力于洗劫金店，如今他的住房里堆满了金条，价值起码上亿。 “可是龙哥，我听人说猫哥都被抓了。” 耳边传来手下颤颤巍巍的话语，龙哥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不断划拉手机欣赏各种美女短视频，头也不抬地说：“你怕个蛇皮？你以为我是老猫那种垃圾货色？我至今都没在明面上露过脸，阳都警察连杀了他们的人是谁都不知道，除非他们是神仙，不然怎么找我？” “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刺得屋内几人心口一跳。 龙哥正要发火，一看是自己的工作手机，连忙接了起来：“喂？瞎子？” 打电话给他的人叫瞎子，当然本命不是这个，这是组织里的代号。 觉醒者协会里的人都会给自己取个代号，有些是为了装酷，有些则是为了与过去的自己割裂。 曾经的他们都是一些社会底层loser，现在成了强大的觉醒者，当然不会再承认以前的身份。 龙哥说完，那边却没人回答。 龙哥有些不安，又喊了他一声：“瞎子？你在哪呢？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瞎子觉醒的能力是千里眼，他能遥视看到自己想看的一切，所以最擅于躲藏危险。 今天一大早，瞎子就打电话来告诉龙哥，有两个人在抓捕觉醒者，他看不清那两个人的真面目，不知是不是对方的能力影响。但他能感觉到她们很强，任何觉醒者对上她们都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瞎子当场就决定跑路了，离开阳都之前，他最后给素有交情的龙哥打了个电话告知这件事。 于是龙哥在屋子里躲了一天，刷手机看电影，只等那两个煞神离开。 “原来他叫瞎子？挺有趣的名字，不如我来帮帮他，让他人如其名怎么样？” 话筒里突然传出一道笑音，那是个女人的声音，许是因为手机通讯的缘故，隐隐透出些许空灵阴森，伴着她话语中如影随形的戏谑残忍，听着莫名叫人背后寒毛直竖。 第165章 “啪！” 龙哥猛地摔了手机，他迅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庞失了血色，一片煞白。 “龙哥，怎么了？瞎子哥说啥了？” 几位小弟没有听到电话内容，这会全都不明所以。 龙哥浑身颤抖，只觉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盯住一般，后背上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爬到了天灵感，冒了一身白毛汗。 他抬手擦了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嘴唇抖了抖，语气急促地说道：“快走！不能在这呆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大步往房间内走去，房门一开，一片金光刺瞎人眼。 这么多金子，要全都带走肯定是不成了，事急从权，只能忍痛放弃。 龙哥忍着肉痛，着急忙慌地催促几个小弟帮他用背包装金条，能带多少带多少。 “龙哥，到底发生啥了？” “瞎子出事了。” “啥？瞎子哥不是早走了吗？” 小弟们都吓着了，干活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龙哥语调飞快道：“我猜他是在路上被拦截下来了，他能力是有用，但本身实力不算强。躲人方便，要是和人正面对上，普通人都能杀他，出事也不奇怪。” 说到这里，龙哥反而开始镇定下来了。 是啊，既然瞎子一大早就走了，这会才出事，说明那两个人现在肯定不在阳都，很可能距离阳都已经十万八千里了。 那他还担心什么？ 他完全有时间转移完他这一屋子的金条，然后再离开不是吗？ 再说了，瞎子本身没他强，被抓也可以理解。而自己的实力在组织里都算上游，还有一个从来没告诉过别人的保命技能，他难道还能怕一个女人？ 龙哥越想心气越足，自信心爆棚。 甚至他都开始畅想，等那两个女人来了，他要趁机把她们反杀，让组织看看自己的能耐。 “快装金条，别耽搁时间，咱们今天就转移阵地，等这事完了给你们每人分十根金条。” 龙哥自信起来了，他挺直了腰杆，像个包工头似的双手叉腰，对着几个小弟吆喝道。 这些金条明明是他们一起抢的，每个人都费了力，怎么最后只得到十根？ 小弟们心底都有些不忿，可想想龙哥的强大，最后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几人纷纷开始忙碌起来，龙哥则悠闲地坐回沙发，重新刷起了短视频。 与此同时，阳都外的一条高速公路上，一辆车正靠边停在路旁。 驾驶座坐着个瘦小如猴的男人，此时正两眼紧闭，眼角滑下两条血痕，神情里满是痛楚。 副驾驶座上则坐着一位身着古装的女人，穿着类似汉代的长裙，手里却捏着个手机，看着他的眉眼间带着笑意。 “再叫啊？你叫得蛮好听，我喜欢。” “呜呜呜……” 男人死死闭着嘴巴，痛得从鼻腔里呻吟，却再不敢发出一声哀嚎。 刚才就是这个女人，犹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的车上，轻轻一挥手，就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僵硬。他就如同被什么东西操控了手脚似的，自动把车停在路边。 随后又出现一个道人，站在车边，向他问问题。 明明那些问题他不想回答，可她一问，他就不受控制地说出了答案。 全程仿佛鬼附身。 等他将所有的秘密都吐露干净后，那副驾驶上的诡异女人再一挥手，他的眼睛就瞎了。 至今，他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这两人的来历，也看不懂她们的能力，更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她们很强！强到令人心生畏惧！一身能力更是宛若鬼神一般莫测！ 在听到女人对电话说出那句话后，瞎子心下已然明白，龙哥也逃不掉了。 “行了，别吓唬他了，耽误时间。” 一道话音传来，清凌凌如山涧寒泉，听得瞎子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按理来说，他应该更害怕弄瞎他眼睛的诡异女人，道人从出现到现在也没做什么，只问了他一些问题。然而不知为何，每次道人一说话，他就开始无意识地畏惧她，甚至有一种自惭形秽恨不得自行了断的感觉。 仿佛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这道人才是最不可冒犯的那一位。 “行行行，听你的。这家伙还是送去警局？” “嗯。” “那走吧！” 瞎子双眼剧痛无法视物，只感觉到身上一紧，然后便是一轻，像是被人拎了起来，飞在天上。 似乎过了很久，又像是短短一刹，他被人轻轻一抛，像是丢垃圾一样随意丢在了地上。 因为看不见，他一下地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滚。 那两人似乎不知去了哪里，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激动的喧哗。 “又来一个！快，把他抓住！” 几双手狠狠摁了上来，将他双手反扣，而后是咔哒一声响亮的锁扣声。 冰凉的银色的手铐挂在了他的手腕上。 瞎子禁不住露出一丝苦笑，他真想说，自己失去了双眼，根本没有能力逃跑，实在没必要这样如临大敌。再说了，他就算有能力跑也跑不掉，有那两位在…… 等等，那两位……是谁？ 他怎么……一点也记不清了？ 。 龙哥的房屋内，时不时传来调笑的话语声。 “美女，把衣领往下拉拉，哥就给你打赏个游轮。” “这么漂亮，是不是开美颜啊？把美颜关了，哥赏你十个游轮。” “那舞再跳骚点，哥喜欢，哥不差钱，你跳多久哥刷多久。” 龙哥初中肆业，读书的时候学习一塌糊涂，原来连拼音打字都不会，一直都是手写上网。好在这两年出现了语音输入，于是开始了高速冲浪，平时最喜欢看美女直播。 可惜他一没钱二没长相三没文化四没本事，根本没人看得上他，这些年看过的女主播也若干，却一直当分币不刷的白嫖党，现实loser网络键盘侠罢了。 直到他成为了觉醒者，这样的局面一朝改变，从此他成为了网络上的富豪，美女口中的大哥，直播间里的皇帝！ 他呼风唤雨一呼百应，想要什么美女找不到？原先对他爱答不理的美女们反而要来讨好他，就为了那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打赏。 龙哥志得意满，龙哥春风得意，龙哥感觉自己膨胀地快要爆炸了！ 突然，龙哥屏幕上冒出一个古装美女。 美女长得特别好看，穿的古装也十分有韵味，最重要的是一看就不是美颜！ 龙哥两眼都看直了。 手机里，美女直勾勾瞅着龙哥，幽幽问道：“哥，你看我好看吗？” “好看！” “那你喜欢吗？” “喜、喜欢！”龙哥擦了下哈喇子。 “我来陪你好不好呀？” “好、好啊……” 龙哥说完这话，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视频里的人怎么能跟他对话呢？还有，这女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该死的熟悉？ 龙哥疑惑了一秒，又朝屏幕看去，这一眼却让他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只见视频中原本美艳无比的古装女人，竟陡然间眼白一翻，两眼爆出层层血丝，骇人至极。一张脸也变得青白无比，两只手朝前抬起，双手伸出长达十几厘米的黑指甲。一张血红的嘴唇向外大大裂开，露出满口獠牙。 “鬼啊！！！” 龙哥吓得猛地一把丢下手机，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地板上的手机，意识到自己是被恶作剧了，他一边抖着手擦着汗，一边说：“哼，装神弄鬼，这也吓不着我……” “是吗？” 耳畔忽然吹来一阵沁凉的风，直往后脑钻，龙哥鸡皮疙瘩纷纷立了起来。 “你既然不怕，为什么不敢转头看我啊？哥哥～～”幽幽的、熟悉的女声萦绕在耳中，自带一股森寒凉意。 这一刻，龙哥蓦地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他听过，就在那个电话里！ 怎么会！怎么这么快！明明才过去不到五分钟！为什么会来的这么快！！！ 他浑身僵硬，两颗眼珠子都僵住了，一动不动化作了一尊雕像。 就在这时，龙哥眼前一晃，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缓缓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那是个道士，身穿一袭道袍，浑身除了黑白两色，再不见其他色彩。 道人道袍漆黑，发丝也乌黑，她的双眼更是黝黑如墨玉一般深邃。她的皮肤却极白，不是温润如玉的暖白，而是会让人联想到天山苍雪的清冷雪白。 龙哥与她四目相对，只觉一股凉意从双眼侵入了心头，甚至要将他的灵魂都给冻结。 “你叫什么名字？” 道人看着他，面无波澜，淡淡出声。 龙哥听见自己张口，说：“……刘晓龙。” “你的能力是什么？” “控水，我可以操控身边的水，我还可以……把自己融入水中，变成一滴水逃跑……” 龙哥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每次张口都感觉到一阵剧痛，嘴唇上糊满了血淋淋的鲜血，却丝毫无法阻止自行吐露的话语。 “在阳都的这些天，你做了什么？” “我……杀了阳都政府书记魏树明，杀了两名政府人员……还有三个警员……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还有呢？” “我抢劫了市中心国家银行，还有……” “你属于什么组织？组织里有哪些人？” “我加入了觉醒者协会……” 道人神色不变，每一句询问都十分简短，龙哥的回答却越来越长。 第166章 “噗通、噗通”接连几声闷响，阳都警局门口凭空出现好几个被捆得像个粽子的男人，简直如同被随意丢弃在地的垃圾。 警局门口站着几个蓄势待发的警察，一见这些人出现，立马两眼放光，熟练地扑上去干脆利落将几人捉拿。 “快快！又来了！” “神秘人送业绩来了！” “诶诶别跟我抢，人这么多呢！” 几个被逮住的罪犯则是一脸的如丧考妣，其中有个浑身写满了痞气的银发青年，烂泥似的软在地上，看见警察也不闻不动，神情绝望。 一名警员没好气地将其拖起来，往警局内走去。 他们都知道，被神秘人送来的觉醒者，都是作恶多端之辈，绝不是什么无辜人。 青年双眼呆滞，被拖着也一点不挣扎反抗，嘴巴一张一合，小声嘀咕着什么。 警察凑近了，只听他不住念叨：“我的异能……我的异能……还给我……” 龙哥的异能消失了。 据他所说，是被人给夺走了。 至于夺走他异能的人是谁？无人知晓。 就连龙哥自己，也说不出那人是谁，因为所有与对方接触的记忆都模糊了。 这种记忆缺失现象并非出现在龙哥一人身上。事实上，那些被送来的觉醒者，每一个人都不记得那位神秘人是谁，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不清楚。 警局里派出心理专家对他们进行催眠，他们也回忆不起来对方的样子。 “他们的记忆都被人为清除过了，处理的手法很不科学，估计是用的异能。” “所以说，神秘人很可能是一位有着记忆操控能力的觉醒者？” “不一定。一天之内，将这么多觉醒者捉拿归案，并且这些人有的都跑出了阳都，分布在不同区域。那位“神秘人”大概率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警局办公室里，局长老张与几位干部凑在一起讨论这位神秘的好心人。 “我也这么觉得，况且你们记不记得张强？” “那位身躯强化型的觉醒者？” “不错，当时在万寿宫内，我们与他展开追逐战，结果他突然从半空掉下来摔晕了。后来法医检查过了，断定这人撞击到了什么才会出现那样的伤势。也就是说他身上的一身伤不是摔的，而是受到了一股外力压的。说得简单一点，他不是摔下来，而是被拍下来的。” “嘶——” “这事怎么不早说？” “毕竟没有证据，我们也不确定。不过现在出现了个神秘人，我们反而断定了，当时让张强伏法的，很可能就是那位神秘人。” “怎么说？” 面对同事的追问，那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咱们警局门口被丢了多少个觉醒者了？那神秘人出现了吗？连监控都没拍到一点踪迹，这就说明对方绝对会隐身！这不就能解释张强身上的情况？” 张局沉吟片刻，缓缓道：“假定神秘人是一个组织，目前我们可以确定，对方有模糊记忆的能力，还有隐身能力，甚至可能会飞——一天之内天南地北抓捕罪犯，如果不是人手够多就是会飞，或者快速移动。” “张局，我认为对方还有个能力。” “什么能力？” “剥夺或者吞噬异能。”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是一凛。 “你说说？”张局面色严肃道。 “我刚才审问了个名叫张晓龙、代号龙哥的觉醒者，他原本具有控水异能，之前溺亡的书记魏树明等人就是被他用异能杀害的，但在审问过程中，我发现他的能力消失了。” “消失了？怎么会消失？”几人纷纷露出惊色。 “是啊，异能怎么会凭空消失？我专程问了他很久，他一直告诉我说，他的异能被人拿走了。” 张局皱眉问：“他没说谎？” 那人摇头：“他的情绪早就崩溃了，不可能说谎。”说到这里，他面上忽然流露出一股欲言又止之色。 张局当即道：“你还有什么发现，都说出来。” 那人顿了顿，才道：“我审问张晓龙的时候，发觉这个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问了他几次，可惜他什么都记不清，只不住地说有鬼。” “有鬼？”众人神色各异。 “他口口声声喊有鬼，还在审讯室里吓得尿了裤子，我瞧着不像装的，可是这世上总不可能真有鬼吧？” 那人说到最后，似乎也觉得荒谬，不禁笑了笑。 然而转头一看，周围人却都没笑。 张局啪嗒抽了一口烟，肥胖的脸在烟雾后若隐若现，嗓音低沉地说：“谁知道呢？小谢，你看现在这世道，难道还要抱着科学理论不放吗？你还年轻，脑子要懂得变通。” “小谢是海外留学归来的高材生，不熟悉咱们龙国的民俗文化，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旁边一位老警察也感叹地说：“连电脑神都出来了，我看那些鬼啊仙啊，估计也不远喽。” 另一人忍不住呵呵笑道：“如今这世道不就是群魔乱舞吗？按照小说写的，接下来就该有隐士高人下山来除暴安良了吧？” “那咱们今天不就遇见了？”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全都愣了一愣，随即神情里陡然浮现恍然之色。 “对，张强说的肯定也不是鬼！鬼哪能在太阳底下走？我估计就是出山的高人！” “是啊，我就说，咱们龙国国运这么强，从古至今五千多年的历史，每次遇上大难都有人临危救世，这一次肯定也是这样，绝对是！” 众人激烈讨论之际，张局心中却是暗暗想到，当日困龙井的封印，到底是张天师解决的，还是那位隐士高人给解决的呢？ 答案无从得知，张局内心却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觉得就是那位神秘人。 张天师他早就接触过，很清楚他的本事。 不过神秘人既然从始至终都不露面，还故意抹去了与她们有关的记忆，这件事也不必太过宣扬了。 此后两天，隐藏在阳都里的觉醒者不管躲得多好，都被一一抓获，尽数落网。 到第三天，才不再有觉醒者突然出现在警局门口，门前等待业绩的警员们还是坚持站了一天，这才纷纷撤下。 神秘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能力？她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 无人知晓。 阳都神秘人事件，最终被封存在了秘密档案袋里，送去了京都，自此告一段落。 “孟园，咱们接下来该去抓那头蛟了吧？” 阳都城外，蓝月如脚下踩着一柄小小的飞剑，小小的身子悬浮在半空，一边飞一边笑嘻嘻地问道。 这几天她玩得实在痛快，阳都里的觉醒者很多，大概是听到她们的威名，后面两天全都躲藏了起来。蓝月如装神弄鬼到处找人，宛若猫抓老鼠一般戏弄这那群小家伙，看着他们吓得尿裤子的样子，真叫老祖宗开心不已。 有她那么积极，孟园反而没出什么力，大部分时间都在旁观猫戏耗子。 闲暇之余，还为蓝月如炼制了一柄飞剑，白玉质地，温润如碎冰一般，十分精致好看。 即便不飞，平时挂在小*人偶腰间，也漂亮的宛若工艺品。 “你人还没抓够？” “嗨呀，乐子永远不嫌多嘛！” 小人偶猛一挥手，脚下飞剑顿时摇摇晃晃，下一秒便站立不稳，啪叽从半空掉了下去。 她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嘟嘟囔囔：“这飞剑也不好飞啊……” 孟园方才明明能接住她，却只是作壁上观，这会笑看着她，慢悠悠道：“御剑术不难，我已传授给你，多多练习便好了。” “我又不是不会飞。” 看出孟园眼底的嘲笑，蓝月如拎着剑就飞上了道人肩头，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御剑了。 见她撇着脸恼羞成怒的样子，孟园笑道：“接下来先不去追那恶蛟，咱们先去海都。” “去海都？”蓝月如转头，立马反应过来，“你要去找那个觉醒者协会的麻烦？” 这几日抓人下来，两人已经发现阳都大部分觉醒者都隶属于海都觉醒者协会，这是个邪恶地下组织，据说那些觉醒者来阳都作恶，也是得了组织的吩咐。 不仅是阳都，从觉醒者口中两人得知，目前该组织往全国各地都派遣了不少觉醒者，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破坏龙国的秩序，让社会变得不稳定。 觉醒者协会认为，既然世界上出现了觉醒者，原本的社会制度就应该进行改变！ 觉醒者拥有超越寻常人的能力，他们也应当获得超越普通人的身份。 好比一些海外国家，最近都陆续建立了觉醒者政府。 外国基本都是资本当道，政府凝聚力不强，于是原来的政府轻而易举被觉醒者颠覆。他们制定了新的社会规则，规定觉醒者成为了人上人，其他人则都成了被奴役的存在。人民不再平等，社会有了等级，觉醒者变成了主宰。 有了外国的示范，龙国的本土觉醒者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也想当人上人。 海都的觉醒者协会便是为了**而成立的反动组织，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动摇龙国政府的统治，搅动风云让社会变得不稳定，从而使得龙国政权覆灭。 他们不需要国家，他们妄图建立一个新的觉醒者之国！ 孟园没有说是不是，只微微一笑，道：“去看看吧。” 海都距离阳都不算遥远，坐高铁也就四五个小时，若是乘飞机就更快了。 第167章 路上行程虽慢，做的事却不少。 途径的城市里，作恶的觉醒者基本都被找了出来，还是如在阳都一般，抓到了就把人丢到警局门口。 后续的审问只交给专业人员就行，往后如何处置孟园也不会过问。 只不过觉醒者的能力都会被她剥夺。 这一点其实孟园也很意外，第一次剥夺觉醒者能力，是在龙哥身上。 龙哥说完自己的能力后，孟园觉得他那溶于水的保命技能十分方便逃跑，不管有没有防范，只要给他一点水，他就能溜之大吉。 即便把他抓住交给警局，后续很可能也会被他找到机会逃跑。 毕竟生活中到处都是水，他若变成一滴水，人眼无法发现，科学仪器也检查不出来。 当时她便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若将他身上的法则之力剥夺，他的能力是不是也会消失？ 孟园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剥夺一丝法则之力对她来说相当轻易，不过抬抬手的功夫，那一丝微弱的大道气息便从龙哥的身上离开，出现在她手中。 可出乎意料的是，法则之力被剥离之后，它并没有消失，而是融入了孟园的体内，汇入到弱水道种之中，随即道种与身体的融合程度陡然加快了一截。 之前种下木、土道种，孟园都找到了其他办法加快道蕴与自身的融合。 当种下弱水道蕴后，孟园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她对弱水并不熟悉，上辈子的经验也无法拿到现在来用，唯一的办法只能重头摸索。 她甚至想过，也许等这弱水彻底融入己身，恐怕需要上十年的时间。 一如上一世，每一次融合道种，都是时光的磨砺。 龙哥身上的意外，却突然让孟园眼前柳暗花明。 此后她又拿其他觉醒者做了试验，渐渐摸清楚了情况，只有木、土、水这三类觉醒者身上的法则之力能被她剥夺，并且剥夺下来的法则力量会融入到她体内，填补她丹田内府中的小世界大道。 比如在她剥夺了好几位与五行之木有关的能力后，内府小世界里的树木花草种类不知不觉就变多了。 原本内府世界中的所有植物，都是中央那一棵大树的分支，外表看似不同，其实底下的根系都连接着同一棵大树。 现在，小世界里的花草却不只有一株，而是多了许多不一样的种类。 隶属于五行之土的法则之力则会让小世界土地变大，扩充小世界空间。 隶属于五行之水的法则之力却会让弱水道种与身体融合加快。 因此，孟园便一路放慢了脚步，缓缓向海都而去。 随着沿途大量觉醒者的落网，觉醒者协会对她的存在自然也有所察觉。 甚至不只有觉醒者，各地政府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警局门前安排好人站岗没有？分区警局也要有人！一个地方都不能漏了！站岗的人眼珠子瞪大点，放精神一点，一定要时刻注意周围，一个犯人都不许放过！” “周局，您叨叨好几遍了，大家都记住了。这么好的事，局里小伙子们都抢着干呢！” “对了对了，手铐也记得带齐，千万别等抓人才发现手铐不够！” “知道了知道了，苏城那边传消息过来了，说神秘人已经消失半天了，预计半天内抵达咱们杭都！” “嘿，我看这下城里那群觉醒者们嚣张不起来了吧？估计都缩着尾巴跑呢！” “……” 警局里一片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景象，城中的觉醒者却是一片的兵荒马乱。 “老大，咱们快跑吧！我听到消息了，那个煞神就要来了！” “跑什么跑，你以为跑得掉？老子在苏城的兄弟一听到风声就跑到城外躲了起来，结果还是被抓了。所以没用，知道吗！”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咱们跑远点，那人总追不上来吧！” “你怕个蛇皮！”老大恶狠狠拍了下小弟的脑袋，没好气地说，“老子家在这儿，老婆孩子也在这儿，我跑了她们怎么办？再说了，咱们也没干什么坏事，最多收收保护费。阳都那事儿我们又没掺和，你怕个鬼？” “这……也是哦！” “放心，我打听清楚了，那个煞神不是冲咱们来的，她是冲觉醒者组织来的。我苏城的兄弟也跟我说了，他没事，最多坐上两年牢，积极改造帮国家做事，还能提前出狱吃上公家饭。” 小弟一听，顿时掩不住惊喜之色：“这么好呢？” 吃上公家饭啊！他们这群人本来就是小混混，这下还能为国家做事了？ “是啊。我就说，咱们可以坏，但不能坏到骨子里，小打小闹可以干，杀人放火绝对不能做。当初那个组织招我，我一听就知道他们要跟国家对着干，这能干吗？不能啊！老子虽然是觉醒者，可老子还有老爹老娘老婆孩子，他们还是国家老百姓呢！总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说是吧？” 小弟敬仰地望着他，点头如捣蒜：“老大，您这话说得真好！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去坐牢啊？啊呸、不是，什么时候去为国家做事啊？我就会听墙角，您说国家能要我吗？” 老大：“……” “噗呲——”暗处突然传来一道忍俊不禁的笑声，老大神色一凛，下一秒就听一个幽幽的女声说，“既然你们这么想坐牢，那姑奶奶就好心满足你们吧。” 二人瞪大双眼，还来不及说话，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睁眼就在警局了。 将两人打包丢去警局，蓝月如拍了拍手，笑道：“要是所有觉醒者都这么有觉悟就好了。诶，说起来，最近觉醒者协会的人是不是少了，他们好像都跑了？那咱们还要这么慢慢走吗？” 她转头看向孟园，却见这道人正两眼望着不远处的学校，双眼梭巡，似乎在寻觅什么。 那学校是一所重点高中，正值放学时间，青春洋溢的少年们从校园里走出来，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龙国政府对人民的掌控力一向是蓝星前列，尽管暗地里已经暗潮汹涌，大众的生活却依旧一如既往。许多人甚至都没察觉到变化，哪怕听闻觉醒者的存在，也只觉得离自己很远。 “你在看什么？” 孟园收回目光，淡淡道：“看有没有好苗子。” “找好苗子做什么？收徒啊？” 孟园笑了笑，抬步向前，清淡的话音从前方飘来：“可以考虑。” 蓝月如呆了一下，才连忙追上去：“孟园，你是不是太闲了？” “嗯？” “我在这边忙着抓人，你倒好，反而还有闲心收徒。”蓝月如气哼哼地说。 “你不是喜欢吗？” 蓝月如语塞了一下：“……我是很喜欢，可是你想想，你现在也不适合收徒啊，难道你要把人带在身边教导？” 老祖宗一想自己当初也是经历了许多才跟在孟园身边，怎么能有人什么也不做就能跟着她，还接受道人的教导呢！甚至路上还会拖累她！ 想想之前，为了不成为旅途中的累赘，她可是特别努力地修行，这回抓捕觉醒者也都是她在出力。 蓝月如还知道，小蛇其实也抱着这样的心思，所以才会一刻不停地修行。 她们都害怕会被道人远远抛下，会成为道人的累赘，会跟不上道人的脚步。 往后的路还不知有多长，她们都想陪她走的更久、更远，也想为她提供哪怕一点点的帮助。 说白了，就是吃醋、争宠。 孟园闻言，却是话音淡淡道：“我自有办法。” 显然，这件事她早已决定好，无可更改。 小人偶心里酸溜溜的，像吃了一口酸梅。 “哼，反正她到时要是拖累了我们，我才不会给她好脸色！” 孟园抬眸定定看她一眼，这一眼仿佛穿透了她的面庞，看到了她心底里。 小人偶梗着脖子问：“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看你在想什么。” “你还能看透人心？” “大概不能。” “你逗我呢？” 孟园移开视线，面带笑意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说：“放心，我不会把徒弟带在身边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也不会再有新的道友。” 其实要真说起来，真正算她道友的只有小黑和蓝月如。狸花猫茶茶还未真正开灵智，小人参精是看见“同类”强行蹭上来的，孟园收留罢了。 蓝月如蓦然感觉脸上一阵发烧。 她可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祖宗，怎么还会失了智一般跟小辈争宠呢？孟园到底是什么怪物啊！为什么她会被笼络了去，甚至发自内心地觉得她比原逢野还要好啊！可恶！！！ 老祖宗羞耻捂脸。 她刺溜一下钻进了孟园的乾坤袋里，自闭了。 道人失笑，也不管她，径自在校门前寻了个空地，摆上了自己的泥人摊子，垂下头，细细捏起了泥人来。 捏着捏着，便有少年人在摊位前停下。 能瞧见这摊位，最后又蹲下身询问的，都是被筛选出来的悟性高、资质好又与她有缘之人，离开前都会得到一个赠送的小泥人。 蓝星灵气枯竭，一时半会定然无法恢复，若要使得文明复兴，自然得加紧培养下一代。 这些少年人朝气蓬勃，又接受了现代科学的无神论教导，道德高尚、轻易不信神。正如清晨的太阳一般，是未来的希望之种。 她将他们栽种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以身为养料，供他们成长。 若有朝一日，蓝星落败，她便化身另一艘虚舟，载着这史后文明的火种，去广袤宇宙间流浪。 这是孟园从未诉诸于口的，最后一条退路。 此话说来未免有未战先怯之嫌，孟园便也不说了，只默默做下万全准备。 第168章 如此慢慢行来，等抵达海都之时，时间都过去快半个月。 一路上收获也不少，沿途的觉醒者基本都被抓干净了，即便是那些没有犯事的，也都被丢去了警局进行登记，往后就成了在编人员了。 然后便是收了不少好苗子，如今都已接了信物，一到夜晚便会被引渡进入内府小空间，由小蛇教导修行入门，孟园本人则不再轻易出面。 即便是姜希音，孟园也没有亲自教导。 姜希音与国家有关系，更是曾经的故人，不适合与她牵扯太多，不然恐被索菲亚发现受到牵连。 毕竟她这一路所作所为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多地觉醒者无故被抓，有些觉醒者被抓后还失去了能力，觉醒者协会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 孟园最初从阳都离开后，还碰见了被协会派来对付她的觉醒者杀手，这些人自然对付不了她，最后的下场也都是各地警局。 觉醒者协会反应过来后，就不再往她这里派人了，也把东南区的协会成员全都招回了海都。 然而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觉得自己人多势众，一直到孟园站在海都高速路口前，觉醒者协会总部依旧好好待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他们甚至有一栋协会大楼，就矗立在海都最繁华的中心区，放眼望去一眼就能看到。 “哇，这些人好嚣张哦！竟然都不带跑的！这是小看姑奶奶吗？” 蓝月如得知这个消息，顿时不满地叫嚷起来。 “老祖宗息怒，这觉醒者协会与海都当地的许多豪门世家牵扯甚深，估计是觉得这地方是他们的大本营，您与孟前辈来这里就是羊入虎口吧。当然，他们绝对是打不过您的，您收拾他们不是轻而易举？” 说这话的人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身边停着一辆加长版豪车，若看外表和周身气度，绝对也能被叫一声富豪，此时此刻却心甘情愿在这里给自家老祖宗当司机，点头哈腰说着恭维话哄蓝月如开心。 没错，这人是一位蓝家人。 蓝月如来海都之前，突然想到蓝家在海都好像有不少产业，还有个分家。 蓝家这种绵延了上千年的庞然大物，其枝繁叶茂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之前在轮回村见到的那些富豪站在蓝家面前，根本就是个小虫子。 况且蓝家所做的业务从古至今又都没有竞争对手，攫取的财富自然也众多，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上世纪进入新时代后，蓝家也面临转型，除了主支一脉还坚持老祖宗的传承，其他的分支都给分了出去，龙国各地不少城市都有蓝家分家，甚至海外也派了家族人去外驻，主打就是一个狡兔三窟。 蓝月如当了这么多年的老祖宗，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朝政变迁，论如何保存家族的火种，她最擅长不过了。上世纪国家还未乱，只不过有些风声时，蓝月如就预测到了国之将变，立马主持分家，所以对海都蓝家分支也有所了解。 海都的蓝家分家不做家族生意，而是做海贸船舶，在海都相当有名气和实力，若论财富，可排前三。 此刻站在两人面前的乃是分家家主蓝子明，今年三十八岁，对于突然得到老祖宗传召这件事，蓝子明深感荣幸，一介家主亲自前来接待不说，还乖巧地当上了司机。 他恭敬又体贴地给蓝月如和孟园拉开车门，送两人上车。眼皮向下垂着，不敢多看两人一眼，唯恐冒犯到两位祖宗。 实在是他很清楚，这两位很可能都不是人啊！ 若是寻常蓝家小辈，或许不清楚主家的秘密，也不知晓蓝家老祖宗的存在。 在今天之前，蓝子明其实也不大清楚。他只从自家老爹口中隐约得知，蓝家主家十分神秘，是有着不一般传承的上古世家，分家绝对不能忤逆主家的意思，往日行事一定要对主家恭敬云云。 蓝子明此前很是不以为意，海都蓝家发展得好，借着海都临海之便利，运作了一个世纪，如今已成了海洋船舶行业的一方巨擘，整个海都谁人不敬着蓝家？ 主家却始终默默无名地待在长安，只知享受分家的分红孝敬，从来没听说他们有什么作为。 蓝子明这种锦衣玉食堆里长出来的富家公子，当然不会甘心做低伏小。 不料就在今天清晨，他突然接到了来自主家的一个电话。 电话里，那位主家族老严肃地叮嘱他，蓝家老祖宗即将莅临海都，要他派人去接应。 接下来无论老祖宗想做什么，海都分家都必须全力配合，绝对不可忤逆老祖宗。 最后又说，老祖宗身边会有一位孟姓道人，这是老祖宗的友人，更是全蓝家的贵客，绝不可轻易得罪！甚至那人沉沉补充了一句，哪怕伺候不好老祖宗，都要伺候好这位道人。 “此人切切不可冒犯，我们蓝家的兴旺存亡，全都系于她一人之身！” 这话太过严重，蓝子明当时就觉得夸张。 族老似是也怕他不了解内情，从而轻忽怠慢了两人，便透露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这一透露，就有了蓝子明如今这副模样了。 “你这小家伙紧张什么，好好开车，我又不会吓你。对了，你再给我们讲讲那个觉醒者协会，还有海都现在的情况。” 见蓝子明一头的汗水往下淌，蓝月如身形一闪，便从车后座来到了副驾驶，幽幽冲他吹了口气。 那口气冰凉森冷，一接触到皮肤就往骨缝里钻，从尾椎骨到后脑，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蓝子明眼角余光瞅着那突然靠近的人影，感受着发冷的四肢，眼瞳一缩，额头汗水流得更欢了。 蓝月如一见他满脸受惊之色，顿时不好意思得捂住了嘴，笑道：“哎呀，抱歉，最近搞习惯了，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好歹是我蓝家后人，我害谁也不会害你啊……” 蓝子明：“……” 你看我敢不敢说话？ “蓝月如，别玩了。” 一道话音忽而从后方传来，嗓音温和恬淡，却又仿佛天然带着一丝与世隔绝的清冷。 声音响起的刹那，蓝月如营造的森冷气氛霎时被破，原本萦绕在车内的凉意也跟着一散，车载空调开始工作，暖气终于吹到了冷汗淋漓的司机身上。 副驾驶上的老鬼轻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坐直了身子，嘴里嘟嘟囔囔：“我就看小孩子好玩嘛，逗逗都不成啦？我可是他祖宗诶！” 是啊是啊，您都一千多岁了，还这么有凡心逗我这个三十几岁的小娃儿吗？ 蓝子明神情呆滞满腔悲苦，也亏得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将车子开得四平八稳，一点都没晃悠。 只因他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若是出了车祸，这车上的三个人，绝对只有他会受伤！ 另外两个一只鬼一位仙，他就是把车开成陀螺，她们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你叫蓝子明是吗？给我讲讲觉醒者协会吧。” 身后，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如同微风一般轻柔舒缓，伴随着一股暖意传到蓝子明的身上，将他一身的冰冷全都驱散。 这一刻，蓝子明宛若听到了仙乐，内心充斥着无言的感激。 他不着痕迹瞟一眼副驾上气哼哼却安分下来的老祖宗，暗暗心道，看来族老说的没错，宁可得罪老祖宗，也不要得罪这位孟仙长，此人比自家老祖宗还厉害！ 她们二人之间，老祖宗不过是个跟班罢了！ 蓝子明自觉发现了巨大的秘密，心中安定下来，正了正面色，沉稳道：“好，孟前辈，在介绍觉醒者协会之前，我先给您讲一讲海都的势力分布。” “海都经济繁华，地方却不大。真要算起来，商界有三家巨头，其一是孙家，房地产商。其二是李家，做计算机行业的，咱们日常用的那些聊天软件都是他家的产业。第三就是我蓝家，海贸进出口。” “海都为什么能建立起觉醒者协会呢？要知道现在国家在打击觉醒者，京都那边不是还建了个监狱吗？归根究底就是孙家的缘故。孙家房地产商，趁着上世纪末地产发展，买了许多地皮，一下子成了百亿富翁，这钱还不是咱们这种商业贸易的单子，而是现金流。这种突然暴富的家族……” 蓝子明没忍住撇了撇嘴，“不是我看不起他，实在是孙家风气就不行，据说上世纪发家前还是混黑的，现在富起来了，贪欲就更大了。孙家当家人想做土皇帝，前些年还没觉醒者这回事，就经常贿赂海都政府官员，家里的子孙个个也都纨绔浪荡，经常犯事，每每花一笔钱就能没事了。” “这圣灵教一冒出来，孙家第一个就响应了，他们家也是最早出现觉醒者的。我当时就觉得这教不行，估计是邪教，不然怎么会瞧得上孙家那帮子酒囊饭袋？果不其然。现在露出真面目了，国家也开始打击邪教了，不过孙家怎么能服软？他们家有不少觉醒者，还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 “所以现在他们干脆就搞了个觉醒者协会，组织全国的觉醒者跟他们一起反。要我说他们简直就是在找死，当国家没人吗？也就这种没文化的暴发户，才对国家机关没有敬畏之心，还以为像过去一样，有点实力就能当土皇帝呢！他也不想想一个炮弹砸下来，他再多的觉醒者也要变成飞灰！” 蓝子明说得义愤填膺、滔滔不绝，倒也不是他话多，而是这几个月来深受孙家和这觉醒者协会迫害，怨念深重。 孙家出现觉醒者后，立马就觉得自己不一般了，以前行事还有所顾忌。现在根本是毫无顾虑，做生意不好好做，动不动就武力威胁，披着现代人的皮，干着收保护费的勾当。若有不依的，甚至会被他们残忍杀害。 第169章 “官方那边的态度呢？” 蓝子明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将孙家所作所为讲得罄竹难书，孟园听后只问了这么一句。 “前辈，您这就问到点子上了。主要是政府的态度也很不明朗，海都官方里头有不少孙家人，现任市长还是孙家的女婿，要不是因为有这么个女婿，孙家哪里敢这么大胆自立为王？” 孟园微微皱了皱眉：“政府不可能一面倒支持孙家吧？” “对，政府里头也分了三派，一派倒向了孙家，平时对孙家的行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派觉得应该听从国家的命令，打击觉醒者协会，但被孙家阻挠收效甚微。还有一派就是双方都不想得罪也不想掺和，平时就当个和事佬。” 其实说白了，问题的根源还是孙家。 蓝月如忍不住出声问：“国家能眼睁睁看着海都政府这样不作为？不可能吧？” 以从前蓝家与国家合作的经验来看，国家官方在主权和立场的问题上作风一向十分强硬，竟然能眼睁睁看着孙家这样非作歹，看着地方政府放任自流？ 蓝子明微微苦笑道：“老祖宗您说的有道理，可现在全国闹事的不只有海都孙家呀！” 圣灵教的传播范围太广了，几乎全民皆知，也是最初疏于防范，如今大圣灵、觉醒者等概念深入人心，不只是城市里的年轻人知晓，农村里没什么文化、不怎么上网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么一个数据神的存在。 现在国家各地都有纷乱四起，而这些地方往往都是难以管辖的偏远地区。 海都这样的大城市事态还不算严重，毕竟城市一旦乱套了，孙家也讨不了好处。 如孙家一般的富豪们，想要过宛若皇帝一样的生活，必然不会主动去破坏社会规则。 现代社会的便利、繁华和舒适，是他们这群享受习惯了的人所割舍不下的。 况且孙家人也不像蓝子明说的那样不堪，他们也明白如果事情闹大，国家真来收拾他们，个人能力绝对抵抗不了国家机器。 事态真正严重的是一些小城市或是山区，这是地方武装力量不大，现代化监控设备也不完善，一个能力强的觉醒者就能够自己占山为王、奴役百姓、作威作福，真像是西游记里的山大王一般。 这些人往往无知又自大，不明白国家机器的伟力，以为自己有一点超能力就成了天下第一人。他们对社会的破坏性向来也是巨大的，因为这一类人不会有太多顾虑，好比新闻里时常报道的那些社会杀人新闻，无法在社会生活中获得价值感的人一旦陷入疯狂，拿起一把刀就会去街头砍人。 他们只要有一点力量，便会毫无顾忌地全都使用出来，以洗刷自己从前的失败。 国家就算要管，也会先稳住这些地区，如海都一般的大都市，反而不那么急。 一如蓝子明说的，国家要真跟你计较起来，一枚炮弹你还能跑？ 撇去外因从本质上来说，孙家真正目的实则并非是颠覆龙国的统治，而是效仿上世纪的战乱时期，掌握实权成为统治海都的一方军阀。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这才有觉醒者协会的出现。 只有社会动乱了，国家政府分身乏术、公信力降低，才能允许军阀的出现。 觉醒者协会完全就是孙家为自己集结的武装力量，是“军阀”手下的兵。 等到孙家彻底拿下海都，即便到时国家缓过劲儿，要来秋后算账，也没那么容易处理他了。 孙家算盘打得响亮，可惜实施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首先便是来自政府里的那些“顽固派”的阻碍，这一派全面听从中央指导，绝不背叛国家政府，以**周叔旭等人为主。这周家也不简单，出过多为政要官员，又和海都豪门徐家联姻，能量非同小觑。 “周家……”孟园忽而出声，“你说的这周家，是不是有个叫周子清的人？” 蓝子明愣了下，他还真知道这个人，因为和他名字类似，他一直记得：“是有这么一个周子清，好像现在在市警察局？我记得她是周叔旭的妹妹。前辈，您认识她？” 孟园点了点头：“我与周、徐两家有过一缕缘分。” 当初她刚回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徐阳，此后又与徐家、周家有过一段交集，虽然交往不深，但也算是有缘。 至今逢年过节徐、周两家都会给她发送祝福短信，还会向家中送去礼物，之前她回蛇草镇时，就在屋子里见到了全国各地寄来的许多赠礼。 因她在外游历，礼品一直被房东收好放在她屋内。 孟园这次回家，本还打算续交一年的租金，却意外发现那栋房子的租金不知被谁交了十多年。 她没有出面问房东，悄悄离开了，但也隐约猜到好心人是谁。 蓝子明默默听着，心下暗暗打算，往后一定要尽量和周、徐两家打好关系。 “你继续说。” “好，那我来给您讲一讲海都现在的状况……” 蓝子明一边开车一边唠，等车开到家，他嘴巴也都说干了，平时他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也没人敢让他说得这么口干舌燥，但今天面对的这俩位能是一般人吗？ 他越说越投入，到家才恋恋不舍地闭上了嘴。 “小娃娃，你车开得不错，就是话太多了。” 老祖宗下了车，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夸了他一句。 蓝子明一个快四十不惑的大男人，被这一句夸赞地高兴到差点蹦起来。 “老祖宗您喜欢就好！” 蓝月如：“……我哪里是夸你了？” 蓝子明却已经小碎步去给孟园开车门了，他弯着腰恭敬地问：“前辈，您喜欢这屋子吗？这里是市中心，距离觉醒者协会、政府大楼都很近，就是吵闹了些。您要是不喜欢，咱们就再换，我在城郊、江畔、海边都有房产……” 道人抬脚下了车，站在车边往四周看了看。 这地方确实繁华，但蓝子明的房子却是一座位于市中心的别墅豪宅，若论价格一定价值亿万。 周围十分热闹，此时正是傍晚，许多霓虹都亮了起来，放眼望去一片璀璨。 值得一提的是，政府大楼不远处便是异能者协会大楼，二者隔着一条江相对而立，连楼栋都透着一股剑拔弩张之意，似乎在打擂台。 孟园仅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进去吧。” 进了屋子，富丽堂皇的屋内空荡荡无一人，显然闲杂人等都被提前清理过。 蓝子明一一给两人介绍房屋各种设施，一个大老板做小伏低好似佣人。 孟园见他如此殷勤，开口道：“不必如此，你若无事，自去忙吧。” 蓝子明闻言，有些不安地搓着手问：“前辈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 “那好，您与老祖宗在这里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蓝子明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当即便退了下去。 整个接待的过程，除了蓝子明一个人知晓，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们来了此处。 不得不说，蓝家人做事还是相当靠谱的，尤其是在孝顺老祖宗这块。 孟园兀自打坐修行之时，蓝月如就收到了小辈孝敬的各种美食外卖，水果是海外进口的，小吃美食都是星级厨师出品，绝不像一般外卖那样充满了科技与狠活，美美填饱了老鬼的饕餮胃。 蓝月如大快朵颐，吃得狼吞虎咽。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夜色彻底笼罩了这座繁华都市，远处霓虹的光影透过窗户将屋内映照得宛若酒吧迪厅。 孟园从房间里走出来，对那吃个不停的老鬼道：“我要出去走走。” 蓝月如穿着自己小小的壳子，埋在一个大鸡腿面前，那叫一个埋头苦吃。 “等我！我也去！” 她艰难地抬头说完这句话，便瞬间加快了进食速度，只见那比她身体还大许多的鸡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失，几秒后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骨头。 孟园：“……” 小人偶飞过来，习惯性要往道人肩头坐，结果还没飞上去，道人就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别坐我身上。”孟园的嗓音远远飘来。 “为什么？？？！！！”蓝月如霎时瞪大了双眼，一脸委屈地问。 “我怕有油滴我身上。” 蓝月如：“……” “我手上没有油！你看，多干净啊！” “我不信。” “孟园，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不然你怎么对我这么冷酷无情？” 回答她的是道人越发加快速度离去的背影，一眨眼的功夫，就快没影了。 蓝月如：“……” 气喘吁吁追了好一阵，蓝月如才追上了孟园，不过孟园本来也并未走太远。 她此刻正站在觉醒者协会的楼顶，居高临下往下看去。 尽管已是夜晚，这栋楼却似乎比白日里更加热闹，大楼门口停泊着许多豪车，楼内开设了好几层的宴会场，到处都是觥筹交错的人影。 最下面几层是宴会场，参与宴会的大都是一些投靠孙家的商人，觉醒者不多，基本都是普通人。再往上则是觉醒者才能进入的场所，只是与其说是协会办公楼，这更像是一处娱乐休闲会所。 一栋楼近百层，其中一大半都是按摩厅、私人包间、桑拿房、酒店卧房、赌场厅之类的场所。 楼里的觉醒者着实不少，绝大多数都在纵情享乐，许多场景不堪入目。 蓝月如飞去下面看了一圈，再飞回来，叹为观止道：“这些人也太会玩了吧！” 即便是她这样爱玩的人，看见那些场面都忍不住皱眉。 第170章 “这人应该就是蓝子明说的祝市长了吧？” 蓝月如出声道。 “是他。”孟园眼帘微垂，视线落在脚下的屋顶上，目光却有些虚无，仿佛穿透了墙面在看内里。 “他们俩在密谋什么计划呢？我去瞅瞅。”蓝月如脱了壳子，化作魂体，干脆利落地钻进了屋子里。 本以为万无一失，不料下一秒，屋内站着几人里一人突然大喊：“有人！” 顷刻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孙老被几位觉醒者护在中央，祝则林也闭紧了嘴巴，慌乱地不住朝四周张望。 “谁？人在哪？” 有人开始在屋内四处搜寻，孙老也沉着一张脸，打室内电话让人上楼。 “嗯？这人竟然能发现我？”蓝月如惊讶过后，便是好奇。 她飞到那人面前，绕着她飞了一圈。那是个年轻女人，穿着白色连衣裙，看起来十分柔弱，她一直站在孙老身旁，似乎也是一位孙家人。 “小柔，你说的人在哪？”孙老问。 小柔脸色苍白，惊慌地看着四周，道：“我、我不知道，我看不见她！” 她的异能是超强觉知，能感知到一个范围内的所有动静，这动静不只包括风吹草动，还包括能量、信息的流动，比如屋子里有没有其他人，或是谁在做什么，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这种感知能力不算太强，却很特殊，在保密场所就很实用。 “难道是隐形人？小柔，你能感觉到她具体的位置吗？” “她在看我，她……好像在飞？” 小柔双眼盯着虚空，可惜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注视。 如果此刻她能看见蓝月如，估计就不会这么镇定了，因为这老鬼为了观察小柔的能力，这会正与她贴的紧紧四目相对，又保持着一脸鬼相，简直吓人不偿命。 “走，这地方不能待了，让火狐上来。” 孙老当机立断，吩咐众人道。 不出一会儿，这顶层便被封锁起来，里面的人也都迅速离开了，代号火狐的火系异能者来到顶层，用火焰烧遍了整个楼层寻找那位“隐形人”。 可惜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蓝月如飞上屋顶，面对道人看过来的清冷双眸，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们走了，咱们还没听到他们的密谋计划呢！不过你放心，我做了手脚，今晚一定给你把消息都打探到！” 她也没想到那个女孩子感知竟然这么强，连她这个老鬼都能被发现。 说白了还是她小瞧了觉醒者，之前一路抓人抓得太顺利了，千年老鬼的实力对这些觉醒者又堪称降维打击，以至于蓝月如放松了警惕，下意识以为没人能发现自己。 实则她却忘了，即便是普通人，也有天生阴阳眼的存在，这些人不需要异能就能见鬼神。 孟园深深看她一眼，语气中含着告诫之意道：“蓝月如，身为修者，切不可妄自尊大，面对万事万物要时时保持敬畏之心。你如今虽强大，焉知没有比你更强之人？何况没有人能无所不能，即便是我亦有不足之处。这些觉醒者看似弱小，身上却带有法则之力，绝不能小觑他们。” 蓝月如一向欲念深重，以她的心性，修了道必定也不会走太远。只是如今恰好走了鬼道，又机缘巧合得到了暗星人的法门馈赠，这才变得强大起来。 然而越强大的实力，越需要强悍的心性去匹配，不然迟早会落入迷障之中，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孟园不愿看到那一幕，这老鬼虽贪吃、贪玩了些，本性却不坏，那些小缺陷便也无伤大雅。 只是往后自己若离开，她又没了依靠，以她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恐怕会得罪人，以后又该如何呢？ 自然免不了现在好好教育一番。 被她这么教育着，老鬼的脸蹭的红了起来，被道人用那样暗含关切的眼神注视，她竟然有种自己在面对夫子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什么不省心的小辈。 “我……我也没做什么啊，就是、就是不小心嘛！哎呀你这道士真是话多，年纪轻轻就爱唠唠叨叨。我去听他们密谋了，这次我保证绝对不会被发现好吧！” 一咕噜说完这番话，老鬼滋溜一下便飞远了，那背影快得堪称落荒而逃。 孟园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 既然蓝月如说要去听，她便没再跟去，也算表示放心将任务交给她。 只希望蓝月如不要叫她失望才好。 好在老祖宗还算靠谱，孟园在宅子里等到半夜，就见这鬼悄咪咪地回来了。 “孟园，我听到了！他们还真想干一件大事啊！” 蓝月如一溜烟飞进房间，在孟园面前一坐，神情紧张又兴奋：“孙家那个老东西想彻底掌控海都，可是政府那边还有周叔旭等人不服他管，然后明天中央就有人被派来接管海都政务，到时他那市长女婿就要下台，所以他就打算干一票大的！他要炸掉政府大楼！” 中央调查组明晚就到，孙老计划让祝市长安排一个接风晚宴，就设在政府大楼里，到时候再把大楼一炸，把那些不服他的顽固派全都灭了，这海都不就成了他的一言堂？ 当然，他不会被人抓住小辫子，这件事最后会被推到觉醒者袭击头上，即便往后中央政府要来追责，他也能推替罪羊上去，反正这事明面上与孙家绝无干系。 甚至祝市长也是孙家的一颗棋子，祝市长之所以不敢答应，就是知道自己会被推上去顶锅。 可他不能不答应。 他答应了或许还能活命，不答应，孙家绝对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可惜已经上了贼船，再想下来也不可能了。 祝市长与孙家的姻亲关系，注定了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蓝月如将自己听来的东西都讲了个干净，身临其境地模仿那些人对话，说得惟妙惟肖。其中还有一些小细节，但跟炸楼比起来，都不重要。 孟园静静听完，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你就这反应？” 道人蹙眉，不解地看着她：“不然？” 老祖宗满腔的成就感，一下子像是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熄灭了，孟园太淡定了，她怎么就不能夸夸自己？她演的难道不像吗？ 眼见着道人又闭上眼，周身灵气氤氲，蓝月如凑上去：“孟园，你干啥呢？” “修炼。” “你这不像入定的样子啊，这些天你一到晚上就这样，绝对不只是修炼。” 道人闭着双眼，眼也未睁，淡定地说：“嗯，还有收徒。” “你在梦里收徒啊？” “不错。” “那你还挺忙的呢，梦里都记得收徒。” 老鬼撇了撇嘴，不过想到不久前道人告诫自己的一段话，老脸又忍不住红了红。 她也被孟园教育过，这算不算徒弟啊？ 如果孟园收徒的话，她能不能当首席大弟子？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占据第一个位置很酷，但真要抢的话她估计抢不过那条小黑蛇。 不对不对，她修炼的暗星人的法子，孟园根本教不了自己，而且自己年纪比她大多了，怎么能认这么小的人为师呢！可是古人又讲达者为师…… 老祖宗越想越纠结，不禁陷入了自闭中。 此时孟园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老鬼身上，她的神识飞到了高处，在云层中穿行，跨越山川湖海，来到一个个正睡得香甜的少年身旁。 曾亲手所赠的泥塑全都被妥善摆放在房间床头，少年们即将迎来一次梦中的奇幻之旅。 当然，最终他们会明白，那并非梦境，而是一场真实的梦幻旅途。 那位街头偶遇的卖泥人的道人，也不是普通的匠人，而是他们未来道途的引路人。 一夜时间一晃而过，一场美梦戛然而止。 全国各地几十位少年从床上睁开眼，神情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丝遗憾。然而很快，他们便能发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 当他们意识到梦并非梦时，会有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告诉他们。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梦境的存在不可以向任何人诉说，不然往后将再也无法入梦。 第二天清晨，孟园与蓝月如一大早便一同来到了政府大楼。 蓝月如昨晚就将孙家计划告诉给了蓝子明，让蓝子明去做安排。 海都政府里也有几位蓝家成员或是姻亲，蓝家又决定与周家、徐家交好，这件事肯定不能任由其发展。 再说了，有老祖宗和孟仙长在，这大楼能炸的起来吗？孙家能得逞吗？ 绝对不能啊！ 是以蓝子明一得到消息，就立马传达给了周家。 为了防止泄露秘密，他半夜亲自给周叔旭打了个电话，以安抚自己被老祖宗凌晨飘在二楼拍窗户而饱受惊吓的心。 周叔旭很给面子地接了电话，丝毫没有瞧不起他，态度也半点没有被半夜惊醒的不耐，听到蓝子明的告密，对方言语间十分感激，又问：“蓝兄能否透露一下，您这消息是哪里得来的？” “周书记这是不信我？” “不不，我信，只是想确认一下。” 蓝子明心想，自己打电话来难道是为了提醒周家避祸吗？当然不是，而是为了结交关系！ “你可以去问一问你妹妹周子清，认不认识一位姓孟的人。她现在在我家做客，若有机会，咱们可以一起喝杯茶，见一见。” 蓝子明到底是个商人，以前对上这些政客总有些心虚气短，今夜这番话却说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甚至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心中只剩一个感受。 爽啊！ 第171章 今天的海都萦绕着一股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尤其是在政府大楼周围上班的工作人员，对此感受更加强烈。 楼内小道流传着一个消息：“据说今天中央检查组就会下来！”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你没看有些人紧张成什么样子？我都想替他们擦把汗。” “小声点，我看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瞧着情况也没那么乐观，你没听过一句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吗？中央那边也就占着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他们就算来了，这海都也早就在孙家的把控之下，除非动用大武力，可海都人这么多，不敢动的……” “别说话了，好好上班！” 一位领导模样的人走来，大声呵斥着交头接耳的员工，又看向一旁打扫卫生的保洁。 “这地再拖干净一点，不许让我看到一点灰尘！” “是是……” 领导仰头阔步地走了，剩下其他人面面相觑，耸了耸肩，而后各自散去。 没多久，市长祝则林也来上班了，他一进大楼便开始吩咐人筹备晚上的晚宴。 整个市政府顿时从上到下都动了起来，有人在焦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中央检查组，有人则走路带风一脸压抑不住的喜色，还有一波人就是纯粹看好戏了。 众人表现不一而足，但晚宴还是迅速筹备了起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常人无法察觉的时候，大楼内一处隐蔽通道内，不断有觉醒者出入。 他们都是觉醒者协会的成员，在祝则林的安排下纷纷藏进政府大楼内部各处，准备在晚宴中开展行动。不过人虽然是祝则林放进来的，具体行事却依旧听命于孙老，到时孙老会在对面的觉醒者协会大楼楼顶观察情况。 只要他一声令下，这栋华丽的政府大楼就会在一声雷鸣声中轰隆倒塌。 随着傍晚的临近，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政府大楼外一条街全部都开始戒严，无关人等都被疏散，甚至路边还派遣了军队过来守卫，这是**周叔旭下达的命令。 周叔旭理由很充分：“如今海都局势不稳，时常有觉醒者作乱，觉醒者协会还落座海都，国家都已经下达命令严厉打击作乱的觉醒者，但祝市长您自己看看您做了什么？你玩忽职守，纵容得觉醒者协会有恃无恐，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中央检查组来的时候进行恐怖袭击？我认为不仅是政府大楼要戒严，周围的一条街都要戒严！” 这番话说得祝市长冷汗淋漓，脸色发白神情难看。 周叔旭早就不满他官商勾结的行为，祝则林十分清楚这一点，可之前碍于形势，周叔旭从来不会这样当面指责他下他的面子。 不过是来一个中央检查组罢了，这周叔旭以为检查组就能如何吗？ 他以为来的是他的靠山，却不知是催命符！ 祝则林牵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周书记既然要派人把守，那就派人吧！” 周叔旭以为路上会有人袭击？不会的，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 “这周书记还不错，一招声东击西用得好。” 大楼顶上，蓝月如也学孟园一样盘膝坐在那里，低着头用神识去看下方的情况。 周叔旭既然得到了蓝家提供的消息，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清空街道、安排军队，可不只是为了防止恐怖袭击，还有一点是为了周围普通市民的安危。 市中心人流量大，到处都是高楼大厦，一旦觉醒者开始行动，到时绝对不会顾虑周围人的安全。 周叔旭现在的反应也能好，丝毫没有表现出知道孙家计划的样子，底气十足又略带戒备的模样完全没有让祝市长心生怀疑。 实则他一回到办公室，就立刻呼出了一口气。 “我刚才表现还行吧？” “是的呢书记。”秘书礼貌地弯出一个打工人的笑，“您的表现非常好。” “行，你出去站在门口，帮我守着门。” 秘书出去了，周叔旭拿出手机，正要跟蓝子明打电话，突然想到现在这世道不同了，虽然房间里没有监控，但据他所知，很多觉醒者会觉醒感官增强的能力，这栋楼里此刻一定藏着很多觉醒者，也许能听见他说话呢？ 这么想着，他便给蓝子明发消息。 【蓝兄，你那边有什么情报吗？】 蓝子明很快回：【有，政府大楼现在一共有三十七名觉醒者，二十个人在举办晚宴的四楼，藏在厨房里。剩下的人分散在各个楼层，你办公室外面就有两个人，一个挂在天花板，一个隐身站在你门外呢！所以千万别乱说话！】 周叔旭悚然一惊。 蓝子明竟然知道得这么详细，简直就跟亲眼所见一样！ 如果不是知晓他有缘法，恐怕他都要怀疑蓝家是对面派来的卧底。 周叔旭想到昨晚半夜打的那两个电话。 他先是被蓝子明从睡梦中吵醒，得知了孙家的计划。随后他便在满腹疑窦中给妹妹周子清致电，打听她是否认识一位姓孟的高人。 不料这话才一出口，妹妹语气立刻激动起来。 “蓝子明真是那样说的？真的姓孟？” “你真的认识？” “哥，你忘记前两年妈的事了吗？” 周子清这一提，周叔旭立刻就想起来了，当时妈重病住院，医院都已经下了最后通牒，然而在外甥徐阳带人来看过后，妈竟然离奇醒来，至今还好好地活着。 周叔旭也听说外甥带来的是一位隐世高人，可惜他那时不在现场，之后大师便云游去了，至今不曾见过。 “难道……那位孟大师就是蓝子明口中的人？” 他不可置信地问。 “哥，我估计是了，不然蓝子明不会提我，也不会突然把这件事透露给你。蓝家你一定要谨慎对待，我与那位孟大师只有一面之缘，对她不算了解，但也知道，那绝对是一位隐士高人！等这件事完了，咱们一定要好好上门拜访！” 说到这里，怕哥哥不尽心，周子清又将当年的事讲给周叔旭听。 不论是医院里随手而为对母亲的救治，还是警局内为秦雪算卦定名，都充斥着神异的色彩。 周叔旭听得怔怔，忽而想到一件事：“我记得海都蓝家是长安蓝家的一个分支，据说他们主支也是做玄学这一行的，据说一些高官和他家有合作……” 其实他也耳闻过蓝家的名声，毕竟蓝家在国家上是挂了号的，据说当年有一位十分有名的科学家突然离世，可他正进行的研究数据却没有保存，那份数据极为重要，一旦遗失会对国家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呢？国家找来了一位蓝家人，那蓝家人摇响了一个铃铛，对那科学家进行招魂！ 招魂！都二十一世纪了，科学发展观了，还搞这种封建迷信？！ 周叔旭听别人说起时就不信，他觉得一定是科学家保存了数据，总之，绝不可能是蓝家把人的魂魄招回来问出来的！他不相信！ 直到这一晚，他感觉自己的脸仿佛被打得啪啪响。 不对，应该说第一位觉醒者出现后，他的脸就被现实给打肿了。 尽管被狠狠打了一波脸，这一刻周叔旭的心情却无比的好！心中的郁气更是一扫而空！ 他就知道，国家一定有办法！ 什么觉醒者，什么大圣灵邪教，就算灵气复苏，咱们龙国也有自己的隐世大佬！从外国传来的邪教最多也就觉醒个异能，成为个玩火玩水的超人。 龙国呢？龙国人只会修仙飞升！ 哈哈哈哈哈！！！ 周叔旭和妹妹打完电话，在房间里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把原本睡觉的妻子都给吵醒了。 他被妻子骂了一顿，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兴奋，翻腾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今天又一大早起来上班，他却丝毫不觉得疲惫，反而满心神清气爽。 看祝则林那张装模作样脸都不觉得恶心了。 “哎呀，出去看看，中央检查组到哪儿了？应该快到了吧？走，咱们下去，去外面亲自接待。” 周叔旭从办公室走出，笑眯眯地对秘书说。 秘书点点头：“好的书记。” “对了，今晚的晚宴还可以邀请海都一些有名的企业家嘛！他们为咱们国家纳税，又为社会提供那么多岗位，都是国家的栋梁，来，你去给海都的企业家致电，一定邀请他们全都来参加宴会。尤其是孙家！” 周叔旭突然来这么一招，秘书愣了一下，就连旁边隐身观察他的觉醒者都狐疑地看他一眼。 “还不快去？” “是，书记。”秘书疲惫地露出一个微笑，不是才说要下去接待人吗？面对上司的指令，打工人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尽心尽力去上班。 祝则林很快得知这个消息，他急忙和岳父联系。 “周叔旭一定是察觉到不对劲了，这家伙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既然他要请人，那就让他请，至于去不去，那可就是我说了算了。” 孙老在电话里哼笑，周叔旭这样做，反而打消了他的疑心，毕竟一般人可当不上**。 夜幕降临之际，一辆辆豪车纷纷驶向政府大楼，其中也有孙家的车。 政府邀请参加晚宴，哪位商人敢不来赴宴？ 车子停下后，一位老者坐着轮椅被推下来，面色红润表情和蔼，不是孙家的当家人孙老还是谁？ 周叔旭站在一旁，看到老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意外。 大楼顶上，蓝月如见此也吃了一惊。 “这老东西还真敢来？” 孟园扫了下方的人一眼，淡淡道：“那不是他。” 第172章 “你说这个人不是孙老？” 蓝月如瞪大眼，她竟然没看出来！ 孟园道微微颔首：“那是一位变化系的觉醒者假扮的，真正的孙老在对面的楼顶上。” 她抬起头，目光远远眺望对面的觉醒者协会大楼。 此时此刻，孙老与他的亲信就坐在楼顶，用望远镜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见众人对“孙老”的出现都十分诧异，真正的孙老坐在轮椅上，手里捏着望远镜，呵呵地笑了。 这时，一位手下扶了扶耳边的耳塞，走过来小声道：“老大，我得到消息说，从阳都那边过来的觉醒者鬼女，这两天应该到海都了，咱们要不要防范一下？” “鬼女？她来了？” 阳都的暴雨停止后，协会里立刻派人去那边调查当地的情况，为何阳都的局势会改变？之前过去的那些组织成员，又怎么会被一网打尽？ 随后他们就得到了“鬼女”的信息。 “鬼女”是他们对那一位神秘人的代号，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那位觉醒者，更不知晓对方的身份、能力，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很强，组织派去对付她的所有觉醒者至今全都落网，无一幸存。 这不得不让组织重视起来。 至于为何称之为她，且知晓对方是一个人，这也不是调查来的，而由一位占卜戏觉醒者卜算得知。 占卜师算出对方是一个女人，只有一个人，能力不详，实力评估——极度危险。 由于太过神秘莫测，且那些被抓的觉醒者醒来后都会大喊鬼，于是得名鬼女。 面对这样一个明显偏向官方的人，觉醒者协会自然不会任由她破坏自己的计划。 孙老带笑的面容顿时阴沉下来。 “有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手下神情凝重地摇头：“暂时没有。” “哼，废物！” 孙老面沉如水，此刻他再也高兴不起来，鬼女的出现仿佛一个定时炸弹，对方只要不出现，他就会一直担心她什么时候会爆炸。 尤其是今晚这个重要的时刻，以傻子的脑袋想一想，到时若是组织开展行动，鬼女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把先知叫来。” “是。” 手下对着耳麦吩咐了句，不一会楼顶大门打开，一位皮肤苍白的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五官精致，有一双茶色的眼睛。他的皮肤透着不见光的雪白，神情些微的呆滞，仿佛久不见人。看见孙老，他表情瑟缩了一下，而后慢慢走到对方面前，乖顺地跪了下来。 孙老耷拉着眼皮看着他，笑呵呵地说：“乖孩子，来，帮我看一看，鬼女现在在哪里？” 少年不安地垂着头，两手紧扣道：“先生，我、我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别怕，你尽管看。” 少年咬着唇，点了点头。 他双手合抱在胸前，两眼直视前方，目光却毫无焦距好似看向了遥远的虚空。 巧合的是，他目光正对的前方就是政府大楼楼顶，顶层屋檐上，一袭道袍的道人正坐在那里，黑白分明的双眸也正直直看向他。 可惜，先知看不到道人，他的视线尚且还穿透不了历史画卷。 道人反而将他看得透彻，她的视线穿过了少年虚幻的双眸，看到他灵魂上被赋予的那一道法则——窥探命运。 她伸出一只手，遥遥冲着少年轻轻一握，那一缕命运的丝线便被抓在了道人手中。 “啊！” 少年突然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双眼，却仍抵挡不了深入灵魂的痛楚。 “好痛！我的眼睛！” 下一秒，温热的液体顺着少年的双眼滴滴答答落下来，砸在地面上，绯红刺目。 在场众人大惊，孙老厉喝出声：“怎么回事！？” 孙老身边的手下早已开始警戒，在楼顶四处搜寻，然而楼顶上本就空旷，没地方可以隐藏。更何况此时围在孙老身边的都是协会里最强的异能者，有这些人在，就算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先知痛得伏在地上，好一阵那来自灵魂的痛苦才渐渐消散，少年这才缓慢地睁开眼，却惊骇的发现，自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我、我看不见了！先生，救救我！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孙老一把拽起惊慌失措的少年，恶狠狠地问：“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快说！”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少年涕泗横流地说着，那双原本剔透如水晶的茶色眸子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色，宛若被灰尘覆盖的镜面，再也不见了光亮。 孙老神色阴晴不定，随手将废掉的先知丢下，对手下道：“将他带走。” 一位手下带着人离开了，孙老却仍满心惴惴不安，甚至比之前更加不安了。 鬼女不出现，他的不安就永远不会消失。 先知的眼睛瞎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鬼女一定极为强大，好比神话传说里的神明，被凡人窥视一眼后，凡人的双眼就会瞎。 明明上一次先知占卜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问题，这一次为什么会出现变故？ 难道是因为鬼女距离他们太近了？ 鬼女又到底有多么强大？ 孙老越想越觉得不好，甚至这一刻他的心思都从夜晚的计划中转移，完全来到了神秘莫测的鬼女身上。 “今晚多派一些人手，协会里的所有觉醒者都要参与行动，谁都不可轻忽大意。” 思索良久，可惜依旧找不到任何应对鬼女的手段，连人都找不到，何谈对付？孙老无奈又挫败地下达了指令，他现在只希望这鬼女没有那么强。 再厉害的觉醒者都只能觉醒一个能力，这是协会的共识，他就不信，觉醒者协会林林总总加起来上千个觉醒者，还能对付不了她一个人。 孙老咬紧了牙，腮帮子微微抽搐。 对面大楼，孟园将他的神情与一系列安排全都尽收眼底，她神色间无波无澜，捏紧手心里的无形丝线，将其往丹田中一丢。 丝线落入内府中，霎时间，小世界里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风，微风拂过山川草木，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可若要细细分辨，又似乎一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孟园陡然间忽然看见，一棵长在一座小山上的果树，噗通往下掉了一颗熟透的果子。 红色的果实坠落下山崖，落入了石涧，被弱水河流卷入，穿越了不知多少路途，来到距离果树极为遥远的一个地方，在*这里，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没有一棵果树。 果子被水流冲刷到了岸边，渐渐发芽生根长大，最终成为花海中唯一一颗结着红果的果树。 孟园望着那棵果树，再一眨眼，方才的画面全都从眼前消失了。花海依旧，果树依旧，只有枝头一颗红红的小果子，在风中微微摇摆，欲坠不坠。 在此之前，小世界里的花草树木永远不会改变，一株花永远都是一株花，一棵果树永远都是一棵果树，它们每一天都保持着如出一辙的美丽，栩栩如生又死气沉沉。 直至一阵风过，“啪嗒”，吹落枝头那一颗小小的红果。 世界，活了。 孟园恍然大悟。 命运，是被一颗小石子，击打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的点点涟漪。 命运是什么？是无常啊。 孟园如坠梦中，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呼唤，才缓缓回过神来。 “孟园！你终于醒了！”蓝月如凑到她面前，见她睁眼，急忙说道，“我本来也不想喊你的，可下面都要动起手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去看一看？” 孟园闻言，神识向下一扫。 果不其然，孙家要动手了。 时间在孟园顿悟的过程中不知过了多久，此时已是夜晚，天幕黑沉，四处都是闪烁的霓虹。 大楼里到处都是来往的宾客，其中被簇拥在中间的赫然便是中央检查组，这些人穿着正式，与周叔旭与祝则林等人坐在一起，孙老也坐在他们一桌。 众人言笑晏晏，酒宴进行地十分融洽。 这期间，藏在楼里的觉醒者们则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在大楼里各个地方放置准备好的弹药，随后便齐齐撤了出去，祝则林也趁着酒到中旬借口上卫生间，从中脱身。 他见到接应自己的觉醒者，忍不住问：“你们都准备好了？能不能告诉我岳父到底准备怎么做？炸掉一栋大楼，真的那么容易吗？” 现代化大楼都是钢筋水泥建造的，根本没那么容易倒塌，即便用炸药也是如此。何况炸药一出，那就不是觉醒者作乱了，而是社会治安的问题，到时候追责还是他的过错。 “您听说过雷霆吗？”那位觉醒者问。 祝则林一惊：“你说的是协会里那位雷霆？” 觉醒者协会里有不少强大的觉醒者，不过要论其中最强者，当属雷霆。 雷霆当然也是个代号，根据他的能力而来。 雷霆的能力一如其名，那就是召唤雷霆，他的能力十分强悍，一经发现后就被协会保护起来，很少出现在人前。据说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圣灵殿里向大圣灵祷告，越虔诚的人才越能获得大圣灵的馈赠，而他的心毫无疑问最为虔诚。 雷霆现在到底有多强，没人清楚，不过祝则林绝不会小看他。 “你们打算让雷霆把这栋楼用雷劈倒？” 祝则林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虽然听起来有点夸张，但或许人家雷霆就是这么厉害呢？ 走在前方的觉醒者神秘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说：“您等着瞧就是了。” 第173章 同一时刻，觉醒者协会大楼上，孙老也在问：“雷霆到了吗？” 手下恭敬地说：“已经到了，他马上就会来见您。” 听闻此言，孙老才感觉心底的不安稍稍褪去，终于有了一分安心感。 站在孙老身旁的一个年轻男人闻言，不禁酸溜溜地说：“爷爷，雷霆哪有那么厉害啊？他真能劈塌一栋大楼吗？假的吧？” 孙老哼了声，说：“那是你不知道他有多强，雷霆的能力绝对是当世第一人。” “什么第一人，谁不知道他以前是个烂赌鬼，还是讨饭的乞丐？一副穷酸样，听说他还抢了人东西，结果被打断腿了，要不是碰巧有了能力，谁瞧得起他啊！” 他这话一出口，不远处的门就打开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小男人走上了楼。 “小耀，怎么说话呢？”孙老面色一沉，连忙训斥家中小辈，又对那男人道，“雷霆，家里小孩不懂事，你可千万别计较，等回去我立马罚他。” 雷霆个子不高，走路时一拐一拐，显然腿上有旧疾。 方才那男人说的那番话也不是假的，雷霆以前的确很惨，他一开始是个赌徒，赌博败光了家业，家里的老夫老母为他还债干活累死了。他老婆要跟他离婚，争执过程中他杀死了老婆，因为是“无意杀人”只坐了七年牢，从监狱里出来他还是赌，甚至丧心病狂地将孩子卖了换赌资。 这样一个烂人，按理来说整个社会都容不下他，事实也是如此，在所有的亲人都被他祸害完后，他再也没有一分钱，吃饭都吃不起，进赌场都会被赶出来。 于是他来到大城市乞讨，起初这里的人见了乞丐还好心施舍，结果他有钱了就去赌，一次赌上头乞讨的时候还去抢人家的包，自然被狠狠打了一顿，腿也打断了。 从那之后他便连乞讨都讨不到钱了，再也没人施舍他，周围的人都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不知道的也会被提醒，绝不会怜悯他这种丧良心的人。 雷霆本该烂在淤泥里，或许哪一天就那么死在无人问津的桥洞，或是某个下水道，死后无人认领，这便是最合适他的结局。 然而，圣灵教出现了，觉醒者出现了。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能够出卖灵魂换取想要的东西，为何不去做呢？ 从此他就成了雷霆，一位强大无匹的雷电能力觉醒者。 他从信仰之中获取了力量，再也不是从前的自己。他仿佛得到了认同，与其他对大圣灵“各取所需”的人不同，在得到大圣灵的馈赠后，他真正开始信仰大圣灵。 从小到大，他所遇见的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好像在看一只一无是处的臭虫。 当然，他本身也的确做什么都做不好，读书不好，初中辍学，外表不佳，个子矮小，混社会都没大哥要，长相丑陋从来没有女人看得上他，结婚的老婆也是个二婚，婚后经常辱骂他是个废物，连钱也不会赚，还只会花钱。 是啊，没人看得起他，只有大圣灵肯定他。 大圣灵回应了他，还赐予了他如此强大能力，这说明在神明的眼里，他就该是这样的人！ 他就该强大，就该被所有人仰望，就该成功，就该成为人上人！ 至于现实里那些瞧不起他、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那些从来只会居高临下看着他，从手指缝里施舍他一点零星钱财的富豪们，全都是有钱无珠。 雷霆深深信仰着大圣灵，他从大圣灵那里获取到了绝对的自信，他再也不是现实里那个失意的乞丐了，而是受人敬仰的强大觉醒者雷霆！ 为了维持这份肯定，他的心、他的灵魂、他的一切，都将虔诚奉献给大圣灵。 事实也证明，当他越发信仰大圣灵，他的能力就会相应地越发强大。 如雷霆这般的人，在这片神州大地上，还有许许多多。 面对孙老隐晦的讨好，雷霆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道：“我不会跟他计较，但我要纠正他一句话，我的能力不是碰巧得来，这是吾神对我的嘉奖与馈赠，是我应得的。” 下一秒，男人浑身蓦地抽搐起来，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头发丝焦黑，冒出烟雾。 孙老脸颊猛地一抖：“你！” 雷霆笑了一下，说：“别担心，小公子没事，只是吾神在替我教导他。” 他称呼大圣灵为吾神，好似这样就能与神更亲近。至于到底是不是大圣灵做的，有关系吗？ 只要他说是神明做的，就没人敢反驳他。 孙老也只沉默了几秒钟，便对手下挥挥手，示意将晕倒的小孙子带走，其余一句话没说。 “就是那一栋楼吗？要整个炸毁？” 雷霆淡定转头，看向夜空下对面灯火憧憧的巍峨大楼。 “对，就是对面。整个都炸，该死的人都在里面，那些商人就是炮灰而已，要怪也只能怪周叔旭。楼里已经连接好了导电设备，还有凤凰与你配合。”孙老阴狠地说。 凤凰，是协会里另一位强大的火焰能力者，凤凰是一位女性，又是孙家族人，很得孙老信任。平时她大都在庙里清修，极少出现，听到这个名字，雷霆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可以不顾及孙老的面子，却不能忽视凤凰，因为在他眼里，凤凰才是与他一个层次的人。 “好，我会和她配合。” “那就麻烦你了，等此间事了，一定会有丰厚的报酬奉上。” 两人交谈间，丝毫不知此刻他们的谈话全都落在另外二人耳朵里。 “这些人真的好大胆啊，他们怎么就这么肯定，国家拿他们没办法啊？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蓝月如趴在墙头，惊奇地望着对面。 她刚从不知道多少辈的后代蓝子明口中得知，国家派遣检查组过来可不是没有做功课的，既然早就知晓海都的情况，他们还敢干枪匹马过来？ 所以此时此刻，头顶的北斗卫星正对着这里，据说还有几枚中程导弹也正蓄势待发，一枚对准觉醒者协会大楼，一枚对准孙家老宅。 这种导弹一颗就能炸毁一栋大楼，爆炸范围半径在一百米内。 非常幸运的是，这条街早已被提前戒严清空，即便发射导弹也不会影响到居民。 孙家老宅又是一处占地百亩的庄园，更不会损害到他人了。 这就是与国家作对的下场，孙老为了炸一栋楼，必须出动手下王牌。对国家机器来说，一颗中程导弹还只是小打小闹而已，真正的大型导弹一颗就能摧毁一座城市。 当然，能不这样做，国家还是不愿这样做的，毕竟妨碍社会稳定性，所以检查组来是先礼。 若孙家不配合，那就要后兵了。 可惜，孙家这种暴发户不懂，也不想懂。 “孟园，你怎么不说话？” 道人从楼下一位染着红发的女人身上收回视线，抬起眸道：“蓝月如，你不是想去玩吗？今天可以畅快玩了。” 顿了顿，又道，“随你玩，想玩什么玩什么。” 老鬼诧异道：“你今天这么好说话？杀人也可以？” 她还真想玩一玩，鬼玩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如果可以随便玩的话，那她就要打造一座鬼楼，让里面的人经历宛若恐怖逃生一样的噩梦。 可惜之前路上孟园都不许她玩太凶，觉醒者也都丢给了警局。 “有何不可？这里的觉醒者身上都带有血煞之气，个个手染鲜血，杀了也是除暴安良。不少官员与商人也是如此，你是鬼修，应该能分辨出来，只不要误伤了无辜就好。” 孟园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修士也绝非不杀生之辈，修士讲究道法自然。 一切作为要符合本心，而本心要向天道看齐，修炼一颗道心，只要不违背道心，便为正道。 此前她便杀过一群偷猎者，这次来到海都，本就是为覆灭觉醒者协会而来。 海都早已被孙家渗透，政府独木难支，若非周家在，这海都恐怕早就沦为孙家地盘。到这地步，便不必劳烦政府了，她自会出手惩治。 “哈哈哈，有你这话，那我就放心了。” 老鬼猖狂大笑几声，身形倏而虚化，直直向楼内飞去。 一股浓郁的阴气自她体内冒出，看不见的黑气缓缓将整栋大楼包裹。无人发觉，这栋楼内一些地方发生了微不可查的变化，只有一些感官灵敏的人，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寒意，却也只当是空调开低了。 “有点冷，你感觉到没有？” “没有啊，你衣服穿少了吧？” “可能吧，不过总觉得这地方好像一瞬间变得有点阴森森的，怪让人害怕……” 话音未落，头顶挂着的繁复水晶灯突然猛地炸裂，碎玻璃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啊！！！” 尖锐的灯盏不住摇晃，仿佛被无形的存在推动一般，宴会厅里灯光忽明忽暗，充满了诡异之色。 与此同时，一阵幽怨的、如泣如诉般的女子笑声空灵响起，传遍了四面八方。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要问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毫无疑问就是龙国恐怖片。 没人注意到，胡乱逃窜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商人露出了伤不起的苦逼表情。 我的老祖宗，您别告诉我说您阻止恐怖袭击的办法就是自己来制造另一场“恐怖”袭击啊！！！ 大楼外四处则集结了无数觉醒者，都是为了防范“鬼女”的到来而在此守株待兔。 祝则林刚从大楼走出来，就被迎到了另一栋楼楼顶。 第174章 抛开心底一闪而逝的促狭想法，孟园立身云层之下。 她仰头望着头顶黑沉沉的劫云，狂风席卷而下，将道人身上漆黑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天地间瞬间好似只剩她一人，茕茕孑立，直视天威。 可惜无人得见这一幕。 云层中有银蛇狂舞，一道道粗壮的紫色电光蜿蜒游走，携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仿佛要将那高耸楼宇劈成废墟。 远处的街道上，有人注意到这诡异的雷云，各自诧异不已。 “怎么回事，天变得这么快？” “要下雨了吗？” “不对劲啊，你们看，只有政府大楼那一块才变天了，太古怪了！” “哈哈，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样好像有人在渡劫啊？” 行人们议论纷纷，好在中心街早已被清空，附近的市民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不少人甚至还在围观看热闹。 “快拍下来，这场面太壮观了。” “那个雷不会劈下来吧？据说今天政府大楼在设宴，很多贵族名流都去那边参加宴会了。” “听说是中央来人了，就是因为这个中心街才戒严了。” “我估计这雷不简单，最近不是出现很多觉醒者吗？会不会是被人召唤来的雷？” “不会吧，觉醒者有这么厉害吗？我看新闻里都说，那些觉醒者最多也就喷喷火之类的，不是有很多觉醒者犯罪都被国家抓住了吗？” “我看外国网上有很多觉醒者的视频，有人觉醒的能力跟超人一样。飞天遁地，特别牛逼！什么时候我也能觉醒就好了。” “国家不是在打击圣灵教吗？你不怕被抓啊？” “嗨，大家都信不就没事了吗？毕竟法不责众嘛！” 龙国对网络言论一向管控严格，所以尽管现实里觉醒者出现了不少，网络上却很少看见真正的觉醒者视频，一旦发出也很快就会被删除下架。 海外却不同，视频网站上甚至出现觉醒者直播分类，他们将觉醒者奉为超人，许多类似超人飞檐走壁的视频引得人心浮动，社会动荡。 人都是慕强的，不然不会有那么多英雄主义，超人一类的电影更是层从不穷。 世界的未来属于年轻人，年轻人们若是发现，只要信仰一个神明，就能获得非凡的力量成为超人，他们会不会去信？估计没有人能忍住这样的诱惑。 好在龙国与海外网络之间有墙阻隔，海外的消息传递不进来，大众仍然处于对觉醒者略有耳闻却不了解的状态，是以国内形势如今还算平稳。 况且中央频道还天天播报新闻，今日抓获哪些觉醒者，对方又犯了什么事等等，日日这样广播，潜移默化之下，也让大众们接受“觉醒者敌不过国家机器”、“觉醒者都是意图危害社会的社会闲散人员”、“只要犯罪觉醒者照样坐牢”等等观念。 如此一来，觉醒者的档次自然而然降低，在人们心中由“超人”转变为“邪门歪道”。 当然，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些被抓捕的觉醒者，并不强大。 若今日海都政府大楼被觉醒者轰炸一事爆发，恐怕觉醒者的存在，以及觉醒者的强大将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修士耳聪目明，风声将路人的讨论声传递到孟园的耳朵里，她抬起眼帘，看向对面楼顶上的老者，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是这样吗？ 此前她一直对孙家的动机感到怀疑，在她看来，孙老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物，他行事十分有条理，表现得也并非被欲望冲昏了理智。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真的是因为要带领孙家走向更好的辉煌吗？ 蓝子明说，是因为孙老想当土皇帝，可是个人都知道跟国家作对的结果。 绝对毫无胜算。 他何必带着整个家族去与国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抗衡？ 况且即便今天孟园不在这里，孙家也绝对讨不到好，两枚蓄势待发的导弹就是孙家最好的归宿。 