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第1章 十月,燕城。 夜幕降临,下午刚刚下过一场暴雨,月色如水洗,零碎星光下,海滨大桥附近却一改往常昏暗,灯火通明,岸边人声鼎沸。 今晚是港城国际电影节开幕的日子,无数台摄像机已经在红毯前提前架好,做好了实时转播的准备。 几个记者站在红毯边上,正在调试设备,一边闲话聊天。 “顾袅大概第几个出来?” “第五个吧,和盛柏言一起,他们《帘幕城》剧组。” 闻言,有人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今晚可有得拍了,直播收视率一定爆。” 内娱有了新面孔可拍,众人自然跃跃欲试。 “话说这个顾袅是真的命好啊,盛柏言第一部电影就用了她当女主角。听说几个月前还在学校里上学呢。” “长得漂亮啊,换个人捧照样火。” 盛柏言早年是童星出身,自出道起便人气高涨,路人盘巨大,却在初中时期宣布退圈,在成年后并未选择继续演艺事业,而是选择出国深造。 去年,他的处女作电影《帘幕城》成为今年唯一一部入围戛纳的华语电影作品,民国背景,在一众烂俗文艺片中脱颖而出。 这部电影由他自导自演,虽是大胆启用了新人班底,却让从前还是籍籍无名的新人女主顾袅一夜爆红;不仅如此,电影今年六月在国内定档上映后,顾袅又在内陆斩获大批粉丝。短短几个月时间,连日韩的大街小巷都已经挂满她的广告。 盛柏言也因此成为了最受瞩目的年轻导演。听闻两人在美国读高中时期结识,后又去同一所大学就读,男俊女美,如今又因电影互相成就,cp粉如雨后春笋般涌出,今夜的颁奖典礼更是备受国内外的关注。 架好摄像机,男记者又想到什么,压低声线对身边人道:“你听没听说,她其实跟那个豪门顾家没关系,她是秦....” 话没说完,就有人一记冷眼扫过去:“不该说的别瞎说,给自己惹麻烦。” 被呵斥的男人砸砸嘴,意识到利害,识趣儿地止住话头。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保姆车平稳驶过大桥,离岸边的灯火越来越近。 丁舒甜扒着车窗张望着外面,见快到了,从低头从包里翻出唇釉递给身旁的人。 “快到了,再补下口红吧。” 夜里的海面望出去风平浪静,顾袅收回视线,刚想抬手去接,指尖勾在外套扣子上,疼得她轻嘶一声。 低头一看,下午刚刚做好的指甲沿着指腹边缘断裂开来,纤白的指尖渗出丝丝缕缕的殷红,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感。 像是什么不好的预兆,从降落至燕城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心慌。 旁边的丁舒甜倒是吓了一跳,急忙去看:“怎么了?” 顾袅摇摇头,轻声安抚她:“没事,就是指甲断了。” 以为她是因为一会儿的颁奖典礼紧张,丁舒甜翻出酒精棉片给她擦拭,才发现她的手冰凉一片。 “别紧张,有盛导在呢。他有经验。” 话虽这样说,她的表情却看起来比顾袅还紧张。 紧张也是正常,几个月前两个人还在伦敦的公寓里准备毕业论文,盛柏言主动邀请顾袅做毕业作品的女主角,原本她也以为只是一个作业而已,他却瞒着所有人把电影送到了电影节。 顾袅一夜之间从素人变成备受瞩目的最佳新人,也没缓过神来。 木已成舟。丁舒甜作为她最好的朋友,自告奋勇地要做经纪人。草台班子就这么支了起来,谁也没想到。 现在回想起来,仿佛生命里的转折点本就该发生在一些毫无察觉的时刻。 但她心烦意乱,并不是因为今晚的颁奖典礼。 顾袅侧过头,车窗倒影里的人妆容精致,细眉紧拧,眉眼里的紧张显而易见。 夜晚的海面深邃无波,看上去风平浪静。 离现场越近,车外的光线就越亮,