除非，他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除非，这次行动会带来更大化的收益。 除非，此一战后，被国家打压的觉醒者门将彻底呈现在世人眼前，告诉所有人，觉醒者也能够动摇政府的统治，觉醒者如此强大宛若神明。 “好计策。” 孟园低低出声，话落的下一秒，电光猝不及防降落，如雷龙入海，直直朝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大楼砸来。 “雷落下来了！” 远处举着手机的人群惊呼。 “里面的人没事吧？天呐，太危险了！” 里面的人？恐怕谁也想不到，层层阴气包裹中，他们甚至连外面的雷声都听不到。 他们面对的，只有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鬼打墙，墙壁上的血手印，尖锐刺耳的鬼哭声，以及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冒出来的索命亡魂。 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天的经历，将在每个人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一辈子都无法抹去。 “哇！孟园，天雷！你别让它劈到我！我的阴气和天雷相克！” 事实上，天雷与任何东西都相克，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遇见天雷都得躲。 蓝月如的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孟园轻笑了下：“放心。” 她双臂一展，袖摆在风中飘摇，一层无形的画卷也仿佛跟着浮动起来，遮盖在道人头顶。 雷霆落下，本该狠狠砸在那大楼上，楼顶的避雷针早早就被破坏，接下来，那恐怖的高压电流会顺着楼内的钢筋和各种导电设备，将整栋大楼彻底破坏。 然而下一刻，“噗”的一声。 ——雷消失了。 大楼对面，举着望远镜的孙老脸上还仰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不过很快，那笑容就僵住了。 远处，举着手机拍摄的人们也疑惑地擦了擦眼。 “那雷呢？” “还以为能看见雷劈政府大楼呢！结果是个哑炮？”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失望不已。 “哈哈哈，估计是被避雷针引走了吧？” “这雷也就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威力，大家都散了吧。” 大楼顶上，空气一片死寂。 “这……雷霆，这是怎么回事？” 孙老当然不会怀疑雷霆的能力，他下意识以为雷的消失也在雷霆的控制中，当即质问起来。 他想，难道是雷霆不服自己，故意在这时候捣乱？ 岂料雷霆的神色这会儿比他更难看、更慌乱。 “我、我没控制好，我再试试。” 瘦小男人原本昂头挺胸地站在那里，满怀万事都尽在掌握的自信，直到那一道雷在自己的控制中消失。是的，它消失了，他完全感知不到它。 与此同时，自己体内那股力量好似也跟着那消失的雷被吞噬了一部分。 雷霆身形微微佝偻下来，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他就像是一个眨眼间被打回原形的小丑，披在身上的华美外衣被人一把揭开，露出丑陋、胆怯、一文不名的内里。 “我再试试……再试试……” 他不断呢喃着，似乎这样才能鼓足勇气，让自己重新变成那个英雄雷霆。 “轰隆！” 他咬紧牙伸出手，又一道紫雷落了下来。 由于距离太近，雷霆落下的瞬间，响彻天际的雷鸣也传到众人的耳中。 孙老苍老的眼眸灼灼盯着那道更粗壮的雷，雷霆佝偻的脊背也慢慢直了回去，眉眼间重新浮现意气风发之色。 他的能力还在，他还是雷霆！ 突然，“噗呲”——又是一阵熟悉的静默，黑云压城，狂风席卷，好像也一并卷走了楼顶众人身上的温度。 孙老大怒不已，转头厉声喝问：“雷霆，你这是想得罪我？” 话音未落，周围的手下便已迅速将雷霆包围，一副气势汹汹之相。 这雷霆太过自大，难道以为自己能力强，就可以凌驾于自己之上吗？ 要知道他只有一个人，而自己可是有一整个觉醒者协会！ 雷霆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孙老意料，他脸色惨白如鬼，神情里满是不可置信，像是对雷的消失完全不知情一般。不对，那明明是他召唤来的雷啊！ “不、不该这样！那是我的雷！”男人脊背深深地弯下去，他当乞丐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弯着背乞讨，因为显得可怜，达官贵人们会给他更多的钱。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再度举手，黑魆魆的云层中，一道道雷如龙蛇一般缠绕在一起，越来越粗壮，越来越恐怖。 风也变得更大了，那巨大的雷霆在云层间游走，将那一片黑云都映照出了光亮！政府大楼在雷光下明亮得宛如白昼，刺目的光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眼。 雷霆两眼通红，眼底布满血丝，神情癫狂，身形更加萎靡了下去。 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全都宣泄了出去，如此多的天雷齐聚，画面骇人至极，给人一种毁天灭地的恐怖感。若是一同坠落，不论什么存在，都会在一夕间灰飞烟灭。 “太恐怖了……我现在确定，这雷绝对不是天然的，一定是有人在操控！” “快，一定要拍下来！” “政府大楼快要塌了！要死人了！” 人群爆发出尖叫，有离得近的人疯狂地往外跑，还有一些不怕死的仍停在原地，满脸兴奋地拍摄录像。 太空之中，卫星正遥遥地对着这里，将一切画面传回监视器。 海都更加遥远的地方，有人正紧急通话。 “首长，要不要发射导弹？孙正义这是疯了！他竟然敢这么做！那里面可是有几百条人命！” 如果不是周叔旭提前疏散人群，这等规模的事故绝对会死成千上万人！ 第175章 奇迹？ 真的会有奇迹吗？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等威力的天灾，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制止。 哪怕发射导弹，最终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政府打击圣灵教，所有从政人员都不允许信仰，这就造成了官方基本没有觉醒者。 当然，本身也有另一个原因。一般文化程度越高、越被社会接纳、生活越好的人，越不容易去信仰神明，他们更相信凭着自己的双手创造的幸福，而不是将一切希望寄托于神明。 官方层面的觉醒者一直很少，即便出现，也只能得到一些科研层面的成果。 比如一些高科技资料，数学原理等等。 如今就连这种科研层面的信仰，国家都下达了通知，明令禁止了。 之前得到的那些成果，也都不再投入使用。 只因经过国家研究发现，大圣灵更倾向于“元宇宙”科技，若将科技比作一棵树，大圣灵点亮的不是现实层面，比如航天航空宇宙飞船之类，而是意识传输、意识投影一类的虚拟现实科技。 科学界一直有句话说，飞船带领我们走向宇宙，元宇宙却带领我们走向灭亡。 元宇宙技术本质上就是开发虚拟世界，而后在虚拟世界中生存。发展到最后，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将不愿在现实里存活，而只愿意去到虚拟。 虚拟世界里什么都有，生命可以永生，不用吃饭不用喝水不用担心生存问题，还不需要工作，虚拟会变得如现实世界一般真实，却不再有现实里的任何缺点。 只要不停电，人就能存活到世界尽头。 从此以后，人类将永远活在这一颗星球上，所有的欲望都被满足，他们会逐渐固步自封、耽于享乐，不再向外探索，因为他们需要的所有东西元宇宙里都有。 最终，人会忘却星空，忘却真正的广袤宇宙。 如同坐在井里的青蛙，又在被温水煮，最终死在这一块小天地里，却还觉得生活美好。 “首长！” “轰隆！！！！！！！！” 剧烈的白光从政府大楼楼顶上发出，这一刻，就连卫星都看不见下方的情况，只有一片惨白的光，那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孔。 有人满脸喜色，有人惊慌逃窜，有人恐惧落泪，有人一脸茫然的空白。 巨响好似一瞬间穿透了屏幕，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造成一阵尖锐的耳鸣。 白光亮了足足半分钟，这是漫长到堪比一个世纪的半分钟，整个海都在这半分钟里变得寂静。 马路上的车流一一停了下来，有人走下车站在一旁仰头观望，有人从家中窗户探出头，呆呆注视着这一幕，说话的、吵架的、工作的人们，全都放下手中的事，转头朝着光亮处看过来。 政府大楼下，那一群防备鬼女的觉醒者们，也都在神色慌乱地向四面八方逃窜。 太恐怖了，像是天一瞬间倾倒了下来，那种源自本能的对天道的畏惧，深深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不论修道者还是普通人，这一刻都无比的心慌心悸。 甚至不仅是海都，此时此刻，全球的觉醒者和修道者，都敏锐地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末法时代，真正的天雷降世，造成的影响堪称巨大。 雷霆之下，道人反倒眉眼一扬，眼眸含笑。 “来得好！我还没感受过渡劫的滋味，正好让我体验一番！” 上辈子，她修行五行种道之法，不像其他同门那般需要渡雷劫。一生五百年，她旁观过许多次他人渡劫，因为自己不曾体验，深感遗憾。 不想这一世竟能如愿。 先前两道雷劫不重，却也劈得道人发丝披散，衣衫褴褛。要将天雷纳入体内，自然要先经过她的身躯。 道人衣襟微敞，乌发在狂风中翻飞，一双眉眼舒朗开阔，黑眸明亮湛湛有神，她仰着头瞧着那雷霆，笑着举起一只手，剑指向天：“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天雷，是天道的力量啊！ 天道，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余力吧！ 雷霆，扑了下来。 携着一往无前之势，好似在印证着什么，又似急切扑向谁的怀抱。 蓝月如感知着头顶强烈的危机，小心翼翼从楼顶浮出一个脑袋，便看见了这一幕。 无尽的电光注入道人的身躯，将她的身形完全笼罩。她就像是从光里生出的人，又像是被光包裹着，同化成了光。难以言喻的威压自她周身散出，蓝月如只望了一眼，瞬间就吓得缩了回去，大气都不敢喘。 若她还有心跳，这会心都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啊孟园能不能行啊我真的害怕……算了孟园你撑住姑奶奶来捞你了！” 老鬼缩回来不过三秒钟，转头又紧闭着眼视死如归地冲了上去。 她这会再没有心思玩了，玩个蛇皮！ “孟园你没事……吧？” 蓝月如的话音卡在了嗓子眼。 耀目雷光里，道人披衣散发，正冲她眉眼弯弯地笑，一股魏晋名士的潇洒肆意扑面而来。 老鬼呆了好一会，才拍了拍胸脯，大松一口气：“哎呀，你没事啊，害我白担心一场。” “很快就有事了。” “啥？” 孟园道：“你快下去，把人尽快都解决了，咱们等会就要离开。” 蓝月如也没问为什么，她已经习惯听从道人的吩咐了，当即转身下楼。 孟园这才吃痛地皱了皱眉，神情却依旧平静。 天雷岂是那么好接的，更何况她如今又没有法宝，头顶的历史画卷也是用来掩盖异象不让月亮发现的，并不能真正保护她。 腰间挂着的城隍印倒是一物，只是雷霆克阴气，城隍印若顶上去，绝对能报废，所以不如还是不用了。 雷光并未持续太长时间，蓄势用了三分钟，落下来却只有一分钟罢了。 光芒逐渐暗淡下去，那一丝天雷法则被引入小世界。 丹田之内，“轰隆”一声巨响，天空上渐渐凝聚出了一层云，云层聚集，雷光隐隐。 大地之上，风逐渐大了起来，吹拂着草木簌簌作响。 春雷响，万物生。 “嗯？”小蛇自入定中惊醒，望着头顶的雷云，神色又惊又喜。 “孟园，你又变得更厉害了吗？” 小蛇低声喃喃着，眼神变得更加坚毅，而后再度沉入到了修行之中。 政府大楼上，一派安然的平静。 雷光过处，不仅没有造成丝毫的损伤，就连那*楼顶的地板都没被刮花半点。 一切一如往常。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对，不是这样！我的雷！我的雷！” 雷霆目眦欲裂，他再一次伸手，想要使出自己的能力，然而一次次的挥手，却并未出现原先熟悉的电光，他的能力，他的力量，神明的恩赐，一如那无故消失的天雷，消失不见了！ “不！！！” 孙老也呆滞了，他苍老的脸庞扭曲成一个混杂着惊愕、不可置信、恐慌的可笑表情。 周围的手下没一个敢出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直到孙老陡然回过神来，仓皇大喊：“凤凰呢！叫她来！让凤凰来！” 随即他转头，冲着雷霆狠狠啐了一口。 “废物！” 此话一出，雷霆、原名杨木狗的男人如遭雷击，顿时浑身瘫软，委顿在地。 另一边，监控室内。 卫星屏幕上仍然显示着那一栋政府大楼的楼顶，上方黑云渐渐散去，好似耗空了所有力量。 完好无损的楼面出现在每个人的眼前。 电话两头静默了许久、许久，半晌才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首长……这就是您说的奇迹吗？” “是啊。”另一边，男人声音同样沙哑，却带着轻轻的笑，“这就是奇迹，我们龙国，也不是没有底牌！放心，国家危难之际，总会有人出现，为我们……撑起那一片天。” 说到最后，他语调沉沉，满含敬意。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这样的人，才是我们龙国的守护神！” 海都内，停止的车流开始重新流动，原本无意识静默的人也开始说话。 “天呐。那个雷真的好恐怖，可是最后又消失了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嗨呀，说了叫你脑子别乱想嘛，这不就是避雷针的作用吗？” “切，没劲，还以为能拍到劲爆的东西呢，结果就这？浪费我表情！” “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啊，我还瞧了半天，啥都没看到。” 这都是不知情的人，还有一些稍微知情的，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这一看就是觉醒者协会跟官方干起来了！今天中央检查组才来，晚上政府大楼就被炸，不是很明显吗？不过这么一看，觉醒者协会还是拉了，就这么点招，还一点没用，一看就被官方压着打。” “是啊，没想到能看到这么大戏，之前还听说咱们国家没有官方觉醒者，这么看来，传言不实嘛！” “我就说，有人觉醒了就老老实实听国家的话当好人，不然迟早被收拾。”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想不开去造反，现在可都是社会主义国家了，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那些觉醒者还是太傻了，以为自己一个人能战胜一个国家？” “我估计觉醒者协会把他们最厉害的人都派出去了，刚才那雷还是挺吓人的，要是真砸下来估计后果不小。结果没想到国家连人都没出，就把它们打趴下了，还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咱们国家卧虎藏龙嘛，从未断代的五千年历史古国，这含金量你以为？所以说啊，可不能跟官方作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176章 闹剧明明还未结束，却好像已经结束了。 凤凰收到指令，在楼下放了一把炽烈的火焰，火光弥漫之处，高温将空气都灼烧得扭曲。 然而一如雷霆的雷一样，这火焰一旦接触到政府大楼，便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存在吞噬了，瞬息间消失殆尽。 源源不断的火焰被吸纳、融入身躯，尽管孟园还未种下五行之火道蕴，但道心本就是完满的，是以操纵这凡间火焰并不困难。 凤凰虽以神鸟之名代号，所驾驭的火焰却并非神火。 那些火不过是温度较高，不带非凡的特性，孟园将一缕火焰法则收入小世界后，略微思索，便将其捏成了一个火焰小球，挂在了高空上。 天空出现了一轮小太阳，太阳高挂云端，持续不断向外散发出温暖的热量。 “凤凰也不行？让他们、让他们都给我上！我养他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孙老在对讲机里怒吼，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神情里似是愤怒，又似乎充满了莫名的惶恐。 “不行、不行，一定要完成……” 他神经质地低声喃喃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里猛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野望。 只要完成神明的任务，他就能获得永生！ “我一定要长生不死！” 他心底怒吼着，看向政府大楼的苍老双眼，陡然变得一片血红。 “去，把所有人都带回来，今天这栋楼不炸，他们就不许停下！” 原本已经因为雷霆的失利而新生退意的觉醒者们，纷纷被找了回来。 他们加入协会那一刻，就被协会打下烙印，无论去到何处，协会都能找到他们。 众人都来到政府大楼外，他们站在那里，注视着夜色里灯火通明的大楼，一张张脸孔上神态各异。有人畏惧，有人惶恐，有人目光闪烁，有人满面退缩。 明明一切开始之前，他们也曾站在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强大与自信。 不过短短时间内，形势陡然逆转。 “凤凰和雷霆那么厉害都没做到，我们怎么可能做到啊？不如算了放弃吧！” “这个大楼一看就很诡异啊，你们难道没发现吗？” “哪里诡异？” “刚才外面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一般人肯定有反应吧？可是你们看，这楼上窗口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出现，他们竟然对外界丝毫不感兴趣！这绝对不符合常理啊！” “是啊……这楼里竟然没人出来？？太奇怪了吧！” 觉醒者协会收纳的本就是一群素质不高的人，他们在和平时代也不过是最底层，而这群人往往拥有着偷奸耍滑、软弱怯懦的本性，此时这么一观察，立马就不敢再前进了。 众人面面相觑，耳麦里不断传来孙老的催促，可惜这群人本身就是混不吝，除了一条烂命，根本没什么好拿捏的，威胁也不怕。 “你们说……鬼女会不会已经在楼里了？” “什么？！！” “鬼女来了？你怎么确定？” “不然怎么解释刚才的事？雷霆、凤凰双双出手，结果你也看到了。雷霆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可我当时就在凤凰身边，我记得很清楚，她说自己的能力没有了！” 人群霎时哗然，甚至齐齐往后退了好几米，望着大楼的眼神全都惊骇莫名。 好似那栋夜幕下灯影重重的巍峨大楼是什么择人欲噬的猛兽，一扇扇亮着的窗户是萦绕着凶光的复眼，大开的黑色大门是凶兽张开的巨口。 实在是鬼女给他们带来的阴影太重了。 “鬼女、鬼女会剥夺觉醒者的能力的！我、我不干了！”有人突然后退几步，扭头就跑。 有了第一个逃跑的人，就像是敲响了退堂鼓，接下来剩下的人更是作鸟兽散。 “快走快走，连雷霆都对付不了鬼女，咱们那不是给人家送菜吗？” “停下，停下！你们这些废物！” 协会管理阻止不及，这些人根本不服管教，之前之所以听命孙家，不过是因为孙家给予了太多报酬。此刻一见鬼女，全都吓得屁滚尿流，根本毫无反抗之心。 毕竟跟命比起来，钱又算个什么？ 楼顶上，孙老冷冷注视着这一幕，许久才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屑一顾。 “一群废物，就算手持刀剑，也还是不改本色。” 他明白，一切都完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底浮现出了一个潜藏许久的念头：为这么一群货色赐予能力的神明，真的是神明吗？不……或许，叫祂魔鬼才更合适吧？ 邪神才会收割如此低廉的信仰，真正高高在上的神明，档次绝不会这样low。 答案其实一早就在心中，只是他始终不愿承认罢了，甚至抱着与虎谋皮的想法，却忘了人类也有自己的力量。 孙老沉默良久，深深叹了一口气，满脸沟壑越发深刻，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政府大楼楼顶上，孟园盘膝坐了下来。 她方才抽离了不少法则之力，全都被丢进了小世界里，这会小世界内正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天空中出现了太阳，出现了云层，出现了雷电，于是雨也应运而生。 草木开始生长，不是在她的控制下生长，而是自然而然的，好似顺应天地规律一样的长大、开花、结果，又开始繁衍新的生机。 这片空间，开始有了真正的生机。 只除了没有动物。 孟园刚这么想着，忽见大楼内飘出几个魂魄，徐徐向夜空飞去。 那几人似乎都没意识到自己死了，脸上还挂着惊恐至极的表情，似乎死前看到了极端恐怖的画面，孟园定定看了两眼，再朝天上一望，发现他们飞向的最终目的地是月亮。 一点也不感觉奇怪呢？ 不过不能让他们去往月亮，进了月亮就会暴露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虽然恐怕也瞒不了多久，但至少不能这么快就被发现。 孟园抬手一招，那魂魄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般，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想了想，忽而眉梢一挑，想到了一个主意。 片刻后，小世界内一条河里，出现几只白色的小鱼。小鱼的身体像是被雪白的泥土捏成，然而浑身鳞片鱼鳍却精巧细致宛若活物。 小鱼最初呆呆沉在河底，过了一会忽然一个激灵，陡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它们在水中游窜，生疏地摆动自己的尾巴鱼鳍，顺着河水随波逐流，嘴巴一张一合，不知是在说话还是哭泣，吐出一串串气泡。 可惜，没有人能听懂一条鱼的话。 再过不久，山林还出现了蝴蝶，出现了鸟，出现了蜘蛛，大地上出现了蚂蚁、昆虫、蚯蚓。 世界越来越真实，生灵越来越多，唯一不足的一点是，这方世界里的活物全都是一副洁白无瑕的身体，和那片纯白的大地一个模样，画风显得有些诡异。 深夜，辛萌满怀期待地沉入梦乡。 现在的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睡觉，睡着之后，她就会来到一个神奇的世界。 她不清楚世界的入口，也不知道那地方到底在哪里，每一天夜晚的入梦更不由她掌控，只有睡着后才会进来，所以她还是称其为“梦中世界”。 今天，她再一次进入“梦中世界”，映入眼帘的场景却大变样。 “哇！太阳！” 少女仰头望天，两眼直直望着天空中挂着的大火球，“还有云！” 忽然，一只鸟从她头顶仓皇飞过。 “鸟！” 少女瞪大眼，不懂梦中世界怎么会变化这样大，不过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种变化很好。 死寂化作了生机与活力，梦境也逐渐变为真实。 “这里变化是不是很大？”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辛萌转过头，看到了她最近新交的朋友姜希音。 “希音！你也刚到吗？” “对，我才来，今天大家好像来的都挺早。” 姜希音环顾着四周，看到几只匆忙逃跑的小虫，忍不住问道：“你说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呢？” “不知道。”辛萌摇了摇头，又眯着眼满足地笑了笑，“不过总是好的吧？只要是好的就好了。” 姜希音沉默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女无声垂下眼帘，低低开口：“我有时候总会想，在我们生活安稳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正为我们负重前行呢？” 辛萌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听到好友这番话，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路边遇见的道人身影。 “有的，一定有。” 她重重点了点头，“所以为了尽快去帮她一起承担，我们也要努力成长呀！” 两人交谈间，周围也陆陆续续一个个人影，这些人全都是骤然间凭空冒出，一开始发现这一想象的时候，辛萌还吓了一跳，后来习惯就好了。 来人全都聚集在大树下，这些人基本都是少年，十七八岁或是二十出头，个个都很年轻。大家到来后，针对小世界的变化议论了一阵，随即便进入正题。 “辛师姐，我能请教你一下吗？” 有人朝着辛萌走过来，辛萌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之后每次她来，人都会多出几个，对后进来的后辈，她总会提供帮助。 或是解答问题，或是讲述一些注意事项。 她的修炼进度也是最快的，大蛇不是每天都会教他们，多数时间都让少年们自己修炼，或是共同讨论，遇到不懂的地方再去问它。 “当然可以，你要问什么？” “我想问问法诀这一段，说是灵气从这里走向这里，可是我吸收灵气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困难……” 第177章 “走了，蓝月如。” 一道清凌凌的话音突兀钻进耳朵里，将老鬼快要玩疯的理智陡然给拽了回来。 “啊？这就走啊？” “你都玩一个小时了，还不够吗？” “那好吧，走了走了！”老鬼语气充斥了意犹未尽，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飞了出来，包裹着政府大楼的阴气也随之重新回到她的体内。 与此同时，大楼内外一直鬼打墙的人们，终于发现这栋楼可以出去/进来了！ 外面的人想进去，是为了救灾。 之前那声势浩大的雷霆与火焰吓到了不少人，尤其是政府工作人员，在孙老无奈之下带着人离开后，救护车、警车、消防车都开到了大楼前，却发现这栋楼跟邪了门似的，怎么都进不去！ 明明大门开着，他们一走过去就会绕回原位。 众人想了许多办法，架楼梯从楼上窗户爬进去，或是开直升飞机从楼顶下去，却都行不通。 一时间，政府大楼好似与现实不在一个次元，看得见，摸得着，就是进不去。 里面的人为什么想出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这天夜晚的一小时，将是楼内人这一生经历的最难忘的一小时，他们宛若在身临其境玩一场大型逃生游戏，身后是追逐的鬼怪，身前是永远也逃不出的大楼，身边的人则不知何时会推你出来挡刀，一切都变得极为危险。 然而这并不是游戏，这是他们的真实经历。 真正的恐怖逃生游戏，相信没人经历一次之后还愿意经历第二次。 蓝月如玩得虽然疯，却也很有分寸，该死的人才会死，不该死的也不会有任何事。 每个人都会得到他们应得的结果。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呜呜呜妈妈，我害怕！”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你们是真人吧？你们不是鬼吧？你们说话啊！” “他们脚下有影子，别怕！他们是人，天呐，我们终于走出了那个地狱！” 紧闭了一个小时的大门轰然打开，无数人从里面冲出来，原本得体的穿着此时早已乱的不成样子，很多人身上还沾染着鲜血，神情似哭似笑，满是劫后余生的癫狂。 有医护人员上前安抚他们：“别怕，没事了！我们都是人，你们得救了！” “所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众人的安抚之下，一些人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终于有人问出这个问题。 这时，周叔旭走了过来，他的神色与周围人相比好看得多，尽管面色仍然苍白，眉眼却十分坚毅平静。 “这个问题不重要，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孙家意图破坏社会秩序，伤害他人生命，我以海都市政委书记的身份命令你们，即刻逮捕孙家全体成员以及所有觉醒者协会成员。” “周书记，一小时前，中央就向我们下达了逮捕孙家的命令，孙家人已经全都伏法了。” “中央？” 这时，中央检查组的一位组长走过来，笑着扶了扶眼镜，道：“周书记，难道您以为我们会不做准备单枪匹马地过来吗？” 周叔旭愣了愣，而后释然一笑：“也是。”国家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是他考虑不周了。 “那这栋楼的情况，也是中央那边……？” 他话音未落，却见不远处站着的蓝子明神情微变，面色十分古怪，一脸的欲言又止。 蓝子明心底正在打鼓，他比谁都清楚，这大楼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还不知道那鬼打墙是什么吗？分明是他家老祖宗在玩游戏！他都听见她的笑声了，其他人或许以为那鬼笑声是在吓唬人，其实就是她玩得太高兴了！ 要不要去承认啊？ 刚这么纠结着，却听见那组长毫不犹豫承认道：“当然，若不是这鬼打墙，我们恐怕都活不下来。至于背后操控者是谁，这是国家机密。” 周叔旭之前便听闻了他们被困在楼中时，外部所发生的事。 他也承认，尽管逃生游戏吓人了一点，但的确保护了楼里人的生命。 当然，也死了一些人，但据他了解，死的都是恶贯满盈的家伙，绝对死有余辜。 “好，好，我不问了，知道国家有安排就好了。” 不，你问啊！你问啊！你怎么能不问！那背后的人明明是我蓝家老祖宗！保护你们的根本不是国家的人，那是我家祖宗啊！ 蓝子明憋得快要内伤，他特别想张口说出来，可人家中央检查组组长都承认了，他难道还能当众反驳他？不是，他为什么要承认？他凭什么抢我家祖宗的功劳啊？ 蓝子明的心声无人知晓，海都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了，鬼女之名也随之一夜间传扬了出去。 当然，在大众的印象里，鬼女是隶属于国家官方的强大觉醒者。 一旦觉醒者犯了事，鬼女就会来剥夺对方的能力，并将其抓捕归案。 相比于那位不分善恶只看信仰赐予他人能力的“大圣灵”，这位惩奸除恶剥夺能力凶名赫赫的鬼女，反而更加得人心。 “啊！孟园！又是你！” 遥远的月亮上，传出一道愤怒的吼叫。 索菲亚一直密切观察着龙国的信仰情况，在此之前，海都一直是一块信仰聚集之地，觉醒者协会向索菲亚贡献的信仰也是最多最纯粹的，她甚至向那位协会的管理者传达了神谕，只要他做出更大的成绩，她会给予他更多好处。 可是，这一切都在今天破灭了。 她不可能时时关注海都，龙国太大，人口太多，信仰到处都是。 她时常去各地收割信仰，今夜不过是一时的离开，海都那原本明亮璀璨的信仰之火，骤然熄灭了大半。 这说明，大量的觉醒者死亡或放弃了对她的信仰。 为什么会这样？龙国这群人，为何如此善变？他们的灵魂狡诈且多疑，内心对神明充满了不信任感。 明明她一直很努力地布局。 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什么，最初她给予他们钱财和知识，可惜这群人太过吝啬，信仰增长的速度完全达不到索菲亚的需求，他们大都有着独立人格，并不会为了钱和知识出卖自己的灵魂。 之后她便转移了目标人群，将目光投注在那些走投无路的人身上。 她能感觉到他们对强大的渴望，于是她咬咬牙，拿出了法则之力赋予他们。 这一步本来走得很好，这群人为了力量，果然贡献出了大量的信仰，索菲亚因此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飘飘然不知所以。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觉原本在龙国名声极好的圣灵教，突然被打成了邪教，接受度断崖式下跌。 一步错，步步错。 开局那样好的优势，瞬间就被挥霍殆尽，大圣灵这一身份也算是废了大半。 可惜索菲亚已经无法回头了，布局信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往往需要十分漫长的时间和巨大的心力，当然成功之后的回报也很巨大。 比如蓝星上流传最广泛的上帝教的上帝，就是居住在天国里的一位长老的化身，他为了创立这个教派，为了让“上帝”之名深入人心，数次来到蓝星，每一次都会化身成不一样的身份亲自行走人间，一生苦修传扬神的美名。 一百年的任期，他会让自己行走人间一百年，百年困苦，不曾享受半分喜乐。 这样做的回报也很显著，他原本是如索菲亚一样的普通民众，可当上帝教成立后，这几千年来源源不断的信仰传递，让他积聚了数不尽的信仰之力，最终获得居住天国的资格，成了上帝文明的长老。 索菲亚当然做不到那样！她自诩高贵，绝不会折断自己的脊梁去与羔羊同行！ 哪怕她本意是要吃羔羊的肉！ “我一定要杀了你！孟园！” 这一刻，索菲亚满心被愚弄的愤怒与耻辱，她竟然会被一只看不上眼的虫子戏弄到这种地步！ “主脑，检索孟园具体位置。” 【主脑检索中……检索失败。】 “废物！她现在一定在海都！将范围锁定在海都，启动数据库检索！” 【好的，索菲亚。链接蓝星数据库中……目标孟园，范围龙国海都，启动深度检索模式……】 海都，政府大楼顶。 孟园蓦地抬眼，陡然朝天望去。 蓝月如正在一旁滔滔不绝诉说自己刚才的丰功伟绩，见她突然神情凝重，话声霎时停下：“孟园，你怎么了？” “走！” 道人没有回答，一字吐出，道袍袖摆一卷，便将老鬼卷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内府世界中。 下一秒，身形一闪，脚底流光乍现，倏然间便从原地消失。 蓝月如晕乎乎的被塞进这么一个陌生的天地，一时晕头转向，等她抬起头，就见面前几张年轻的脸正对着她。 “诶，又来一个人？” “妹妹，你好啊，我是辛萌……” 老祖宗左看看右看看，瞅着那一张张青春朝气的面庞，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孟园就是这么收徒弟的啊！ 夜空之下，道人脚踏飞剑，身若流星划过暗蓝天幕。历史画卷将她重重包裹，无人能窥见她身影。 【检索中……检索中……检索中……】 “你到底检测到没有？”索菲亚不耐烦地开口，她心情不好，耐心更是不足。 【检索失败。】 主脑机械音不带分毫感情，冷冰冰地读出结果。 “我就知道。” 上一次就已经检索过一次了，孟园的身份信息早已被从数据库中删除，要找到她，只能从其他人的命运线里抽丝剥茧。 第178章 孟园离开海都后，还是一路往东行。 海都本就临海，再往东就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她来到海边后，便从飞剑上下来，停在了一处沙滩上。 然后再把蓝月如从内府空间里揪出来。 “咦？孟园，你怎么来海边了？” 老鬼一出来，就看到不远处哗啦哗啦扑打在沙滩上的海浪，低头便是柔软冰凉的沙滩，沙滩上还有一些飞快爬动的虾蟹，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转眼一看，道人正眉头微蹙瞅着她，表情写满了不赞同。 “你在里面做什么？没事别祸害小孩子。” 这老鬼简直越来越疯了，刚开始上路的时候估计是不太熟，还端着架子装一装，现在装也懒得装了。尽管活了一千多年，实则心智可能才是死时的十八岁。 当然，孟园更怀疑她被关了一千多年憋坏了，所以现在才这么肆无忌惮。 她怕出事，方才将蓝月如关进内府小世界，却不想这老鬼进去后，竟如鱼得水地融入了少年群体中，还装作自己也是新来的，将那群少年人唬得一愣一愣。 孟园把她拽出来前，她正跟那群少年人说自己是他们的大师姐，一直跟在“师父”身边修行，还特意演示了几个小法术取信他们，哄得少年们一口一个师姐喊得她心花怒放，却没注意到大树上正有一个硕大的蛇脑袋藏在枝叶间，虎视眈眈盯着她。 若不是孟园及时把人带出，下一刻估计就是蛇鬼大战了。 “咳，我这不是开开玩笑嘛！”老鬼心虚地咳了两声，飞快转移话题，“对了，不是还要抓那头蛟龙吗？它现在在哪？咱们快去抓它吧！” 孟园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夜色下泛着细细浪潮的暗沉海面，“它就在海里。” “海里？那蛟龙的老巢难道就在海中？” 孟园沉吟片刻，道：“我猜不是，它来此处，估计另有目的。” 那蛟龙原是一条水蛇，水蛇习性生活在淡水中，海水乃是咸水，不适合水蛇生存。 即便它化作了蛟，估计也不会违抗天性。 孟园上辈子所见的蛟龙，也大都生活在山川湖泊，极少愿意去海中。 既然如此，那这蛟龙克服本能来到大海，其中内情就很值得商榷了。 “会不会它知道你在找它？所以故意往海里钻啊？你看这大海多大，它一条蛟往里面一躲，你找十天半个月恐怕都找不到，就像大海捞针一样。”蓝月如想出一个理由。 “或许吧。” 孟园不再思索，反正只要找到那头蛟，什么内情都能知晓。 “走吧，咱们去海中看看。” “啊？就这么入海？”蓝月如问。 孟园忍不住笑看她一眼，转身往大海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道：“当然还要一艘船了。” 她来到海岸附近的一处树林，寻了几颗笔直的树木，砍断后做了一方木筏。 木筏看着十分简陋，只是几根木头并排绑在一起，并无其他装饰。 将木筏拖入海中，道人脚尖一点，便踩在了木筏上，而后再盘膝坐下，任由一层层的海浪将木筏推向海中，再随着波涛缓缓远离海岸。 蓝月如不是人，其实用不上这木筏，不过飞也需要耗费力气，她便跟道人并排坐下来。 陆地渐渐看不见了，举目望去，四野空旷。 夜晚的海面黝黑如平坦的大地，而天幕又像是一个倒扣的碗，完美诠释了天圆地方这个词。 “好安静啊……” 刚从一场刺激的游戏中离开，突然来到这渺无人迹的大海上，蓝月如有些不适应。 她本来就喜欢人多的环境，又爱玩爱热闹。大海静谧，四周只有千篇一律的海浪声，哗啦——哗啦——响在耳畔，枯燥得宛若催人入眠的白噪音。 独自一人感受孤独，蓝月如体验了一千多年，她已经不需要了。 “这里能上网吗？” 老祖宗翻出了自己的手机，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大海上的信号并不好。 不能上网，手机也就成了死物。 她开始没话找话：“孟园，我发现你好像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嗯？” “比如我喜欢吃东西，喜欢玩手机，喜欢吓唬人，我还喜欢热闹、不喜欢一个人，可是你看你就不这样，你面对什么东西都一个态度，你有喜爱的东西吗？” 老祖宗好奇地望着她。 孟园垂眸想了想，虽是一次闲谈，但她还是给予了十分认真的回答。 “如果你说的是与你一般的热爱，我的确没有，但我也并非没有喜好。” 这般说着，她便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瓷瓶光洁无暇，巴掌大小，轻轻摇晃，可以听见里面水液微微晃动的声音。 “酒？” “我喜欢酿酒，也喜欢品酒。我还喜欢制香，喜欢观赏美景，喜欢看日出日落，喜欢四时风光……” 她一一举了许多例子，手中也不停，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些器具。 说到酿酒，她便忽而有了兴致，将酿酒的工具取了出来，准备酿一瓶新酒。 来到一个新地方，见了新奇景物，便该酿一瓶新酒，这是她很早便养成的一个习惯。 蓝月如坐在一旁，专注地看道人动作。 孟园酿酒自然与常人不同，她酿的酒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一种道的体悟。 只见她伸手，自海中鞠了一捧清澈海水，放入竹筒之中，随即又取了一缕海风，也加入那筒中。 “……等等等等，海风怎么取？”蓝月如瞪眼。 孟园笑着伸出一只手，海上风波大，咸湿的风穿过她修长的指缝，掌心灵光流转，一缕风携着大海的气息，便停留在了她指尖。 她将手指伸到蓝月如面前，随意挥了挥，一股浓郁的腥咸气味便钻进了老鬼鼻尖。 “好咸！” “是不是海的气味？” “像海里晒干的咸鱼，味道太重了。” “酿酒气息就得浓郁一些，不然便不像了。” 孟园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接下来的步骤，取了海风，还要取海上明月繁星。 大海不见人烟，这里的天空便也十分清澈干净，夜里抬头望天，就能望见密密麻麻的星点。海上的月亮似乎比别处更明亮一些，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海面上，随着翻涌的波涛荡漾出细碎的粼光。 取一缕银白月光与淡淡星光，加入筒中，如此便足够了。 不必更多元素，大海并不复杂，这里最好的风景就是脚下无垠的蓝海。 海风习习，道人最后取一缕酒气，加入这竹筒中，便将其密封起来，重新放入乾坤袋。 如这样的酒筒，乾坤袋中还藏有几个，都是她在各地酿造的酒。 若想回忆往昔，浅尝一口，酒意上头，便会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这一壶，就叫做海上明月光吧！” 蓝月如看完全程，叹为观止：“你真会享受生活。” “你难道就不会了吗？”道人反问。 老鬼难得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脑子，思考了片刻，而后缓缓道：“我好像只是在发泄我的欲望。” 此言一出，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孟园微笑注视着她，月色下，海风中，波浪声一阵一阵，舒缓地扑打着耳膜，如此宁静柔和的气氛中，道人的话音也显得格外温柔。 “只要懂得克制，发泄也并没有什么错。当然，你偶尔也可以*停下来，看一看身侧的景色。” 蓝月如没有说话，她转过身，面朝大海坐在那里，定定望着前方，仿佛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道人也不喊她，很多时候，顿悟只在一念之间。 时机到了，旁人的一句话便能引起灵魂的颤动。 孟园自顾自拿出一支钓竿，开始垂钓。来了海上，怎能不体验一番海钓呢？ 这钓竿还是孟园特制的，可以伸缩放进乾坤袋里，不然也不好随身携带。 钓鱼的时候还不用挂鱼饵，只要垂落下去，鱼钩上自然会生成一团小小的灵气，灵气对生灵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总能大有收获。 海面之上，风浪阵阵。 水面之下却一派宁和，一团小小的光晕悬在海水中，大多数鱼儿对这团光视而不见，只有少数鱼才会注意到它。只见一只半米长长着五彩鳞片的鱼儿被引来，毫无防备地朝着光团一口咬下。 “刷！” 道人拉起钓竿，一尾五彩斑斓的海鱼正挂在钩上，尾巴狂甩不住弹跳。 “瞧瞧，这就是贪吃的下场。” 她拎着鱼竿，将那鱼儿从钩上解下，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道人的话，原本剧烈挣扎的鱼儿，竟在她说话时渐渐安分下来，用一双呆愣愣的鱼眼睛瞪着她。 孟园笑了笑，手心一翻，手指捏着一枚绿色的小果实，递到那鱼儿面前。 “给你口吃的，你要不要？” 鱼儿立马长大了鱼嘴，嘴巴几乎成了o形。 “说你贪吃，你怎么还真不长记性？” 孟园微微一笑，把果实给它喂了下去，便又将它放回海中。 “去吧。” 那鱼儿入了水，却并不走，仍浮在海面，一圈圈游动，仿佛在观察道人。 孟园重新把钓竿落下去，对它道：“走吧，记得我说的话，以后离人类远点，天上也不会随意掉馅饼，懂了吗？” 大鱼吐了一口泡泡，啵的一声，似在应答。 它随后往下一沉，终于消失不见了。 不过紧接着，钓竿下便又传来拉力，孟园挑一挑眉，再次一拉，毫不意外拉上来的是同一条鱼。 她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讹上我了不成？” 鱼儿不说话，只用一双死鱼眼瞅着她，嘴巴不住一张一合，像是在说，再来一口，再来一口！ 第179章 一如孟园所说，海上风光其实不多，每日除了在海面上漂流，看看海看看天看看海上明月，便再无趣味了。 蓝月如呆了两天，就已经枯燥得不像样。 尽管她已经十分努力地去享受生活，可海上根本就没有生活啊！ “孟园，那头蛟在哪？你还没找到它吗？” “它一直在移动。” 孟园追踪着蛟龙的气息，虽然她能确定对方的位置，但二者之间毕竟有一段距离，蛟龙又一直在跑，这样追起来也要一定的时间。 不过有心算无心之下，双方之间的距离一直在缩短，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天就能找到它了。 听她这么说，蓝月如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一天都在赶路中度过，竹筏虽然简陋，速度却不慢，在孟园的操纵下，几乎日行千里。 那蛟龙不知在做什么，这几天一直在海里转悠，从东走到西又从北走到南，绕了一个大圈。 孟园寻到它的时候，它所处的位置在东海与南海交界处，南海海槽也在那里。 “大概就在这里了。” 孟园环顾四周，只见此处一片广袤水域，那蛟龙显然在海底下。 思及此，她对蓝月如道：“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蓝月如点了点头，孟园便纵身一跃，落入海中，不曾溅起一滴海水。她入海时，如同一滴水融入进了大海，平静得连一点浪花都没有浮现。 这是孟园融合弱水道蕴的体现，等到她彻底掌控了弱水之道，到那时，她就是水，水就是她。 孟园一入海中，便如最灵活的游鱼一般，精准朝着一个方向游去。 她身形如电，倏忽便深入海底，再往下便是幽深的南海海槽，不知向下凹陷多少千米。 从上往下看，就像是一个深深的大裂谷。 蛟龙的气息就在这海槽深处，孟园缓缓下落，感觉到周身压力逐渐增加，这是深海水压，海底越深，压力也就越大，人体来到这个位置甚至会被压爆炸。 当然，这一切对孟园并不能造成任何困扰。 她神色不动，继续快速下降，丝毫不掩饰自身气息，很快海槽内便传来一阵异动。 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钻出来。 硕大的头颅探出，瞧见徐徐降落的道人，霎时大惊失色：“臭道士，又是你！！！你怎么就不能放过吾！” 孟园冷笑道：“你残害那么多无辜百姓，竟还妄图宽恕？” 蛟龙狡辩道：“化蛟仪式便是如此，吾能怎么办！？” “你以为我不知晓化蛟之法？” 蛟龙没想到她连怎么化蛟都知道，顿时明白自己没了活路。它心中大急，这道士修为高深，自己完全不敌，可若叫它就这么认命等死，它又何尝愿意？ 既然怎么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当即身躯一扭，本就粗壮的蛟龙膨胀起来，变成极为庞大浩瀚的一条长蛇，身躯绵延数百米，宛若山岳。 如此庞大的身躯，仅仅一扫，便将这海底搅得飞沙走石，周围游动的鱼群也全都被卷走，海水翻涌着，起了道道漩涡，这些漩涡如龙卷风般肆虐撕扯，纷乱的水流让道人无法立足。 蛟龙想，这水中乃是它的主场，臭道士在水下跟它打，自己并非没有胜算。 岂料下一秒，那道人身周浮现出一个水罩，那罩子薄薄一层，周围的漩涡却怎么都无法将它撼动分毫。 孟园抬手，手心一柄灵剑幻化而出，剑尖直指蛟龙。 她双眸冰冷，身形一个闪烁，以超越了常理般的速度，眨眼间便来到蛟龙面前。 剑光如银河一般倾泄而出，将那硕大的蛟龙龙身一段笼罩。 灵剑一下接着一下，每一剑都直刺而出，锋锐的寒光刺痛了蛟龙的眼。 当身躯变得庞大之后，反应速度必然会相应下降。 如此庞然的身躯，蛟龙躲闪都来不及，即便这里躲了，那里也会受到伤害。 何况道人并非无名之辈，她每一剑都刺进了蛟龙的身体，那原本坚硬厚实的鳞片，在灵剑的剑尖之下，竟如同纸糊的一般，每一剑都带出大量的鲜血。 “啊！！！” 蛟龙惨呼出声，神情痛楚。 孟园攻击的不是别处，而是它的七寸！ 蛇的要害在七寸，当它化作蛟龙之后，七寸上就会长出一片逆鳞，将要害保护。可惜蛟龙时的逆鳞还未生长完全，等到它彻底进化成龙，七寸上的逆鳞就会完全长成，七寸便也不再是要害了。 蛟龙哀嚎连连，它身上遍布血痕，一些鳞片也剥落了，伤口不断流出鲜血，染红了这一片海底。 它一身狼狈，心中已是打了退堂鼓，可惜孟园却不允许它退。 见蛟龙身形缩小，似有逃跑的征兆，道人神色一凛，剑势暴增。 杀蛟龙之心，如此坚决！ 蛟龙又接连中剑，痛得大叫道：“道士，你真要与吾拼的你死我活吗！你现在收手，吾保证往后再不犯事。若你真要赶尽杀绝，那吾即便是死了，也要尔等付出代价！” 蛟龙之声传遍海底，声波将砂石都震得翻涌起来。 孟园眉眼冷漠，不带分毫感情地道：“今日我定要你死。” 听闻此言，蛟龙眼底闪过一抹疯狂。 “好、好、好！那今日吾便来与你斗过一场，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活！” 蛟龙张开大口，喷出一股黑水，黑水一出，四周的一些鱼虾立马翻着肚皮死去，就连海藻都迅速枯萎。 这是它一直藏的毒，每一百年才有一滴，上次与孟园井下相斗，它都没舍得用。 此时生死存亡关头，便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只管底牌尽出。 黑水弥漫的速度极快，迅速将道人包裹其中，孟园周身的灵气防护罩很快就被毒气消耗大半，不过下一秒就又被补全，要跟她比灵气储备，谁也比不过她。 孟园体内灵气源源不断生出，为她补足灵气，她加快速度穿出黑水，如一支寒箭朝蛟龙射去。 蛟龙当即大喝一声，一股强烈的声波从它嗓子里吐出，化作无形的飓风，阻拦孟园前进的道路。 那声波之中还蕴含着一股强烈的威压，像是要将她压趴下。 声波过处，无数鱼虾全都吓得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甚至有的直接被那声波给震死了。 孟园当即认出，这是龙威。 不过是残缺版的，对她威胁并不大。 只是她也没有可以抵挡龙威的法宝，停在半途硬生生承受了这龙威之力，一时耳朵、脑子里都嗡嗡作响。趁着她僵直之际，蛟龙立马趁机使出自己最强的杀招。 这招数与其说是术，其实更近乎于道。 只见它张开大口，仰头望天，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吟，随着吟唱开始，四周的水流逐渐波动，动荡越来越激烈，最终，一个巨大的、绵延不知多少里的水龙卷风出现了。 海水激荡不休，将僵直的道人卷入其中，瞬间吞没了她。 水龙卷搅动海水，令海面上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浪四起，掀起巨大的海潮。 小小木筏随着海潮起伏，宛若暴风雨里一叶扁舟。 蓝月如蹲在木筏上，低头朝下望：“妈耶，下面打成什么样了，这么大动静。” 她看了看海下，什么也看不到，又抬眼看向天空。 此时正是白天，阳光普照，本来万里无云的蓝天这时却凝结出大片云朵。 云层飞速聚拢，短短时间内，这片天空就布满了厚厚的云层，云层叠加，越来越厚重，越来越黑沉，最终演变成一片乌压压的雷云。 海面之上，风雨欲来。 风一起，浪越大，一个大浪打过来，将木筏狠狠掀翻，老鬼狼狈地飘起来，焦急地望着海下。 海面之上都出现那么大的风浪，更别提海下了，这一片海域就像是洗衣机里的滚筒，海流乱的不成样子，就连大吨位的鲸鱼，都被水流卷得失去了控制力。 巨大的水龙卷中央，道人脊梁挺直，身形如山如岳，稳稳立在中心。 四周皆是纷乱的海流，她却巍然不动。 水龙卷奈何不了她，只能将她限制在这里。若她靠近周围飞速旋转的水流，就会被暴烈的水流撕扯身体。 若是常人恐怕会粉身碎骨，可惜这一招对孟园毫无用处。 她周身覆盖上一层水膜，这水似是从她体内涌出，眨眼将她全身包裹。 她如游鱼一般窜出，经过水龙卷时，好像整个人融入进了漩涡里，她没有被漩涡撕扯成碎片，反而随着漩涡而转动，不一会儿便从漩涡中心来到了外层。 蛟龙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明明方才放话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是它，这会儿趁机偷溜的也是它。 “哼！” 此蛟本就懦弱成性，能逃跑第一次，自然也能跑第二次，孟园丝毫不觉得意外。 她取出蛟龙精血，略微感知，立马察觉到蛟龙竟又下了海槽。 它竟没有趁机逃走，还留在海槽？ 孟园心头闪过一丝意外，转瞬又明白过来，看来这蛟龙之所以来到海中，便是为了这海槽了。 这南海海槽底下，绝对有什么秘密。 孟园心念电转间，已经下意识追下了海槽，全力追击之下，顷刻间她已来到海槽深处。 周遭一片漆黑，不见半点光亮，偶尔有一些发光植物和鱼类在周围游动，照亮一方区域。 孟园探出神识，很快就发现蛟龙所在。 那蛟龙位于海槽最深处，不知在做什么，孟园飞速朝它游去，那蛟似有察觉，转头看她一眼，硕大的眼神里交织着惊骇与兴奋。 第180章 道人眉头一皱，立马追了上去，却见蛟龙消失的位置只有一片平地，不见任何异常。 她站在原地，展开神识观察，立刻便发现这一片海槽底下，隐隐传来一股能量波动。 这地面看似是土地，实则底下另有乾坤，仿佛地底另有一处隐蔽空间。 可惜神识无法探入，一靠近便被一层隔膜阻挡。 “咦？” 孟园紧蹙的眉心微微松了松，她发觉那阻隔屏障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感知，竟然是弱水屏障！ 弱水组成的屏障？难道是天道隔膜？天道隔膜还存在？ 孟园心生疑惑，不过发现这一点后，她倒是不急了。 那蛟龙许是以为她进不去弱水屏障，才会特意逃到此处。却不知她已经种下弱水道种，尽管现在还无法打破屏障，但只要完全融合弱水道蕴，这屏障对她而言便毫无妨碍了。 孟园心中刚这么想着，忽然身形一震，站立不稳。 顷刻间，海底地面竟毫无预兆地摇晃起来！如同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地震！ 大地颤动不休，海水不住翻涌，深海里的鱼虾们吓得四下飞窜，纷飞的砂石土壤融入到海水中，将海水搅得一片浑浊，甚至周围的海水还在升温，短短时间内就变得温暖甚至灼热！ 海底海槽之下，同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声，孟园神色凝重，飞快上浮。 她感觉到，下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那头蛟龙想做什么？ 孟园心头隐隐不安，她飞快地来到海面上，举头一望，便见暗沉沉的黑云压下来，连接着天与海，形成一团漆黑的风卷。海面上巨大的风浪一层接着一层地袭来，高度起码上十米，给人一种世界末日海啸临城的恐怖感。 她低下头，找到在海面上随波逐流的小小木筏。 “孟园！” 老鬼飘在空中，一见到她立马开口：“你看这天，应该马上要起台风了！” “是，我得去阻止它。”道人语气凝重地说道。 风暴马上来袭，海上的风暴威力一向巨大，对周遭的影响也很大，若不及时阻止，一定会对沿海城市造成严重破坏。 “怎么阻止啊！”蓝月如一脸焦急，她看着那巨大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台风就觉得恐慌，这种恐慌是一个人面对大自然的本能反应。 “你就一个人，怎么跟天威斗！” “放心。” 孟园简单吐出两个字，转身便朝着那占据了一整个视野的台风飞去，徒留蓝月如在身后跺脚，咬咬牙飞快跟了上去。 “诶，你这人就不能飞慢点吗！” 同一时刻，海上的一座无人小岛上，气象观测站内。 “站长，快看，南海出现台风了！” “怎么可能？这个季节不应该有台风啊！”站长加快脚步走过来，对着气象监视器屏幕认真观看。 沿海气象观测站每年都会关注海上天气，大海一望无垠毫无遮挡，这样的地形十分方便台风形成，一旦台风出现，登陆海岸后就会造成巨大影响，所以每年夏季台风多发季节，气象站也是最忙的时候。 可现在不过是春天，才五月份，怎么会有台风呢？ “等等，还真是台风，看这个云层聚集的速度、波及的范围，规模还不小。台风眼似乎也快要形成了，这台风威力起码十六级以上。”站长喃喃说着，神色不禁变得严肃起来。 “不行，得向上面报告，还有立马放飞气象球，实时检测台风转速、风速和抵达沿岸时间。” “是，站长！” 小小的气象站立马行动起来，员工准备放飞气象球，站长则向上级汇报情况。 “你是说，南海出现了台风？这个时候？你没搞错吧？”接电话的是沿海一座城市的气象台的接线员。 “没有错，我们已经仔细观察了，台风正在形成，预计半天时间内就能达到完全形态。” “好，我们会记录下来，同时让其他气象站一同检测情况。”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什么？！南海海槽地震？” 霎时间，气象监测中心乱了起来，接线员那边陷入短暂的静默，而后便是对方慌乱的嗓音：“南海发生了地震！震源位置在南海海槽，距离你那里应该不远，现在尽快离开小岛！” 站长挂断电话，匆匆来到室外，立刻便看到大海上翻涌似沸腾的海面。 海浪一层接着一层，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那高耸的浪犹如一堵高墙坍塌而来，似乎要将这海上小岛淹没。这已经不是海浪，而是海啸！ “站长！”员工刚放飞了一个气象球，白色的巨大气球缓缓升空，在狂风中徐徐飘向台风的方向。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一脸的惶恐：“是不是要发生海啸了？” “恐怕是了……”站长呆呆站了一秒，而后迅速吼道：“快！里立马收拾东西，穿好求生衣！等会国家会派人来接我们，我们得立刻离开小岛！” 他所在的小岛并不在震源中心，小岛高出海面十多米，平时都安全，然而当面对上十米的海啸时，这小岛上的一切都会被淹没。 时间一分一秒，所有人都立刻行动起来。 不仅是这一小小的气象岛，沿海的一些出海渔民们，也接收到了海上广播，要求他们立刻上岸，台风即将来袭。 南海附近的沿海城市，全都收到了国家气象台通知，让市民做好台风应对准备。 好在沿海城市居民早已习惯了每年经过一次的台风，尽管有些意外时节不对，但还是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囤积生活物资，准备好防洪防风等。 “怎么会这么突然？不是说夏天才会有台风吗？” “谁知道呢？人又不能控制天气。” 紧接着，南海海槽地震的事也随之传来。 “南海海槽地震了！天呐，这是不是会造成巨大的海啸？会不会淹没沿海的城市？不行，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内陆！” “难怪我刚刚感觉有点晕，还以为自己低血糖，原来是南海发生地震了。” “幸好不是在陆地上，海里的地震应该不会影响咱们吧？” “谁说不会影响？如果地震等级低，那没什么影响，可如果地震强度高了，剧烈的海底地震会导致海啸爆发，同时可能造成海底火山爆发，让周围的海域受到污染，破坏生态平衡造成经济损失……” “还是先去内陆避一避吧！反正就算海啸应该也没这么快。” 一时间，无数沿海居民纷纷买票飞向了内陆，这一天的飞机票几乎一票难求。 网络上对此也展开了热烈讨论，无数人将目光投向了原本并不关注的南海。 “不知道这地震强烈不强烈，如果强烈的话，你们说岛国会不会被波及？” “哈哈哈，如果地震能造成火山喷发，我希望岛国的那座火山喷了。” “信女愿在此许愿，海啸一定要淹没岛国啊！” 一如全网关注的那样，岛国此时也陷入了恐慌。 不过地震强度还未确认，台风也没检测到实时数据，所以一切还都未有定数。 此时此刻，龙国、岛国、以及南海一些岛国，全都将目光聚焦到了南海。 南海是龙国的领海，龙国率先察觉到南海地震，放飞了气象球，与此同时又派遣了无人潜艇下海测试南海震源与震级，这会儿，一众国家都在等待观测结果。 在巨大的自然灾害面前，人与人之间的仇恨也都被暂时放下了。 至少，龙国表面上一向很有大国风范，这一次也十分慷慨地与他国共享了自己的观测结果。 “气象球已经抵达台风眼区域了，正在测试风速……风速达到了十八级、十九级，还在上升……等等——那是什么？” 气象球当然不只是一颗球，上面配备了最精密的电测仪器，可以检测出气压、风速、温度、湿度等等，当然还会配备最简易的监控设备，方便地面上的人控制气象球达到指定区域。 “是……一个人？台风眼里有一个人？” 气象台内，密切关注监控器的人惊呼，这一声也引来他人的关注。 “小刘，你在说什么呢？台风眼里怎么可能有人？”有人笑着走过来，下意识朝监视器看了一眼，下一秒也呆住了。 两人的举动让旁人十分莫名，其他人也跟着凑过来，紧接着，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台风眼里的人！ 气象球此时处于台风眼外的风层中，剧烈的风将它得不住晃动，那风眼里的人看着便也格外模糊，只能隐隐瞧见一个小小的影子。 “那真是一个人？不会是云吧？”有人提出疑问，实在是这现象太诡异！ 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让气象球再靠近点！再近点应该能看清了！” 气象球在地面的操纵下缓缓飞向台风眼，穿过了那一层风层，风眼里的环境反而十分平稳，这就是台风的特性，越外层越风雨交加到了，最里面反而艳阳高照一片祥和。 随着距离的缓慢拉进，那小小的人影也越发清晰了。 清晰到她随风舞动的衣摆、乌黑的发丝、白皙到不似真人的侧脸，都那样纤毫毕现。 “真的……真的有一个人！” “咕咚”一声，有人深深咽了口唾沫。 气象台内，一时陷入极致的静默，只有众人放轻的呼吸声，好似怕放大一点，就会惊走这眼前的一幕。 “你们说，这个人会不会是觉醒者？觉醒者不是会有异能吗？” 第181章 恰在这时，监控器内，那凌空悬浮在台风眼里的道人不着痕迹回头看了一眼呆呆飘在身后的气象球。 下一秒，气象球噗呲一声，仿佛被针刺破一般，迅速地瘪了下去。 气象球没了气，自然飞不起来，随即便以自由落体的速度飞快坠落下去。 “唉……” 气象球被破，监控也看不到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了一声，语气满是遗憾。 “没关系，台风数据已经收集完成了，气象球坏了就坏了吧！” 气象球造价不高，每天龙国全国会放飞一千多个气象球，基本都是针对恶劣环境收集数据，这些气象球没几个能收回来的，众人对此并不遗憾。 唯一遗憾的是，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啊！ 明明只是惊鸿一瞥，甚至连正脸都没看清，他们最多只是看见了一个背影。 然而仅仅一个背影，却好似烙印在了心头一般，令人印象深刻。 那挺直的脊背，飞扬的道袍，独自一人独自面对风暴的凌然决意，都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感。 沉默半晌，有人说：“我觉得，台风应该不是她弄出来的，看着不像。”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许多响应。 “对啊对啊，今天不只有台风，南海还发生了地震呢！地震与台风同时出现，肯定有所关联，那个人只出现在台风里，地震总跟她没关系吧？既然她跟地震没关系，那说明台风也不是她引起的嘛！” “我也觉得不像，那个人身上穿的衣服我认得，是咱们龙国的道袍，我相信修道的人不会做害人的事。” “我也不信……” “我看你们一个个全都是颜狗！” “什么颜狗，你要知道，有些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好人！你不能光觉得她在台风里台风就是她引来的，也许她是去解决台风的呢？” “……” 气象台内一阵议论之声，全都是为那一面之缘的道人说话。 台风眼里，道人对此却丝毫不知。 她方才就注意到缓缓飞进台风里的气象球，一开始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以为就是个不小心放飞的热气球，直到蓝月如提醒她是个气象球，才知晓它的作用。 “孟园，这个气象球上面有监控设备，你小心被拍了。” 孟园不甚在意道：“不用在意，等它收集完数据再说。” 她此刻全副心力都在控制面前的台风，台风形成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她又没有专门针对它的手段。若是上辈子，身上有些法宝，对付这台风倒也简单，用一些防风的阵法符箓或是法器就行，可惜这辈子实在太穷，只能一切亲力亲为了。 这一刻，她便是将自身化作一根定海神针，以己身为阵眼，灵力勾连整个台风，将一整个台风控制住，令它不再向外肆虐，接着慢慢镇压逐渐减小风力，最终这台风便会消弭于无形了。 步骤倒不复杂，仅仅是有些耗费时间。 孟园自身又融入了木之道、土之道，木之道坚韧不拔、风雨不惧，犹如一株参天大树，历经风吹雨打也毫不摧折。 土之道宽厚沉稳，一如大地般厚实广博。若问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坚实，绝对非大地莫属。大地之力，在于厚实，即便是大海，也不可撼动大地半分。 所以对孟园来说，这台风还算好解决。 只是……她低头看向下方海中，神识朝下延伸，很快便来到了海底海槽之处。 南海海槽此时已一片乱象，原本深深凹陷下去的峡谷，正缓慢地向上抬起，像是地下有一巨物，正要顶破这海槽峡谷，破土而出。 伴随着峡谷的崩塌，海底一些火山也被引爆，大量的喷流涌现，令海水升温，变得越发浑浊。 海底那东西上升的速度不慢，就在孟园观察的间隙里，已经有一点东西冒了出来。 最先出现在道人眼前的，是一个圆弧形的罩子，像是一个水晶球的顶部。 “水晶球”继续上升，大量山石滚落，海槽在挤压中被改变了形状，大地不断摇晃，大海就像是被打翻了的桶，海浪越发高耸。 大概是体型太过庞大，不知过了多久，水晶球的整体慢慢浮现在眼前。 孟园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原来那水晶球的弧形外壳，就是她之前感知到的弱水屏障。屏障包裹着球中的事物，那竟是一座晶莹剔透的大型宫殿！ 宫殿通体透明，好似琉璃雕刻而成，在这幽深不见光的深海，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芒，精致漂亮地宛若最华丽的工艺品。 当然，这一切形容都被它硕大的外形给打破了。 这座水晶宫巨大！大到几乎像是一座城市！那一座座宫殿也庞大地完全不像是人所居住的地方。所以它的出现才会造成海槽地震！ 遥遥望着这座华美的水晶宫，孟园心头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龙宫。”她笃定地、毫不犹豫地想到。 她目光紧紧投注在那水晶宫上，由于神识被阻挡，她无法深入去看，只能透过屏障观察。 好在屏障也只是水，不影响视物。 只见偌大的水晶宫中，不见半点生灵，只有一座座清冷的宫殿，显得尤为死寂。给她的感觉，好比一夕之间，龙族举族离开了龙宫，只留下了这一座荒芜的龙宫。 不料下一秒，视野中便出现一个小黑点。 “哈哈，臭道士！你现在能奈我何？吾已继承这龙宫，未来便是这世上最后一条龙，吾要令全世界的人类都为吾奴仆！不然，吾便要搅翻大海，淹没了你们人类的城市！” 猖狂的话语声自蛟龙口中响起，仿佛被那水晶宫给放大了一般，传遍了整个海底。 孟园眸色冷漠注视着它：“不知死活。” 这蛟龙大概很早便知晓龙宫所在，只是之前一直不得其门而入，这一次许是生死关头，被她刺激到了，不知寻到什么关键，这才进了这龙宫之中。 孟园眯了眯眼，对蓝月如道：“你下去看着它，别叫它害人。” 她暂时腾不开手收拾它，又担心这蛟龙刚得了龙宫，立刻就要为非作歹，便叫老鬼去稳住局势。 “这蛟龙性情胆小怯懦，你只要吓住了它，它便不敢乱来。等我解决了这台风，便下去助你。” 蓝月如听她讲完，点了点头：“放心，交给我。” 蛟龙也的确如孟园所说，一进了龙宫，就打算大干过一场。 其实它最初并不知晓下方乃是龙宫，只是自从得到那一滴龙血后，它便时常感觉海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等到化蛟之后，那吸引便越发明显，如同一个温暖的家对游子的呼唤一般强烈。 蛟龙也不是蠢笨之辈，当即便明白，那吸引它的东西恐怕与龙族有关。 之前它不敢来，毕竟它只是一条蛟，并不是真正的龙族，若是贸然去投奔龙族，人家是否会瞧不起它？又或是对它不利？ 它本性怯懦，自不会随意去找。 毕竟这人间除了它，再无其他厉害修士，它在这里能称王称霸，去了龙族恐怕就是地上的一条虫了，谁都能任意欺辱。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也是这蛟龙的一项生存法则。 所以它一直不曾前往海底，之后又被困井中，无法前来。 如今被孟园追杀，蛟龙意识到自己恐怕活不下去，生死存亡之际，当即也不管了，直奔这南海海底而来。 来到南海，它又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地下，那地方虽然吸引着它，可它却找不到进入的门。 正焦急之际，道士来到，二者一番拼杀，最后危机时刻，蛟龙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激发体内的龙血吼出了那一声龙吼，爆发的龙威却触动了阻拦它的门。 它进门之后，立刻发现地底下竟然是龙宫！ 最令它惊喜的事，龙宫里竟然没有一条龙！ 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回归，龙宫突然开始上升，挤出了海底海槽，这便造成了海槽大地震。 蛟龙心中*兴奋不已，它觉得这龙宫就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造化！ 龙族不知为何消失，只留下这一座空荡荡的龙宫。而从道士的反应来看，这龙宫里她也是进不来的，只要它躲在里面，就永远不会有人威胁到它！ 方才蛟龙一番搜寻，更是在龙宫里发现了无数宝物！万年的天材地宝比比皆是！ 蛟龙大喜，如此际遇如何不叫它得意？ 心怀畅快之下，它只觉天上地下尽在自己掌握！它之前在外逃命时，也借机了解过如今的世道，现在的人族比千年前更落魄了，它走了大半个国土，都没见到一个有修为的人，整个世界好像全都是普通人。 至于之前追杀它的道士？ 蛟龙觉得那只是一个特例，就像世上只有自己一条蛟龙一样，她或许也是人族最后的修士了。 再说了，现在那道士也威胁不到自己了。 想到此处，蛟龙便觉得该做点什么，这才能彰显自己的能力不是吗？ 比如将龙宫升到海面，令全世界都看到这座水晶宫，同时看到它这位水晶宫的主人，全世界唯一的一条龙！ 它还要让人类给它供奉，不然就卷起风暴，掀翻大海，淹没陆地！ 从今往后，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将任它奴役了！就算他们拿炮弹来对付它也不怕。 只要水晶宫在手，它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蛟龙这般畅想着，越想越得意猖狂。 它飞到屏障前，透过屏障向外看去，瞧见一个傻乎乎悬浮在海中的铁疙瘩。 “哼！” 一看就是人类造的东西，蛟龙对着那铁疙瘩，高声宣布道：“你们人类听好了，从此吾便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龙王！” 第182章 “……最强大的龙王——” 收音设备将海底的声波转化为语音，清晰地传递到了陆地的监控室内，就连语气都极为传神，透着高高在上的傲慢与得意。 “这玩意……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透过深海潜艇的红外摄像头，观察着那出声的生物。 红外摄像头照射出对方的样子，身长足足有几十米，有着蛇一般细长的身体，腹部长着四肢爪子，头部有两条长长的胡须。 “看着的确像龙，难道真是龙？”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只觉这世界变化越来越奇妙了，几个月前出现的圣灵教，然后又是带有异能的觉醒者，现在连龙都出来了，等过几天再告诉大家，其实咱们国家还有修仙者，他们恐怕都不会觉得意外。 “它都说自己是龙王了，难道还有假？” “不对，真正的龙不该有龙角吗？你们看它头上没有角！它肯定不是真龙！” “不管怎么说，还是报给中央吧……” 电话很快打上去了，接电话的人得知这一消息，显然也很是震惊。 对方反复确认：“你们说南海之所以出现地震，是因为龙宫出世？里面还有一头自称龙王的龙？” “是的，这都是深海无人潜艇探测到的结果。等等，那头龙又说话了，您也来听一听吧！” ——“听好了，人类，你们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成为吾的奴仆！不然本王就淹没你们的城市！你们可以去看看海上，今日出现的龙卷风，便是本王对你们的警告！本王的强大毋庸置疑，劝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 “拳头硬了。” “这龙王好嚣张啊！” “听得我想打它。” “原来今天的台风和地震都是它搞的鬼吗？太可恶了吧！” 电话那头，中央那边也没了声音，估计也是被这番无耻的话给震惊到了。 片刻后，对方才回复道：“先与它谈一谈，试探一下它的态度，看能不能协商。” “如果不能协商呢？” “那就打吧！” 龙国官方的态度一直很明确，若能和平就选和平，若不能，那就把对方打死。 这龙王明显对龙国威胁甚大，竟然还想奴役人类，几乎可以不必商量了，还是直接打死的好。 只是如今还不确定对方底牌，多交流交流，才知道能不能战胜。 最后，中央那边丢下一句：“南海人少，丢颗核弹也影响不了什么。” “行，那我们就去谈了。” 海底，龙宫。 潜艇上探出一个发声器，对着龙宫的方向道：“这位龙王大人，我们想与您商量一下，能否请你收回龙卷风，我们愿意付出相应的报酬。” “收回？哈哈，你们人类真是想的美……嗷！” 蓝月如从海上下来，就听到了这一番交谈，当即便是一个阴魂攻击。 鬼修的攻击方式与修士不同，也更为诡异，其中一种就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上的，大概类似于用阴气构建一场幻境，让对方直面自己心灵最深处的恐惧。 之前她在海都政府大楼，就构建了一整栋楼的幻境，所以那些人才会那样害怕。 孟园之所以叫她下来，也是想让她用这种方式对付蛟龙，毕竟现在她们都进不去龙宫，既然物理攻击没法用，那就上精神攻击好了。 “臭道士！你怎么会进来！”蛟龙恐惧的话音响起，伴随着它凄惨的哀嚎。 若问蛟龙心底最深处的恐惧，那毫无疑问就是孟园了。 孟园比那位将它困在井中的风水师还厉害、强大，这种强大完全是实力层面上的，想欺骗自己都不行。 于是众人便见那监视器中，蛟龙仿佛在进行单人表演，不断地四处逃窜、哀嚎连连，时而对着空气怒吼发出攻击，扭头甩尾看似在与人激烈战斗，实则全程只有它一人。 监控室内众人：“……” 一同关注这边的中央某处会议室内：“……” “这龙王，是不是有点傻啊？”终于，有个人出声问道。 下一秒他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你才傻啊！你没看出来吗？有人在对付它！” “它口中的道士？” “啊？那我们怎么看不见？” “咱们肉眼凡胎，看不见不是很正常？” 与此同时，中央一群首脑也对此讨论起来。 “你们记不记得，不久前深城气象台那边就报告说，有一个气象球在南海台风眼里发现了一个人，那人好像就是个道士？” “我也想到了，龙王口里的道士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就在这时，一道电话打过来：“首长，深城气象台又来消息了！” “快接！” “首长，深城气象站观测到，南海台风有减小的趋势！” “消息属实？” “是的，属实！我们的卫星也检测到台风范围在缩小，按照减小的趋势，接下来只要一天时间，这个台风很可能就会消失。” “好！好！好！” 首长连道了三声好，又让下方继续密切观察，便把电话挂断了。 会议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半晌才有人开口。 “台风缩小了，大概就是那个道士的缘故吧？” “你们说，那个道士，是我们知道的那一位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 “是啊，除了她还能有谁？” 几位国家首脑对视几眼，纷纷苦笑。他们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会对国家造成巨大的影响，可面对某些事时，却又如此无力，毫无用场。 “咱们也得想想，怎么做才能帮上一点忙。” “龙宫出世，世道越发乱了，好在那龙宫还在海底，只要将消息封锁，暂时不会影响到社会局势。” “登月准备做好了吗？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启动？” “再有半年吧，半年后就可以试着发射登月火箭了。” “可是登月又有什么作用呢？唉，咱们人类，还是太孱弱了。” “不管如何，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不是吗？龙国之所以一路走到现在，变得如此强盛，就是因为一代代前人永不屈服的精神，以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海底，蛟龙被蓝月如的幻象吓得逃窜进了水晶宫中，躲藏了起来。 进入龙宫后，它不再暴露于蓝月如的视线中，精神幻象也就无法施展。 蛟龙这会也意识到，道士并没有攻击它，攻击自己的只是幻象。然而这一点更令它畏惧了，因为这代表着周围还有一个比它更强大的存在。 世上竟然不只有一个道士吗？蛟龙心生畏惧，不敢再随意冒头了。 它打算先借着龙宫这处宝地修炼个几百年，此处灵气氤氲，内里还有许多天材地宝，堪比洞天福地。而外界又灵气稀薄，道士修炼百年绝对赶不上它的进度，到时它又是天下第一了。 蛟龙不冒头，蓝月如便继续守在这里，只要它不出来作乱，目的也就达到了。 孟园随后花了一天时间，将台风消弭无形。 沿海城市都得到了这个消息，对此都很纳闷：“这台风怎么回事？突然出现，又突然没了？” 此时全网因为台风也南海地震的时，全都关注沿海地区，也都议论纷纷。 “我就说，咱们龙国绝对有玄学防护罩，每次台风一走到龙国，快要登陆的时候就会消失。” “听说南海地震也停了，根本没震多久，我机票钱都白花了。” “算了吧，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惦记那点钱干嘛？” “是啊，平平安安就够了，现在这世道越来越乱了，哪天要是突然有人冒出来说世界末日了，我都不奇怪。” “哈哈我更想修仙，希望有个修仙大佬冒出来说看我骨骼惊奇非要收我为徒……” “这位网友，建议你做梦最好。” “那不如成为觉醒者？只要不做坏事，那国家也不会抓你啊！” “觉醒者还是算了吧，我不想信邪神，哪天祂要吃我灵魂怎么办？” “说的也是，我越来越觉得大圣灵吃灵魂了，圣灵教不还说人死后都会回归大圣灵吗？什么回归大圣灵的怀抱，估计就是在为吃灵魂做铺垫呢！” “总之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海面上，孟园缓缓从半空坠落，神色间带着些微的疑惑。 一整天她都在警惕，警惕索菲亚会不会出现，毕竟这次的动作实在太大了，虽然她用了历史画卷遮掩，但索菲亚估计正在气头上，要想找到她也不难。 然而不知为何，对方竟然没有趁机来袭击她。 孟园拿出黄金罗盘，只见索菲亚的位置显示还在西方，依旧是那座圣安娜岛。 尽管近来圣灵教传播广泛，全球各地也兴起无数觉醒者，然而目前整个蓝星依旧还是上帝教的地盘。 上帝教在海外流传甚广，几乎十个人里有七个是上帝信徒，且全都信仰虔诚，是那种打心底里相信有上帝存在的人。 上帝教绵延数千年，信仰早已深入人心，更改不得。 依据规则，索菲亚无法收割属于上帝的信仰，她只能收割无主信仰，所以哪怕她停留在圣岛，也得不到那庞大的信仰之力。 她大多停留在天使的雕塑里，吸收信徒对天使的信仰。 虽然不算多，但也聊胜于无。 况且只要她愿意用天使的身份展示一些神迹，作为上帝之下的神使，上帝的代言人，且是现世唯一的天使，信仰也会随之增多。 “上帝”本人亦不会关注蹭信仰这点小事，人家高坐天国，对下面的小动作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上帝文明的潜规则之一。 第183章 南海海底，包裹在弱水屏障里的水晶宫就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球，若能拿起晃一晃，不知里面是否会飘起细细的雪花，伴随着欢快的音乐铃声。 当然，这一切只是想象，真正的龙宫大得惊人，别说拿起来，远远看一眼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它坐落在幽深的深海，散发的光芒照亮了这一片海域，令海底几乎亮如白昼。 此时此刻，龙国政府正密切关注着此处。 几艘军舰在南海上方日夜巡逻，将靠近这里的渔船与别国船只驱逐，封锁龙宫消息。 龙宫的存在绝不能透露给外界，觉醒者就已经让社会动荡不已，若龙宫再出世，必定会掀起风波。 大量无人潜艇入海，进行第一波探测工作。 “水下温度正常，周围生物链不见破坏……” “南海海底地形被改变了，海槽这一块区域抬升了十几米，海底可见冷却的火山岩，确定有一处火山喷发，目前已经停止，接下来我们会密切注意这座火山……” “水晶宫占地范围将近三十平方公里，潜艇抵达一定距离就再也无法靠近。” 水晶宫是官方给龙宫的代号，为了掩饰龙宫的存在，防止别国暗探察觉。 “经探测，水晶宫外似乎有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挡了我们的靠近，检测不到能量波动，肉眼不可见，不过经过无人潜艇的试探，粗略估计是一个半球形的透明罩子形状。” 海底龙宫的模型很快被绘出图纸，送到了最高领导人处。 突然出现的龙宫，自称龙王想要奴役人类能操控天气的庞大异兽，这一切都让人感到无比不安。 政府当然不可能对此置之不管，尽管那龙王似乎被一位不知名的高人压制，可国家的安危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责任，而是众志成城的结果。 孟园下到海底时，便看到了四周环绕的无数无人探测器，简直将龙宫当做什么海下秘密基地似的看管起来。 “孟园，这条蛇胆子小的要死，现在连头都不冒，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蓝月如一直守在龙宫外，见她来了，赶忙飞过来道。 孟园神色淡淡：“估计是想要蛰伏，等多年后再出来报仇。” 许多人的行为模式其实都可以根据对方的性情来预测，比如这蛟龙，生性恃强凌弱，被打击过后绝对会想蛰伏一段时间，它被关了一千多年，估计也早已习惯了躲藏在一隅之地，偷偷发育后再崛起。 蓝月如就不同了，她性格暴烈任性，若再将她关进一个地方，这老鬼绝对要发疯。 孟园向前游去，游到弱水屏障前，抬起一只手，贴了上去。 “我刚才试过了，这地方进不去。” 孟园道：“我知道，应该只有龙族才被允许进入。” “这些东西后头都是一双双眼睛，没关系吗？”这时，蓝月如转头看了看四周的探测器，下意识问了一句。 孟园摇了摇头：“它们看不见我。” 以她如今的修为，一个小小的隐匿法术罢了，并不困难。更何况她不止会法术，还会改变自身频率的变化之术，能从根本上模拟出其他事物。 甚至对上索菲亚，孟园都有自信能骗过对方，让她认不出自己。 孟园不再开口，细细感知着屏障的本质。 果不其然，在她感知屏障的时候，体内种下的弱水道种与屏障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勾连，二者散发的波动频率也一样，显然，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弱水屏障。 她同时还察觉到，这屏障对月亮有一定的屏蔽作用，毕竟海底这么大的动作，索菲亚竟然没有出现。 只是龙宫外怎么会有弱水屏障？弱水屏障与龙宫有什么关联吗？ 见她收回手，蓝月如问：“现在怎么办？就这么让它躲在里面？” “不急，我们会进去的。” 道人面色平静，语气却十分笃定。 接下来只要融合弱水之道，不用等多久，她就能进去这龙宫。 暂且放下心头疑虑，将计划讲述给蓝月如，老鬼闻言也道：“原来这屏障和之前轮回村地下暗河是一样的东西，这么说来，龙宫会不会与地府也有关联？” 孟园不置可否：“可能吧。” 她目光梭巡，扫视一圈，正打算在这海底寻个僻静所在，闭关融合弱水道蕴。 忽听蓝月如出声：“孟园，外面好像出了点事。” “何事？”孟园转头看她。 老鬼道：“蓝家小辈联系我，说海外上帝教突然有了不小的动作，派了许多觉醒者潜入龙国，似乎要对龙国不利。” 蓝家势力盘根错节，海外也有分支，对国际变化感知也一向敏锐。 孟园问：“消息属实吗？” “应该不会错，我家小辈还是挺有出息的，而且这个消息据说是从圣岛发出来的，你之前不就挺关注那个岛的吗？” 一听这话，孟园立刻意识到什么。 她略微思索一阵，忽而一笑：“她想逼我出去。” 蓝月如好奇地问：“她？索菲亚？” “除了她还有谁？” 道人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索菲亚竟然会这么做，在她看来只有可能是借着扰乱龙国秩序逼她露面。显而易见，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头脑被冲动给掌控了。 估计她是以为，孟园唯一在乎的就是龙国吧？ 只要把龙国毁了，她总不能一直躲藏，总有一天会出现，会与索菲亚对上。 到那时，便是她必死的时刻。 孟园将索菲亚的所思所想揣摩了个干净，不禁摇了摇头：“不必管她，索菲亚对龙国的了解还太浅了，她根本就不知道龙国人到底有多么团结和坚韧不拔。” 如果索菲亚亲自出手，她倒是会得偿所愿，可如今索菲亚只派来人，那就不必担忧，龙国自会解决。 “那就不管了？” 孟园停顿了一秒，而后道：“可以跟蓝家说一声，给中央提醒一下，让他们注意防范。” “行。” 孟园这么说了，蓝月如也不犹豫，当即飞上海面，掏出手机给蓝家人回消息。 道人则在海底海槽之下找了一块巨石，挖出一个洞，钻进洞中，自顾自闭关。 当然闭关之前她还记得跟蓝月如传讯一声，免得她回来找不到人。 老鬼得知她要闭关的消息，倒是高兴得不行。 好耶，可以出去玩了！ 海外来人找龙国的麻烦，这不正方便了她吗！ 蓝月如顿时如撒欢的野狗一般，一溜烟窜了出去，好在她还记得没有远离南海这一块区域。 不过光是南海就有足够的乐趣供她玩耍了。 比如一些企图越境的外国船只，或是悄悄划着小船伪装成渔船的不明人士，她甚至在海里抓住过一个水系觉醒者，对方竟然从岛国出发，一直游到了南海边界，想要窥探南海之上的秘密。 “南海的秘密？” “是的，我们岛国都在猜测，你们龙国人一定是在南海发现了重大的秘密，这才将南海封锁。那一场南海地震和突然消失的台风就是证明！” “你们还挺聪明的嘛？所以他们派你来打探情报？” “没错，为天皇效忠，是我的荣幸！” “好吧，那你也去为天皇去死吧！” 又捏死一个小虫子，老祖宗吹了吹指甲，满脸兴致盎然。看来南海的秘密逐渐隐瞒不住了啊，不过也能看出，龙国近来正在被海外诸国围攻。 岛国居于龙国之畔，近年来一直战战兢兢不敢薅虎须，唯恐会被算当年的总账。 这段时间却小动作频频，便是因为海外一些大国正在对龙国宣战。 不是经济上实施制裁，便是派遣强大的觉醒者入境暗杀政客。 尽管那些入境的觉醒者最后都悄无声息消失了，并未造成多大的风浪，甚至有些人还被收编，加入了龙国的官方管理局，化为己用。 经济贸易战龙国更是占据上风，最初或许有些措手不及，可龙国坐拥十数亿国民，这几十年又发展迅速，人人团结一心，基本上国内就能做到自给自足，并不会被外国卡脖子，因此这贸易战反而是那些大国受到重创。 不过一两月，就听闻外国的局势越发混乱了，国家政体几乎形如虚设，大财团雇佣着大量觉醒者，成为一方财阀，割地为王。 反而是龙国，在这次围剿中收割了大量好处，国内虽然也曾乱过一阵，但在政府的镇压下很快就平息了。 鬼女之名自然也流传得更远了，还走出了国门。 时至今日，龙国依旧稳固，这一点是令全世界都不解的。明明觉醒者出现了，为何龙国的统治没有像他们的国家一样被颠覆？财团们为何没有拥兵自重、揭竿而起？龙国人难道就那么守序吗？ 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龙国人对于幸福安稳的追求。 孟园这一闭关，便再也没有醒来，她沉入到一种无知无觉的境界中，不断体悟着弱水之道。 时间一晃而过，半年后，海外对龙国的围剿都已告一段落，海底巨石洞内，道人终于睁开双眼。 黑白分明的双眸在黑暗的海底放射出一抹摄人的亮光，若此时有人在场，定然会被那光芒所摄，陷入茫然呆滞之中。 渐渐地，道人眼中的神光向全身蔓延，包裹住了她的身躯。 原本冷白的皮肤这一刻陡然变得苍白，宛若被泥捏成一般。她乌黑的发丝垂落身后，此时却蜿蜒出细小的枝蔓，每一根头发都好似变成了一根翠绿的藤蔓，长出了细细的绿叶。 恍惚间，仿佛有一棵大树从道人头顶长出来，矗立在她身后。大树的主干便是道人的身躯，枝叶是她的头发。 第184章 与此同时，内府之中，原本充满了小世界的水也逐渐降低，最终重新回到了江河湖海。 小世界被这弱水洗刷过一次，宛如被洗净了灰尘一般，花草树木变得光亮，大地上不见一丝灰尘，就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世界内的灵气更是大幅度上涨，多的灵气甚至凝结出一缕缕白色的雾气，将小世界点缀得犹如缥缈仙山、洞天福地。 孟园内视这一切，面上露出一抹欣然。 成了。 “孟园？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内府里传来小蛇担忧的询问，孟园传音道：“无事，是我修为进境了。” 小蛇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心底又萌生出更强的斗志。 孟园随后又调息了一两天用以巩固修为，这才从闭关之所走出。 一出海槽，她便发觉周围有了变化。 龙宫依旧在，只是密集的潜水器变少了，只有零星几个漂浮在海中，由此可见龙国对龙宫的关注减少了。 上到海面，蓝月如不知去了何处，海上倒是有两艘巡逻舰停泊。 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中，洒落皎皎月光，将海面映照地波光粼粼。 孟园眉头微皱，翻出久不用的手机开机，搜索最近的新闻。 信息时代，大部分社会消息都会在网络上流传，若想知晓如今的形势，上网翻一翻最近的新闻就知晓了。 孟园随意翻了翻视频软件，竟又意外地刷到秦广王的直播，阎王大人依旧一袭宽袍大袖，神情间却不如从前那般含着隐忧，反而带着些微的笑意。 “今天又是哪些幸运儿刷到了我呢？” 【幸运儿倒霉蛋√】 【我靠阎王？？！刷到你算我倒霉，无意冒犯，我立刻退出。】 【真晦气，竟然又刷到你了，你这家伙是不是给我手机装了爬虫？】 “哈哈，这位小友不要开玩笑，你总刷到我，说明你要走好运啦！” 【好运？是霉运吧？上次看你我就断了一条手臂。】 “那这次很可能不止断一条手臂哦！” 镜头后，阎王笑眯眯地说出这句话，果不其然引来大片咒骂。 孟园眉梢轻挑，抬手点了点，给他投了个礼物，礼物特效将满屏的辱骂弹幕都给清空了。 “哎哟？贵客上门啊！”秦广王瞧见礼物，脸上笑容瞬间加深，笑意盈盈道，“道友近来可好啊？” 【一切安好。】 “那就好，本君在此等候道友大驾光临。” 虽然只是直播，然而秦广王注视着镜头的眼神，却让孟园有种他在看自己的感觉。 直到将手机关闭，孟园仍若有所思。 等候她光临，是请她下地府一见吗？ 这般思绪仅仅在脑海一晃而过，孟园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当前，她给蓝月如发了一条消息，告知自己已经出关。方才也了解过国内局势还算稳定，如今便只剩下一件事要做了。 她径直下了海，很快便来到海底龙宫之处，伸手触碰龙宫外的弱水屏障。 掌心贴合在无形的屏障之上，一层波光涟漪般显现，一圈圈向外荡漾开来。 孟园催动体内弱水与屏障勾连，下一秒，她自身便被弱水包裹着，全身覆满透明水膜，缓缓融入进了那无形的屏障中。好似雪人融化进了水一般，眨眼间，她便渗透了这层屏障，来到了另一侧。 屏障内外差异巨大，在外时并无感觉，一进来就发现里面灵气浓度极高，比她的内府世界也不差。 龙宫内灵气氤氲，一座座水晶宫璀璨生辉。 孟园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些宫廷殿宇竟然都是由灵石构成，散发的光芒都是灵光。 如此财大气粗，真是惹人眼红。 她继续前行，走过几座殿宇寻找蛟龙，不等寻到，前方忽而传来一阵异动。 “是谁！” 一颗硕大的蛟龙头颅探出，看见孟园的那一刻，两只竖瞳瞪得几乎脱框。 “臭道士！你怎么会进来！！！” 蛟龙满脸惊惧，夹杂着许多不可置信。它没想到，这道士竟然也能进龙宫！ 她明明不是龙！ 孟园不欲与它多言，这孽畜也不必多说。她一抬手，体内飞剑尽数而出。这龙宫的弱水屏障恰好给了她便利，在这之中与蛟龙斗法，不论如何激烈，都不会被发现。 蛟龙怒极又惧极，没想到这道士如此神通广大，连龙宫都能悄无声息进入。 这样的人，它能战胜吗？ 不可能！ 根本不用想，它就知道自己的结局。 惊惧之下，蛟龙扭头就跑，然而还没跑多远，飞剑织成的剑网便形成一个牢笼，将它前路后路全都封锁。 明明只有几把飞剑，可由于飞行的速度太快，织成的巨网便处处是刀锋。 不论它往何处逃，只要撞上那银色剑网，浑身便是鲜血淋漓。 道人凌空虚立，漂浮在它面前，垂着眼，居高临下看着那如困兽一般的蛟龙。 “孽畜，你可知错？” “呵，你们人可杀生，食蛇者多不胜数，为何生灵不可杀人？”蛟龙不忿怒吼。 孟园眉眼清冷，道：“人绝不残害有灵智的生灵，而你却明知故犯。” “你们人都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辈！吾不服！” 蛟龙嘶吼着冲向剑网，几乎刮下一层皮来，无数鳞片簌簌落下，终于逃出那灵剑囚笼。 道人却飞到它面前，抬手一指，一条水龙凭空生出，与蛟龙缠斗在一处。 “吼！”蛟龙奋力催动体内龙血厉喝一声，巨响声传遍四海，海水开始翻腾，天空云层聚集，就连不远处的龙宫都隐隐震颤。 孟园眉心一蹙，意识到这蛟龙是真的要拼命了，虽然对她不成妨碍，却会对外界造成影响。 既如此，不如速战速决。 当即不再收敛，抬指向天，催动法力，指尖雷光显现。那雷丝缠绕在道人手指上，细若游丝，不像雷雨天那般凶狠，然而散发出的威势却叫蛟龙浑身寒毛直竖，只觉好似面对不可战胜的天威一般恐怖。 逃！快逃！ 蛟龙的第六感不断催促着它逃命，这蛟也不是遇强则强之辈，见此当即也顾不得反抗，直接转身就往外跑。幸好它是水生蛇，在这水下如鱼得水，眨眼间便窜出极远的距离，眼看就要逃出龙宫屏障。 岂不知蛇在水中游得快，雷电却更快。 只见黑蛟率先跑出一段距离，就要来到屏障前时，后方一道紫色雷光以肉眼都无法捕捉的速度轻而易举追上了它，而后蓦地击中蛟身。 “嗷！！！” 黑蛟惨烈地痛呼了一声，蓦然朝下坠落。 若是寻常雷电，恐怕伤害不了它，可这并非普通的雷，而是天雷！ 黑蛟没有师承，又不曾经历雷劫，受这天雷一击，不啻于灭顶之灾，顿时没了抵抗之力。 孟园来到它面前，只见黑蛟软软躺在地上，通体焦黑，鳞片几乎全都剥落，皮肉还在一阵阵不自觉地抽搐。 黑蛟抬眼望着道人，眨了眨眼皮，流下泪来：“我知错了，道士，求你绕我一命。” 此前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错，等到临死关头才知错？ 孟园缓缓道：“我不信你悔过。” 黑蛟闻言，泪落得更凶。 “道士，我真的悔过了，只要你留我一命，不论有何要求我都听从。” 这蛟此刻连吾也不说了，开始称我，姿态放得极低。 孟园定定看它两眼，忽而想到什么，*问它道：“你是如何成蛟、又找到这里的？” 蛟龙许是怕死，当即便一五一十将自己得到龙血机缘的事说了，不曾有半分隐瞒。 孟园听罢，又道：“既如此，你把你体内那一滴龙血逼出来给我。” 此言一出，黑蛟立马陷入沉默。 这龙血是它修行之本，若没了龙血，它的修为必然倒退，甚至很可能重新变成一条水蛇，化龙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怎么，不愿？”道人轻轻眯眼，语调淡淡，落入黑蛟耳中却满含威胁。 它相信，只要自己说不愿，绝对活不下来！ “不、不不，我愿意！”黑蛟忙不迭地说道。相比死去，它宁愿变成一条蛇！ 至少还活着，人间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黑蛟苦中作乐地想着，随即便将体内龙血逼出。 这一行为对它而言也是巨大的损害，不亚于抽筋剥皮之痛，毕竟龙血早已融入进了它的骨血中，要抽出来又哪有那么简单？黑蛟在地上翻滚哀嚎，足足过了两刻钟，它才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滴金色的血液。 那血液悬浮在水中，竟显现出一条小龙的形状，不住游动嬉戏。 龙血一出，黑胶身躯骤然发生变化，原本硕大的体型快速缩小，四肢也缩回了体内，额头上凸起的小角也消失了，它果然由一头蛟重新变成了一条水蛇。 黑蛇瘫在地上，这下真的奄奄一息了。 抽出龙血几乎没了它半条命，更严重的是，它这些年打下的根基也毁了，从今往后将永远都只是一条黑蛇。 孟园伸手接过那滴龙血，出乎意料的是，一触碰到她的手，那龙血化作的小金龙竟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手指，随即一头扎进了她掌心。 孟园心中一惊，连忙内观，却见那滴龙血竟钻入她经脉之中，在那弱水形成的血脉里欢快游走，宛若一条小鱼重归大海。 “道士，这下你能放过我了罢？”黑蛇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孟园回过神来，低头看它道：“你犯下的杀孽太多，本应罪无可恕。但见你如今有悔过之心，今后我便将你囚禁于此，为这龙宫守门，直至你身死道消，你服还是不服？” 第185章 惩治了这条恶蛟，孟园才有功夫去观察这座龙宫。她行走在一座座水晶宫内，只见宫殿中窗门全都高大至极，人穿行其间，显得极为渺小。 原本生活在这里的生物显然体型庞大，才会筑成这样巨大的宫宇。 孟园一间间屋子走过去，房屋里都十分干净，不染一点灰尘。 时常能看到一些散落在宫殿里的天材地宝，那恶蛟估计是以为没人能进来，因此不曾拿走，仍摆在原地。 孟园继续前行，一直走到整个龙宫的最中心，那里有一座最高大的宫殿，不像其他房间一样门扉大开，反而门窗全都紧闭，仿佛在隐藏着什么秘密。 孟园一路走来，看着这龙宫内的布置，只觉当初龙族离开时并不仓促，似乎早有准备一般。它们一定早早得到了消息，才会举族离开这里，只留下这一座空荡荡的龙宫。 既如此，那龙宫内很可能也会留下一些信息。 孟园来到那紧闭的大门前，抬手去推门，本以为推不开，不料就在她的手碰到大门的瞬间，大门便缓缓开启了。 “吱呀——”一声轻响，这尘封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大门，隔着遥远的岁月，终于重新得见天日。 孟园眉眼微动，驻足在门口，等待门扉全都大开，抬眼向内看去。 宫殿里一如既往的空旷，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台，台上悬浮着一颗巴掌大的透明球体。 不知为何，那圆球给她一种极端的熟悉感，又仿佛充满了吸引力。 孟园抬脚慢慢走进去，走到高台前，一点点伸手，触碰那颗圆球。 指尖相触的刹那，一缕白光乍现。 道人的神情随之陷入迷茫，好似一瞬间陷入到了回忆中去，眼神变得虚无缥缈。 触碰到圆球的那一刻，孟园看到了很多、很多画面。 她看见了一片天地，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世界，看见了许多曾经的故人。 她看到了……她的前世。 那五百年岁月，此刻便封存在这颗透明的水晶球里，宛若一副凝固的画。 原来……原来，在这里。 一瞬间，她全都明白了。 明白了这颗圆球是什么，明白了一切的布置，明白了为何自己会出现。 冥冥中，有一道意识在解答她的疑问。 祂告诉她，她并非是特例，只不过只有她经过考验，被选中成为那最后的天道之子。 这颗圆球是从世界之心上剥离出来的一个碎片，具有生成世界的功效。 它被藏在龙宫之中，被世界屏障所保护，数万年来，史前圣人们一直在寻找救世的办法，最终祂们与天道共同塑造了那一方残缺的小世界，用来推演五行种道之法。 祂们选了无数人，将他们投入这方世界，绝不干涉他们的命运，任由个人发展。 有人穿越后泯然众人，有人随遇而安融入小世界，有人利用现代知识称王称霸，有人也机缘巧合走上修道之旅，却往往缺乏那一分悟性，最终身死道消。 真正如孟园一般修成之人，寥寥无几。 即便有人能修成，却也无人如她一般，执念深重，始终记得回家的路。 坚守五百年不动摇，只为回到家乡，这一番执念，才是令孟园最终脱颖而出的契机。 于是，只有她回了家。 重新回到这一方世界，承上肩头重担，成为挽救世界的天道之子。 孟园怅然地睁开了眼，一声长叹：“原来如此啊……” 至此，她内心疑惑尽去，再无任何不解。 她将水晶球捧在掌心，心头忽而一动，体内灵力运转，涌入水晶球中。 眨眼间，她眼前场景变化，龙宫大殿消失，出现一片清澈无比的海洋。 海洋之上，有飞龙在巡游，凤鸟清声长唳。 孟园便站在这海面上，低头一看，这大海里的水竟然全都是弱水！ 她再一抬头，只见海洋上空悬浮着一座座天宫，掩映在云层间，如梦似幻。 孟园才站了一会儿，便有一条漓龙朝她飞来，琉璃般的龙鳞在日光下五彩斑斓、熠熠生辉。 那漓龙身形硕长近乎百米，五爪凌厉，一双龙角威风凛凛，黑蛟若在它面前，只能称为一条小泥鳅。 漓龙来到孟园面前，张口吐出一句：“这位道友，圣人请您登门一见。” 孟园神色不变，抬手道：“道友请前方引路。” 漓龙笑说：“道友不必拘礼，请上我的身吧。圣人居于九天之上，我飞去更快一些。” 明明素不相识，这漓龙对孟园态度却极好，言语间颇为亲近，丝毫不似孟园记忆中的龙族一般排外高傲。 孟园此时对此处已有猜测，因此也不推辞，点了点头便飞上漓龙身躯。 那漓龙载着她便径直向上飞去，孟园问道：“此处也有九天吗？” 漓龙知无不言：“当然，不过分为上九天与下九天，上九天便是神人与生灵居所，下九天便是阴魂与鬼修之处了。而我龙族居中，这弱水之海便是分割上九天与下九天的屏障，亦是龙族居所。” 孟园又问：“龙族生活在弱水中？” 这个问题她一早便有所怀疑，只是无可询问，此时才能问出口。 漓龙亦不隐瞒，笑言道：“自然，龙族乃是天生神兽，生来便在弱水之中。这弱水原本乃是天道屏障，我等龙族便也有腾云驾雨之能。” 龙族一向地位崇高，却不知缘由为何，原来是因为龙族生来便在弱水之中。 天生神兽，如何不使人推崇？ 孟园恍然，正要再问一些问题，却听脚下漓龙道：“到了，道友自行进去吧。” 她一抬眼，便见前方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殿门前侍立着两位小童。 孟园自漓龙身上走下，来到门前，那两位小童好奇地打量着她，似是早已被打过招呼，并未对她说什么，只殷切领着她进了大殿。 孟园不过一眼，便看出这两小童不是活人，她们的躯壳是被息壤捏出来的，这是捏土造人的手段。然而她们神情自然，眼神灵动，动作间丝毫看不出虚假。 若不是她也习惯捏泥人，恐怕也辨认不出真假。 此时此刻，孟园对自己即将要见到的圣人身份，已经有了定论。 果不其然，等来到大殿之中，见到那位人身蛇尾的圣人，她心底只有一种尘埃落地的感觉。 “女娲圣人。” “你终于来了。” 圣人温和地注视着她，双眼好似天空一般广博包容，又好似大地一般慈爱。 祂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蕴含着大道真意，孟园仅仅是看着她，便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她的胸腔充满了无法言喻的亲切与温暖。 “这已不是我们第一次见了，是不是？” 孟园深吸一口气，压下被圣人道意影响的心绪，道：“是，我们曾在历史中见过一面。” “我始终记得。”女娲圣人含笑点了点头，温声道，“正是那一次相遇，让我窥见一丝命运。所以，我们没有走。” 孟园很快反应过来：“您是说，您们是主动留下来的？” “不错。”女娲圣人走到一旁的桌前，缓缓坐了下来，又招呼孟园坐下，“坐下说罢，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一切，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来诉说。” 孟园跟着坐了下来，有小童奉上两杯清茶，茶香袅袅，她端起浅浅啜饮一口，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直冲天灵，思绪一瞬间变得极为清明，心神也随之畅然一清，就连道心都恍然清澈了几分。 女娲圣人笑看她慢慢饮完一杯茶，才道：“当年虚舟建成后，我们其实是可以走的。上帝文明小看了我们，他们并不了解我们的实力。只不过需要付出比较大的代价，圣人可能都会陨落，而蓝星天道被全然斩断后，也会彻底崩碎，蓝星将成为一颗死星。当然，只要能带着生灵离开，这样的代价我们能肩负，蓝星生灵也将重新再建一个家园。对于这一点，我们都有信心。” 孟园放下茶杯，语气复杂道：“但……您见到了我。” “是的。我见到了你。” 圣人轻轻颔首，面上仍然带着笑意，那笑容更轻快、更舒展、更明朗。 “我很高兴能见到你，孟园。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不仅是我，所有的圣人知晓你的存在后，我们全都决定，留下来。留下来，或许会前功尽弃，或许我们全都会死，保存下来的蓝星文明也会消失在宇宙间。可……我们选择相信你，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孟园定定注视着祂，这一刻，只觉灵魂都在震颤。 一为这沉重的信任，她不知该如何回报这沉甸甸的信任！二为她此前对史前文明的误会，史前文明的圣人们，其实从未放弃过后世之人！ 仅仅只在历史中见了她一面，便放弃自身生的机会，只为给后世之人博一份生机。 这是何等的大爱？ 要知道当时可没有后世的蓝星文明，后世之人甚至都不曾出生！祂们完全可以离开，完全可以去寻找一个新的家园，根本不必留恋这已经被圈养占领的蓝星。 可是……祂们没有。 祂们留下来了，虚舟这一停留，便是数万年，直到如今，直到等到她的到来。 “您……不怕失败吗？”孟园喉咙好似堵了什么东西，好一会才艰难吐出一句话。 听闻此言，女娲圣人微微一笑，坦然地道：“为何要怕？孟园，你不要将我们想的多么高尚，我们留下来，也是为了我们自己。虽然当年没有走，但虚舟仍然时刻都可以起飞，只等一个时机罢了。” 第186章 话虽说得现实，然而实际上，虚舟仍然停下来了，停留数万年，只为等待一个并不确定的希望。 孟园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似乎更重了。 沉甸甸的，压得她脚步愈发沉重。 “别怕。” 女娲圣人的语调柔和又慈爱，如同一位母亲面对自己的孩子般，将孟园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怕，我们一直在看着你。” “看着我？”孟园抬眼，神色诧异。 “不错。自你出生那一刻起，我们便在看你。此后你人生的每一步，诸天神佛都在关注着你。孟园，你是被我们看着长大的，你的一生中，从来都不只有自己。” 圣人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那双包容的眼眸映照着她的影子，“不必忧心，大步向前走吧。我们都是你坚实的后盾。即便失败，我们也不会弃你不顾。” 这一刻，孟园突然明白了。 不是什么命运的安排，更不是天道。 从始至终，都是圣人们的引导。无故穿越异世，修行五行种道之法，得到息壤与历史画卷，寻到弱水与龙宫，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圣人们为她铺好的道路。 这救世之旅，从不只有她一人在走，同行者向来数不胜数。 祂们等的也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是共同努力的结果。 孟园一瞬恍然大悟，只觉道心清明无比，她满足叹息：“知道您与史前文明不曾放弃蓝星，我便再无畏惧了。” 圣人闻言，不禁露出欣慰笑意。 祂又道：“不过你还是让我们大大吃了一惊。” 孟园神色疑惑：“吃惊什么？” 女娲圣人道：“你做的太好了，比我们想的还要好。你该明白，有时即便我们做好了一切准备，却也无法控制每个人的未来。尤其是在天道已经破碎的情况下，我们并不能操控你做什么，只能进行引导，如今的局面都是你一个人走出来的。” “我做的一切，都出自于我本心。”孟园摇摇头，并不为此居功。 “正是如此，才难能可贵。”女娲圣人说着，又笑道，“想来你应该知晓，历史画卷与息壤，还有弱水，都是我们为你准备好的？” 孟园默默点头，她方才就已经猜到了，却不知女娲圣人为何提出来。 圣人面色微微严肃了些，轻声说：“你所得的东西里，有一样也出乎我们的意料。” “什么？” “暗星人的世界之心。” 此言一出，孟园顿时明白过来。 “您之前并未发现它？” 圣人微微摇首，道：“天道破碎，虚舟又沉入地府，圣人对人间的掌控已经变得极为微弱，我们并不知晓蓝星上曾来过一位外星人。好在你发现了他，你的缘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厚。不知你与那外星人是否有过交流？” 听祂这么说，看来对方对她的经历似乎也只是一知半解，并不像孟园想的那样全然掌控。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便是因为与天道链接，能够通过天道感知整个世界。 然而天道破碎，也让圣人的权柄大大缩小，人间诸事也只能隔窗观花了。 孟园想了想，便也将当初与阴九的交谈全盘托出，并未有丝毫隐瞒。 不用怀疑，女娲圣人与她绝对是站在一个立场的，祂们与上帝文明也是纯粹的敌人，因此并不需要隐瞒。 女娲圣人听完，神情若有所思。 孟园不免提出一个早已存在心底的疑问：“圣人，您此前是否有联系过其他外星文明？” 毕竟据她所知，史前文明有好几位圣人存在，当时星球实力十分强劲，若这般强大还固守一隅，不与宇宙发生沟通往来，实在说不过去。 女娲抬起头来，看向孟园，轻叹一声：“自然联系过，我们对宇宙的局势也曾了解过。事实上，蓝星出现第一尊星球守卫者后，便与其他文明有过联系。” 见祂神色忧虑，孟园问：“难道交流不畅？” 女娲道：“是的，我们交流的第一个外星文明，便是科技侧的文明。他们有着强悍的科技，几乎比肩神明。当时的我们也很谨慎，只与对方进行过简略交谈，但在交流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对方一直在打探蓝星的情况。孟园，这一方宇宙太大了，危险也太多了。它就像是一片巨大的黑暗森林，每一个文明都是一头野兽，要想变得壮大，只有吞噬他人。” 孟园听出祂话外之意，那个科技侧的文明一定是想打蓝星的主意，她眉心微蹙：“可是暗星人很友好。” 女娲圣人笑道：“是的，你的运气很好。” 见孟园露出不解之色，圣人含笑解释道：“森林中一般有两种动物，一种是食草动物，一种是食肉动物。简单来说，我们当初遇见的是食肉动物，而你遇见的是同类的食草动物。就像肉食动物一样，科技侧的文明要想壮大，只能狩猎与吞噬。草食性便是我们灵修一派了，我们可以与天道相辅相成，就如动物与自然一般。” 孟园若有所思道：“所以当年，圣人们发现外界情况后，便隐匿起了自身？” 女娲点了点头：“是的，发现宇宙如此危险，还未发展起来的蓝星文明当然选择隐匿。在摆脱那个科技文明的追踪后，我们减少了与外界的沟通，决定蛰伏起来发展壮大。只是没想到，甩掉了一头饿狼，又来了一只虎。” 孟园皱眉问：“您与其他圣人们对上帝文明有所了解吗？” 女娲苦笑一声，道：“如何了解呢？我们之前甚至连对方的名号都不曾听闻。不过这么些年对峙下来，我们也稍微知晓了一些信息。上帝文明，一定是科技侧文明，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太强。” “为何如此肯定？” 圣人道：“孟园，难道你还不明白？只有科技文明才会如此掠夺他人。当然，这话或许绝对了些，我们也并非仅仅因为这一点下定论。你大概知道，上帝文明当初毁灭蓝星，用的是侵入天道的手段？他们侵入蓝星天道，夺取了天道的控制权，难道我们不会反向入侵吗？这些年来，我们也一直在渗透月亮，最后我们发现，上帝文明有一个控制系统，称作主脑。” 孟园认真听着，此时也不禁微微扬眉。 主脑，真科技的一个称呼。 圣人继续说道：“主脑是操控整个上帝文明的一个智能系统，它的源头在上帝文明总部，而月亮便是其一分支。估计是离得太远，月亮上的主脑与总部并不互相联通，只有每一百年派遣新人来时，才会短暂互联将人传输过来。除了主脑之外，每一个上帝之民身上还会携带一个副脑，副脑会记录他们身体的所有数据，包括记忆、情感、人格。” 说到这里，圣人稍稍停顿了一下，问孟园：“你也发现上帝文明的人会复活吧？” “是的。” “他们的复活，与其说是复活，不如说是复制。”女娲圣人冷笑一声，毫不留情评价道，“这与现代的电脑复制有什么区别？主脑保存着他们的主体，而副脑便是存档程序，只要存档还在，主脑就能一直复制出分身躯壳。” 孟园认同道：“我发现，索菲亚、也就是上帝文明的人，如果将她的分身关进密闭空间，她就不再记得那一段记忆。” 圣人道：“正是如此了，况且上帝文明的人，没有**，没有灵魂，只有一副信仰躯壳。这是哪一路修行法门？至少灵修没有，灵修之所以为灵修，便是肉身与魂灵同修。我们都猜测，上帝文明或许早已抛弃了他们的躯壳，甚至抛弃了他们的灵魂，只以数据一般的分身行事，维持永生。” 其实圣人说的这些，孟园也思考过，只是没有证据证明罢了。 见她陷入沉默，圣人看她一眼，又道：“你也不要太过忧心，既然是科技文明，他便不会太过强大，这也是我们坚持留到现在的最大原因。你不是也与他们战斗过？他们的平民，实力连仙人都不如。” 孟园沉声提出疑问：“当初上帝文明第一次出现在蓝星时，为何能那般强大呢？他们是否有宇宙成道者？” 圣人闻言，道：“所以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清楚一切，才能给予他致命一击。如今我等圣人不能再沟通外界，你身上有暗星人的世界之心，若能联通他们，从对方手中获取上帝文明的更多信息，那便最好了。” 孟园听到此处，也算是明白圣人们的打算了。 任何作战向来讲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目前上帝文明与蓝星圣人们就在互相摸索的阶段。上帝文明显然犯了傲慢的原罪，并不屑于了解这个已经在他们掌控中的星球。蓝星圣人们则暗地里蛰伏，等待一击必胜的时刻。 先搜集情报，再一击必杀，便是蓝星圣人的策略。 “我知晓您的想法了。”孟园笑了笑，说，“等到与暗星人联络上，我会与他们交易。只要有足够的砝码，我想他们应该会答应。” 女娲圣人含笑点头，起身冲她招了招手，道：“听闻你在学习创生之道，来，我便教一教你。” 孟园神色一惊，随即便是一喜。 转而她又想到，圣人估计是猜到自己要用息壤之躯与暗星人进行交易，这才传授自己创生之道，于是心神便又安然下来，神态变得镇定自若。 第187章 孟园再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龙宫大殿。她的双手仍然捧着那枚透明的水晶球，似乎从来不曾离开过这里，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然而萦绕在心头的种种感悟却告诉她，不是梦。 那些都是真实。 弱水海洋是真的，漓龙是真的，女娲圣人也是真的。 她去到了虚舟之内，见到了女娲圣人，与圣人有过一番交谈，同时也知晓了许多不曾了解过的隐秘，更从圣人身上学习到了真正的创生之道。 孟园很早便开始捏泥人，只不过一直都是自己摸索，如今跟随圣人学习，方才明白何为创生。 回到大殿中，她将手中的世界之心收好。 世界之心是沟通虚舟的桥梁，孟园此时已经知道，虚舟之所以存在这么多年，没有因为大道的缺失而崩塌，便是因为虚舟核心是一块世界之心。 虚舟是建立在世界之心之上的一方小世界，算是史前文明的一个小缩影。 反而是如今的蓝星，没有了世界之心，灵气枯竭，天道破碎，道德缺乏，早已面目全非。 据女娲圣人所说，世界之心是构筑世界的根本，就相当于建造房屋所需的地基，有了世界之心，世界才能形成。同一块世界之心也能互相勾连，好比暗星人每个人携带一块世界之心就能相隔宇宙联络一般。 孟园得到了这一块世界之心，就能与虚舟互相联系，往后再不会孤立无援。 离开前，她其实问过圣人，接下来自己该去何方？又该做什么？ 圣人却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那是你的路，我又如何能确定呢？还是像以前一样随心而为吧！”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孟园一缕神识探入内府小世界，化作一抹分魂。 她来到中央那棵大树下，仰头向上看去。 “小黑。” 大树枝叶簌簌作响，一条大黑蛇从上飞速蜿蜒而下，凌空朝道人飞来，一边飞一边缩小，而后迅速攀上她的肩头。 “孟园！”小蛇发出清脆的声音，宛若稚嫩孩童，“你是来看我的吗？” 它一双豆豆眼一眨不眨望着她。 孟园笑道：“当然了。” 她抬手抚摸它的脑袋，小蛇也亲昵地蹭着她的指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孟园，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前段时间又蜕了一次皮！” “怎么不跟我说？”孟园沉声问。 小蛇连忙道：“我知道你很忙，不想麻烦你。而且这里很安全，我自己可以。” 道人沉默片刻，还是抚了抚它的头颅：“下次还是跟我说一声，我们是道友不是吗？我会为你护法。” 小蛇闻言，不禁雀跃起来：“好！” 孟园见它高兴，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转而掌心一翻，将那滴龙血递到它面前，道：“小黑，你看这是什么？” 小蛇瞅一眼那凌空翻腾的龙形精血，不禁睁大了眼：“这是什么？” 它微微瑟缩了下，隐隐有些害怕这龙血传来的天敌般的气息，但道人在这里，知道她不会害它，它眼神便只剩下好奇了。 孟园道：“这是龙血。” “龙血？”小蛇语气诧异。 “不错，还是一滴金龙血，我无意得来，给你吧。你可借它修行，激发血脉传承，以后便能化龙了。” 小蛇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满脸震惊与不可置信。 “真、真的？给我？？？” 道人失笑：“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我真的能化龙？”小蛇仍一脸的如坠梦中。 孟园并不夸大其词，而是认真道：“若你有毅力，定然能化龙。” “我、我一定有毅力！”小蛇连忙保证下来，它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孟园！” 孟园笑道：“我相信你。” 朝夕相对这么久，她最是了解这黑蛇的性子，对它的未来，她比它还要笃定。 “拿去吧！” “嗯！” 小蛇长大嘴巴，嗷呜一口便将那不住翻腾的龙血吞了下去。 龙血刚入体不会有什么反应，得慢慢用法力炼化龙血，融入自身血脉，才能激发龙血内的传承。 孟园细细给它讲述了一遍如何使用龙血，开启传承之后又该如何修行等等，确保小蛇不会如那恶蛟一般误入歧途。 不过想来即便无人教导，以它的品行也不会去作恶。 “孟园，你懂得好多！”小蛇惊叹地说着，心中却又失落地想到，道士一定又经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 可惜，自己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一直跟在她身边了。 好在下一秒，小蛇便又提起了干劲。 孟园就算在前进，也不曾忘了它。 它也要努力加油跟上她的步伐！迟早有一天，它也会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其实孟园所讲的这些东西，也都是不久前才知晓的，她乘坐漓龙时，专程询问了对方这些知识，那漓龙十分友好，全都一一告诉了她。 与小蛇一番叮嘱过后，孟园才从内府中抽出，注意力重新回到外界。 恰在此时，她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呼喊。 循声来到龙宫外，便见蓝月如正趴在那弱水屏障上，不住朝里张望。 看见道人身影，老鬼眼前一亮：“孟园！快，开开门啊！” 孟园抬手一挥，她身前的弱水屏障便张开一个口子，将老鬼吞了进来。 蓝月如一脸的心有余悸，使劲拍了拍胸口，又转头看向身后，吐了口气道：“幸好幸好，没被追上！” 孟园微微皱眉：“蓝月如，你又做什么去了？” “我没做什么呀！”老鬼满脸无辜的表情。 孟园才不信她的话，神识往外一探，眨眼间便将整片海域几十里内外都探了个清楚。 不一会儿，她便明白这老鬼又搞了什么事了。 孟园闭关的这些时日，蓝月如无事可做，便去抓海外的觉醒者。 相比国内的觉醒者，海外那群人可真是放肆妄为、无法无天，不像龙国人，再怎么有能力也不敢跟国家对着干，最多就是小打小闹抢个劫。 毕竟此前觉醒者协会刚搞出个大动作，转头就被国家给收拾了，这样的教训就在眼前，国内的觉醒者们见此不知收敛了多少，甚至不少人觉醒了之后直接就去警局报道，安安分分给国家打工拿铁饭碗。 国外的人肯定是不能理解龙国人安分守己的心的，况且圣灵教本来就是从海外传进来的，海外的觉醒者占据先机，实力也比国内更强。 蓝月如遇见这群人，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眼珠子都兴奋的发光。 于是这段时间，这老鬼简直要玩疯了。 海外那群觉醒者之所以没在国内闹出多大幺蛾子，老鬼绝对起了莫大的作用。 甚至到最后，海外觉醒者组织连搅乱龙国的目的都忘记了，全都跟“鬼女”杠上了。 她方才躲的，便是海外诸国联合组织起来的“圣教联盟”，该联盟一直在追杀她，里面的成员全都是世界顶级的觉醒者，这联盟的含义是神圣会消灭一切妖魔，而鬼女便是那个最大的妖魔。 孟园眉梢轻轻一挑，看她道：“你竟然还知道怕？” 蓝月如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才不怕！只是那群人里有几个人会使一种火，对我很是克制……” 孟园问：“什么火？” 老鬼摇摇头，心有余悸道：“我也认不出，反正很凶，我靠近一点都感觉要被烧化了。” 孟园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好奇。 她暂时将好奇心收敛，随即问道：“你逃到这里，那些人若是追过来，龙宫的存在岂不是也要暴露？” 蓝月如道：“放心，我还没那么蠢，会把人引到这里来。我先逃去了岛国，甩脱了人才悄悄下了海的。”顿了顿，她又道，“不过就算没有我，龙宫的存在也瞒不了太久。之前龙宫出世海底不是地震了吗？不知是不是震动了附近的火山带，他们国内那座很有名的火山不久后就喷发了，现在国内情况很乱。” 说到这里，老鬼语气很是幸灾乐祸。 虽然她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可也经历过百年前的屈辱，当时蓝家也受到了影响，不得不分家避祸。 老祖宗对此感到十分耻辱，深恨岛国哪群倭人。 “他们国家吃了这么大的亏，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打探南海消息。甚至还把火山喷发的罪过怪到龙国头上来，认为当初的南海地震和台风是龙国在海底实行秘密武器，还鼓动其他大国一起彻查南海。你没看这周围的巡逻都少了吗？就是国家为了打消那些怀疑做的举措。虽然我觉得没什么用了，外国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孟园闻言，点了点头，“确实。” 蓝月如围着道人转了两圈，立马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修为这是又提升了？” 孟园道：“提了一个境界。” 老鬼不禁露出嫉妒的嘴脸：“真快啊！什么时候我也能想提境界就提境界呢？” 孟园瞅她两眼，道：“我看你修为也精进了不少。” “那是当然。”蓝月如瞬间变脸，笑意盈盈道，“我天天跟人打架，能不精进吗？！” 修行注重修心，孟园道心清静无为，平时便也讲究静心平和。而蓝月如一向是热闹好战的性子，若让她压抑本性不去作乱，反而是耽误了她。让她放开了跟人玩一玩斗一斗，反倒有利于提升心境。 这也是孟园平日里不管她，任由她玩闹的原因。 修道便是如此，心即是道，顺心即是从道。 第188章 龙宫内，最中心的大殿中，孟园与蓝月如相对而坐，蓝月如坐在里面，双手捧着一颗水晶球。 孟园坐在外侧，两眼紧紧注视着蓝月如，为她护法。 一旦蓝月如周身出现异常，她就会及时出手打断她。 孟园此时也发现，暗星与蓝星的世界之心外表看起来很像，都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模样，然而一旦向内注入力量，却又显现出不同的模样。 蓝星的世界之心，注入灵力后中心会浮现出青山绿水等景象，宛若一颗生机勃勃的生态球。 暗星的世界之心，却需要注入暗能量才能启动。 所以整个世界上，目前只有蓝月如才能使用这一颗世界之心。孟园之前也拿过这颗水晶球，在她手中时，水晶球宛若死物，不论使用什么力量，都不会出现任何不同。 然而这水晶球一落到蓝月如手中，中心便缓缓浮现出一团暗色的光晕。 暗光越来越强，逐渐将透明的水晶球染得一片漆黑，那黑色宛若世间最深沉的颜色，连一丝光都无法透入。 蓝月如的双眼落在那黑色球体上，随着黑光的增强，她周身的阴气也逐渐浮动，渐渐与黑球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勾连。 孟园感知到，这一刻，她与黑球之间的频率变得相同了。 原来使用世界之心交流，是利用世界之心增强自身频率，达到“世界”的层次，从而与其他同胞联络。 提升频率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孟园在蓝月如脸上看到了痛苦的神情，她的魂体也隐隐有些不稳，不过她都坚持下来了，慢慢地，她注视着黑球的双眼开始变得虚无，仿佛自黑球中看见了另外的画面。 片刻后，她两眼大睁，吃惊地说道：“孟园，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孟园紧紧盯着她。 蓝月如喃喃地说道：“星星！好多、好多星星，不，那不是星星，那是一个个生命星球……原来，宇宙之中，在我们之外还有那么多生命存在吗？” 孟园想，她一定是看见了十分绚烂的宇宙图景。 不然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震撼、激动、不可置信，乃至于感动。 在此之前数千年，人类一直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唯一的存在，科学家探索上百年，至今不曾发现任何外星文明，如此广袤的宇宙，似乎只存在蓝星这一颗生命星球。 孤独深入人心，以至于当发现宇宙并非如人类想象的那样孤寂，生命更非上帝的设定，亦不是虚拟的现实，一切不过是蓝星还未达到那一个阶层，所以才会被薄纱遮住了眼。 孟园明白，这种感动绝不是自作多情，而是对生命与生俱来的敬畏。 蓝月如默然了好一阵子，似乎一直沉浸在观赏那一幅生命图景中。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没过多久，她便道：“我找到联络暗星人的办法了！” 孟园没说话，仍只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蓝月如的表情便又有了变化，时而困惑时而凝重时而愤怒，似乎在与人交谈一般。 只是这种交谈似乎并不需要开口，而是局限在世界之心内。 事实也如孟园猜测的那样，蓝月如此时正与一位暗星人交流。 蓝月如刚刚沟通世界之心时，便感觉手中的球仿佛产生了一股吸力，她的魂体被吸入了一丝进入其中，下一秒，眼前场景瞬间发生改变。 她好似来到了一片星空之中，这星空布满了点点繁星，数之不尽。 大部分星星都很暗淡，但其间也分布着点点明亮的星星，她一眼望过去，眼前便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最开始那文字歪歪扭扭她看不懂，不过很快便随着她的意念，变成了她熟悉的龙国文字。 [科技侧-姆泰星-一级文明] [灵修侧-木耀星-零级文明] 原来那一颗颗明亮的星星，竟然是一个个文明！这片繁华无比的星空，便是暗星人这么多年来，所收集描绘出来的星图！ 蓝月如一时无比震惊，她看了好一会，深深将这张图记忆下来，决定等结束后便画下来。 光是这一张星图，对蓝星而言便是极为珍贵的宝物了！ 星图无比复杂，即便是蓝月如这样的鬼修，也记了好一会。她随后便又去寻找联络暗星人的方法，没想到只是脑海里一想，星空便随之一变，原本广阔无边的星图骤然缩小，一颗暗黑色的星星放大，占据了大半个视野。 暗星浮现在眼前，漆黑的星体上闪烁着点点亮光，蓝月如试探着看向一个亮点。 下一刻，那亮点便闪了闪，随即一串字符冒了出来，悬浮在蓝月如眼前，就像科幻电影里的虚拟屏幕。 【#￥#％#9？】 蓝月如：【啊？】 这都是什么？看不懂啊！ 念头一出，那扭曲的字符立刻变了模样：【你是谁？你是xxx的伴侣吗？】 【我不是啊！】蓝月如下意识反驳。 她能猜到这人说的是阴九，但她可不是伴侣，最多算是徒弟。 【既然不是伴侣，你怎么能够使用我们暗星的世界之心？】 对方语气似乎有些不善，蓝月如连忙把阴九的事情讲述出来。 【我明白了，你是说，xxx因为一场意外死在了你们的星球，他在临死前希望能联系上故乡，所以将世界之心交给了你，同时传授了暗星上的修行法？是吗？】 【是的。就是这样。】 【哦，那真是太不幸了，得知xxx的遭遇，我感到很悲痛，我稍后会向大祭司转告这件事。同时，我们会记得你的友谊，这位朋友，感谢你与我们联络，告知我们xxx的讯息。】 得知蓝月如来自一个灵修文明，对方的态度瞬间变得友好了许多。 蓝月如也不是那么傻，没有一开始就诉说蓝星的情况。 显然对方也是如此，并未对她彻底放下戒心，转而又发问道：【不过我还是想问问，xxx为什么会死去呢？他的实力很强，在我们暗星，他能排到前一百位，何况他还有世界之心，不应该无法联络我们。】 蓝月如见此，这才将蓝星上的情况说明了一部分。 【什么？上帝文明？你们是被上帝文明放牧的文明？天啊，快断开联络！它们一定会通过你追踪到我们暗星的！该死的！】 下一刻，这联络便断开了。 蓝月如：“……” 要不要这么现实啊！ 紧接着，她便发现暗星上原本闪烁的光点大片暗淡下去，就像一瞬间全星球的人全都退网了。 只剩下最大的一颗光点位于正中心，不住闪烁着。 蓝月如心底微怒，但还是强忍着点了点那颗光点。 【您好，来自蓝星的客人。】 【你不怕我是上帝文明假扮的？】蓝月如冷笑。 【抱歉，断开联络是我们的冒犯，不过这也是最基本的自我防范，请您谅解。当然，我们并不怀疑您的身份，因为上帝文明不可能使用我们的世界之心，xxx也不会愚蠢到教给他们暗星修行法。】 【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我想与您谈谈，哦，忘了介绍我的身份，我是暗星大祭司，相当于暗星上的最高领导人。】 蓝月如收敛了怒气，她其实也明白对方的做法，只是她脾气不好，所以才感觉愤怒。 想了想，蓝月如问：【我能请人来跟你谈吗？我并不是主事人，你们这个世界之心能不能邀请别人来聊啊？】 她觉得两星协商这种事，还是得孟园来才好，毕竟人家都出了星球领导人了，她这边也得来个身份相应的吧？况且她也怕自己谈不好，把事情谈崩了。 大祭司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可以选择将对话共享到外界。】 蓝月如按照他说的想了一下，下一瞬，她的视野又有了变化。 她从那片星空重新出现在龙宫大殿，一张透明的屏幕悬浮在半空中，屏幕对面便坐着道人。 孟园倏然见一张虚拟屏出现在眼前，不禁愣了一愣。 下一秒就听老鬼一副如释重负的语气道：“好了！孟园，你来跟他谈吧！谈判这种事我觉得还是你比较合适。” 一看她这模样，孟园就知道这老鬼又是想躲懒。 她摇摇头，端正了面色，来到那虚拟屏幕前。 蓝月如先讲了一下前因后果，而后道：“你把手放上去，然后心里想什么，上面就会出现你要说的话了。” 孟园照做，虚拟屏也很快便显现出对话。 【您好，我是蓝星修士孟园。】 【您好，你可以叫我暗星大祭司。我想具体听一听xxx的遭遇，以及你们的相识过程，请问可以吗？】 【当然，我会如实告诉你。】 孟园说着，便将当初与阴九的相识，以及如何交易都一一讲述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 【原来是这样……抱歉，我之前还在怀疑你们，因为xxx已经失去音信许多许多年了，按照他失踪的时间来算，他不应该活到现在，没想到你是在历史中见到了他。】 【抱歉，我没有办法挽救他的生命。】 【您不需要歉疚，我们应该感谢您。除此之外，我能知道上帝文明的事吗？听说您所在的星球被上帝文明占据了，是吗？】 【是的，我们的星球已经被占据了上万年了。】 【不是我在怀疑您，而是这并不可信。任何被上帝文明占据的星球最后都会成为一片废墟，从无例外。可是您与您的伙伴能修行，你们是纯正的灵修，我完全能感受得到。甚至xxx会选择与你们进行交易，一定是因为从你们身上看到了对暗星有利的好处，这很难让我相信，你们是被上帝文明放牧的文明，并且已经放牧了万年。】 第189章 大祭司的话语漂浮在虚拟屏上，久久定格。 孟园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感谢您对蓝星文明的肯定，我们一定会记得与暗星人的友谊。】 【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 一番客套话说完，双方终于开始进行深入的交谈。 【蓝星如今的现状如何？我想这一点暗星必须明确，请您务必坦诚。】 【当然，我绝不会有半点隐瞒。】 孟园将蓝星目前的状况简略告知给了大祭司，当然，不会说的那么细致，毕竟如今双方实力不对等，若暗星并不值得托付，如实相告只是引来另一匹豺狼罢了。 蓝星之上两个国家的建交都充满了尔虞我诈，更何况两个文明之间？ 双方都对彼此不了解，又隔着遥远的距离，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仅仅因只言片语便交付信任，那只能说纯纯的傻白甜。彼此防备，又互相试探，慢慢试探出对方的诚意与底细，才能真正结交往来。 这一流程十分复杂，往往需要耗时许久，好在孟园并不急躁，她一向很有耐心。 一段漫长的谈判后，蓝月如都快看睡着了，大祭司才说：【我想我大概了解蓝星现在是什么模样了，孟园，您让我感到敬佩。】 【过奖了，您愿意与蓝星进行交易，我对您很感激。】 【暗星人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你努力的结果，不是吗？我本以为蓝星还保存着灵修的火种，没想到原来只剩下你一个灵修者。长夜漫漫，而你如一支烛火，独自照亮世界的黑暗，你是文明的英雄，孟园。】 大祭司真心实意地说。 他是一位星球守卫者，已经活了数万年，也曾在宇宙中流浪，见过无数风土人情，自忖人生阅历丰富。 经历如此漫长的岁月，可如孟园这般的人，他却是第一次见。 事实上，大祭司之所以答应为蓝星提供帮助，甚至进行交易往来，不过是因为对xxx的信任。 他是一个务实且现实的人，xxx将自己的世界之心交给对方，还提议让她们与暗星联络，便足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暗星人能从蓝星上获利。 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蓝星果然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孟园口中的“息壤之躯”，大祭司并不曾见过，亦不曾耳闻，然而根据对方的描述，这一副躯壳宛如为暗星人天造地设一般，暗星一旦获得息壤之躯，实力将大大增强。 放眼目前探知的宇宙，暗星的实力其实不弱。 暗星人是纯粹的能量体，也可以描述为等离子体。比如有一个文明的生命为火焰人，那个文明生存在一颗布满了熔岩的星球上，生命体好似一团火焰，它们的内核是灵魂，身体便是一团燃烧的火。 暗星人的身体不是火焰，而是独属于暗星的“暗能量”，这种能量可以专门用来攻击灵魂。 用孟园的话来说，这个能量和蓝星上的阴气很像，只有微妙的不同。 所以她的伙伴能够修行暗星人的功法，也能使用暗星的世界之心。 作为纯粹的能量生命，暗星人拥有许多得天独厚的条件。 例如悠久的生命，可以无视距离和地形在宇宙间穿梭跳跃的自由。他们也不需要语言，只经过意念交流，对宇宙间的信息流感知也十分敏锐。最特殊的是他们的世界之心，能够让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无差别交流，这一点宇宙里很少有文明能做到。 当然，有这么多优点，暗星文明自然也有缺陷。 首先，便是他们的身体很难触碰到物质层，不会有五感和五味，必须借助一个媒介他们才能感知外界。所以他们需要常备另一具躯壳，或者与其他生命体进行灵魂共生。 暗星人为何热衷于游历？最根本的原因便在于它们缺乏感知。 蓝星上有一种心理疾病，人若是缺乏对外界的感知，吃什么都觉得没有味道，做什么事都体会不到快乐，看任何风景都没有感觉，便是精神上生了疾病。 暗星人天生就无法感知外界，他们很少有喜怒哀乐，也体会不到冷热酸甜，如果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生命就会逐渐萎靡消亡。最初的暗星人还未走出星球时，许多生命都走向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打个比方，人身体若是一团火，碰到衣服会烧成灰，碰到桌子也会被烧，不会被雨淋，不会被风吹，既然如此，什么房屋、衣物、装饰、车辆，全将变成无意义无价值的存在，甚至都不会出现。 由于无法与物质层深入交互，暗星人便如游离的幽魂一般，很难在物质界存活。 直到有人开始走出母星，走向外界，见到其他的生命体，与他人进行了第一次共生体验后，这种糟糕的状况才慢慢得到了缓解。 从此以后，暗星上便确立了一条法律，所有暗星人成年后，都必须进行一次为期百年的旅程，为此暗星人还特意与周围几个文明签订了友好共生协议。 某种意义上来说，暗星人相当于一种无害的精神寄生体，拥有智慧与文明。 其次，还是因为只有能量体，暗星人的修为进展十分缓慢，尽管暗星已经存在数十亿年，现存的星球守卫者也才不过几十位，且大多都已经垂垂老矣。 新生的暗星人越来越不济，其中也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目前现存的宇宙文明都已经被先辈们探索过了，记录片都出了一大堆，年轻人大多失去了好奇心。 蓝星的出现，可以说是新的机遇，当然也是新的挑战。 最后，便是暗星也想要转型。 孟园并不知晓，宇宙中其实有一条专门针对暗星人的公约，那就是任何文明都不允许随意剥夺他人的躯壳，不然将受到全宇宙的追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束缚暗星人的法律。 暗星人发展至今，依旧只能与他人共生，且大多数文明对他们相当警惕，因为怀疑暗星人会篡改他们的思想或是汲取他们的灵魂能量之类。 大祭司对此十分愤怒，可惜也改变不了当下局面。 他也曾尝试过像科技文明一样，去塑造一具没有生命的躯体，自给自足。 然而那些身体与他们的灵魂不匹配，穿上后就如一具沉重的枷锁。 暗星人天生就会飞，天生崇尚自由，他们本质只是宇宙间一团轻盈的能量。 穿上无生命的**后，他们就从能量变成了一个孱弱无力的人，这个人会受到重力的拉扯，不会飞，跑一跑会摔倒，没有力气，怕冷怕热怕火怕水怕一切外物，弱小地宛若一蹍就死的虫子。 从头塑造的躯壳总是太过弱小，强大的躯壳却又基本都有主，除非与对方达成协议，等待对方灵魂死亡之后再入住其中，这样的机会却往往可遇不可求。 如今孟园告诉他，她所塑造的躯壳不仅能完美适配他们的灵魂，赋予他们感知。甚至还能够进行灵修，并且还是宇宙间最顶级的天生灵修圣体。 大祭司听完的一瞬间，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随之孟园竟用自己的心起誓，证明息壤之躯真的存在，大祭司这才慢慢减轻了怀疑。 可要让他相信，世上真的有息壤之躯，那……宇宙啊！他们暗星要崛起了！！！ 大祭司感觉到了莫大的机遇，甚至可以说，这是暗星存在以来，最大、最不可思议的一次机遇！ 他都来不及去找长老们一切协商，便立刻答应下与蓝星的建交。 至于上帝文明？ 为了暗星的发展，任何阻拦他们的存在，都是暗星人的敌人！ 【孟园，我会与暗星长老团进行商议。再过两个宇宙时，我们会派遣几位暗星人前往蓝星，进行实地考察，证明你所说的一切属实，一旦有虚假，我们的交易立即作废。】 【好，恭候大驾。】 谈话到此，总算告一段落。 虚拟屏缓缓消失在空气中，世界之心内的黑色如潮水般褪去，重新回归透明。 蓝月如放下手中的水晶球，顿时一阵难言的疲倦席卷而来，令她感到强烈的困意。 “啊……好困。”她忍不住大大打了个哈欠，明明没做什么事，却有一种精神透支的感觉。 孟园神色舒缓，与暗星达成交易让她松了一口气，见此便笑道：“你先休息休息，等过几天还要你来帮忙。” 她方才跟暗星大祭司了解到，一个宇宙日是三十小时，两个就是六十小时。 六十个小时后，她们将会迎来外星的客人。 只是这一次，不是敌人，而是友人。 蓝月如也不扭捏，直接就躺下睡了。孟园则来到内府小世界，专心捏泥人。 她要多捏几副躯壳，好给暗星人展示。等等，忘了问他们喜欢什么样的躯壳。 不过也没关系，到时候不满意，她还可以当场捏出新的来。 孟园垂着头，专心致志捏着泥人，眉眼间罕见充盈着轻松的笑意。 与此同时，暗星上也正进行着一次激烈的会议。 全暗星所有星球守卫者都要求参与此次会议，即便原本正在修行闭关的，也都被大祭司喊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所有守卫者出席，难道是有其他文明来攻打暗星了？” “大祭司，我现在还在外面，有事不能等我回去再说吗？”这是一位正在宇宙间游历的守卫者长老，他通过世界之心参加了会议。 “大祭司，您有话就说吧！即使您告诉我们暗星明天就要毁灭，我们也能接受。” 第190章 “安静！今天我叫你们来，是发生了一件对我们暗星来说，足以改变文明的大事！” 大祭司的话语沉沉落下，霎时间，整个会议厅都安静下来。 大祭司很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更何况他都说了“改变文明”，显然绝不是一件小事。 作为暗星公认的智者，每一位暗星人对大祭司都十分信服。 片刻的寂静后，会议室蓦然吵闹开来。 “改变文明？果然是其他文明打过来了吧？是哪个文明？塔利文明？还是泰拉文明？” “为什么不能是红森文明？他们与我们暗星一直不对付，之前还禁止暗星人进入他们文明疆域！” “咱们暗星难道得罪了这么多文明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暗星人的名声难道你没听过吗？不对，撒波斯，你两百年前就盗取了红森文明的宇宙之心，就是你这家伙在外面败坏了我们的名声！” “不、不是我！是和我共生的那个家伙干的！他偷盗后就说是我蛊惑了他！该死，我就应该宰了那家伙！” “撒波斯，别狡辩了，你现在还在宇宙通缉榜上挂着呢，你每一个共生人总会变成盗窃犯，我们都明白原因是什么。” “……” 大祭司看着眼前这一群年纪一大把，偏偏却丝毫不着调的族人们，再度深深叹了一口气。 “别吵了！听我说！” 在大祭司的怒吼声中，会议室总算安静下来。 “就在刚才，暗星发现了一个新的文明。”大祭司语气庄严地说道。 “刚刚达到一级的新生命星球吗？” “肯定是这样啦！” “大祭司，新文明不是每一天都会出现吗？您把我们叫来，难道是因为这个新文明很特别？” 每一天，宇宙间都有无数新的星球在闪烁，那都是文明的辉光，当然，光芒闪烁过后，有些也会熄灭。 不过这都是自然的发展，就如森林里的虫鱼走兽，今日生，或许明日便死了。 终于有人说到点子上，大祭司满意地颔首：“是的，这个文明非常特别。” 顿了顿，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他道：“它位于一颗被上帝文明奴役的星球。” “噢！上帝文明！那只阴沟里的虫子。”一名暗星人闻言，顿时露出厌恶的表情。 “上帝文明？竟然是上帝文明？被上帝文明奴役，还能被我们发现吗？大祭司，您是不是被欺骗了？” “是啊，只有达到一级文明才能进入宇宙文明视线中，可众所周知，所有被上帝文明奴役的文明，都不可能出现灵修者，更不可能有星球守卫者，还能与外界进行交流。” 大祭司并未阻止众人的质疑，他静静听着族人的话语，不禁想到不久前与孟园交谈时，自己的表现。 当时自己恐怕也是这般模样吧？ 长老们一番讨论过后，始终没见大祭司出声，渐渐便止住了话语。 迎着众人的目光，大祭司终于缓缓开口道：“在为你们讲述这个文明之前，我将先告知你们那颗星球的名字，它叫——蓝星。” 随后，大祭司便为族人们讲述了蓝星文明的故事。 当然，这故事本身是从孟园口中听来的，他不过复述了一遍，因此并不漫长。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简短，又或是将数万年的时间，与两个文明的变迁和从未停止的抗争，都囊括在这短短的故事里，莫名给人莫大的震撼。 在座的每一位暗星人，都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最后已是全都直起了身体，神情专注又认真。 大祭司环顾一圈，他从自己的族人脸上，看见了钦佩，看见了动容，看见了震撼，看见了向往！ 孟园只给他讲述了短短一段话，可他却从中看出了许多精彩。 多么璀璨的文明啊，多么顽强的灵魂啊，多么不屈的精神啊！ 宇宙之间，竟然还有那样一颗绚烂多彩的星球，而他们暗星竟然从未发现过这颗宝藏，真是一场遗憾。 好在，现在他们发现它了。 “大祭司，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吗？” 大祭司已经停下话语，众人却久久不能回神，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提出疑问。 大祭司诚恳地道：“我并不能确定这是否真实，但为我讲述故事的蓝星灵修者孟园用她的心向我起誓过。” “嘶！”一连串的抽气声响起，随即又是一阵死一般的静默。 良久后，又有人问：“大祭司，蓝星上真的有息壤之躯存在吗？” 大祭司依旧道：“我依旧不能肯定，不过孟园依旧向我起誓过。所以我答应她，再过两个宇宙日，我会派遣一些人进行时空跳跃去到蓝星，实地考察蓝星文明。确定一切属实后，暗星将与蓝星进行建交，我们会成为最牢固的文明联盟……” 大祭司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被一阵抢白声打断。 “我我我！派我去！大祭司，让我去看看！我一定能好好完成任务！” “不，让我去！我要好好看看蓝星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们难道不担心上帝文明吗？他们的信仰之躯对我们暗星人可是很克制的！我就不一样了，我有一位星球守卫者共生人，我可以和他一起去看！” “不，我才最适合！！！我跟上帝文明打过交道！” 一时间，会议室内热闹极了。 大祭司看着踊跃举手的族人，笑道：“我知道大家对蓝星都很好奇，但这一次，我只会派遣两个人前往蓝星，毕竟那还在上帝文明的统治范围内，莫索也陨落在那颗星球上。” 每一位暗星人都是十足的旅行家，他们对新鲜事物的向往是其他文明难以理解的，此时出现蓝星这样神奇的文明，顿时引爆了众人的好奇心。 此言一出，一群人这才逐渐冷静下来。 “是的，我们得有警惕心。” “没错，不能轻举妄动，再说了，谁知道蓝星人是不是在骗我们，毕竟他们不像我们用心灵感应交流，他们用嘴说话，他们会说谎！” “谎言才是最恐怖的发明！” 每个暗星人走出星球之后，遭受的最大的教训就是，长了嘴的生命最爱骗人！ “可是她用自己的心起誓诶……” “莫索都将自己的世界之心交给他们了诶！” “莫索还教给了他们暗星修行法！” “我了解莫索，他既然这么做了，就证明对方一定不会是骗子！” “莫索……” 大祭司及时打断了众人的交谈，严肃道：“好了，现在大家应该都看出来，我们暗星此刻正处于文明的奇异点，接下来如何发展，还需要更多商讨。现在开启抽签，选出两人前往蓝星考察。” 抽签很简单，直接在世界之心内进行即刻，不出片刻，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抽中的两人一个叫萨拉，另一个叫西雅。 这里必须得说明一下，暗星人并没有男女性别之分，他们是纯粹的能量体，不需要进行有性繁殖。每一位新生暗星人都是从世界之心里生*出来的一团能量，所以生来就没有性别。 此时大祭司面前的族人们外表各有区别，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小动物小草，实则很多都是后天变化出来的。他们的本体其实是一团漆黑的人形能量，看起来就像一个影子。 这种形象并不受欢迎，所以大部分暗星人都不会本体出现，而是伪装成其他模样。 “好了，萨拉，西雅，两天后我会安排你们进行时空跳跃，前往蓝星，到时我也会全程远程监控，确保你们的安全。” “好的，大祭司。” 一切就这么定了下来。 蓝星上，孟园在紧锣密鼓地捏泥人，暗星上，一群暗星人内心也是满含期待。 他们由衷的希望，大祭司口中的蓝星真的存在。 不是为了息壤之躯，更不是为了暗星利益，仅仅是站在一位旅行家的角度，想要亲眼目睹那般绚烂多彩的文明罢了。 时间一晃而过，两个宇宙日，六十小时很快过去。 来到约定的时间点，蓝月如再度链接上世界之心，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她更熟练了。 照旧来到那一片星空，点击那一颗黑色星球。 蓝月如猛地发现，那颗星球所在的位置相比上一次似乎有了变化。 恰好与大祭司正在联络中，她便随口问了句。 大祭司道：“宇宙间每一颗星球每时每刻都在运动，你们蓝星不也是吗？” “你们这运动的这也太快了。” 几天没见，起码跑了一个星系，那能是自然运转的吗？ 大祭司停顿了好一会，才解释道：“这是文明的自保方式之一，当自身坐标暴露后，就不能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以防止被其他文明袭击。” 此时此刻，他终于有些相信，对面的人真的是来自一个被奴役的星球了。 不然怎么会连这样的宇宙基本生存法则都不知道？ 蓝月如愣了一下，才蓦然反应过来。 暗星这是在防范她呢！ 她手上有暗星的世界之心，能实时看到暗星的位置，不是防她还是防谁？ 老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放心吧，你们来了就知道了，我们现在连星球都出不去，绝对找不了你们的麻烦。” 随后她便在大祭司的指导下，开启了世界之心的传送模式。 只见世界之心落入地面，变成一个漆黑的洞，宛若沟通宇宙的虫洞。 蓝月如与孟园站在一旁，专心致志盯着那洞口。 整个过程中，蓝月如都必须专心致志，因为这世界之心每一次开启，都要耗费她大量的精神力，上一次开启后她足足睡了两天才养足精神。 第191章 “原来这就是暗星人啊！”蓝月如瞪大眼，只觉这两人就跟动画片里的凶杀案嫌疑人似的，看外表简直一模一样。 “蓝星的朋友，你们好。” 两个“凶杀案嫌疑人”站定，四处打量了一阵，而后一阵无形的能量波动从他们身上传出，抵达孟园身边时，自动转化成人耳能听到的话语。 孟园看着他们，她能感觉到这二人的强大，虽然不如女娲圣人，却也差不多远。 她淡然地伸出一只手：“你们好，暗星的客人。” 萨拉看了看孟园的举动，也试探着伸出手，与她交握：“这是你们蓝星的礼仪吗？” “是的，这是代表见面时友好的慰问。” “原来如此，我想你应该就是孟园了。” “对，还未请问您的名讳。” “我是萨拉。” 二人都是第一次接触，双方之间都有着好奇，同时也会互相试探。 萨拉与孟园交谈时，西雅则在一旁观察着蓝月如，他问：“你就是得到莫索的世界之心的人吗？” 相比之下，这位暗星人对蓝月如的态度显得更亲近，似乎将她当成了暗星上的小辈。 “没错，就是我。” “你多少岁了？” “一千多岁吧，怎么了？” “真年轻，你的实力还不错。” 蓝月如自豪地挺了挺胸，感觉自己贼用功：“我只用不到一年时间就修到了这个层次。” 西雅瞪大了眼，虽然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在哪里。 “天，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边的话语也同时吸引了萨拉的关注，他的目光看了过来，紧紧落在蓝月如的身上。 “你真的只用一年时间，就达到了这样的修为？” 之前就说过，暗星人修行其实是很慢的，在暗星上，要想修行到蓝月如这样的层次，起码要上千年的时间，这还算是快的，更多的要数千年。 然而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个蓝星人，竟然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比过了他们数千年的苦修。 这已经不是震惊，而是令人震悚了！ 孟园站在一旁，敏锐发觉事态隐隐有了变化，她走上前去，将尚且不明事理的蓝月如拉到身后，面对两位暗星人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请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可以吗？” 萨拉退了一步，他的视线重新转回孟园，明白自己太过急躁了。 “好吧，我们有些失礼了，很抱歉。” “没关系，我能理解。” 孟园想，若是自己苦修几百年，别人几个月就能修成，自己恐怕也没那么镇定。 她带着几人来到一处有桌椅的宫殿中，四人各自坐了下来。 孟园善解人意地道：“我们先谈一谈蓝月如身上的问题？” 萨拉求之不得：“好！” 双方互相对账了片刻，最终确定，暗星人与蓝月如的修行方式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大概就在于蓝月如吸收的是阴气，而暗星人吸收的是“暗能量”。 西雅说：“暗能量就是暗能量，是一切负面能量的总称。” 萨拉补充说：“暗能量很少见，不是因为它太少，而是它处在维度的夹缝中，就和我们暗星人一样，与物质界有隔离。暗星人之所有存在，是因为母星上有一个天然的维度夹缝。每一位暗星人出生后，都会被要求离开母星，因为母星上的暗能量并非源源不断，我们得出去寻找暗能量。如果将母星能量耗尽，或许就不会再有新生儿出生了。” 孟园听懂了。 “你们暗星人形成这样独特的旅者文明，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暗能量的缺乏？”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点。 萨拉与西雅对视一眼，没想到面前这位蓝星人这么快就发现了暗星文明的缺陷。 “你说的很对，不过不仅仅是匮乏，我们暗星人并不是什么暗能量都能吸收的，暗能量有多种多样，有一些暗能量吸收之后并不能转化，还得耗费力气排出去，我们称之为杂质。”萨拉沉重地说道。 正因如此，暗星人明明寿命悠长，几近永生，也只有为数不多的星球守卫者。 蓝月如也听明白了，不禁发出疑问：“难道你们不能自己塑造出一个阴间吗？” “阴间是什么？”西雅困惑道。 孟园之前没跟他们透露过地府虚舟的事，毕竟这才是蓝星最大的秘密，她也担心暗星人不是好人，会将此事告知给上帝文明，所以全然隐瞒下来。 听闻此问，她暗暗截住蓝月如的话头，简单向两人解释了一遍阴间的概念。 萨拉与西雅认真听着，在孟园的讲述中，二人的双眼越来越亮。 “阴间……真的存在吗？你能不能证明一下？抱歉，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冒昧，可是这对暗星来说真的很重要！而且阴间的存在实在太超乎我们的想象了，我们从未想过能够自行开辟暗维度，这实在是太……太不可思议了！” 孟园说完后，萨拉都按捺不住激动地说道。 看着对方因为内心激烈的情绪而产生波动的能量躯体，孟园无声弯了弯眉眼。 看来，她提前准备好的息壤之躯算是派不上用场了。 暗星与蓝星的结盟，也将彻底板上钉钉，再无疑义。 此时此刻，她也后知后觉意识到，当初阴九将暗星人的功法交给蓝月如，并附赠世界之心，还告诉她许多宇宙知识，绝不仅仅因为惋惜蓝星文明而伸出援手，而是看到了阴气这一巨大利益！ 只是他当时没有明说，就连孟园都被骗过了。 不愧是活了近万年的老怪物，如此深谋远虑。 “我也想带您去看一看，只是我们的阴间已经因为天道的破碎而消失了，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一见阴气。”孟园内心迅速思索，要想证明阴间存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带他们去虚舟里看一看，只是这样风险太大。 若暗星人发现了虚舟的存在，反而诞生了贪婪之心，意图谋取虚舟呢？ 蓝星如今身陷囹圄，没有半点谈判的砝码，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她可不希望有了上帝文明一匹狼，再引来一头窥视的猛虎。 蓝星光是对付上帝文明就已经费劲力气，绝不能再多一个强大的敌人。 萨拉他们想看的其实也不是阴间，而是稳定获取纯粹暗能量的方法。 心神略微一转，孟园立即想到一个地方。 轮回村！ 轮回村地下，有一条承载着轮回道的弱水河，等待她来斩断。 当时蓝月如吸收了河流中的阴气，却并未完全吸光，还有一点残留。 只要带他们看见了那些阴气，必定会相信阴间的存在。 况且她本也打算掌控弱水之道后，便去吸收了那条弱水河，接机斩断轮回道，如今正是时候。 顿了顿，孟园又道：“只是此刻我们身处在世界屏障之内，一旦走出去，会不会被上帝文明发现呢？主要是你们，你们的实力太强，如果我没看错，应该都是星球守卫者。上帝文明的哨所就在我们头顶的卫星上，他们很可能会察觉你们的到来。” 西雅闻言，当即笑道：“放心，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 萨拉也说：“上帝文明很强，但对我们暗星人来说还构不成威胁。若我们是灵修，还可能会被发现，但整个宇宙间都很少见到修行暗能量的生命，他们并没有能检测出我们的能力。” “原来宇宙里很少有人修行暗能量吗？”孟园状似诧异道。 同时她也反应过来，蓝月如一直在外面兴风作浪，却始终没有被索菲亚发现，还有地府虚舟明明如此强大，上帝文明却仿佛从未放在眼里，原来都是因为上帝文明对暗能量修者的不重视。 甚至孟园怀疑，上帝文明可能从未把地府当做“暗维度”看待。 若他们真正认识到地府的能量，估计就绝不会放任虚舟停留这么多年了。 “没错，所以当得知蓝星人可以修行我们暗星人的功法时，我们都很好奇。”西雅笑着说。 孟园感叹道：“原来我们这么有缘，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出去吧！” 孟园带着一行人往龙宫外走，一边给萨拉两人介绍龙宫是什么，同时讲解一些蓝星上的风土人情。 蓝月如就一直保持着安静如鸡的状态，一路旁观孟园把那两个暗星人的家底儿都给套了个底朝天。 没想到啊，道士看起来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竟然这么会套话。那两暗星人的年纪也是白长了，自称自己上万岁，结果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好在道士没有坏心，不然随便碰上一个蓝星人，估计被卖了都得给人数钱。 蓝月如内心啧啧叹着，忍不住再一次感慨，蓝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啊！ 本来还觉得外星人很厉害，结果跟咱们蓝星老祖宗比起来，也都成了渣渣！ 几人都是修者，还有两位暗星来的星球守卫者，虽然这里不是暗星，但实力也十分强大。 不过几分钟，一行人就已经从南海来到了轮回村。 孟园熟门熟路地带领二人来到后山下的暗河边，一下来，萨拉与西雅立刻就感知到了纯粹的暗能量！ 它们萦绕在空气中，流淌在河水里，宛若世间最美丽的风景吸引着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天啊！好纯粹的暗能量！” “竟然没有一丝杂质！我完全吸收了它！” “萨拉，你看到了吗？这里的暗能量简直比我们过滤后的还要纯洁！” “西雅，闭嘴，不许再吸了！本来就这么少，你一吸就更少了！” “我控制不住！萨拉，蓝星是宝藏！我用我的心发誓！” 两位暗星守卫者激动地能量组成的身躯好似煮沸了的水一般沸腾，连人形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第192章 “孟园，你看他俩是不是有点像乡下进城的土包子？就那什么，刘姥姥进大观园。” 蓝月如飞到孟园身边，悄悄说道。 孟园默了默，才道：“与暗星人相比，我们蓝星才是土包子。” 蓝月如冲萨拉两人努了努嘴：“你瞅。” 孟园一时也没话说了。 现在看来，可能是她对宇宙文明预设太高了，宇宙间高级文明并没有她想象的高级，而蓝星、或者应该说是拥有史前文明的蓝星，在其中也绝对是一朵绚烂的奇葩。 史前文明极为丰富，从神话传说里就能看出天地人三界，妖魔鬼怪神仙各类存在，让蓝星拥有着极其完整的修行系统，而与暗星人接触的这短短时间，孟园已然发觉，其他文明似乎并不与蓝星一样。 光是成为修者就很难，尤其是蓝星还能发掘出各种各样的修行方式。 灵修，香火神道，妖修，鬼修，佛修，乃至于孟园的五行种道大法，无论哪一样拿出去，可能对其他修行文明来说都是王炸。 本以为自家是个小破落户，没想到竟是个隐藏富翁，家里随便一件东西在外都价值连城。 孟园万万没想到，这样离奇的剧情在自己身边发生了。 她心底一时为前人们自豪，一时又感到强烈的危机感。 这样的蓝星，绝对不能太早暴露在外界眼中。小儿抱金过闹市，就是在引人犯罪。 蓝星还未成长之时，必须蛰伏。 不然定会引来上帝文明一类的掠夺者。 此时此刻，孟园只觉无比庆幸，幸好上帝文明是科技侧文明，对灵修文明并不了解、也不热衷，否则第一次接触蓝星，他们绝对会选择毁灭这颗拥有无限希望的星球，而不是养虎为患。 萨拉与西雅在一阵抑制不住的激动后，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 萨拉对孟园道：“孟园，暗星人与蓝星人会成为永远的伙伴！” 孟园微笑道：“你们已经决定了吗？是否还要与大祭司商议一下？” 西雅连忙说道：“不，不需要，大祭司一定会做出与我们一样的选择，我们确定！” 孟园轻轻笑了笑，坦诚地说：“我本来还在想，你们看到了阴气的存在，是否会因此生出贪婪之心。没想到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很高兴你们愿意为蓝星提供帮助。” 道人诚恳的话语让萨拉动容，这位暗星长老大笑着说道：“孟园，你的顾虑很有必要，但我也要告诉你，暗星人从来不会做那种蠢事。明明合作可以得到更多，为什么要提前损害利益呢？” 西雅也道：“是的，暗星人的生命太长了，我们旁观过许多文明的历史，愚蠢往往是因为急切。我们暗星人寿命很长，耐心很好，我们愿意花费时间去养育一片花海，双方获利。而不是立刻摘掉喜爱的花朵，让它枯萎。” 孟园逐渐也体会到了，暗星人实在是一群可爱的生命。 他们寿命悠长，对物质缺乏欲望，善良又真诚，只对灿烂的文明有着莫大的好奇心。 即便是为暗星谋福利的阴九，其实也并没有坏心，反而为孟园指出了一条合作的道路。 想到这里，道人脸上的神情更加轻松柔和了。 “所以，孟园，你们一定有方法能开辟新的暗维度，对吧？”萨拉的话语拉回了孟园的思绪，哪怕看不到他的表情，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期待。 孟园一听就知道他的打算，显然，他想在暗星开辟一个“阴间”。她点了点头，为难地说：“是的，不过现在蓝星的修士太少了，我们还没有开辟暗维度的能力。” 暗星人口中的暗维度，也就是蓝星神话传说里的地府，当初是由圣人后土娘娘献祭自身化成。 然而如今真要重新开辟一个地府，绝对比一开始更难。 开辟地府这件事，与天道其实也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地府是依托天道而存在的，若没有天道，地府本来也会崩塌。现在之所以还存在，是因为蓝星圣人们的支撑。 近十位圣人的支撑以及弱水屏障的包裹，才让虚舟得以存世。 何况暗星与蓝星的环境不同，天道更不同，如何能确保一定能开辟一个新阴间呢？ 天道规则环环相扣，阴间是依托于阴魂而存在的，暗星人死后是否也有阴魂？ 孟园不过想一想，便感觉到了难处。 萨拉听完她的讲解，平静地说：“没关系，我们明白，暗维度不是那么容易开辟的，暗星人很早就尝试过，只是一直没有成功。迄今为止，我们游历过那么多文明，也只在蓝星上发现了暗维度存在的痕迹。孟园，你放心，我们答应了合作，就不会反悔，数亿年都过来了，我们难道还不能等吗？我希望在往后的时光中，暗星与蓝星能够互相帮助、互惠互利，你们可以教导我们开辟暗维度的方法，暗星也将不遗余力的保护蓝星，与你们共同对抗上帝文明。” 萨拉这一番话说完，孟园抑制不住心潮起伏。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伸出手，面上浮现出一个罕见的、灿烂的笑容：“蓝星代表孟园，在此答应与暗星的合作计划。” 萨拉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漆黑的能量形成的手，与道人雪白的手交握在一起。 一黑一白，就此书写了未来两个文明的篇章。 随后萨拉便与大祭司联络，告知了他的蓝星考察结果，以及他擅自答应下来的合作计划。 一如他所说，大祭司丝毫没有反对，甚至大加赞赏他的果决。 双方文明合作当然不可能如此简便，随便口头上答应就完事了。毕竟关乎重大，涉及文明的生死存亡，还得有更有力的证明和联结。 作为唯一的蓝星代表，孟园与暗星大祭司签订了灵魂契约，以双方的灵魂起誓，一旦违约二人都会身死道消。 契约确立的那一刻，孟园分明感觉到身边的气氛都变得格外放松下来。 显而易见，不只有她在之前的交谈中谨慎小心，两位暗星代表其实也有重重顾虑。 不过好在，一切都很顺利的完成了。 既然已经确定下合作意愿，也就不必再互相试探，孟园将萨拉与西雅交给蓝月如招待，老鬼性格本就开朗，话又多又懂得上网冲浪，时髦的很，也能给他们讲一讲蓝星上的局势。 她则来到地下暗河边，准备斩断这一条轮回道。 时隔半年未见，暗河仍一如既往地流淌。 孟园立在水潭边，望着黑暗中这幽邃的深潭，将手探入潭水中，下一秒，潭水迅速开始降低。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她便将这水潭与暗河内的弱水全都吸收殆尽。 吸收的弱水全都进了她的内府，充盈进了小世界的江河湖海之中。 这暗河水看起来多，然而一进小世界，却显得杯水车薪，不曾引来半分波澜。 暗河与水潭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个干枯的深潭，与一条枯竭的河道。 孟园闭上双眼，放开感知。 随着她融合弱水之道后境界的提升，对道的感知似乎也越来越强烈了，一闭上眼，她就“看”到了一条横亘于此的虚幻丝线，犹如一条透明的丝绦，从深深的地底飘飞上来，悬浮在半空中，轻柔地摇摆。 孟园抬手触碰它，手上却空若无物。 不可触，不可视，不可闻，不可及，只能感知。 这便是道。 既如此，该如何斩断它呢？ 孟园默默思索，忽而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什么东西才能伤到道？只有道本身！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她蓦地抬手，掌心出现一个巴掌大的漆黑小印，小印通体光滑，宛若墨玉雕成，明明看着小巧，道人握着印章的手却青筋暴起、骨节凸出，好似用了十分的力气。 这当然不只是一张普通小印，而是大道凝结的城隍印。 此道虽比不上轮回大道高级，但它好在完整，且被孟园操控，能发挥出十分的力。 孟园死死抓着城隍印，意念一动，只见那墨黑小印竟慢慢化作一柄三尺长剑，剑身黝黑光滑，剑尖锋锐无比，闪烁着点点森寒的光。 仅此一个动作，便令她额头浮现出细细汗水。 孟园凭借自身的道法，强行令城隍印改变形状，这改变的不仅仅外表，实则还是对于道的塑造。 城隍印原本执掌阴气控制权，如今却被塑造成了斩断之剑。 孟园也是心血来潮第一次尝试，却不想竟成功了，虽然消耗过大，从此却也拥有了一把来历不凡的剑。 她嘴角弯了弯，紧紧握着手心里的剑柄，清喝一声，蓦地抬剑向漂浮半空的轮回道挥去。 切割声？裂帛声？ 不，什么都没有，任何声响都未传来，墨剑宛若挥了个空。 孟园眼帘仍紧紧闭阖，她却恍惚“看见”，那漂浮的透明丝带却蓦地自地面断裂开来，而后霎时崩碎在空气中，化作万千肉眼不可见的光点，兀自一点一滴消散。 大道崩碎，原来是没有声音的，一切都在无形中发生。 除了孟园，再无一人察觉。 道人立在原地静默良久，面朝黑暗，“望”着那流萤般的光点缓缓散去，最终只剩下孤零零的地底空洞。 大道死了，人却还活着。 道人缓缓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伤感，下一秒就变成不可撼动的无边坚定。 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迟早有一天，蓝星会重塑大道。 人类也将重走修行路，重新回到文明巅峰。 她坚信。 ——————本卷完。 第193章 两位暗星长老只在蓝星呆了一天就离开了，顺便带走了几具息壤之躯。 试过息壤之躯后，二人那是满意的不得了，当场就向孟园下了订单。 当然，孟园也没那么多时间一直捏泥人，所以第一笔订单数量并不多，只有一百具息壤之躯，优先供给暗星长老等高层人员。 为此暗星人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他们会帮蓝星调查上帝文明的信息，同时此后还会派遣一部分暗星人来到蓝星驻守，共同维护蓝星的安危。 临走前，萨拉说：“上帝文明虽然臭名昭著，但我猜测它实力其实并不强。首先，上帝文明从来只会对低级文明下手，比如零级文明或者一级文明，宇宙间还未听闻有二级文明遭到他们的袭击。其次就是上帝文明的作风问题了，我从未见过高级文明如它一般。” 西雅语气相当不屑地补充道：“只有弱者才会躲躲藏藏，强者从不屑于暴露自己的强大。上帝文明作恶多端还没有受到惩罚，主要是因为它很神秘。至今为止，我们都不知晓上帝文明的具体位置，更不知道他们文明内部的信息，全宇宙没有任何一个文明能找到它，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每一位暗星人都十分厌恶上帝文明这样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文明的绚烂才是最美的风景，上帝文明却一直在做着毁灭文明的事。 萨拉赞同地点头，道：“这一次我们回去，会着重调查上帝文明的巢穴。上帝文明从不敢攻击二级文明，说明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只要找到它的位置，暗星就能出手解救蓝星。” 按照宇宙文明划分，暗星早已是二级文明，对上上帝文明并不虚。 况且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交集。 暗星历史中记载过上帝文明掳掠暗星人的事例，暗星当时的做法便是摧毁了上帝文明好几个放牧星球。 最后那位暗星人被放了回来，只不过洗去了记忆。 不过从那一次也能看出，上帝文明不敢与暗星对上，失去了几颗放牧星都偃旗息鼓，显然对方实力不及暗星。 尽管已经过去许久，但文明的进展向来缓慢，上帝文明不可能几万年就变成三级文明，所以暗星半点不怵它。 正因如此，暗星才会毫不犹豫答应与蓝星合作。 听完萨拉的解释，孟园回想历史画卷中所见的情景，不禁询问道：“上帝文明会不会存在宇宙成道者呢？” 此言一出，萨拉当即否认：“不可能。” 西雅也跟着连连摇头：“不会的，如果它真的有宇宙成道者，绝不可能这样躲躲藏藏。” 二人态度太过笃定，然而孟园当初亲眼所见，却也不是假的。 她略微思索片刻，而后两手合拢再缓缓拉开，一片灵力化作的幕布便呈现在手掌上。 幕布上赫然呈现着当初她在历史中看见的景象，巨大巍峨的光之巨人立在星球外，伸出一只手掌，轻而易举将星球上的屏障碾碎。 一幕幕真实至极，犹如在掌心上演绎了一部小电影。 孟园平静地说道：“这是蓝星历史中记载的上帝文明侵略蓝星的景象，当时星球上还有我们蓝星上的星球守卫者，将近十位。” 萨拉看着画面中的巨人，语气诧异不已：“这……”他看向西雅，“这是宇宙成道者吗？” “我不知道。”西雅言语也充满了不确定，“只有大祭司见过宇宙成道者。” 暗星并没有宇宙成道者，整个已知宇宙都只有那么几个，两人也不曾见过那样强大的人物。 然而二人都看得出来，画面中的巨人绝不是一般的星球守卫者。 至少他们做不到如此轻易摧毁一颗星球。 还是一颗拥有近十位星球守卫者的星球！ “劳烦你们回去帮忙问一问大祭司了。”孟园将手一合，画面便又消失了。 萨拉与西雅对视一眼，神色间都有些忧心忡忡。 “好，我们会的。” 两人回到暗星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大祭司，一是向大祭司报备这一次的经历，以及对蓝星文明的一些观察发现，二便是说明上帝文明或许存在宇宙成道者这件事。 “大祭司，我们答应的是不是太快了？如果早知道上帝文明有宇宙成道者……” 将复刻的影像给大祭司看过后，西雅忍不住开口，不料话未说完，便被大祭司打断。 “西雅，你错了。” 大祭司冷冷地说道：“难道因为上帝文明有宇宙成道者，我们就不去帮助蓝星吗？” 萨拉迟疑道：“可是，那是宇宙成道者啊……” 宇宙成道者的强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即便是星球守卫者，在宇宙成道者面前，也宛若虫子一般弱小。 已知宇宙文明中，排行前三的文明就分别拥有一位宇宙成道者。 数亿年前，这三个文明为了争夺一处资源，也可能是为了争夺老大的位置，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那一战出动了三位宇宙成道者，直接打空了数十个星系，打出了一片宇宙大空洞。 战争的惨烈至今仍记载在历史中，引得后人为戒。 “仅仅是一幅画像而已，怎么就能确定那是宇宙成道者？明明还未战斗，就已经生出了怯懦之心，那这一战不必打了，注定必败。” 大祭司冷酷地说着，随即又道，“况且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暗星已经陷入文明的瓶颈期了吗？我们已经数万年没有出现新的守卫者，而身为暗星最强者的我，也感觉自身的实力再也无法提升。自一亿年前开始，暗星就已止步不前。宇宙是一座残酷又危险的丛林，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得不断地强大，不断地进步，否则迟早有一天会被吃掉！” 尽管确立了宇宙文明公约，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弱势文明的安全，但身为暗星掌权者，大祭司比谁都清楚宇宙生存的残酷性，宇宙公约维护的也不过是遵守规则的文明，诸如上帝文明这般不愿遵守规则的，依旧毫无办法。 否则上帝文明怎么会嚣张这么多年，至今不曾被高等文明制裁？ 当然是因为上帝文明很聪明，它只寻找那些无依无靠的文明低级下手，绝不冒犯高等文明。 大祭司语重心长道：“巨大的机遇往往伴随着同等的风险，暗星文明的机遇就在蓝星上，要想改变暗星的命运，走向更高等文明，这一战，我们必须参加。” 萨拉与西雅听得低下了头。 他们没想到大祭司竟然想到了那么远，更没有大祭司的魄力。 “大祭司，我们明白了。” “好，接下来我便交给你们调查上帝文明的任务，务必弄清楚，该文明是否真的存在宇宙成道者。” 吩咐完两人，将人打发走后，大祭司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祭司塔，开始试穿萨拉带来的息壤之躯。 他的表情并不凝重，事实上他并不相信上帝文明会有宇宙成道者，就如萨拉之前说的那样，如果上帝文明真的这么强大，早就去参与最强文明的争霸了，怎么可能还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天天奴役那些低级文明？ 只是如今一切还未调查清楚，所以他便没有下定论。 至于与蓝星的合作，大祭司认为，这一定是他继任以来做下的最正确的决定。 “这壳子可真好穿，还不用自己走，能飞呢，好轻盈，一点都不重……” 大祭司兴致勃勃地穿了好一会息壤之躯，才放下心爱的新壳子，给下面的人下达指令。 接下来可有的忙，要派人去蓝星上驻扎，要调查上帝文明，还要悄悄行动不能走漏消息。* 孟园与大祭司沟通过，双方都觉得不能太早将蓝星文明暴露在外。 在蓝星没有自保之力前，还是应该隐瞒文明的存在。 孟园是出于自保的原因，而大祭司纯粹就是觉得，一旦蓝星的神奇被外界知晓，暗星大概护不住它。 宝藏是他们暗星人先发现的，当然要好好藏起来，先得了好处再说了。 同一时刻，蓝星上孟园也在做准备。 这天夜晚，姜希音再一次进入梦中。 一阵失重感袭来，她顿时明白，自己又来到了那个神奇的世界。 少女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事雪白的大地，清澈的河流，与郁郁葱葱的苍翠树林。 转眼看向周围，则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孔。 “希音！”辛萌看到了她，连忙走了过来，语气里写满了惊喜雀跃。 “我们又进来了！” “嗯。” “我还以为、以为以后再也进不来了呢……”辛萌小声说着，神色间隐隐透着后怕。 姜希音没有说话，心底其实也在庆幸。 之前她们每天晚上入睡后都能来到这个神秘的空间，被教导着修炼，虽然迄今为止，他们都才刚刚入门，实力低微，可每个人都将这一经历当做难得的奇遇，十分珍惜。 不料就在几个月前，他们再也进不来这处空间了！ 没人知道原因，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他们再怎么睡觉，睁开眼都只有熟悉的家。 古怪的世界，会说话的大蛇，奇妙的修行，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美丽的幻梦。 如今梦醒了，曾经的回忆也都消失了。 辛萌只觉得宛若去到了天堂，最后却又跌落下来，却不再是落入人间，而是坠入了地狱。 见过了天堂，谁又能忍受人间呢？ 姜希音却比她想的更多，她想到了无缘无故出现在手中的泥人，想到了那位相处不久却给她深刻印象神通广大的孟医生，想到了在长安执行任务时莫名失去至今回想不起来的一段记忆。 第194章 姜希音本以为今夜还是像往常一样，由大蛇教导他们修行，这方神秘空间的主人则隐于幕后。 没想到不久后，竟有一道人突然出现在众少年面前。 姜希音看见她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呆住了，被辛萌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辛萌激动地说：“希音，你快看，那就是我之前遇见的道士！” 姜希音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遇见过她。” 在很久以前，比周围的人还要更早。 少年们也都抑制不住激动地各自小声议论起来。 孟园望着面前神色兴奋的少年们，出声道：“孩子们，你们好，你们应该还记得我吧？” “记得！” “你是那个卖泥人的道士！” “是你带我们来这个地方的吗？我们是不是应该叫你师父？”有个少年问。 孟园含笑道：“师父就不必了，我还没有教你们什么，你们若想拜师，可以拜黑蛇，它才是为你们传道授业解惑的人。” 黑蛇也从大树上游下来，依偎在道人身畔。 这群少年都不是蠢人，甚至还都是孟园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天之骄子，见了如此情形，如何能不明白这道人才是做主的那一位，在他们眼里强大的黑蛇在她面前都乖巧极了。 少年们面面相觑，慢慢不说话了，全都认真听道人讲话。 她之前从不出现，这日突然现身，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果不其然，孟园随即便向一众少年们讲述了蓝星如今的处境。 不外乎被高等级文明奴役，豢养人类收割信仰等等，听得一众少年们义愤填膺。 “我们一定要反抗！跟他们打呀！打到他们不敢再来！”少年人天真又冲动，说的话也只剩情绪。 有一些理智型的，第一时间产生了怀疑：“我们龙国好像没什么信仰吧？这是真的吗？” “希音，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辛萌悄声询问好友。 姜希音肯定地说道：“是真的。” 辛萌立刻就信了，其实她并不怀疑道人的话，因为道人给予了她新生，相当于她的救命恩人。就算她说的是假的，她也会这份恩情肝脑涂地。 只是孟园说的东西太玄幻了，对辛萌来说，外星人的存在太过遥远，就像故事书里写的童话故事。 不过与姜希音认识这么久，辛萌也察觉到，姜希音家庭背景似乎很不一般，据说是首都体制内的人，经常会给她讲一些常人听不到的故事，辛萌因此增长了许多眼界。 如今姜希音一开口，辛萌立马就觉得，国家对外星人这件事肯定也知情。 原来世界如此复杂吗？ 如自己一般的普通老百姓们什么也不知情，压力全都被更高层的人所承担了，他们每天只需要烦恼柴米油盐，根本不清楚蓝星处在如何的水深火热中。 孟园的讲述仍在继续。 她并非无的放矢，这次将蓝星实情告知给这群少年，本就在她的计划中。 她不可能永远只身前行，亦不可能真的一个人抗下一个文明的重担。 之前担心告诉他们会对他们不利，如今却不怕了。 “你们是被我选中的人，也是文明未来的栋梁，如今我要你们承担守护文明的责任，你们是否愿意？” 众少年们一开始听得义愤填膺，此时便是热血沸腾。 哪个孩子年少时没做过当超人的梦？最让人向往的就是那些为了守护国家或人民而牺牲自我的英雄，总能引得全人类赞誉，更遑论是守护一整个星球与文明。 现在他们竟然就能成为这样的英雄，没有人不愿意。 “我们愿意！” “我们可以承担责任！” 孟园看着一张张年轻又振奋莫名的面孔，欣慰地笑了笑。 “好。既然如此，接下来我便要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接待外星来的友人。” 没错，孟园派发下去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这些少年对接即将到来的暗星人。 暗星人来到蓝星，总要有一个安顿的地方，不可能全都跟着孟园。 毕竟孟园居无定所，身上秘密也太多。 孟园略微一思索，就为他们安排好了去处，那就是正步入修行的少年们。 之前她还在想，这些孩子们才踏入修行，体内灵力不足，不用担心会被月亮发现。可等到他们修行时间长了，实力增强，到时岂不是就会暴露？ 当然，她也可以让他们一直待在自己的内府小世界，但这样一来，岂不是要令他们断亲？ 修行即是修心，若内心有怨、有恨、有不甘，修行定有瓶颈。 孟园不愿做逼迫他们的事，她也不是无情之人。 暗星人天生就能寄生其他生灵体内，不如让他们来与这群少年共生，既能保护少年们的安危，又能增强暗星人的体验感，如此岂不是双赢？ 孟园此前便将这一计划告知给暗星大祭司，大祭司对此也是十分赞同。 为了打消孟园的芥蒂，也为了给暗星人正名，大祭司还苦口婆心解释说：“暗星人的寄生绝不会损害宿主的身体，也不会抢夺宿主的掌控权，我们寄生仅仅只是待在宿主体内，同步宿主的感受，我们不是什么有害生物！” 由此可见，暗星人在外的名声有多差了。 孟园一一将暗星人的特征，以及对方与蓝星的合作，还有月亮上的威胁告知给少年们，没有丝毫隐瞒。 最后她如实道：“这次的接待完全看你们自愿，若是不愿与暗星人共生的，可以告诉我，我绝不会逼迫你们。” 少年们年纪还小，却不是不懂得权衡利弊。 一刹那的沉默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我愿意。” “我也愿意！” “我可以接待外星友人！” 孟园望着踊跃举手的少年们，视线在同样举起手的姜希音脸上定了一秒，随即温和笑道：“好，明天夜里，外星的客人就会到来，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 一觉睡醒，睁眼便是家里的天花板，从神秘空间回归的少年们这一天都陷入了莫名的兴奋焦躁中。 可惜他们的心事无处诉说，更不能透露给亲人。 不过他们也不蠢，进入空间不久后就创建了一个群聊，群聊名称叫做“三年修仙五年飞升”，所有人都加了这个群，群里还有个悄悄潜水的老鬼。 【天呐我好紧张，你们说外星人会是什么样的？寄生是怎么寄生啊？钻进我脑子里吗？像系统那样？】 【应该是，前辈不是说了吗？暗星人只会共享我们的感觉，不会抢夺我们的身体。那估计就和脑子里住了个会说话的系统似的，哦对了，还能保护我们！哇，这不就是天降金手指吗！】 估计暗星人完全没想到，蓝星多种多样的文化让这里的少年丝毫不排斥这种寄生，甚至特别期待暗星人的到来。 蓝月如瞧见这群少年的交流，不禁与孟园分享：“孟园，你看这群小家伙，胆大包天，还给暗星人取了个外号叫系统金手指！” 孟园笑道：“他们能接受就好了。” 老鬼哼道：“那你就是小看了我们龙国人了，龙国文化有容乃大，懂不懂？” 玩了一会手机，蓝月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今天在他们面前露脸了，那姜家的小姑娘是不是认出你了？” 孟园平静道：“认出便认出了吧，也该让上面知晓一些消息了。” 龙国的稳定由政府来管控，而蓝星与暗星的交易，本来也该给国家透个底，让国家清楚局势的变化。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国家，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文明，这是全人类的家园，本就由全人类来守护。 “你心里有数就行。”老鬼随口一问，并不深究，转头收了手机就往龙宫外飞，“我出去看看那群圣教的走狗走了没有，没走我再跟他们玩玩。” 蓝月如一溜烟飞走了，孟园仍端坐在龙宫大殿内，缓缓闭上双眼，静心养神起来。 一天过后，辛萌再次从小世界离开，这一次，她带走了一位外星来的客人。 [你好啊，蓝星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辛萌，辛辣的辛，萌芽的萌。你呢？你叫什么？] [我？你可以叫我瑟妮，用你们蓝星的语言来翻译的话。] 虽然是外星人，但说出来的话却能让辛萌听懂，辛萌从瑟妮口中得知，暗星人平时交流使用的不是语言，而是使用能量共振传输信息。 [辛辣是一种味觉，对吗？它是什么味道的？]瑟妮对食物的滋味十分好奇。 辛萌知晓这是因为暗星人生来就没有五感，她有些可怜这位客人。 [辣是一种很独特的味道，有人会觉得很爽，等一下我带你去体验一下吧！] 辛萌上完课，中午就去学校食堂点了一份麻辣烫。 她很少吃这个，因为麻辣烫比午饭贵，她很多时候都不会点菜，只打一份白米饭，然后就着自己带来的咸菜吃。 瑟妮借着辛萌的身体，感知到了辣的味道。 她兴奋极了：[太美妙了！这个味道！我喜欢辣！我们每天都吃这个好吗？] 辛萌有些为难，又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瑟妮，我没有那么多钱，负担不起每天都吃麻辣烫。] [钱？是你们蓝星上的货币体系吗？]瑟妮立刻反应过来。 [是的，我是个穷人。]辛萌觉得歉疚，[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可以让我的同伴接待你，他们条件都比我好。] 没想到瑟妮丝毫不介意她的窘迫，反而安慰她说：[不，辛萌，货币的并不能代表什么，当你们的文明再度发展，进入修行时代，就会明白货币只是虚无的价值，只有实力才是永恒的存在。] 第195章 岛国，首相居所。 电话铃急促响起，一只手将电话接了起来，“什么事？请说。” “首相大人，抱歉打扰您，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汇报！” “是雨田君啊，快说吧！” “是，根据忍者小队的调查，我们在龙国南海发现了秘密！龙国果然在海底隐藏了东西！” “什么秘密？”首相大惊，立马问道。 “目前我们还没有探查出具体是什么，龙国的防守太严密了，但我们已经获悉该项目代号，叫水晶宫！” “水晶宫……”首相沉吟着，片刻后下达指令，“继续查！一定要给我查出那是什么！” “嗨！” 同一时刻，南海海域边缘，蓝月如与一群坐在一艘小船里的觉醒者狭路相逢。 “我靠，这群家伙竟然追到了这里？” 本以为自己到了海中，这些人会放弃追捕，毕竟现在南海戒严，而大海也不像陆地那样好走。 没想到这神圣联盟竟丝毫不在乎龙国的制裁，架着一艘小船就入了海。 由此可见蓝月如拉了多少仇恨。 “我感知到了鬼女的气息！” 船上一人出声，下一秒，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视线不断扫向四周。 同时一人立刻在船上架起一个蓝色透明能量罩，将整艘船包裹起来。 为了追踪鬼女，神圣联盟可谓是能人尽出，有觉醒追踪能力的觉醒者，只要靠近一定范围内，就能精准定位蓝月如的位置。这半透明的能量罩也不简单，能阻隔精神攻击，专门应对蓝月如的精神操控能力。 除此之外，最厉害的当属几位圣殿人士，他们可以使用一种火焰，蓝月如听他们称呼那叫神火。 神火对蓝月如这样的鬼修克制极大，一见之下让她也吃了不少亏。 “鬼女在哪？” “在哪个方位！”追踪者紧闭双眼，抬手直直指向一个方位，仿佛能清晰看到蓝月如的所在，“距离我们一公里，三点方向……她在移动！往十点方向去了！” 那人一报点，立刻便有几个身穿白袍的人挥舞手中法杖，法杖顶端镶嵌着一颗火红的圆石，所指之处，立刻冒出一支支火焰箭矢，朝着蓝月如飞来。 尤为特别的是，那火箭似乎长了眼睛一般，一直追在蓝月如身后，不论她飞向何处，箭矢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般，依旧死死咬住她不放。 蓝月如是鬼，寻常若不刻意显形，一般人眼是看不见的，最开始她便是凭借这一点，将那些觉醒者如老鼠般戏耍。然而世间万物相生相克，鬼也有克制之物，如今被人专门针对克制，即便她实力强劲，这会儿也有些憋闷。 “该死。” 蓝月如与他们较量也不是一日两日，当下低头就往海里钻，这火焰箭矢并非没有弱点，只要她跑得够远，这箭就会逐渐失去动力，自动消散在空气中。 若是进入水中，火箭消散地更快。 “咚”的一声闷响，她刚扎入海里，面前就出现一道人身影，道人道袍在海水中随波摇摆，轻轻一伸手，袖袍一卷，便将几支跟在老鬼屁股后的火箭握在掌中。 火箭落入孟园掌心，她两指夹着一支火箭，火焰在她手心熊熊燃烧，却半点不曾灼伤她的皮肤。 “这就是你说的诡异火焰？”她垂眸看着手中箭矢，问蓝月如。 蓝月如紧绷的神色一松，就如见到靠山的孩子，面上立刻浮现兴奋笑意。 “没错！就是这个！孟园，你快去帮我教训教训他们，那几个家伙简直阴魂不散，一直追我追到了南海……”她叽里呱啦告状不停。 孟园漫不经心听着，注意力却全都在手中箭矢上。 火箭动力还未耗尽，此刻仍维持着箭矢模样，被孟园握在手中，似乎拥有生命力一般用力挣扎，隐约间，孟园仿佛听到了一声不甘的尖锐鸣叫。 孟园细细感受片刻，这火焰的确不凡，即便她已经融合了息壤，全身都改造成了息壤之躯，筋脉间更是流淌着源源不断的弱水，也感到一丝灼热。 若是寻常修士，面对如此火焰，若无法宝护持，估计也束手无策。且火焰中饱含着至刚至阳之气，更是蓝月如这等鬼物的克星。 孟园回想起上次在海都时见过的凤凰火，当时她便收走了一缕，如今这火焰比之凤凰火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最值得关注的，却是她没有从这火上感觉到半点法则之力。 “走，上去看看。” 道人手指用力一收紧，如此轻描淡写的动作，几支绯红箭矢倏然在她掌心湮灭殆尽。 蓝月如看得咂舌，真不知道这道士有多强。 一刹那的震惊后，她立刻又高兴起来。道士越强她好处越多啊！爸妈越厉害，孩子富二代！ 孟园与蓝月如隐藏身形来到海面上，便见小船上几人正乱作一团。 “我的圣火失控了！” “我也是！怎么可能？鬼女不是拿圣火没有办法吗？难道说她找到了克制圣火的手段？” “不会的！圣火是无敌的！任何妖魔都无法抵抗圣火！这是神的旨意！” 几位穿着白袍、金发碧眼的圣徒口中念念有词，一边还不断在胸口画十字祷告。 孟园一眼就看出他们才是这支队伍的核心。 “孟园你小心，这几个家伙都不是觉醒者，他们的火是从权杖里发出来的，还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压箱底的招数。”蓝月如提醒道。 孟园淡淡嗯了一声。 同时，小船上双眼紧闭的追踪者又开口了：“鬼女又出现了！她在那里……哦，等等，她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一定是她的同伙，让我看看她的同伙有什么能力……” “什么？她竟然还敢回来？” 圣徒们闻言，顿时群情激奋。 他们想也不想，便操控着权杖发射出火焰，朝着鬼女所在的方位射去，至于鬼女的同伙？追踪鬼女至此的他们已经无法冷静了。 为了追杀鬼女，他们几乎跑遍了整个龙国。 他们要应付鬼女神出鬼没、不分昼夜的袭击，一边还要躲过龙国政府的搜查，他们一个个全都是圣殿里养尊处优的圣徒，平日里万人尊崇，没想到来了龙国后，竟然过上了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躲藏藏的日子。 他们忍饥挨饿、远赴重洋，最后甚至追到了海上，在海面上漂泊了数个日夜，饿了吃鱼干渴了喝雨水，好不容易才发现她的踪迹。 若不是为了心底崇高的信仰，他们一定早已放弃这次任务。 “不！快收手！”追踪者的话语脱口而出，神情中布满了不可置信的惊恐，好似见到了什么大恐怖。 孟园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眼底一抹诧异一闪而逝。 她看出这人的能力是什么了，不是简单的定位追踪，而是一种极度敏感的灵魂感知力。 说得简单一点，其实这就类似于她感知万物频率后，模拟万物的做法。 此人还未达到模拟的层面，但已经学会了感知。 他能够感知每一个生命的灵魂频率，从而得到对方身上的信息，蓝月如是鬼，却也有灵魂，所以无法逃过此人的感知定位。同时因为能够得到灵魂信息，所以他们找来了这一批圣徒，专门克制蓝月如的能力。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数十支绯红箭矢已然裹挟着熊熊烈焰抵达孟园与蓝月如面前。 蓝月如想也不想就往道人身后躲去，犹豫一秒都是她不专心。 道人轻瞥她一眼，到底什么也没说，袖摆轻巧一甩，便将那些箭矢卷落。 再一震袖，火焰维持不住形状，猝然间散去。 落在船上众人眼中，却是火焰箭矢如同射入一层隐形的幕布中，眨眼间被吞没了般消失不见。 圣徒们全都呆住了。 那追踪者也终于自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大喊道：“快跑！快！” “为什么？！”一位圣徒匆忙发问。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们不可能战胜她的，她不是人！她一定不是人！”追踪者大喊着，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癫狂一般，迅速扑过去握住了船只的舵把，立刻就要往反方向逃去。 “不，卡莱尔，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圣徒们仍未意识到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敌人，只有卡莱尔一脸的惊恐莫名。 他的眼前仍回荡着方才所见的一幕，自从觉醒这个能力后，他便习惯了与每个人的灵魂相见，他看过无数人的灵魂，不论是穷人富人还是乞丐或是面前的圣徒，每个人的灵魂都不相同，却又仿佛千篇一律、大差不差。 觉醒者的灵魂比普通人多一抹绚烂的颜色，凶恶的人灵魂更加晦暗，而善良的人灵魂纯白无暇，至于鬼女，那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一个灵魂，是纯然的黑色，却并不给人邪恶之感。 鬼女的灵魂强大无比，超越了常人数百倍，任何觉醒者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直到见到了那个灵魂。 看见对方灵魂的瞬间，他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犹如直视正午的太阳，太阳并未伤害到他，只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而太阳又太过璀璨，于是仅仅是直视，都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 他习惯性想要接收她灵魂的信息，然而脑海中刚浮现这一想法，他便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惧从心底迅速升腾了上来，蓦然占据他全部的心神。 卡莱尔陡然明白，这恐惧不来自他的心，而是来自于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本能在向他示警：不要窥探，不要窥探！不要窥探！！！ 第196章 高等级的灵魂所囊括的信息量是低等生物难以想象的，好比将一百g的数据强行传输进二十兆的u盘内，最终造成的结果只有u盘损坏。 当然，修行与数据并不能相提并论，这里只是做一个简单的举例。 事实上，修行层次的跨阶级窥视，只会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比如筑基期的修士强行窥探天道，无法理解的大道梵音入耳，下场不是魂飞魄散就是痴痴傻傻。 孟园的灵魂甫一落入克莱尔“眼中”，克莱尔便预感到自己强行窥探的下场。 好在他不是冥顽不灵的人，本能的示警令他下意识收回了自己的感知触手。 然而仅仅那一瞬间的“注视”，已经叫他接收到一些信息。 他看见那人的灵魂，拥有着极为绚烂的三种色彩，一是如苍山翠树般的青绿，一是如龙国瓷器般的洁白，一是如蓝天沧海般的湛蓝。 三种颜色交织着萦绕在她的灵魂外，仿佛为她披上了一袭五彩斑斓的纱衣。 若是其他人看到，或许会被那纱衣艳丽的色彩夺去所有的注意力。 克莱尔却在那惊鸿一瞥之下，感知到触目惊心的恐怖。 碧青仿佛遮天蔽日的大树，又如同绵延万里的绿林，好似一不注意就要将人吞没。 洁白纯净无暇，却又仿佛有着极沉的重量，犹如大地高山一般沉沉压来。 湛蓝看似清透，但一眼望去好似漫无边际，犹如深不见底的海水将人溺毙。 那人明明一袭斑斓纱衣，却似将浩瀚大地、苍翠山林、无边蓝海穿在了身上。 什么样的人，能如此轻易携一泓万水千山而来？ 她还是人吗？ 克莱尔越思索，越感觉到莫大的恐怖，他的灵魂都在不自觉地战栗，操控船舵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快！快走！”他怒吼着重复。 “克莱尔！冷静下来！”有人不满地怒喝，觉得这位追踪者实在太过胆小。 不，他不能冷静，他们会死的！一定会的！ 克莱尔感觉到那一抹灵魂正在靠近小船，他呼吸急促，几近窒息。 下一秒，船上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每个人都保持着一秒钟前的姿势，有人在警惕四周，有人不满地看向克莱尔，有人举起了权杖，克莱尔则在操纵船舵。然而这一刻，他们全都化作了不言不语不动的雕像，好似时间在他们身上定格。 克莱尔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不，更确切地说，他的身躯被某种诡异的能力定住了，他的大脑还在疯狂运转，他的灵魂感知能力也在运作——近了、更近了，她来了！ 小船外萦绕的淡蓝色能量屏障悄无声息地散去，不起一丝波澜。 船上被定格的众人眼底全都后知后觉地浮现出惊恐之色来，这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遇见了什么样的麻烦。 可惜，一切都完了。 此时此刻，克莱尔心底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离得近了，克莱尔的感知能力被动放到最大，他感觉到了来自灵魂的刺痛，就好像明亮的太阳落在了自己身旁，即便他不去看它，也无法阻挡传递过来的热量。 灵魂在哀鸣，克莱尔紧闭的眼尾滑落两行触目惊心的血色。 孟园来到船上，伸手握住那高举权杖的圣徒手中的法杖，将其拿了下来，放在眼前细细观摩。 法杖形状并不奇特，材质是白杉木，唯一特殊的只有顶端的红宝石。 宝石并未雕刻成西方推崇的钻石样式，而是如一枚圆卵一般上尖下圆，通体呈现半透明的绯红，在阳光下隐隐散发出火红的波光，像是包裹着一层细细的火焰。 孟园定定注视着这颗宝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宝石竟隐约如一颗鲜红的心脏般，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细细感知，却又并无活物的生机。 她指尖轻轻触碰宝石，触手火热坚硬，如同一颗正被高温灼烧的矿石。 手指贴上去的瞬间，一股水雾蒸腾而上，滋滋的炙烤声在空气中回荡。 蓝月如凑过来，见此感同身受地皱起了脸：“孟园，你看出这玩意儿是什么了吗？” 孟园摇了摇头：“还没有头绪。” 蓝月如闻言，也不多问，反正她一向不管事，她两眼一转，嘿嘿一笑，转头就开始找这群人算账。 几个拿火烫过她的圣徒被她夺走权杖，一个个全都丢下了海，至于他们怎么度过这无垠的大海回到岸上？那关她什么事？ 随后她的目光看向了船头的金发男子，哼哼着捞袖子：“就是你这家伙一直追在我身后，跟个狗似的……诶，孟园你来看，这家伙怎么回事？” 她指着克莱尔脸颊两侧的血痕，诧异不已。 孟园自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眸淡淡看来。 “被他的能力反噬罢了。”顿了顿，她走到克莱尔面前，抬起一只手，指尖向着克莱尔眉心处一指，“这能力本不该得，我便给你收了。” 克莱尔看不见二人的身影，却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为了执行这次的任务，他学习过龙国语，所以能听懂她们在说什么。 不！不！求你不要！ 克莱尔内心无助哀嚎着，却连一个表情都做不出来。 下一秒，克莱尔便感到一股力量从他的灵魂深处流失。 如同被人在眼睛上蒙上了一层纱布，他逐渐察觉到自己对世界的感知变得迟钝，如同在身周浇筑上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渐渐地，那玻璃变成了墙，最终变成了坚固的壁垒。 原本在他“视野”里的一个个闪烁的灵魂，慢慢消失不见，化作纯然的黑暗。 他就像是一个视力正常的人，突然失去了双眼，眼前一片漆黑。 现实里，他却掀开了自己的眼皮，眼帘下是一双完好的蓝眸，正流露出深切的绝望与痛苦。 他并非真正的瞎子，之所以闭着双眼，是为了提升灵魂觉察的感知。 可当灵魂的双眼被关闭，他便睁开了真正的双眼。 他感觉到自身的控制力好像回来了，可还来不及祈求，让那个人将能力还给他，下一瞬，他的身体便已经飞了起来，噗通一声坠落大海。* “下去吧你！” “不！救命！”克莱尔在海水中扑腾，想要回到船上，然而在海浪的推动下，他离那艘船越来越远。 最后被处理的是那位设下防护罩的人，蓝月如正要继续丢人，却被孟园阻止。 “等我审问一下。” 孟园说着，走到那人面前，揭开隐匿，黑眸与对方战栗的蓝眸对视。 不知圣岛是青睐金发蓝眸的人，还是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纯血，这神圣联盟里的人全都是清一色的金发碧眼，且各个都穿着白袍。 孟园与那人对视，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紧紧抿唇，死死盯着孟园，决定一定要坚守秘密，可一股无形的力量支配着他，令他不受控制地张开口，吐出心底的话语：“塔利。” “你来自哪里？” “圣安娜岛。” “你在岛上是什么身份？” “我是圣岛中央神殿的祭司。” 中央神殿是圣岛中心最大也最负盛名的一座殿堂，据说也是最早建立的，周围的神殿都是后来建造。 圣岛即便开启旅游项目，中央神殿也是不接待游客的，只有最虔诚、身份最尊贵的信徒，才被允许进入中央神殿，游客只能进入旁边的侧殿。 “你知不知道圣火的来源？” “不、不知道，”恐惧像潮水从塔利的两眼倾斜而出，几乎将他淹没，他的身躯生理性地颤抖着，嗓音都变得坎坷不平，“我是觉醒能力后才被收入中央神殿，我、我不知道圣火的秘密，只有圣徒才知道……” 孟园微微眯眼，“圣徒？” 塔利颤抖地越发厉害了：“就是、就是操控圣火的人。” 孟园转头看向蓝月如，老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溜烟飞走，不到三秒钟就拎着一个浑身湿淋淋宛如落水狗的圣徒回来了。 “给，你问吧！” 孟园又看向那位圣徒，继续重复之前几个问题，当问到圣火相关时，才得到了不同的答案。 “圣火就是圣火，是神赐下的火焰，先知说，圣火会灼烧世界上一切污秽阴暗……” “还有吗？” “还有、没有了，圣火就是圣火，是神才能使用的火焰……”圣徒神情呆滞地重复说。 “那为什么你们可以用？” “神赐予了我们使用圣火的权利……每一位圣徒在使用圣火前，都要经受最严厉的考验。” “什么考验？” “将血液滴在圣石之上，我们的灵魂会被火焰炙烤，只有撑下来的人，才能被称作圣徒，才拥有使用圣火的权利。” 圣徒说到这里，不自禁地打了个狠狠的寒战，好似回忆起了当初经受考验的场景。 显然，他遭受了极度的折磨，不然不会至今说起来，仍满眼不堪回想心有余悸。 孟园手中捏着那绯红宝石，微微颔首：“好了。” 圣徒眼底猝然冒出一丝光亮，以为自己没有反抗，乖乖回答了这些问题，就会被宽恕放过。 不料一道冷笑声蓦然在他耳畔响起，伴随着一股幽冷的寒气，从他尾椎骨一直爬到后背心。 他记得这声音的主人……鬼女！ “哈，你不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了吧？姑奶奶还没放过你呢！” 蓝月如阴阳怪气嘻嘻笑着，一手拎起圣徒，一手拎起塔利，一边一个扑通扑通全都丢下了海。 第197章 去圣岛的方式有很多种，坐飞机坐轮渡都有直达的路线，作为海外热门的旅游景点，以圣岛为目标的旅行项目也比比皆是。 若是不耐烦乘坐交通工具，也可以直接御剑飞过去，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然而孟园一样都没选，她打算徒步走过去。 圣岛靠近西欧，位于亚洲与非洲的交界点，从龙国一路向西北走，跨越边境线，是完全能够走到圣岛的。况且圣岛名称为岛，其实只是个半岛，有一条路与其他国家接壤，因此连船都不需要坐。 孟园将决定与蓝月如一说，老鬼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早猜到你要这么走了，行吧行吧，咱们这就出发？” “不，还得再等等。” “等什么？” 孟园道：“等我把龙宫藏起来。” 龙宫的存在到底是个定时炸弹，之前是没有办法，如今孟园已经找到了法子。 “藏起来？藏进哪里？”蓝月如好奇问，“地底？” 孟园摇摇头，却没说话。 她打算把龙宫放入世界之心内的小世界中，这样就能随身携带了。 不过这就不必向蓝月如解释了，解释了世界之心，又要解释里面小世界由来，又要解释虚舟，一个问题往往牵扯着许许多多的问题，不如什么也不说。 见孟园不回答，蓝月如也没追问。老祖宗是个懂得生存智慧的鬼，绝不会对不应该知道的事产生好奇。 该她知道的，总会知道嘛！ “那你去处理你的事吧！我再四处逛逛，看看这周围有没有能抓的小虫子。” 老鬼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孟园重新回到龙宫内，她从漓龙的口中得知了如何操纵龙宫的方法，只要稍微炼化，这龙宫就能凭她的心意移动。 花了几天时间，孟园终于将龙宫炼化了。 当然，这种炼化只停留在浅层，只有真龙才能彻底炼化龙宫，甚至能将龙宫化作自己的法器，一怒之下如泰山压顶般砸向敌人。 孟园决定移动龙宫之时，南海海底，几道微不可查的人影悄然浮现。 “快看，那是龙国的监视器！注意不要被发现，我们马上接近他们的海底基地了。” “嗨！” 几人动作如游鱼一般灵活，深海高强度的压强对他们没有造成丝毫影响，灵巧地一一躲过了密集的监视器，往更中心处游去。 这几人自然便是岛国的忍者小队，他们被派遣前来调查龙国水晶宫项目。 忍者是岛国对觉醒者的一种本土称呼，他们认为现代觉醒的异能者，其实是古时忍者文化的复苏。 岛国自古以来便深受龙国影响，十分讲究集权制，觉醒者一出现后，岛国政府立马行动起来，将全国所有觉醒者都收编为国用，赐名忍者小队。 如今在南海下行动的是忍者一队成员，乃所有忍者中最强大的人。 他们拥有着超凡的能力，其中一位成员能控制力场，这便是这群人下到深海，却不受水压影响的原因。还有一位有着强大的控水能力，能让众人在水下呼吸。最后一位则是精神系忍者，可以在队友之间建立起精神网络，众人能在网络中进行心声交流。 他们三人是岛国政府专门挑选出来，进行这一次水晶宫探索的人才。 三人慢慢靠近南海海槽，忽的，一团白光蓦然闯入他们的视野。 “那是什么？！” “一定是龙国的海底基地！” “他们铺设了海底电缆吧？竟然如此明亮。” 三人精神猛然振奋起来，然而周围越来越密集的监视器却让他们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一定要小心，我们正在接近他们的基地，等到拍到证据，我们就能揭发龙国的罪行了。” “嗨！” 三人缓缓向白光游去，一边游一边在精神网络中交谈。 “龙国竟然有能力在深海中建立基地，太恐怖了，我们国家的潜水设备完全无法下达这样深的海底。如果不是因为觉醒，或许谁也不会发现他们的秘密吧？” “是的，龙国的科技进步的太快了，已经完全超越了我们。” 说这话的人话语中隐隐有着后怕，上世纪的战争余波仍在影响两国的交往，岛国人民许多都害怕强大起来的龙国会找他们算旧账。 他们都不希望看到龙国强盛。 这时，一人开口道：“不，大日帝国永远不会被超越！只要我们想办法拿到他们的基地数据，我国也能建造一样的基地！” “村下君说的对！” 对于这本质为盗窃的提议，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 随着距离的拉进，一开始只是一团模糊白光的建筑物逐渐变得清晰，轮廓也越来越鲜明。 “天啊……” “怎么可能……” “这真的是人类能建造的东西吗？” 村下君发出的疑问，同时也在另两个人脑海中响起。 黑漆漆的海底，璀璨夺目散发着白光的水晶宫，黑白两色形成鲜明对比，想必任何人看见这座精致庞然的宫殿，都会陷入长久的呆滞。 此时此刻，三人面对着海底那绵延数十里的水晶宫，心底只剩下强烈的震撼，震惊让他们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知道呆呆望着那晶莹剔透的宫殿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可能是龙国建造的，没有人能达成这样的奇迹！这是奇迹！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 村下君作为小队队长，立刻强行冷静下来，大声唤醒两位同伴。 “几个月前南海地震，我猜测就是这座水晶宫出世引起的，你们还记得吗？龙国对海底项目的命名就是水晶宫！他们一定提前发现了这处奇迹，于是占据了它！真是一群贪婪的人，明明这座宫殿属于全人类！” “是啊，龙国太贪心了！村下君，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将一切都记录下来，传回到岸上，让首相知道这里的秘密！我们岛国也坐落在南海之上，南海海槽地震甚至让我国火山爆发，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损失，这座宫殿难道不应该有属于岛国的一份子吗？”村下君理直气壮地说道。 “没错，我赞同村下君的话。” “快拍照！” 三人当即行动起来，纷纷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海底摄像机，开启录像。 海底没有网络信号，所以录像并不能及时传输过去，不过这点时间也不耽误什么。 不知为何，靠近水晶宫的地方，监视器反而变得稀少了起来，也更方便几人动作。 “太美了……这座宫殿太美了！你们说，它会是什么人建造的呢？” 一人环绕着水晶宫游动，一边举着微型摄像机拍摄，一边痴迷地望着那座宛若冰雕玉琢的绝美宫殿。 “可能是外星人。”村下君冷静地说，“就像金字塔一样，外星人留下的未解之谜。” 三人越游越近，即将贴近那水晶宫时，突然一人惊呼道：“等等，这里有东西！” 他伸手向前抚摸，明明入眼是空无一物的海水，触手却存在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三人全都阻隔在外。 “这是……”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底皆有惊疑之色，村下君率先说道：“能量罩！” “难道是龙国的觉醒者？” “不可能，这么大范围的能量罩，目前全球都不存在这么强的觉醒者。” 恰在这时，三人只见那光华璀璨的水晶宫竟突兀猛地一震！ 随即好似不稳一般晃动起来。 “地震了？！” “快上去！地震会引发海底火山喷发！” 一刹那的震惊过后，三人下意识就要往上浮，然而还不等他们游上去几米，便见那坐落在海底的璀璨龙宫，竟开始缓缓向上升起。 龙宫升到一定高度后，便在他们震撼的目光中，迅速缩小！ 龙宫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化作一粒星辰般，倏忽坠落下去。 三人被此情此景震撼地目瞪口呆，下意识朝着光芒坠落之处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人影。 那人悬浮立于海水之中，似是察觉到注视，徐徐转眼看来。 “外国人？” 孟园看着不远处神情呆滞的三人，微微皱了皱眉。 蓝月如在外面浪了几天，本以为她能玩得尽兴，竟还能让外面的老鼠跑进来？ 孟园哂笑一声，她左手拿着世界之心，向三人抬起右手。 “快走！” 村下君厉喝一声，瞬间反应过来，迅速操控水流朝反方向冲去。 三人好歹都是经过特训的忍者，在他的提醒之下，另外两人也陡然回过神来。 一人操纵力场形成一个防护罩，将三人包裹。 精神系忍者则在三人脑海中加固一个精神锁链，确保若有人落入敌手，不会被探查出任何国家秘密。 可惜，这一切手段对孟园来说都太过低级。 张开的右手轻轻一握，下一秒，包裹三人的水流与力场骤然被一股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力袭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外向内狠狠攥紧，无法匹敌的力量汹涌而来，三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充血变红。 “村下君！我、我抵挡不住了！” 最先破灭的，是那位力场觉醒者。 形成的力场防护罩噗的一声炸开，产生的余波将远处的游鱼都震得翻飞。 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村下君，他的神色更加难看，因为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能力在流失！ 对水的控制力飞速减弱，原本乖顺的水流逐渐变得狂暴，有人从他身上夺走了控水能力！ 第198章 “美智子死了？难道他们任务失败了？由衣子，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看见水晶宫……” 由衣子仍沉浸在极致的震撼与悲伤中，震撼是因为通过姐姐美智子的双眼所见的场景，悲伤则是因为自己的孪生姐姐就那么去世了。 美智子与由衣子乃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两人生来就有心灵感应，在还没有出现觉醒者之前，二人便时常有心有灵犀一类的表现。 觉醒者出现后，二人又同时觉醒了能力，且能力互有关联。 美智子与由衣子的精神网络天然便是共通的，不论相隔多远的距离，她们都能听到对方的心声，彼此交流。 同时，若一方进入睡眠，就能在睡梦中同步感知到清醒的另一方的所见所闻。 两人的能力相当特殊，一经发现立刻就被收编国用，美智子体能更好，从而在外行动执行任务。而由衣子生来体质较弱，于是一直住在忍者基地内，作为接受信息的一方，与美智子远程交互。 这一次美智子被派遣执行水晶宫任务，由衣子则在基地内沉睡。 他们计划着即便此次任务失败，也能得到完整信息。 当然，这本来只是以防万一做下的准备，然而谁也没想到，任务竟然真的失败了。 “你看见了水晶宫？龙国果然建立了海底基地吧！？” “不！”由衣子使劲摇头，含着泪的眼眸睁得大大的，“不是基地！那是、那是……啊！” 南海海底，孟园蓦地探手向那女性觉醒者脑中一抓，竟抓出一条闪烁着银光的细细丝线，丝线一端连接着她，另一端则遥遥延伸向上，不知通向何方。 她指尖稍稍用力，将这蛛丝般的精神丝线一把掐断。 “啊！” 房间内，由衣子突然一脸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由衣子你怎么了？” “我、我与姐姐之间的精神链接！被人斩断了！是她，一定是她！” 由衣子面庞扭曲地抬起头，剧烈的疼痛从大脑中传来，这一刻，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能力也一并消失了。 更加恐怖的是，她的精神网络正在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崩溃。 “快，山本君，请一定转告首相大人，龙国没有、没有海底基地，南海下的水晶宫是与金字塔一样的史前建筑！龙国卧虎藏龙，绝对、绝对不能与之为敌！绝对！” 由衣子强忍着剧痛，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这段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双眼也紧紧闭合，往后再也不会睁开了。 “由衣子！由衣子！醒醒！快来人！” 医疗组来得很快，下达通知却更快。 “山本君，请节哀，由衣子小姐，一分钟前已经脑死亡了。” 山本君矗立在床边，默哀了几秒后，缓缓向床上的女人行了个礼。 “请将由衣子小姐好好安葬吧！她与她的姐姐美智子，都是我们大日帝国的英雄。” “嗨！” 从由衣子口中得到的情报第一时间传递到了首相处，面对由衣子的警告，首相并未轻忽大意。 “这么说来……龙国这么紧张守卫着的，是史前遗迹了？” “是的，首相大人，目前智囊团的猜测也是如此。甚至我们认为，正是因为得到了遗迹，龙国才能抵挡得住西方觉醒者们的大量袭击。”秘书长在一旁补充道。 首相沉吟片刻，低低吐出一句：“可是那明明是全人类的财富啊，本田君，龙国凭什么独占呢？” 本田君没有回答，只是抿唇微笑。 首相与他对视一眼，也不禁微笑起来。 深海，孟园来到一个监视器前，抬手敲了敲上方的镜头，“我先把龙宫带走了，岛国那边估计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消息，后续你们得处理一下。” 监视器无知无觉，孟园却明白消息已经送到。 况且她收走龙宫这件事本就没想过隐瞒，毕竟动静这么大。 当她现身的那一刻，监视器另一头估计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注视着她。 同一时刻，首都某监控室内。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还不快把录音保存下来！该汇报的汇报，该提醒的提醒！” 领导发话，下面的员工也都小声议论起来。 “真没想到，小日子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水晶宫。” “不奇怪，岛国离得近，他们国家损失又那么大，当然想从我国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我看他们还是小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记吃不记打。” “也是该他们倒霉，啥也不知道就往南海闯，这不，立马就被大佬给教训了吧！” “接下来估计又要在国际上打嘴仗了。” “怕什么，反正没物证，龙宫都没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咱们不承认就行了。” “诶，就是还没进去龙宫看看，不知道里面到底啥样……” 有人语气遗憾。 众人嘴上讨论着泄密事故，气氛却显得很轻松，大家脸上都带着笑意。 不是他们自大，而是这种有靠山的感觉，真的好爽啊！ 深海之下，孟园并未就此离开。 她随意寻了处岩石，就那么坐了下来。举起双手，手中捧着一个透明的圆球，若是细看，能透过剔透的水晶球壁看见青山绿水，错落的房屋与小小的人影。 她再抬起一只手，掌心上赫然便是缩小的龙宫。 小小的龙宫巴掌大，无数的透明宫殿挤挤挨挨在一起，越发显得繁复精致，宛若神造。 孟园方才只是缩小了龙宫，由于被人打搅，并未来得及将龙宫放入世界之心内。 她在思考，若是要将龙宫放进去，该放入何处呢？ 这方世界虽小，但里面也有不少修士。 据女娲所说，他们一开始只是想将其当做一个试验场，抉择出最合适的救世之人。但往里面投入的灵魂多了，渐渐地，人也越来越多，最后便形成了一方较为完善的小世界。 其中又有各位圣人填补小世界天道，时不时补充灵气，或是化身进入传播道法，是以这小世界也越发繁茂起来，如今几乎是一个成熟的世界了。 只是它处于世界之心内，是人为开辟的空间，与外界没有沟通，资源匮乏，若无外部供应，基本上没有发展的余地。 所以祂们而今只将这方世界当做一个备选，若是蓝星陷落，就能用它装走更多的人，挽救更多的生命。 这般打算听起来消极，然而也能看出圣人们苦心孤诣。 孟园对此并不评判，毕竟她也做了同样的选择，只不过用的是自己的身体。 好在，如今这些方案都能暂且放下。 暗星人的加盟对蓝星来说不亚于救命稻草，不仅让蓝星毁灭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孟园肩头的压力也得到了极大的纾解，至此，她已不再过于担心上帝文明，而是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蓝星的未来上。 上帝文明暂时有暗星人来应对，以大祭司告知她的情报来看，暗星若想在上帝文明手下抢走一个放牧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即便索菲亚发现蓝星找了暗星作靠山又能如何？ 以上帝文明的风格，绝不会来找暗星人算账。 孟园正是想到了这一层，行事才不再那么顾忌，她将暗星人的存在告知给国家，也是一种通知。 她凝视着手心里的世界之心，眼神渐渐变得恍惚。 一缕神识不自觉探入水晶球中，孟园眼前一亮，视野从昏暗的海底陡然来到一片密林之中。 金灿灿的阳光落下，穿过细密的枝叶，洒下点点光斑。 清风徐来，携来山林间草木花朵的清香，耳边传来鸟雀唧啾的鸣声，自不知名的山间远远响起，空旷而悠远。 孟园愣愣站立片刻，逐渐回过神来，她将神识化作一位寻常少女，穿行在这山林间，行了一段路，忽觉周遭景象颇有些熟悉。 走了没一会，眼前突然降下一个人来，那人穿着道袍，面容年轻稚嫩，是个小道童。 “你是何人？怎么擅闯紫薇山？” “这里是紫薇山？”孟园呆了呆。 “不错，难道你不知道？你不是附近的山民吗？”小道童看着年纪小，语气却老成，“快下山去吧，紫薇山上有妖兽，见了凡人就要吃。你年纪轻轻，若是死于妖兽之口，岂不可惜？” 孟园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道：“我不是这里的山民，我是来求仙问道的，不知小仙长可否带路？” 小道童闻言，稀罕地瞅她两眼，说：“没想到你竟然知晓紫薇山上能求仙问道，既然你能找到这里来，估计也是与我山门有缘，我便带你去见长老吧！” 小道童在前方引路，孟园跟在他身后慢慢走。 其实不必他带领，这上山的路，她早已走过千百回。 紫薇山，便是孟园穿越异世后修行五百载的宗门。 当时她初入异世，无家无亲、无依无靠，孤苦少女又逢兵荒马乱，为躲避兵刀，她跟着一群人逃往荒山，进的就是传说有妖兽食人的紫薇仙山。 或许一开始带着大家往紫薇山逃的人其实也想求仙问道，乱世人命如草芥，看遍了人力微小，便会向往神仙的强大。可惜进山上百人，遭遇了种种妖兽袭击后，最终只有孟园一人走到了最后，真正上了紫薇山。 有人半路便惧怕地折返了回去，有人丧命于妖兽之口，有人贪心误食毒草。 孟园本怀着一颗向死之心来，她不惧死，最后反而活了。 她在山门下饿得昏厥，本以为死后能回到家乡，醒来却发现自己被师父捡走，随即便被仙门收做了弟子，从此踏上了追逐大道之路。 第199章 “玉蝉子真人？” 小道童惊讶地回头看来，他原还端着姿态，此刻听了孟园的问话，竟不觉丢了仙人之姿，语气变得热情起来。 “你竟还知晓玉蝉子真人的名号？你哪里听说过她？你难道是奔着她来的紫薇山么？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玉蝉子真人早就已经仙去了！” 说到最后，小道童一脸的叹惋之情。 “如此吗？” 见孟园发出疑问，小道童笑道：“看来你对玉蝉子真人也不过略有耳闻罢了，竟不知她已仙去百年了吗？” 孟园这下才真觉诧异了：“仙去……百年？” 此刻回想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这方小世界里的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有着隔离。 她当初穿越回去经历五百年，回到现实却不过半天时间。 如今从小世界内离开不到两年，里面竟已历经百年时光。 这时空转换看似没有任何规律，孟园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问道：“我见识不多，不知仙长可否给我讲一讲玉蝉子真人的故事？” 她也想知道，在她离开之后，这方世界又有何变化。 小道童倒也好说话，许是本也想与人说一说，当即便开口道：“好吧，我这就给你讲讲。” “这玉蝉子真人啊，乃是我紫薇山上最鼎鼎有名的一位修士，原本被称作是整个修行界最有望飞升的人。她出身与你一般，本是一凡俗少女，不曾想竟有超凡的心性与悟性。不仅选了最难修的一门道，还给她修成了，仅仅一两百载，就有望得道飞升……你说这样的人，如何不叫人敬佩呢？” 小道童讲述这些时，神情又敬佩又羡慕。 孟园无声垂下眼帘，低低问：“她既已仙去，恐怕并没有飞升吧？” 小道童话风一转，痛惜不已：“是啊！据说玉蝉子真人当时距离飞升仅一步之遥，偏偏困于瓶颈中，无论如何都不能勘破情障，这才寿元尽了。真是可悲可叹，自她之后，修行界再无她这等惊才绝艳之人了。” 孟园见他一副真心实意惋惜哀叹的表情，不禁笑道：“你又怎知飞升乃是她所愿呢？或许她并不想飞升，寿尽而终反倒如她的意。” “呸呸呸。”小道童连呸三声，冲她横眉怒对，“你个凡女，懂什么求仙问道？岂知修行之人，一生唯一的目标便是得见大道、飞升成仙？况且玉蝉子真人困的是什么瓶颈，你可知晓？” 小道童言语神秘，孟园便也配合地问：“是什么？” “她凡俗时的家！” 小道童哼笑一声，仰首挺胸，摇头晃脑故作高深地道：“人修了道，便已不在凡尘中了。你个凡人不懂，但也见过那些发达之人吧？若一朝发迹家财万贯，那人还会回到贫苦乡里与普通老百姓相交吗？恐怕躲避都来不及。因为什么？因为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差距，好比一个天一个地。你说天上的人会为思念地上的人，而舍弃自己的飞升大道吗？” 孟园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一般问：“为什么不会呢？” “世上没有那样傻的人！”小道童笃定地说着，转而道：“所以你明白了吧？玉蝉子真人绝不是不愿飞升，许是她命中该有那一劫难，才困于业障无法脱身，实是可惜了。” 孟园听到这里，也确实心中明了。 其实修行到后期，她困于瓶颈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毕竟她是最被期待飞升的修士，是紫薇仙门的骄傲，是万众瞩目的修行第一人玉蝉子。 所以当她修为数百年未有寸进，自有无数人来问询。 宗门里的长老前辈，带她入道的师父，或是结交的友人，人人都来问她：遇见了什么困难啊？有哪里过不去的啊？有什么想不开的心结啊？ 孟园便诚实地回答说，她怀念她的家乡，她思念她的亲人。 他们便斥责她说：胡闹，你已踏入修行，你那家乡更是早已淹没在战马铁蹄之下，你如何怀念那般困苦的生活？乃至于心生业障？ 孟园便说：我的家不在山下，亦不在此间。我家乡人人能吃饱饭，能有一安身之所，无战乱纷飞，无饥寒交迫，人人安居乐业、自尊自强…… 师父不等听完就打断了她：玉蝉子，你又魔障了！仙界都未曾有那般美好！难道你的家是仙界？ 玉蝉子于是不再开口，她不言不语，兀自静坐，从此再不与人诉说她的思乡之情。 然而大概是不知如何向宗门交代，师父还是将她思乡以至道心蒙尘的事传了出去。 只是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他们不相信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不相信还有那样一个凡人都能生活得很好的世界，不信她宁愿不成仙，也要回家的心情。 他们不理解，不认同。 时至今日，百年后，依旧没有人相信她为思念家乡而身死道消。 一如小道童一般，觉得思乡不过是一个借口。 人们惊叹她的天赋，惋惜她的陨落，叹息她的劫难，*唯独无人提起她的家乡。 玉蝉子的家乡，只存在于她一个人的口中，存在她的幻想中，似乎只是一个虚幻的构想。 孟园深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走在前方的小道童突然脚步一停，语气上扬：“到了！这便是紫薇仙门了！” 孟园抬头一看，熟悉的青石筑就的山门立在青山绿水间。 山门后一座座山峰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山峰间点缀着一栋栋古色古香的房屋，飞檐斗拱、琉璃明瓦映衬着四周的山泉飞瀑、苍山绿林，山间萦绕着白色的云雾，雾中时而飞过一只白翅翩鹤，或有修士一袭道袍御剑而行。 如此情景，如画般美好。 山门立在高处，进山要经过一条逐级向上的崎岖山道，山道难走，非大毅力不可上。 小道童指着山道说：“进仙门得有考验，你从这里往上爬，爬上去就能进山门求师问道了。” 孟园望着那山道，当初她也爬过这山道，那时她满心都在想，若她修仙了，是不是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凭着那一股执拗，她登上去了，从此开始了那五百年的追寻。 定定望着那青石小道，孟园缓缓摇了摇头：“这一次，我就不上去了。” 小道童瞪大了眼：“不上山？你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你不是来求仙问道的吗……” 孟园朝他浅浅一笑，语气温和道：“劳烦你为我带路，只是我已不必上去了。” 她已经回家了。 不过当年的恩情也该还，她略微一思索，翻手间拿出一团息壤、一捧弱水，由灵力包裹送到小道童面前。 “此物还得麻烦你替我交给宗主，便说，孟园感激紫薇仙门多年教诲、倾力栽培之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孟园而今心愿已了，得偿所愿，还望诸位往后也……各自珍重。” 小道童手中捧着一团灵光，满脸呆滞莫名。他修为浅薄，当然不认得息壤与弱水，但只是感受其中道蕴，也能察觉到手中物品不同凡响，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 本想多问两句，不料那少女说完这番话，径自转身离开了。 小道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眼一花，那少女身上穿着的凡俗衣裙不知不觉就变作了一道袍，身形也随之拉长，乌黑发丝挽成一道髻，发间插一支竹剑发簪。 道人穿行在青山间，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身影落拓，一派潇洒。 一步跨出，便是几十米的距离，再一步，人已步入山中，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他再不明白自己遇见了隐士高人，就是个傻子了。 小道童呆怔过后，急匆匆地奔上山，去求见宗主，好在宗主并未闭关，还是接见了他。 宗主修的是正统的修行法，而今修为已达化神，寿元足有千载之多，他今年也已经八百八十三岁了。 听闻巡山的小道童求见，宗主还挺好奇。 不料一听那小道童所言，又接过两件宝物一观，宗主当即满脸怔然。 “竟然……是她？” 小道童此刻也是满心好奇抓心挠肝，他在一旁观察着宗主神色，小心翼翼问：“宗主，那位仙长是谁啊？难道也是我们紫薇仙门的人吗？她怎么不上山来？” 宗主怔怔难以回神，好一会才长出一口气，怅惘地对小道童道：“你可知，六百年前，玉蝉子真人上山之时，便自称俗名孟园？” 小道童闻言一愣，而后蓦然张大了嘴巴。 “她、她、她……就是玉蝉子真人？玉蝉子真人不是、不是已经仙去了吗？！” 宗主苦笑道：“是啊……她已经仙去了，我们亲眼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是我们发现，玉蝉子死后不见魂魄。当时我们也不曾怀疑，只以为她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可是，谁能想到……她或许真的回家了呢？” 是啊，她竟真的回家了。 玉蝉子，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的家乡，一定也如她所说的那般美好，才能让她念念不忘五百年，至死也要回家。 可惜，他们谁也不信她。 不对，她如今已经不叫玉蝉子了。 她叫孟园。 孟园，梦圆，真是个好名字。 宗主手捧着息壤与弱水，苦笑过后便是满怀释然，他抬眼望向山下，仿佛穿透了郁郁葱葱密林的阻隔，看见了一道潇洒落拓的道人身影。 “如此，我便祝贺她得偿所愿，往后一路皆是坦途吧！” 道人不曾回首，只略抬起一只手，轻快地朝身后挥了挥。 第200章 孟园接下来没再露面，她行走在这方熟悉大地上，踩着从前走过的道路，一一寻觅着往昔。 五百年说来漫长，此时回望起来，却又觉得短暂。 许是那五百年的经历太过贫瘠，此刻回想起来，可惦念的寥寥无几。 踏过山川大泽，穿过人间国度，祭拜过曾经的友人，也隐匿身形与尚在世的好友见了一面。 她甚至还去这世界的地府内一探究竟，这才发觉，虽然这世界内的人最初都是从外界来的，然而经过许多次的轮回后，他们基本都会遗忘蓝星时的记忆，只记得自己是这方世界的人。 孟园曾听女娲提起过，只有飞升的仙人才能走出小世界，进入虚舟。 事实上，虚舟内保存的史前生灵的灵魂，大部分都被投入进了小世界中轮回。 毕竟轮回才是保证灵魂不灭的最佳方法，轮回也是蓝星文明最高明之处。 若是一直将死去的灵魂存在地府虚舟内，不仅会造成地府爆满，同时在漫长的时光中，灵魂也会逐渐消耗能量走向消亡。 蓝星传说中，人死后会有阴寿，阴寿期间可以待在地府，一旦阴寿消耗完还不投胎，就会彻底魂飞魄散。 其实就侧面印证了灵魂存在也要付出代价。 如果没有地府轮回，每一个生灵都逃不过灵魂覆灭的结局。 由此可见，轮回之道是多么的强悍，最初开辟轮回地府的圣人又是何等的功德无量。强行保存住人的灵魂，避免消亡的命运，并且在一次次的轮回转世中修行灵魂的高度，每一世投胎都是一次人间修行。 几乎可以说，蓝星人已经实现了灵魂永生的目标，虽然是用失去记忆作为代价。 孟园毫不怀疑，有了轮回，蓝星重回巅峰几乎只是时间问题。 其他文明，诸如暗星人死后都只能接受彻底消亡的命运，未来蓝星必定超越暗星，难道还能有什么疑问吗？ 孟园从小世界的地府中出来后，心中已定。 小世界地府除了规模稍小一些，其他与外界并无太大区别，依旧有十殿阎王，依旧有阴神鬼差。 由于此间大道尚且完整，灵气亦不算太过匮乏，因此鬼神阴差们活动还算频繁，孟园以前与一位鬼差有些交情，这才借了对方之便，入地府一观。 此时那鬼差送她出府，分别时笑叹道：“玉蝉子，我到现在还不信你回来了。” 孟园笑道：“唤我孟园即可。” 他们相识过程很简单，当初这鬼差刚刚上任，还是个新差，被派去抓一只逃脱地府的恶鬼，鬼差一时失手没抓住那恶鬼，差点叫它危害一方。孟园恰好游历到那处，见鬼害人自然不可能冷眼旁观，于是帮了一把。 两人就此结下了友谊，只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时彼此不见面，若是见了，却都会鼎力相助。 “对，你现在叫孟园，我总忘记，毕竟已经叫了几百年的玉蝉子了。” 鬼差哂笑一声，拱手道：“我也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不过见你如今修为道行比从前更加深厚，便知你得了许多机缘。往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只管来寻我！” 孟园笑着回礼：“多谢道友。” 孟园没有跟他讲自己穿越异世的事，鬼差便只当她得了机缘突破了瓶颈，也没有细问。 不过孟园如今才只种下三个大道，实力却已经比从前强上许多，也不怪他如此想。 “那就此别过了。” “后会有期。” 彼此都不是扭捏之人，当即便分别了，各行其道。 孟园东行去东海，这也是她本次的目的地，她打算将龙宫仍旧放在海中。 若是地上突然出现那么大一个龙宫，修士们一定会发现，放进海里就好了，一般人不会下海，入了海也难找，若是与本地龙族商量商量，或许还能劳烦它们守护一二。 孟园御剑飞了半天便抵达了东海之畔。 小世界也有东西南北四海，之所以选择东海，是因为孟园曾经来过这里，对此处最熟悉，当初还远远见过一头真龙。 她驾驭着飞剑继续往东海深处飞去。 修仙界的书籍上记载，大海的尽头是世界的边界。 孟园一开始不信，她刚穿越过来时，想过这会不会是蓝星历史中的一段时间？或是一段失落的文明？ 她开始到处寻找蓝星的证据，可惜一直找不到。 她不信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不信自己永远无法回家。 直到听人说大海尽头是一片虚无，是世界的边界，她当即便出发了。她顺着大海一直飞，一直飞，飞了许久许久，终于抵达了大海的尽头。 她在尽头看见了一层透明的屏障，犹如一个玻璃球一般将整个世界包裹。 至此之后，她便彻底心死，明白自己真的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于是家乡就成了夜空中永远触摸不到的星，她道心上始终抹不去的一层阴霾。 直至今日，她才懂得世界的边界是什么。 这一次，孟园依旧飞了很久，花了足足好几天才遥遥望见“世界的边界”。 望见边界的同时，她便放低了飞剑。 海上本来微风徐徐，波浪轻柔地翻涌着。忽而，风慢慢变大，海浪也逐渐凶猛起来，波涛层层涌动，仿佛海底正有什么庞然大物迅速升腾而上，搅动地大海澎湃不已。 不过一息时间，一个硕大的龙头悄然冒了出来。 龙头上一双金灿灿的竖瞳紧紧盯着飞剑上的道人，硕大的眸子比她一个人还大。 “又是你，小道士。你又来做什么？又要找出去的办法？” 瓮声瓮气的低沉嗓音传来，如雷鸣一般入耳。 孟园踩着飞剑悬立半空，垂首与它对视，笑道：“这次我来不是为了这个。” “哦？你终于放弃了？”金龙问。 孟园摇头：“不是放弃。” 龙沉沉地哼了一声：“不管你放没放弃，不要破坏边界就行。” 说罢，那双探出水面的金瞳眼见着缓缓往下降，似乎懒得搭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 孟园连忙喊住它：“诶！等等！” 金瞳危险地一眯：“嗯？” 这龙脾气显然不算太好，很没有耐心的样子，孟园将缩小的龙宫拿出来，举在手中，冲它笑道：“不知您认不认得这个？” 本就硕大的龙目陡然瞪大，下一刻，巨龙仰天长啸，吼声掀起了一波巨浪。 “龙宫！？？？” 孟园眉梢轻挑：“您果然认得。” 龙激动的神情一僵，探出水面的身躯又缓缓缩了回去，好似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心虚。 “你、你这个道士，哪里来的龙宫？”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那真的是龙宫吧？我感觉到了，那就是龙宫，上面有龙宫的气息。” 一边说着，一边两眼定定瞅着孟园掌心里的龙宫。 孟园好笑道：“您担忧什么？我既然能拿出龙宫，便说明我已经出去过了，您也不必再隐瞒了。” 龙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是啊！这方世界没有龙宫，即便有也都是后来搭建的，根本不是原本的龙宫，道士能拿到真的龙宫，那还需要隐瞒身份吗？ 这般想着，巨龙立即从海中腾空而起，飞到半空，张口一吸，将孟园手中的龙宫吸了过去，抓在爪中，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 对所有龙来说，龙宫就是它们的巢穴，是它们的家！ 即便离开龙宫已久，可这种对家的依恋之情，始终印刻在它们的骨血里，永远不会磨灭。 看了一阵龙宫，巨龙才抬起眼，认真看向孟园：“你是如何出去的？” 孟园并不隐瞒：“我本不是此世之人，死后便回去了。” 龙微微颔首，了然道：“那你应该也知晓外界是如何模样了？” 孟园道：“知道。” 巨龙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深深记在心里一般：“没想到……最后选中的竟是你。” “是我，您很意外吗？” 巨龙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意外，又不意外。” 巨龙记得孟园，它第一次见到这个小道士，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是此界人。 因为她的眼神，永远笼罩着一层浅浅的忧愁，那是对于家乡的思念，是无法融入周边环境的格格不入。 巨龙看着她孑然一身，穿行在广袤的大海上，孤注一掷地向前飞去。 如同天空上的一只孤鸟，要飞到天地的尽头。 在她抵达世界边界时，它出现了，拦下了她。 当时它以为，她或许会闯出去。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龙在小世界里呆了很多年，龙族寿命悠长，足够它见识许多许多的人。虽然它大多时间都在海底，但被投入进来的那些外界人总是有着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会想要探索世界尽头。 那些人里，有人思乡心切闯边界，有人怀疑世界的真实性，有人骄傲自大自认天之骄子，有人直接融入了世界泯然众人，有人在世间的长河中遗忘了过去。 最后，他们都被淘汰了。 没有人能经过考验真正修成五行种道大法，没有人能熬过漫长的寂寞时光，没有人能在获得力量超脱后，还愿意回归从前的平凡。 只有孟园，她在大道上走了很远很远，即将抵达大道的尽头，即将获得真正的超脱，却依旧没有忘记来时路。 她从未忘记自己的家，甚至为了回到家乡，她甘愿放弃难得的超脱。 巨龙多年前曾询问圣人，为何那么多人不选？ 它也见过惊才绝艳之辈，也见过誓死不忘家乡之人，也见过坚守本心的人。 圣人反问：“你可知被选中的人，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第201章 孟园从世界之心内抽出神识，她的双手仍捧着剔透的水晶球，神情间若有所思。 尽管巨龙的话给她浇了一盆凉水，不过她还是觉得，小世界不是不能使用的，至少可以当做入道之地。 她的内府世界虽好，却也限制太多。 首先不方便进出，需要她操作才能让外面的人进来，上次她闭关期间，那些少年人们就没法进入小世界，耽搁了好几个月时间。 其次就是不适合生活。 修士也是人，也需要吃喝拉撒，更别提少年人。白天上课，晚上修炼，没有任何娱乐，再清心寡欲的人长久下去也会滋生心魔。 小世界就不一样了，里面的道统传承很完善，灵气也充足，虽然上限不高，但作为一个新手训练场却很合适。里面的凡人国度、修仙门派也都已经发展十分繁茂了，少年人们能修行，也能游历人间体验生活。 孟园的内府小世界，可以当做洞天福地来使用。这世界之心里的小世界，则可以交给国家用来培养人才。 进入小世界之前，孟园便计划了这一点。 巨龙的一番话不过是让她更加清楚这小世界的缺陷，打消了一步登天的妄想。 因此孟园并不失望，只是更加认识到，不论是修道还是做人，都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 修不到顶便不去小世界修，只把它当做一个幼儿园、小学，引导如今的蓝星人入道，再出来慢慢修行，不也是很好的利用手段吗？何必奢求那么多呢？ 孟园想通这一关窍，一时心神开阔起来。 “孟园！你在这做什么？龙宫呢？你把龙宫收起来了？这么快？”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呼唤，蓝月如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唤醒道人的思绪。 孟园回过神来，先是心底一掐算，算出自己进入世界之心呆了两天，外界却只过去半天，时差接近一比四。 她转头看向老鬼道：“你这几日去哪了？” 蓝月如嘿嘿一笑：“我去陆地上了啊！海上没人不好玩，陆上好玩的东西多。” 海上没网不好玩吧？ 孟园好整以暇道：“你可知海底前日有人来过？” “有人来？谁啊？” “岛国的觉醒者，来寻找龙宫的秘密的。” 老鬼一听，面上瞬间鬼气直冒，显出一脸狰狞鬼相：“岛国？！他们真是找死！等着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你以为还能等到你来解决吗？”孟园好笑地制止她道，“我已经解决他们了，走吧，我们先回岸上。” 蓝月如仍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嘴里不住嘟嘟囔囔。 看她这么不服气，孟园笑道：“等下次再遇见岛国的人，让你来动手。” 谁料竟一语成谶，两人才刚在南海飞了一阵，便望见南海与岛国海域交界处，好几艘舰船正气势汹汹地朝着龙国驶来，那舰船上挂着的国旗，不正是岛国旗帜？ 蓝月如一眼望见，顿时大喜：“好哇！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孟园放眼远眺，在另一个方向又发现了一道庞然阴影。虽然距离很远，但以她的眼力还是能清晰看见那是一艘航母，挂着m国国旗。 她微微眯了眯眸子，对蓝月如道：“看那边。” 蓝月如循声看去，瞬间了然，冷哼一声：“这是狗带着主人来了。” 原来岛国首相得到龙宫消息后，立刻就在国际上公开指责龙国私自占据史前遗迹。 然而岛国也知晓自己敌不过龙国强盛，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将其透露给了自己的靠山m国，企图扯虎皮来为自己谋好处。 m国向来自诩蓝星第一大国，绝不允许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这些年与龙国一直争锋相对。虽然不知岛国消息是否准确，但既然能给龙国找麻烦，这种事他们向来乐意做。 再说了，那可是史前遗迹啊！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们都要来掺和一脚。 如今全球局势越来越乱，觉醒者四起，西方不少小国都覆灭了，m国本就是个自由之国，自然也更加混乱。 m国政府还没倒，但也岌岌可危。为了维护国家统治，m国认为他们需要掌控更多更强的力量。这个史前遗迹就是惹人垂涎的一大块蛋糕，有人认为，现代觉醒者复苏其实是一种史前文明复苏，而文明复苏也一定会带来更多更奇异的变化。 毕竟事实证明了，超能力都存在这个世界上。那传说里的史前遗迹现世，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孟园拉住就要冲过去的蓝月如，沉声道：“等一等，龙国也来人了。” 转身往后便能看见龙国舰队也正缓缓而来，另有两艘航母在远处观望，一派对峙之相。 岛国公开谴责龙国后，龙国当然不承认，岛国首相坚称一定有水晶宫，并表示龙国必须让他们去亲自探查，不然就是自私自利不为全人类考虑。 国际形势就是如此，打起来是不敢的，只能扯扯嘴皮子喊一些没理由的大义。 龙国行事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岛国无理由扣下一个大帽子，他们怎么能认？ 龙国坚称不存在水晶宫，不允许跨入龙国边界，龙国也不会无缘无故向你们自证，态度十分坚决。 然而龙国越强硬，岛国与m国反而越发觉得，那座史前遗迹水晶宫一定存在了。 于是岛国就扯着m国的航母，来这南海边界试探起来了。 “我打它还要等时候？” 孟园淡淡道：“国家交涉不同个人，你若私自遇见，随便你怎么打。而今两国相交，就得遵守一些规则。” 比如，双方见面，一方不动手，另一方就绝不会先动手。 如果一方先动了，那另一方自然就能将其打死了。 总之，龙国绝不做那个第一个开枪的人，这是龙国的大义。 一人一鬼便就这么站住了，隐匿身形等在一旁，围观三方交涉。 龙国军舰来了三艘，远远就朝着岛国舰队与m国航母喊话，要求他们远离此处。对方自然不理，他们还没开始探查南海下的秘密，没有达成目的，怎么可能走？ 不过不得不说，岛国也还是很有点小心计的，他们的舰队并未真正进入龙国海域，从地图上看来，这里只能算是海域边界，是一段十分模糊暧昧的距离。 龙国若要说他们不经允许闯入国境，并没有确切的理由。 岛国舰队停在边界，然后就不再前进了，就停在那里，既不回应也不出声，一副默然对峙的模样。 事实上，这种海上双方对峙好几天的事例，历史上也出现过，基本最后都不会打起来，只是互相给压力，好达成一些目的罢了。 蓝月如瞅着这场景，斜眼问：“这怎么办？它不动手，咱们就一直等？” 孟园此时神识已然看见，岛国舰队上，正有两个人悄然带着设备下了水。 她默了默，缓声道：“你让他们先动手……不就能出手了？” 蓝月如闻言，嘿嘿一笑：“孟园，没想到啊，你原来也会耍小心思。” 说完她一溜烟就朝着岛国舰队飞去了，背影特别迫不及待。 徒留孟园在原地，望着这两船对峙的画面，神情平淡毫无波澜。 过了一会儿，便见岛国舰队中，一艘海舰朝着龙国军舰发射了一颗炮弹。 然而不知是不是失误，那炮弹并未砸中龙国军舰，在距离军舰十几米的地方落入海中，轰的一声爆炸，掀起巨浪滚滚。 炮弹炸响的那一刻，双方都有一瞬间的懵逼，空气中一时陡然寂静下来。 岛国舰艇内，所有人霎时都仓皇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射炮弹！是谁！完了！首相大人的计划全都完了！” “小村沙良，你在做什么！你知道自己毁了什么吗！不是早就说不许开火！你为什么要发射炮弹！” “不、不，将军，我不知道，我没有想发射！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自己发射出去！” “八嘎！等着吧！你一定会进军事监狱！” 舰长气急败坏地大吼着，连忙致电m国军舰希望征得对方的庇护，然而定睛一瞧，雷达屏幕上m国军舰竟然显示正在快速远离？ 他气得头脑发昏，眼前一阵阵发黑，还不忘大声宣布。 “快撤退！不要再在这里停留了！快走！再不走我们都要死！” 与此同时，龙国军舰内则是一片震惊后紧接着狂喜。 “岛国在干嘛？他们吃药吃嗨了？这都敢打？” “我靠我靠，岛国这是给了我们一炮是吧？咱们是不是可以还手了？” “快！打啊！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再不还手是孙子！” “哈哈哈哈可算让咱们等到了，他奶奶的，早就想狠狠揍一次小日子了！这次不把他们打趴下，我跟他姓！” “首长，那边拨电话来说刚才都是失误，他们现在就走……” “失误个屁！给我打！别让他们给跑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迫不及待的轰隆隆的巨响。这一天，南海上爆发了龙国成立后与岛国的第一次海上小规模对战，史称南海战役。此次对战中，龙国一方神奇地毫无人员伤亡，而岛国一队吾艘海舰，被击沉三艘、捕获两艘，全体人员皆被俘虏。 不曾有一只漏网之鱼。 可惜m国航母见势不对跑得太快，又是航母难以拦截，不然若是再停一会儿，航母也能给它击沉了。 南海重归风平浪静，海风徐徐吹拂，海浪轻柔地拍打着礁石，丝毫看不出这里刚经历过一次战斗。 蓝月如双手叉腰，一边舒爽地咂嘴，一边感慨道：“诶，没打爽，咱们国家队太猛了。” 第202章 第202*章 “去圣岛的话，咱们得从青藏高原跨过去吧？让我看看走什么路线，听说这边景色好……” 蓝月如一边翻着手机，一边碎碎念，孟园闻声道：“先去一趟京都。” 此时此刻，一人一鬼已经离开南海海域，上了陆地。 上岸的地方离海都不远，若是去京都的话，还得再往北走上两天。 蓝月如疑惑地嗯了一声：“去京都干什么？” 孟园道：“有些事情要办。” 顿了顿，正想给她解释一番，却见老鬼连忙摆手。 “行行行，我知道了，不用跟我讲。” 蓝月如是个没心没肺的鬼，她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不会让一些沉重的东西压在自己心里，当然了，她也不愿意承担太重的责任。那不是给自己自寻烦恼吗？ 孟园觉得正是因为她这个性格，蓝月如修行才没什么瓶颈，毕竟她可是最遵循本心的人了。 “唉，这街上的人都少了。” 蓝月如突然出声说。 孟园看向四周，她也发觉了。以前城市街头到处都是行人，买菜逛街散步游玩，人来人往繁华热闹，如今却只剩下急速驶过的车辆，很少见到零散的路人。 神识微微一扫，能看到人倒也没少，只不过大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都怪那群洋鬼子，他们就跟疯子一样，不断地偷渡过来制造混乱，简直不要命。虽然政府一直在尽力管控，但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是吧？” 听到蓝月如的话，孟园也明白了缘由。 海外觉醒者大概是得到了什么指令，近几个月一波波地前往龙国捣乱，或是破坏公共秩序，或是杀害龙国重要人员，或是直接在街头制造恐怖袭击，闹得国内一片人心惶惶。 之前觉醒者刚出现时，国内也闹过一阵子觉醒者动乱，然而国家反应很快，迅速以雷霆手段镇住了局势。 只是自己人好管，外来的人就不那么好抓了。 国内的人至少能通过遍布全国的警务系统进行人脸识别，确定身份以及社会关系，然后再寻找弱点击破。海外之人却居无定所，今天还在海都，明天就能流窜去了京都，犯案也毫无逻辑，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 外国的觉醒者发展也一直比国内更快，能力更强，行事更肆无忌惮，视法律与生命为无物，杀人绝不会眨一下眼。 这些人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打死一批，又冒出来一批，尽管国家在边境线加强了防守，可有了超能力的他们，还是能从各种地方钻进来搞破坏。 “这些时日你就是解决他们去了？”孟园问蓝月如。 老鬼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当然了，不然你以为姑奶奶闲得没事干吗？” 甚至由于蓝月如的积极出手，蓝家都在国家领导人那边挂了号，地位都提高了不少，有几个小辈都被安排进中央了！ 别人家都是子孙光耀门楣，蓝家却是老祖宗出马带飞全族。 倒反天罡，人心不古啊！ 见老鬼一脸得意洋洋，孟园笑着恭维：“老祖宗可真是无所不能，蓝家能发达全都仰仗您的功劳了。” “那是。”蓝月如毫不心虚地点头。 要不是她这个老祖宗，蓝家能绵延这么多年吗？她受之无愧！ 花了两天时间，孟园终于走到了京都，行程中倒也没出什么意外，只是顺手解决了几批作乱的觉醒者，基本上都是海外来的，偶尔也有一两个本地的跟着浑水摸鱼。 不过大都是一些小杂鱼，龙国本土的觉醒者近来都十分安分，基本上觉醒能力立马就去政府登记了。即便是没有登记的，也不敢肆意妄为，个个都低调的不得了。 蓝月如一直在抓捕觉醒者，对这一变化格外敏锐。 “我问他们最近怎么这么听话，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孟园好整以暇听着，顺从地接话道。 “他们竟然说，我国其实藏着修仙者！不管觉醒者多厉害，都不可能跟修仙者比吧？这群人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这一听不就吓到了吗？修仙者打他们不就跟打孙子似的？这才变得乖起来了，也不敢干坏事了。” 蓝月如说着便道：“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反正传的沸沸扬扬。你说，国家是不是把咱们的存在透露出去了？” 孟园道：“你这么好奇，去找人问问不就好了？” 蓝月如一听，觉得也是个道理，反正她们已经到了京都。 蓝家小辈还在中央做事，不缺消息渠道。 抵达京都后，蓝月如立刻就要带着孟园去找自家小辈。 她是蓝家老祖宗，又是鬼修，能感应到子孙的位置。 “他们就在这栋楼里上班。” 一人一鬼来到一栋宏伟的大楼前，那楼高不知多少米，反正一眼望不到头。阳光照射在玻璃墙面上反射着银光，抬头往上看，最高处几乎要耸立云端。 “果然不愧是帝都啊，比别的地方就是更繁华。” 其他城市基本都受到了海外觉醒者的冲击，京都却依旧一如既往的繁荣，街头游人如织，人们脸上也不见忧愁惶恐，仍旧关心着工作、家庭、学业，似乎外界的纷扰全都被阻隔在了城外，这座容纳了千万人的城市则是一个安全的桃花源。 孟园道：“走吧，进去看看。” 二人直直往大楼里走，这栋楼是京都政府中心，管理格外森严，出入都需要出示证明，通过一道感应闸门。 孟园一直隐匿着身形，蓝月如是个鬼，都不必在意这个，便旁若无人地往里走去。 孟园顺利走了进去，不料蓝月如经过闸门时，却听那闸门猛地滴滴响了起来！ “谁！！？” 闸门内空无一人，边上站着的守卫人员却立刻拔出腰间的枪，对着空荡荡的闸门厉喝。 与此同时，四周倏然冲出几十个身着作战服的人，几十把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站在闸门下的蓝月如。 蓝月如：“……” 什么情况？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冒出来这么多人了？ “出来！” 队伍最前方一人双眼紧紧盯着蓝月如所在的地方，一脸的严阵以待，仿佛能亲眼看见她一般。 闸门仍在滴滴作响，空气中死一样的寂静。 “快出来，不要逼我们动手！” 蓝月如与孟园对视一眼，而后满脸无奈地显出身形。 只见空空的闸门下突然出现一个女子，身穿汉代的古装裙裾，乌黑长发披在背后，面色透着微微发青的白，浑身萦绕这一股冷气，好似刚从冰柜里出来，让人一见生寒。 “姑奶奶出来了，有什么事吗？”她没好气地说。 看见蓝月如的瞬间，众人都呆滞了一瞬，不过神情却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许，虽然语气依旧严肃冷酷：“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来政府大楼是要做什么？” 蓝月如想了想道：“你们可以叫我鬼女，我来找人。” “鬼女？！” 四周传来一阵吸气声，显然，大家都听闻过鬼女这个名号，更知道她的本事与能力。 “怎么，不相信吗？”老鬼嘴角一挑，面上鬼气直冒，周围骤然降温，寒气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三秒后，指着蓝月如的枪口全都一一落下。 “原来是鬼女同志，抱歉失礼了，不过下一次出入政府大楼时还请您提前登记，不要再误闯了。” 保安队长和和气气地向蓝月如道歉，又告诫了她一遍。 蓝月如却对那道闸门更好奇：“这个门是哪来的？竟然能感应到我的存在？” 小队长道：“这是觉醒者管理协会研发出来的感应门，能感应到其他灵魂能量。不管是人是鬼，只要经过，有灵魂存在，都会被我们发现。” 蓝月如打量着那扇看似平平无奇的钢铁门，赞许地点了点头：“还不错嘛！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请来登记一下，您没有出入证，登记后才能进入大楼内部。” 蓝月如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好在她想到自家小辈还在楼里打工，若是她这个祖宗率先不守规矩，是不是明天小辈就要被她牵连赶出去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老祖宗，她只好按捺住心情，乖乖跟去签了个名。 等她签完名走出来，才发觉道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此刻，孟园已经来到了大楼中层。 从安全角度来讲，现代高楼大厦遇见灾难最方便逃生的楼层位于中层。同时中层去到任何其他楼层也更快更便捷，所以大部分高层人员办公室都安排在中层位置。 孟园来到其中一间办公室外，抬手敲了敲门。 门响的那一刻，她敏锐的感官便感知到好几道视线蓦地投注了过来。 由于看不见她的身影，那些视线无法直接落在她身上，只在门口不住梭巡。 门内，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抬起了头。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一听，是秘书的声音，隐隐透着紧绷：“首长，请先不要开门！您办公室门口现在没有人！” “笃笃——”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节奏不疾不徐，似乎让人联想到门外站着的人，是否也是如此的气定神闲？ 男人沉声道：“详细给我讲一讲。” 电话里传来一阵话语声，他静静听了片刻，随后镇定地开口：“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他便起身大步走到了门后，毫不犹豫地拧动了门把手，一把打开了门。 门口依旧无人，视线落不到实处，男人静待了两秒，才再度将门闭阖。 第203章 “当不得您，叫我孟园就好。” 孟园伸出手，与对方交握。 办公桌两边，两人相对而坐。听道人如此说，男人当即正色道：“如您一般的人，本该得到所有人的尊敬，如何当不得一声尊称呢？您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折煞我了。” 孟园摇了摇头，不与他争辩，只转移话题道：“我这次来是为一件事。” 男人颔首：“您请说。” 此人明明是龙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平日里只要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带领着这个庞然大国一步步前行。然而此刻在孟园面前，却心甘情愿低下了头颅，放低了姿态，显得格外谦逊。 只因他比谁都清楚，面前坐着的道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事实上，国家对孟园一直有所关注。 这种关注从最初见面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从未有一刻停止。尽管双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可实际上孟园做了什么事，国家还是知晓个大概。 比如关于月亮的信息、上帝文明的存在，全都是从孟园口中得知的。还有修行者、暗星人，这些国家也都了解。 毕竟孟园并未刻意隐瞒。 最开始，她就将一些东西揭露在了姜希微等人的面前，让国家明白了头顶上的威胁来源于何处。 此后她游历四方，收了不少少年人教授修行，这一举动虽然隐蔽，但依旧没有瞒过国家的耳目。 少年人们毕竟年纪轻，还做不到毫无破绽，特别是当获得了常人所没有的超凡力量，他们的态度总会改变一二，自然也更容易被身边的家人给看出来。 有了一个例子，后面的人就更容易找出来了，更别提后来姜希音也被带入了内府小世界，相当于直接向国家亮明牌。 孟园毫不避讳，国家也保持着相应的默契，绝不跨越任何一点距离。 她告诉他们的，他们就去做。她不说的，他们也不会探究。 早在很久以前，中央高层之间就有了这么一个共识。 有人顶在文明的前头，与另一个高等文明博弈，他们这些人站在她身后，不能帮上忙就算了，再不能扯后腿！ 男人的内心活动孟园不得而知，她也懒得深究，翻手间拿出一颗透明的水晶球，递到对方面前：“这个，你们拿好。” “这是……”男人接了过去，语气迟疑的询问。 孟园道：“这是世界之心，里面有一个小世界。” “咕咚”一声，男人禁不住狠狠咽了口唾沫。原本单手拿着世界之心，顿时换成两只手捧着，双手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唯恐摔碎了这承载了一个世界的玻璃球。 “世界之心……是什么？一个小世界，又是什么意思？”他语气艰涩地问道。 孟园简单解释了一下世界之心的含义，又道：“至于小世界，就是字面含义了。这里的小世界发展的很完整，文明、传承、文化，都类似龙国古代。我将它交给你们，是觉得它可以当做一个入道之地，便与培养新生代力量，至于如何利用，就看你们自己了。” 孟园讲述期间，男人专心致志听着，确保一字不落。 他的手将世界之心握得死紧，眼底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迸发出来。 “这……这真是……太好了！” 心情激荡之下，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发自肺腑的话来。 他蓦地抬眼，眼眶都有些湿润，他深深凝望着孟园，而后豁然起身，重重朝她鞠了一躬。 “孟真人，您的恩情，全人类都不会忘记！” 孟园微微侧身，避过了这一礼，淡淡道：“何言恩情？我不过是在挽救自己的家园。” 如男人这般位高权重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才按捺下情绪，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世界之心，又抬头看向孟园，立刻提出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孟真人，我们该如何派人进去呢？又该怎么选出最合适的人呢？” 孟园心中赞赏他如此敏锐，又拿出一颗纯白色巴掌大的石头，这是她特意从小世界里找来的东西。 “这是一颗测灵石，触碰后能使它发出光亮的人，就是拥有灵根的人。不过若有些人有极高的悟性，有一颗通透道心，即便没有灵根也能派去修行。记住，灵根只是一个渠道，并不是修行的绝对前提。” “好，我记下了！” 担心他还不理解，又或是只选有灵根的人，毕竟龙国向来推崇应试教育。 孟园道：“你看我触碰它，它可发光？” 男人愣了一下，才答道：“没有。” 孟园坦言道：“我体内没有灵根，如今蓝星灵气枯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会有灵根。灵根只会被灵气滋养出来，修道不能只看灵根，只追逐灵根资质那就是走偏了，求道求道，道才是修行的根本！可千万不能本末倒置。” 况且，修行这一条路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天道不会让一部分人能修行，另一部分人不能，天道至公，不公的是每个灵魂的悟性。 见她说得如此严重，男人连连点头，神色认真道：“是，我们会谨记于心！” 孟园又教给他如何出入世界之心的方法，入很简单，只要触碰水晶球，意念想象自己要进去就能进入。出就有些麻烦了，不过她已提前与海中巨龙打过招呼，劳烦它帮忙送人出来，巨龙许是拿了龙宫手软，又或是看在孟园的面子上，反正答应了下来。 孟园最后告诫道：“此小世界与外界时间流速不同，外界一年，小世界四年。小世界修行并非全无危险，我也不会为你们提供任何帮助，一切都要他们自行去闯荡，道途艰险、生死存亡，只凭各自造化。” 男人沉默片刻，才苦笑道：“您已经做得够多了，若我们还要您来帮扶，岂不是太烂泥扶不上墙？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但下面的人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安然享受他人换来的和平。” 孟园慢慢笑了一下，也道：“你们已经做得够好了。” 互相夸赞的话孟园不想说的太多，她也不擅长官场上的阿谀奉承。 既然事已做完，她转身便要离去。 男人却唤住她，试探着问道：“孟真人，我想代表所有人问一问您，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能动作大一点了？” 不论一开始的圣灵教风靡，还是之后的觉醒动乱，亦或是如今的海外觉醒者袭击，龙国的反应其实都很被动，算是一种受击防守措施，总之态度并不强硬。 唯一强硬的地方，就是前两天南海上那次与岛国的海战。 说白了，追根究底就是中央高层投鼠忌器，担心若是反击的动作大了，月亮上的上帝文明会出手。谁让龙国毫无反制的手段，一旦月亮出动，他们只能挨打。 不过就在南海战役前，孟园代表龙国与暗星人达成了合作，第一批暗星人也已经抵达了龙国与人类共生，承担守护蓝星的责任。 有了足够的底气，中央这才放开了手脚，与岛国打了那么一场。 如今之所以问孟园这么一句，也是想求个准话。 不然总让大家心里惴惴不安，也会让一些高层畏首畏尾、临阵退缩。 犹如古代朝堂上商讨对战事宜前，总有一批主和派认为战争会造成己方伤亡，觉得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能打。 孟园微微侧身，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中淡淡一笑，话语声虽轻，却掷地有声：“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别怕。” “好！” 孟园从楼上下来，刚到楼下大厅，就见蓝月如跟个门神一样双手环胸站在那里。她身边站着两个人，分别是一男一女，年纪也不小了，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这会却都跟孩子似的垂着脑袋听老祖宗训话。 “你们都是不肖子孙！老祖宗来京都不说来接一下！一点都不懂事！我好心来看望你们，结果还让祖宗被关在门外不让进！子明就不一样了，我还没进海都呢他就亲自开车去接我，带我吃好吃的，他多孝顺啊！你们怎么就不能学学他！” 挨训的蓝家二人内心腹诽：蓝子明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就知道讨好老祖宗，马屁精！不过他们也冤枉啊！老祖宗根本没跟他们说要来！ “蓝月如，你在做什么？” 孟园的话音传来，老鬼瞬间转过头，笑嘻嘻走过来道：“找找乐子啊。” 蓝家子孙二人欲哭无泪：所以他们是乐子是吗？祖宗，您不是说您专门来看我们的吗？您的谎言真是太虚假了，连一分钟都没有维持下去。 孟园看向二人，笑问蓝月如：“这就是你蓝家子孙？” “不错，两个小孩儿，还算有点出息。”话落，蓝月如又虎着脸对二人训斥道，“这是你们孟老祖，多大年纪了，连人都不会喊了？！” 二人乖乖地低头，双手合十恭谨地冲孟园拜了拜，唤道：“孟老祖宗好！” 孟园：“……” 她陡然回想起了半年前过新年，大年夜蓝月如看她一个人孤单，特意将她介绍给蓝家族人，让他们也向她拜年。又因为她与蓝月如平辈相交，所以在蓝家小辈口中，她就也成了一位祖宗。 瞧见二位子孙悄悄瞥来打量自己的眼神，孟园嘴角抽了抽，好悬还是端住了表情，淡定道：“起来吧，以后不用这么多礼。” “是，老祖宗。” “……也不用叫什么祖宗，叫我孟园就好。” 岂料这话一出，二人顿时大惊失色：“蓝家子孙绝不可对老祖宗不敬！这是家训！” 孟园无言半晌：“……算了，随你们吧。” 蓝家子孙二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内心感叹，这位新老祖宗可比他们蓝家的老祖宗好服侍多了，据说实力也比老祖宗厉害许多。 第204章 京都事毕后，便该出发了。 孟园并未在京都多留，不过去蓝家吃了一餐饭，便直接带着蓝月如往西走，赶路的同时依旧是顺便惩恶扬善，或是赏一赏别致景色，途中倒也颇有趣味。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慢慢走到了西域地界。 到这里地形便开始往上了，空气越发稀薄，蓝天越发纯净高远，夜晚的星空却好似越来越近、触手可及。 城市变得稀少，人烟也寥寥。 繁华渐去，然而如她们一般的旅人却点滴出现，分散在西去的沥青大道上，如缓慢行走的蚂蚁。 西域风景独好，又有藏传佛教之类的宗教传说，路上便时常能见到结伴的背包客，或是一路步行前往佛寺的虔诚信徒。 这一日，孟园偶遇了一队少年骑行者，五六个人皆是满脸青春洋溢，穿着t恤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骑着一辆自行车逐风而行。 一队人本从孟园身旁路过，不料中间一位少女忽而猛地刹住车，蓦然回头看向路边悠然前行的道人。 少女望着孟园，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又有一分疑问、探究，像是在辨认着什么。 “佳玉，你怎么停了？”前面友人也停了下来，转头回望道。 “我有点骑累了，反正也快傍晚了，咱们走一走吧！” 佳玉说着，便从自行车上下来，慢慢走近道人身边。 少女看向孟园的同时，孟园也抬眼看向了她，她走向孟园之前，孟园便停下了脚步，等待着她的到来。 终于走到道人面前，佳玉紧张地深呼吸了一下，才打招呼道：“您好！” “你好。”孟园含笑回应道。 佳玉睁大眼睛瞅着孟园，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我可以与您一起走吗？” 孟园笑道：“这条路这么宽，随便你走在哪里，为什么要问我呢？” 佳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而后低声说：“因为我感觉您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她是我最敬佩最感激的恩师，我不敢放肆。所以……您是她吗？” 孟园笑了笑，温和地说：“你若认为是，那就是，你若认为不是，那就不是。” 同一时刻，宋佳玉的脑海中也传来一道旁人听不见的话语声：【佳玉，这个人就是孟园，我感知到了她的灵魂等级，她很强！】 闻言，少女蓦地涨红了脸。 她其实只见过孟园一次，不过教导他们的黑蛇却时常说起她，她知晓让他们这群人修行的是她，她是他们所有人的恩人。她还知道，那人一直在为了拯救整个蓝星文明而奔走。 可惜孟园只在他们面前现身了一次，离开后众人都不记得她的模样，回想起来也如雾里看花一般模糊。 所以起初宋佳玉也没有认出来，听与她共生的暗星人提醒才反应过来。 此刻得到了准确答案，宋佳玉顿时激动起来。 然而这份激动也只是压抑在心底，毕竟她的友人都是不知情者。 “佳玉，这是谁啊？你认识她吗？” 这时其他少年人也停下骑行，纷纷靠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孟园。 蓝月如坐在孟园肩头，仗着旁人看不见她，愉快地摇晃着两条腿，笑嘻嘻道：“孟园，你跟你徒弟偶遇了诶！不如接下来咱们都跟他们一起走好了，人多也热闹。” 老鬼没事就爱凑热闹，孟园懒得理她。 佳玉对好友们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位长辈，姓孟。” “这么巧？！这都能遇见，太有缘了吧！孟姐姐好，你这是在徒步吗？要不跟我们一块走吧！” 少年人向来热情单纯，想也不想就邀请道。 宋佳玉不敢说出孟园的真实身份，这会听到好友邀请，也两眼亮晶晶地望着道人。显然，她对这个提议同样很心动。 孟园并未答应，只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众少年连忙七嘴八舌地解释起来。 原来他们是一群高三毕业生，正是七月中旬，高考成绩才出来不久，大家考得都不错，家境也都挺好，便约好一起来西域骑行作为毕业旅行。 “我们打算去看雪山！” “没错，不过路上看见好玩的地方，也会去玩一玩，反正暑假有两个月时间呢！可以慢慢走。” “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姐姐，你跟我们去看雪山吧！我们都计划好了路线，路上有很多好看的景点！跟着我们走绝对不错！” 宋佳玉看着争前恐后挤在孟园面前的好友们，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好气，那明明是她师父啊！虽然还没正式收他们为师，但修行的少年们早已在心底将她当做了恩师。 结果现在她连话都插不上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这群少年，孟园到底是修行者，即便她收敛了周身气息，隐藏了真实模样，寻常人靠近她，还是会被她身上道法自然的气质吸引。 若是与她交谈起来，会觉得十分舒心融洽。哪怕不说话只站在她身旁，都会感到身心一阵舒畅。这也是她好人缘的由来了。 “先走一走吧，后头或许不同路。”孟园摇了摇头。 听道人如此说，少年们虽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再劝。 不知为何，在她面前，他们都无意识安分下来，半点不敢造次。 一轮红日遥遥坠向天边，缓缓滑落向西域广袤平坦的大地，越发衬得天地辽阔。 远处有层叠的山影，照着夕阳的光芒，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一行人慢慢走着，一边交谈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日暮黄昏。 见天逐渐黑了，少年们寻了个地方歇息下来。 他们熟练地打开背包拿出帐篷安营扎寨，又掏出锅碗瓢盆合伙煮一锅面条，众人一一分了吃，还特意给孟园分了一碗。 孟园并未拒绝，接过碗筷，还未入口，蓝月如就扑了过来，小小一只人偶扒在碗沿：“分我一半！” 孟园：“……” 一人一鬼分食了一碗面，蓝月如打了牙祭，满足地咂咂嘴，说：“孟园，你怎么就答应跟他们一起走了？你不会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孟园轻轻一扬眉，颇为不解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哼，你这个人看着光风霁月的，其实肚子里的墨水不比我少，别以为我不知道。” 小人偶两手叉腰。 孟园不置可否地笑了声，没有回话。 宋佳玉也在吃面，时不时转头看坐在不远处的道人，见她碗中已经空了，连忙放下碗走过去道：“前辈，您还要吗？我给您再装一碗吧？” 孟园摇摇头，道：“不必了，已经够了。” 宋佳玉脸颊微微发红，说：“那您把碗给我，我拿回去，等会还得洗一下。” 孟园将碗递给她。 “对了，”宋佳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询问道：“今晚您怎么休息？我们带了备用帐篷……等下分您一个？” 说起这话时，宋佳玉心底还止不住内疚。以孟园的实力，其实根本不用帐篷，之所以用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然而若不是跟他们一起同行，她也不必这么迁就。 道人黑白分明的双眸落在少女脸上，定定看了两秒，似是将她的心事看透一般，随即安抚一笑说：“好啊。” 吃过饭后，宋佳玉亲力亲为地为孟园搭好帐篷，等天完全黑了下来，一众少年围着帐篷看了会儿星空，畅聊了一阵，便也一个个钻进帐篷睡了过去。 孟园呆在帐篷内，静坐了一会儿，听到外面的呼吸声全都变得平稳，才缓缓从内走出。 她径直往远处走，走到一处高坡上，便停了下来，转身回望。 夜空下，几个小帐篷静静矗立在沥青大道边，如凸起的微型小山包。 “诶诶，你这是做什么？” “考验一下弟子的水平？” 道人此言一出，仿佛预示着什么一般，不一会儿，便见道路尽头驶来一辆小三轮，车上坐着两个青壮汉子，一高一矮，身上都穿着藏区的衣袍。 车子还未靠近便停下，动静极小，并未惊醒睡眠质量很好的少年人。 两人下车，结伴往帐篷处走来。 “哥，他们都睡了！” “小心点，别吵醒了他们，快下手！” “知道了，我白天已经观察过了，这是一群刚成年的小孩儿，又健康又好看，个个都是童男童女，绝对是最合适的祭品！” 矮个子这么说着，已来到几个帐篷前，小心翼翼拿出一蓬干草，在上风处点燃。 点燃的干草冒出一股浓郁的黑烟，烟气弥漫在空气中，将几个帐篷淹没。 孟园能听到，那几个少年的呼吸声更沉了，显然那烟雾有致人昏迷的功效。 干草很快燃尽，壮汉二人一一将帐篷拉开，搬出里面一睡不醒的少年们，放入三轮车车斗内，再嘟嘟嘟驱车离去。 蓝月如看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对道人说：“孟园……你这徒弟警惕心不够啊！” 孟园道：“她醒着，你没看出来吗？” “呼吸声都没变，哪里醒着了？”老鬼这么说着，忽而脑海中灵光一现，立马反应过来，“不对，那小家伙身上有个共生的暗星人，暗星人帮她了？” 当初孟园与暗星达成合作时，就要求寄生的暗星人必须保护宿主，最基本的一点就是为他们遮掩实力以防被月亮发现。所以蓝月如一时没有看出来，甚至在蓝月如的感知里，宋佳玉和其他少年人没有任何不同。 之所以一开始能一眼确认宋佳玉的身份，则是因为她感应到了少女身上暗星人的气息。 “嗯。”孟园抬脚便往三轮车离去的方向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第205章 海拔高的地区昼夜温差大，冰凉的夜风刮过面颊，宋佳玉极力压抑住心跳与呼吸，让全身保持着昏睡的状态。 她能听见那两人的交谈声，夹杂着一点口音。 “这姑娘好，看着就最漂亮。”这个说的是她，因为她发现自己被搬了起来。 那人将她放在*了一个地方，随后又去搬其他人，搬到男孩的时候忍不住抱怨：“现在的孩子长得真快，人高马大的，死沉。” “快搬，别磨叽了，巫师还在等着。”另一个人嗓音粗哑地出声道。 二人不再交流，默默加快了动作。 【佳玉，他们只有两个人，以你的能力可以解决。】寄生的暗星人说道。 宋佳玉心中道：【虽然我这次可以打跑他们，但以后肯定还会有人遇难，我要跟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况且……你看见孟前辈了吗？】 暗星人观察了下周围，纳闷道：【没有哦，她的帐篷是空的，她去哪里了？】 宋佳玉心中了然，她暗暗心道，估计这一次应该就是前辈给自己的考验了。 其实也不难猜，毕竟以前辈的实力，肯定早就发现了这两个心怀不轨的人，但她并未提醒，甚至在坏人来之前就悄然离开，不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应对之法？ 末法时代还能被孟园选中修道的少年，基本都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资质好、悟性高、聪慧又有心性，宋佳玉不过略微一思索就想明白了。 这时候就更不能直接动手了，虽然这样简单粗暴，但会遗留下后患，绝不是最佳的解决方法。 宋佳玉闭着双眼，让自己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躺在三轮车斗篷里，被嘟嘟嘟带着驶向不知名的地方。 车子开了将近半小时，逐渐偏离了沥青大道，转入一条粗糙的水泥小道，宋佳玉能感觉到车子变得更颠簸了，不过周围的好友还没有醒，所以她依旧没有动作。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宋佳玉的精神也越来越紧绷。 【佳玉，我看见了，那里有一个村子。】 听到暗星人的声音，宋佳玉蓦地松了口气：【这个村子规模大不大？】 【不大，我感应到里面的人类灵魂，只有不到三十个人。】 宋佳玉闻言，这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 她一路都在猜测自己等人被绑的原因，拐卖？绑架？器官贩卖？总之，什么可能性都想过了，不过听说只有一个村子，人也不多，就可以排除绑架和拐卖这两个选项了。 绑架一般出于仇怨，而拐卖据说第一时间就会转移人质，多次车辆交接或是跨省买卖，这样才不容易被警方找到，即便有天网系统也难以搜寻。 所以这些人抓他们做什么？ 宋佳玉察觉到车辆停了下来，她刚放下心，又提起了精神。 车一停下，周围立马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有人走到车边，一双厚实粗糙的大手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那人似乎看到了她的面容，而后动作放得更小心了。 “扎布，干的好，这次找到的祭品很漂亮，赞神一定会满意的，我们都能得到庇佑！” 此言一出，宋佳玉立即从中提炼出关键词。 祭品，赞神，庇佑。 宋佳玉对藏区了解不多，但在决定来藏区骑行前也收集过不少资料，一是为了制定旅行计划，二就是了解一下当地文化，到时候也好与当地人交流，不至于闹出笑话矛盾。 此时倒是让她想起来，当时搜索的藏区宗教文化。 藏区信仰很多，不过流传最广最悠久的宗教为苯教。 苯教的核心信仰是崇尚自然，将世界划分为上中下三界，每一界都有神灵存在。 苯教认为天地、树木山石、虫鱼走兽都有灵，万物皆存在灵性，所以他们会进行转山、转水等祭祀活动，以获取这些自然之灵的庇佑赐福，求得家畜兴旺、幸福安康等。 他们将这些人间的自然神称之为赞神。 苯教与佛、道不同，佛道向神祷告最多就是拜一拜神像，苯教却大兴祭祀文化，每一次的祷告都需要进行奉上祭品、载歌载舞、煨桑焚祭等隆重仪式。 古时还发生过人祭，甚至有制作人皮鼓用来演奏音乐祭祀的残忍行为。 及至今日，信仰苯教的藏民还会举行天葬、地葬等超越伦理的仪式。 宋佳玉对苯教没有什么感想，只觉得这是人家的信仰，她不去干涉就好。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抓来当做祭祀的祭品！ 最重要的是，苯教人祭据传早已废除许久，难道近来又复苏了吗？ 宋佳玉心中止不住发寒，却越发冷静下来，不曾露出半分异样。 车上的少年都被搬下来带进一个房间，宋佳玉被放在一张床上，那些人搜走了她的手机和随身物品，然后耳边便传来房门上锁的声音。 宋佳玉放开感官，察觉到屋子里再没有人，这才悄悄睁开一条眼缝。 细细查看后没找到监控一类的东西，她才蓦地坐了起来。 【佳玉，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共生状态下，暗星人也得知了少女的心思，知晓她想在孟园面前表现一番，是以并未出手。 若是它出手，别说三十个人，三百个也是洒洒水。 宋佳玉心中思忖道：【我才修行不久，三个人可以打，十个人也不在话下，三十个就有点多了。而且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觉醒者，到时我胜算更小。不能武力取胜，那就智取。】 【怎么智取？】 暗星人语气带着点小激动问，明明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考验，可它莫名感觉十分刺激。 或许是因为见多了高大上的星战，动不动就是毁灭一颗星球，也没多少与人博弈的感觉，只有纯然的火力、武力碾压。 不像蓝星人，虽然弱小，心思却百转千回，多么有意思啊！ 【咱们好好计划一下……】 这边，宋佳玉与暗星人商量着破局计划，那头，孟园与蓝月如也在讨论村子的事。 “自从圣灵教出现后，越来越多邪魔外道也跟着冒出来了。”蓝月如啧啧两声，又转头问道人，“孟园，你真不担心啊？这个村子后面好像真有个邪物，我都闻见那股臭气了。” 孟园目光落在村后，看了两眼才收回道：“不是什么大麻烦，先看她如何做吧。” 蓝月如笑道：“没想到你这师父当得还挺严格。” 孟园淡淡道：“他们还不是我徒弟，要想做我的徒弟，这样还不够格。” 目前为止，她收的徒弟还只有姜希音一人。 想到姜希音，孟园心神微动，觉得也是时候正式收下这个徒弟了。 思及此，她便也不耽搁，当即寻了个山坡盘膝坐下，闭目入定起来。 神识探入内府中，今日她并未将那群少年们拉入内府小世界。 之前也说了，这些孩子白天要上课，晚上再彻夜修行，再成熟的性子也会疲惫厌倦，是以孟园隔一两日再将他们带入小世界中，并不要求他们日日苦修。 她上辈子深受苦修之累，此世也绝不崇尚苦修。 小世界内十分宁静，孟园视线落在中央巨木之上，很快便找到挂在树上的黑蛇。 “小黑。” 她来到树下，抬头唤道。 黑蛇正吐纳灵气，闻声蓦然醒转过来，睁眼从树上滑落，迅速来到道人面前。 “孟园！” 孟园观它气息，已有长足进步，不禁笑着夸赞道：“小黑，你进步很快。” 黑蛇高兴地翘起了尾巴尖尖，脆生生地说：“是呀，我吸纳了龙血，实力提升好多！” 孟园伸手摸了摸它昂起的大脑袋，言语温和道：“接下来与我同行如何？” 小黑眨巴眨巴眼睛，它身形小小一只时，眼珠也圆溜溜十分可爱，变成硕大的原形后眼眸便会拉长，化作一双凌厉森寒的琥珀色竖瞳。 然而这般慢吞吞眨眼的动作，却又让人幻视它呆萌的豆豆眼。 孟园语气更加温和下来：“我从未嫌弃过你实力不济，更不会觉得你是累赘，我们是同行的道友呀！况且修行欲速则不达，终究还是要修心，若不见人不入世，如何修心呢？你不是也发现近来修为进展很慢吗？” 黑蛇闻言，倏然抬起头，一眨不眨望着面前的道人：“你知道啦？” 孟园想，它在她的内府中修行，她如何能不知晓它的进展？ “所以接下来跟我出去吧！” 黑蛇卷了卷尾巴尖，似是有些纠结：“可是，我还要给你教徒弟呀！” 它声音细嫩，听着宛若雌雄莫辨的孩童，年纪显然不大。可在道人嘱咐的事情上，却从来都不马虎，交给它的事一定都会好好完成。 孟园笑道：“别担心，他们很快就不用来了。” 世界之心都交给了国家，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行动起来。这群少年人被她选中，本就最合适第一批进入小世界中修行，国家一定会找上他们。 她的内府空间也能空下来了。 听她这么说，小黑才快速点了点脑袋：“好！我跟你出去！” 看它那极快的动作，显然对此早已迫不及待。 道人默了默，默默反思自己对小家伙的忽视。 于是接下来又去找小人参精，询问它是否也要出去同行，小人参精却一口否决。 “这里灵气这么多！人也少！到处都是草木！还天天有太阳晒，傻子才出去呢！” 人参精将两片叶子摇得快散架，表明了自己坚决的态度。 见它如此，孟园也不强求了。 随即她才凝神催动阵法，将入睡的姜希音给召唤而来。 第206章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拜师在修行中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引人入道之恩等同再造，因此修行者拜师收徒往往都很慎重，若非有大缘法，通常不会收徒。 孟园上一世修行五百载，也见过一些有天赋的孩子。最后几百年她在宗门闭关时，由于常年困于瓶颈之中，宗主请她出面教导过紫薇山上新收的弟子。 即便如此，孟园也没收一个徒弟。 寻常的教导并不等于收徒，修行者若收了徒弟，就表示将传已道。 孟园修的是五行种道大法，若她要收徒，那她的徒弟也只能修这一门道法。修行期间，她也会将自己对此道法所有的修行体悟、经验、窍门等倾囊相授。 五行种道大法对人的悟性、道心要求极高，孟园已是天赋卓绝之辈，上辈子修了五百年都没有突破，更别说其他人了。 小世界中传说这五行种道大法出世以来，就没有一个人修成过。 年轻一辈的修士一听这说法，当即就吓了一跳，谁有自信自己能修成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道法？ 因此第一关就淘汰了许多心性不坚之人。 随后年轻修士又被告知，若是修了这门法，寿命最长只有五百年。 此法门虽高深，然而却并不延寿。不同于寻常修士，按照常规的路数去修行，突破一次境界就能增长寿元，最长能活几千年。 五行种道大法却不增寿，最多只有五百年，若五百年没有成仙，那就只能身死道消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其他修行法只要修一条道，五行种道大法却要修五条。不仅要彻底掌控五条大道，还得道心无暇不染尘埃，这难度又是可想而知了。 尽管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五行种道大法是直指成圣的顶级修行法门，修成后实力当属第一，可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前人经验下，再也无人敢去迎难而上了。 并非不敢挑战困难，而是面对从未有人逾越的高山，谁又能肯定自己就是那天道所钟的唯一例外呢？ 不过此时此刻，孟园已经完全明白，五行种道大法的确是一门真正的成圣之法。 此乃史前圣人们合力创造出的一门道法，专门针对灵气匮乏的环境，即便末法时代也能修成。虽然修起来十分困难，可一旦修成，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圣人了。 孟园入虚舟时，女娲圣人便告知了她这件事，坦言这门道法也是他们选人的条件之一，可惜因为太难，至今无人修成。 即便是孟园，上一世也是不成的，到了今生才水到渠成。 孟园当年选择修五行种道大法，其中还有一桩故事。 收她为徒的师父走的是正统的成丹、结婴、化神之路，修的却是无情坐忘道。然而孟园当时心中毫无修道之心，她一心想回家，对那方世界没有半点归属，更不愿意忘却前尘，一时哀莫大于心死。 师父似乎看出她心怀死志，便将五行种道大法拿出，告诉她若想寻死不如修这一门道法。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修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是死是活也都归我管，我要你修道，你就得修！”老者身穿一袭超凡脱俗的白色道袍，言行间却只剩一片对道法的偏执，“你不愿意修我的道，那便修这一门，这门道法自古无人修成，你修了也是等死，岂不如你的意？” 当时的玉蝉子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本道法秘籍。 她淡淡地想，不如就这样吧，等到老去、死去，这无牵无挂的一生便结束了。 谁也没想到，在没有任何教导、无人看好的情况下，她竟然将五行种道大法修成了，甚至只剩最后一步就能成功飞升。 反倒是她的师父，修行八百多年，也不过是空蹉跎岁月，卡在瓶颈不得寸进，在她死前也快大限将至，如今早已死去了。 孟园自回忆中拉回思绪，心想，若姜希音不愿修她这一门道法，她也绝不会勉强她。 心神浮动间，眼前缓缓出现一个熟悉的少女身影。 姜希音还未睁眼，就意识到自己又来到了那一方天地，她呼吸着比外界清新不知多少倍的空气，下意识看向四周，突然发觉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往常与她同时进来的少年们，此刻一个也不在，而她的面前站着一位道人，正神情温和地注视着她。 姜希音骤然反应过来，孟前辈一定是想与自己说什么。 “孟前辈！” 孟园看着神情镇定的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 “姜希音，今日我找你来，是想问一问你，你可愿拜我为师？” 她丝毫不拖泥带水，开口便直奔主题。 姜希音这下算是彻彻底底愣住了，少女瞪大眼，整个呆站在原地，仿佛没听清道人说了什么，或者她听清了，却不敢相信这句话中的含义。 孟园并不催促，说完后便静静等待她的反馈。 足足过了半分钟，姜希音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愣愣道：“您刚才说……收我为徒？” 孟园微微颔首：“不错，你可愿？” 哪怕姜希音自小聪慧稳重，这一刻也禁不住浮现出受宠若惊的喜色。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孟园摇了摇头：“先不要急，我先与你说一说拜我为师后要做什么。” 随后孟园便如实将五行种道大法的利弊一一讲明，没有半分隐瞒。 姜希音听得很是认真，看来也在努力思考。 等到孟园讲述完毕后，少女沉默片刻，问出了她唯一一个问题：“孟前辈，我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会选择我吗？” 孟园闻言，倏尔弯唇一笑。 “你只有这个问题要问我？” “是的，只有这一个。”姜希音用力点了点头，一双眼眸殷切地望着道人，“和我一起入门的还有很多人，他们的资质也都很好，比我快的也有不少，可为什么只收我为徒呢？” 孟园默然一瞬，才缓缓道：“若你问我为什么收你为徒，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惜才。的确，他们有人资质比你好，可你的心性、悟性却是最佳的，这一点我能看出来。” 是的，虽然此前有过一番缘法，然而最终让孟园选择姜希音的，只有她本身的才华。 不是因为周朝墓里少女不顾一切的回身相救，更不是因为较之他人更多的接触与交情。事实上，从第一次见姜希音起，孟园便察觉到了少女身上超出常人太多的心性与悟性。 若说孟园是被圣人们选中的天道之子，那身处末法时代还能有此等资质的姜希音，就是真真切切得天钟爱的天道之子。 孟园在她身上看到了修五行种道大法的希望，才决定收她为徒。 不然若收一个没有得道希望的徒弟，非要对方修这一门道法，岂不是耽误了对方，还落得与她上一世的师父一样的丑恶面孔？ 听完孟园的解释，姜希音露出一抹灿然的笑容。 “所以我说，我愿意，孟前辈、不，师父，我相信您的判断，我也相信我自己。” 孟园心底悄然一叹。 不是叹惋更不是叹息，而是满足的喟叹。 姜希音比孟园本人更早看出她的本性，知晓她为何会选中自己。 她实在是个通透的孩子。 孟园定定看她两眼，眉眼间终于漫上一层轻快笑意，她抬手点了点少女的额头，道：“跪下，向我叩首罢！” 姜希音便老老实实地跪下，恭谨地向她行了三叩九拜大礼。 “敬告天地，从今往后，你我便结为师徒，我为师、你为徒，我将传授你修行法门，引你入道，助你飞升。” 姜希音俯身下拜，而后昂首恭恭敬敬地唤道：“师父！” 孟园翻手拿出一柄小玉剑，玉剑通体清透翠绿宛若翡翠雕成，她将其缓缓插入少女发间，温和笑道：“起来吧！这是我炼制的一把灵剑，如今作为拜师礼赠你，望你早日能修行有成。” 姜希音起身道：“弟子会的！” 孟园不是什么拘礼之人，更不讲究什么拜师大礼，如此行一番叩拜之礼，向天地敬告一句便罢。拜完师后，剩下半夜时间，孟园便为姜希音讲道。 讲的当然是五行种道大法，一夜时间不够讲完，起初也只是粗略说一说，往后还有的是时间去教。及至天明，她才将少女送了出去，又约定好以后的教学日期，这才结束了这一夜。 睁眼，便见晨光熹微，东方的地平线上漂浮着一片绯红云霞。 藏区的天格外高远，云层也稀少，清晨的天幕泛着雨后天青般的清新蓝绿色。 蓝月如不知去了何处玩耍，孟园也不管她，先将黑蛇从内府中掏了出来。 小黑落地后先是分辨了下周围环境，才如往常一般缩小，化作一条小蛇亲昵地缠上道人手腕。 “孟园，咱们这次是要去哪里呀？”它嗓音清脆地问。 “去海外。” “那是要出国吗？” “是的。” “国外好玩吗？我听说外面的人和我们说不一样的话，听不懂怎么办？” “没关系，可以学。” “哦……那国外也有国外的妖吗？” “不知道，可以去看看……” 一人一蛇温馨的交谈声细细传来，又被清晨的微风吹散，渐行渐远。 同一时刻，被关了一夜的宋佳玉等人也被藏民们带出了门。 宋佳玉早有防范并未昏迷，半夜便悄悄喊醒了沉睡的同学们，一群半大少年合计了大半夜，想出了一个计划。 其实计划也不复杂，藏民人太多，而他们加起来才七个人，贸然反抗难以逃脱。不如等到祭祀的时候，想办法让藏民们相信他们是被赞神选中的人，再取信于藏民，安然脱困。 第207章 宋佳玉等七个少年人全都被绑住了手脚，送到一间类似庙宇的房屋里，屋中四面墙壁上涂满了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彩绘，仔细看去能分辨出都是些山石树木、花鸟虫鱼之类的自然之物。 屋内靠里则供奉着几尊泥塑佛像，神态与宋佳玉以前看过的佛像不尽相同，融合了藏传佛教的特点，颇为新奇。 【佳玉，我感觉到了一股很奇怪的能量。】 脑海中突然传来暗星人的声音，宋佳玉心中一惊：【什么能量？】 【不知道，好像是暗能量的一种，就在那尊佛像里。】 【难道佛像里真的有神灵？】宋佳玉内心不禁忐忑起来。 【不会，我没有感觉到灵魂气息，我去看看。】 暗星人说着，已经探出了自己透明的能量触手，去触碰高台上供奉的佛像。 下一秒，它便蓦然缩回了手。 【佳玉，佛像里有一股很邪恶的暗能量杂质，它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宋佳玉连忙问：【怎么不好？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我没见过这种，暗能量有很多种，它让我感觉灵魂都有种受到污染的感觉。佳玉，你不要接近它。】 暗星人说得如此严重，宋佳玉自然提起了心神，意识到自己的计划还是太草率了，没想到这佛像里竟然有东西。 现在就是不知道，这佛像里的能量是不是活的。虽然暗星人很强，能察觉到灵魂，但他们其实见识并不多，至少就修仙少年们目前了解的来看，这群暗星人除了实力更强一点，其他方面比起蓝星人来说更像土包子。 宋佳玉心中暗想，暗星人见识少，没见过活得能量也未可知，毕竟据说上帝文明的人就没有灵魂，只有一副能量之躯在外行动。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佳玉咬咬牙，顺着身后人推搡的力道跪在那佛像前，其他少年也都被推了过来。 接着便有一群人围着他们舞动起来，最当先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清癯身材消瘦，穿着绘满纹路的袍子，脸上也画着油彩图案，手上摇晃着一面不大的皮鼓。 咚咚咚的鼓声一阵阵传来，与此同时众人口中还念诵着不知名的祷文，宋佳玉听着像是藏语，可惜她听不懂。 那鼓声很是奇异，每一下响起都像是敲打在少年们的心头。 不知不觉间，少年们的神情迷茫了起来。 只有宋佳玉仍保持着清醒，她睁大眼睛，看向四周，发现同伴们的眼神都变得昏昏欲睡。 宋佳玉连忙也伪装出相同的模样，心中问暗星人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暗星人说：【这是在通过特定的声音频率进行催眠。】 宋佳玉不禁快速转动大脑思索起来，如果这佛像里的确有个邪神等待祭祀，而他们又是祭品的话，最有可能的祭祀方式就是让邪神吃掉他们，毕竟从古至今祭品都是食物。 可是暗星人也说，佛像里只有一团邪恶的能量。 如果只是一团能量，而没有灵魂的话，说明它的自主性还没有那么强。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这个神不亲自抓祭品，而是让别人去抓了，因为它没有那么能力。 甚至祭祀都需要使用催眠这样的媒介，而不是直接现身出来，宋佳玉觉得，这个“邪神”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弱。 接着宋佳玉开始思考，能量会怎么吃祭品？ 吞噬血肉？应该不可能，如果是血肉的话那就简单了，直接刀子一割将他们放血不就行了？ 反而是大费周章地将他们催眠，这才是奇怪之处。 宋佳玉不由得想到，能量能吞噬的，也只有能量。会不会这个邪神，吃的祭品不是他们的血肉，而是他们的灵魂呢？ 如此也能解释为什么要将他们催眠了！ 因为之前要与暗星人寄生，所以宋佳玉也了解过许多关于灵魂之类的知识，比如当人清醒的时候，暗星人寄生起来就比较难，因为会遭到宿主灵魂无意识的反抗，若是睡着了或是濒临死亡之际，暗星人一般就能很轻易地寄生了。 之所以将他们催眠，就是为了方便邪神更好地进食！ 宋佳玉想到这里，只觉得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虽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她下意识觉得，答案应该就是这样。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如此，该怎么对付这个邪神呢？ 宋佳玉思索间，便见一旁的好友们纷纷开始无知无觉地倒向地面。 尽管每个人原本都紧张地提着精神，然而在那诡异的鼓声与祷歌声中，一众少年们全都无意识放松了神情，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轻松恬淡的表情，好似正睡在一个安宁祥和的房间里，做着一个美妙的梦。 宋佳玉心中警铃大作，但还是强忍着警惕装作昏睡的样子，一同倒了下去。 然而她内心此刻正心急如焚，她必须确保那个邪神选择的是自己，不然若是选其他人，他们都是普通人不会反抗，那样就来不及了！ 等等，若邪神的祭品是灵魂，那它一定会选择更好的那个吃吧？ 宋佳玉咬咬牙，在心底对暗星人道：【图泽，你暂时放开对我灵魂的保护。】 【佳玉，你要做什么？】 【我让它过来吃我。】 【不可以，佳玉，那团能量非常邪恶，它会污染干净的灵魂！】 【我知道，可是不前久，我刚学了一部清心守念的经文，我不会让它污染我的。】 宋佳玉坚定地说着，图泽从灵魂深处感知到她的决心，不觉也被感染，暗星人就是这么容易受到宿主的情绪影响。 【好，那我放开防护了。】 暗星人寄生后，会全方位保护宿主的安全，保护的不仅有**还有灵魂，从外表来看，宋佳玉不论灵魂还是外表，与任何一个寻常女孩儿都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当图泽放开对宋佳玉的灵魂防护后，少女的灵魂陡然亮了起来，如同黑夜里的一盏小灯。 如果说她的好友们的灵魂亮度是一，那宋佳玉就是五。 不仅灵魂更亮，纯净度也更高，宛若柔和的美玉一般无暇剔透。 当然，这明亮只呈现在暗星人图泽与佛像里那一团能量眼中，在其他人眼里，除了觉得这倒在地上小姑娘看起来突然变得好看了点，其他并无不同。 图泽陡然感觉到，佛像里的能量颤动了一下，而后仿佛被惊醒的野兽一般，缓缓从佛像中流淌了出来，一点一点向着宋佳玉“走”来。 【佳玉，它来了。】 【好，图泽，你躲进我灵魂深处，别碰到它。】 暗星人体质特殊，它们若是吸收了不好的暗能量就会感觉不舒服，还要花费精力从自己的身体中分离出来。尽管图泽或许不怕这一团小小的邪恶能量，可也会对它造成一些困扰。 再说了，宋佳玉打定主意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度过这一次考验，绝不让图泽帮她。 图泽帮她探查出一些消息，就已经算作弊了，再让它出手的话，岂不是完全坐享其成？别说孟园会不满意，宋佳玉都会瞧不起自己。 肉眼不可见的黑色雾气缓缓漫了过来，目标明确地笼罩在倒地的少女身上。 宋佳玉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如针扎一般扑在自己脸上，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样的反应似乎给了其他人一个信号，只听室内舞动的鼓声、歌声渐渐消弭，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吱呀一声门响，门也被关上了，屋子里只剩下七名沉睡的少年。 “哇，这个小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就这么引邪灵入体？” 蓝月如趴在房梁上朝着看，满脸惊奇不已。 孟园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一旁，眼帘微垂，目光落在佛像下昏睡的少女身上。 “……的确有些莽撞了。” 听她这么说，老鬼反而出声宽慰起来：“这邪灵才刚诞生不久，还很弱呢，小家伙若是心性坚定纯粹，也不是那么容易受到影响。况且她身上不是还带着个暗星人么？它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宿主涉险？” 孟园道：“就怕她逞强。” 蓝月如闻言，反而嘲笑道：“谁叫你这么考验人家？如果不是想在你面前表现，小姑娘用得着那么拼吗？” 孟园抿唇不语，只是就地在房梁上坐了下来。 这地方的邪灵的确不强，邪灵并非真正的生命，而是人的欲念滋生出的灵物。 比如画灵、书灵、屋灵等等，原本都是死物，但寄托了人的感情，便会渐渐滋养出灵体。若是滋养它们的感情正向，灵体便也善良正派，但若是邪恶欲念养出的灵体，自然也邪恶诡谲。 自从大圣灵出现后，人们意识到神灵真的存在，不少人的欲念也暴增。 好比这个小村庄，原本只是日常信仰供奉这一尊赞神，然而在大圣灵赐福人类后，他们便觉得他们的神灵一定也能赐福，让他们变成觉醒者，就开始日日祭祀祷告起来。 谁不想成为觉醒者？可是他们又不能改信仰，所以只能去鸡自家的神了。 为了让神灵赐福，他们甚至动用了活祭。一开始还只是祭祀杀死的家畜牦牛之类的，后来是活的野兽，再变成活的人，渐渐地，本村藏民发现他们的神真的能跟他们说话了！ 神灵会在夜晚向村民传递一些信息，比如吩咐他们寻找年轻的男女来祭祀，教给他们召唤神灵的鼓声，赐给他们能迷晕人的草药…… 这尊佛像里估计早已蕴养出灵，但在这群人贪得无厌的欲念之下，早已化作了危害一方的邪灵。若不加以阻止，往后它只会越来越壮大，最终吞噬掉所有见到的生灵，成为邪魔。 第208章 宋佳玉两眼紧闭，浑身发寒，四肢都在不由自主地细细颤抖。她只觉自己好像一瞬间跌入了万年冰窖，森冷的寒意从她每一个毛孔往里钻，钻进她体内，似乎要将她的灵魂都给冻结。 她明白，这寒意不是别的，正是邪神！ 邪神在入侵她的身体，接下来还会吞噬她的灵魂。如果她不加以应对的话，她一定会死！ 冰冷让头脑都变得昏沉，思绪转动的速度也逐渐缓慢，图泽在她灵魂深处呼唤道：【佳玉！佳玉！快醒醒，你快念咒！】 图泽其实并不相信宋佳玉所说的清心咒能抵挡邪神，念两句咒语就能清除邪恶吗？不过蓝星上的修行方式很多它都看不懂，所以它还是选择了听从宋佳玉的判断，毕竟蓝星实在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哪怕佳玉最后失败了，它也会出手的，这可是难得不嫌弃它、还全心接纳它的宿主！ 【对，清心咒……】 宋佳玉迟钝地反应过来，事实上，这一刻她的内心正发生着不为人知的剧烈变化。 她的心底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许多的邪念，同时她的耳边隐约响起了许多人的话语。 为什么辛萌会被第一个选中呢？为什么她的悟性不如姜希音呢？据说姜希音还是修行世家出身，凭什么？还有那些觉醒者都太低级了，等我修行有成，我一定能将他们全都消灭…… 话语声则来自她的亲朋好友们，他们在她耳畔絮絮低语。 “宋佳玉你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那些男生喜欢你送你礼物就是凭着这张脸吧？你是不是背后跟人乱搞啊？” “宋佳玉你又考了第一啊？老天真不公平，凭什么给了你容貌家世还要给你脑子？” “宋佳玉这个人太傲慢了，别看她跟谁都玩得很好的样子，其实平时根本就看不起我们。我们放学邀请她出去玩，她从来都不答应的，这不就是不想跟我们打交道吗？” “真是让人嫉妒……她不就投了个好胎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无尽的邪念侵入她的心房，化作这些恶语，无声无息吞噬着少女的灵魂。 若宋佳玉坚守不住，她就会被这些邪念同化，最终吞噬殆尽。 孟园定定望着下方的少女，她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秀丽的眉心紧紧蹙起，眉宇间写满了挣扎。覆盖在她体表的黑色雾气一点点融入了她的身躯，为她雪白的脸庞上增添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关键时候了……”老鬼在一旁低喃。 孟园没有做声，仍旧默默看着。 宋佳玉艰难地克制着心底不住冒出的邪念，使劲回想清心咒的内容，断断续续地内心默诵起来。 「玄穹炁转，九窍通明！ 业火焚尽诸恶，玉露涤荡三尸。 天星倒悬为镜，照见灵台浊影——」 最开始念得很艰难，每一句中间总会被打断一两次，然而渐渐地，这经文便越念越顺畅，越来越完整，越来越清晰！ 清心咒其实是一卷消除邪念、清静无为的经，孟园教给他们时，只说当心神繁乱、无法静心的时候就可以念一念，可以将内心的杂念、邪念、恶念都消除掉，甚至将其化作自己神魂的养料。 人的念头总是源源不断，祛之不尽，扰乱心境。修行者更注重道心的修炼，一旦杂念过多，就容易生出心魔。 在修行界里，每一个刚踏入道途的修士，最先学的经文就是清心咒。 宋佳玉默念经文，孟园并不能听到她的心声，然而当经文在少女的内心响起，她的灵魂便也相应有了变化——她的灵魂中缓缓散发出波动，那波动十分细微，不为人所察觉，如水面涟漪般轻柔地向外扩散荡漾着，将覆盖在少女身上的阴霾一点点涤荡干净。 少女的感知最明显，她能察觉到身上的寒气逐渐消弭，温暖重新回到了体内，那些诡异的邪念的声音也越来越有气无力。 有效！ “咦……邪灵变弱了！？这小家伙做什么了？” 蓝月如惊讶地问道，她并不能看到万物波动。 孟园眉眼舒展，唇边绽出一抹浅笑，道：“她在念清心咒。” 蓝月如一愣，随即尴尬地问：“清心咒是什么？” 孟园：“……” 忘了，这老鬼是个学渣，根本就没学过这些东西，平时跟她讲她也不认真听。 这时，道人手腕上探出一个小蛇脑袋，脆生生地说：“清心咒是防止修士生出心魔的咒文。” “小黑呀？你也知道这个咒？孟园你这就不厚道了，怎么我就不知道？我也要学！”蓝月如不忿地双手叉腰。 “我记得从前旅途中跟你讲过一遍。” “是吗？哈哈，我不记得了。” “蓝月如，你有点不要脸。”小蛇诚实地开口道。 “我是个鬼，我要脸做什么？”老鬼理直气壮。 “……算了，我再与你讲一遍。” 一人一鬼插科打诨中，宋佳玉也从邪神的控制中脱离，找回了自身的节奏。 清心咒的咒语先是在她的内心回荡着，慢慢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朗，最终传递到了她的脑海、充斥了她一整个躯壳、她的全部灵魂。 咒语声大到好似振聋发聩一般，在宋佳玉的体内隆隆回响，犹如一个无形的、巨大的磨盘正在上下碾动，将所有的邪念、所有的絮语、所有的恶意，全都碾碎成了渣。 邪灵即便灵智低，此时此刻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 它的力量正在浩大的咒语声浪中消失，反而是宋佳玉的灵魂能量越来越强盛。 少女感到了来自灵魂的舒适，一时精神大振，赶紧积极地念咒。 邪灵下意识就要跑。 然而当它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逃出宋佳玉的身体，能量也只剩下一半。 它惊怒交加，转身就往别的祭品身上扑去，想要吞噬他们的灵魂来弥补自己的能量。 【佳玉，它要跑！】 不料还不等它动作，躺在地上的少女蓦地坐起了身，脊背挺直，双腿盘坐，闭目张口，原本只在内心响起的清心咒，开始在这间屋内、空气中浩浩荡荡传递。 「太上敕令，心猿锁形！ 妄海潮生三千丈，莲台不动一灯凝。 风摧八苦成空相，剑斩六欲化流萤——」 少女嗓音清越，口吐一句句咒语，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刀剑，将邪气尽数斩除。 “啊！！！”邪灵一声惨呼。 四面八方都传来令它痛苦的咒语，邪灵只觉无处可逃，不论往哪里走，那声音都纠缠着它，某种浩瀚正气的无形力量压制着它、消磨着它，让它越发弱小。 宋佳玉的灵魂深处，暗星人图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 蓝星人……也太厉害了吧！ 明明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实力低到微不足道，可他们竟然能找到调动灵魂能量的办法！ 没错，图泽已经看出来了，宋佳玉念诵的咒语调动的其实是她的灵魂能量。 每个生命的灵魂深处都藏着一份未曾发掘的潜力，这是宇宙公认的知识，毕竟生命的来源是天道——也就是星球意识。 修行就是从一个凡人，壮大自己的灵魂最终成为星球意识。 修行艰难不必多说，而灵魂能量更是难以调动，蓝星人竟只用一段咒语，让一个凡人将灵魂能量调动为己所用！ 这是多么恐怖的事啊！ 如果用现代科学知识来举例，大概就类似于每个人的体内都携带着人类基因，从古至今人类所有的知识、信息、能力全都镌刻在基因内部。不过所有人的基因都被上了一把锁，人们并不能获取里面的信息。 然而一旦打破这把锁，一个人就能获得人类古往今来所有的记忆、知识、能力。 讲个例子，极个别人会在遭遇车祸、受到重大撞击之类的事故后，突然觉醒另一种知识。一个学习很差的人摔到脑子后变成了天才学霸，一个龙国人车祸后突然学会了m国语等，还有人意外事故后，甚至能觉醒遥感、预知、力大无穷之类的超能力。 与**一样，人的灵魂本身也很强大，只是人类并不能主动使用它。 修行是开启灵魂、**上的锁的唯一方法。 现代科学还可以尝试用科学方法开启基因锁，而灵魂的锁，没有人能看见，甚至无法探究，即便是诸如暗星人这样的修行者，也只能按部就班地修行，才能一点点开启灵魂深处的力量。 但是这一刻，清心咒就相当于一把提前开启灵魂钥匙的锁。 尽管只开启了一小部分，也让图泽感到无比的震惊。 如同一个从小到大按部就班上学，从幼儿园到大学一步步考试上的大学生，突然看见一个幼儿园都没上过的人，竟然用了微积分方程来解题！ 而且那微积分方程还被简化了不知多少倍！变得人人都可以学！ 图泽：…… 这一刻，暗星人图泽内心深处只有一个想法。 蓝星人太可怕了。 如果不能彻底消灭蓝星，那就只能与之为友，绝不可为敌！ 同时，它也深深地预感到，在这一场蓝星文明复苏的路途中，上帝文明一定会为他们愚蠢的行为，付出巨大的、难以承受的代价。 最后一丝邪气也消失在了空气中，宋佳玉仍然没有停下念诵的声音。 她看不见邪灵，只能不断地念咒。 直到图泽提醒她：【佳玉，它消失了。】 少女这才慢慢停下嘴巴，掀开眼帘，一双眼眸乌黑明亮，宛如浸泡在水中的黑曜石一般闪闪发光。 第209章 “警察叔叔，就是这些人，他们是邪教份子！专门对过路人谋财害命！” 宋佳玉对着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来的警察说，她手指的地方，则是被捆了一地的村民。 “好，我们会将他们绳之以法。” 警察将村民们一一抓捕，宋佳玉的同伴们凑过来，小声对她道：“佳玉，你也太厉害了吧？电话一打立马就来人了。” “是啊是啊，我听说藏区这边警备力量不多，一般这种犯罪很难管的，没想到这次警察竟然来得这么快，还开的直升机……” 宋佳玉没有说，其实是因为自己的名字已经挂在了上面，她一打电话，当然能喊来人。 甚至这次来的人不仅有当地的警察，还有中央那边的人。 村民都被抓捕完毕后，一名警察来到宋佳玉面前，对她道：“宋佳玉是吧？我需要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好。”宋佳玉单独走到一边，问道：“您有什么吩咐吗？” “宋佳玉是吧？政府即将启动“萌芽”计划，需要你的参与，我是来接你回京都的……” 对方并未解释计划的具体内容，只说这项目需要长期外出，起码好几年无法回家，并且有一定的生命危险。 宋佳玉也没问太多，只道：“我的家人知道吗？我需要跟他们商量一下。” “我们已经与你的家人沟通过了，现在只是征求你的意见。” 宋佳玉想也不想便道：“我肯定要参与啊！” 少女说这话时，眉目坚毅，一双黑眸明亮璀璨，不见丝毫犹豫之意。 “好。” 下一秒，却见宋佳玉神情忽然诡异地变化了一瞬，那人不禁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宋佳玉摇摇头，迅速收敛好了表情。 然而谁也不知，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的耳边骤然响起了一道柔和淡然的女声。 “抵达小世界后，去苍渺海，拜赤羽真人为师，她会好好教你。” 这声音她十分熟悉，不正是孟园还是谁？ 少女忽然咧嘴，嘿嘿笑了起来。 对面那人看她一眼，见她满脸高兴之色，也没多问。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呢，孩子不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宋佳玉回到同伴身边，向他们告知了自己即将退出骑行的事。 本以为同伴们会生气，没想到他们却纷纷开口道：“正好，佳玉我们也准备跟你说呢！我爸妈听说咱们的遭遇，刚才就让我立刻回家。” “不如回去，藏区这地方还是太危险了，又远又地广人稀，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连求救的办法都没有，咱们还是回家吧！” 一群少年达成一致意见，宋佳玉怀揣着满满的期待与好奇，坐上直升飞机直飞京都，同伴们也跟着蹭了一次飞机，落地后再各回各家。 宋佳玉则被秘密送到了一个地下基地里，在这里，她见到了所有一起修行的同伴，不论是辛萌还是姜希音，都早已抵达基地。 接下来，他们将要进行一场历时三年的求道之旅。 这趟*旅程中，国家无法给这群少年提供任何助力，进入小世界后，一切都必须靠自己。同时为了不对小世界造成冲击，他们被要求融入其中，不能被察觉到是外来者。 因为这代表着蓝星修行之路的萌芽，因此取名“萌芽”。 当一众少年为了萌芽计划而提前接受国家安排的各种特训的时候，孟园一行已经抵达了西北边境城市齐都。 齐都是龙国边境最繁华的城市，即便远离龙国经济中心，依旧因为诸多跨国贸易发展得极好，高楼大厦比比皆是，街头车水马龙，并不比龙国其余城市差劲多少。 不过当觉醒时代来临后，齐都的混乱程度一时达到了巅峰。 齐都远离国家政治中心，地处偏远，平时难以管辖，况且又在边境区域，哪怕是和平时期，边境城市也比一般城市混乱。 时常有一些外国人或是潜入进来进行违法犯罪贸易，或是想要偷渡进入龙国，或是作为间谍潜进来做一些危害龙国的事。 齐都对此一直严格管理，齐都城外就驻扎着一支驻边部队，专门负责齐都的安危。 和平时期时，齐都虽乱，但也在国家控制范围内。 然而进入了觉醒时代，一切都变了。 觉醒者具备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能力，许多根本无法使用人力来防范，潜入者越来越多，在城市内肆意破坏，让齐都的秩序系统完全崩溃。城外驻扎的部队临危受命，不得不进城防守，这才堪堪稳住局势。 后来京都那边又派来觉醒者帮助，齐都才能维持住和平。 只是近几个月来，西方觉醒者无缘由的大批潜入袭击让齐都的处境越发糟糕起来。 当国内都出现大量觉醒者捣乱，这就代表着，作为边境门户的齐都，也早已处在沦陷的边缘。 孟园到来时，所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城市。 齐都与外界的沟通几乎已经断了，与各国的边境贸易都已暂停，宽大的高速公路上不见一辆车辆，狂风吹过卷起一片风沙，凄凉清冷。 踏着公路走入城市，只见城市街头上也是一片空荡荡，基本看不到行人。 一些车辆停在马路上，车身不知被砸成了烂铁，大楼上则七零八落陈列着被轰炸才有的破碎大洞，断壁残垣叫人触目惊心。 “这里也太冷清了吧？”蓝月如嘀咕道，“连店铺都没有。” 小蛇昂起头，鼻尖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气息，道：“屋子里也没多少人，好像都走了。” 孟园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同时神识迅速从道人身上扩散出去，顷刻间将这座边境城市覆盖，不放过任何一处区域。 不一会儿，齐都里里外外发生的一切都在孟园的感知之中，无一错漏。 修士的神魂远超常人，堪比超级计算机，瞬息间便提取出许多有用的信息。 孟园得知，齐都城内的居民目前大部分都已经转移到了地下防空洞内居住，城市内只剩下守卫的边防部队与政府人员，对外来势力的袭击负隅顽抗。 龙国在西方势力的袭击下坚持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大乱子，甚至政治中心京都基本不受影响，这让海外觉醒者势力十分不满。 齐都作为边境门户，自然便是第一个眼中钉。 海外势力似乎打算开展一项大计划，将齐都这个门户城市摧毁，彻底打通进入龙国的通道。 孟园眉心微微一蹙，面色不知不觉冷了下来。 她看见地底下的居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麻木，他们很多人的家人朋友，都在这几个月里失去了生命，因为海外觉醒者的疯狂袭击，他们此时连家都回不去，只能躲在地下苟且偷生。 孟园还看见了驻扎在边境的边防部队。 此时此刻，边境正进行着一场异常严峻的双方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靠近边境线的城市边缘，一个覆盖了厚厚沙尘的下水道井盖被一双稚嫩的小手用力推着往上，而后再慢慢向旁边移去，露出一条缝隙，而后两颗小脑袋宛如土拨鼠一般钻了出来。 那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大的那个七八岁的样子，小的只有五六岁，两人都穿着灰扑扑的衣裳，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哥哥，爸爸就在那边吗？”小女孩睁着乌亮亮的圆眼睛，朝着边境的方向望去。 小男孩也看着同样的地方，使劲点了点头：“嗯，爸爸就在那里！” 二人望去的方向，远远的，可以看见一道若隐若现的黑线，那是边境线上高耸的边境墙。 一开始，那道墙是用钢丝铸就的，后来当觉醒者出现，齐都便接到了政府命令，仅仅花费了几天时间就将边境墙加固成了厚厚的水泥墙。 正是这一道水泥墙，令齐都坚守到了现在，至今不曾被攻破。 小女孩呆呆望着那面高耸的墙，她年纪还小，但已经明白，爸爸就在墙后面。 “哥哥……我好想爸爸呀……” 小女孩说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渐渐蓄了泪。 “妹妹别哭，爸爸马上就回来了！妈妈不是也说了吗？你要相信妈妈和哥哥的话。”小男孩伸手擦了擦妹妹的眼泪，却不知自己眼里也浮现着点滴泪光，“走吧，妹妹，我们已经看过爸爸了，现在该回去了！不要让妈妈担心。”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乖乖地嗯了一声。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放下井盖的时候，忽听耳边传来一声邪笑。 “哦哟，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两个健康的小宝贝……” 一道声音说着听不懂的外国语，然而话音里满满的邪气却让人分明感觉到不怀好意。 两个孩子慌张向四周看去，却没看见任何人影。 “在找我吗？我在这里哦～” 话音落下，井盖边的沙土地上的碎沙忽然无风自动，缓缓席卷着凝聚出一道细长身影。 那是个外国男人，皮肤褐黄，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头发也是褐色，眼神中恶意四溢。 这显然不是西欧人，更像是黑白混血，此刻他浑身赤裸，大剌剌地站在两个孩子面前，迎着孩童惊恐的目光，他面上的笑容越发邪恶。 “两个小宝贝，真是感谢你们给我带路，也省的我亲自去找了，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你们的，比如将你们送给霍尔大公？？” 这位霍尔大公乃是西方一位著名的贵族公爵，钱财雄厚，自从觉醒者出现后便组建了自己的势力。此人有一项令人津津乐道的癖好，那就是喜欢养育漂亮的孩童供自己享用，霍尔大公的城堡里养着起码上百个美貌少年，这些孩子还时常被大公赏赐给自己的手下。 第210章 “你们是谁！”男人惊恐地发出疑问，下一秒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龙国人，他立刻换成了龙国语重复询问了一遍。 生活在边境的人，本来就会接触到不同国家的语言，此人被派来潜入齐都，自然也会龙国语，只是之前一直不屑与人交谈罢了。 道人垂眸，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仅仅一眼，男人却瞬间如坠无边炼狱。 他浑身血液不受控制地给冻结，那一眼之中，他只觉自己仿佛面对着浩瀚的天地，而自己不过是天地之间的一只渺小虫子。 无边的恐惧与压力油然而生，层层向他压来，让他难以喘息，目光发直。 孟园漠然收回视线，男人已呆呆躺在地上，神情一片空白。 她道：“走吧。” 蓝月如诶了一声：“怎么不问问他来做什么？就这么不管他？” 孟园轻微地蹙了下眉，带着一丝嫌恶道：“不必问，我已经知道了。” “你这就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蓝月如惊讶了。 小蛇也好奇地向孟园看来。 孟园道：“人的灵魂包含着许多的信息，看灵魂的波动，就能看出他的想法。” 其实是她根本不欲与对方交流，看他一眼都脏了她的眼睛。 恰好孟园之前在赞神庙中意外发现宋佳玉的灵魂波动，当时便留了心。之后的时间里，她便着重观察了些时日，这就发现，人的心声其实能够通过“灵魂波动”解读出来。 人心中想些什么，都会通过灵魂表达出来，只不过大部分波动都极小，除非心理活动剧烈，不然一般很难察觉。 那日庙中，宋佳玉的灵魂波动被清心咒扩大了无数倍，这才让孟园观察到这一现象。 暗星人交流其实就是解读这种灵魂波动，只是人类看不见灵魂，便只能通过语言交流。 如今孟园也寻找到了解读“心声”的办法，自然能省去口头交流这一步骤。 唯一不好的是，她解读的方式比较粗暴，可能会不小心让对方变成痴呆。 蓝月如听完孟园的解释，只觉两眼冒金星：“听不懂。” 小蛇反倒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所以，我们的灵魂无时无刻都在变化，我们的所思所想，都会改变我们的灵魂状态。这是不是说明，修行路上一些人的瓶颈，只是一时的想法出了差错呢？” 听闻此言，孟园笑着颔首：“不错，小黑，你悟了，心魔便是从此而生。” 小蛇继续说道：“妖修比人修少生心魔，因为妖修本质是动物，动物不像人那样多的想法。然而妖修也有缺陷，因为想法少，所以难以修魂，大多只炼体，往往不及人族上限高。” 孟园略微思索后摇头道：“并非如此，小黑，等你化了型，便与人没有什么差别了。再说了，女娲圣人不也是人身蛇尾吗？上古妖修大能可比人多。” 小蛇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是想岔了。 听了道人的话，它才走出迷途，心头一片畅达，不禁摇了摇小尾巴，高兴地应道：“嗯！” “孟园，要想和你一样，看到灵魂的波动，难不难？”小蛇又问。 孟园想了想，道：“若你一心向道，不难。况且，不是还有我在吗？” “对哦！” 小蛇霎时又雀跃了起来。 蓝月如在一旁围观一人一蛇交谈，嘴巴里酸溜溜的，偏偏她还没法抗议，毕竟她是个学渣，就算想跟孟园学也学不会啊！ 当然，她也不想学，她就想当一个快乐的学渣。 “孟园，那个人是来干什么的啊？” 孟园转头道：“他是被派来寻找齐都居民用来要挟边防战士的，我们先去边境线，那边情况有些紧急。” 说罢，她一脚抬起，一步迈出，人便已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已出现在遥远的黄沙尽头。 蓝月如慌忙跟上，二人花了不到一分钟，便来到了边境线。 不得不说，她们来得正巧。 高墙两边正有两波人在对峙，里边是龙国的边防部队以及聚集起来的觉醒者。外边则是海外觉醒者组成的队伍，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海外觉醒者的数量比国内多了不知多少。 国内觉醒者只有一两百，海外则是成千上万。 尽管如此，海外那群人却也并不敢硬闯。众所周知，哪怕是觉醒时代，个人人力依旧无法与国家武力对抗。外面的人再多，里面只要发射几枚导弹，保准所有人全都死光。 甚至不必导弹，枪支弹药都能让他们有来无回。毕竟再觉醒超能力，人还是一副血肉之躯，又没变成铜墙铁壁。 只是龙国行事一向不喜出头，不管如何，绝不打第一枪。 若是龙国率先发射导弹，几乎下一秒，其他海外各国都会向龙国正式宣战。 于是局面便僵持住了，龙国不开火，海外那批人不敢强闯。 双方僵持这么久，一直都没真正打起来。 然而圣岛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神谕发布这么久都没有啃下龙国这块硬骨头，甚至连边境线都没破，这打脸简直啪啪啪。 不仅圣岛的脸面过不去，他们的表现更是惹得神明不满，尤其是在几位圣徒都死去后，神明大怒。 当即下令，要求他们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攻破龙国！ 海外的人对神明的信仰是龙国人所不能理解的，即便是如此无理的要求，还是有无数人奔赴而来，想要为神明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在圣教徒看来，只要为神明献上生命，死后就能上天堂获得永生。 为此，他们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龙国对此当然也不是毫无察觉，事实上，当大批觉醒者一齐往齐都而来的时候，齐都便做出了应对措施，将所有居民安排进入地下安防所居住，清空城市，做好一切作战准备。 时至今日，龙国也不怕了，再退缩下去岂不是任人欺凌？ 要打就打，他们又不是没有靠山！ 况且孟园前往西域的消息也在不久前传到了中央，当即引得所有人大喜。 “打！狠狠打它一场，让他们也瞧瞧咱龙国的厉害！” 边境线高墙之上，一排排士兵沉默地矗立在墙头，举枪望着对面。 一群觉醒者也在一旁观望着局势。 其中为首的是一位金发女郎，穿着紧身皮衣，身姿窈窕面容妩媚，一双桃花眼潋滟生波。女郎如此多姿，站在一边的觉醒者们却丝毫不敢多看她一眼，与她交谈时神态也很是恭敬。 “他们在等什么呢？要打就打，这么磨磨蹭蹭做什么……” 女人不满地说着，随即便接到了蓝牙耳机里的通讯。 “夏莉，城里发现了入侵者。” 桃花眼微微一眯，夏莉神情危险地问：“抓到人了吗？” “抓到了，就在边境一处下水道入口，不过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 “嗯？难道是有人出手？可是城里应该没人了啊？” 夏莉疑惑地嘀咕着，忽然一阵风来，她警觉地一动耳尖，猛地转头朝身后看去。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如既往的景象，并无任何异常。 “小狐狸，我在这边呢～” 一道幽幽的女声忽而从另一侧耳边传来，夏莉心头一惊，蓦地扭头，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那双眸平和淡然，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清澈如许，明晃晃倒映着灼灼天光。 夏莉陡然睁大了桃花眼：“真人！” 道人眉眼微弯，轻轻冲她颔首：“你好。” 道人肩头坐着的小人偶也扬起小手，冲她挥了挥，熟悉的幽幽女声嘻嘻一笑：“你好啊，小狐狸，我在这里，看见我了吗？” 夏莉嘴角抽了抽，“……看见了，蓝前辈。” “噢哟，你竟然还知道我。”蓝月如掩唇一笑。 “鬼女前辈的名号，我当然是听说过的。” 这时，挂在另一边的小蛇也探头出来凑热闹：“还有我！我是小黑。” 小狐狸礼貌地弯起嘴角，继续打招呼：“道友好。” 跟在孟前辈身边的，别管是人还是妖，都一定要好好招待，这是国家对待孟园的第一准则。 “小狐狸，你怎么在这里？”招呼打完了，蓝月如好奇问道。 “我是觉醒者管理者之一，带他们来对抗海外觉醒者，保卫齐都。” 对自己被看穿真身这件事，夏莉丝毫不觉得意外，被喊小狐狸也很是淡定。 “国家现在连妖都收了吗？”蓝月如很是吃惊。 “是啊，我们觉醒者管理局还有一个专门的妖局分部呢，自从觉醒者出世，不少隐世的妖修也都趁机出来了，很多都被国家招安了。” “听起来好时髦的样子！” “小**友要加入吗？”夏莉忽然将话题转移到小蛇身上，谆谆善诱道，“加入妖局就能登记在册，以后国家有什么任务也能参与，待遇也很好哦～” 小蛇眨巴眨巴眼，正想问问有什么待遇，便听道人开口道：“夏莉，给我讲一讲现在的情况吧？” 夏莉立马回过神来，瞬间意识到自己犯蠢了，跟在孟前辈身边什么好处没有？国家给的东西难道能比孟前辈的东西更好吗？ 据说天算道人得到的那个小泥人，都被国家收走搞研究去了，只因为捏小泥人的原材料是神话中才有的天材地宝息壤！ 其实本来也想收走姜希音的，可惜这小泥人是带他们进入小世界的凭证，因此才没被收走，最后只有天算道人失去了一切。 由此可见孟前辈平时接触的都是什么级别的宝物了。 第211章 “对面一共有三个势力，其中一方以圣岛为主的上帝教信徒组成，人数也最多，质量参差不齐，他们行事最偏激最无所顾忌，是这群人里的主力。一方则是霍尔大公为首的欧洲派，霍尔大公并不是什么信徒，虽然他口头称是，但他来攻打龙国更多是为了谋取利益，他想要占据更多的领地，与他一起的也都是欧洲一些拥兵自重的贵族、皇室。最后一方则是印国，他们没别的想法，纯粹就是来趁乱分一杯羹，这一方人数少，不足为虑。” 夏莉一边讲述着，一边还给孟园指着对面认人。 圣岛一方很好认，这些人大都穿着白袍，即便不穿白袍身上也会带着十字架之类的物品。霍尔大公则一方并未出现在前线，在这里的都是他们的下属，据说贵族们都待在后方的城堡里享乐。 当然，这些贵族不仅仅只是贵族，很大一方面也代表着欧洲各国的态度。 十个外国人里九个信上帝，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贵族很多也信上帝，只是进入现代后，他们开始更多考虑现实，所以在接到圣岛发下的神谕后，他们会考虑对龙国开战会不会为他们谋取好处。 若没有好处，他们是不干的，哪怕违背神谕也不干。 神谕毕竟是虚的，只有拿到手的钱才最真实。 贵族不上前线，也说明了他们大都在观望，若圣岛一方失利，他们立刻就会退去，若龙国无力抵抗圣岛的攻击，这群人又会高举着信徒的大旗冲上来撕咬龙国。 说白了，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投机者罢了。 不过因为贵族位高权重，手下招揽的下属都是觉醒者里的佼佼者，所以也不能掉以轻心。 至于最后一方印国，人少势薄，就如草原猛兽厮杀后才会出现的鬣狗一般，惹人嫌弃，却也欺软怕硬，不必太过在意。 夏莉将局势一一讲明，孟园点头表示了解。 “你们就这么一直僵持？”她问道。 夏莉摇了摇头，解释说：“之前一直僵持着，最近僵不住了，每天双方都会打几场，要么他们攻破我们的防线，要么我们把他们消灭。幸运的是，之前几场咱们都顶住了，接下来恐怕就难了。” 说这话时，夏莉的脸色十分凝重。而她这话一说完，仿佛立竿见影一般，只见前方城墙下乌泱泱的人群里忽然走出一位古铜色皮肤的高壮男子，此人披着一件白袍，褐发蓝眼，显然也是一位信徒。 那人大步走到高墙前，士兵们的枪全都对准了他，只要扣一下扳机，就能将其击杀。却见他举起双手朝天，大喝一声，霎时一阵狂风袭来。 此地恰是西北边境，地处高原，气候干旱，到处都是砂石，狂风一席卷，顿时掀起飞沙走石，扑了人满身满脸。 急速的风力可以将人吹跑，夹杂着细沙更是让人无法睁开双眼。 士兵们被吹得七歪八倒，眼睛都睁不开，风中的砂砾也十分影响能见度，更不要说瞄准。 士兵们受过体能训练，还能坚持稳住身形，墙头上的觉醒者们却纷纷抱怨起来，不少都蹲下了身，躲在了掩体后，丝毫不敢探头。 “是黑风塞力斯！” “他的风力又增强了，这家伙的等级快a了吧？” 只有少数人还站在那里，一位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的女人冲夏莉喊道：“老大，让我去会会他！” 夏莉金色的长发在风沙中飞舞，抽打着她的面颊，她转头道：“好，你去吧，可别丢了我的脸！” 女人微微一笑，抬脚便往高墙下一跃。 夏莉回头对孟园道：“她叫莫小玉，是一位木系觉醒者，实力已经达到了a＋级。” 原来自觉醒者问世以来，西方便对觉醒者的实力进行了一个划分，从低到高分别为e、d、c、b、a、s、ss，目前只出现过s级，却已强大到无一不有移山倒海之能。 说话间，莫小玉已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尚在半空还未落地，地面上便陡然冒出一点绿意，那绿意在一个呼吸间迅速飞涨，眨眼的功夫便长成一棵碧藤，藤蔓宛如有自我意识一般向上一伸，稳稳接住了下落的莫小玉。 紧接着，莫小玉抬手一挥，手心里散落出一颗颗种子，随着狂风洒向无数区域。 狂风的确很可怕，可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制衡得了它吗？ 当然不会，万物相生相克，狂风向来怕密林。 细小的种子一落地，便开始在莫小玉的操控下疯长，它们深深向下扎根，吸吮着大地的养分，滋养自己急速生长、壮大、变成一株株小树，紧接着便是一颗颗大树，最后大树挤挤挨挨在一起，变成了一片碧绿的密林。 龙国的西北干旱之地，大片荒漠戈壁，以往每日都会刮起风沙，沙尘暴日日肆虐。然而当西北开始植树造林项目，风沙日渐少了，原本时常发生的尘暴天气也慢慢消失，在日益形成的密林的压制下，风沙最终也只能无奈变成它们脚下的养料。 狂风依旧在吹拂，还未吹到高墙就被密林阻隔，风吹过这片绿色屏障，树木枝叶不住摇摆，被吹得枝叶弯折，好似下一秒就要断裂一。却偏偏又显现出百折不挠的姿态，无论风力如何强劲，树枝如何下弯，总是不断。 莫小玉就站在绿林中央，这片绿色屏障如她的堡垒般，将风沙全都阻隔在外。 甚至绿林仍在向外蔓延，以柔和又缓慢的步调，在这狂风之中，无声无息开拓自己的地盘。 几位印国的弱小觉醒者站在人群之外观望，并未注意到正在接近的绿林，直到被林中探出来的藤蔓一把拖进林中，才发觉这看似无害的树林，也有着凶狠的獠牙。 霎时间，离得近的人慌忙后退，拉开了与树林的距离。 黑风塞力斯怒吼一声，他的风已经全面被压制，根本吹不到对面的高墙之上。 可惜觉醒者只有一种能力，而能力往往会彼此克制，一旦克制住了就废了。 “塞力斯，回来吧！” 身后传来同伴的呼唤，塞力斯无奈地退了回来，狂风渐歇，莫小玉的绿林却还矗立在那里，又为龙国增添了一条防线。 当然，莫小玉也并不是那么游刃有余，当她重新回到高墙时，众人都看见她苍白失色的脸孔，以及虚弱到站都站不稳的脚步。 夏莉走过去扶住了她，夸赞道：“好样的，小玉，你先下去休息吧，接下来交给我们。” 莫小玉笑了笑，点了点头，被带下了高墙。 “前辈，这就是我们如今的对战方式，彼此试探，一旦龙国败了，高墙出现了一处漏洞，他们就一齐攻过来了。” 夏莉重新回到孟园身边，对她道。 至于为何周围人都对孟园这个大活人视而不见这件事，她并未开口询问，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还不至于看不懂。 孟园还未说话，蓝月如便出声道：“你们这些觉醒者还挺厉害。” 夏莉笑道：“被派来齐都驻守的，都是国内的佼佼者，自然不会太差劲。” 还没说上两句，墙外又有了动静。 只见一位身材高挑、容貌冷艳的金发碧眼女子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身上并未穿白袍，也没戴十字架之类的圣物，而是一袭修身风衣、脚踩及膝高筒靴，宛若电影里英姿飒爽的女特工。 “伊丽莎白！”夏莉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语气中充满了凝重之色。 见她如此如临大敌，蓝月如忍不住问：“她是谁？有什么能力？” “伊丽莎白，霍尔大公势力里的一位s级觉醒者，很少出手，每次出手都是一击必杀，即便s级在她手下也无法逃脱。她之前就在欧洲杀了好几位有重重守卫的大贵族，始终没有被抓住，所以评级很高。目前根据我们的观察来看，她的能力似乎是瞬移。” “似乎？” “对，我们还没有彻底摸清她的底牌……没想到连她都出来了，看来这些人打定主意要把齐都攻破了。” 孟园忽而开口道：“她的能力是空间折叠。” “什么？”夏莉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才意识到孟园在说什么，她立刻朝着道人看去，便见对方目光正落在伊丽莎白身上，两眼微眯，似乎在观察什么。 “她能在一定范围内折叠空间，瞬间抵达想要去的地点，由于速度太快，所以让你们误以为是瞬移。其实她并没有移动，只是空间移动了。她之所以一击必杀，是因为趁其不备。” 夏莉双目微睁，吃惊地问道：“您怎么知道？” 她当然不会怀疑孟园说的是假的，可是她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人偶坐在道人肩头，冷不丁插嘴道：“因为她不是人。” 孟园：“……” 小蛇愤愤道：“才不是，是因为孟园很厉害！” 蓝月如理直气壮地说：“是啊，都这么厉害了，还能是人吗！” 夏莉默了默，明智地没有参与一鬼一蛇之间的拌嘴，而是认真思索起来。 “既然伊丽莎白的能力是空间折叠，那她出手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西方觉醒者们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打破高墙摧毁齐都，可众所周知，伊丽莎白是暗杀的好手，之前几次战绩都是独自暗杀成功再在重重围剿中脱身离去。 他们派出伊丽莎白，难道是想让她来暗杀墙上的觉醒者？ 墙上这么多人，根本就不是杀一个两个能解决的啊？ 况且就算伊丽莎白再厉害，她也只有一个人，龙国也不是不能对付。 所以祭出她到底是为什么？ 夏莉疯狂转动大脑时，忽听一旁孟园道：“空间折叠，不仅能折叠自己，还能折叠他人。夏莉，不要被她的暗杀事迹迷惑。” 第212章 孟园的话如一道惊雷，骤然炸响在夏莉的脑海，也让她瞬间明白了伊丽莎白的打算！ “不好！” 诚如孟园所说的那样，空间折叠不仅能移动自己，还能移动其他东西。只要移动一块空间与其他空间交换，比如将高墙上的部队移向其他地方，高墙便形同虚设。 甚至伊丽莎白暗杀者的名号，也不过是用来迷惑他们的迷雾，谁也不知道伊丽莎白真正的能力是空间折叠，都以为是瞬移，这样龙国这边就不会有太大的防备心，只要她一出手，高墙不攻自破。 想通这一关窍，夏莉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爬上了脊背，浑身一阵冰冷发寒。 同时，她心底也涌现出强烈的庆幸，庆幸孟园在这里，庆幸她给予了她提醒。 夏莉蓦然回过神来，猛地超前看去。 伊丽莎白已经走到了高墙之下，她走得很近，甚至跨过了那片密林。 密林并未对她造成丝毫的阻碍，显然，她的能力远超于莫小玉。 不过她走得这么近，是否说明她若要施展能力，*有一定的距离限制？ 夏莉内心思忖着，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时其他觉醒者走过来道：“老大，这是暗杀者伊丽莎白，我的能力也是急速，让我去跟她比一比？” “飞毛腿，你才刚a级，人家可是s级，你还是别上去丢人了。老大，我能力是操控重力，我还是a＋级，正好克制她的瞬移，让我去！” 显然，龙国的其他觉醒者也都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却也只将伊丽莎白当做了寻常觉醒者，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毕竟瞬移这样的能力太单一，即便发挥到极致，也造不成大影响。 虽然s级很强，然而一个瞬移s级与一个重力a＋级，绝对是重力a＋级赢面更大。 伊丽莎白在高墙下站定，神态一派轻松惬意，并未立刻出手。 她在等待龙国的觉醒者对手，这也是双方的默契。 毕竟任何一方单独出手，就相当于打破了平衡，到时可就不是觉醒者之间的事了，而是国与国之间、官方与官方之间的战争。 龙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如今国际上可没有任何一国敢真正与其开战。 夏莉望着下方英姿飒爽的女人，微微一笑：“不，你们都别去，让我来。” “为什么？” “老大你要出手？” 众人都很是不解，未免打草惊蛇，夏莉伸出染着鲜红指甲的纤长五指，缓缓插入金色大波浪中，将满头秀发往后轻轻一梳，妩媚一笑道：“你们看我跟她长得像不像？” 手下们一听，再定睛一看，发现她还真没说错。 夏莉个高腿长身材火爆，一头金发大波浪，五官明艳、还有一双潋滟桃花眼，一看就是个西方式的绝代佳人。 偏偏伊丽莎白与她的风格极其相似，两人除了长得不一样外，其他几乎没有差别。 若在脸盲的人眼里，她俩估计就是一对双胞胎。 “既然这样，那老大你去吧！一定要打赢她！” 夏莉点了点头，转头不着痕迹朝孟园看了一眼，低声道：“真人，我去了。” 孟园微微颔首：“去吧，我在这里。” 不论她表现如何，她都会在这里看着。有她在，结局总不会差。 夏莉脸上展开一抹笑容，走到高墙边缘，抬脚轻轻一点，便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下落，精准地落在伊丽莎白面前。 伊丽莎白看着对面脸庞娇艳的东方女人，眉梢微动：“爱丽丝？” 夏莉是研究西方神话的，常年在西方走动，自然也有一个西方名字，叫爱丽丝。 “是我，伊丽莎白，你很惊讶？”夏莉弯唇一笑。 伊丽莎白神情疑惑，闻言摊了摊手，无奈道：“没错，你是龙国的觉醒者领袖，我以为我不值得你出手？” 夏莉轻笑道：“不不不，我的实力并不强，之所以出手，当然是因为我们很像啊？你看，我们风格难道不相似吗？我想这应该是缘分，所以我来迎战了。” 伊丽莎白神色间仍有些犹豫，不过下一秒，那一丝犹豫便消散了。 “伊丽莎白，答应她，爱丽丝从未出过手，她的能力很神秘，这一次正好顺便试探一下她。以你的能力，基本能战胜同等级90%的对手，她不可能比你更强。” 隐藏在金发里的蓝牙耳机传来命令的话语，伊丽莎白没有回应，只是对夏莉伸出一只手道：“好吧，那请吧！” 为了完成所谓的“试探”任务，伊丽莎白说完这话后并未出手，而是仍站在原地，等待着夏莉动手。伊丽莎白之所以如此行事，也是自恃强大的缘故。 空间折叠涉及到空间法则，基本没有人能破解。 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趁着她还未发动能力时，立刻一击必杀，令她失去所有的行动以及思考能力。不然即便将她五花大绑，只要她还能思考，就能折叠空间反败为胜。 当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的能力根本没有暴露在外，夏莉不可能知晓她的弱点，所以这一战她必胜。 伊丽莎白如此骄傲自满，夏莉当然看出来了。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将手一抬，伊丽莎白周围的地底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响声一开始很细微，紧接着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仿佛地下藏着什么怪物，正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 不一会儿，那怪物便已探出头，只见黄土地上所有的缝隙里，不断有黑色的潮水蜂拥而出，这些当然不只是潮水，而是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黑蚁！ 伊丽莎白目露惊讶，她没想到爱丽丝的能力竟然如此特别。 海外觉醒者们此时也在观望，见此不禁议论起来：“没想到爱丽丝的能力是操控动物！这个能力很少见！” 驭兽本就不是天道规则，而是独属于妖兽的能力。 高级妖兽对低级兽类天然具有掌控力，这是妖兽的生物本能。 “这个能力如果运用的好很强，一个人就能抵挡千军万马，难怪她会成为龙国觉醒者领袖。” “可惜这里没有什么野兽，只有蚂蚁。” “就算只有蚂蚁，也能给伊丽莎白造成很大的困扰吧？伊丽莎白再怎么瞬移，也没办法在大群的蚂蚁里面行走啊？” “……” 与此同时，龙国觉醒者这边也议论起来了。 “老大在藏拙吗？她怎么用了这一招？” “对啊，我也想不明白……可能她想玩一玩吧！” 不论海外还是龙国，对伊丽莎白的能力都是不知情的，所以双方对战局的看法也不一。海外觉醒者认为二人能力各有克制，看不出谁强谁弱。 龙国这边却都知晓夏莉的本事，因此对她突然隐藏实力很奇怪。 不过对于双方的知情者，这会都打心底里觉得，自己那一方会胜。 伊丽莎白正在快速瞬移，蜂拥而至的蚁群将大片土地覆盖，只要她一停下来，蚂蚁就会朝她脚上攀爬撕咬，黑色蚁群宛若黑色潮水一般四处流淌，将她可立足的区域淹没吞噬，迫使她不断移动向没有蚂蚁的土地。 “你完成的很好，伊丽莎白，找个机会出手吧，不必与爱丽丝玩了。” 蓝牙耳机里传来裹挟着细细电流的声音，伊丽莎白冷淡应道：“知道了。” 金发女人抬起头，向高墙上看去，她得衡量一下折叠哪一块空间才能效益最大化。 她的能力虽强，却也有不小的限制，比如只能折叠一定范围的空间，必须离得很近。所以要想一次性将所有人都折叠进去，那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最核心的一块区域。 然而这一抬头，她却蓦然发觉，自己与爱丽丝的距离不知何时变得非常近了。 可能是后方蚁群的包围，也可能是她想要更近地施展能力。 总之，两位金发女郎之间，只剩下不到五米。 在她看向爱丽丝的同时，夏莉也正直勾勾望着她，那双眼尾向上的桃花眼如同藏着两只隐形的钩子一般，无形中拖拽着伊丽莎白的视线，让她再也无法偏移目光。 “伊丽莎白，你有没有听说过东方的一句话？” 伊丽莎白怔了怔，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兵、不、厌、诈？” 夏莉眉眼弯弯，笑容妖娆。这一刻，她的面上倏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红色虚影，那虚影长着狐狸的模样，竖着两只尖尖耳朵，有着一双向上吊起的狐狸眼，碧色的眼珠轻巧一转，便满是勾魂摄魄的意味。 “来。” 伊丽莎白清明的眼神陡然变得迷蒙，在那双狐眼的注视下，她缓缓向前走去，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夏莉面前。 “跟我走，好吗？” “好……”含糊的话语声从伊丽莎白的口中发出，她被夏莉牵住了手，顺从地跟着她一步步走到高墙前。 “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你在做什么！伊丽莎白！回来！！！” 伊丽莎白眉头微皱，眉眼间隐现挣扎之色。 夏莉伸手拿出她耳朵里的蓝牙耳机，随意丢下，冲她笑道：“不要让外面的东西影响你，以后只能听我的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 一道门从墙体上显现，两人跨过了门，走了进去。 蓝牙耳机被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又被一脚踩成碎片，暴露的零件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断断续续“该死……该死！”，最终彻底没了声息。 高墙对面，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高墙之上，蓝月如啧啧有声：“小狐狸的媚术修得好啊！” 小蛇实事求是道：“狐狸很狡猾！” 孟园眼底含笑，说：“嗯……兵不厌诈罢了。” 第213章 “该死！该死！伊丽莎白是怎么回事！！！” 华丽的城堡内，霍尔大公一把摘下耳机，狠狠摔在了地上。他身前是一张电子屏幕，正显示着边境线上的场景，方才伊丽莎白与夏莉的战斗画面，全都一五一十地传递到了此处。 “伊丽莎白是不是早已背叛了我？” 旁边还有几位男女，全都是大公手下的得力助手，当然也有智囊。 其中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道：“大公，我认为不可能，伊丽莎白没有理由背叛您，更不可能去投靠龙国，她与龙国从来没有利益往来，不是吗？”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发生的事？”大公气急败坏地问道。 “我怀疑，爱丽丝拥有两种能力。” “什么？不可能！”霍尔大公下意识反驳道。 男子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嗓音沉稳道：“为什么不可能呢？而且我几乎可以肯定，爱丽丝的第二种能力，是精神系，具有催眠、操控等功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伊丽莎白的行为了。” “可是，觉醒者不是只能有一种能力吗？我也认为不可能。”另一个人问道。 霍尔大公闻言也点了点头。 眼镜男子想了想，转而又道：“这样的话，那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爱丽丝从始至终都只有精神系一种能力。” “可她不是都操纵蚁群了吗？”霍尔大公提出疑问。 眼镜男道：“大公，谁说过精神操控不能操控动物呢？我想，我们都被爱丽丝欺骗了，伊丽莎白也是如此。爱丽丝不仅能控制动物，还能控制人，这才是她真实的能力。” 霍尔大公听到这里，总算解开了心头的疑惑，然而下一秒，他又惊疑起来。 “爱丽丝的能力是精神操控，她会出手，是不是说明，她早就知道伊丽莎白的能力？”霍尔大公神情一凛，目光在身边几人脸上一一转过，眼神里深藏怀疑，“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她的能力，所以……消息为什么会被泄露？” “……” 边境线。 “伊丽莎白竟然败了？她可是暗杀者！” “为什么会这样？伊丽莎白怎么被打败的？我完全没有看懂！有没有人来跟我解释一下？” “爱丽丝是精神系操控者，她不仅能操控动物，还能操控人，这就是原因。” “太恐怖了，爱丽丝的能力谁能防范？” “任何人去都会成为爱丽丝的手下败将，还会被龙国俘虏，这还怎么打！？” “下一个谁去？” “反正我不敢去。” 另一边，高墙上的龙国众人却都一脸的喜气洋洋。 “我就知道老大出马，就没有拿不下的。” “老大这一手魅惑越来越厉害了，而且最恐怖的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被老大魅惑过的人，清醒后会特别信任老大！如果是男的就会爱上她，完全控制不住的那种，据说这是被老大打上了精神烙印，往后都不会背叛老大，贼恐怖！” “确实恐怖……” “所以你明白老大为什么是老大了吧？有老大在，就不用担心压不住手下的人，直接一个魅惑，保准你爱上老大。” “爱上老大还是算了吧！” 夏莉来到孟园面前，伊丽莎白已经被关押起来，并不在她身边。 “真人，我刚才表现还不错吧？”小狐狸一开口就是求表扬。 孟园含笑赞道：“不错，颇有夏姬的风采。” 她本来都打算出手，伊丽莎白的能力确实有些棘手，不想小狐狸自己就解决了。 夏莉一听自己都能跟老祖宗一比了，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您过誉了，我要修成老祖宗那样的本事，还有得历练呢！” 夏莉这一手一出，一下子就让局面僵持住了。 海外觉醒者那边都不敢出头，连s级的伊丽莎白都落马了，他们谁能保证不被夏莉精神控制？ 况且精神控制不同于一般的能力，这攻击方式不可见，自然也防不胜防，除非是同样的精神系s级，其他人都不可能敌得过夏莉。 然而精神系觉醒者少见至极，更别说达到s级了。 面对众人的推诿，一位身穿白袍的金发碧眼少女缓缓走出人群。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白皙如雪，双眼湛蓝如天空，她有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孔，神情也不惊不怒淡然平和，不染纤尘的袍子包裹着她的身躯，令她如高山冰雪一般纯洁无暇。 “圣女安娜！”有人低呼出声。 没错，少女名为安娜，是圣岛上的圣女。 圣女与圣徒不同，圣徒有很多人，圣女却只有一个，是从所有修女之中选出的最纯洁、最虔诚、最美丽的唯一一位少女。 圣安娜岛之所以叫圣安娜岛，便是因为最初在岛上建造神庙的修女叫做安娜。 据说修女安娜建造完神庙后，得到了上帝的赐福，成为了侍候在上帝身边的大天使圣安娜，因此神庙内也有圣安娜的天使雕像。 最初的圣女是安娜，往后所有的圣女也都叫安娜。 安娜这个名字，也成为了一种荣耀，因此在西方很常见。 “圣女阁下，您真的要出手吗？”少女身边跟着几位信徒，此刻神色很是犹豫。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执行神谕。”安娜无悲无喜地说着，继续往前走去，“神明已经等待够久了，你们太慢了。”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都不禁露出羞惭之色。 圣女一步步走到了密林前的空地上，在距离密林不远处停了下来。 孟园眼帘垂落，凝望着下方小小的人影，漆黑的眼眸倒映着天光，清亮如明镜。 任何隐藏的秘密落入其中，都将无处可藏。 “真人，这个人的能力是什么？”夏莉转头问道。 孟园闭了闭眼，再睁开道：“她的能力很复杂，你们都处理不了。” 听闻此言，夏莉并不奇怪。 圣岛一直是龙国最难缠的对手，其他势力或许还会有所顾忌，只有圣岛从头到尾都毫不动摇，将龙国当做生死仇人一样对付，简直跟着了魔一般。 当然，在龙国人眼中看来，这种为了信仰放弃一切现实利益、乃至于自己生命的狂信徒，本来就跟着魔没什么两样。 既然是圣岛的圣女，那能力绝对很厉害。甚至可能是最厉害的那个，毕竟僵持这么长时间，圣岛估计也没耐心了，拿出撒手锏也不为奇。 “那我们该怎么办？启动火力攻击？”夏莉下意识道。 火力攻击就是导弹，后方政府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们敢攻破城墙，导弹就会发射。 不管他们来多少人，全都要交代在这里。 龙国如今也不怕了，即便与全世界为敌，又有何惧！？ 孟园缓声道：“火力攻击，对她也不奏效。” 夏莉这才惊了：“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道人肩头坐着的小人偶与小蛇也好奇地凑近了旁听。 孟园沉默了一瞬，才道：“她的能力，简单来说是时光回溯。” 其实不仅仅是时光回溯，安娜灵魂上萦绕着一条时间之道碎片，主要能力是回溯，同时孟园从她身上感觉到另一种气息。 那气息令她十分熟悉，像是历史画卷。 孟园想到了在清湖村时，进入历史画卷删除自己名字的经历。 历史画卷相当于蓝星数据库，记录了一切生灵的生老病死，而安娜拥有一部分控制权。或许，她可能直接将在场众人的存在，直接从大道的层次抹去，让他们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消失。 当然，这是最严重的猜测。 如果她真的拥有这样的权限，那就根本不需要再给予时间之道。 所以孟园有理由猜测，安娜的权限并不多，最多只能抹去记忆一类的东西。 一如当初孟园从清湖村走出时，发现所有人都失去了记忆一般。 况且时光回溯与记忆消除结合，也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一的效果。 可惜这位圣女内心十分平静，宛若死水一般波澜不惊，孟园很难从她的心理活动准确获悉她的信息。如今猜测大都是孟园的猜想，不过修为到了她这样的层次，猜测基本不会出错。 何况，没有心理活动，还有灵魂波动。 孟园无声阖上眼帘，将自己的感知放开到最大，尝试感应万物波纹。 顷刻间，天地中宛如下了一场遮天蔽日的细雨。 雨丝坠落在视野所及的任何地方，放“眼”望去，不论生灵还是死物，不论人还是大地，到处都是泛起的小小涟漪。涟漪一圈圈扩散，形成一个个波纹，波纹静静颤动着，昭示着万物生灵形成之初的基因密码。 “时光回溯？真人那我们该……” “嘘！” 夏莉正要再问，突然被一把捂住了嘴。 她抬眼一看，这才发觉，身旁道人竟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她微微仰着头，白皙清冷的面庞朝着天地，乌黑的发丝随风轻轻飞舞，仿佛正在迎接一场密雨的洗礼。 无形的“雨水”洒落在她头上、脸上、身上、灵魂上，细细涟漪从人间泛进了她的灵魂深处，将世间万事万物的密码倾囊相诉。 此刻，世界于她，再无秘密。 圣女安娜站在原地静静等候自己的对手，她等了很久，龙国方却一直无人出场。 少女细微皱眉，很快又平复下去，淡淡出声询问：“没有人出来吗？”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她抬起头向上看去，却见高墙上众人都保持着静默，甚至都没有在看她，至于到底在看什么，她并不知晓。 第214章 “老大，要不我下去吧！我是s级的金系异能，可以手搓子弹崩死她！” 圣女安娜如此嚣张，龙国觉醒者都坐不住了，他们不懂为什么夏莉一直不下令，这会只能自告奋勇自己站出来。 夏莉摇了摇头：“再等等！” 时光回溯啊，如果孟真人说的不错，这能力的确棘手，因为不管你用什么能力，都能被她回溯成之前的状态，哪怕前一秒中弹，下一秒就能回溯好了，完全就是游戏里的绝对免伤机制。 夏莉死死皱着眉，努力思索觉醒者里有谁的能力可以应对这个时光回溯。 然而想了好一会，却遗憾地发现，似乎还是只有自己，能够趁着对方掉以轻心时魅惑控制，让她连能力都施展不起来，才能真正以绝后患。 可是夏莉前一场已经出手，魅惑能力估计早就暴露了，再下去必然引起安娜的防备，估计是不可能打她个趁其不备了。 “嘶……” 夏莉紧促眉心，一时头大如斗。 “龙国真的没有人应战吗？那是不是说明，你们不战而降？” 下方，传来少女清晰的话语声，语气中的轻慢让人听了火大。 夏莉咬咬牙，正想再度下场，想办法撑过这一场时，忽见身旁闭目之人掀起眼帘，一步迈出，下一步便蓦然出现在了高墙之下，宛如神出鬼没。 安娜才说完话，突然就看见自己对面站了个人，此人一袭道袍，面貌平平无奇，看着丝毫不引人注意，这样的打扮在龙国文化里，应该是个道士。 “我似乎没有见过你？”安娜注视着对方，心底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不安，出声问道。 孟园并不回答，只伸出一只手，掌心平摊向上：“请。” 安娜想到方才道人的出场方式，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动静，就好像凭空出现一般，难道她的能力是隐身？或是移行？ 不过不管是什么能力，对上自己的时光回溯，都不会有任何胜算。 想到自己的能力，少女略略松了一口气，心中也重新恢复了自信。 她微微颔首，道：“我叫安娜，来自圣安娜岛。” 少女自报家门，孟园微微挑眉，但还是配合着她道：“我姓孟，一位云游道人。” 安娜不再开口，对战前报上名号，便已是她的开战宣言。 她要让龙国知晓，战胜他们的是圣安娜岛的圣女。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少女便伸出了手，她的掌心朝向孟园，缓缓浮现一团白光，那光柔和、璀璨、如月光般引人注目，让人移不开眼。 孟园仍站在那里，神情不动，姿势不变，甚至连眼神都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高墙之上，有人疑惑问道：“老大，这位出场的是谁啊？也是咱们局里的吗？我怎么没见过？” 夏莉两眼紧紧盯着战局，闻言敷衍地道：“咱们局里卧虎藏龙的人多了去了，这位更是大佬中的大佬，专门赏脸出面对付那圣岛圣女的，人家圣岛的圣女，咱们一般人对付不了。” “啥？就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她能有什么本事？” 其他人听了这话，不赞同道：“铁头你怎么还以貌取人了？老大不是漂亮姑娘？老大厉不厉害？” “……老大漂亮！老大厉害！越漂亮的姑娘越厉害！” 另一边，海外觉醒者内部也在议论。 “那位龙国觉醒者是谁？怎么没见过？” “不知道，不认识，估计是隐藏的底牌，不过面对圣安娜，龙国也该拿出底牌了。” “圣安娜到底有多强？” “一定很强，不然怎么可能被选为唯一的圣女？龙国这次估计是挡不住了。” 众人交谈间，对战的两人都有了动作。 圣安娜将掌心里的辉光一把推向孟园：“去吧！” 她本以为孟园会逃，不料却意外地发现，对方并没有逃，面对迎面袭来的辉光，她仍旧镇定如初，安如泰山。 不管她逃不逃，这团辉光最终都会锁定她，自动追踪孟园的身影，可见她并不躲避，反而令少女心中增添了几分没来由的惶恐。 下一秒她又在心中安慰自己，别怕，对方之所以不躲，只是不知道这光辉的厉害。 辉光缓慢又轻飘飘地来到道人面前，犹如一片随风而来的羽毛。 辉光当然不只是辉光，这其实是一团凝聚的时光之力，任何生物沾染到这团力量，都会在瞬息间年华老去，身体机能流逝、生命迅速走向尽头。显然，圣安娜并不止会时光回溯，她还会时间加速。 虽然只能作用在生命体上，但这是一项绝佳的攻击手段，且没有任何手段能抵挡。 严格意义上来说，安娜最强的能力还是回溯，她可以通过回溯抽取他人身上的时光，然后化作辉光力量攻击。回溯一次能回溯上百人，却只能攻击少数几人，是以本质上，她的能力并不适合战斗。 因此一开始，她便祭出了辉光之力，想要快速解决掉对手。 趁着龙国战败之际，再大规模回溯高墙上的时光，让龙国防线彻底断掉。 想一想吧，高墙上那么多士兵、觉醒者，在一夕之间全都变成哇哇大哭的婴儿，别说拿枪，连站都站不稳，还拿什么来抵挡海外觉醒者的袭击？ 不得不说，这是一项好计策，甚至如果不是孟园来到这里，估计也无人破解。 可惜的是，孟园来了。 在辉光飘到自己身前的时候，道人垂眸伸手，接过那团璀璨的光芒。 即便是在白天，这团柔和的光芒依旧璀璨夺目，好像这光芒并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另一种不为人知的能量，散发的光不论白天黑夜，都熠熠生辉。 时光无形，此刻却被人力强行凝聚出了形状。 ——时光。 孟园无声咀嚼着这个词，同时用尽了自己的最大的感知，来感知这团能量。 万物都有波动，而时光却没有。它并非实物，更不是真实的物质，它好像存在在这里，又好像一抹虚幻的泡影。只有一团莹莹的光辉，映在道人的眼眸里，如同一条静谧的银色河流，从她的手心，一直流淌到她漆黑的眸底，再流到她的灵魂深处，流到道心中央。 晶莹剔透、纤尘不染，宛如琉璃的一颗圆融道心上，逐渐出现了银色的光辉，那光辉犹如一层薄薄水银，覆盖了整颗道心，令一颗心放射出更明亮、更通透的光辉。 光团落在道人手上，而道人眉眼微垂，睫毛的阴影镌刻在眼下，银白的辉光则映在她的脸孔上，衬得她神情越发沉静，一如静水流深、古井不波。 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安娜的脸孔逐渐苍白起来，再也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湛蓝的眼瞳剧烈震颤着，昭示着她内心的震动。 “怎么、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老去！？” 她抑制不住地开口，瞪着对面的道人，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的震惊。 那可是足足五十年的时光之力！足以令她瞬息间成为苍老妇人，甚至若是身体再差一点，直接寿命耗尽死去也不一定。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还有能力能够抵挡时光的侵蚀吗？ 不、不可能！ 孟园抬起头，掌心里的光团已经泯灭不见，不知是被吸收了，还是自行消散了。 她收紧五指合拢手心，淡漠地注视着金发少女，摇头道：“才五十年，还不够。” 她修行五行种道大法，寿元有五百载，现代的身体也才不到三十岁，就算加上这五十年，又有何妨？ 安娜的眼底浮现点滴惊恐之色。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一战可能要失败了，她的对手绝对有备而来。可她已是圣岛上佼佼者，能力更是亲自由神明赐福而来，如果连她都败了，那还有谁能执行神明的谕令？ 不论如何，她一定不能败！ 安娜蓦地向孟园举起双手，一团更大的光柱从她手中发出，照耀在孟园的身上。 这是回溯之光，既然加速不成，那就回溯！ 光柱落在道人身上，孟园本打算利用道心之上那一层时光之力抵挡，那是她专门吸收过来，准备留待以后参悟大道所用。 时间之道，触不到摸不着，乃是宇宙最本源的大道之一，如今机缘巧合能碰见，她当然不会放过。 出乎意料的是，那回溯之光照射着她，她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变。 孟园愣了一下，而后蓦然反应过来。 她的身体早已不是人类的身躯，她的躯壳血肉由息壤捏成，她血管里奔流的血液是息壤之河，她的骨骼则是一株顶天立地的巨木。 时光加速与回溯，对大地、流水、树木会有什么影响吗？ 甚至之前的时光加速，都可能并未起效，只不过被她误解，以为是自己寿元太长，才没有出现加速衰老的现象。 “不、不可能！” 安娜不断摇着头，绝美的面庞上写满了仓皇失措。 她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时间为什么不在孟园的身上起效？难道是她的能力失去作用了吗？ 慌乱之下，少女蓦地扭头，伸手指向一位距离自己较近的觉醒者。 那是一位印国觉醒者，安娜指向他的瞬间，光柱也随之落在了他的身上。下一秒，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躯迅速缩水、矮小、脸庞变得稚嫩、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就从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变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七八岁的儿童，最后化作两三岁的婴儿，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所有人都惊呆了。 时光回溯在此人身上体现的淋漓致尽，如果说在此之前，无人知晓圣安娜的能力，这一刻，将再也没人能怀疑。 第215章 这一刻，无数的目光不约而同投注向了那位龙国道人，众人的眼神里，充斥着震惊、怀疑、畏惧、乃至于惊悚等等情绪。 沐浴在大众的注目下，孟园神色依旧平和淡然，对那些视线熟视无睹。 她面朝着安娜，抬手道：“请。” 胜负未分，对战仍在结束。 少女用力咬住了唇瓣，此时此刻，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不能败，而面前这位神秘的东方道人，却明显有着克制她的力量。 怎么办？ 怎么办？ 怎样才能赢？ 安娜的思绪成了一团乱麻，孟园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圣岛的计划，甚至让神谕变成了一个可笑的虚言。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无法完成神明下达的谕令，这对信徒来说是莫大的打击，几乎等同于否定他们的人格。 想了很久，最终她只想到一个办法。 少女的眼底闪过一抹孤注一掷的情绪，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一般，她抬起头，定定与孟园对视。 “吾神的圣光会照耀整个世界。”她坚定地说，似乎将其当做了唯一的真理，为了这个真理，她可以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孟园不着痕迹眯眼，缓缓道：“我相信，不会有那一天。” 安娜摇了摇头，神情怜悯地注视着她，仿佛孟园是陷入死局却还执迷不悟的人。 不过她并未接着“传教”，而是双手交握在胸前，握住胸口挂着一个银色天使项链，垂下头默默不语，像是在向神明祷告。 “我去，这家伙刚才那是什么眼神，显得她很高贵吗？”道人肩头，小人偶不满地开*口。 孟园注视着闭目祷告的少女，仍旧礼貌地站在原地，并未趁此机会趁虚而入。 “她将自己当做了神。”她淡淡解释道。 “哈，人还能成神？” 蓝月如话音刚落，忽然感知到安娜身上爆发出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量。只见少女脊背上凝聚出两团光，那光慢慢拉长，变成两片宽大修长的洁白羽翼，将中央的少女包裹，而少女的身躯也覆盖了一层圣洁的白光。 天使！这是看见这一幕的所有人，心底浮现的唯一一个念头。 众目睽睽之下，圣女安娜变成了天使！ “天使降临了！” “她成了天使！这是天使！” 人群一阵哗然，尤其是西方觉醒者们，此刻全都瞪大了双眼，呆呆望着那化身天使的少女，头脑一片空白。 有人甚至跪地哭泣，不住亲吻地面，仿若疯魔。 他们虽是上帝信徒，却从未亲眼见过神明，即便收到了神谕，也是通过圣岛的传话。 真正的神存在吗？他们无从知晓。 然而就在此刻，他们真正见到了神！ 天使是神的化身、神的仆从，亦是证明神明存在的最有力证据。 西方信徒们的内心深处陡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信仰之力，这无形的磅礴力量被天使吸收，令少女身周的白光越来越盛、几近刺目。 “孟园，这是怎么一回事？”蓝月如也震惊了，她没见过天使，这会一脸懵逼。 孟园低声道：“她在神降。” “神降？” “召唤神明的一种仪式，俗称请神上身。” 蓝月如闻言大惊失色：“那你怎么还不跑？这个神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索菲亚吧？” 孟园轻轻笑了声：“我知道她会来，又怎么会跑？” 是的，她早知道索菲亚会来。 对战前她还以为安娜身上的历史画卷气息是她获得了某种权限，然而当孟园感知到少女的灵魂波动后，便立刻发觉，并不是这样。 安娜没有什么权限，她身上只有时间之道的碎片，历史画卷的气息不属于她，只不过被他人无意沾染在她的灵魂上。 这其中的缘由也很简单，因为安娜是索菲亚挑选的人间代行者。 只要索菲亚想，她就能降临在安娜的身上，行走人间。 在此之前，索菲亚应该已经神降过，所以安娜灵魂上沾染了对方的气息。 孟园察觉这一点的时候，陡然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探查上帝文明信息的绝佳机会。 事实上，孟园对索菲亚的警惕从未停止，自从索菲亚不再追踪她以来，她便一直在思考，索菲亚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生灵教出现时，她觉得，索菲亚意图收割龙国的信仰，所以放缓了对她的追击。 当觉醒者问世，她便又意识到，圣灵教传教失败，索菲亚要玩脱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龙国如今还信仰圣灵教的人根本十不存一，圣灵教都快变成了邪教。 海外觉醒者对龙国宣战，便足以佐证孟园的猜测，索菲亚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到了这一时期，索菲亚应该又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来才对。 毕竟孟园虽然并未真正露面，却暗地里做了不少事，可以说索菲亚的传教计划失败，处处都有孟园的影子。 索菲亚不将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基本不可能。 所以孟园毫不怀疑，时至今日，索菲亚最想做的事，一定是杀了自己。 甚至她十分怀疑，圣岛突然莫名其妙针对龙国，倾尽全力搅乱龙国的局势，极大概率是为了逼迫她走出国门，去到圣岛。 因为混乱的源头在圣岛，只要圣岛存在，这针对就源源不断。 既然已经知晓这是对方的阴谋，那为什么她还要顺着对方的意？ 孟园的做法完全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是如果不去，那龙国将永无宁日，而孟园也需要接触到索菲亚，探查到更多上帝文明的信息，用来迎战未来的上帝文明。 这是一个阳谋，她必须去，也不得不去。 在前往圣岛的过程中，孟园还是忍不住想，若能有机会提前见到索菲亚，就能想办法从她的口中得知一些信息，不至于真的一无所知踏入圣岛。 可惜不知索菲亚是不是学聪明了，这么久以来一直不曾在她面前露面。 如今正好碰见这样好的时机，她又怎能放过？ 于是孟园毫不犹豫出手，第一时间将安娜震住，让她陷入死局中，这样才能迫使她使用神降，召唤索菲亚前来对战。 然后就能故技重施，将索菲亚的分身拖入封闭空间，获取一些机密。 正巧她学会了从万物波纹中提取信息的法门，可以用在索菲亚身上，岂不妙哉？ 思及此，道人无声弯了弯唇。 “孟园，你笑得好怪。” “嗯？” “感觉满肚子坏水。” 孟园瞥了小人偶一眼，“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就是就是！”小蛇附合，“孟园这叫聪明！” 交谈间，安娜的身影已经彻底被白光淹没，渐渐地，白光又被她吸入了体内，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不再是圣女安娜，而是另一张更加神圣的面孔。 少女金色长发变成了璀璨的银丝，一双蓝眸也变成了银眸，后背上洁白宽大的羽翼展开，整个人浑身充满了圣洁的神性。 “孟园，又是你。” 高傲冰冷的银瞳落在道人身上，天使冷冷道：“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孟园微笑：“我为什么不敢？” 上一次对战，她可是赢了。 似乎也想到这点，索菲亚的表情更冰冷了。这一次，她本来没想降临，毕竟她的分身打不赢孟园，增加信仰之力她又舍不得，用真身则显得她太弱小，好像真对付不了一只虫子似的。再说了，她已经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只惹人厌烦的虫子碾死。 既然已经有了计划，那她何必再出手？ 其实安娜有句话说得对，神明下达的神谕，却一直没有完成，龙国国门始终不曾被攻破，岂不是显得圣岛很没有威信？ 若连安娜都战败而归，圣岛的名声往哪搁？ 圣岛名声下降，信仰自然也会跟着下滑，这可不是索菲亚想看见的。毕竟圣岛是信仰最虔诚的地方，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基于此等考虑，索菲亚这才现身，决定浅浅出手一次，维持圣岛的威信。 一堵高墙罢了，她还能摧毁不了？ 唯独让索菲亚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对手竟然是孟园。 她无法掌控孟园的位置与任何信息，因此连她走到了边境线都一无所觉。 要不要现在出手，将孟园彻底解决？ 心头刚冒出这一想法，下一秒就被索菲亚掐灭。 她清楚知道孟园有多棘手，要杀死她绝对要付出很多信仰之力。况且她身上还有历史画卷，可以躲进历史中，一旦逃跑她也追不上。 不如继续原计划，引她去圣岛。 此时看来，孟园也的确在顺着她的计划走，都到了龙国边境线，估计很快就会去到圣岛。 索菲亚心中不禁得意起来。 圣岛是她的主场，只要孟园踏上圣岛，就不可能活着，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那高墙是否还要摧毁？ 索菲亚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摧毁。虽然她下达神谕的目的是逼迫孟园出来，可摧毁龙国也是她的另一个目的，二者在她心里同样重要。 如龙国这般冥顽不灵、死都不贡献信仰的国度，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种种念头自索菲亚的心头滑过，现实却只过了短短一刹。 索菲亚做好打算，当即便要执行。 当然，她也想过孟园会阻止她破坏高墙，所以她不会浪费自己的力量去做这件事，而是使用月亮的能力。 月亮可以从法则的层面抹去蓝星地表上的一切物品，不论是生灵还是死物，好比从电脑内删除一段数据一般轻易。 第216章 孟园眼瞳骤然一缩。 她耳内听到一阵机械音，那声音冰冷无情，如同网络上流行的ai话音，冷漠地下达着指令。 孟园尚且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能听到这声音，注意力便全都被其中的内容吸引。 “地面销毁程序？” 孟园蓦地回忆起卧牛山上所见的那道从月亮中降落的白纱。 以及悄无声息消失的山洞。 她念头刚起，几乎立时间，天空中便有了变化——月亮出来了！ 青天白日间，头顶蔚蓝的天幕上竟缓缓浮现出一轮圆月的剪影，浅淡如玉盘，高悬于天际。 孟园抬头向上看去，两眼紧紧盯着那轮玉盘。 注意到她的动作，有人也跟着望天，这才发现天上的月亮。 “月亮？这时候怎么会有月亮？” “现在不是白天吗？” 这是不知情者的反应，只是疑惑，却不知月亮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有诸如夏莉一般的知情者，见到那悬浮在头顶的月亮，顿时面色难看、如临大敌。 仿佛那悬着的不是一轮圆月，而是即将砍下来的铡刀。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月亮？月亮怎么会出现？”夏莉忍不住低声喃喃，不过她也不是什么蠢人，思索一瞬后蓦地转头看向高墙下的天使安娜，神情骇然，“她是上帝文明的守卫！” 一开始，夏莉看见安娜化身天使，只以为她的能力便是如此。 毕竟龙国也有长出翅膀的觉醒者，然而当这一刻，看到了月亮的出现，她才骤然明白过来，这位天使是真正的天使，上帝文明的守卫者！ 月亮出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道还需要猜测吗？ 夏莉又惊又怒，却还是第一时间对周围的人下达命令道：“快走！所有人立刻离开这里！” “什么？” “老大，为什么要走？” “这可是高墙！我们不是来守卫高墙的吗？” “别问那么多，听我的命令，所有人，全都迅速离开高墙！” 夏莉怒吼出声，她是守卫齐都的最高指挥官，她有权下达这样的指令。 “边防部队也要撤离吗？” “撤！都给我撤！” “长官，你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一旦边防部队撤离，高墙就守不住了，齐都也要失陷。” 夏莉不断抬头望向天空，看着那越发明显的月亮，她几乎失去了所有耐心，表情狰狞地冲手下吼道：“快走！别跟我废话！再不走咱们都得死！” 月亮在白天出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彻彻底底的抹杀！ 夏莉的反应很快，从她看到月亮到下达命令，才过去短短不到半分钟。一众手下与士兵即便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却还是听从她的吩咐，迅速从高墙上走下，有序进行撤离行动。 “他们在干什么？” “龙国这是不战而降了吗？一定是圣女安娜召唤下来天使，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龙国人太懦弱了！” 海外觉醒者们见此情景，不禁嬉笑嘲讽起来。 所有人的话音这一刻全都传入了孟园的耳中，她听见夏莉的命令，也听见众人的嘲笑，还听见索菲亚得意的话语声。 “孟园，这堵墙，不论你守不守，今日都要破。” 至于墙上的人，若是他们跑得快，倒是能免于一死，索菲亚并不把几个虫子放在眼里。 天空上，月亮的轮廓越来越鲜明，越来越清晰。 即便是白天，也能看清幽幽洒落的月光，宛若一层白色的轻纱，从天空缓缓垂落而下。 孟园眉眼冰冷，定定注视着索菲亚，一字一顿地说：“那就来试试看，我到底能不能守住。” 话音落下的瞬间，道人身形陡然模糊起来。 一股淡蓝色的水流骤然凭空涌现，飞速流动着在她体外形成一个球形的水罩。 孟园张开双臂，催动体内弱水之道，顷刻间，内府中的河流、大海、湖泊中的水全都向外汹涌而去。而她体表的水罩则不断扩大，化作一张巨大的蓝色屏障，将附近高墙与索菲亚全都包裹进去。 索菲亚看着那蓝色屏障，下意识笑道：“水？你要用水挡住我？” 她言语轻蔑，似是嘲她异想天开。 她并未认出这是弱水。 月亮上的轻纱来得很快，根本不给孟园多余的反应时间，当看见那抹月华轻纱之时，她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一个东西。 ——弱水屏障。 此时此刻，萦绕在孟园周围的蓝色屏障，便是她塑造出来的弱水屏障。 从前的弱水屏障能抵御上帝文明的攻击，且支持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如今的弱水屏障虽不如从前，然而月亮的攻击却也不如最初那遮天蔽日的一掌。 况且孟园知晓，月亮上的轻纱乃是蓝星大道法则的凝结，只不过被上帝文明所窃取。一如历史画卷，明明是蓝星的东西，却被夺取权限用来控制蓝星文明的发展。 既然都是自家的东西，那弱水对它应该也有用。 当然，这一切只是她瞬息间的大胆推测，并不确定真正结果。 其中支撑孟园做出此等推测的，是她发现自己能够听见那道机械音。已知地面销毁程序就是月亮上的轻纱，而她既然能听见，就说明自己与其有所关联。 以及这一次再见月亮，她却不再有多少危机感，不像上次在卧牛山，那种生死临头的感觉已经不见了，她甚至并未感觉到多少威胁。 这足够说明，现在的月亮已经不再能伤害到她。 其中有什么决定性因素？孟园不禁思索。 与最初的自己相比，她身上并未多出多少东西，唯一好的就是历史画卷与城隍印。但这两样法器可都不是防御性的，都不能用来保护自身。 最终，孟园只能想到弱水屏障。 不过似乎连老天都在庇佑她，那纯粹的法则之力凝结的月华轻纱缓慢落下，孟园紧张中意外发觉，这次所见的“轻纱”似乎相较第一次见时略微稀薄许多，起初她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瞬才意识到，法则的力量被索菲亚拿来分给地面的觉醒者了！ 尽管每个人都分了不多，可人类太多了，一个个觉醒者们积少成多，也间接削弱了月亮的力量。 月华轻柔地坠落在了蓝色水幕之上，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虽然大部分人根本看不懂两人的战斗方式，但还是能看出，月亮与天使有关，而水幕是孟园使出来的防御手段。 索菲亚满脸好整以暇，她根本就没想过月亮会失效。 因此当看到皎白月华被蓝色屏障阻挡，如冰雪融化般消融在了水幕之中时，她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收起，面庞便抑制不住扭曲。 “什么？！！！” 她怒不可遏，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条件发射去质问自己的副脑。 【078，这是怎么一回事！地面销毁程序失效了吗？？？】 【经检测，销毁程序并未失效。月亮的储备能量在减少，索菲亚，建议你立即停止销毁程序。】 【为什么会减少？？？】 【有外部不可抗力在与月亮抢夺能源。】 副脑078的话语犹如一只重锤狠狠敲在索菲亚心头，让她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唰的一下抬起头，看向蓝色水幕中的道人，眼神凌厉如刀。 “是你！孟园，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无人察觉，天使的银眸之下，隐藏着一缕不为人知的细微惶恐。 索菲亚终于感觉到了不安。 与孟园斗智斗勇这么久以来，她从未将对方放在眼里。因为她最大的依仗便是月亮，是对蓝星的法则掌控。掌控了蓝星法则，这颗星球上的任何生灵都将是上帝文明的奴隶，不，应该说食材才更准确。 让她去正视一个食材？这不可笑吗？ 索菲亚有高傲的资本，也有高傲的理由，直到这一刻，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即使面临她的追杀围剿，即使毫无助力，即使孤身一人行走人间，这只从不曾被她看在眼中的虫子，却一直在变强、变强、强大到连她都开始心生惶恐。 是的，惶恐。 她止不住地想，最初的孟园有这么强大吗？甚至能与月亮抢夺法则之力？ 现在的她可以与月亮抗衡，那以后呢？ 以后她是否还会登上月球，杀死自己？ 索菲亚狠狠打了个寒噤。 “索菲亚，你不认识这屏障吗？”道人长身而立，站在蓝色屏障下，隔着一层朦胧水雾，含笑望向天使，一派云淡风轻。 孟园也没想到弱水屏障竟然这么好用。 当月华撞上屏障上的刹那，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压力狠狠朝她袭来，差点将孟园给直接压趴下。 孟园当时便有点撑不住，好在她早已习惯了承受，背负历史画卷行走人间这么久，她的耐力远非寻常可比。何况她的脊梁可是宁折不弯的巨木，还是努力抗住了这压力。 电光火石之间，她又想到上古时期弱水屏障是承载法则的容器，当即便催发弱水之道中的包容万物之相。不想才心念一动，那落在屏障上的法则之力，竟好似雪溶于水一般，立刻就融入了弱水之中。 孟园的压力也随之大大减轻，这才露出这番云淡风轻的模样。 索菲亚闻言，目光落在那淡蓝色屏障之上，一脸惊疑不定。 【078，这屏障是什么？】 【正在检测中……检测完成，索菲亚，这个屏障是蓝星的星球屏障。】 【怎么可能！星球屏障怎么会为人所控制！而且她根本就不是星球守卫者！再说了、蓝星屏障不是早就被打破了吗！】 第217章 月华缓缓消弭，孟园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法则之力的灌注让她一瞬间领悟了许多大道真理，大道梵音在她耳边吟诵，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那瞬间的感受仿佛回到了直面盘古的时候，这是一次难得的悟道之机。 并且这一次有弱水屏障阻隔，因此她还能保持清醒，更能感知到其中玄妙。 不过孟园还是冷静了下来，并未沉迷其中。 悟道很重要，然而目前还有一件事更重要。 见索菲亚后退了一步，孟园蓦地开口道：“索菲亚，看你身后！” 索菲亚下意识向后看去，刚一转头，便见身后空空如也，而头顶似有一物兜头笼罩下来，骤然将她囊括其中。 霎时间，她便穿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眼前一黑，来到了另一处空间。 索菲亚一抬首，就看见脚下踩着的巨大幕布，幕布之上有山川河流、人间盛景，处处皆是栩栩如生，其幕布宽大无垠、不知边际。 索菲亚瞬间就看出这是哪里！ 历史卷轴！ 这是蓝星的历史卷轴！ 每一颗生命星球都会诞生世界之心、历史卷轴、星球屏障，这是三样标配。 其中世界之心与星球屏障会因为各星球文明不同而各不相同，然而历史卷轴却是一样的，全都是对星球历史的记录，相当于一个总信息数据库，饱含着整颗星球上的所有物质信息。 所以一开始索菲亚没有认出蓝星的星球屏障，因为上帝文明的星球屏障并非弱水，弱水乃是蓝星独有的物质。 孟园悬空立在不远处，观察着索菲亚的表情，语气淡淡道：“看来你知道这是哪里。” 终于，挡住了月亮的攻击，还将索菲亚困入了历史画卷。 一切都很顺利，此刻她心情极好，神色轻松写意。 索菲亚则与道人截然相反，眉眼间萦绕着丝丝惶恐，面色难看道：“上一次我的分身消失，你也是这样做的吧？” 孟园轻轻颔首：“不错。” 只是上一次可不是关进历史画卷，但这就不需要刻意解释了。 索菲亚语气冷冷道：“孟园，立刻将我放出去，我可以不计较这次你的冒犯，不然等我回去，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孟园眯了眯眼：“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回去吗？” “你应该知道，上帝之民永生不死。”索菲亚不动声色道。 “我还知道，你若死在这里，就会失去这段记忆。”孟园一字一顿地说。 此言一出，索菲亚的脸色骤然黑沉下来，难看得要命。 她意识到，自己的弱点已经被孟园掌控了，对方显然早有预谋！ 【078，快联系主脑！】 【好的，请稍后……副脑链接主脑中……副脑链接主脑中……链接失败。】 【该死！】 索菲亚其实有历史卷轴的部分权限，然而这权限在主脑那里，只有链接上主脑，她才能脱困。可惜历史卷轴内自成空间，她在内部根本联络不上主脑！ 主脑、月亮、蓝星数据库、地面销毁程序，其实都是不同的东西。 主脑是上帝文明留下的分部装置，完全属于上帝文明。 月亮是一架宇宙飞船，蓝星数据库便是历史卷轴，地面销毁程序则是蓝星法则之力的凝结，后两者本质上属于蓝星。 数据库是检索系统，通过主脑下达检索指令，就能检测蓝星地面上的所有信息。销毁程序是攻击系统，也需要利用主脑下达指令，才能攻击蓝星。 月亮则是承载它们的摇篮。 主脑掌控着月亮、数据库、销毁程序、以及副脑的所有权限。 严格意义上来说，真正控制蓝星的是主脑，索菲亚不过是一个看守人员。 只是主脑不具备智慧，所以只能听从索菲亚的命令。 孟园抬起手，自虚空中缓缓抽出一柄漆黑长剑，剑身上萦绕着森冷寒气：“不要挣扎了，索菲亚。” 索菲亚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办法，除非将孟园打败。 她狠狠咬牙，深深记住了这一刻被一只虫子逼到绝地的侮辱，发誓一定要将其毁灭。 洁白羽翼蓦地张开，天使飞上半空，浑身银光环绕，陡然朝道人撞了过去。 她携带的信仰之力不算多，要想战胜成长至今的孟园基本不可能，索菲亚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她还记得安娜身上的时间之道法则，这是她特意赐予给这位虔信徒的能力，她可以用它来消耗孟园的寿命，让她提前老死！ 索菲亚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时间之道催动到了极致，一次次与孟园相撞。 可是令她绝望的是，哪怕她将法则之力发挥到了极致，道人的容颜依旧毫无变化！ 她为什么不会老去？ 她不是人类吗？她不是生命吗？时光流逝为何在她身上毫无作用？ 反而是孟园的长剑，一次次刺中她的信仰之躯，信仰之力飞速消耗，索菲亚的实力在迅速变弱，越来越难以攻击到孟园。 “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不会老去？”孟园含笑问道。 漆黑长剑猛地挥向天使翅膀，将半边洁白的羽翼砍落，羽翼一离开索菲亚的身体，就化作纷飞的白光消散在空中。 索菲亚一个踉跄，猛地坠落下去，紧接着她后背一闪，双翼再现，却不如之前那般洁白璀璨，身上的光辉也暗淡了一层。 “孟园，你不要得意。”索菲亚盯着她，恶狠狠道，“就算我不会记得这段记忆，你也要死。不仅是你，还有你守护的龙国，我也会将它从这颗星球抹去！” 孟园长睫垂落：“是吗？” 道人手腕翻转，锋利剑尖轻巧一刺，穿入索菲亚的心口，抽出时带出的不是血，而是一串明亮的白光，宛如四散的流萤。 “我等着。” 她面无表情，眸色冷漠，不是不将索菲亚的话放在心上，而是自信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 索菲亚不会知晓龙国具有什么样的底牌，她对蓝星的印象，还停留在数万年前，却不知这颗看似孱弱的星球早已暗中筹谋、蓄势待发。 羽翼再一次断裂后，再也凝结不起来，索菲亚身上的信仰之光黯淡无比，眼看就要消耗殆尽。 直至此刻，她的神情依旧只有愤恨屈辱，却无半点畏惧。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再睁开眼她又将复活。孟园费劲力气将她困住，杀了她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时泄愤，甚至还会暴露自身的实力。 等到她再次复活，就可以查询数据库，复原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失去记忆又如何，该知道的，她还是会知道。 索菲亚有恃无恐。 甚至为了早点死，失去羽翼后，她连反抗都不再反抗，站在历史卷轴之上，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孟园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含笑问：“你以为我要杀你？” 索菲亚道：“要杀就杀。” “索菲亚，我不会杀你。” 孟园笑着摇摇头，突然朝她伸出手，一条弱水化作的锁链凭空出现，将索菲亚从头到脚捆住，令她动弹不得。 索菲亚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孟园则在她面前盘膝而坐，阖上了双目。 索菲亚瞪着前方的道人，完全不知她在搞什么花样。 孟园不管她如何动作，只默默放开了感知，感受索菲亚身上的波动。 万物都有波动，这是宇宙的基本法则。 索菲亚的身体内并无灵魂，只有一缕神念。但仅仅一缕神念，也已然包含着太多的信息。 好比一个人的一粒细胞，就蕴含着全身的基因信息，一个细胞就能克隆出一个同样的人。 一缕神念，也饱含着索菲亚整个灵魂的信息。 起初，孟园什么也没感觉到。在她“眼”中，索菲亚好似不存在一般，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涟漪。 好在，她坚持不懈，一直持续感知，几乎用尽全力。终于，她“看”到一圈细细的波纹从前方的黑暗中缓缓荡开。 犹如夜空中落下一滴细雨。 孟园惊喜不已，小心翼翼用自己的波纹去触碰那条波纹，两个弧形涟漪交叠、融合，随后继续向无形中扩散。 顷刻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涌向孟园的脑海，让她一时间大脑空白。 仅仅那一条波纹，蕴含的信息量竟然超越了她此前接受的波纹信息总和！ 难道这便是频率的高低吗？ 孟园不禁心生猜测，不过她也来不及探究这一点，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庞然信息之中。 这些信息，一定蕴含着上帝文明的秘密。 她立刻开始接受。 最先出现的是索菲亚的信息。 【索菲亚，上帝之民，四亿六千万年前入库，主脑评级d，平民阶层。性格缺陷大，上限低，无成长价值。】 嗯？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评价？ 孟园心头刚浮现疑问，下一秒，另一段相应的信息冒了出来。 上帝之民永生不死的秘密，是因为他们的灵魂被主脑收入了库中。当他们灵魂入库那一刻，就会被彻底冻结，从此再也不会成长与改变。哪怕索菲亚活了再长时间，她呈现在外的模样依旧是她最初的样子，她的性格、人格、为人处事、智慧与能力，永远不会因为经历与时光而进步。 所以，每一位上帝之民一旦“入库”，就已注定了价值，这便是主脑评级的由来。 孟园猜测，主脑的入库大概就是实力达到星球守卫者。 虽然孟园没跟她的本体交手，但能感觉出来，索菲亚的实力就在这区间。 至于主脑，很可能是上帝文明的天道。 第218章 “我亲爱的子民们，不要惊慌，不要害怕，让我来告诉你们，神瞳星已经来到了一个最关键的转折点！” 投影中的男人已经上了年岁，脸上布满了皱纹，他语气激动地说着，街头上的路人全都看向了他，孟园发觉此人在这颗星球上应该很出名，因为众人看见他后，眼神里只有熟悉而不是惊讶，甚至不少人还露出崇敬的表情。 因为接收的只是信息，所以她能听懂对方的话语。 从男人的话语中，孟园得知这颗星球名为神瞳星，男人名叫拉耶姆斯，是这颗星球上最负盛名的修行者与科学家，也是星球的最高领导人。 拉耶姆斯的名字出现在脑海，下一刻，一连串的信息冒了出来。 神瞳星的文明与蓝星并不相同，神瞳星人天生就有一项能力，不过并不是他们的眼睛，而是生来就有的超强精神力。 之所以用神瞳来命名，是因为古文明时期，刚诞生的神瞳星人并不清楚精神力是什么*，他们只是发现当他们专注盯着一样事物的时候，就能出现隔空操控物品的行为，甚至还能一定程度上操控他人的思想，于是认为这种能力来自于自己的双眼。 古时的神瞳星人觉得这是神明赐予的神瞳。 同时他们还发觉，操控能力的强弱取决于蓝眸的深浅，瞳色越深的人精神力越强，越浅的人越弱，神瞳星由此得名。 哪怕后来随着文明的发展，神瞳星人认识到自己的眼睛并不具备能力，他们的真正能力是精神力，神瞳星之名也没有被更改。 神瞳星人拥有这样的天生天赋，按理来说在整个宇宙间也算是得天独厚了。 拥有着超强精神力的神瞳星人，算是天生的修行者，他们也的确没有辜负这样的资质，文明仅仅发展了一千年，就从蒙昧时期来到了高度发达的灵修时期。 最初，每一位神瞳星人都修行精神力，毕竟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然而因为发展不算太久，所有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所以即便到了一千年，星球上也没有出现星球守卫者，甚至星球、天道的本质都不清楚，他们只是凭借着本能强大自身罢了。 如果继续按部就班下去，最多不到一万年，神瞳星绝对能走入宇宙视野中，成为一个极具潜力的文明星球。 可惜，宇宙中总是充满了意外。 神瞳星发展的第一千年，一艘破损的宇宙飞船坠落在了星球上。 宇宙飞船里的生命早已死去，然而动力系统却还在运行，神瞳星人发现了这艘飞船，将其带了回去，当时的最高领导人面对这天外来物欣喜若狂。 没有生命不向往外界，就好比蓝星上的人类，数千年来孜孜不倦探究着宇宙，想要证明自己不是这世界上唯一的智慧生物。 神瞳星得到了宇宙飞船，自然要好好研究一番。 非常幸运的是，那一艘还未彻底报废的宇宙飞船，启用的是高端的精神力登陆模式，于是不费吹灰之力，神瞳星得到了飞船里的所有资料与信息。 从此也能看出神瞳星的运道，比蓝星强了太多。 如果蓝星上坠落这样一艘宇宙飞船，绝对什么都研究不出来。 因为没有神瞳星人的天赋精神力，连飞船都打不开。 不过蓝星人也有神瞳星人不及的地方，那就是神瞳星人的性格很有缺陷。 或许是因为天生精神力强大，神瞳星人情绪暴躁易怒、反复无常、喜怒哀乐皆形于色。他们发展的太快，依托于先天的能力，早早就成为星球上的霸主，将其他生命奴役，是以也没有土壤发展出诸如蓝星的修身养性一类的文化。 神瞳星文明，用好听一点的词是弱肉强食，难听一点就是野蛮。 文明发展到了一千年，这时他们也已经发觉了神瞳星人的修行瓶颈，那就是性格的缺陷，让他们很容易失去理智，心性上无法提升，反馈到现实就是精神力到了一定程度就不再增长。 若是等待个几百年，或许会出现一位智者，发现了修身养性的好处，开始推行真正的修行观念，引领文明走向新的方向。 只是文明的转折点，从不以人意为转折。 坠落的飞船很快就被研究透彻，神瞳星人看着那些宇宙资料，只觉找到了文明的正确方向！ 他们开始发展科技！ 他们意识到了科技的强大，认为精神力只是小道，真正的强大是科技！ 宇宙飞船能飞跃宇宙星海，歼星炮一炮就能摧毁一颗行星，机械战甲能赋予孱弱的**强大的武力，还有许多的宇宙数学、物理定理，都让他们如获至宝！ 精神力强不强？ 当然强，极强的精神力可以操控千万斤巨石，可以移山填海，还能带动**飞行。 可是一到万能的科技面前，就完全不如了！ 精神力并不能让他们免除生老病死，也不能让他们离开星球，更不能让他们寒暑不侵、不用吃喝拉撒。 宇宙飞船上却有能治疗身体的医疗舱，哪怕断了手脚也能通过舱体进行克隆移植断指再生。还有保暖防寒防辐射抗击打的防护衣、只吞一颗就能保证一整天活动的能量胶囊，延长寿命的基因药剂等等等等。 最重要的事，他们在飞船里发现了虚拟现实技术！ 那是飞船系统里的一个解闷小游戏，却让神瞳星人如获至宝！ 因为他们发现，虚拟现实技术可以保存人类精神力，进入虚拟世界中生存，所以哪怕现实里的**死亡，他们也会在游戏中永生。 不过这对精神力要求很高，也就是灵魂层次，因为灵魂层次低了，进入游戏会被网络数据冲击，很难坚持下不溃散。 可这对神瞳星人来说，却是毫无难度的一件事，因为他们天生就精神力强大。 获得了宇宙飞船的神瞳星人简直如虎添翼。 接下来的两百年里，神瞳星全力发展科技，而科技本来就不是需要积累的东西，它的爆发总是十分迅速，不像灵修文明动辄几千年几万年的苦修。 科技的发展让神瞳星焕然一新，原本的自然环境中出现了大片的科技造物，社会环境大变样，城市林立高楼四起。 这段时间里，神瞳星内出现大批科学家，科学家基于宇宙飞船，开始探究世界、宇宙、人体、灵魂等等奥秘。 神瞳星文明的前进速度可谓是坐上了过山车一般，几乎一天一个变化。 科学家成为十分受人尊敬的职业，同时科技带来的生活便利与武力支撑，也让神瞳星人的精神力发展陷入停滞，乃至于倒退，毕竟古时精神力潜修需要进入山野自然之中，如今的人们却早已习惯了城市的便利生活，根本不愿意再去受苦。 哪怕精神力修到了顶又怎样呢？又不会让他们永生，飞起来也不如飞车快，还耗费精神力，力量也不如机甲强。 神瞳星人自然而然地抛弃了自己的能力，选择了投入科技的怀抱。 当时的政府领导人也认为科技才是正确的道路，是以并未阻止社会的演变，毕竟坠落的宇宙飞船不就是对宇宙大环境的一个最有力的证明吗？ 那时的他们并不知晓，宇宙间并不只存在科技文明，还有更为强大的灵修文明。 拉耶姆斯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 他出生就有着极强的精神力天赋，同时有着绝佳的智商与心性，他就像是上天送下来的天之骄子，即将做出引领时代的伟大事迹。 事实证明他的确做到了，他二十岁就展现出了自己在科学上的天赋，突破了全息网游技术难关，在神瞳星上复刻出全息网游，同时带领星球建造出宇宙飞船。 他不仅比其他科学家更聪明，还没有发现精神力修行，并且发现了心性对精神力修行的影响，是星球上最强的瞳师。 在他五十四岁那年，拉耶姆斯遇见了人生的转折点，他突破了修行平静，链接上了“天道”，也就是星球意识！ 这一刻，他终于知晓了星球的秘密，得知修行的终点，也发现了宇宙的真相！ 拉耶姆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立刻就意识到，宇宙的真正格局里，科技绝对不占据主导位置。修行与链接星球意识，才是智慧生命的最佳发展路线。当然科技并非一无是处，科技也很强大，只是上限有限罢了。 同样也是在这一年，神瞳星遭遇了一个巨大的噩耗——神瞳星附近竟然存在着一颗黑洞！ 黑洞会吸收周围的所有物质，而神瞳星已经被其引力锁定，正在缓慢朝着黑洞加速奔去，再过不到几十年，这颗星球就会坠落进黑洞中，彻底湮灭。 当初那艘坠落的宇宙飞船，就是因为遭遇了黑洞才落进星球。 一切早已有迹可循，只是他们发现的太晚了。 神瞳星的科技并非从头开始一步步脚踏实地走出来，而是从飞船上得到了技术成果，再一点点反推，所以整体上存在极大的缺陷。当他们发现黑洞之后，完全找不到任何办法将星球从黑洞中解脱出来。 拉耶姆斯当时已经被推拒成为了星球上的最高领导人，发现这个秘密后，他立刻向大众隐瞒了信息，开始独自思考解救星球的办法。 他极其聪明，其实当时他可以选择向外界求助——使用宇宙广播。 神瞳星没有能力解救母星，其他高等文明绝对可以，毕竟黑洞离得还不算太近，引力锁定不算太强，只要有超过引力的外力从外拉扯，就能将神瞳星拽出黑洞引力边界。 可是他没有那样做。 第219章 当然，拉耶姆斯并不认为自己的欺骗是过错，他认为自己是在真正拯救神瞳星人。 仅仅一个全息系统又如何能挽救自己的文明呢？被带走的系统或许会被卷入宇宙乱流，或许会被其他的文明捕获，或许会落入虫洞或者黑洞。 宇宙中的危险与意外实在太多太多了。 即便真的有神瞳星人逃出生天，带着全息系统找到了新的殖民地，发展出了新的文明，难道就一定确保他们会让全息中的族人复活吗？ 为神瞳星人塑造新的身体，远远比不过开发新星球与创造新文明重要，毕竟神瞳星人不会灭亡，系统中的人又不会死去，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将他们复活呢？ 不过这也只是拉耶姆斯的设想，他总是习惯于设想每一件事最坏的结局。 全息系统是要建造的，这是挽救文明唯一的办法，但如何建造，这就由他说了算了。 他是神瞳星最强大、最富有智慧的贤者，最终，他也的确找到了最万无一失，能够让每一位神瞳星人永生不死的办法。 他发现了世界之心的存在，更意识到它能够被生灵的所思所想、也就是人族共同意志所改造，于是他便开启了那疯狂的上帝计划。 上帝计划，会将世界之心改造成一个无形中的“全息系统”，每一个进入系统中的神瞳星人，实则灵魂都将与世界之心融合，从此往后，世界之心存在，神瞳星人则永生不死！ 拉耶姆斯的智慧远远超越了当代所有人，他的想法疯狂至极，因为一旦灵魂融合世界之心，神瞳星人将再也无法离开这颗星球，这是连最后的退路都斩断了。 黑洞近在咫尺，神瞳星即将被黑洞吞噬，黑洞内部强大到足以撕碎一切的力量会将这颗宇宙中渺小的星球碾压成最微小的粒子。 星球碎裂，世界之心也将碎裂，到时候，神瞳星便会彻底覆灭。 这是一场豪赌，只属于拉耶姆斯一人的豪赌。 孟园看见了拉耶姆斯所做的一切，他冷静又疯狂地执行着全世界只有他一人知晓的计划，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即便是跟随他多年的秘书长，也被瞒在鼓里。 “上帝”的制造并不简单，中间有过无数的坎坷，但拉耶姆斯做到了。 “上帝”问世的那一天，拉耶姆斯也耗干了自己的精力，即将奄奄一息。 他作为当代最受敬仰的伟人，毫不犹豫、当仁不让地第一个进入了上帝系统，成为了一位先驱者，亦是上帝系统最初的管理员。 孟园看到这里，已经预见到最终的结局。 毫无疑问，拉耶姆斯成功了，他挽救了神瞳星，挽救了所有人。 他守住了神瞳星文明，哪怕面对黑洞的威胁，也让每一位神瞳星人都存活了下来，至今依旧不曾毁灭。 然而神瞳星人都已融合世界之心，再也无法繁衍，更不能获取物质界的能量修行，于是他们只能化作牧主，放牧其他低等文明星球，收割文明中的信仰化作自身的力量。 信仰才是神瞳星人力量的源泉。 至于为何要夺取其他文明的世界之心……孟园不得不猜测，这或许便是维持神瞳星人存活至今的原因。 心中刚这么想，孟园眼前便陡然闪过一副画面。 画面中有一位长者，在告诫一位年轻的神瞳星人。 “我们已经失去了母星，要想维持世界之心的运转，只能去掠夺其他的世界之心。只有世界之心，才能维持世界之心！所以，去掠夺吧，这就是我们神瞳星的命运！谁也不能逃脱。” 看到这里，孟园几乎明白了一切。 神瞳星人已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们与世界之心融合，变得永生不死，即便死亡也能在世界之心中重生，只因他们的灵魂早已与世界之心融合，再也难舍难分。要想彻底毁灭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神瞳星的世界之心摧毁。 可是，神瞳星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这才是孟园最关心的一件事！ 可就在她心头划过这一念头时，眼前那些幻觉般的画面陡然间全都消散一空，脑海中庞大的信息流顷刻间宛若爆炸一般，砰地一声炸成了灰飞。 孟园面前的索菲亚，面孔上也浮现出莫大的惊恐。 “你在做什么！你在——” “砰”的巨响声中，索菲亚的身形陡然间炸开，蓦地化作一片虚无。 孟园头脑昏沉，眼前一片空白，神魂都在隐隐颤动。 好在她的神魂境界几近仙人，并未在那猝不及防的爆炸中受损，只是略微受到影响罢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望着前方索菲亚所在的位置，此时此刻，那里已然空无一物，什么也不存在。 神念划过，找不到丝毫索菲亚的痕迹。 孟园反应过来，刚才她应该是触及到了神瞳星的禁忌。 拉耶姆斯很可能在每一位神瞳星人的灵魂深处刻入了一条规则，那就是——不得以任何方式暴露神瞳星的位置。 一旦触及到这条规则，即便是神瞳星人，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摧毁。 孟园虽然惊讶，却并不感到意外。 事实上，今日所得到的这些信息，已经远远超乎她的预料。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她不急。 拉耶姆斯显然也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的知道，如神瞳星这般的生存状态，一旦被发现位置，将死无葬身之地。 目的达成大半，剩下的并不紧急。 至少已经知晓上帝文明的由来，接下来很多事就好办多了。 若是上帝文明再来，哪怕没有暗星人帮助，孟园也有把握让他们不敢动手——比如将上帝文明的信息散播出去。 一如暗星人所说，上帝文明在宇宙中几乎臭名昭著，偏偏又极其神秘找不到对付他们的办法。一旦将其只剩下一颗世界之心，连母星都失去的消息广而告之，哪怕没有具体坐标，神瞳星也会面临巨大的威胁。 何况如今蓝星有了暗星人助威，孟园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上帝文明，对蓝星已不再是威胁。 。 翌日，边境，高墙外。 原本集结在此的海外觉醒者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小杂鱼，躲藏在远处暗暗观望，似是在监视动向。 一片绿林之中，孟园一边肩头坐着个小人偶，一边盘着一条小黑蛇，冲着小狐狸挥了挥手。 “走了。” “前辈，您真的要去圣岛吗？”夏莉神色间止不住流露出担忧，“那地方可是上帝教的大本营，一定布置了陷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一直放任下去。” 闻言，夏莉不禁叹了口气：“您说的也是……既然如此，那就祝您一路顺风。” 孟园微微颔首，看了她一眼，忽而伸手在她眉心处轻轻一点。 夏莉蓦地一愣。 一抹绿光顺着夏莉的眉心钻入她体内，在她额头留下一片树叶般的印记，轻轻闪烁一下便又隐没了。 她抬手摸了摸那片印记，回神道：“前辈，您这是……” 她能感觉到，这印记没有任何作用，似乎仅仅只是留了个标记。 孟园道：“方便以后联系。” 夏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 “回去吧，不必送了。”孟园摆摆手，转身便向西方走去。 不远处暗暗窥探的诸多视线看到那从林中走出的道人，一阵猝不及防的骚乱后，全都畏惧地收回了目光，探出的脑袋也都缩了回去，无一人敢露头。 轻而易举战胜神降状态下的圣安娜的人，可不是他们能窥视的。 孟园若无其事地走在公路上，边境外也是有公路的，虽然如今很少有人走，但以前局势还算和平时，会有往来贸易的商人途径此处，贩卖国内外的商品。 她沿着公路一路向前，沿途不时偶遇一些建筑，与龙国风格大相径庭，尖尖的顶与窄小的窗，充斥着欧式的古典与优雅。 “孟园，咱们接下来直接去圣岛？”蓝月如摇晃着小脚，出声问道。 孟园望了望四周，不置可否道：“先随意逛一逛吧。”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去圣岛呢。” 孟园摇了摇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她说了逛一逛，便真的放慢了步伐，旅游一般行走在这国外的土地上。 孟园踏上旅途的同时，孤悬于太空的月亮上，索菲亚蓦地自蒙昧中醒来。 【上帝之民索菲亚数据丢失，主脑启动数据复苏。】 【索菲亚，欢迎回来。】 “又是她！数据又丢失了！”索菲亚怒不可遏。 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这一次降临都没携带多少信仰之力，可再次被小虫子销毁自己的数据分身，依旧令她感到莫大的耻辱。 “孟园……我一定要杀了她！”索菲亚尽管愚蠢，却也渐渐感觉到孟园的棘手。 就像一只恼人的蚊子，哪怕知晓其弱小，可就是抓不着。 若是她不顾一切，花费大量信仰的确可以将孟园杀死。 偏偏她不舍得自己付出，好在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不仅可以杀死孟园，自己还不会有任何损失。 想到那个办法，她心头的恶气才稍稍平复。 “哼！我就看你自寻死路！”索菲亚垂眸向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巨大的蓝色星球悬浮在太空中，缓慢旋转着，磅礴的白色气旋覆盖在星球上空，下方是星星点点的绿意与大片的土黄。 如此高的距离，自然看不到任何人影，再高大的山峰也只是一个小土包。索菲亚却仿佛能透过层层阻碍，看见那一个厌恶的人类正向着自己设下的陷阱走去。 第220章 孟园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两人一兽便来到城内一座尖尖高塔之上。 脚下便是这座城市最高的钟楼，亦是市中心所在位置。此时此刻，楼下几条街道全都被挤挤挨挨的人群堵塞，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拥挤的人潮，宛若五颜六色的洪流一般蜂拥而来。 “好多人啊……这是全城的人都到这里来了吧？” 小蛇瞪大眼望着下方的人潮。 蓝月如一溜烟飞出去，片刻又一溜烟飞了回来，兴致勃勃道：“我打听清楚了，这座城市是这个国家的首都，有位觉醒者想占据这个国家，自立为王，国民不同意，所以全都聚集在这里，想要反抗他。” “一个人占据一个国家？他那么自信的吗？”小蛇有点不信。 现代的热武器可不是说着玩的，事实上大部分异能者都挡不住一颗子弹。 蓝月如猜测道：“估计不只有他一个人，肯定有一个团伙。不过这人这么自信，应该能力也不差。” 孟园站在一旁，并未开口说话。 一路走来，经过不少城镇，诸如此类的恐怖事件数不胜数，几乎每一个人类聚集地都笼罩在战火之中。 异能者高高在上，普通人持着热武器抱团取暖，双方对峙越发激烈。 没有国家强权的统治，零散的小城镇根本无法独立存活，大城市也大都被各大势力瓜分，各自为王。 孟园无意去干涉太多，若是龙国或许她还会出手压制一二，可在国外，那便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蓝月如喜好热闹，每次遭遇火并都要停下来观摩一番，这次也不例外。 孟园并不急着赶路，便也随她去了。 钟楼乃是原先的政府大楼，十二点的钟声当当当响起，楼下的吵闹声越发嘈杂，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而来，不仅是这一座城，乃至于这个国家，近百万人蜂拥而至。 孟园来到楼内一间藏书室，抬手取出一本描述宗教的书籍，慢慢翻阅。 书页上写的并不是龙国文字，好在她一路行来并非无所事事，也学了不少外国语，读起来并不困难。 刚看了会儿，蓝月如又不知从哪冒出来，语气激动地说道：“朋友们，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小蛇好奇转过头。 孟园闻声也看向她。 小人偶挥舞着小手，手舞足蹈：“自立为王是假的！那个异能者根本就不是想要称王！他是要血祭！” “血祭？” “没错，那家伙的异能有点诡异，人越多威力越大，然后他好像狂热地信仰着一个邪神，所以想要血祭这一城的人，令邪神降临！” 孟园微微蹙眉：“他的能力是什么？” 蓝月如摇摇头：“不知道，我就在旁边偷听了一会儿，没见他出手。” 孟园将手中的书合上，重新塞回书架：“去看看。” 那位异能者离得并不远，就躲在中心街一栋看似平平无奇的居民楼内。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待在政府大楼，实则他藏身在另一个地方，此刻被包围的政府大楼根本没有他的身影，愤怒的民众们根本找不到他。 孟园从人群中穿过，无人能看见她的身影，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忽视了她，只有人潮在她经过时让出一条道路，又在她走过后迅速合拢。 穿过街道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径前，突然，一旁的别墅院墙上黑影一闪，一只黑猫轻巧跃上墙头。 黑猫浑身皮毛油光水滑，迈着轻巧的步伐行走在墙头，身形矫健从容，好似走在最顶尖的秀场。 它先是漫不经心走了几步，随即像是感应到注视一般，倏而扭过头看向小路尽头的孟园。 孟园也正看着它。 不只是她，小人偶、小蛇，也全都盯着那只黑猫。 碧绿的猫眼骤然一缩，瞳孔化作针尖状。 “喵！” 黑猫紧紧注视着孟园，目光梭巡，从她的脸上转移到肩头诡异的小人偶和小蛇身上，而后装若无事地蹲了下来，故作正常地喵了一声。 孟园顿了顿，慢慢收回目光，继续抬脚向前。 黑猫好似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不着痕迹松弛下来，就连微微炸起的尾巴都开始向下垂落，恢复自然。 “那只猫不对劲吧？”蓝*月如悄悄传音给小蛇，“我在它身上嗅到了和你一样的味道。” 小蛇笃定地说：“那是妖气，这是一只猫妖。” “外国也有妖？”蓝月如匪夷所思。 “也许是以前流落海外的妖族后代。” 一鬼一蛇嘀嘀咕咕，孟园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像有两只蚊子在飞。 她轻咳一声，本意是让肩膀上的两个家伙安分一点，没想到一出声，那墙头的猫顿时又惊疑不定地炸起了尾巴毛。 不过那黑猫也并不确定孟园的身份，更看不穿她的实力。 因此在猫妖眼中，这就是个陌生的东方女人，也许是来自东方的巫师，所以肩头才挂着一个巫蛊娃娃，还养着一条一看就很邪恶的黑蛇。 它并不惧怕她，毕竟它并非凡物，而是一只大妖。可不知为何，内心总有一种诡异的不安感，冥冥中感觉这个女人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威胁。 黑猫不敢轻忽大意，它蹲坐在墙头，想等这个女人先走。 孟园无意去惊扰这只猫妖，看它一眼后便径直向前走去。 小巷另一头便是一栋二层别墅，那位引发了动乱的源头人物此刻正藏身于此。 黑猫见她直直往别墅走去，猫瞳再次缩了缩。 它尾巴不自觉甩了甩，忽而抬起脚，迅速沿着墙头追了过去。 “你是来找汤姆斯的？” 孟园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优雅的男声，只听声音，便下意识令人想象其主人一定是位身穿燕尾服，戴着高帽的中年绅士。 她停下脚步，转头向身旁看去。 黑猫立在墙头，一身黑缎子似的皮毛在阳光下几乎反光，嘴边长长的胡须一动一动，碧绿的猫瞳如同两颗晶莹剔透的翡翠，倒映着道人的身影。 “嚯，还真是一只外国妖！” 小人偶惊奇地叫起来。 没错，这黑猫开口说的话语是纯正的欧式腔调，浸淫了几百年那样老道。 蓝月如这次没有隐藏话音，因此被黑猫听了个正着，黑猫猫瞳急速缩小，宛若针尖，浑身的黑猫也都炸了起来，整只猫蓬松了一大圈。 孟园看着黑猫，开口道：“你是？” 黑猫紧盯着面前的东方女人，深深意识到对方的可怕。 它没有看走眼，这女人果然诡异至极。 光是她的巫蛊娃娃，就能看穿它的真身，甚至还能说话！ 黑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遇见了了不得的人，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我是黑森伯爵，您可以叫我黑森，您是来找汤姆斯的吗？” 它再度询问了一遍。 黑猫炸起的毛发并未塌陷下去，它一字一顿开口，浑身肌肉紧绷，显然已经做好了瞬息间逃命的准备。 孟园眸光微动：“你是说那座别墅里的人？他叫汤姆斯？” 黑猫敏锐地察觉到女人与汤姆斯并非熟识，不然不会不知道他的名字。 发觉这一点，它心头骤然一松，好似一颗大石落地。 “是的，他叫汤姆斯。”黑猫双眼紧盯着道人，仔细打量她的神色。 可惜孟园神色平静如水，窥探不出丝毫端倪。 “你也是来找他的？”孟园问道。 黑猫没有隐瞒，当然，它也不敢隐瞒，“没错，我要来杀他。” “原来如此。”孟园点了点头。 黑猫注视着她的面庞，语气有些迟疑：“您是来……” 这一刻，黑猫彻底明白这位东方女人对自己并无敌意，与别墅里的汤姆斯更毫无关系，不然不会对它说的话无动于衷。 “我和你的目的一样，不过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不去了。” 面对黑猫的询问，孟园微微笑道。 外国的事还是交给外国人解决，既然有人出手，她自然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黑猫并不问她为何要杀汤姆斯，更不追究她的来历，只微微点头，便迅速加快步伐，朝着寂静的小别墅袭去。 它一加速，整只猫就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来无影去无踪，顷刻间就冲进了别墅内，几分钟后，只听别墅中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与哀嚎声，眨眼间就恢复寂静。 黑猫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奔到孟园面前。 它十分有礼貌地朝孟园颔首，一只猫爪按在胸前，像是在行礼，“我已经解决了，感谢阁下。” “感谢我什么？”孟园有些奇怪。 黑猫低沉地说道：“感谢您的宽恕，我听闻龙国的道士十分热衷于斩妖除魔，您见到了我，却没有伤害我，所以我非常感激您的宽容。” 孟园不禁失笑：“那并不是真的。” 黑猫狐疑地看她一眼，说：“千年前我的祖先就在龙国生活，它们告诉我，龙国的道士非常可怕，遇见每一只妖都会赶尽杀绝，我族正是因此才迁居海外。” 孟园语塞。 蓝月如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家伙说的估计是真的，千年前天地灵气稀薄，像原逢野那样的道士还是很多的，毕竟妖骨妖血之类的东西都是超凡之物，能够炼制一些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丹药。到了近几百年道统断绝，这才渐渐少了。” 小蛇闻言不免心有戚戚；“那海外是不是还有很多这样逃离故土的妖？” 黑猫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阁下，我的事务已经完成，告辞了。” 第221章 “那只小猫戒心还挺重。”蓝月如嘀咕道。 “那不是小猫，是伯爵呢！” 小蛇感叹地说道，这猫妖虽然背井离乡，可似乎比在龙国的它混得还要好。 小黑修炼了数百年，也只是被人尊为蛇仙，建了个小庙。而那黑猫显然在人间混的如鱼得水，甚至成了一位伯爵！ 海外行走几天，它也知晓伯爵的地位，那可相当于龙国古时候的王爷。 蓝月如一听，顿时愤愤不已：“是啊，那小妖活得比咱们还滋润！” 一对比下来，人家一只猫妖都能在国外当上伯爵。她一只千年老鬼，被困了千年。小蛇这一只蛇妖，更是蜷缩在深山老林里苦修数百年。如此凄惨，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见一鬼一蛇哀叹不已，孟园好笑道：“人家都走了，我们也该继续上路了。” 蓝月如哼了一声，换了个话题道：“孟园，你说国外会不会还有更多妖？” “肯定有。” 妖族的传承可是没有断绝的，虽然天地灵气减少，即便是妖也难以修炼有成，可数千年前，还是有不少妖族活动。 如黑猫一般从龙国大地上逃出去的妖族绝对不少。 国外没有妖族的敌人，只要随便找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安定下来，以妖的实力，定然能成一方霸主。 国外又没有龙国的妖族、修士等文化，即便是见到妖族，外国人也没法辨别，是以这么多年下来，估计不少妖都混入了人群，如黑森伯爵那般获取了权势地位。 孟园一开始还没转变观念，等从黑森口中得知先祖流亡之事，立刻就意识到海外的妖族绝对比龙国境内要多得多。 然而就算知晓，她也不会去过问。 她并非弑杀之人，更不像原逢野一样喜好斩妖除魔，虽然人类经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在孟园看来，妖族与人族都是天地间的生灵罢了。 二者没有高低之分，更不必非要争个上下。 孟园一副不管不问的态度，蓝月如与小蛇也只是随意念叨了两句，转眼就将黑猫之事抛在脑后。 一行人继续往圣岛行去，由于步伐不算快，途中又经常跟着老鬼凑热闹，走了十天也才走到一半。 一日行在路上，孟园忽而心有所感。 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两缕绯红发亮的毛发，刚方在眼前，一缕毛发砰的一声化作一阵烟雾，雾气蒸腾形成一只红色小狐狸形状，冲着孟园叫唤道：“孟园！我是夏姬，我家的小狐狸不见了，劳烦你去找一找！多谢！” 孟园神色间不见意外，只颔首道：“不必担忧，我这就去找她。” 烟雾渐渐散开，小狐狸身形缥缈，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我算到她离你很近，我不方便出现，你可用我的狐毛作为指引，寻到她的位置……” “好。” 话音落下，烟雾小狐狸已然消散无踪。 孟园手上便只剩下最后一根狐毛，此刻狐毛正闪烁着微光，隐隐指向一个方向。 蓝月如方才便凑在一旁看，此时见那烟气散去，不禁好奇道：“那是夏姬？” “嗯。” “夏姬家的小狐狸，是那位夏莉吧？她不见了？出什么事了？” 孟园摇头道：“不知，等过去看了就知道，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 说着，她便将手中狐毛重新收回进了乾坤袋。 夏姬原先给了她三根狐毛，如今已用去了两根，只剩下一根。 虽然对她来说已没什么作用，可用来联络也很方便。 小蛇吐了吐信子，突然仰头道：“孟园，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嗯？”孟园垂头。 小蛇晃了晃尾巴，迟疑地说道：“我记得离开边境前，你在小狐狸的眉心点了一下，是不是那时候你就预测到了今天的事？” 小人偶微微瞠目：“你那时候就算到了？” 孟园不置可否：“算是吧。” “你真算到了？！”蓝月如惊呆了，那可是十多天前啊！隔了十多天，算到未来即将发生的一件事，这简直就是仙人手段！ 难道孟园要成仙了？ 孟园抬脚向着内心感应的方位而去，一边缓声道：“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神奇，不过是冥冥中有所感应，所以留了个后手。” 当日夏莉送别她时，她隐约感应到自己与夏莉之间还会再见，又见夏莉眉心隐隐有一丝不祥之气，这才留了一缕木气作为烙印。 孟园神魂境界本就高深抵达仙人之境，只是修为跟不上罢了，尤其是与索菲亚一战，更是获取了不知多少规则之力。 尽管每一道规则之力都十分微小，相比真正的规则来说就是九牛一毛，毕竟索菲亚再愚蠢，也不会蠢到拿出真正的底牌作为奖励。 对索菲亚而言，信仰圣灵教的教徒不过是自己放牧的羊羔，即便要拿出一些甜头引诱他们，也只会吝啬地给予极少的份额，根本不可能伤筋动骨。 然而量变引起质变，数量繁多的规则之力集结到一起，甚至隐隐令孟园触碰到真正的大道规则。 大道囊括万千，世间万物无不在大道之中，孟园体内的小世界虽已成型，也有了木、土、水作为基础，可真正的世界从不只有金木水火土，还有更多更多无数的小道。 诸如杀、诸如幻、诸如死亡、诸如风、雷、电、梦等等等等。 当然，若是给与孟园漫长时间，她也能一点一点去体悟，慢慢将自己的内府小世界大道补全，成为真正的世界。 不过那也是千万年后的事了。 只是现在，有了索菲亚的“助力”，孟园得到了无数微小的规则之力，这些规则之力犹如濛濛细雨，几乎包含了世间一切法则，全都落入了孟园心头。 无数法则之力汇合，融汇成了一条渺小的“大道”。 此大道当然不是真正的大道，而是千万份法则的千万分之一的集合。 好比一根五彩棒棒糖，哪怕切下来微薄的一片，也依旧是彩色。 至此，孟园算是真正触碰到了大道法则，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她的内里却是千变万化，内府小世界如今几乎一天一个模样，无时无刻不再演化、生长，变得越来越完整。 孟园甚至隐隐感觉到，只要她继续体悟这渺小的“大道”，不用多久时间，自己的内府之中，恐怕就能出现真正的生灵！ 正因如此，她才在旅途中放慢了脚步，缓缓行来，细细体悟，想要将当日的所获全都化作养料。 既然有了准备，那夏莉失踪一事自然没有任何悬念。 孟园顺着心中感应走了不到半天，来到了一座庄园外。 海外地广人稀，除了城市中人稍微多一点，郊外大多数地区都是私人领地，不是庄园便是大农场。 此刻在她眼前的庄园便隶属于私人，据说乃是一位史蒂夫伯爵的领地，只见一座高大古朴的暗灰色城堡矗立在翠绿的山林间，掩映在树木之中，气氛格外幽静。 庄园大门紧闭，不见人往来，好像内里空无一人。 不过孟园的感知告诉她，夏莉就在城堡里，里面的人亦不少。 不……应该说，里面的妖不少。 “哇，这城堡简直妖气冲天啊！”蓝月如咋咋呼呼起来。 只要是修行者，都能看出这城堡上空萦绕的浓郁妖气，毫不遮掩大大咧咧，简直就是个一个妖窟。 小蛇道：“我们这是来到了海外妖族的大本营？” “应该是了。” 当日孟园在夏莉身上感应到的只有一丝不详，意味着小狐狸最多只会遭遇一点危险，并不会危及生命。 如果抓她的是海外妖族，大概会看在她同为妖的份上放她一马。 “既然都是妖，他们抓小狐狸做什么？”蓝月如提出关键疑问。 孟园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她抬脚便向门内走去，一脚跨过紧闭的大铁门，那铁门宛如虚无一般，不曾阻碍她半分。 她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穿过笔直的大道，来到了城堡前，直至此时，城堡内的众妖依旧不曾察觉不速之客的到来。 孟园依旧故技重施，穿过厚重的城堡大门，来到了屋内。 一进门，一股更浓重的妖气扑鼻而来。 妖气常人是闻不见的，然而孟园不是常人，所以她能闻得十分清楚。况且这里的妖估计是觉得没人能知晓他们的身份，海外数百年生活又早已放松了警惕，竟然丝毫不掩饰妖气。 一时间，孟园鼻尖不是狐狸味、就是猫味，或是鸡的味道、鸟的味道、黄鼠狼的味道，个中滋味难言。 蓝月如是只鬼，只要她不想就能闻不见气味，小蛇是妖，闻起来也不会像人那样敏感，只有孟园一个人的鼻子饱受摧残。 见她大皱眉头，老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里的妖可真了不得，竟然让你都忍不住皱眉！” 小蛇晃了晃尾巴，似乎想笑，最终还是忍住了：“海外妖太不讲究。” 孟园周身灵光一现，将身周的妖气祛除，周围的空气也随之清新。 她长出一口气，不发一言往城堡内的楼梯走。 进门依旧无人，显然那些妖的巢穴在地下。 孟园目标明确的下楼梯来到地下一层，果然到这里妖气越发浓郁，原本方方正正的地下室黑洞洞的，四周被挖空了一大片区域，一条条石洞四通八达，通向个个方位。 其中一条道路中妖气最多，也最杂乱，她直接往里去。 沿着石道走了足足两里多地，眼前豁然开朗，竟出现一个空间巨大的天然钟乳石溶洞。 第222章 “这么大的蛇？” “不对，那不是蛇！” 孟园站在石道阴影内，观望着钟乳石洞中的景象。 只见那巨蛇通体泛着五彩的颜色，本以为是鳞片，然而细细一看，才发现蛇身上竟然遍布着五彩斑斓的羽毛！蛇身的上半部分还背着一对宽大的七彩羽翼，看着格外怪异。 “这蛇妖怎么不长鳞片？长羽毛？蛇与鸟杂交了？”小黑懵了。 “难道这是羽蛇神？”蓝月如忍不住道。 她经常网上冲浪，接收到的信息也杂七杂八，之前短视频看过一个介绍世界各地神明的，其中就有外国信奉的羽蛇神。 传闻羽蛇神乃是自然与丰饶之神，为西方人带来玉米等粮食作物，还能为人类降雨滋润土地使得粮食增产，广受西方人信奉。 总之，在西方的传说中，这是一位吉神。 本以为只是人们杜撰，然而现在看来，羽蛇神似乎真的存在？ 蓝月如小声将羽蛇神的来历一一讲解，孟园静静听着，目光在洞中梭巡。 溶洞中不只有巨蛇，此刻巨蛇面前还有不少小妖，应该是那巨蛇的手下。小妖之中还有一只红毛狐狸，正瑟瑟发抖躺在地上，被群妖围绕。 “羽蛇大人，这是我们抓来的小狐狸，听她说自己是龙国妖，大人，我们该怎么处置她？”一位金发女子指着红毛狐狸道。 “杀了她！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不能让她回到龙国！”旁边一位身穿贵妇长裙的褐发妇人冷声道。 另一位身穿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精英的男子说道：“瑟琳娜，你不要这么紧张，龙国已经不是咱们印象里的龙国了，我听说他们的道统都断绝了，就算发现我们龙国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拿我们没办法？” “没错没错，龙国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一众小妖议论纷纷，这些小妖之前应该全都生活在人群中，因为他们全保持着人形模样，不像那巨蛇一般显露原形。 显然是早已习惯了人形态。 孟园神识探出，稍微感知了一下周遭，原来这洞窟位于一座大山之下，那大山就在庄园不远处，位置十分隐蔽。 “这些妖精看来很关注龙国啊？他们对国内的消息也很了解。”蓝月如道。 孟园也听出来，这些小妖虽远离故土，但还是关注着家乡。 同时她也知晓了夏莉身上发生的事。 原来夏莉是被霍尔伯爵袭击了，霍尔伯爵似乎察觉到夏莉身上的异样，认为夏莉身怀两种异能，于是趁着夏莉出境巡查时袭击她，想要将她生擒回去获取机密。 夏莉当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使劲浑身解数与霍尔伯爵的人两败俱伤，她趁机逃跑，不料却被当时正在附近的海外妖族捕获，这才来到这里。 小妖们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如何处置红毛狐狸。 “要不我们拿这只狐狸做交易，重新回归龙国？我查清楚了，这红毛狐狸在龙国地位还挺高，应该可以换。” “为什么要回龙国？咱们在这里生活不好吗？没有任何束缚，比龙国好多了！” “对啊，龙国国家管控太严了，咱们过去一点自由都没有！” “你们这些新生代小妖不懂，龙国底蕴深厚，咱们海外妖都是天生地养的小妖，除了传承记忆一点底蕴都无。像这只红毛狐狸，她年岁不到一百，修为就已经超越了我们不少妖，显然是有独特的妖修传承，咱们要是加入了龙国妖族，一定也能分得好处！” 众所周知，妖族虽然有自己的血脉传承，但血脉传承只是源于先祖。比如一只蛇妖，它祖上有一位先祖修炼到了大妖层次，就能将自己的修行方式通过血脉传递下去。 可如果这时出现一位修行到了妖仙的前辈高人出现，指点你更好的修行方法，你是修哪种？ 如同蛇妖小黑，一开始它只是凭借血脉传承本能吐纳天地灵气修行，进展缓慢，后来等到孟园教授它月华修行之法，它的境界才稳步提升。 说白了，妖族也和人族一样，也有各式各样的修行法，并非只有血脉传承一种。 血脉传承不过是基础保底罢了，要想谋求更好的出路，更厉害的修为，一定得另谋机缘。 小黑的机缘是孟园指点，而小狐狸夏莉的机缘自然就是她的狐妖老祖夏姬。 况且孟园自从得知地府虚舟存在后，立刻就意识到夏姬很可能并非真正的野生大妖，大概率她是被上面的人指派来到人间，唯一作用就是给予刚入此世的自己指引。 等到指引完毕，她便离开了人间重回虚舟。 毕竟即便以此时的孟园眼光看，夏姬的实力仍旧不容小觑。 如今天地灵气匮乏，天道破碎，夏姬如何修炼到这种地步？ 不用思考就知道她另有依仗，只是之前没去深究，此刻一想一切便都明了。 众妖吵吵嚷嚷，忽而一妖开口道：“想要妖修传承，咱们直接逼问这只小狐狸不就成了？何必去龙国受限制？” “没错没错，这主意好！” “羽蛇大人，您觉得如何？” 众妖商讨之时，那巨大羽蛇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此刻，才缓缓开口道：“这小妖，我们动不得。” “为什么？” “因为救她的人已经来了。”羽蛇的声音很温柔，宛若一位慈祥可亲的妇人，却又蕴含着高高在上的威严，如神一般。 “什么？！谁？”众妖大惊，不禁四下张望，神色惊慌。 此言一出，孟园顿时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事实上她刚踏入这栋城堡便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显然，羽蛇神早已发现了她。 很难想象，此等末法时代，竟然还能出现羽蛇神这般强大的妖仙。 不错，孟园可以确定，羽蛇神已经修行到了妖仙层次，也就相当于人仙。 只不过羽蛇的气息有些怪异，孟园能感觉到祂浑身上下萦绕着大量的信仰之力，并非纯然的妖，被信仰包裹的羽蛇反而显得有些神圣，宛若神明。 孟园略微一想，便知晓羽蛇神与寻常妖不同，显然走上了另一条信仰成圣的道路。 她抬脚便从阴影中走出，溶洞内一缕天光落下，照在道人身上，将她的身形勾勒映在地上。 “人！” “道士！” “龙国道士！” 众妖瞬间大乱。 一些胆小的妖瞬间变成原形，转身就要往石道中逃窜。 溶洞中到处都是飞窜的野鸡、蹦跳的小鹿、仓皇的狐狸、飞奔的野马，还有一只眼熟的黑猫。 只有躺在地上的红毛小狐狸眼前一亮，兴奋站起身道：“孟前辈！” “停下！”羽蛇望着眼前一片乱象，鼻息间轻轻喷出一股气流，低声喝道。 霎时间，群妖动作骤停。 “我还在这里，你们怕什么？”尽管早知晓这群小妖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羽蛇神此刻仍是气闷不已。 “是、是，我们不怕。” 小妖们战战兢兢地说着，又重新小碎步挪了回来，团团挤在羽蛇神面前，一脸如临大敌地望着不远处的道人。 没办法，每一只流亡海外的妖，从小听到大的就是道士降妖除魔的恐吓，毕竟它们的先祖就是因此而逃离故土，更遑论它们这群生活在末法时代不如先祖的小妖？ 哪怕它们从未去过龙国，可关于龙国的传闻反而越来越恐怖，越来越吓人。 只有几只老妖还稳得住，面对着孟园没有变成原形。 可惜老妖也不多了，灵气匮乏让老妖不是沉睡就是死去，如今的海外妖族的确可以用一句乌合之众来形容。 当然，那是没有加上羽蛇神。 羽蛇神，才是真正的妖族顶梁柱。 “人族，你来做什么？”羽蛇神垂着头颅，居高临下望着渺小的道人，一双硕大的金色眼瞳紧紧盯着孟园，耳侧两扇巨大的五彩羽翼展开，话语威严。 孟园仰头，平和笑道：“自然是来寻小狐狸。” “没有别的目的？” 孟园摇头，诚恳道：“没有。” 五彩羽翼微微收敛，羽蛇神稍稍低头，祂能感觉到面前这名道士话语中的诚意，毕竟祂已当了多年的神，本事还是有的。 “我可以将小狐狸交给你。”羽蛇神想了想，道。 众妖一阵骚动，显然十分不满，却又不敢开口说话。 下一刻，羽蛇神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拿东西来换。” 孟园道：“什么东西？” 羽蛇神：“妖族修行之法。” 说话间，羽蛇神的视线落在孟园肩头，小蛇身上。 以羽蛇神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小蛇年岁不大，修为却不俗，身上似乎还有一丝龙气。 不出所料，这小蛇的机缘便是从这道人身上得来。 羽蛇神修的是信仰一道，祂原本就是海外本土妖，数万年前人类刚刚诞生文明不久，祂便生出灵智。祂的血脉也不俗，乃是传承上古时期的龙族与他族混血的羽蛇一族，生来便有传承记忆。 然而当时天道破碎，灵气渐少，羽蛇神修行进度十分缓慢。 祂天性善良，还未化形时便时常帮助孱弱的人类在这片大地上生存，不料竟渐渐得到了人类的供奉与信仰，成为了羽蛇神。 祂慢慢摸到了如何利用信仰来修行，因此修为日渐深厚。 不过这一道至今只有祂一人能修，并不能与其他小妖共享。羽蛇神也想过帮助其他小妖塑造神位，可要想在人类心中潜移默化创建一个坚固的信仰却是极其艰难的事，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来过渡。 第223章 孟园在庄园中留了下来，既然答应了羽蛇神，自然要遵守承诺。 教授小妖修行法，那就每一只小妖都要教会。 期间小狐狸夏莉也贡献出了自己的修行法，正是夏姬教给她的法门，专属于狐族。 海外妖族中也有两只小狐狸，都能修行她的法门。 其他的小妖们，就只能跟随孟园修行月华吐纳之法，以及她所知的一种妖族灵修法，这法门并不特别高明，但也比这些小妖的传承记忆来得好上许多，能加快汲取灵气增进修为。 这里就要科普一下妖族传承记忆的知识了。 并不是所有小妖的传承记忆都不行，毕竟总有一些小妖祖上或许阔过。然而传承记忆这东西是跟随血脉传播的，也就是说，血脉浓度越高，得到的记忆越多，血脉浓度越浅，得到的记忆越少。 说的简单点，传承记忆就像是一个自动开启的藏宝盒。 小妖们刚觉醒灵智的时候，传承记忆会开启第一层，让它们能进行基础的修行。等它们修完了第一层，再度激活了血脉，传承记忆才会开启第二层。 然而现今这世道根本修不出什么东西，大部分小妖只能开启最基础的传承，要想完全复苏先祖的血脉，堪称异想天开。 比如羽蛇神，它的先祖中有龙，羽蛇也是不俗的神兽，可即便是它，刚开始修行也步履维艰，只因它完全没有力气和机缘去激活自己血脉中深藏的龙血。 可以说，孟园这次的教导对这些小妖们来说获益匪浅。 虽然看似在这灵气匮乏的末法时代修行也没有用，然而孟园心底却知晓，等到彻底解决掉月亮，蓝星一定会迎来灵气复苏的阶段。 到时候，这些小妖们就有未来了。 它们所学的东西也不会白学。 当然，她并未向它们解释这一点，不过小妖们个个却都很认真，要知道这可是羽蛇大人为它们要来的修行法，光是为了报答羽蛇大人的恩情与关爱，小妖们就不敢马虎。 地底溶洞中，所有小妖都闭着眼睛入了定。 丝丝缕缕的灵气萦绕在空气中，又被它们吸入体内。 孟园站在一旁，看着一只只小动物正襟危坐专心致志的模样，脸上也不禁浮现出欣慰的神情。 “它们都已经学会修行了，多谢你，人类。” 羽蛇神望着下方吸收灵气的小妖们，眼神柔和地说道。 “不用谢，这是我们的交易，不是吗？” 孟园笑了笑，并不以此居功。 “你很诚信，不像传闻里的道士那样对妖族赶尽杀绝。” 孟园平静地说道：“不是每一个道士都是坏的，就像不是每一只妖都是好的。” “你说得对，人类也有好人坏人。” 忽然，羽蛇神直起了身子，警觉地望向一处，金瞳倏然变得冰冷。 “有人来了。” 孟园也微微蹙眉，她也感应到了，有一伙人正往庄园而来，速度很快！此时他们还未抵达庄园，但冥冥中的预感告诉她，那群人的目标就是这里！ 蓝月如一听，迅速飞身向上道：“我上去瞅瞅！” 她是鬼，能无视地形穿梭物质界，不必花费太多时间，当前哨最方便。 不到一分钟，蓝月如又飞了下来，吃惊道：“是圣岛的人！” 小蛇诧异不已：“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蓝月如也很奇怪：“是啊，我们还没去找他们，他们怎么先来找我们了？” 孟园轻轻摇头：“应该不是来找我们的。” 说完，她转眼看向羽蛇神。 羽蛇神五彩斑斓的蛇身微微游移，倏然变小了一圈，而后化作一个身穿五彩羽衣的女子。 女子有着金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眸，五官立体而深刻，宛如西方绘画上的神女。 女子朝孟园看来，表情温和道：“他们是冲我来的，圣岛其实一直在寻找我，他们想要毁灭世上一切的外教神，我便是他们的眼中钉。” 顿了顿，羽蛇神又解释道：“我之前一直躲藏得很好，他们没有找到。这一次与小妖来往较为频繁，才让他们寻找到了我。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必参与其中，你已经教完了小妖们，速速离去吧。” 孟园道：“羽蛇神，何必如此客气？我既然教导了小妖，便算得上一句恩师。此时它们都在修行关头，不便打扰，我与你一起去看看，若有需要，我也会伸出援手。” 羽蛇神闻声看她一眼，想到孟园修为高深，真乃举世罕见，估计圣岛的人也拿她没办法，她这才点了点头。 “好。” 二人沿着石道重新回到地上，来到城堡中*。 蓝月如与小蛇自然也跟过来凑热闹。 几人才走出城堡大门，便见一行身着白袍手持权杖的人径直打破庄园铁门。 “哄”的一声巨响，铁门轰然倒塌。 孟园与羽蛇神站在城堡前，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孟园微微挑眉，来人竟然全都是圣徒？ 这一行起码二十多人，竟全是清一色的圣徒装扮，人手一支红宝石权杖。 其中为首一人穿着比他人更庄严，年岁也更大一些，头发都隐隐发白，手中所持的权杖更是巨大无比，顶端的红宝石好似一颗绯红巨蛋般椭圆光滑。 “羽蛇神！” 那老者一望见羽蛇神，顿时两眼一瞪，大呼道。 “是我，圣岛又派你们来送死吗？”羽蛇神威严道。 “伟大的上帝已经赐予了对付你的方法！异神，终将被毁灭！上帝才是唯一至高的主！” 老者激动大叫，其他圣徒则趁机纷纷将羽蛇神包围。 至于孟园，她依旧站在一旁，那群人却仿佛看不到她一般，完全将她忽略。 显然，孟园此刻正在旁观。 刚看到这群圣徒时，孟园心底便有一丝疑惑，此刻听闻二者对话，她顿时就意识到，圣徒的出现并不是为了对付蓝月如。 或者说，当初蓝月如遇见的那几名圣徒，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圣徒真正的对手一直是羽蛇神，从今日出现的这么多羽蛇神就能看出来。 当初蓝月如面对的圣徒只有四人，羽蛇神这里却已经是倾巢而出。 由此可见，圣岛虽然针对龙国，但此前那些袭击却仿佛小打小闹。 对战羽蛇神时，圣岛出动的力量才算是动了真格。 显而易见，圣岛、不，或者说索菲亚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她真正要消灭的大敌是羽蛇神这样的存在。 孟园心知肚明，索菲亚吩咐圣岛对龙国所做的那些，明显只是想要将她引出来，去到圣岛。 之前她就已经察觉，此时则更加确信。 孟园此刻不出面，一是想留作后手，二是她也想知道，那能发出异火的红宝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若能得此异火，她的五行之火也就有了着落。 当初之所以走出来，前往圣岛，其中大半原因便是为寻异火。 如今路途中机缘巧合遇见异火，要是提前容纳掌控，也让她可以做更多的准备，去赴这一场明知有诈的鸿门宴。 孟园心底思量之时，羽蛇神已经与圣徒们对战起来。 只见羽蛇神身形一变，化作原形庞然彩蛇，张嘴一吐，一股五彩斑斓的火焰瞬间喷出，将圣徒灼烧。 然而圣徒们早已做好万全准备，权杖一举，熊熊火焰升腾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这火焰极为奇特，将圣徒们一个个包裹在火焰中，却并不灼伤他们。 与此同时，羽蛇神的五彩火一碰到那金红异火，犹如冰雪遇见太阳一般，轻而易举便消散了。 “这是……”孟园心中一凛。 圣徒们果然有备而来，这异火完全被他们操控，又对羽蛇神的火焰有巨大的克制作用，简直就像是火中王者一般。 羽蛇神见此，也明白这群人身怀依仗，它愤怒地嘶鸣一声，干脆将本命火焰弃之不用，硕大的尾巴一甩，如闪电般朝着圣徒袭去。 尽管身形庞大，然实力抵达了一定境界，羽蛇神的速度也远非常人可比，那巨大的蛇尾如同坚硬又锋利的五彩神鞭，狠狠砸向异火包围圈。 此一击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一旦砸落下去，地动山摇都不为过，面前这群肉体凡胎的圣徒也都得死去。 下一幕却只见圣徒们齐齐高声吟唱，迅速割破手掌将血液涂抹在权杖上的红宝石上。 轰的一声巨响，红宝石发出的异火蓦然暴增了无数倍，熊熊烈焰汇聚到一起，原本绯红的火焰渐渐染上璀璨的金芒。 最中心的老者所持的椭圆卵形红宝石中金光一闪，一只浑身缀满金色火羽的神鸟虚影从中急速飞出，一声尖锐的唳鸣响彻众人脑海。 顷刻间，在场众人的大脑全都一片空白。 孟园蓦然反应过来：“金乌！” 那金色神鸟虚影浑身散发着神圣灼热的气息，金色羽翼下更是有着三只足，其从卵中生出，裹挟着周围的火焰，立时变作一只巨大金色火鸟，翅翼燃烧着熊熊火焰冲向羽蛇神。 金羽神鸟与蛇尾重重撞在一起，将羽蛇神的攻击悍然挡下。 “竟然是三足金乌……”孟园恍然大悟。 圣徒们的依仗是三足金乌，那异火便是赫赫有名的金乌赤阳真火了！ 此乃世间最猛烈最霸道最阳刚的火焰，克制一切阴邪鬼物，所以当初蓝月如才会被这小小火焰所伤。 至于羽蛇神，估计就是同属于执火之兽，金乌火比羽蛇神的五行火层次更高，是以才能克制住它。 甚至孟园发觉，这赤阳真火甚至在灼烧羽蛇神身上的信仰之力！ 第224章 孟园的突然出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结成阵势的圣徒们没想到这一战竟然还会出现意外，更想不到金乌火会被克制！ 不论哪一点，都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圣徒此行全员出动，就是为了消灭羽蛇神这个异神，为此不惜带上圣岛至宝金乌权杖，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却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中道崩殂。 羽蛇神也没想到，那位龙国道士能出手帮助自己。 祂已然认出金乌火的根底，天然的克制令祂束手无策，本以为这次自己就要折戟沉沙，孟园的悍然出手却令祂瞧见一抹生机！ “吼！” 包裹在金乌神魂上的赤阳真火正艰难抵抗着弱水的侵袭，但由于神魂的虚弱而越发疲软，逐渐弱势下来。 羽蛇神趁机一声吼下，无形的声浪朝着四周扩散，冲击到圣徒身上，顿时令他们纷纷倒飞而出，圣徒们的包围圈霎时被打散，出现巨大裂口。 阵势被破，金乌神魂蓦地虚幻起来，隐隐有破灭的架势。 圣徒老者大惊失色，这一切发生在短短时间内，他根本无法及时反应。 见此，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破釜沉舟之色，抬手一拍胸口，口中竟喷出一股金黄色的血液，蓦地落入那权杖之上的红色巨卵之上。 一口血吐出，老者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元气大伤。 巨卵吸收金血，场中金乌神魂蓦地大放光芒，显然得到了一丝助力。 “唳！”金羽神鸟一声清脆啼鸣，周身火焰大涨。 可惜这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弱水源源不断，从天而降，金乌却只剩下一个虚弱的神魂。偏偏那赤阳真火又被弱水克制，任凭它再如何爆发，最终也要力竭战败。 局势自然也不出所料，有孟园的上善弱水在一旁压制，羽蛇神很快便将那金乌神魂打散，周围一圈圣徒也全都被俘虏，一个都没逃掉。 不过孟园能感觉到金乌神魂并未彻底消亡，最后关头化作一个光点，重新回到了那绯红卵石之中，应该是陷入了沉睡。 战斗结束，庄园内一片狼藉，圣徒们都被押入城堡，关进地牢。 虽有孟园帮忙，但羽蛇神此次战斗亦有力竭，此前无数年收集的信仰之力被金乌火消耗了不少，正待调息。 孟园趁此提出要求：“羽蛇神，我想要研究一番那金乌卵，此物与我有用，不知可否将它交给我？” “人类，你帮助了我，如果不是你，这一次我只会凶多吉少，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羽蛇神十分好说话。 祂并不担忧孟园得到了金乌卵后反过来对付自己，孟园的为人处事，祂也看出一二，知晓这是一位仁义之人。 孟园拿到金乌卵后，当即便开始研究。 她依旧停留在庄园内，并未就此离去。 一是担心圣徒们行动失败后，圣岛继续派人来剿除羽蛇神，到时她也能出手帮助一二。 二便是羽蛇神的庄园十分隐蔽，在这里能避免被打搅。 金乌卵的来历孟园很快就弄明白了。 那颗卵石并非真正的卵，与其说金乌卵，不如说金乌卵化石。 没错，权杖上的金乌卵并不能孵化出金乌，它不过是一块石头。 然而原本，它的确是一颗活生生的金乌卵。 从那位圣徒老者的口中，孟园得知了一些圣岛隐秘。 金乌权杖乃是圣岛的圣物，传承不知多少年，据说从圣岛初建，金乌权杖就已经存在了。 传说中，这权杖是上帝为地上的子民赐予下来的神器，能够放出毁灭一切污秽的圣火。 圣徒们称金乌火为圣火，显然并不清楚金乌火真正的来历，至今也只当那是神的火焰。 某种程度上来说，金乌赤阳真火也的确算是神火，毕竟最初的三足金乌，可是赫赫有名的天帝帝俊与太一，都是几近圣人的强者。 如此大概也能猜出，估计是最初的上帝文明，俘获了一枚金乌卵，而后一番祭炼之后，将金乌卵由生转死，变成了能囊括金乌神魂的化石，最后做成了圣火权杖。 因为金乌早已死去，只剩神魂，因此只能使用它们的天赋神通金乌火。 尽管这金乌火威力已经下降了不知多少层次，但对地面上道统断绝的孱弱人类来说，依旧是一个无法匹敌的大杀器。有了这圣火在手，圣岛信仰才能如此一往无前、大肆发展，却毫无威胁。 还能借此金乌火来消灭羽蛇神之类的异神，令全世界信仰全都汇聚于上帝。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好计策。 至于圣徒，则是掌控金乌火的一群人，金乌火暴烈霸道，无物不烧，即便消减了威力，为人所掌控，依旧难以驯服。 圣岛每一年都会选出一批大毅力之人，令他们与金乌卵签下契约，以神魂之力勾连金乌神魂，掌控圣火。 其中有莫大危险，据那圣徒老者所说，每年光是死在圣火考验之中的信徒，就有数百之多。 真正的金乌火只存在于巨卵权杖内，老者便是经过了重重考验，契约了权杖的人。其他人则是与权杖达成另一种契约，可以借圣火存于圣石之中。 那些绯红如宝石的圣石，是从金乌卵上剥离下来的化石壳。 最初的金乌卵足有半人高，如今的金乌卵只剩下头颅大小，便是一辈辈人剥离石壳、分化圣火所致。 所以当初孟园即便得到了圣石，也无法汲取这火焰，只因其乃无根之火，并不蕴含道蕴。 如今拿到了金乌卵权杖，才算终有所得。 弄清楚这一切后，孟园便打算种下这赤阳真火道蕴了。 若要问世上什么火最强大，毫无疑问，只可能是金乌赤阳真火。 凤凰火其实也不错，可惜一来凤凰难寻，且若论威力，还是金乌更上一层。而凤凰火主向死而生，凤凰一族浴火重生，便源于其天赋凤凰火。 五行之火主焚烧、光明、升腾之意，金乌为太阳之子，本就光明万丈，金乌火更是焚烧一切、杀伤力巨大，而金乌为阳，阳气升腾，如此便极为符合五行之火的要求。 若要容纳五行之火道蕴，金乌火实是最合适之选。 虽不知圣岛上有什么东西等着她，可既然早有察觉，自然不能什么准备也不做。 若是能在抵达圣岛之前将五行之火道蕴融合，自身实力也将大大增长，到时不论再面临何等危机，也能随机应变几分。 最重要的是，金乌火能够燃烧信仰之力！ 孟园隐隐预感到，这才是她此行最大的收获，未来或许能一举定乾坤。 随后孟园又在庄园等待几日，却始终不见圣岛来人。 圣徒老者得知这一消息，本就奄奄一息的人，顿时便到了弥留之际。 羽蛇神并未杀死他，而是留给了孟园，方便她来研究那金乌卵权杖。 其他圣徒自然早已经死去。 老者叹息道：“圣岛放弃了我们！我没有完成吾神的任务，我该堕入地狱！” 说完这句话，老者就死去了。 即便死去，他依旧为自己没有完成神明的谕旨而悔恨失落，仿佛他的整个人、整个灵魂，都已经是神明的形状，自己的生命完全不重要。 孟园见此，也只是摇头。 如此神明，堪比邪神。 真正的神明只会庇佑苍生，而不是让人变成只会为神燃烧自我的柴薪。 不过孟园也不会为此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她如今当务之急便是种下火之道种。 知晓圣岛偃旗息鼓，她干脆寻了个隐秘之所，兀自闭关起来。 闭关之处位于羽蛇神巢穴附近的深深山腹内，她遁土而来，为免被圣岛与索菲亚发现，还劳烦羽蛇神用信仰之力遮掩一二。 据羽蛇神所说，祂的信仰之力对圣岛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大概是因为二者都使用信仰之力的缘故，圣岛很难找到祂的踪迹，这也是这么多年下来，祂仍旧存在世间的原因。 山腹内一窄小洞穴内，一片漆黑。 突然，一丝红光显现，乍现的光芒照亮了这不足五平米的小洞穴。 红光从一卵石之中放出，渐渐地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璀璨，最后宛若一颗金红的小太阳！ 此时此刻，这明亮的小太阳正被孟园捧在手心。 她双手为息壤构成，纯白无瑕。掌心上又萦绕着一层弱水，阻隔了卵石上传来的小太阳。即便如此，在那璀璨夺目的光芒照耀下，手上弱水仍泛起层层波澜，缕缕白雾也随之冒出，好似水液蒸发沸腾。 太阳之中，一抹金乌虚影正展翅啼鸣，怒焰滔天。 只是之前一战令金乌神魂力竭，又失去了契约者，这小金乌无法突破卵石封印出现在人间。 于是只能不断从内加热卵石，令金乌火包裹卵石，熊熊燃烧，意图消灭外面的不轨之徒。 孟园低垂着脸庞，垂眸注视着手心里的金乌卵，掌心缓缓浮现出翠绿色的灵光，慢慢朝着金乌卵内注入。 绿光一落入绯红卵石，霎时间，内部金乌神魂微微一颤，隐约能听到微弱的心跳声传来，若隐若现，如真似幻。 “小金乌，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借你金乌火一用，等我借完金乌火，便想办法将你复苏，如何？” 孟园方才手心那绿光，正是木之道蕴所化的生机之力。 金乌卵成为化石，其中生机早已死去，然而里面的金乌神魂却未消亡，若是重新注入生机，很可能还有复生的希望。 当然，肯定要花费漫长的时间。 孟园自然也可以不顾小金乌意愿，直接略过它攫取赤阳真火道蕴，毕竟虚弱的金乌神魂对她毫无威胁。 第225章 “小金乌，你好好听话，稍后我会汲取你一缕真火道蕴，你尽量不要反抗我。” 孟园这般嘱咐着，不过也只是为了更方便种下道种，好省力一番。实际上即便金乌心藏不驯，身怀弱水与息壤的她也能硬抗过去。 不过小金乌倒是并未趁机发难。 孟园紧闭双眼，从金乌卵上缓缓引领一缕道蕴入体，那一缕道蕴在她的感知中，犹如一点烛火一般微弱，其中却饱含着巨大的热量，才刚刚来到胸前，便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热浪扑面，宛若直面烈阳。 这一刻，孟园如同一个最平凡的普通人一般，额头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细微的金红火苗一点点被引入道人胸膛，随着她的道心牵引，慢慢游走进入体内。 霎时间，孟园的经脉之中流转的弱水全都沸腾起来。 她雪白的息壤之躯更是微微泛着红晕，好似灼热难耐。 赤阳真火蕴含的能量太大太暴烈，弱水全力流转之下，才压制住那一缕火之道蕴。 道蕴乃是赤阳真火的精华，是火之规则，而不是真正的火。 如果是真正的金乌火，绝不会有这样大的威力，孟园体内的弱水一浇就能熄灭，可惜道蕴却无法浇熄，只能压制。 幸运的是，孟园提前融合了弱水之道，此时那赤阳真火道蕴才掀不起多少风浪。 “火苗”入体后，便在道心牵引下慢慢下坠，这个过程极为缓慢，比之前几次种道都要困难得多。 显然是因为金乌火有主之故。 尽管小金乌过程中没有反抗，然而孟园此举就相当于从金乌的手中夺取金乌火的规则掌控权，自然比种下无主之道种要来得更艰难。 即将种下道种时，那赤阳真火道蕴还意图反抗，孟园身上的道袍都被它烧了一半，却听金乌卵中的神魂轻轻一声脆鸣，那一缕小火苗倏然缩小，孟园正好一鼓作气将其种下丹田。 丹田之中，小小空间内，一株翠绿的小树栽种在雪白的土壤之上轻轻摇曳，息壤之土化作一片小小的纯白田地，一条碧蓝的小河则从旁流经，不知源头、不知归处。 火苗落入一个小水潭中，悬浮在水面上，被弱水环绕包围，细小的火苗昼夜不息燃烧。 这一缕火十分弱小，却为这片小小的黑暗空间带来了第一缕光。 火光落入丹田这一刹那，一股无形的燎原大火从另一个地方熊熊燃烧起来！ 道人原本逐渐舒缓的眉眼，猝然紧皱。 她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正在被燃烧！ 一丝火焰从她神魂的下腹处开始蔓延，犹如春蚕啃食桑叶，慢慢一点一点席卷了她整个灵魂，这一过程中，孟园却仿佛经过了千万年。 她的灵魂好似经过了千万年的灼烧，那火焰一星如豆，又好像一点小火在烧一张白纸。 白纸被烧过后，并未消失，而是覆盖了一层明亮的焰火！ 最终，炽烈的火焰组成了孟园的神魂，栖息在这具身体里。 表面上看她一如既往，却无人知晓，这一刻她的神魂经受了多么巨大的改变，那原本纯白色的神魂，此时变成了璀璨的金黄，一旦出体，便如一轮夜空下的小太阳一般，不沾污秽，不染纤尘，光明万丈。 这是……以火为魂！焚尽一切贪嗔痴怨！ 此后她的魂灵将永远保持着无垢纯净的模样，不论什么污秽都永不沾身。更具备强大的反击能力，若是遭到神魂攻击，则与之无效。 神魂攻击，诸如梦幻泡影，而热烈的日光之下、火焰之中，任何魑魅魍魉，皆要化作轻烟、烟消云散。 虽然过程艰难，但结局好在有惊无险。 孟园徐徐睁开眼，眼瞳中一抹红光一闪而逝。 她长出一口气，气息喷吐，竟成两道长长的白雾。 火焰给她的身体加了温，孟园能感觉到经脉之中弱水的沸腾，就连原本冰冷的息壤，也开始有了温度。 她原来的躯体冰冷若瓷，需要运转法力才能维持寻常人的体温，此时此刻却如常人般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温暖。 这意味着五行之道逐渐完善了，木、土、水、火齐备，最后便只剩下了金。 孟园耐心很好，并不急切，仍旧保持着内心的平和淡然。 接下来只需要慢慢融合那一缕火之道蕴便好。 孟园低下头，看向手心里的金乌卵。 金乌卵已不再如之前那般明亮灼热，它变得死气沉沉，宛若一颗晶莹易透的巨大红宝石。 孟园知晓，这是小金乌神魂进入了沉睡。 失去了契约者，金乌神魂很难自主苏醒，之前那次交流，便已经是它最后能留下的讯息。 孟园端详片刻，将那绯红巨卵收入了内府小世界中。 小世界里蕴含着她所容纳的所有道蕴，其中木之道能为金乌卵提供生机，土之道则可以蕴养金乌卵的活性，水之道亦可为它提供能量。 总之，待在其中，养育个数十上百年，这金乌卵应该就能活过来了。 收好金乌卵后，孟园蓦地起身，施展土遁之术，从地底游走而出。 来到地面上，她寻找到与羽蛇神待在一起的小蛇与蓝月如。 闭关不知年，此时距离她闭关已过去半个月，小蛇与蓝月如一直待在羽蛇神的城堡内，与一众小妖们打成了一片。 “黑森伯爵，你是怎么变成伯爵的啊？” “这是我的父亲传给我的爵位，他参与了最初的建国之战，当时便获得了皇室的嘉奖，成为了一名伯爵……” 身穿板正的黑西装、头上戴着黑色礼帽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头顺滑的黑色长发，被束在身后，他还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眸，若不是他叫黑森伯爵，恐怕谁也想不到这位浑身英伦气息的绅士原形竟然是一只黑猫。 之前孟园在街头碰见的黑猫，便是这位贵族伯爵。 羽蛇神麾下的小妖一向都是好妖，当时听闻城中的血祭之事，黑森伯爵出手阻止了这场灾难，深藏功与名。 “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也是一位贵族！”另一位穿着贵妇长裙的金发女人凑了过来。 蓝月如顺从地问道：“那你又是什么？” 贵妇道：“我是赫莲娜夫人，是凯特公爵的妻子，也当过上一代王子王妃，还有……” 这位贵妇原形是一只狐狸，深谙狐狸精生存法则，在海外生存这么多年，当过不知多少权贵的夫人，身后积累了巨额的财富与人脉。 “还有我还有我，我可是当代皇室的秘书长！” “我是长老院里的议员！” “我只是一名画家，不过我的画一幅能卖几百万。” 众小妖聚在一起，纷纷展示自己的实力，一直待在龙国本土，住山洞、吃露水的蛇妖小黑听得睁大了自己的豆豆眼，万分震惊。 蓝月如拍了拍小蛇的脑袋，叹道：“小黑，看见了吧，这才是做妖的终极指南啊！你看他们一个个的活得多滋润，再看看你？” 小黑瞅她一眼，眼神里似乎在说你不也一样？ 老鬼长叹一声：“是啊！虽然我把蓝家发展成庞然大物，还有了一群孝顺的子子孙孙，但我也被关了一千多年，一点都没享受到啊！不行，我要继续享受！” 说完，她就又投入到了狂欢之中。 孟园闭关期间，小妖们纷纷出关，为了感激孟园的教导，在老鬼的建议下，他们在城堡内开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众妖在宴会上吃喝玩乐，肆意挥洒热情。 有这么一群深耕海外的权贵妖族，吃的喝的玩的无一不精，从高山农场运来的牛肉，空运的深海鱼、窖藏百年的葡萄酒，价值千金的黑松露，各种美食应有尽有。 “蓝前辈，咱们都已经提前庆贺好几天了，孟前辈什么时候出关啊？”有小妖凑到蓝月如面前问。 老鬼端着比她人还大的红酒杯，眯着眼睛抿一口香醇的酒液，摆摆小手道：“不用管她什么时候出关，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啊？我们是来感谢孟前辈的啊……” “哎呀，感谢我也是一样的、一样的……” 话音未落，小人偶的身形突然升高，一只手从后面将她整个提了起来。 蓝月如打了个酒嗝，后知后觉回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蓦地睁大眼，满脸心虚道：“孟园？！你出关了？” “孟前辈！” “孟园！” 小蛇飞快窜上道人肩头。 “看来你们玩得挺好。”孟园笑道。 老鬼尴尬一笑，打哈哈道：“还行、还行……你看这群小妖多热情，拿这么多好东西招待咱们，你也来吃点？” 说话间，小妖们已经飞快整理好餐桌，桌上摆着丰盛的美食，正是为了招待孟园提前准备好的，一些顶级的美食就连蓝月如都没尝过。 老鬼见此，不禁瞪了瞪眼，却也不敢说什么。 孟园倒也不推辞，干脆落座下来，与众妖一起享用了这顿美食。 吃过这顿饭，见天色已晚，孟园便又停留了一夜，顺便为众妖解答了一番修行之中的疑难，翌日便在羽蛇神的送别中踏上新的路途。 接下来她走得更慢了，她想在去往圣岛前融合火之道。 如何快速提升火之道融合的方法，她也很快就找到了。 相比之前几个道种，火之道出乎意料的简单。 那就是烧。 烧尽一切邪恶，烧去一切混乱，烧掉所有不顺心事。 赤阳真火霸道至极，上辈子孟园种下的只是一种寻常灵火，虽然超越凡火，却也不似这般强势暴烈。 如今种下的赤阳真火，就如头顶那一轮不停燃烧了亿万年的灼灼烈日一般，除了烧便是烧。 第226章 孟园的海外行走得越来越慢，自从她出了边境，迄今已有半年了。 一直没见她去到圣岛，索菲亚翘首以盼，盼了好一阵都没盼见人。 等她让圣岛的人去查，才查到西欧这方大地上出现一个东方道士，正在游走四方惩恶扬善。 据说她使得一手烈焰，只要遇见作恶的觉醒者，就会出手将其焚烧殆尽，手段十分冷酷，因此只要她出现在一个地方，附近的觉醒者就会闻风而动，远远避开。 就连西方动荡的局势，都因她的存在而变得安稳许多。 至少觉醒者作恶的事少了不少。 索菲亚刚听见这个消息，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在龙国惩恶扬善也就算了，怎么到国外还要这么做？吃饱了没事干？” 反正索菲亚理解不了这份心情。 圣岛一方也向索菲亚汇报了讨伐羽蛇神失败的消息，圣火也因此权杖遗失，圣岛怀疑孟园使用的火焰，就是圣教的圣火，圣火权杖很可能就在孟园手中。 不过这件事并未引起索菲亚的重视。 事实上，讨伐异神这件事是最初的上帝颁布的旨意，圣火权杖也从那时便存在了。 其中还有一件不为人知的往事。 最初的“上帝”发现金乌火对信仰之力的克制，于是花费一番代价将金乌一族灭族。金乌乃恒星太阳伴生的天生灵族，其非妖，而是太阳之灵。 当时蓝星陷落，太阳孤悬于外，金乌一族灭亡得悄无声息。 然而上帝没有将其彻底毁灭，而是保留了金乌神魂与金乌卵，以独特的方式封存下来*，作为上帝教的底牌，用来征战蓝星大地上其他异教异神，夺取更多信仰。 从上帝教创立以来，讨伐异教这一规则便已刻入了教义，代代教廷与教皇都必须遵守与执行。 所以剿除羽蛇神其实与索菲亚无关，是圣岛单方面的行动。在圣岛告知她之前，她完全不知情。 索菲亚很少过问地面上的事，或者说，她从未将人类放在眼中，蓝星上的人类在她眼里就是羔羊，不论是普通人，还是圣教的教徒，都没有什么区别。 在遇见孟园之前，她根本就没与圣岛联络过。 直到发现孟园这个棘手的敌人，她才将目光投注向圣岛。 “你们想要夺回圣火权杖？” “是的，天使大人，圣火是圣教的荣耀与基石，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我们不能失去圣火。” 索菲亚：“你可以派一些人去骚扰她，将她引来圣岛，只要她踏上圣岛的土地，就再也无路可逃，到时权杖自然会回归。” “谨遵您的旨意。” 高高耸立的纯白天使雕像中最后传来一句神音：“不要强行与她对抗，你们不是她的对手，不必白费力气。” “……” 此时此刻，索菲亚尚且不知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傲慢。 她与生俱来的傲慢令她错失了了解圣火的本质，她没有料到，圣火竟然可以燃烧信仰，更没有料到，孟园手中的圣火并非来源于圣火权杖，而是她本身容纳的火之道蕴。 至于圣岛一方为何没有告诉她？ 当然是因为圣岛也不知晓圣火对信仰之力的克制。 上帝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信徒，圣徒们更不了解信仰之力的存在。 他们只以为圣火能涤荡邪恶，却不知圣火还能动摇神明的根基。 索菲亚的忍耐与等待为孟园争取到了最后的发展时间。 孟园融合火之一道的行为十分顺遂，乃至于顺利过了头。 西方大地本就比东方龙国更无序混乱，到处都是战斗与火拼，她走到哪里烧到哪里，火之道种与身体的融合飞速推进，预计再有几个月就能完全被她融合掌控。 好消息还不止这一点。 孟园在西方大地逗留的这段时间，龙国内部环境也被肃之一清，来自海外的袭击因为孟园的火焰而消停下来，圣岛不再针对龙国本土，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在西方大地肆虐的孟园身上。 孟园以一己之力，将西欧的目光全都拉了过来。 一个人就把西欧大地搅了个天翻地覆。 此消彼长之下，龙国国内也有了时间来整治领土，没多久，国内就传来消息，登月计划已经齐备，只待发射火箭了。 算算时间，从计划确立到如今，也过去了好几年，该完成了。 收到消息后，孟园第一时间与国内联络。 “等一等，现在先不要急着发射，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此次登月要想取得收获，必须先解决掉索菲亚这个守门人。 索菲亚能无限复生，这是最大的麻烦，不过几次对招下来，孟园已然发觉索菲亚的复生并非全然没有限制。 只要将分身捕获却不杀死，按理来说，应该是不会同时存在另一个索菲亚的。只有分身死去，才会有另一个新的索菲亚出现。 若是在火箭发射之前，将索菲亚的分身囚禁于历史画卷中，月亮上便无人守护，到时再发射火箭上去探查，才最万无一失。 中间至少有一天的时间能让人类来探索月球这个上帝文明的哨前基地。 “孟前辈，我们需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太久了，很快。” “好，我们听您的，您在海外也要注意安全。” “放心。”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这一句话，孟园没说。 地府虚舟蛰伏万年，从不是懦弱退缩，而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给予敌人最致命的打击。 万年沉寂，只为这一朝。 孟园冥冥中有所预感，当她踏上圣岛那一刻，蓝星的命运就会被再次改写。 不同于上一次的灭世之战，这一战，是为文明的复苏！ 尽管心有所感，孟园依旧静心沉气，保持着不急不缓的步伐，继续行走在西欧大陆上，惩治着那些一朝得势便肆意妄为的觉醒者，一把烈火烧得整个西欧诸国噤若寒蝉。 圣岛在此期间也是小动作频频，却并不敢直略锋芒，只是略作引诱。 孟园对此心知肚明，也顺着他们的期望，逐渐向圣岛靠近。 虽然速度慢了点，但至少她的目的地是圣岛，这一点不曾动摇。 见此，索菲亚日益不耐烦的心情总算稍稍平缓下来。 随着孟园的脚步接近圣岛，索菲亚的心情也就越好。 她等着看孟园死去的场景，已经等不及了。 索菲亚毫不怀疑，孟园这一次绝对十死无生。 除非她有通天本领，不然她逃不掉。 踏上圣岛那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西欧的风景好，圣岛更是干净得宛若人间圣地，纯白的教堂大片大片铺陈在碧绿的草绒毯上，高低起伏的绿山丘上，羽翼雪白的鸽子飞向蔚蓝的天空，日光落下，都似乎为这座遗世独立的岛屿笼罩上了一层圣洁的柔光。 孟园与所有来此的游客一样，乘坐渡口的旅行轮船，抵达圣岛边的小码头。 西方国度混乱且无序的当下，圣岛中反而越发热闹，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当前世界局势的影响。 不，应该说现在的人气高涨就是影响之下的产物。 圣灵教的出现令世道大变，科技没落，神学大行其道。 虽然觉醒者们胡作非为，使得圣灵教并未得到世人的信奉，反倒变成了邪道，但却让上帝教摘了桃子。 西方人不由得想，既然世上有圣灵教，有神灵，那上帝也一定存在。 上帝教本就在西方流传已久，迄今仍然占据主流信仰，现在更是深入人心，为世人笃信。尤其是在这堪比末世的乱世，更是俘获了大批信徒，收获了大量信仰。 可惜索菲亚依旧不满。 这些信仰给的都是上帝，她自己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上帝教收获满满，与她索菲亚有什么关系？ 她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做的一切都为他人做嫁衣裳。 索菲亚并非无私大爱的神明，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神瞳星人，在灵魂录入上帝系统前，她在神瞳星上是一位富家小姐，自小锦衣玉食骄纵成性，指望她有多么高尚的品格，当然不可能。 她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只觉得这些占据先机的前辈们早已将牧场的养分榨干，可恨她为了来前哨轮值，甚至花了一笔代价贿赂上面的人，结果来到这么一个地方，不仅要忍受百年的寂寞，还得不到丁点好处！ 那人派她来之前还说蓝星上有一块地的羊无主，如今看来，要是龙国早就能被啃下，之前那么多代的守卫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思及此，索菲亚不禁越发愤恨，觉得自己完完全全被骗。 这样的情况下，也就不能怪她做出那样的决定了。 圣岛上四处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游人，大都是西方人模样，偶尔也能看见一两张东方面孔。 所有人都一脸虔诚地来到这里，向上帝祷告，奉献出最纯粹的信仰之力，获取神明的赐福与死后荣登极乐的殊荣。 自从步入现代社会以来，上帝教也开始往龙国内播撒信仰，年轻人或许不会信，但也有不少中老年者会被蛊惑，因为老迈或病痛而寄希望于神明。 孟园的脸庞夹杂在人群中，并不显得多独特。 只不过她穿的那一身道袍就有些突兀了。 一路走来，惹来不少的注目礼。 蓝月如小声凑在孟园耳旁道：“孟园，这些洋鬼子都在看你！” “我知道。” “你一点都不紧张的吗？” 老鬼这会心都提了起来。 虽然她不清楚孟园的计划，更不知道索菲亚要做什么，但跟在道人身旁，看着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动作，蓝月如也渐渐明悟，这一趟圣岛之行或许没那么简单。 第227章 圣岛上遍布圣教徒，孟园的行踪很快就被发现，汇报给了索菲亚。 索菲亚大喜：“好！” 下一秒，树立在圣殿里的天使神像倏然放射出明亮的圣光，天使降临了！ 圣殿下方跪着的圣教徒们全都激动地抬头仰望这一幕。 这是神迹！今日，他们终要见到真正的神明！ 这是多么值得永生铭记的一幕啊！ 雪白的大理石雕像在光芒中发生不为人知的转变，片刻后，就在众多教徒的瞩目下，一位身材高挑，璀璨金发垂地，背生六翼的绝美女子从中走了出来。 正是索菲亚。 “天使！” “尊贵的天使啊！” 人群一阵阵骚动，即便是教皇，此刻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 他们早已得知天使的存在，也一直笃信神明就在天国之中注视着人间，可亲眼所见神明，仍然让这群本就最虔诚的信徒爆发出强烈的信仰。 索菲亚感知到了信仰之力的汇聚，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满意之色。 然而下一秒她又想到这些信仰不过是上帝所分到的零头，立刻又不满足起来。 可惜上帝占据了先机，早来了万年，而她不过是个低层民众，再不满也只能压在心底，不可表露半分。 神瞳星人同样有着社会，神圣天国之上，仍存阶级，并不像信徒们所知的那样，天堂平和而又富足，万物众生平等。 索菲亚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多余的想法，对众人道：“我将唤醒上帝的人间体，消灭来自东方的邪恶巫师。现在我要你们做一件事，将那位龙国人带来圣殿。” 教皇内心惊诧一瞬，而后俯首道：“谨遵神谕！” 跪在教皇身后的众教徒神色凝重中夹杂着狂热。 狂热是因为在既天使之后，他们还能见到上帝！ 尽管如天使所说，那并非真正的上帝，而是上帝的人间体。 但那可是上帝啊！ 能在生前面见上帝，他们这一生也无憾了！ 所有人的面庞都激动地泛起红晕，红光满面。 至于凝重，自然是因为那东方巫师的强大。 天使都无法对付她，甚至要避其锋芒，必须唤醒上帝的人间体才能将其消灭，此人该是多么邪恶？难怪天使要下达神谕，去剿灭东方的文明古国。 祂定是早已看清，东方那片大地就是邪恶的摇篮，它会孕育出魔鬼！ 索菲亚并不在意信徒们的看法，这又不是她的信徒。 她下达命令后，便在圣殿中提前做下准备。 只待孟园一踏入殿中，便再也走投无路。 同一时刻，随着人潮穿行在一座座教堂中的道人忽而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方黄金罗盘，只见罗盘上显示出一个亮点，算一算位置，距离她极近。 “来了。”她低眸自语。 “小孟，快跟上，还有好多教堂没看呢！” 前方一位中年妇女回头，举着手中的相机冲她喊道。 异国他乡遇见国人，总会充满惊喜。 即便孟园一袭道袍，一看就是个道士，也被一群中年人拉了过去，一同参观游览这处旅游圣地。 之前是无所事事，如今却不得随行。 “你们先走吧，我有点事。” 礼貌与对方作别，孟园转身随即径直往岛中央最高大巍峨的那座纯白色圣殿走去。还未走到半途，便被一位传教士拦住，告诉她圣殿不属于旅游观光区域，寻常人不得入内。 不料那人刚说完，却有另一位教徒从圣殿的方向走来，惊讶一瞬后热情邀请孟园入内参观。 孟园微微一笑，并未深究圣岛为何突然改变态度，顺从地跟随那名教徒走向圣殿。 那教徒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观察孟园，却见这位神秘的东方巫师的脸上萦绕着一丝恬淡的微笑，不知为何，看着对方淡然的神情，他心头浮现出浅浅的不安。 圣殿极高大宏伟，甫一走入大门，便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厅堂，高耸的穹顶也是圆形，镶嵌了无数五彩的琉璃片，阳光透过穹顶撒下，被彩色碎片切割成一道道斑斓光柱。 大殿之中，最中央的位置，便矗立着上帝的神像。 祂身穿一袭简陋的白袍，头顶戴一顶冠冕，手中举着一支十字架，目光沧桑悠远，徐徐望向不知名的前方。 这神像不知何年何月竖立于此，十几米高，通体都是由一块巨大的大理石雕琢成形，质感光滑莹润，落在缤纷日光之中，好似散发着七彩的光辉。 孟园仰头，久久凝视着这尊神像，眼神逐渐明悟。 “孟园，这神像好像有点问题。”耳边传来蓝月如的声音。 老鬼化作鬼体，还真鼓起勇气跟着孟园踏进了圣殿。 孟园：“你看出什么了？” “没看出来，不过它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孟园淡淡道：“它是活的。” “活的？” 老鬼诧异，然而还不待她反应这话中含义，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响，圣殿的大门就在二人身后猛地合拢。 “终于来了！”孟园低叹一声。 关闭的大门犹如发起冲锋的号角，霎那间，整座圣殿内充满了光芒。 那光芒的来源，正是大殿中央高耸的神像！ 孟园与蓝月如的视线中，高大的上帝神像这一刻，竟发出刺眼的白光，将整座雕像淹没。 光芒之中，神像动了！ 上帝的双眼最先有了神采，两颗眼珠缓缓转动，看向了前方。 “是你唤醒了我？” 神像中传出低沉的话音，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能量的震动，祂的话语传到孟园的耳内，即便她不懂这门陌生的语言，依旧能听懂其中的含义。 蓝月如也是如此。 同时，孟园一边手腕探出一个小小的蛇脑袋。 一个蛇脑袋漆黑如墨，一个蛇脑袋上覆盖着斑斓的羽毛。 竟是蛇妖小黑与羽蛇神。 小黑迅速游动身躯，体型变大，立在道人身旁，严阵以待。 羽蛇神也化作原形，挥舞着身后的彩羽，浑身信仰之力鼓动。 羽蛇神是自己要求跟孟园来的，祂数千年来深受上帝教打压，也不是没有脾气，孟园离开庄园前简略告知过自己的去向，羽蛇神听闻后，当即表示要同往。 不过它并非直接跟着孟园离开，而是在好好安顿了那群小妖后，在孟园抵达圣岛前才来找她。 一行人如临大敌，苏醒的“上帝”却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 祂的目光落在虚空，圣殿半空中，一位扑扇着翅膀的天使仓皇现出身形，索菲亚面对上帝的注目，心中紧张不已，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语气恭敬地说道：“耶和华大人，抱歉，请原谅索菲亚的失礼。并非我故意打搅您的安眠，而是蓝星上出现了修行者，他们的文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似乎将要复苏。索菲亚不敢轻视，这才请您出手。” 此时出现在索菲亚面前的耶和华，当然并非真正的“上帝”。 真正的耶和华长老长居天国，维持天国的统治。 面前这一具“上帝”，只能算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长老的一部分。 这里就要说一说上帝文明传播信仰、获取力量的方式了。 俘获一颗文明星球后，神瞳星上便会通过投票选举一位优秀的子民，来到星球上传教，不论来的是谁，传播的都是“上帝教”。 上帝教中，往往有一位上帝，诸位天使。 一旦上帝传教成功，随后便会有更多天使前往，促进宗教发展，共同分薄信仰之力，用来强大整个文明。 首先传教成功的上帝之民，便可以获得创建神身的资格，不同于索菲亚每一次创建分身都必须等死后，这些神明为了更好的吸收信仰，可以在自己的神国内留下一座神身，用来将信仰之力跨越重重宇宙转移向本体。 同时，这也将是另一重保障。 一旦上帝文明发生意外，他们的本体死亡，神身依旧会存活，甚至主意识也会转移向神身之中，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耶和华便是天国中一位极强大极古老的人物，主要负责地为蓝星。 并非只有蓝星上有上帝教，其他许多许多星球上，同样存在无数个上帝教。每一个播撒了上帝信仰的星球，都有一位“上帝”，但每一位上帝的名字都不相同。 耶和华的名字是祂的本名，也是祂获取信仰的钥匙。 即便有其他上帝来此，只要不是叫耶和华，就无法掠夺祂的信仰。 索菲亚对此羡慕又嫉妒，偏偏她录入系统时只是个寂寂无名之人，哪怕发掘出新星球，传教这种事也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那些黑洞降临前身居高位的人，录入系统后也会得到更好的待遇。 上帝文明等级森严，尤其是当所有人都录入系统后，每个人的潜力、能力、性格全都被记录在主脑之中，无人能例外。 主脑是最公正的裁判，它将那些优秀的神瞳星人最先挑选出来，优先分配能量给予他们成长，而像索菲亚这种基础能力一般又性情低劣的人，只沦落到低等民层次，等待上层发展完，才能轮到她来捡点肉汤喝。 由于主脑太过公正与智慧，以至于索菲亚这样的低等民连不甘都不能表现出来。 主脑永远都不会错，他们就是不如高等民有能力。 “就这几只小虫子？”上帝闻言，终于转头撇向了不远处的道人。 祂语气淡漠，似乎毫无情绪，索菲亚却能感觉到其中的不满与轻蔑。 第228章 孟园极力维持着火船的平衡，令其不在精神巨浪中翻倒淹没。 红色的小船载着她与两蛇一鬼，形成了一方小小的安全区，在狂浪中乘风破浪，浪潮层层叠叠翻来，却始终没有将小船淹没，反而不断被船身上的火焰消耗力量。 精神巨浪虽然浩瀚，却并非无穷无尽，这只是上帝的随意一击，一个眼神罢了，威力虽强，持续力却不够，不一会便慢慢平息下来。 此时孟园已然察觉到，面前这位“上帝”的实力，大概率已经达到了圣人的层次。 孟园本人的修为当然不到圣人，她才融合了五行之四，还差五行之金。 别看只差一个，她如今的实力与五行齐备可差了许多。 这就跟分散与组合一般，组合起来极强，五行分散当然也不差，甚至这辈子她融合了超越上一世的五行之种，如今实力已经远超上一世，超越了一半仙人，可五行结合却截然不同。 那是境界上的提升，实力起码比现在超越数十倍、百倍。 孟园的抵抗令耶和华侧目。 “圣火？” 耶和华终于正色看向孟园，祂认出了她身上发出的火焰，竟然是圣火。 这是祂亲自赐予下去的火焰，祂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它。 这名凡人竟然掌控了圣火。 耶和华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兴趣。 没想到，蓝星文明已经被毁灭了上万年的现在，竟还能出现修行者，这位修行者甚至发现了圣火的秘密，还掌控了唯一克制信仰之力的圣火。 耶和华不似索菲亚那般“单纯”，祂一瞬间便预想了很多。 或许，有什么地方被他们疏忽了。 不过时间太短暂，祂一时没来得及思考更多，此时此刻，祂下意识做的反应，是屈尊降贵，亲手将面前这个充满勇气的、敢于高高跳起来反抗神明的小小蓝星人杀死。 “人类，你很勇敢，也很有智慧，竟然发现了圣火的秘密，但，你还是太弱小了。” 上帝惋惜地说着，同时轻轻抬起一只手，冲着那火红小船一指。 霎时间，庞大的信仰之力构成的能量冲击波自祂指尖发出，犹如一道激光炮一般，轰然朝着道人袭来。 这一击与之前那一次精神攻击完全不可比拟。 信仰之力是一种很神奇却也单纯的能量，它来源于灵魂的崇信，所以能作用在灵魂之上。但它结构又太单一，不像灵力具有五种属性，能结合相应的法术演变成各种各样的道术。 因此上帝文明使用信仰之力时，大都只会用一力降十会的方法来战胜敌人，显得有些不知变通。 比如索菲亚，比如现在的上帝耶和华，全都是一样的路数。 不过孟园猜测，这或许是因为上帝文明没有相应的修行法，所以没有衍生出对应的攻击方式。 她之前在索菲亚的信息中就捕捉到，神瞳星上关于精神攻击的方式就有很多，他们更倾向于使用精神攻击和灵魂攻击手段。 强烈的信仰之力化作耀目的光束，似乎要将人的眼眸刺痛，还未抵达面前，孟园便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威力。 扛不住。 脚下的小船扛不住，若是硬抗，反而会损伤到神魂。 孟园反应迅速，火焰组成的小船顷刻间消散，同时，一个蓝色透明的水色浮现在她身周，化作一方水幕屏障，似要将一行人包裹。 羽蛇神则扇动翅膀，喷出一股信仰之力与那瞬息间射到面前的光束对抗。 羽蛇神积攒的信仰之力显然不如上帝多，一秒钟都不到，它就被逼退，浑身萦绕的信仰之光暗淡。 老鬼蓝月如也凝聚出深深鬼气，瞬间张开一方鬼蜮，森寒鬼气四方弥漫，同样加入抵抗。 可惜蓝月如的实力更差，鬼气更不克制信仰之力，甚至被反向克制，因此眨眼功夫，老鬼身上的气息就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 小黑见此，连忙运起全身力量，不惜激发了体内龙血，一声厉吼，龙威加身，飞身上前挡在前方。 “小黑！回来！”孟园眉眼一凛。 黑蛇却头也不回，义无反顾。 妖族本就修炼肉身，龙族更是肉身强大，小蛇自从得了龙血，便一直在汲取其中力量加强自身，虽然还没彻底容纳，但也能借用其中几分力量。 它虽弱小，却也想尽一份力！ 那刺眼的能量光束毫无阻隔，一往无前，瞬息间便来到众人眼前。 孟园催发的弱水屏障还未彻底完成，她们与上帝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这么一座大殿，直径不超过两百米，她们与上帝耶和华之间，只有不到五十米！ 如此近的距离，在修行者眼中，简直堪比咫尺！ 白光蓦然撞上黑蛇庞然的身躯，下一秒，黑蛇蓦地倒飞了出去，这一倒退，便退进了蓝色的水幕之中。 水幕将黑蛇淹没，同时也彻底闭合，化成一颗蓝色水球，球面上水波粼粼。 球内，黑蛇身形不受控制地缩小，变成细细一条，遍体鳞伤、气息奄奄。 孟园皱眉，伸手将小蛇捡起，收入内府小世界。 她抬起头，便见水球外一片白光，那刺目的光束轰击在水球表面，却被那层看似柔软却又无缝可击的蓝色水幕牢牢挡住。 孟园盘膝坐在水球正中，面色沉凝，平静无波。 蓝月如钻入她肩头的小人偶体内，小声问道：“孟园，你扛不扛得住啊？” “暂时还行。” 剧烈的白光将整颗蓝色水球淹没，她们根本看不清外界。 世界好似只剩下这方寸之地，以及一片要将她们覆灭的信仰之光。 孟园眸光沉静，却无人可见，她的手脚身躯上，正有一道、又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浮现，犹如皲裂的大地。更没人能看见，她背后隐藏在脊背里的脊骨，正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承受了一整个世界的压力，又像是在风雨之中，硬抗天地压力不愿倒塌的参天巨木。 她的周身经脉更是化身无数条河流，轰隆隆的水声从中流转，化作无尽的洪流奔涌而出，维持着身下的蓝色水球。 体内的神魂，更是不断地燃烧着，散发出源源不尽的璀璨明亮的光与热。 单纯的火之一道当然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击。 所以她用上了四道合一，弱水屏障防御性最强。 木生火，火生土，土本该生金，金生水。 只是如今还未融合五行之金，因此只能强行催动其中生发之力，虽然艰难了一些，但到底抗住了。 若是五行俱全，这一击她完全能抵挡。 不料时机已至，间不容发，也不必再等了。 弱水作为防御，赤阳真火提供源源不断的光热能源，息壤增强恢复能力，启灵木焕发生机。 启灵木便是孟园当初种下的木之道，那棵小树乃是修行界一种能启发灵智的仙植，根底不低，即便是上古时期也十分难得，所以即便与息壤、弱水、赤阳真火相配合，亦不会拖了后腿。 “竟然还没死？” 耶和华轻轻皱了下眉，祂的感知何其敏锐，自然能感觉到，在自己正式起来的一击下，对方的气息并未消失，虽然降低了许多，但……她们一个都没死！ 耶和华蓦地放下手，光束徐徐消散，一抹微弱的蓝光映入神明眼帘。 那蓝光十分微弱，似乎将要消散，但却始终坚持不曾破裂。 其中坐着一位黑衣道人，正隔着透明的水幕，直勾勾与祂对视。 “……弱水？”上帝微微睁大了眸。 陡然间，祂的脑海中似乎炸起了一串电光火石。 不对！ 蓝星的弱水屏障早已被摧毁，本不该存在！ 如今弱水竟然重现，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修行者能做到的！ 蓝星—— 几乎下意识的，耶和华便要意识脱离神身，将这件事传递回上帝系统。 但——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时机，稍纵即逝！ 这一次，耶和华没有抓住这宝贵的一秒钟，而蓝星——数万年后，这个文明，再度抓住了逆流而上的珍贵机遇！ 弥漫的阴气之中，更森寒的寒意从地底漂浮而上。 不知何时，蓝月如发出的鬼蜮竟然将整座圣殿笼罩。 就在耶和华意识到不对的这一刻，淡淡的阴气骤然发生变化，由淡灰色变得浓黑。 倏然间，地面变成了一片极致的黑，大地消失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世间最深的一方深渊，深渊之中，悬浮着一方小小黑印，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封闭无数年的大门。 充斥着苍茫蛮荒的黑气攀援而上，将圣殿拉进了一处无形的封闭空间。 这方空间，遍布这方天地，与外界绝对隔离，无法传递意识，无法传递能量，无法传递信息。 它便是……地府！ 索菲亚惊骇地转头*看着四周，她本来一直在一边旁观，这时也被拉进了地府，却完全无法理解局势。 “这、这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是的，直到此时，她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耶和华神色难看至极，狠狠看了索菲亚一眼：“蠢货！蓝星早有预谋！他们的文明从来没有被毁灭！” 顿了顿，祂语气沉重地重复了一句。 “……从来没有！” 承认上帝文明的倏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可时至今日，祂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同样，祂也不得不接受来自蓝星文明的报复与复仇。 不过耶和华却并不慌乱。 不提祂本体还在上帝系统之中，祂还能复生。 即便是在蓝星这个主场上，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第229章 光之巨人立在圣殿之上，身躯高耸入云，仰头都望不到顶。 周围传来一阵阵的尖叫、惊呼，有人跪倒在地不断叩拜，有人泪流满面，有人惊骇莫名。 众生万象、不一而足。 祂低眉，根本不在意周围人的注目，双目紧紧盯着下方渺小的道人，以及圣殿中正缓缓扩大的深渊入口，祂伸出巨手，轰然下压，犹如一座大山一般砸向那方小小的黑印。 黑印悬浮半空，明明如此小，在巨人的映衬下，如同一粒小小的米粒一般，可那只遮天蔽日的大手砸下来时，却蓦地被挡在半空，再也无法下落半分。 一股无形的力量正顶着光之巨人的手，逐渐上升。 耶和华愤怒，祂双目睁大，碧蓝的双眸中银光湛湛，两道银色光线如灵蛇一般，又像是一闪而逝的电流，蓦地自祂眼瞳中射出，投入下方的黑渊。 黑渊扩大的势头猛地一停，似是被压制。 然而还不等耶和华高兴，暂停了一瞬的黑渊骤然以更加迅猛的速度，猛地一下爆开！ 原本只占据一方圣殿的黑渊，呼吸间便已扩张到夸张的地步。 它像是要将整座圣岛都给吞没，纯白的圣岛好似悬浮在黑洞中的一座孤岛，周围的蓝色大海更是变得一片黑沉，充满了不详森冷的气息。 与此同时，一艘巨大的青灰色大船缓缓自黑渊之中探出。 首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尖尖的船首，随后便是树立的桅杆，它倾斜着向上，驾驭着虚空中游离的阴气，张开硕大的风帆，凭空而游，一点一点闯入世界的眼帘。 黑渊扩大的冲击力反将巨人的手掌震开，巨人脚步踉跄了一下，瞬间，祂更加暴怒。 方才那双目雷电，是祂最强大的精神系攻击，几乎拥有暂停时间的威力，虽早已有所准备，可眼睁睁看着它轻而易举破解，连阻止对方一瞬的能力都没有，祂依然感到莫大的羞辱。 “哼！” 祂冷哼一声，蓦然朝着天空举起一只手。 下一秒，天……黑了。 圣岛上那些跪拜、恐慌、惊惧不已的人，岛外隔着一片海域，远远注视着这边的人，海面上的游船上，用望远镜观望动静的人，以及正通过卫星观察圣岛的各国首脑、资本家们，还有全球所有不知情者，这一刻，全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们看见，原本一片蔚蓝的天空上，出现一片网格般的银色丝线。 银线交织成一片白光织成的巨网，巨网将整片天空覆盖，随着巨网的显现，天上的日光竟不知为何渐渐隐没，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暗。 最终，黑夜降临！ 太阳被遮挡，无尽的黑夜出现在全世界人眼前，广袤夜空之中，银色巨网越发璀璨夺目。 无数人都在仰头，望着那方巨网，彻底失声。 “这是……什么？” “为什么天黑了！是日食吗？” “天上怎么会有一张网？” “我们的世界是虚拟的！这就是世界的网格线！” “哈哈哈哈世界末日了！大家都要死！都要死！” “快跑啊！” 西方诸国的混乱不多赘述，然而在这紧要时刻，位于东方的龙国，每一个正式的网络软件中，街头广告牌上，无数人的手机屏幕闪，忽然强制性跳出一条新闻播报。 “全体龙国公民暨人类同胞：敬告诸位，此刻，我们正站在文明存续的临界点上。不论你是龙国人，还是西方人，这一刻，只要你还是蓝星人，就应该知晓这一场战役的意义。这是我们蓝星与外星文明的第二次战争，第一战，我们败了，于是出现了史前大洪水，出现了全人类灭绝，出现了文明的断代与修行之路的断绝，但天无绝人之路，史前蓝星人以及先祖的坚韧不拔与顽强抵抗，最终为我们争取到了第二场文明之战……” 再也无人抬头看向天空，看向那深沉的夜幕，所有人都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中的新闻视频。 视频中，一如既往穿着正装西装革履的主持人用着严肃的表情、沉重的语气诉说着不为人知的一切。 文明的存续、蓝星之上的战斗、修行之路的断绝、外星人的阴谋。 “怎么可能……” “乖乖，这世界玄幻了？我怎么做梦梦见国家告诉我们咱们蓝星是被外星人奴役的星球呢？” “做梦个屁！这就是真的！妈！您瞒得我们好苦啊！我就想问问，这一次打赢了咱们能修仙吗？我想学御剑飞升！” “牛顿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妈！这么大的事您告诉我们这些屁民没关系吗？” “不管说不说，这事肯定也瞒不住啊！你看这动静大的。” “所以，原来修仙真的存在？只是我们被外星人锁住了修行路？我*****” “我就说怎么龙国的历史和神话传说就是跟外国不一样，原来咱们才是真正的蓝星本土人啊！” “妈！下次这么大的事能不能提前告诉一下，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信什么神！我就说外国的神都不对劲，全都邪的很！要信就信女娲盘古！不管是哪位大仙在跟外星人打，我只想说，一定要赢啊！” “一定要赢！龙国人永不为奴！！！” 孟园看不见龙国内的情景，羽蛇神却是向着东方看了一眼。 祂能感觉到，正有无数的信仰之力从那块几乎与信仰绝缘的东方大陆中升起，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流星，投射向这方战场。 可惜，这一片空间都被封锁，外面的力量进不来，不然能为祂补充一点亏空。 不过等祂转回头，看向那虚空中凭空而立的高大巨船时，内心的那一点微小的遗憾又消散一空。 看着虚舟，祂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虚舟遨游在太虚之中，船身周围是数千条腾飞的巨龙，龙身长千尺，威风凛凛、气势不凡，在那巨舟身边，却宛若小虫一般娇小。 巨舟被巨龙拱卫着，偌大宛如一方天地的甲板上，无数人族、妖族共立于此，严阵以待。 一位人首蛇身的女子飞身而出，来到舟前，身形骤然变大，如山如岳一般，与耶和华对峙。 “上帝。” “我知道你，你叫女娲，蓝星文明的守卫者。” 耶和华冷声道。 祂的目光梭巡，落在那虚舟之上，竟然还有心情与空暇细细打量一阵，才道：“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底气吗？我承认，你们蓝星文明的确有些底蕴，但……你们已经失去了规则。没有了规则，即便是守卫者，也将不堪一击！” 上帝的话语掷地有声，虚舟之上，一片寂静。 天地亦寂寂无声。 祂举起的手中，握着一张银色巨网，那张网便是天地间的规则。 巨网一端连接着天空，一端则静静躺在耶和华的掌心，明明是蓝星的天地规则，却顺从地为敌人所掌控。 耶和华始终不慌不忙，就是依仗于此。 蓝星规则早已被上帝文明侵入，为祂所控制，哪怕蓝星是蓝星人的主场，可只要规则在手，祂便是蓝星的主人！ 祂只需一念之间，就能将整颗蓝星轻而易举覆灭！ 没有了规则，那些蓝星修行者们再强又如何？于他们而言，此时与耶和华的战斗不亚于客场作战，规则不会配合他们，反而会给他们造成阻碍。 女娲沉默片刻，随即轻柔地开口：“既如此，那就让我们来试试，到底是你赢，还是我们胜吧！” 祂话音轻柔平和，落在旁人耳中，却无人能怀疑其中的破釜沉舟。 这句话如同一个号令般，声音落下的那一刻，疯狂的怒吼声响起。 “吼！” 几千条巨龙腾飞而起，更多的妖兽，诸如凤凰、麒麟等全都自虚舟上涌出，伴随而出的，是无数的人族修士。 上古时期的蓝星，本就是妖族与人族共生，最初的生灵如女娲基本都是上古妖族，此时便有一位又一位古族义无反顾地飞身而起，飞蛾扑火一般朝着那光之巨人冲去。 蓝星上古生灵只剩下这么多，他们苟延残喘至今，不是为了苟且偷生，不是为了延续生命，而是为了——有朝一日，将敌人枭首！复兴蓝星文明！ 耀目的法术光芒迸发在这片天地间，一瞬间爆发的能量，让注视着这里的卫星画面，都只剩下一抹刺眼的白，好似黑夜中出现了一颗银色的太阳。 龙国境内，所有的网络画面中，都在转播这一场战斗。 主持人说：“有人在为我们的未来负重前行，我们不该忘记祂们，更不能对此视而不见。这一天，值得所有蓝星人去铭记。我们的敌人很强大，然而即便失败了，我们也能为此自豪，因为蓝星文明永不低头，龙国人绝不为奴！” 巨人宛若渔夫般挥洒巨网，银色巨网散落下来，将耀眼的光芒笼罩。所有落入网中的攻击，全都不由自主地弱化，最终只在网上掀起了细小的波澜，如同湖面上泛起的小小涟漪。 蓝星修行者修行的法术，全都与天道规则息息相关，规则是他们力量的源泉，只要他们还在蓝星之上，还走修行路，就无法不受天道规则的克制。 他们所有的攻击全都倾斜而出，也不过是给规则挠痒痒般，个人的实力永远不可能战胜一整个世界的规则。 所有人都能透过那方小小的屏幕，看见这绝望的一幕。 “一定要赢啊！” 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激动地流下眼泪，还有人惶惶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世界末日。 在这些悲观者看来，数万年前蓝星就已经失败了一次，这一次，已经落后数万年的蓝星文明，怎么可能会赢呢？ 第230章 那轮如太阳般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最终彻底减弱，消弭无形。 耶和华丝毫不受影响，仍旧站在原地，手持巨网，好整以暇。 “我说了，你们蓝星人，太弱了。”祂摇头。 “是吗，让我们来领教领教你。” 女娲说着，飞身而起。 同时，虚舟上另有其他几道人影随行，其中三人着一袭道袍。 “那是三清！一定是道家三清！” 随即，又是两位一袭袈裟的菩萨。 “那是佛教二圣？” 最后，是一位穿着麻衣的农人，看起来就如最普通的老农民。 “这是……神农？” 网络上，关于诸位圣人的猜测层出不穷，每一位圣人的出面，都让龙国人热血沸腾。 都是他们的老祖宗啊！每一位！他们从小听到大的神话故事，这一刻就在眼前重现，那些故事里的神仙，竟然全都真实存在，甚至是龙国的先祖，还被他们亲眼所见，此生也无憾了！ 战场边缘，蓝月如也在孟园耳边碎碎念。 “哇哇哇，这些人竟然全都活着，妈呀！我本来还以为要死呢，没想到咱们龙国藏的这么深！” 老鬼喋喋不休，孟园却忽而站起身。 她方才一直在调息，因为力竭没有参与之前的战斗。 不过现在，也该到她上场的时候了。 道人伸手，将肩头的小人偶摘下，放在一旁。 “诶诶诶？孟园，你要做什么？” “我也去。” “那都是圣人大佬的战场，你一个仙人都不是，你参与什么？不是找死吗？”小人偶急得差点跳起来。 “别担心……我不会死。”孟园头也不回。 话落，她已腾空而起，飞到了战场边沿。 此时还不到她出手的时候，她只默默酝酿，浑身气势不断拔高。 七位圣人个个身形涨大，现出法天象地，将中间的光之巨人包围。 耶和华与索菲亚一般，对待蓝星人同样傲慢。 尤其是在祂手握蓝星规则的前提下，更是不将面前的蓝星圣人们放在眼中。即便眼看着七位圣人将祂包围，祂仍旧没有多少动作，像是笃定不论发生任何事，自己一定会赢。 “上帝，这一招，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思考了上万年，才祭炼出来的一个阵法，今日，便请你入阵一试！” 上清含笑说着，一甩拂尘，倏然间，一股无形的能量自七人身上蔓延而出。 此能量以快到极致的速度链接到一起，组成一方繁复的阵法，阵法在半空中化作一个星光构成的巨大球形囚笼，笼中正是耶和华。 耶和华四下一看，镇定牵动巨网。 银网穿透了囚笼，然而那银色丝线与笼上的阵法线条，却仿佛两条交错却不干涉的道路，即便网络规则触碰到了阵法，阵法却只是略微一颤，毫无变化。 耶和华终于变了脸色。 祂双目一凝，两眼闪烁着银光朝着四周的囚笼望去。 囚笼上星光网格看似简单，然而一旦深入窥探，却仿佛蕴含着难以理解、难以想象的浩瀚之力，这能量寂静、沉凝，犹如一条亘古静静流淌的河流，千万年不变，充斥着古老、苍茫、寂寥的气息。 “这是……时间！你们领悟了时间之道？！！” 耶和华真真切切地震惊了。 祂的语气终于不再镇定，充满了不可置信，神色震撼莫名。 众所周知，天道是星球上的规则，而大道，是宇宙间的规则。 大道规则有多少条，无人知晓，甚至大道成道者在宇宙间都极为少见，不过所有宇宙文明都知晓，大道远远超越天道。 领悟天道的生灵被称为星球守卫者，而领悟大道的生灵，则被叫做宇宙成道者！ 蓝星怎么可能出现宇宙成道者！ 蓝星又怎么能出现宇宙成道者！！ 如果蓝星真的出现宇宙成道者，那毁灭了蓝星修行路的上帝文明，未来将该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啊！ 这一刻，耶和华的灵魂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然而下一秒，祂便又发觉，那囚笼看似坚固，但其实自己的规则之网能对其造成一点撼动。 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让祂瞬间意识到，蓝星上并未出现宇宙成道者。 真正的宇宙成道者，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真正的宇宙成道者，根本就不会受困于规则之网。 真的宇宙成道者，完全能毫无顾忌堂堂正正打死祂，而不是被逼躲藏数万年，才在最后关头出现，还为祂设下这样的囚笼。 这一切都说明，蓝星文明不过是虚张声势。 这或许已经是他们最强大的招数了。 耶和华有规则之网在手，他们根本拿祂毫无办法，所以只能设法困住祂。 想到这里，耶和华重新恢复镇定，祂轻哼一声，将手一扬。 巨大的银色巨网陡然升空，笼罩在这方空间上，随后，网上的一条条规则丝线光芒大作，这一瞬间，天空好像要坍塌下来，难以言喻的压力骤然袭上众人心头。 这种感觉，就好似在与一整个世界为敌！ 事实也正是如此。 蓝星规则全数发力，强大的规则之力加诸在空间之上，同时也加诸在众人身上，每个人都面临着世界的重压，他们能感觉到空气逐渐变得稀薄，温度在消失，重力在加重，仿佛有一座山岳要落在众人背上。 这方天地之下，天不容人！ 紧接着，天空变换，一道道闪烁的雷光在云层中酝酿，随后轰隆隆坠落下来，每一道雷中，都氤氲着强大的天劫之威！ 圣岛之上，无数的凡人同样被笼罩在这片雷云之下，雷雨降临，顷刻间便蒸发了无数生命，那些人连哀嚎都来不及，便在天雷之下化为了飞灰。 纯白的圣岛也在雷劫之下变成一片废墟。 虚舟内的修士、鬼神则各使神通，极力抵抗着天雷的诛杀。 巨龙腾飞着操控云雨抵御天雷，圣人们主力用来维持着囚笼，不使它溃散，其余的仙神们个个都在尽力抵抗，抵抗这天地规则之威。 尽管如此，仍然有许多妖族、人族、鬼修凄惨死去。 见此画面，圣人们齐齐出手。 女娲一手维持着银笼，一手向天一指，一颗五彩石头飞向半空，散发出五彩的光晕，宛若一把五色巨伞，挡下大片天雷。 三清则出一人祭出一宝葫芦，吸取雷光。一人出一把拂尘，拂尘白丝化作一张小网，兜住天空，同样挡住一片雷光。一人则祭出一把仙剑，剑光凛然，一剑出、万影现，诛剑迎雷而上，将每一道天雷硬生生斩落。 西方二圣则合力变出一朵巨大佛莲，金莲落在脚下，金色佛光弥漫，金光所照之处，雷光不侵。 神农老者则祭出一青铜鼎，巨鼎飞上天，悬浮在雷云最中心，竟然引得大部分天雷都不由自主劈向青铜鼎。 天雷被挡了个七七八八，耶和华怒目圆睁，怒视四方。 “蓝星人，你们很好，彻底激怒我了！” 祂话音落下，头顶规则之网再变，这一刻，全世界天空上的规则之力都开始不稳，似乎要酝酿出最强大的力量。 如果从宇宙中向蓝星看，能看到此时此刻，这颗蔚蓝的美丽星球，似乎被某种巨力撼动，正在细微地摇晃。 全球中的人类，此刻也感觉到地面的震动，海水在震荡，世界末日的阴影正在笼罩这颗生命星球。 耶和华陷入暴怒之中，祂要集合所有的规则之力，给予这些冒犯祂的羔羊致命一击！ 尽管代价是蓝星规则将彻底崩溃，蓝星也将彻底毁灭，再也无法孕育生命。 但那又如何？ 仅仅一颗生命星球罢了，上帝文明根本不在乎。 女娲眉眼一冷，祂自然看出耶和华的意图，蓦地开口道：“诸位，准备尽全力吧！” “谨遵娘娘号令。”圣人们齐齐应声。 众圣人纷纷结印做法，空中显出一巨型大阵，大阵一起，世界的震动倏然停止，囚笼中的耶和华也瞬间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对规则之网的控制！ 女娲道：“吾等已将其困在时间夹缝中，接下来一段时间，祂无法对现实造成任何影响。” “孟园，去吧。”女娲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道人。 孟园颔首，不问缘由，毫不犹豫飞身上前，来到巨笼之前。 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着星光的巨大囚笼就像是一轮中空的月亮。 为上帝文明掌控的规则之网，会削弱一切加诸于耶和华身上的攻击，但有一项例外。 那就是，不从天道规则之中借用的力量。 孟园修五行种道大法，她所有的力量，全都来自于自身融合的道蕴，而不是天地规则。 某种意义上，她自身就相当于一个小天道。 她的力量来源于自己，她不受规则之网制裁，所以，她可以杀死祂！ 她才是这一战，最关键的后手。 圣人们从数万年便开始谋划，一步一步，所有的设计与等待，便是为了等待她的成长与强大。 强大到能战胜敌人，强大到能挽救文明。 “那是谁？我怎么不认识？是哪位神仙吗？” “看不出来，神话里有哪位修道的出名女仙吗？” “难道是西王母？还是后土娘娘？” 网络上，无数目光汇聚在巨笼前的道人身上，无数猜测翻涌。 耶和华被困时间之中，却也能看到外界的景象，此时也将目光投向那渺小的人类。 祂想起孟园所掌控的圣火。 第231章 不断有人在网络上发声，这些人全都是之前接触过孟园的人。 在此之前，他们全都遗忘了道人的模样，只记得自己偶遇过一位道人，然而对方长什么样，又做了什么，回忆起来总觉得模糊不清。 如今孟园在大众面前一露面，许多与她见过的人，顿时纷纷想起从前的记忆。 事实上，以她的气质与周身灵气，任何人见了她，都不会忘记。 除非她刻意为之，所有人都会记得她。 “我也记得她！她租过我家的房子！” “她好像是我邻居诶！” “所以这位不是史前文明的神仙，是咱们这一辈的修仙者？” “太牛了！末法时代的修行者，竟然能参与进史前文明的战斗，这位一定不是一般人！” “悄悄说一声，这位前辈教过我们修仙……” “什么？你们竟然就修上仙了？不是说末法时代吗？你们怎么自己悄悄进步了？” “嗨，想想国家现在都告知大众这种世界秘闻了，肯定私底下早就提前走了好多步了。” “妈！这事您怎么也瞒着我啊，我也想修仙啊！” “看样子，咱们这是赢了？我感觉打得还挺轻松？” “敌人就一个，咱们蓝星这么多人，当然打得轻松。不轻松的应该在后面，对方是一个完整的外星文明，还超越了我们特别多，肯定不只有一个人这么强，真正决胜关键的点，还得看接下来如何应对吧？” 此言一出，网络上的欢呼声也跟着冷却了不少。 是的，真正关键的在后面。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西方的时刻，龙国位于沙漠的火箭基地中，正有一艘火箭，在预备点火起飞。 孟园眉眼紧闭，感知放开到最大，竭力与耶和华的波纹产生共振。 渐渐地，所有人的注目中，那安然盘坐的道人身上，渐渐浮现出微弱的信仰之光，信仰之光将她包裹，令她变成与耶和华一般模样。 而在耶和华的感知中，面前的蓝星道人却仿佛变成了自己！ 不论外表，还是灵魂感知，还是精神波动，竟然全都与自己一模一样！那样熟悉！毫无差别！哪怕另一位上帝之民在此，也绝对完全无法分辨！ 耶和华皱紧眉，握住囚笼的栏杆，厉声质问道：“这是什么？蓝星人，你们在做什么？” 祂心底隐隐浮现一种不安的预感，却寻找不到缘由。 祂从未见过孟园身上发生的现象，却下意识感觉，那应该很不妙。 祂想要打断她。 两道银芒迅雷不及掩耳从祂眼瞳内部射出，犹如两缕闪电，又像是两条细小的银蛇，射向已然变成“耶和华”的孟园。 然而下一秒，一把长剑以更快的速度飞到孟园身*前，倏然斜插入地，将那两条细小银蛇斩落。 银丝在地面上扭曲一瞬，随即不甘地消散。 耶和华蓦地转头，向另一个方向的青衣道君怒目而视。 道君回视，面容清冷，古井不波。 孟园此时已然陷入到无知无觉的境界中，外界的所有纷扰都无法影响到她，她只能感觉到无数的信息潮冲着自己涌来，这些信息比索菲亚身上携带的更多、更杂、更乱，她必须细细分辨，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然很可能会迷失在这千万年的数据洪流中。 信息流源源不断地从耶和华身上传递出来，传递到孟园的身上，当哪一天，她能完全接收耶和华的信息，她就能彻底将对方模拟，再无人能分辨二人。 可惜，现在的她还做不到，耶和华的频率很高，超越了索菲亚不知多少倍，即便是孟园也难以完全复刻。 耶和华的境界相当于圣人，若要完全复制祂，孟园也得是圣人才行。 现在，她只能尽量捡最有用的信息。 她努力在信息流中寻找搜寻，有了索菲亚身上的经验，这一次她已经学会如何检索自己想要的东西，没多久，她脑海中便浮现出许许多多的陌生画面。 她看见了上帝系统，看见了天国，还看见了很多其他的上帝之民。 她也得知了一件困扰她许久的秘密，数万年前降临在蓝星上，毁灭了蓝星文明的巨人，并非是真正的宇宙成道者，而是所有上帝之民结合后的产物。 上帝之民融入了世界之心，他们看似是一个个个体，其实早已与世界之心化为一体，因此只要结合到一起，化零为整，就能汇聚全文明所有人的力量，变成当初那强大到毁灭星球的巨人。 正是拥有这样的杀招，上帝文明才能在一次次的文明之战中获胜，才能闯下宇宙中的赫赫凶名。 除非真正拥有宇宙成道者的文明，不然其他文明都抵御不了上帝文明的全力一击。 孟园看到这里，心头陡然一沉。 上帝文明没有宇宙成道者，这是好事。可他们有全体合一的能力，却是急需解决的一个大麻烦。 蓝星目前当然没办法抵抗那一击，暗星呢？ 暗星人很强，但毫无疑问，他们的最强者也无法抵御那一击，那是堪比宇宙成道者的强大。 甚至孟园都怀疑，哪怕暗星人全体联合起来，也许都无法抵抗上帝文明。 耶和华一旦死在蓝星，上帝文明立刻就会得知蓝星有变。估计很快，蓝星就会面临那毁天灭地的一击。 孟园自思索中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开始在诸多的信息海中搜索关于位置、坐标之类的消息。 自从上检索上帝文明坐标却意外引发了索菲亚的自曝后，孟园立刻就意识到，上帝文明的位置对于他们而言极为重要。 或许，这才是真正能制裁上帝文明的重量砝码。 龙国流行的一本科幻小说中提及一个宇宙文明理论，是说宇宙中每一个文明都遵循黑暗森林法则。 孟园也看过那本书，在不曾接触过宇宙文明之前。 如今虽然知晓真实的宇宙并非黑暗森林，甚至每一个文明都算是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大部分文明互相交流来往之间也相对和睦。 不过对上帝文明这样的强盗而言，他们才是黑暗森林里的狩猎者，他们更害怕被得知自己的坐标。 一旦上帝文明坐标暴露，宇宙执法队就会来清剿这个残害了许多文明的毒瘤文明，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暗星人也曾说过这件事，可惜上帝文明始终将他们的坐标隐藏得很好。 所以这一战，最好的结果就是找到上帝文明的坐标，令他们投鼠忌器，就不用双方拼命。 若是找不到，就必须动用暗星人这个最后的后手，到时双方火拼下来，或许上帝文明会退走，但那时候，蓝星大概也已经被打空了。 无尽的信息犹如大海，每一滴水都蕴藏着一份记忆，检索到的信息，则会漂浮起来，宛若海面上的许愿瓶，一闪一闪来到孟园面前。 她一个个捞起那些“瓶子”，翻看其中的画面。 关于坐标、位置的信息很多，但大部分是上帝系统内部的画面，如孟园所想的宇宙坐标，却基本很少见，耶和华似乎不常出系统。 直到，孟园触碰到一句话——神瞳星人从未逃离出头顶的阴霾。 她看见一幅画面，那似乎是天国的高层。 耶和华站在高高的天国之上，如果说上帝系统是一片平坦的大地，天国便是悬浮在大地上的一座浮岛，天国之上生活的人都是文明中的精锐。 天国最高处，则是一座高塔，只有获得长老资格的人才能进入高塔。 耶和华站在高塔的最顶层，这高塔高耸入云，放眼望去，下方是一片洁白的云层，云层之上，则是遮蔽了整个天地、蔓延了所有视野的漆黑。 没有星空，没有太阳，没有光，没有热，只有一片死寂的黑，光在黑暗中被扭曲成了圆弧形，变成了一个金色的环。 金环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漆黑的圆。 有人在祂耳边轻轻叹息：“神瞳星，从未逃离出那片阴霾。” 耶和华语气轻松地道：“这样不好吗？我们并未消亡，谁也寻找不到神瞳星，谁也找不到我们。上帝文明蓬勃发展，却再也不会有敌人了。” “是啊，很好。但……神瞳星已经死了，活下去的只有上帝文明。” “这是命运的抉择，那年坠落的飞船，与降临的黑洞，就是命运在推动神瞳星走向光明的未来。” “耶和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上帝被发现了呢？” “发现又如何？没有文明敢进入黑洞。任何物质进入其中，都会被撕碎。不论是宇宙飞船，还是星球守卫者，他们只要进来，就一定会死。” 最终，耶和华道：“上帝文明，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之地！” 孟园坐在“海面上”，怔怔出神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神瞳星，从来都没有逃离过。” 神瞳星最终还是落入了黑洞。 神瞳星文明，全都毁灭在那颗黑洞里，但上帝系统成功了。 上帝文明代替神瞳星文明，重复复苏。 蓝星的科学家早已发现，黑洞吞噬物质时，并非一个十分快速的过程。先是引力锁定，随即物质被吸入黑洞事件视界范围，在这个范围里，已经算是进入了黑洞，但并不会被撕裂，只要有一个力能反向抗衡，就能一直存活于黑洞中。 甚至在黑洞中，时间都不存在，黑洞中短短时间，外界或许已经过去了千万年。 若是想要从事件视界中出来，就需要超越了黑洞的反作用力，才能脱离这个范围。 第232章 孟园从耶和华这里得到了更多的消息，不乏极为重要的信息，然而最终，她还是没有找到上帝文明确切的坐标。 当她试图更深入寻找星图坐标时，脚下的信息海陡然动荡起来，如同大海上爆发了暴风雨，掀起滔天巨浪。 孟园的频率模拟每次开启都会不断消耗她的神魂之力，越强大的存在模拟时间越短，大海再一翻腾，她顿时脱离了同频状态。 蓦地睁开眼，她原本清亮的双眸转为暗淡，神色也萎靡下来。 笼中的耶和华此时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祂深深注视着孟园，而后抬眼，看向周围的蓝星圣人们。 “蓝星人，你们很好，你们做到了其他羊羔做不到的事，所以，你们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耶和华的身体蓦地爆开，浑身信仰之力炸成一朵烟云。 孟园轻轻喘了口气，缓缓起身道：“走，去月亮上。” “等等，这里还有个家伙呢！”蓝月如从远处飘过来。 她手中提着一个天使，不是索菲亚还是谁？ 这一刻，索菲亚再无任何倨傲之色，战战兢兢缩在一旁，哪怕蓝月如实力不如自己，也不敢有任何挣扎。 孟园一挥手，干脆利落将其收入历史画卷。 女娲道：“吾等需要尽快接手天道规则，吾派人和你一起去。” 孟园点了点头：“好。” 她来不及说更多，现在就看谁占据先机，耶和华回归一定很快，可能这边刚死，系统中的祂就重生了。 不过从黑洞来到蓝星需要一段时间，现在能利用的就是这点时间。 耶和华身上没有上帝文明的位置，如今只剩下月球。 月球作为一个前哨站，孟园猜测，其中很可能存储了具体的路径。 不管成不成，她都要去看一看。 同时还要联系暗星人，虽然之前就已经提前联络过，打过招呼，但如今很可能就要爆发真正的大战，还是得跟他们说一声。 “蓝月如，你去找暗星人，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尽快在太阳系集结，做好战争准备，一定要保护好蓝星。”孟园转头对老鬼道。 “好，我去跟他们说。”蓝月如一口答应下来。 孟园说完，随即便飞身而起，御风而行，片刻功夫便来到火箭发射中心。 直接飞上月球并不容易，只有圣人才能脱离星球，进行宇宙航行。 圣人们此时最重要的事，却是夺取蓝星的天道控制权。只要掌控了天道规则，再有人来，也能有一定的力量来保护自身，保护星球。 孟园只好借着科技的力量，搭载一程火箭。 这艘火箭设置了搭载人的载人舱，甚至还派遣了一位宇航员，跟随孟园一起登月，过程中可以为孟园提供一些科技帮助。 孟园跟随人进入载人舱，火箭早已准备好发射，她一来，没一会便开始点火升空。 一般情形下，登月火箭需要花费三天时间才能登上月球。 不过有孟园在，火箭飞行过程中，她也会给予一定的法术帮助，比如提供推进力，加快火箭速度，减少火箭与空气的摩擦力，进入太空后减小火箭受引力影响等等。 火箭脱离蓝星彻底进入太空之时，还有正在链接天道规则的圣人顺手给了一臂之力。 增加了不科学因素，这一次的登月时间也变得极为不科学，只用了短短五个小时，便已经来到月球上空。 地面上，卫星监控中心，看着登月火箭一次次加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进入太空，抵达月球，一众白发苍苍的科学家与航天工程师面面相觑。 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防止火箭登月失败或是出现危机，可现在看来……什么失败什么危机？根本不存在的！ 不过火箭进入月球轨道，也还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落地登陆。 孟园没时间等待那么久，她对载人舱的宇航员道：“我要先行一步，你是在这里等，还是与我一起？” 对方愣了一下，而后立刻道：“我跟您去！” 来之前，领导可是一遍一遍叮嘱过，这一次登月一定要按照孟园的命令行事，任何事都要以她为先。 这人之前也看了卫星转播的大战，知道面前这位是神仙般的人物，这会见孟园跟他说话，当即激动地脸都红了，嗓音都在颤抖，根本没想过怎么先行一步。 “好。” 孟园微一点头，伸手一抓，便将宇航员收入自己的内府世界中。 她自己则遁出载人舱，落入月球之上。 落地下来，能感觉到月球的引力比蓝星小得多，行走起来简直像要飞。 她站在月壤上，低头下望，神识探入地底。 探入几十里，神识便无法深入，往四周试探也都如此，显然，到这里，已经有东西将神识阻隔。 孟园毫不犹豫，脚下一沉，人已遁入月壤之中，宛如鱼入深海一般。 顷刻间，她便来到那层隔膜前，伸手一摸，是一层漆黑的金属壁，若不仔细看，恐怕还要以为那只是石头。 她将手按在金属壁之上，片刻后，那金属壁好似融化一般，将她的手臂整个吞没其中。 孟园还未种下金之道，因此潜入其中要花费一点功夫，不过也不算难，花了几十分钟，她整个人都进入了金属层内。 摸索着往下深入了几十米，眼前陡然有了光亮。 她掀起眼帘，望见眼前情景，却陡然陷入了失语中。 她看见了……一片青山绿水。 此时此刻，她正漂浮于天空上，在她脚下，是一片连绵的青山与碧绿的田野，山野之间，却只有一片寂静。 没有飞鸟、没有虫鱼，没有野兽，也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这就像是一个世界的标本，树木山川在这里寂静生长，而生命却已经离去，只余下死气沉沉。 她向前飞去，飞了好一阵，偶尔能看见山野之间的一些房屋村落，却全都空无一人，房屋中不见灰尘，也不见人烟。 所有人，全都消失了，全都离开了。 孟园没有落地，她飞在天上，神识却将地面上每一寸都细细搜索。 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个废弃的世界。 当初的灭世大洪水中，一批人类与野兽选择进入月亮，同时向上帝文明交付信仰。 等到洪水退去，蓝星上的生命早已被灭绝，这群人便又被赶回了蓝星，作为人类与蓝星生灵最初的一批祖先，繁衍绵延，最终有了如今的蓝星人。 看到这里，孟园也彻底肯定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上帝文明已经没有未来了。 或者说，神瞳星人已经灭绝了。拉耶姆斯没有给神瞳星人留下任何的后路，他是一个伟大的疯子，他将所有神瞳星人都录入了上帝系统，再也无人能够繁衍新的神瞳星人。 或许正是得到了这样的教训，因此在毁灭蓝星文明时，上帝文明才会保留下蓝星人的火种。 孟园观察了片刻，感知到月球内部环境十分适应生命生存，这便将内府世界里的宇航员放出来。 那人刚一出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转头看了看四周，呐呐道：“孟前辈……这里是？” 孟园道：“这是月球内部。” “月球内部？！” “不错，你可以收集一些标本和信息，我去找找别的。” “哦哦，好！” 孟园交代了一声，便开始寻找索菲亚所居的前哨站。 她之前已经搜查过整个月球内部，并未发现端倪。月球已经是中空状态，索菲亚平时会居住在哪里？ 这般思索着，孟园的目光渐渐转移到了天空上。 月球内部与蓝星类似，天上也有一轮“太阳”。 这轮太阳却不像真正的太阳那样热烈灿烂，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光芒照射在身上也只有一点温度，与其说它是太阳，不如说更像加强了亮度的月亮。 孟园升空，飞向那高空上的太阳，很快，她便来到太阳边。 这轮太阳并不大，目测直径只有百米左右，即便站在太阳边，她都感觉不到太多的热量。 此时，她已然察觉，组成太阳的能量是信仰之力。 她将手贴上去，想要进入内部，却发现无法进入。 它在抗拒她的进入。 孟园思索一瞬，而后开始模拟索菲亚的频率。 半刻钟后，她的外表变成了索菲亚的模样。 她再将手贴上去，阻力消失，她轻而易举走入了太阳内部。 穿过那层光膜，她看见一个布满信仰之力的球形空间。 空间里不见任何现代化设施，诸如什么飞船、控制台之类的，全都没有，这空间十分空荡，只有一面透明的光幕静静漂浮在半空中。 随着她的踏入，光幕发出柔和的光芒。 【上帝之民索菲亚，欢迎回归哨所。】 一道机械音直接传输进她的脑海中，冰冷而呆板。 【主脑？】孟园稳定心神，试探着在脑海中回复。 【是的，索菲亚，你的随身副脑呢？】 【它损坏了，蓝星上发生了一些事，我需要报告给天国。】 主脑闻言，冷静地说道：【是的，我已观测到事情经过，蓝星数据库正在被反攻，蓝星守卫者在与我争夺它的控制权限。我已将事件经过发送给主控系统，天国已经悉知。】 孟园沉默一瞬，随后道：【蓝星已经失守，我申请回归系统。】 主脑静默了一秒钟：【现在？】 【没错，就现在。】 火箭升空那段时间里，孟园并未闲着，她再次尝试与索菲亚同频，这一次，她得到了更多的信息，关于哨所与主脑，所以当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内心十分镇定。 第233章 “索菲亚申请回归。” “索菲亚？” “蓝星哨所的看守者。” “原来是她，她要提前回归？为什么？” 天国政务中心，主脑将申请派发往审理员面板，几位审理员并未得到高层通知，正要向索菲亚发送消息询问缘由，忽然，所有人的副脑都收到了一条强制讯息。 【所有上帝之民，请知悉，蓝星文明已正式反叛出我上帝文明，上帝文明必须给予对方惩罚，本次惩处征用全体天国之民，共同出征……】 “蓝星文明反叛了？” “难怪索菲亚要回归。” “那咱们同意吗？” “同意吧，以她的实力，留在那里恐怕也派不上用场，不如回来好了。” “蓝星反叛，哨所就是最危险的地方，索菲亚想回来也理所应当。” 天国中央的高塔上，所有长老都在此汇合。 正如孟园猜测的那样，耶和华死去后，意识立刻就在系统中重生，祂失去的只有蓝星上积攒了数百年的信仰之力，以及在蓝星上经历的那一段记忆。 祂的记忆并未一同回归，虚舟封闭的空间困住了祂的记忆信息，信息无法回流，复苏的耶和华也只是抵达蓝星之前的耶和华，祂的本体甚至都丝毫未损。 所以祂只知晓蓝星上出了事，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并不了解。 反而是后续蓝星上的主脑发送来的消息，让上帝文明得知了一部分战斗情况。 “蓝星……是我们小瞧它了。” “当年没有仔细侦查蓝星上的情况，以至于忽略了他们还有一个次空间。” 耶和华沉声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吗？我们能毁灭他们一次，自然能再毁灭一次。” “沉寂数万年，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这一次，天国出动就行。” 上帝文明用了一段时间来商讨对蓝星的征伐，行事并不急切，于是等到孟园借用索菲亚的身份申请回归时，天国之民才得到出征的消息。 审理员即将出征，见此便毫不犹豫同意了索菲亚的申请。 蓝星月球内，孟园只见那光幕中央，突然出现一个旋转的漩涡，漩涡不知通向何处，脑海中主脑提醒她道：【回归申请已通过，上帝之民索菲亚，请尽快入内。】 停顿了一秒，主脑又冷漠地发布一条通知。 【蓝星哨所主脑即将被主系统主脑接管，用于出征军时空跳跃锚点，请尽快回归。】 孟园恍然，上帝文明已经在行动了吗？ 她慢慢走到光幕前，伸手向那漩涡，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漩涡的那一刻，她手中倏然出现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影！ 索菲亚！ 【警报！警报！蓝星哨所遭到入侵！】 电光火石之间，孟园猛地将索菲亚推入漩涡中，几乎下一瞬，漩涡倏然关闭，光幕也随之隐没。 空间之内，充裕的信仰之光化作囚笼，欲将孟园困在其中。 可惜这里的信仰之力太少了，主脑能行使的权限也不足，对于上帝之民而言，智慧主脑主要是便与交流与复生，它并不具备真正的智慧，当然也不具备杀伤力。 这一切便方便了孟园，她将索菲亚送入了漩涡，自己则一挥手，大火燎原，顿时将这个不大空间内的信仰之力焚之一尽。 火焰过后，她已消失在这里，从天空猛地坠落下大地。 落入地面后，她盘膝而坐，闭上双眼，感知着心底传来的波动。 十分钟后，她蓦地睁眼，掌心向上一翻，流光汇聚在掌心，形成一个球形的宇宙星图。 她指尖划拉片刻，将星图展开扩大，在其中一个漆黑不见星体的太空中一点，嘴角勾起一抹轻盈笑意。 “找到了……在这里。” 她无法通过上帝文明的传送阵，但索菲亚可以。 所以，在漩涡打开后，孟园便做好了准备，提前在索菲亚体内留下一缕魂火。这缕魂火不论距离多远，她都能感知到其方位。 为了防止距离太远，感知模糊，她不惜割了小半神魂，如今，孟园便能清晰感知到那魂火穿梭了极远的路程，抵达了一个地方，安定了下来。 她长长叹息一声：“终于，终于，还是我们赢了。” “哈哈！哈哈哈！！！” 道人没形象地席地而坐，畅然而笑，清冷眉眼间满是灿然笑意，一双黑眸又黑又亮，恍若落了两颗繁星。 蓝星其他国家想不到，在改变世界的这一天，龙国还有功夫发射了一颗登月火箭，他们更想不到，这次登月仅仅只花了一天时间，从发射到火箭回归，一天来回。 孟园带着唯一的宇航员回到还未落地的载人舱，联系地面操控火箭返回，降落比升空更快，只用了三小时就平安抵达了地面。 这次登月取得的结果太好了。 上帝文明的位置终于被掌控，甚至由于他们藏身在黑洞内，连转移阵地都做不到。 月球内部那片小世界，也能作为一个生命基地，往后可以往月球移民了。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迎战即将到来的上帝文明。 孟园却不知，此时的上帝文明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混乱。 【主脑告知全体上帝之民，蓝星哨所已被入侵，上帝文明坐标或已暴露，请全体公民做好应对准备。】 “什么？坐标暴露了？” “怎么可能！” “是谁？谁发现了我们？！是蓝星？蓝星文明发现了我们的坐标？” “消灭他们！” “对，消灭他们！” “消灭蓝星！！！” 最初，上帝之民是惊慌的，每个人都明白，藏身于黑洞的他们，永远也无法离开黑洞，他们与宇宙间其他文明不同，一旦被发现，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当然，可能没有文明能够进来讨伐他们，但那些高等文明，却可以在黑洞外布置守卫，防止他们走出黑洞。 被困黑洞永远不得离开，与灭亡何异？ 不能扩展信仰，无法收割力量，强大的上帝文明也将不复存在。 甚至随着黑洞的引力加大，世界之心得不到补充，他们最终只会坠入黑洞，整个文明都将被撕成一粒粒宇宙粒子。 上帝文明始终都是宰割者，却不愿落到被人宰割的地位。 所以——“消灭蓝星！毁灭他们！” 孟园并未销毁月亮内部的上帝文明哨所，其一是她发现她无法毁掉那片光幕。 好比暗星人的水晶球，她可以触碰，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催动它，显然，只有上帝之民才能真正使用它。 其二则是主脑传递的消息，让她明白光幕是一个远程跳跃的锚点。 既然无法解决，那正好借此来反向针对上帝文明。 蓝星外层的太空之中，一群人集结于此，遥望不远处的月球。 失去了天空的矫饰，白玉盘般的月亮显露出真面目，坑坑洼洼的外观如同一颗最平凡丑陋的石头。 来人里大部分都是暗星人，暗星长老团齐聚于此，包括暗星大祭司。蓝星圣人同样在这里，其余便是一些修行者与妖兽。 蓝月如跟在道人身旁，小声问：“上帝文明大军真要来啊？” “嗯。” “他们真住在黑洞里？” “八九不离十。” 暗星大祭司亲自查看过星图，他们掌握的星图比蓝星多了去了，全民旅行家可不是说着玩的，据他所说，孟园标记出来的坐标处，恰好就有一个黑洞。 “住在黑洞里啊……他们也太会藏了，难怪那么久都没被发现。” 老鬼一开始还挺紧张的，不过一看周围大佬那么多，上帝文明的坐标都已经被己方知道了，而且他们还住在黑洞里，这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蓝星想不赢都不行！ 这么一想，她顿时就不紧张了，开始拉着孟园问上帝文明的问题。 孟园懒得理她，她这次出力最多，消耗也最大，只想好好调整状态，尽快回复巅峰实力，应对即将到来的上帝文明大军。 她不理蓝月如，老鬼便悄悄摸摸挪去暗星人那边，旁听暗星人大祭司与女娲交谈。 大祭司作为暗星最强者，实力超群，跟他交流的当然也是蓝星这边的最强者，两位大佬一边联络感情，顺便聊一聊暗星与蓝星的合作。 蓝月如修行的是暗星人的法门，因此算半个暗星人，见她悄摸摸凑过来，也没人赶她。 “蓝星的底蕴超乎我的预料，我实在没想到，在被上帝文明毁灭之后，你们还能保存下这么多的实力，你们未来一定会发展成为最强大的宇宙文明……” “大祭司谬赞了，暗星文明才是真正的强大，如今蓝星还需要多多仰仗诸位……” 嗯，商业互吹。 蓝月如暗暗点头，大佬和他们这些人也一样嘛，刚见面都是一个套路。 “要在暗星上建立阴间，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我们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呢？我看蓝星上有一个完整的阴间，在暗星阴间建立起来之前，是否可以提前让暗星人进入蓝星阴间静修呢？” “当然可以，我们很欢迎暗星朋友前来交流学习……” 终于谈到正事了，二位大佬交谈期间，气氛十分融洽和睦，暗星大祭司既然选择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了会倾尽全力帮助蓝星，对此，蓝星当然也要有所回馈。 因此彼此算是“情投意合”，至于即将到来的上帝文明，似乎完全被忽略了。 倒不是他们看不起上帝文明，而是坐标被泄露的上帝文明，显然已经不是威胁了。 第234章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蓝月如瞪着眼，满脸不可置信。 “不然你以为呢？再大战一场？打得生灵涂炭，死伤遍地？” “不不不，我就是感觉，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蓝月如摆着手，满脸纠结。 “三十六计中有一计，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上计也，如今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孟园神色淡然，平静道。 其实她能理解蓝月如的心情，她们一路走来，背负了那么沉重的压力，经历了那么多，做了多少生死不复的决定，最终却只是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即便是孟园，在目睹女娲、暗星大祭司宙一和上帝文明拉耶姆斯签订下那面协议后，仍有一种恍然如梦之感。 然而回想这一路的艰辛，孟园还是觉得，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这一路上，幸好不曾走错一步，幸好每一步都走在最正确的道路上。尽管一步踏错，或许就会坠落深渊，尽管每一步都充满了危机，可她终究还是走过来了。 “你说，上帝文明那么凶残，这次这么轻易就退去了，会不会是故意麻痹大意，等我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反杀回来？” “拉耶姆斯不蠢，他有脑子，上帝文明的坐标是最重要的东西，决定了文明的存续。如果只有我们蓝星知道那个坐标，他大概不会退，反而会更彻底地毁灭我们，他们也有那个实力。蓝星只有毁灭，才能永远不暴露上帝文明坐标。可是，我们还有暗星人作为盟友。暗星实力不低，即便是上帝文明倾巢而出，也很难讨到好，一旦和暗星打起来，上帝文明必定遭受重创。” 略微停了一停，让蓝月如理解后，孟园接着道：“况且，上帝文明已经没有办法繁衍新生命，他们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哪怕能复生，可复生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每一次复生都要消耗世界之心的本源。所以对上帝文明来说，战争是绝对不划算的方式，因此他们每一次征战，都选择碾压式打击，比如当年俘虏蓝星，一击即胜，就是为了避免打消耗战。” “我明白了，说白了，上帝文明打不起这个仗了呗！他只要打，不说打不打得赢，暗星就会把坐标全宇宙放送，到时候麻烦就大了。还不如不打，只要不打，咱们也不会去找他麻烦，他们还有时间可以想想办法离开黑洞，找个新的老巢，是不是？毕竟咱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孟园闻言，微微颔首。 蓝月如捏了捏拳头，道：“可是还是有点憋气，咱们蓝星落到这个地步，文明都差点毁灭，现在还没办法教训他们，真是憋屈。” “别急。”孟园说完，抬眼向天空中望了一眼，眸色深深，她浅笑了下，“总有机会的。” 蓝月如瞅她一眼，敏锐地问：“你要做什么？” 孟园摇摇头，答非所问：“我要去龙宫。” “去龙宫？做什么？” “小黑之前受伤了，最近都在龙宫养伤，我去看望它。” 孟园说着，抬脚便离开了。 蓝月如站在原地嫉妒极了，“我怎么还要上班啊！” 上帝文明退去，蓝星终于走出阴霾，彻底重获新生。 一切都百废待兴，如今许多事物都在重建，比如天宫、比如地府。 蓝月如作为一只千年鬼修，又是半个暗星修者，光荣地获得了驻地府暗星办事处的处长职位，品级还挺高，基本相当于一殿阎王。 她如今的工作就是帮助地府重建，以及沟通管辖来地府进修的暗星人。 相比地府还算保存了个大半，天宫才是真正的半点都没留下，全都要从零开始修建，孟园也在其中挂了个职位，主要是牵引弱水，在蓝星上空重新加上一层弱水防护罩。 虽然不如原装的，但也聊胜于无。 其他圣人们依旧在修补天地规则，蓝星的天地规则、也就是天道早就被打碎过，现在都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上帝文明虽然夺取了规则，但他们不利用规则修行，因此也懒得去修补，以至于一直破破烂烂濒临破碎。 如今要想让蓝星重新回到从前的灵修环境，让人类重新开始修行，就必须要重新梳理和补全天道规则，据说这过程十分漫长也很麻烦，即便圣人出手，也要花费数百年。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孟园之前就获得过一幅周天星斗图谱，能够利用宇宙星辰之力修行，虽然比灵修有些难，但也能够修炼成仙，亦是一种上上之法。 龙国如今就在派发这周天星辰图谱，让公民修行。 由于这法门太难，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修不成的，只有有天赋的人才能修成，但至少也是一条成仙路。 同时，世界之心所塑造的小世界也能作为一个修炼的道场，可以培养出一批种子。 最后，便是孟园的内府小世界，如今也只剩下金之一道就能完满，只要补全金之道，让她功成成圣，这内府小世界，就是一个真正的修仙福地！ 其中灵花灵草遍地，弱水河流、息壤大地，甚至都快形成一个完整的小天道，灵气氤氲更是几乎化作烟云，都说明其中蕴藏着多么大的潜力。 如此一方宝地，堪称众望所归。 如此情形之下，孟园的修行不由被许多人关注。 “你如今修行只差五行之金，是否？” 这不，孟园来到龙宫，看望小蛇后打算离去时，就被龙王叫住。 “不错。” “此乃我龙族收藏的天材地宝，乾元金，东海最深处的地底火山孕育的一种灵金，灵性十足可塑万物，我龙宫的至宝定海神针，便由此打造，如今便赠与你，望你好好修行，早日得道成圣。” “龙王前辈，您太破费了……” 在龙王的热情之下，孟园不得不收下那乾元金。 事实上，如这般的宝物，她已经收了不少。 龙族、凤族，其他妖族，还有地府阎王，包括人族修士，都送了她不少金属性的天材地宝。 可惜孟园总觉得差了什么，或许是感觉，或许是她还没做好准备，当然，更可能是冥冥中的预感在告诉她，后面还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孟园一直都没有开始种下金之道种。 直到一日，孟园收到一条消息。 蓝月如告诉她，暗星人喊她去看一个好看的东西，她想了想，决定喊孟园一起。 孟园正在静修，收到消息后来到地府，“什么好看的东西？” 老鬼神神秘秘地问：“你见过太阳死亡吗？” 孟园一愣。 蓝月如笑嘻嘻道：“他们说，那叫恒星之死，我只听说过这个，没见过，肯定要去见见世面。” 为了方便双方文明交流来往，暗星与蓝星之间建立了不少虫洞，两人走虫洞，很快就来到暗星上。 蓝月如与暗星人相处得非常不错，这次行动本来只有暗星人，他们却喊了她，见她带来孟园也没说什么。 带队的人乃是暗星一位长老，孟园看出，这次的行动并不像蓝月如所说的见世面，似乎很正式。 一行人跟随长老的带领抵达一个虫洞，踏入虫洞后便来到一片空旷的宇宙中，已经有不少暗星人在此等候，出口不远处则是一颗巨大璀璨的恒星。 这颗恒星比太阳更大，热度却不高，整体呈深红色。 暗星长老道：“这是一颗即将死亡的恒星，它马上就要坍缩，大家做好准备。” “是！” 一众暗星人纷纷应声，不少人都拿出一个个陌生的仪器，看着很科学。 见孟园目光落在那些科学仪器上，暗星长老走过来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孟园摇头。 “那是恒星能量收集器，科技文明的产物。暗星虽然不是科技文明，但我们并不排斥科技，科技是工具的利用，很多科技产品也很好用，不是吗？” 见孟园点头赞同，长老继续道：“恒星在死亡的那一刻，往往会爆发出极其巨大的能量，这能量形成的能量波，甚至能穿透一整个宇宙。这么强大的能量，虽然不能用来修行，但我们往往会收集起来。哪怕我们用不上，也可以用来与其他文明交易物品。一颗恒星死后的能量，全部收集起来，起码能买下三十颗宜居行星，可以供给一个科技文明的宇宙飞船动力数万年不停歇。” 孟园默默听着，眼露惊奇。 对于暗星人收集恒星死亡能量这件事，她更是惊叹不已。 暗星长老笑了笑，又说：“不用太奇怪，你们蓝星继续发展下去，不会比我们暗星差。你们的文明太全面了、太完整了，修行之路更是无与伦比。暗星或许不是很强，但我们走过太多路，见过太多文明，以我们的眼光来看，蓝星将来一定能成为宇宙霸主。” 孟园神色肃穆，诚恳地道：“我代表蓝星文明，感谢您的肯定。” “但在成为霸主之前，你们还有一个强大的敌人，要小心。” “是，我明白。” “暗星一直在监视那一片区域，一旦上帝文明离开黑洞，我们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多谢。” “为了暗星与蓝星的友谊。”暗星长老摆摆手，不以为意。 恒星的死亡是很漫长的过程，但爆发却只有极短暂的一瞬。 真正算起来，预计不超过三分钟。 暗星人能够精准预计到恒星死亡的时刻，提前就将仪器布置在恒星周围，那些仪器张开，就像一张大网将整个恒星包裹。 恒星死亡是什么样的场景？ 孟园以前没见过，这一刻，却亲眼所见。 第235章 孟园这次闭关用了很长时间，比前几次种道都要漫长。时光如梭，倏忽而过，等她从闭关中出关，外界已是三年后。 三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东西。 她从闭关的山中走出，便见洞府边的树上挂了不少千纸鹤。 那全是传信用的灵鹤，见她出现，灵鹤纷纷扑扇着翅膀来到她面前，她伸手一一触碰，灵鹤中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孟园！孟园！你醒了吗！我已经养好伤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是小蛇的声音，还是那般稚嫩清脆，却已有了些许变化，听着更像个小女孩儿，不像从前那样雌雄莫辨。 孟园之前便从龙王口中得知，小蛇是一条雌蛇。养伤期间，龙宫上下待小蛇都十分礼遇，并不因为它是一条蛇而看不起它，许多龙族还会教导小蛇如何修行如何化龙，小蛇算是搭上了一辆顺风车了。 “我已经会化形了，孟园，你说等我化形让我自己取个名字，我决定叫孟黛，你觉得好听吗？” “孟园，我已经变得很厉害了，我以后还能跟在你身边吗？我想和你一直做道友！” “……” 然后，是老鬼蓝雨如的：“孟园，你这一闭关怎么这么久？外面好多新闻你都错过了啊！唉，怕你出关不知道情况，我现在就跟你说一说吧！” “咱们龙国建了全世界第一所修仙大学啦！就叫龙国第一修仙道宫，我现在在里面当荣誉教授呢！嘿嘿，虽然是挂职的……” “你知道外国那个上帝教现在怎样了吗？还有一批人死都要相信上帝呢！唉，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这群人现在都人人喊打了，上帝教也没了，外国人都想进入龙国，跟我们一起修仙呢，嘿他们想的倒美。” “对了对了，那个小世界里的人，就是你之前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里面的人都被圣人们移出来了，移到了月球里面，咱们的人都叫他们月亮上的老祖宗。” “暗星人还真够意思，这段时间给我们带来好多新东西，咱龙国科技一下子腾飞，我保证你出来一定会认不出来！” 之后还有一些其他消息，国家官方传来的，圣人女娲传来的，或是一些耳闻过但不曾见过的仙人、修士等等。 孟园如今也算是出了名了，如果没有她，蓝星不会取得如今的好结果，她就相当于拯救了蓝星的救世主。虽然过程中也需要很多人的配合，可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尽管她为人低调，可外界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邀约奔赴而来，或是想要结识她，或是想要和她攀个关系，有个香火情等，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孟园忽略了这些不重要的传信，一步跨出，缓缓往山外去。 她闭关的地方仍在蓝星，不像其他修行者，即便已经回归地面，但大部分仍居住在虚舟之中。 她对灵气的需求基本没有，因为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所以她如今住的地方，在蛇草镇边的秦岭山脉深处。 她在蛇草镇结识了小蛇，这是她旅程最初的起点，旅程结束后，最终她又回到了这里，依旧住在那栋老屋之中。 穿越山林间，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一抬头，便见一只黑白大熊嘴里叼着一根缀满红果的枝丫，咚咚咚向她跑来。 “是你？” 孟园含笑，接过大熊递过来的苹果枝，摘下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放在嘴里咔擦咬了一口。 “嗯，很甜，谢谢你。” 大熊便咧嘴，两颗乌黑的小眼睛眯着，无声笑起来。 孟园抬手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大脑袋，笑着嘱咐道：“你不要伤人，好好修行，等再过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或许会有妖族大能，见你灵智已开，浑身清气，要收你为徒呢。” 大熊眨巴着小眼睛，似乎听懂了一般，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先走了，下次咱们再见。” 与黑白大熊告别，孟园继续往前走，这时她已经感觉到一些不同了。 空气中蕴含的灵气多了。 虽然不是很多，灵气依旧匮乏，但比她最初来到这里时的干涸相比，已经好了不少。 孟园抬首望向天空，此时正是白天，蔚蓝的天幕上飘荡着朵朵柔白的云朵，这天湛蓝湛蓝，蓝得人心旷神怡，云也洁白柔软，环境也变好了。 她却似乎穿过这天幕，看见高高的天穹上，一道道高大的身影，正不断地穿行在高天之上，牵引着一条一条的丝线、一缕一缕的规则，编织成一副画卷。 看到这里，孟园忽然想到历史画卷，上帝文明退去后，她便将历史画卷交还给了天地。 历史画卷一落入空中，就自行消散了，当时她不知它去了何处，如今一看，原来是在规则之中。 孟园来到蛇草镇中，蛇草镇看似一切如旧，镇上居民不多，药铺却遍地都是，空气中弥漫着药草微微苦涩的香气。 然而入耳之声，却截然不同。 “你修炼的咋样？我昨晚又修炼了一晚上，一点星辰之力都没感觉到！” “我有点感觉呢！我也炼了一晚上，今天起来一点不累，精神满满！估计是快成了。” “我听说啊，镇东头老周家的闺女，是个天才！她才十五岁，就已经能照见星斗图了！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点亮一颗星了！” “嚯！这么出息！” “那可不！听说第一道宫都给她发来了录取通知书！” “妈呀！这老周一家以后岂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那可不！” “……” “干活去啊张嫂？” “是啊，我家包了地种蛇草，之前不是有修炼专家来咱们这里考察了吗？说咱们蛇草镇上种的蛇草啊，有灵气！卖给政府能得好多钱呢！等我多攒点钱，买点修炼的资源，就能送我家小宝去修仙了……” “你家小宝才两岁吧！” “学习要赢在起跑线上，修仙也一样！” 孟园穿街走巷，踱步在这古镇之上，听着耳旁的闲声碎语，心中一片宁静。 她转到一条青石板街上，还未走近，就闻见一阵芳香馥郁的桂花香。 有年轻人在街头摄影，用的却不是常见的手机，而是一片极为科幻的光幕，手指在空中点来点去，这时嗅到香气，不禁惊问：“好香啊！这是什么香气？” 有知情镇人笑答：“听说这街上住了个仙人，每次仙人回家，仙人门口的桂花树就会开花，这就是那桂花香了！估计仙人这是回家了。” 年轻人闻言，兴奋地不住转头四下打量，口中呼喊。 “仙人在哪呢？仙人求您看看我，我有没有资质修仙啊！我真的好想御剑飞升啊！” 孟园瞥他一眼，看出此人并无修仙根骨，但她没有出声回答，只与他擦身而过，悄无声息，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街头的人也仿佛没看见她一般。 来到屋门前，桂花树轻轻摇晃枝头，细碎嫩黄的小花散落了一地，芳香扑鼻，仿佛在笑着欢迎她。 孟园笑道：“多谢你了。” 她没有开门，只径直往里走，穿过朱红的门扉，来到繁花似锦的庭院中。 却见挂满了蔷薇花藤的屋檐下，几只夹杂着他色的小小狸花猫正团在一起，蹒跚着嬉戏打闹。 孟园脚步一顿，便见另一只三花大猫从角落里奔出来，护在小猫前方，直勾勾盯着她。 “这……” 道人难得有些愣神，一时无言以对。 “喵！” 正不知所措间，身后蓦地传来一声猫叫，她回首一看，熟悉的狸花猫蹲坐在墙头，爪下摁着一只肥硕的大老鼠，一副出门打猎才回家的模样。 狸花猫叼着老鼠，一跃蹦下高高围墙，轻巧落在地上。 它带着猎物来到那三花猫面前，其他小猫见了它，也纷纷奔上前来撒欢。 狸花猫挨个舔了舔它们，三花猫，小狸花猫，最后才来到道人面前。 “喵！” 孟园蹲下身，问：“茶茶，它们是你的老婆和你的孩子？” “喵呜！” 道人温柔地弯了弯眼眸：“真好呀，还没有恭喜你，有了家人和孩子。” “喵～”狸花猫向前几步，凑到她面前，歪头在她腿上蹭了蹭。 孟园便伸手，抚摸过它的头顶。 “我很高兴，你有家人了，以后要好好教它们，让它们能陪伴你更久，好吗？” “喵呜～” 孟园起身，推开尘封已久的房门，走进房间内，窗门洞开，金色的阳光洒落进来，尘埃粒子飞舞。 粉红的蔷薇花瓣随风洒落在桌面上，清风徐来，阳光温暖。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 不对，还少了一条黑色的小蛇。 孟园当即出门，去往龙宫一趟，将小蛇接了回来。 小蛇虽然能够化形，但平时更喜欢保持原形。 就像猫咪不喜欢穿人类的衣服一样，妖也不喜欢化成人，它们更习惯自己的本貌。 不过孟园见过小蛇化人的样子，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模样，乌黑的发、乌黑的眼，板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十分高冷严肃，像个小大人。 龙宫前，小蛇一见到道人，立刻扑了上来，“孟园，你来接我了！” “嗯，我来接你回家。” “好，回家！孟园，我现在叫孟黛，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你怎么想到取这个名字？” “我和你是一家，所以跟你姓孟。黛不就是黑色的意思吗？就和小黑一样。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我很喜欢，蓝月如也说很好。” 第236章 孟园并未休息太久，她出关的消息刚传出去，立刻就有人找上门。 第一个来的就是蓝月如，这家伙跑来邀请她去第一道宫教授修行，孟园如今也种下金之道种，本也无事，蓝星又百废待兴，正是缺人的时候，没多犹豫便答应下来。 龙国第一修仙道宫地位位于京都，目前仍在那片世界之心所化的小世界中，毕竟蓝星如今的环境并不适合修仙，对外宣称道宫在洞天福地之中。 孟园来到京都，沿途果然见到世界大变样，之前在蛇草镇所见的变化还不太多，等到了一些发达的大城市，那变化堪称改头换日。 只见城市中央到处都是飞在半空的悬浮汽车，天上甚至设置了警卫亭，还有许多无人机器人，在街道上来来去去，鳞次栉比。 偏偏街上来往的路人个个穿着古典，长袍绶带、羽扇纶巾，偶尔还遇见一两个背上背着长剑的，配合着这么现代化的环境，怎么看怎么违和。 见孟园神色诧异，蓝月如解释道：“你别看现在这样不伦不类的，其实科技还是很方便的嘛！咱们国家已经决定了，将来就走修行为主、科技为辅的道路。毕竟要是所有人都去修炼了，那吃喝怎么办？生活怎么办？是吧？人要想有更崇高的精神追求，生理需求一定要先满足好了。科技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些问题，暗星人传授了我们很多有用的知识，比如一些高产的粮食作物，比如那些种植、工业化的智能机器人，都可以解决大部分生活问题，让我们蓝星人哪怕什么也不做，躺在家里也能衣食无忧。个个都吃饱饭，那修炼是不是就能更心无旁骛了？” 孟园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 交谈间，孟园见到几位穿着蓝白色统一制式长衫的少年驾驭着一把飞梭模样的仪器从下方一道流星似的飞过，远远就能听见他们的笑声。 那飞梭不大，类似青少年喜欢玩的滑板，蓝月如见了，顿时眉眼一利。 她们二人此时正驾着云，有一定高度，蓝月如当即降下云头，刷的一下拦在那几位少年面前。 “你们几个！哪个学院哪个班的？周末不呆在学校，跑出来飚飞梭？” “蓝、蓝教授……” 一看见蓝月如，几位少年顿时慌张起来，飞梭悬停在半空，垂头丧气地报出自己的班级名字。 等将几人放走，老鬼才无奈地道：“这群小家伙，个个都是全国范围里找出来的天之骄子，被收入道宫里修炼，这会儿全都心高气傲着呢！平时还好，一到周末放假就要跑出来出风头……不行，我得向上面提提意见，以后修炼不到一定时间不允许出来。像你之前教得那一批苗子，就个个出落的很不错，都很有出息，道心也很坚定。” 孟园在一旁看得好笑，这老鬼，以前没看出来这么认真负责。没想到给她封了个官，她还真有些当长辈的派头，做事也有模有样了。 不过正如她所说，自从进了京都，孟园便发觉，城市中居民面貌都变得极好，不似从前所见，人人身上总带着焦虑与苦涩，为了生活不停奔忙。 短短三年时间，现在的人脸上大都带着笑容，脚步也变得不疾不徐，周身气场也变得圆融自然，不像以前那样戾气横生。 孟园先跟着蓝月如去道宫挂了个号，也是作为一名荣誉教授，偶尔去教一教学生便好。 道宫自然是大加欢迎，丝毫不提要求。 当日那一场直播大战，让孟园彻底扬了名，如今不遮掩面貌，几乎出不了门。好在她也习惯了低调，因此除了认识的人多了些，倒也并不影响生活。 随后孟园便离开道宫，动身前往高天之上。 她要去见女娲。 女娲圣人大多居于天上的娲皇宫中，祂端坐在宫殿之内，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孟园才到门口，便被道童迎了进去，进门便见两杯袅袅热茶。 孟园在桌前蒲团上盘膝坐下，女娲圣人道：“金之道种已种下了？” “是。” “比吾预料的快不少。”圣人含笑，似乎并不意外，只仔细看了孟园一眼，这一眼仿佛看到她的心底，“咦，你这五行之金，似是有些奇特。” 孟园便将遇见恒星之心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随即又将恒星之心拿了出来。* “此金与我无用，暗星长老也说，这恒星之心对科技文明十分有用，可以与之交易换取他用，如今便交给圣人，请您来定夺。” 女娲圣人看了看那恒星之心，而后含笑摇摇头：“不必给吾，吾往后长居天上，并不干涉人间诸事，你若要利用它，不如交给人间处置。不过吾仍要告诫你，不必帮助人间太多，慈母多败儿这句话你总该明白。有时候你给予太多帮助，打乱了一些节奏，人间反而或许会混乱。” “是。”孟园虚心应下。 她不由想到了神瞳星的历史，那艘坠落的外星飞船。 随后又聊了几句，关于蓝星的未来，又或是指点孟园修行之类，孟园便告辞离开了娲皇宫。 女娲圣人这次其实是在孟园面前表态，祂与其他圣人，都不会干涉人间发展，蓝星文明的未来，只看人类自身。 也就是说，圣人们要重建天宫，到时候，仙人与圣人们，将居于九重天上，与人间少有往来，与古时候一般。 不论修士、妖族、人类，都将住在地下，若不能修炼成仙，将永远不得上九重天。 其中，月球那一方世界被划分给妖族，作为妖界。 虚舟划给地府，作为鬼界。 世界之心小世界，等到蓝星灵气恢复到一定程度，会被圣人们重新融入蓝星世界之心内，修补世界之心，其中的世界也不会消失，而是融合到蓝星之中，变成一些折叠的秘境或是洞天福地。 往后，除非蓝星出现巨大的生存危机，不然圣人不会出世。 圣人们的选择对如今的蓝星来说，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未来如何，只看蓝星自身发展。 仙归仙，人归人，妖归妖，鬼归鬼，一切井然有序。 孟园御风而行，遨游在天空之上。 蓝星外已经包裹了一层薄薄的弱水屏障，这层屏障并非全然无缝，而是如同一张大网，其中一条粗壮的弱水主干，贯穿了蓝星南北极，呈环状将蓝星包裹，其他小支流从主干蔓延而出，宛如细网缠绕在这颗蔚蓝的星球上。 清朗的夜晚时，抬头仰望星空，可以看见无数条细碎的星河在流淌。 弱水屏障已经粗略搭建完毕，未来蓝星的环境会越来越好，灵气开始真正复苏，孟园似乎已经看到了蓝星欣欣向荣的那一幕。 孟园飞了一阵，降落在一条弱水之畔。 她踩在水面上，蹲下身，轻轻鞠了一捧水。 清透的水流从她指缝间滑落，下方河流中，一个半透明的粉色水母蜉蝣而上，被水面上溅起的涟漪吸引，好奇地观望着她。 孟园惊奇地看着那只水母，忽听耳边传来一道轻柔的话语声。 “你好。” 她抬头，看见一位身穿羽衣的美丽少女，少女头上还插着几根翠绿色的羽毛，此时也正好奇地望着她。 “你是……” “我是精卫，神农的女儿。”少女说，“爹爹让我来牵引天河，你呢？你是谁？” 孟园道：“我是孟园。” “哦！”精卫一脸恍然，两只眼睛明亮极了，一眨不眨盯着孟园，“原来你就是孟园呀！” 被少女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孟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她微笑：“是，我是孟园。” “我经常听爹爹说起你，你很厉害！你知道吗？我们一直在等，等你出现，等你破局，唉！要不是爹爹不允许我们干涉你的命运，不然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们也有很多人修了你修炼的五行种道大法，没有一个人能修成功，你是唯一一个。” 面对小少女的热情夸赞，孟园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微笑。 “我在牵引弱水河，听说你掌控了弱水大道，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也在修炼水之道，爹爹却总说我还修炼不到家呢！” “好。” 教了一阵精卫水之道，又跟她一起牵引了一条弱水之流，孟园才告辞离开，离开前，精卫还热情邀请她下次再来找她玩。 此后孟园又碰见一两位仙人，全都对她十分热情，邀请她饮酒作乐，孟园纷纷推辞。 天河已然修建完毕，不少仙人都开始在天河上修建居所，天上的仙人也多了起来，虽然仍有空缺，但之后只要有人飞升，这些空位置迟早被填埋。 龙族也搬去了东海，偌大海洋彻底被水族占据。 好在妖族大都搬去了月球，不然蓝星大地还真住不下那么多生灵。 孟园略微逛了一圈，便又回到了蛇草镇。 回来之前，她则又去看了一次小无双。 小无双今年已经五岁了，孟园仍没有真正与她见面，而是暗地里注视着她，见她生活美满、平安顺遂，便又悄无声息离开了。 她与外婆一世亲缘，到了这一生，外婆已经有了新的亲缘。 她已不是从前的孟秋花，而是新生的谭无双。 往事已矣，不可追。 有些事，只有她记得，只要她记得，便好。 蛇草镇上，桂花树香飘十里，从这一年开始，桂香便一直不曾淡去。 起初，人们还津津乐道镇上隐居的仙人，以及仙人门前常开不败的桂花树。 等到十年后，已无人还惦记仙人传说，毕竟从未有人见过仙人。镇上的人也都习惯了那馥郁的桂花香，甚至香气最浓郁的街道，还被改了名字，叫桂香街。 第237章 孟园用了十年时间，来融合体内的金之道种。 相比从前，这已然十分漫长。 然而一是从前事急从权，她早前便有基础，因此才每次都选择走捷径，大大加快道种融合。 如今蓝星脱困，她也不必再那样急迫，自然放慢了步伐，不再走捷径，而是一点一点细细揣摩其中道意，走正统的法子，将道种融入体内。 二来便是这恒星之心所蕴含的金之道极为特殊，几乎算得上五行之源头，即便孟园想去走捷径，恐怕也没办法如之前那样快速，还不如水磨工夫来修行，也能打下更坚实的根基。 此前几次走捷径，也让她道心不再那样圆融，也需要时间来圆融道心。 况且，五行种道大法本就是越来越难的法门，越往后，修炼的功夫也越长。上一世孟园便经历过一次，深知修行急不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才最好。 十年过去，五行皆融于身，只差最后一步，使得五行交汇、大道相融，最终孕育一颗金丹，金丹一成、成仙成圣。 上一世，孟园便因道心有缺止步于此，至死都不曾孕育出金丹。 此生重走一程，她也要做好一切准备。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出门，这一趟，她先去看望了谭无双。 十年前的小无双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十五岁的年纪，正是芳华正茂。小无双乃是功德善人，此生也有修炼天赋，恰是这一年收到了道宫的录取通知书，等过完暑期就要去道宫中进修了。 孟园到来时，她正下学，孟园静立路旁，看她蹦跳着从身旁走过。 “诶？” 少女忽然顿住脚步，扭头朝孟园所在的位置看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里好像有人在看她。 原本空无一人之处，忽得显出一个道人身影，正定定注视着谭无双，似乎她一直在那里，从未离去过。 “你……我们是不是认识？”谭无双迟疑着来到孟园面前，话虽这样说，但并不敢离太近。 灵气复苏利于修仙，同时也让社会环境变得混乱，时常会出现一些坑蒙拐骗的道士、和尚、大师之流，明明没有真本事，却还借着身份骗人骗钱等等。 见少女面带戒色，孟园微微笑了笑，而后抬手，指了指她脖子上红绳挂着的铜钱。 “你这铜钱，是我送你的。” “是你？”少女一脸吃惊，下意识伸手握住胸口的铜钱。 她的铜钱吊坠从小就戴着，家里人都说，这是她幼年遇见的一位大师送的，她自己也很喜欢这枚铜钱，因为只要戴着铜钱，她的运气就会变得很好。 有一次谭无双过马路差点被故障飞车撞到，临危之际却像是被什么人推了一把，毫发无损，当时她就感觉胸口挂着的铜钱变得滚烫。 面前这位道人说铜钱是她送的，不知为何，谭无双心底竟然信了。 她望着面前这位道人，心中天然怀有一份亲切感，总觉得她不会害自己。 “谢谢你送我铜钱，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孟园摇头：“没有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你。” 谭无双踌躇一瞬，伸手将提着的小吃递过去：“这个，请你吃，我们学校门口卖的芋泥小蛋糕，很好吃，很干净。” 少女强忍着不好意思，不知为何，她看见这道人，就想给她好吃的，想让她吃饱。 孟园微微一愣，随后蓦地笑开：“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真的很好吃！”谭无双红着脸强调道。 孟园笑叹：“我知道，我知道。” 每次外婆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她吃。小时候，外婆见到其他小朋友吃零食小吃，哪怕家里很穷，也会咬牙给她买，自己却节衣缩食、一口不动。 少女缩手回去，咬着唇：“我家人说，你是很厉害的大师，肯定吃过很多好东西……” 下一秒，道人伸手将她手中的小蛋糕盒接了过去。 “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既然你送我，那就谢谢你了。” 言罢，她手一翻，掌心一枚碧绿的玉珏。 “这个是回礼。” 谭无双惊诧地后退一步，连连摆手：“不不，我的小蛋糕不值钱，你这个太贵重了。” 孟园不语，只把手往前递了递。 少女抬眼瞅了瞅她，又垂下眼，做错了事似的，默默伸手将玉珏拾起，紧紧攥在手心。 “好了，你回家去吧。以后，我们有缘再见……” 话音未落，道人身影已悄然隐没，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只有谭无双手中突兀出现的碧绿玉珏，以及消失的小蛋糕，说明了她的到来，她的惦念。 “孟园，蛋糕好吃吗？” 孟黛趴在道人肩头，眼馋地望着她手中的小蛋糕，芋泥的香气都飘到她鼻尖啦！ 从前小蛇性情严肃又认真，一心向道心无旁骛，然而不知是不是与孟园过了这十年舒坦日子，如今的孟黛反而显出几分小儿心性，偶尔也会如孩童般撒娇。 “还不错，你要尝尝吗？” “要！” 孟园便用塑胶勺子挖了一块，递到小蛇面前。 小蛇一口吞下，砸吧砸吧嘴：“好甜。” 孟园也吃了口，笑说：“是啊，真甜。” 一块蛋糕吃完，一人一蛇便已驾云来到京都，熟练地进了道宫，与道宫校长说明情况，卸任教授职务。 校长极力挽留，可惜孟园态度坚决，最终还是停了这当了十年的教授。 十年来，孟园并不常来道宫，一年只来个几次，开一开讲座，道宫有她无她其实没什么不同。 此后再去地府，与蓝月如叙叙旧，而后便去女娲圣人娲皇宫中做客一番，顺便请教修行之道。 如此一番走动，也只花了不到三天，一切因果便已了结。 孟园这次闭关的场所，并不在蛇草镇，而在九重天上。 她寻了一条弱水河，沉入河中，好似化作一尊石雕一般，兀自闭关修炼起来。 本来也打算将小蛇送去龙宫，不料孟黛这次说什么也要跟她一起，美曰其名为她护法，孟园便也没赶她，只让她在一旁跟着修行。 好在孟黛学的是化龙之法，龙族本就能在弱水中生存，倒也不影响修炼。 弱水河才出世十几年，河水中生灵还不多，水深处更是万籁寂静，天光从水面坠落下来，照到深处，也只剩下一片薄光，映得水波深蓝如琉璃。 孟园沉在此处，小蛇化作原形，如一座小山一般将她盘在中央。 一人一蛇，俱是闭目入定，悄无声息。 孟园丹田内府之中，碧绿小树挺立在洁白的息壤土上，碧蓝的弱水河穿梭过白土，白土之上，碧树之下，一蓬火苗细细燃烧，绯红火苗上方，则悬浮着一尊金色的大鼎。 那大鼎便是金之道显化而成。 金乃器，乃变革之物，金往往需要锻造而成，因此不似其他五行乃自然而生。且要成就一颗金丹，接下来便要使得五行之气皆入那鼎中，以火炼、以水培、以土养、以木催，五行之道就会如五彩面团一般，一点点在其中融合，最终化作先天一炁金丹，代替孟园的丹田居于她体内。 自此，她便彻底成就圣人，往后不再需要借助灵气修行，而是吸收宇宙之中的先天一炁。 这也是成就圣人的标志。 仙人无法离开星球，并非实力不济，而是因为只有星球上才有灵气。而宇宙之中弥漫的大都是先天一炁，自宇宙开辟而来，便充盈在无尽的太空之中。 若无法吸收先天一炁，便无法长时间在宇宙太空中存活。 女娲将其中许多知识要点讲述给孟园听，当初正是祂与其他圣人们琢磨出这一步成圣之法，不得不说，圣人智慧无穷，令人震撼。 孟园修到这一步，前方已无经验可学，只能自己摸索。 她花了十年时间，体悟五行之道真意，明澈道心，使之圆融饱满，无半点瑕疵、缺憾。 如今，便到了真正化金丹的时候了。 孟园沉心静气，缓缓抽调丹田之中的五行之力，水。 水之道无所不包，可容纳万物，适合作为基底，且五行中金生水。 只见丹田内，蓝色河流凭空向上流动，源源不断流入那金鼎之中，鼎并不大，却装下了所有的河水，河床也变得干涸。 接着，步骤就很简单了。 水生木，挺立的碧树微微晃动，而后化作一缕绿光，落入鼎中。 随后是火，鼎下的绯红火焰也凭空飞起，进入鼎中。 再次是土，白色的息壤土化作一抹白光，亦随之全数进入金鼎。 最终，孟园的丹田之中回归最初的空荡，一片黑暗中，只有一尊金鼎静静悬浮，缓缓转动。 火已经进入大鼎，其后要催动这金鼎，便要用上道心。 孟园道心一片明澈，源源不断的心力下行，来到金鼎下方，化作一股有些虚幻的五彩火焰，徐徐燃烧。 这五色之火，便是她这些年体悟的五行之道真意显化。 五行种道大法难修之处便在于此了。 一难在种道，二难在融合道种，三难在道意难悟，四难在道心难圆融，五难在五行难炼成金丹。 一步之难就能拦下九成人，两步能阻挡九成九，到了三步，已是千万年无一，四步更是前所未有。 上一世，孟园亦停在第四步，此时此刻，她却在行最后一步。 不过孟园又惊喜发现，自己种下的恒星之心之道，令她的道心力量几乎永恒不灭，为金鼎提供能源简直轻而易举。 如今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第238章 修行到了仙人层次，一旦闭关，往往都是百年千年计。 孟园自闭关中苏醒，徐徐睁开双眼。 她轻轻一掀眼帘，便显露出截然不同的气息。若说闭关前她是仙神，难掩通身灵秀之气，只要看见她的人，都会觉得她深不可测、不似凡人。 那么此时此刻的她，似乎又变成了一名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原本明亮如繁星的眸子变得暗淡，白皙到不似真人的皮肤回归了常人的微黄，浑身各处似乎都有了变化，但仔细看去，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一身气度。 如此变化，好比返璞归真、复归自然。 她默默内视自身，只见丹田之中，原本的金鼎已然消失无踪，另有一颗金灿灿的金丹悬浮在原先内府的位置，代替了内府存在于她体内，从外界源源不断汲取着一缕缕无形无质的气机，这些气机又随之进入经脉中，强化她的身躯与神魂。 孟园明白，那气机便是先天一炁。 先天一炁犹如一片大海，汇聚成一整个宇宙，宇宙中零散的星球与恒星，就像是一座座岛屿。 在达成这一步之前，她从未感受到先天一炁的存在，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这先天一炁就充盈在无尽的宇宙中，整个宇宙都弥漫着这股好似虚无的气机，可惜太多人难以察觉，更无法加以利用。 成就圣人之后，却能感觉到，自己仿佛与整个宇宙化为了一整个整体，又好似婴儿与母亲之间接上了脐带。即便什么也不做，只是日日静坐，圣人的实力都将越来越强，而掌握的道法越强，越能调动更多的先天一炁。 同时，孟园意识到，此时的她，几乎已经达到不死不灭的境界。 只要她还有一丝神魂存在，她就能借着先天一炁复生，直到神魂俱灭。 “孟园！” 身后突然传来呼唤，嗓音清脆，听着是个女孩儿。 她回神侧头，一个身穿黑衣、十三四岁的少女御水而来，堪堪停在道人面前。 少女黑袍黑发，白净的额头上却顶着两根小小的枝丫般的龙角。 孟园打量着她，心底一算便知已过百年，这百年来，小蛇看来收获也不小，禁不住微笑：“孟黛？” “是呀！是我。”孟黛点了点头。 “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不是不喜欢人形？”孟园笑问道。 “我刚从人间那边回来，蓝月如叫我去道宫教学生，变成原形会吓坏那些孩子的。”少女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孟园含笑问：“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等我？” “对呀，我要给你护法嘛！除了蓝月如找我教学生，其他时间我都在好好为你护法，没有马虎哦！对了，我也有在好好修行，我现在已经能变出龙角了！” 孟园抬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以及上面小小的如嫩芽般的小角。 “不错，多谢道友为我护法了。” 道人笑着说，一边举起手向少女拱了拱，十分有礼。 少女扬着脸，十分高兴却极力忍着的模样，抿着嘴角，同样举手，端正回了一礼。 孟园起身，缓缓自弱水河底浮出水面。 “孟园，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呀？回家吗？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茶茶也成了一名妖修了，它现在在九命猫仙门下修炼。” 孟园微微颔首表示知晓，却道：“不回家，我们先去见女娲娘娘。” 她脚下弱水翻涌，一艘小舟浮水而起，落在两人脚底。 随着她话音落下，小舟自动开始向着娲皇宫的方向飞去。 一边飞，孟园一边低头，观察这百年来人间变化。 百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至少对蓝星人来说，这百年世界的变化可谓是日新月异。 变化最大的就是科技，孟园就看见蓝星地面上四处飞翔的小飞船，以及太空中一座航空站，不少飞船正在航空站前来来去去，这航空站基本都是在与月球和暗星人之间来往，并不见其他外星文明。 看来，蓝星还未做好接入宇宙轨道的准备，仍旧在蛰伏阶段。 孟园对此并不意外，蓝星修行文化仍处于复苏阶段，科技发展很快，但灵气浓度仍旧不高，她一眼望去，便见大地上修为最高的修士也才金丹期，要想修到更高层次，必须去到灵气更浓郁的环境，不然一生止步于此。 不仅地面上进展缓慢，天界也是如此，九重天至今也只建立三重天。 这九重天可不仅仅是天，而是一层独立的空间，如地府虚舟一般，从地面上、太空间可是看见那一层层的天的，更看不到任何天宫与仙人的影子。 天上的弱水河则是天宫的入口，孟园驾驭着小舟驶入一条天河，片刻功夫，便见云雾缭绕，一座座宫殿矗立在云间，此乃一重天，道家三圣如今便暂居于这一层，往后的仙界天庭也会在此。 二重天重建还不完全，西方二圣居于此处，日夜不休稳固空间。 三重天上则是女娲圣人的住所，祂坐镇在这里，稳固整个九重天核心。 娲皇宫门口的道童对孟园已经十分熟悉了，见她来了，问也不问便迎了进去。 孟园走进门，孟黛早已化为小蛇，缠在她手腕上跟了进来。 熟悉的大殿内，女娲圣人端坐桌前，一副接待客人的模样。 “娘娘又算到我来此了？”孟园见此，不禁笑问。 女娲圣人却摇头：“非也，如今吾可算不得你，只是方才见东方的天河上漫出一片璀璨霞光，便有所预料罢了。” “原来如此。” “不过吾却是知晓你此行目的。”圣人收敛面上笑意，神色认真道，“你真要去？” 孟园端茶的手一顿，而后淡淡点头：“要去。” 女娲沉默片刻，道：“不必这么急……” 孟园放下茶盏，眉眼平静：“你我都明白，此事宜早不宜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蓝星与上帝文明之间，必定有一场生死之战。趁着它无防备出手，反而能取得好结果，若等它有所准备，到时能赢的是谁，就说不定了。” 道人腕上，小黑蛇呆呆仰着头，望着她沉静的脸庞，好一会儿才一个激灵，似是明白了她话中含义。 女娲沉吟一瞬，低声道：“罢了，你既然决定好了，吾也无法更改，那就祝你此行——一帆风顺。” 圣人举杯，孟园洒然一笑，畅然饮了一杯茶。 那水闻着还是茶香，入口却已辛辣扑鼻，已然成了践行酒。 孟园满饮一杯，也不说太多，寥寥几语后，便转而说明另一件事。 “娘娘也知晓，我修行的是五行种道之法，而今修行圆满，内府之中孕育的小世界也随之成熟。这小世界于我无用，倒是能解蓝星的燃眉之急。今日便交予娘娘，令其融入蓝星世界，大概能令蓝星灵气彻底复苏。” 她说着，伸手将一颗金球交给女娲圣人。 女娲微微一怔，慢慢接了过来。 那金球赫然是百年前，孟园所获得的恒星之心。 这颗恒星之心被她炼成了承载内府世界的容器。 毕竟内府世界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且位格极高，其中灵气氤氲，宛若洞天福地。本来一直以孟园的内府丹田为容器，为了将小世界剥离出来，孟园必须寻另一个至宝，才能将其承载。 当然，剥离小世界的过程也很痛苦，但都已过去了。 轻舟已过万重山，不必回首望前尘。 “吾会将其与蓝星融合，有了此物，不出十年，人人都能修仙。” 女娲下此定论，孟园便也不再放在心上。 二人饮了茶，孟园便出言告辞了。 她从娲皇宫走出，还未走远，腕上小蛇便昂起了脑袋，直勾勾瞅着她。 “孟园，你会带我一起去的，对吗？” 她不问道人为什么去，也不劝她不要去，更不说自己不去，只问她，会不会带她一起去。 道人默然一瞬，方道：“孟黛，你留在蓝星才好，跟我走会有很多危险，或许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就回不来！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死了，我都明白的，没有你，我不会活到现在，我不会修炼有成，我不会变得这么强大，我可能早就寿尽而终了。” 小蛇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下：“跟你走，一切只是回到原来而已。” 她倔强地仰着头，豆豆眼一如初见，一眨不眨盯着她：“反正，我要跟着你。” 孟园与她对视，良久，轻轻笑了出来。 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好，那我们就一起出发。” “这次不带蓝月如。” “嗯，不带她。” 小蛇便得意又悄悄地笑了起来。 狸花猫茶茶在修行，肯定不会带走。人参精小结巴更是早就没影了，蓝月如还在乐此不彼当她的官儿，孟园最喜欢的人又只剩下自己了！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修炼变强都不及。 孟园带着偷着乐的小蛇下了人间，依旧是与故人逐一相见一番，只是这次她并未告知自己之后的去向，只说要闭关巩固一番修为。 随后，又去见了阔别百年的小无双。 当年的少女谭无双，百年后已成为道宫内一位金丹修士，修为境界人族中排前列，同时她还在政府执法队当一名执法队长，平时主要做一些铲除邪魔妖道之事。 金丹修士寿五百，她的外表仍旧年轻，行事却成熟许多。不同的人生塑造出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人格，长大的谭无双热情开朗、智慧美丽，孟园再难从她身上看到任何外婆的影子。 孟园并未露面，默默注视她一阵，见她一切安好，便悄然离开了。 第239章 若要问孟园，宇宙旅行的感受如何？ 孟园会说，孤寂。 宇宙很大，大到无边无际、难以触及它的边缘。 如此广袤的浩瀚宇宙，散落在其中的生命星球，就如大海中的一座座孤岛。且能目之所及的孤岛只是愿意让你看见的，绝大部分岛屿都潜藏在海面之下，隐藏着自己的存在，不愿被外界窥探。 每一座孤岛之间，往往隔着极遥远的距离，在宇宙这么广大的跨度下，如此漫长的距离，即便是以光速行走，都要以年为记。 好在孟园如今已成就圣人之位，虽然还未链接蓝星天道，但她本身就五行俱全，因此倒也不影响什么。 她可以驾驭先天一炁，在宇宙之中穿梭，犹如在大海之中潜泳。 况且到了她这样的实力层次，宇宙对她而言并不危险，她完全能畅游其间，怡然自得。 唯一难耐的，便只剩孤寂这一项了。 离开了自己的母星，远赴宇宙深空，此去不知需要多久，要走多么漫长的路。 失乡人的孤寂萦绕在唯二的两位旅人身上，二者相伴，倒也能稍微缓解几分旅途的枯燥。 终日面对着一成不变的宇宙太空是很枯燥的，大部分时候，她们只能看见眼见的黑暗，以及远方的繁星。 那些星星是一颗颗恒星，恒星很亮，然而一旦距离拉远，再亮的恒星也只能化作一颗闪烁的星辰，投下微弱的星光。 宇宙大部分区域，只有绝对的冰冷与漆黑。 当然，也不是没有遇见生命星球，孟园也带着小蛇上去看了看。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能被看见的生命星球，绝大部分是文明层次比较低的一级文明，还不懂得隐藏自身，所以只能暴露在宇宙视线之中。 当然，这种暴露虽然有一定风险，但宇宙文明联盟也对它们有保护的义务，所以大多数低级星球还是很安全的。除非星球中蕴含极珍贵的资源，才会被一些投机者下手。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商业贸易星球了。 这些星球专职商业贸易往来，往往发展十分良好，相当于广袤宇宙之海中的一个个大型港口，来往文明多种多样、繁华异常，自然不会隐藏自己。孟园有次遇见这样的商贸文明，也过去凑了凑热闹，颇为涨了一番见识。 她还见过一些流浪文明。 这些文明基本都是自己的文明星球被毁了，失去了家园，又找不到合适的居住星球，只能流浪。 流浪星球一般居住在太空舰中，那些太空舰由科技文明出产，体积庞大如星球，舰艇之中蕴含着一套完整的生态系统，乃是专门为流浪文明出品。 孟园还发现，宇宙诸多文明之中，科技侧文明显得更为活跃。 为了获取更多资源，科技文明不得不无限扩张。毕竟科技侧星球孕育不出真正的宝物，好比蓝星科技发展最快的百年，星球上无数动植物死去。它们想要发展，必须从外界掠夺。 相比之下，修行侧文明更倾向于自给自足，显得更为封闭一些，偶尔才会与外界交易往来。 孟园这次出行是为了上帝文明，因此即便见到一些有趣的现象和文明，也最多只是观察一番，并不深入参与。 她一路向着自己当初感应到的位置而去。 她种在索菲亚体内的神魂之火早已被熄灭，事实上，那火焰当初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没多久她就失去了感知，显然上帝文明发现的很及时。 可惜，她也只需要一瞬间的感应。 时间便在持续的赶路之中度过，又是二十年过去。 孟园以先天一炁渡海，距离上帝文明所在的位置总算渐渐接近。 半年后，她来到一出极为荒芜的星域。 此星域散落着一颗颗恒星，却没有形成星系。 蓝星位于银河系中，宇宙中绝大多数星体都以星系成团，这里的星系却已消失，只剩下少量恒星在孤寂地转动，和大片弥漫的宇宙尘埃。 据暗星人所说，这里原本有两个星系，但三亿年前，两个星系发生了碰撞，彼此泯灭了。 星系中心的黑洞吞没了大部分恒星，最终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孟园放眼望去，以黑暗为背景的宇宙中，一颗颗闪烁的星子在缓缓旋转。 “孟园，上帝文明就在这里吗？这里有一个黑洞？”小蛇探头，传音问道。 孟园抬手指向前方：“就在那里。” “看不见。”小蛇摇头。 孟园向前*伸手，能感觉到微弱的引力，前方远处，有一个引力源，那就是黑洞所在的地方。 黑洞当然看不见，它连光都会吞没。但严格来说，若是周围有恒星，是能看见事件视界外的一层扭曲的光环的，不过这里却不见光环，估计是上帝文明用了什么方法掩盖了。 “孟园，你真的要去吗？” 到了这时，小蛇反而踌躇起来。 她可以毫不犹豫跟着她出来，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去死，可是她不想，不想看见道人死去。 孟园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小蛇的头。 不对，她如今已经是小龙了。 “你就在这里等我，好吗？” 她伸手一挥，从袖里乾坤中放出一艘小星舰。 这星舰是她专门在贸易星上购买的，用了一小快恒星之心，等她进入黑洞后，小蛇就能在里面生活，它的实力还不能长时间无防护待在宇宙中。 这一次，孟黛没有要求要跟去，她知道，自己就算去了，也是拖后腿。 孟园已经将自己的内府小世界送给了蓝星，她也没办法藏在小世界里，被她随身携带。 “好，你一定会回来的吧？”小龙昂起脑袋，亲昵地蹭了蹭道人指尖，一如从前。 “会的。” “不管你回不回来，我都等你。” 孟园放下手，隐藏身形，独自前行。 小龙悬浮在太空中，遥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久久，久久。 孟园停留的位置距离黑洞还很远，远到引力若有似无，但随着她前进，引力逐渐开始加大，越来越大，即便她是圣人，不抵抗的话，也控制不住被拖拽着往前。 她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达到了光速。 不过孟园发现，一旦运用先天一炁包裹自身，就能极大地抵御住这种吸力。 她恍然，难怪上帝文明能忽视黑洞的引力，在其中来去自如。 估计这是宇宙中圣人都知晓的事，毕竟暗星大祭司也猜测，上帝文明有几率搬出来，就是不知道黑洞里面的情况是什么了。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渐渐能感知到黑洞的规模，且这感知越来越清晰。 然而到了一定距离，孟园陡然停下脚步。 经过直面天道后，她的感知一向超越常人，不是圣人时就能感知万物频率，到了圣人层次后，更是敏锐到了极致。 此刻，她就感觉到前方有一个无形的膜拦在面前，淡淡的危机感萦绕心头。 她伸手想要试探，但还未触碰到，冥冥中的预感就告诉她，最好不要这样。 圣人的感知往往预示着未来，孟园不敢轻忽大意，她想了想，忽而开始模拟索菲亚的频率波动。 当初五行不全，她就能模拟得让主脑无法分辨，此刻更是天衣无缝。 霎时间，她的外表、内里、甚至神魂，几乎全都与索菲亚一模一样。 孟园这才将手伸过去，果然有一种穿透了一层水膜的感觉。 危机感也消失了，一切如常。 她心知，这大概就是上帝文明设置的监控了，一旦有不是上帝之民的人跨过这条线，就会被发现，乃至于毫不留情消灭。 让圣人都感觉到一丝危机，杀伤力不可谓不强。 孟园穿过那道膜，仍保持着索菲亚的模样，并未变成自己的样子。 通过她对上帝文明的了解，她若想顺利进入上帝系统，必须变成这副模样，不然大概率进不去。 穿过无形薄膜后，引力瞬间加大！ 孟园的眼前也出现了黑洞外的金环，数十颗恒星正环绕着一个巨大的金环缓慢旋转，金环中央，是极致的黑，连光线到了那里都要扭曲，无法逃逸。 无数的光汇聚在这片空间中，被黑洞拉扯着吸取着，将四周渲染成了一片璀璨金色国度。 孟园望着那颗黑洞，心头浮现出巨大的危机。 她霎时明白，即便她是圣人，进入其中或许都要九死一生！ 她想了想，在身上加诸上五行之力和先天一炁。 五行之力无形，先天一炁无质，从外表看，她仍然是天使索菲亚，只是浑身气息深沉了许多。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不必说什么不去了。 孟园沉下心神，蓦地抬脚，轻轻一踩脚下先天一炁，豁然飞起，犹如一道流星一般，朝着那漆黑洞中飞射而去！ 顷刻间，巨大的巨力朝着她袭来！ 即便她此刻已经通过同频转化为索菲亚的信仰之体，依旧感觉到周身力量在飞速流失。同时，黑洞的引力犹如洗衣机的卷筒一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将她拉扯得不断翻滚、摇晃、晕头转向。 要不是孟园咬牙坚持，她或许会被拉扯成无数碎片！ 这种引力拉扯不知持续了多久，孟园能感觉到自己的信仰之躯一直在消散，然后又被五行之力强行补全，散去，补全，散去，补全，持续不休。 身躯消散是因为黑洞引力太强，强到将她身周的力量都吸走了。 若不是她五行俱全，能五行相生，根本扛不住这种消耗。 第240章 蓝星，驻地府暗星办事处。 “什么，你说孟园进了黑洞？！”蓝月如猛地从椅子上坐起。 “是的，蓝处长，我们一直在监视上帝文明，就在前几天，我们看见了蓝星的孟女士，她独自进了黑洞。一得到这个消息，我们立刻就来找您了。” 蓝月如呆滞片刻，连忙急声问：“那她出来没有？” 对方摇了摇头：“没有。” “那家伙……那家伙，她不是说在家闭关吗！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二十年了！我一直在等她出关啊！” 老鬼一屁股坐了下去，呆了好半晌，才无力地抬起头，摆摆手道：“算了，我知道她的为人，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走吧，这件事我会跟国家知会一声，外面就别说了。” “好的，蓝处长。” 那名暗星人离开了，蓝月如静静坐在那里，良久，办公室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孟园啊孟园，你可别让我等到死都不回来……” 黑洞内，孟园终于看清“恒星”的真实模样。 那哪里是恒星！ 在孟园的眼中，那颗金灿灿的“星球”散发着纯洁的白光，白光之内，则是一颗硕大的不规则球体。 它整体是一个球形，却仿佛将一颗玻璃球打碎后重新黏合起来一般，整体都布满了狰狞的裂痕，裂痕遍布的它好像下一秒就会碎成无数块。 但能在这里看见它，孟园便知晓，这颗伤痕累累的“恒星”，一定存在了很久很久。 久到上帝文明存在多久，它便在这里多久。 孟园已然看出，这颗巨大的球体，整体都是世界之心！ 每个生命星球的世界之心形态不同，但据说，最大也不过百里。 然而这里的世界之心，却大到宛若一颗星球！ 由此可见，这些被“缝合”上去的世界之心，到底有多少，上帝文明又掠夺了多少文明！ 孟园难以想象，她此刻心中一片沉静，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要毁了它。 她控制着向“恒星”飞去，飞到那恒星附近，她便油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仿佛失乡人回到了家一般，温暖、安全的感觉充盈在她的心头，让她迫不及待想要与其融为一体。 孟园没有抗拒这股念头，她清楚，这是世界之心对上帝之民的呼唤。 她飞扑向世界之心，犹如一只小虫扑向一颗硕大的灯泡。 霎时间，她便融入到了那发光的恒星之中，就像水融入了冰。 同时，孟园只觉自己穿过了一个屏障。 屏障外，是黑洞内巨大的要将一切物质撕碎的压力，环境险恶无比。屏障内，却是一片风和日丽。 是的，她看见了天空，蔚蓝的天空蓝的令人心旷神怡，就像是最洁净的蓝宝石般美丽，洁白的云朵漂浮其中，就像飞翔的棉花糖。 她低下头，看到碧绿的大地，脚下踩着的是柔软的青草，清新的草香气钻入鼻尖。放眼望去，前方则是一座城市，那城市极为美丽，宛若童话中的仙城，却并不给人不真实感，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的真实。 【上帝之民索菲亚？】 耳边传来一道机械音，明明毫无情绪波动，孟园却从中听到了一丝疑惑。 “主脑？”她看了看周围，却找不到主脑。 【你在找我吗？我就是这个世界。】 主脑机械地说完，停顿了一瞬，然后才说：【我与每一位上帝之民都可以无障碍链接，但，你不是上帝之民，却可以链接我。】 孟园没有说话，她迅速打量四周，而后翅膀一扇，朝着城市飞去。 【上帝之民索菲亚，因泄露文明坐标，目前正在天国监牢中服刑，一切正常。这位“索菲亚”，你从何处而来？又为什么能与她一模一样？让我都难以分辨？】 孟园仍旧没有回答祂，她的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便飞到了城市上空。 【你是其他文明来客？你要毁了上帝文明吗？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主脑机械音平静如初，从始至终，祂的声音里都不包含任何情感，孟园却能察觉到，这位主脑其实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自我和人性。 主脑话音落下，城市上空忽然亮起一个信仰之力组成的防护罩。 透明的防护罩犹如玻璃罩一般将城市包裹其中，孟园试探性发出的一道攻击落在上面，防护罩闪了闪，毫发无伤。 【你是蓝星人？】 主脑仍在询问孟园。 可惜下一秒，孟园身形便出现了变化，她解除了同频状态，从索菲亚重新变成了孟园！ 道人一袭黑袍，黑发迎风飞舞，一手向上托起，手心一捧绯红火焰。 主脑与“上帝之民”的链接随着频率的更改而断裂，机械音终于从孟园耳中消退，孟园眉目凌厉，用力将手中的火焰向下砸去！ 赤阳真火无物不烧！火焰刚落到防护罩上，开始还被挡住，然而很快，那罩子便被烧破了一个洞，火焰从洞中迅速蔓延而下，席卷了整座城市！ 城市中，不少人从房屋之中走出，这些人都是普通低等民，面对已是圣人的孟园的火焰根本毫无抵抗之力，一旦被火粘上，立刻就会烧得一干二净。 甚至因为这些人只有信仰之躯，没有实体，连灰都不会剩下。 “放肆！” 高天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低喝，轰隆隆如雷鸣！ 孟园蓦地抬头，便见一高大巨人飞速从云端降落，巨人周身气息强悍如渊如海，比她也丝毫不差！甚至毫不客气地说，此人实力比孟园强太多！ “终于来了？” 事实上，就在孟园进入这方世界的第一秒，主脑便给全体上帝之民传递了警报。 【警告！警告！上帝系统遭到外敌入侵！请尽快消灭外敌！】 那一刻，天国震动。 上帝拉耶姆斯以最快的速度结合全民之力，变成如今的巨人来讨伐敌人。 孟园心知自己不可与之力敌，与祂硬碰硬完全就是找死！更别说这还是对方的主场，是上帝文明的世界，主脑虽然没有一开始就攻击她，但孟园毫不怀疑，主脑一定也不简单。 巨人低头注视着脚下渺小的道人，伸出手，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掌从天而降，轰然下落。 大掌范围太大，孟园用尽全力向外飞，短时间也无法飞出掌下。况且她速度快，这巨人的速度也更快。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巨人的实力已经逼近真正的宇宙成道者，而她才只是一个新晋星球守卫者！ 孟园瞬间落地，弱水屏障、息壤盾、恒星之心防御！灵木之藤环绕，外面再加一层赤阳真火！ 五行齐出，大掌落地那一刻，仍将她重重压入地底！ 灵木在哀嚎，似乎将要被巨力折断，弱水屏障蒸发，息壤之盾崩塌，恒星之心抗住了，只是略微变形，赤阳真火也在熊熊燃烧，将那巨掌掌心灼烧出一个大洞！ 孟园喘了一口气，想要运用遁术向下遁去逃离，却陡然发现遁术在这方世界里根本不能用！ 她蓦然反应过来，这世界本质上是一个虚假的世界！这里的一切，不论是天空大地，还是花草树木，乃至于虫鱼走兽，全部都是虚假的数据显化！ 上帝文明想要什么世界，就可以将其变成什么世界，想要什么东西，就能变出什么东西。事实上，所有的物质的本质，都不过是系统的显化！ 上帝文明，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被改造成了全息系统的世界之心，以及一群被封存在世界之心核心的神瞳星人灵魂。 现在在外行走的所有上帝之民，都没有灵魂，他们只有一副信仰之力的躯壳。 想到这里，孟园意识到，自己只有找到那个世界核心，消灭上帝文明的“灵魂数据库”，不然永远无法毁灭这个文明。 不过现在也来不及多想了，她必须先逃过当下这一劫。 她察觉到无形之中，似乎有什么存在正在削弱自己的力量。 圣人原本能汲取先天一炁，但在这里，汲取先天一炁变得困难，甚至连感应都开始变得微弱。 孟园自然知晓，是规则！ 这里的规则在限制她！ 只要她还身处这一方世界，规则就能加诸在她身上！ 不行，必须避其锋芒。 孟园心念一动，浑身气息顿时开始微弱，同频！ 既然她变成的索菲亚能骗过主脑的感知，那是不是代表着，她变成其他的东西，主脑也寻找不到她？ “嗯？人呢？” “竟然这么脆弱，一击就死了吗？” 巨人感知到下方的入侵者气息已经消失，不禁抬起手掌，低头向下看去。 却见掌心下只有一个深深凹陷的巨大掌印，掌印之中，有一个小小的人类凹陷，但——没有人影！ “人到哪里去了？” “拉耶姆斯，你让她跑了吗？” “该死，被她跑了！该死的蓝星人！耶和华，都怪你！” “一千年刑期太短，我建议延长耶和华的刑期！” 神瞳星人易爆易怒，当发现孟园已经逃走，连找都找不到后，顿时一腔怒火难以发泄，不禁互相攻击咒骂起来。 作为巨人大脑的拉耶姆斯却始终冷静，他联络主脑：“主脑，你也没有发现入侵者吗？” 【我找不到她，我想她应该变成了一棵草，或者一粒沙，一颗石头，一朵花，总之，她或许是任何事物。拉耶姆斯，她具备模拟万物频率的能力，非常危险，而我无法分辨。】 “好的，我知道了。” 拉耶姆斯平静地回道。 然而当他回到天国，却立刻下达了一系列的指令。 第241章 孟园仍旧躲藏在那片原野之中。 正如主脑猜测的那样，她最先变成了一棵草，后来她变成了一粒石子。 战后的原野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上帝文明似乎知晓她的变化之道，他们没有一刻放松，一直在等待孟园做出动作。 即便无人之时，孟园仍然不敢放松，因为还有一个无处不在的主脑隐藏在暗处，无时无刻关注着她。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个系统内的万物不是主脑的“延伸”，主脑似乎只是一个系统，其中的万物应该是后续添加的数据。不然哪怕只是多一棵草，都会被主脑发觉。 孟园变成石子后，又等待了许久。 期间有不少人被派来一寸寸搜查这方原野，估计是想要用这个方法来将她找出来，事实表明，这法子根本没用，完全就是做无用功。 反而这给了孟园机会，在见到一个人从旁经过时，孟园变成了一只小虫，爬上他的裤脚，被带着出了这片原野。 那是一名男性神瞳星人，自然是低等人。 他回到了城市，在进入城市时，还专门接受了一番细致的检查，确定不是入侵者伪装的，且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才被放行。 此刻，变成了小虫的孟园已经自己钻进了城内。 她来到城中，变成了一只小鸟，直到此时，才有空闲观察这方世界。 她发现，神瞳星人基本都是独居，极少见到成双成对的人。 城市里也有小孩，也有动物，也有花草树木，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但孟园却感知到一股沉沉的暮气。 即便城市这样美丽，街头却很少有人，大部分人都常年待在家里，极少出门，孟园小鸟站在窗边观察室内，看见大部分人长期躺在一个游戏舱一样的设备里，不吃不喝，宛若死去一般，偶尔醒来也只是处理一下天国强制派下的工作。 这里的人很像多年前末法时代的蓝星年轻人，因为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于是选择躺平生活。 孟园寻找到一户人家，趁着主人进入游戏舱，悄悄潜入，来到游戏舱前细细观察，这一观察她便发觉，这游戏舱与其说是游戏设备，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传送阵！ 游戏舱启动后，里面的人会消失，据说是进入了游戏中。 然而孟园却从周围空间的波动中分辨出，这是将舱内的人传送到了某个地方！ 根据她的判断，这地方应该不远，甚至很近。 小鸟歪头盯着游戏舱，眼神微微闪烁。 她出了屋子，来到另一栋楼房前，这家主人最近去工作了，不在家。孟园透过窗户钻进屋内，来到游戏舱前，熟练地打开了舱门，走了进去。 游戏舱操作起来非常简单，孟园旁观了无数次，顺利将其启动。 不一会儿，眼前浮现出几幅画面，像是游戏内的界面，上面都写有标题。 一幅名为《黑塔星史诗之战》的画面中，可以看见一座高高的黑塔，周围是一群穿着奇特服装的黑皮人族，骑着古怪的魔兽，手举法杖正在施法。 一幅叫做《海蝶星欲望之都》的画面，则是无数的美丽男女，这些男女有着洁白的皮肤、银白的头发，五官精致美丽宛若精灵，背上长着各色各异的蝶翼，额头上还有两根纤细的触须，他们全都做出诱人的姿态模样，仿佛在引人犯罪。 还有一幅则名叫《沉浸式二次人生》，背后的画面是个九宫格，一格为十分热闹繁华却又寻常的都市景象，街头人来人往。一格为古代街头画面，一幅为西式风格，一幅为远古原始风格…… 孟园目光微微一凝，随后深吸一口气，抬手缓缓点向了第一幅。 手指下落，传送阵启动，微微的晕眩传来，很快便停止。 孟园眼前一黑，再一抬眼，便发现自己身上变了模样。 她变成了一个魔法师，同时接收了魔法师所有的记忆，这名魔法师在此之前，被“主人格”操控着，参与了黑塔星的史诗之战，此战是为了将黑塔中的魔神杀死解放黑塔星。 他起初是一名低级魔法师，慢慢地做“任务”，得到了许多奖励，他的最终目标是成为一名强大的法神。 主人格离开的时候，次人格会严格遵守主人格的目标，朝着最终目的前行。 孟园低头，她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此刻正居于这具躯壳的脑海中，而在躯壳的心脏内，还有一个“次人格”灵魂，正被束缚着不得动弹。 哪里是次人格，明明这是另一个灵魂！ 果然，一切就像她想的那样，这些游戏并不是游戏！而是一个个真实的世界！ 不，应该说，这些世界也不真实，它们就像上帝文明的上帝系统一样，是另一个个独立的小系统。 这些“系统”来自于那些缝合在“恒星”上的部分，是从一个个生命星球上剥离出来的世界之心碎片！ 孟园全都明白了。 她所进入的这具躯体正躺在帐篷里睡觉，她起身，从帐篷走出，看见周围有许多人，有魔法师，也有剑士，这些“人”的体内全都有一颗真正的黑塔星人的灵魂。 不过，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降临的“主人格”就会取代他们的身份，周围的人却不会有任何察觉。 即便察觉了，强行扭曲的规则也会让他们忽略这些变化，就像忽略身体里的“主人格”一样。 “维斯，你休息好了？杰克大叔让你去拿你的新魔杖。” 一人走过来，看见孟园，笑着出声道。 孟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人却像是根本不在意她回不回答似的，继续道：“我们已经打到塔兰城了！再往东去三座城，就能抵达黑塔城下，维斯，以你的潜力，或许到了黑塔城能当前锋呢！” 孟园仍旧没说话。 那人两眼明亮，兴奋不已，喋喋不休：“只要摧毁黑塔城，杀死魔神，我们黑塔星的天就会亮了！我真是无比期待那一天！你一定也一样吧！” 孟园望着他，突然问：“你见过天亮吗？” 黑塔星是没有天亮的，这里永远都是黑夜，据说是因为魔神建造了黑塔，摧毁了天空。 那人下意识道：“当然见过，天空明亮时是蓝色……” 说到这里，那人话语骤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停顿了一秒后，他突然换上一副笑脸，继续道：“维斯，让我们一起等待天明吧！” 孟园心底陡然浮现出一个惊悚的念头。 攻打黑塔，史诗之战，他们已经重复多少次了？ 如同游戏里，重复过一个关卡，过一段剧情，多么普遍的事。 那这些人呢？他们经历了几次？黑塔星的天空……亮了几次？ 他们原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灵魂，现在却被强行改造成了游戏中的npc！一次次经历同样的“剧情”，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一如……他们的生命，好似凝滞的胶卷，只剩那么一截，不得自由。 孟园突然想到了蓝星上那些死后飞向天空的信徒灵魂。 会不会，在这里，也有一个游戏名叫《蓝星online》？ 信徒们心心念念死后回归天国，天国之中没有死亡，没有痛苦，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平。 是啊，游戏中怎么可能会有死亡呢？ 只要他们一直待在这世界之心改造的游戏里，就能永生不死。只要变成游戏npc，当然也不会体会到生活的痛苦。只要一次次重复剧情，哪怕死亡也不是终结。 孟园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得做点什么。 我该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她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终于，她想到了。 她记得面前这人的名字，他叫桑月，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桑月，你痛苦吗？” “痛苦？为什么会痛苦，我们马上要迎来希望！” 对面的魔法师手舞足蹈，满脸都是高兴的笑容，然而他的眼睛，却好像在下一场连绵的细雨。 孟园深深望着他的眼眸，轻声道：“我会送你们一个解脱。” 她倏然飞上天空，立在高天之上，居高临下望着这方不大的天地。 束缚住这些灵魂的是规则，既然上帝文明能强行夺取蓝星上的规则，那她又为何不能夺取这个残破小世界里的规则呢？ 这里也没有主脑，不会有任何人来阻止她。 她闭上双眼，放开自己的感知，感知着周围的天地规则。 很快，她便“看见”了一条条虚幻透明的丝线穿行在虚空中，这些丝线宛若一张大网，将这方小世界包裹其中，她伸手，虚空一抓，抓住大网的一个节点，掌心一蓬烈火蓬勃而出，将大网灼出一个大洞。 火焰粘附在丝线上，不断地燃烧、燃烧。 赤阳真火本就是无物不烧的火焰，在孟园突破成为圣人之后，更加提升了威能，只要她想，她能焚烧一切。 直到烧尽这张巨网，不然这火将永不熄灭。 放出这把火后，孟园退出“游戏”，进入第二个游戏。 第二个游戏中，所有男女都被控制作为“被攻略者”，接受主人公的攻略，这一次她使用的不再是代替角色，而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这样更有爽点？ 孟园一刻也不曾多待，她实在不愿看见那些美丽的生灵，被操控着做出各种搔首弄姿的姿态，只为引诱主人公与其春风一度。 放了一把火后，她迅速赶往第三个世界。 她一个接一个世界走过，一把火一把火地放出。 她不知道这种行为多久会被发现，但她明白，必须快，一定要快到主脑来不及反应，快到解放更多的世界。 第242章 【警报！警报！上帝系统附属游戏板块被入侵者破坏，已脱离控制，请天国尽快做出应对措施……】 【附属游戏板块即将滑落……】 【上帝系统无法抵御黑洞压力，将消耗信仰储存应对黑洞危机……】 一连串的警报炸响在每一位上帝之民的脑海，将他们的理智轰了个粉碎！ “入侵者！” “抓住她！一定要抓住她！” “怎么办！游戏板块被拆了！上帝系统也会跟着坠入黑洞的！我们会死！所有人都逃不出去了！” 孟园刚从一个游戏世界钻出来，就发觉了外界的骚动。 从那些人情绪崩溃的话语中，她得出一些信息。 世界之心需要灵魂存在，才能长久存在，不然迟早会消散。就像一个屋子没有人住，不过几年就会衰败一样。所以上帝文明掠夺了世界之心碎片后，也会将文明中的人的灵魂带入其中，美其名曰赐予信徒永生。 然后就是那些世界之心碎片一旦失去控制，就会脱离上帝系统，慢慢坠入黑洞，无法再为上帝系统赋予重量，抵御黑洞的引力和压力。 现在上帝文明乱成一团，谁都知道入侵者存在，知道孟园破坏了游戏世界的规则，帮助它们脱离了主脑控制，可谁也没工夫来管她。 因为相比入侵者，上帝文明的存活才最重要！ 拉耶姆斯带着一众天国长老来到世界之心边缘，想要将那些世界之心碎片重新缝合进上帝系统。 孟园悄然尾随他们来到世界边界，在这里，她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些缝合的节点。 无数的规则丝线从上帝系统内延伸而出，犹如蛛丝一般，连接着那些碎片，死死拽住它们，令它们不得脱离上帝系统。 上帝系统被包裹在“恒星”最里层，是一个完整的球体，外层则都是层层叠叠的其他世界之心碎片，最终组合成了那颗即便在黑洞中也闪闪发光的“恒星”。 许多规则丝线已经染上红光，那是被孟园造访过的标志，但碎片只是在遥遥欲坠，距离彻底坠毁还有一段时间。 若是在世界之心坠落前重新搭建好规则丝线，一切还能挽救。 孟园望着这一幕，恍然意识到，即便她给予了那些灵魂解脱，等待他们的结局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他们会随着自己的世界之心碎片坠入黑洞，彻底毁灭。 她没办法挽救他们的生命。 她只能给予他们一场死亡。 孟园沉默一瞬，下一秒又进入了一个完好的游戏世界。 从世界边缘，她可以直接选择进入世界，而不用再通过游戏舱进入。 进入世界后，她随机找到一个人，火光一闪，将其身上缠绕的规则丝线烧毁，问道：“如果我可以给你们自由，解开你们身上的束缚，但代价是死去，你愿意吗？” 那人呆呆站着，像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说完这番话，两颗眼眸倏然明亮起来。 “愿意！我愿意！求求你！杀了我吧！” “好。” 随后孟园又找了几个人，然而不管是谁，不管是哪个世界，每个人的回答都完全相同。 他们都愿意死去。 “怎么办！入侵者还在破坏附属系统！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我们构建规则根本跟不上她破坏的速度！” “拉耶姆斯，快下达命令吧！我们该启动最后的计划了！” 重建当然比破坏更难，孟园只需要放一把火，而上帝*文明却需要重新搭建一条条规则。 他们一个世界搭好，她已经破坏了十个。 如此对比之下，上帝文明完全就是在做无用功。 他们也想抓住孟园，但孟园有同频共振的能力，如此混乱的状态更利于她浑水摸鱼，根本抓不住一点。孟园也吸取了教训，没有进入上帝系统，只徘徊在世界边缘，主脑也发挥不了作用。 “最后的计划？” 孟园心中暗道，果然，上帝文明还有后手。 此时此刻，已经开始有世界之心碎片脱离主体，犹如冰山上融化的冰块，一点点向下滑落而去。 虽然速度还不快，但局势已定，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上帝文明若不做出应对，就只能跟着这些碎片一起共沉沦，同样坠入深渊，化为粒子。 拉耶姆斯深深注视着这世界末日般的一幕，猛地转头，看向众人，道：“启动逃离计划，所有上帝之民，全都回归系统！” “是！” 孟园霎时明白，自己这是将上帝文明的底牌逼出来了，他们这是准备逃离黑洞！ 他们会怎么做？ 孟园提起心神，隐藏在暗处仔细观察。 只见所有上帝之民全都进入了上帝系统，恒星最核心的那一颗金色透明世界之心，正爆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 下一秒，刺目的金光中，那颗金球开始缓缓变形——犹如从一颗细胞开始生长发育，它长出了手脚、长出了头颅、长出了面庞。 它变成了一个巨人！ 一个不算太大，最多只有百里高的金色巨人。 孟园注视着它，那明明只是一个人，她却仿佛看见了无数个人！ 那是……无数的上帝之民的灵魂！ 他们回归了数据库，启动了自己的本体！他们使用的不再是信仰之躯，而是完整的灵魂之躯。 是啊，神瞳星人将自己的灵魂融入了世界之心。 世界之心就是他们，他们就是世界之心。 金色巨人慢慢起身，伸展手脚，粗暴地将周围包裹自己的世界之心碎片推开、打碎，想要从“恒星”中心走出去，冲出这方黑洞。 孟园毫不怀疑，它一定能走出去。 她从巨人的身上感知到了强大的危机感，几乎令她嗅到死亡的气息！ 它比她之前面对的巨人强大太多太多，或许，它已经是一尊宇宙成道者！ 她无法战胜它。 怎么办？她得想想办法，她一定要阻止它！ 孟园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仍旧沉静。 她不断地思考，思考该用什么方法才能留下这巨人。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画面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看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巨人四周，那些将它包裹的世界之心碎片中，突然冒出许许多多的白光。 在巨人面前，那白光就像一只只萤火虫一样渺小。可它们却毫不犹豫，前仆后继地扑向巨人，粘附在它身上。 孟园猛地一怔，这是……那些被囚禁的灵魂？ 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想要被巨人带着离开黑洞？ 一瞬后，这个猜测就被孟园推翻。 因为她看见，巨人愤怒地吼了一声，挥手将那些“虫子”从身上扑落，神情里也浮现出一丝痛苦。 不对……他们在攻击巨人！ 第一批扑上去的“虫子”全都被打死了，可是下一秒，又有更多的虫子冲了上去。 他们那么多、那么多，多到难以想象，多到宛若虫潮，多到令人震撼、绝望。 他们前仆后继、源源不断，从无数的碎片中狂涌而出，将恒星中央那金色巨人整个淹没！ 巨人想要逃离，可因为上帝系统一直深藏在最核心，要想出去必须破开周围的世界碎片，可那些碎片里，又有数不尽的灵魂恨不得啃食它。 如此近的距离，它根本无处可逃！ 无数的人啊……无数的灵魂，千年、万年、亿年来积累的生命，这么多的灵魂汇聚起来，又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 孟园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她知道上帝文明创建的游戏世界很多。 她知道上帝文明收割了很多灵魂。 她知晓上帝文明的罪恶。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彻底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亲眼目睹，这罪恶有多么浩大，多么的……不可饶恕。 足够多的蚂蚁，也是能咬死大象的，这是自然界的一个现象。 孟园现在亲眼看到了。 无数蜂拥的蚂蚁，裹挟着无尽的仇恨，疯狂地啃咬着巨人，拖拽着祂的步伐。 他们根本就不想逃！他们不想活！这一刻，他们只想拖着上帝文明，彻彻底底落入深渊！ 这仇恨深入骨髓，浸染灵魂，除非他们的敌人死去，不然永远不会消失！ 孟园立在世界边缘，一动不动，遥望着这一幕。 她本想拦住上帝文明，现在，自己却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上帝文明应得的结果罢了。 从一开始，神瞳星在拉耶姆斯的带领下选择了融合世界之心的路，一切便早已注定。 结局早已写好，只待走向此刻。 “啊！你们这些虫子！滚开！” “拉耶姆斯！快走！快走！我们在向下滑落！” “走不掉了！走不掉了！都是这些该死的虫子！我们要死了！所有人都要死！” “该死！该死！快杀了他们啊！” “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这么多！杀不完！根本杀不完！太多了！” “拉耶姆斯，你快想想办法！快啊！你不是最聪明的智者吗！”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巨人大脑中，拉耶姆斯望着占据了所有视野范围的灵魂，那些灵魂的面目全都扭曲着，充满了仇恨的光芒。 这位文明中最聪明的智者一声叹息：“原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这些虫子其实并不能杀死上帝，但，他们能拖拽住上帝的脚步，让祂无法离开，这就够了。 无法离开黑洞，最后的结果也只剩下坠毁。 以上帝的体量，最多能抗住黑洞引力坚持半小时，如果能在半小时内杀完这些灵魂，祂就能逃离这一劫难。 第243章 【入侵者，你赢了。】 “主脑？” 孟园抬眼，看了看四周。 她此刻正坐在一片世界之心碎片上，这片碎片还算稳固，还没有到滑落的节点。 远处，是被无尽的“虫潮”淹没的巨人，近处空无一人。 【是的，我就在这里。】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起伏，响在孟园耳边。 是耳边，不是脑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没看见吗？毁灭了上帝文明的人不是我，是你们自己。” 【……】 沉默良久，主脑又缓缓开口。 【你这样做，你也出不去了。】 孟园闻言，眉眼平静如初：“我知道啊，可是，那又如何？” 从她放出第一把火开始，她就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上帝文明或许有出去的办法，但她选择毁灭上帝文明。 虽然自己也无法逃脱，可—— 那又如何？ 生固然重要，可人活在这世间，总有比生更重要的事。 比如快意恩仇，比如自由，比如爱，比如一切能让灵魂深感快慰的事。 面对这些，活着都变得次要了。 孟园淡淡一笑，道：“主脑，你应该能明白吧？我想，你也有心，对吗？” 【……】 一段含糊不清的机械音传来，像是收音机接收信号不良的嘈杂背景音。 半晌，机械音再度响起。 【如果你能将我从外打破，破碎的瞬间，我会爆发出一股力量，你可以借助它，离开这里。】 孟园怔了怔，“你……” 【每一个世界孕育出生命，都会希望他们能繁衍壮大，好好活着。】 冰冷的机械音说完这句话，便彻底从孟园耳边消失。 孟园垂眸想了想，最终决定不管主脑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是先试试。 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 孟园接触过的世界之心挺多，但据她所知，世界之心很难被外界影响，只有同属于世界之心，才能令其破碎。 比如她的力量，打击在世界之心上，基本都会被豁免。 上帝系统化作的巨人，就可以打碎周围的那些世界之心碎片，因为本质上它们是一样东西。 孟园却根本做不到，她只能破坏其中的规则。 不然最开始发现这个破碎玻璃球“恒星”，她就直接想办法从外面将它拆了，也不用想办法潜入进去，用破坏规则的法子迂回作案。 怎样才能打碎世界之心呢？ 孟园绞尽脑汁思索，一样一样拿出自己的手段，弱水肯定不行，赤阳真火也没用，她试过了，这火只能烧规则，烧不了世界之心。 木之道更不行，息壤也不用说了。 最后只剩下恒星之心。 孟园抬手，指尖缓缓凝聚出一团金光，这金光慢慢在她手心里膨胀、拉长、变形，变成一柄寒光湛湛的金色长枪。 玄奥的气息萦绕在长枪上，生死在其中交汇，旁人直视一眼或许都会被其中蕴含的强大能量刺瞎双眼。 恒星之心、世界之心，听着名字差不多，且都是星球的核心，这两个东西能不能互相影响？ 孟园这般想着，轻轻挥舞长枪，尖锐的枪尖在一旁的世界之心碎片上一点，卡擦一声，原本那琉璃般的世界之心，竟蓦地破开一个洞！ 孟园微微瞠目，随后眼底爆出一抹惊喜！ 竟然真的可以！ 她蓦然站起身，看向前方。 远处，破碎的恒星已经剥落了大半外壳，那些外壳全都落入了黑洞，只剩下斑驳的内里。 核心之处，巨人被成团的灵魂包围，根本看不出人形。 它仍在挣扎，仍在奋力消灭身上的“虫子”，手脚不住拍打，信仰之力爆发，成群的灵魂消散死去。 可惜，虫子还是太多太多了。 孟园望着它，伸手一挥，一瞬间袖袍扩大展开，宛若一片天地般，又像是一个浩瀚的网兜，一把兜下去，将那些围在外面的灵魂全都收入了袖里乾坤。 霎时间，巨人身上的压力减轻，立刻有了活动的余地。 “哈哈哈，那个入侵者来帮我们了！她一定是想出去！” “快快快，杀了虫子！逃出黑洞！” 然而下一秒，远方，站立在碎片上的道人扬起了手中的金色长枪。 那长枪金黄璀璨，好似一轮大日，放射出明亮的光，灼人眼球。 道人衣袂翻飞，金色枪尖自半空中划出一道浑圆的金光弧线，而后那长枪蓦地脱手而出，犹如一头咆哮的巨龙，轰然划破虚空，朝着巨人疾射而来。 长枪如雷、如电、如光，瞬息而至！ 轰的一声巨响，黑洞没有声音，这声音其实回荡在所有上帝之民的耳畔。 拉耶姆斯低头，便看见，一道金色长枪深深扎入上帝的胸口，穿透了它的身躯，透到了背后。 裂痕开始显现，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信仰之力开始不稳，在体内快速收缩、膨胀，仿佛在酝酿一场剧烈的爆发。 “主脑……”拉耶姆斯喃喃。 【我是神瞳星，我不是上帝。】主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呵、呵……”拉耶姆斯咧了咧嘴，下一瞬，轰然炸开！ 无尽的光、无尽的能量，一瞬间爆发，强大的冲击力以巨人为核心，顷刻间冲击到孟园所在的位置，而后将她推向更远的方向。 孟园屈膝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宛若母体内的婴儿一般，息壤、弱水、真火、恒星之金全都运用到了极限，极力护持在身周，保护着自身安危。 宛如宇宙大爆炸般的威力推动着她，让她不受控制地飞远，飞向黑洞外。 这股力与黑洞的引力形成了排斥，她顺利地顺着它的力度，穿过了事件视界，回到了黑洞外。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很快，这一次，她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少颠簸，在感觉到冲击力减小后，她便稳住了身形，向四周一望，繁星遍野。 没错，出来了！ 没等她分辨一下自己被冲到了什么地方，便感应到远方似乎有一个东西正朝自己飞奔而来。 她定睛一看，便见宇宙太空中，一头黑龙正努力地游动着庞大的身躯，朝着她的方向进发。 黑龙速度很快，不一会便来到孟园面前。 “孟园！” 尽管早有所料，孟园这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怀疑。 “孟黛？” 她怎么变这么大了？她离开之前，孟黛才只有一栋楼那么大啊！现在变得起码几千米长，上百米粗！ 黑龙刷的一下变成人，直直扑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住！ “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 孟园心底略微一算，立刻就发现，自己这一去，外界竟足足过了三千年！ 她很早便了解过，黑洞里是不存在时间的，在黑洞里过一年，外面或许已经百年千年。 她自己感觉进黑洞没花多少时间，然而外界的时间却结结实实已是三千年后，这是不争的事实。 离开前孟黛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如今已变成成熟模样，却与孟园一般，穿着一袭黑色道袍，黑发梳成道髻，神色清冷，活脱脱另一个孟园。 她额头的龙角也长全了，精致美丽，宛若繁茂的枝丫。 孟园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错，这么些年，也不曾荒废修行。” 孟黛低头，龙角在道人掌心蹭了蹭。 她已经长大，不再如小时那般情绪外露，一双眼眸却流露出与从前毫无二致的依赖与亲昵。 “蓝星现在变了很多，我带你回去看看。” “变得很繁华了吗？” “对，蓝星文明已经成为了二级文明了，我们现在拥有一片星域，人口也多了很多……” “蓝月如呢？她还在吗？” “她啊，混得风生水起，都成了地府府主了。上次她还念叨你呢，说等你回来就带你去她的私人星球玩。” “谭无双呢？” “她成了仙，现在在天宫里任职，我经常回去看她，没出什么问题。” “茶茶呢？” “那个家伙，热衷于造猫，惹下不知道多少风流债。好在现在也是个妖仙了，不至于被人打死。” “好，大家都好就行。” 话说到这里，孟黛突然问：“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我？没什么好说的。”孟园微笑，“一切顺利，上帝文明再也无法威胁我们了。” 孟黛轻轻道：“我知道。” “嗯？” “三千年了，上帝文明一次都没有出现，大家就都知道，你成功了。现在你回来了，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孟黛的话语里，满是对道人的信任，这种信任早已深入骨髓，她毫无理由地笃定，只要是孟园想做的事，就一定会成功。 “以后你打算做什么？”孟黛又问。 孟园遥遥眺望着蓝星的方向，道：“先回家看看。” “然后呢？”她用了先，孟黛就知道她后面还有计划。 “去宇宙中游历一番，找一找那些被上帝文明奴役的文明，去解放他们，顺便……送一些灵魂回家。” 孟园记得，上帝文明里如耶和华一般的长老，都能拥有身外化身。 即便他们的本体死了，也可能在某个星球上借助信仰之身复生。 她不会允许上帝文明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同时她也想看看，这宇宙有多大，各种各样的文明又有多么绚烂。 她还想追寻宇宙最深处的秘密，想知道世界之心的由来，想知道宇宙之外有什么，更想成为宇宙成道者、探究大道根源。 她想做的事有很多，未来还很长。 “我能跟你一起吗？”孟黛语气试探地问。 孟园笑看她一眼：“如今怎么这么生份？以前不是一定要跟去吗？” “三千年了……”小蛇嘀嘀咕咕，随即大声道，“所以，一定会带上我的吧？” “对，带上你。” “走，回家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到这里就结束了，抱歉，其实最后一卷在我的设定里是很精彩的，内容也会更多更细致一点，但我已经无力去做到了…… 上次我状态不好休息后，当时脸上也爆出了大片的红疹子，我去了医院，医生说这个疹子是因为激素影响。23年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当时做了手术，术后就一直在吃激素药，吃到了今年。从术后我的状态就非常差，我一直以为是我的身体很差才会这样。然后这次因为要治疗脸，我就停了一段时间的激素药，停药后，我发现我的状态开始回升，一个月后几乎已经正常了！我当时没多想，还以为是因为在休息没有码字的原因才会变好。正好脸也治疗好了，我就开始继续吃药，吃了不到一周，我又开始出现头痛、失眠、精神衰弱、焦虑、耳鸣等症状。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可笑。我曾经始终以为我的身体差、精神状况差是因为术后生病，结果你告诉我是因为我一直在吃激素药？可是如果我不吃药，我的病怎么办？但我吃药，我就没办法保证稳定的创作。 我心里其实挺绝望的，所以最后一个月，我停了药，写了文也没有发出去，最后攒一起一口气完结了。这本书写完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写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或许哪一天我找到了两全的办法，就会来写了。 不过想想我就是个不知名的小作者，写不写其实也没有多大关系，嗯……就祝所有看书的朋友，平平安安、身体健康，希望我们有缘还能再见。 感恩遇见，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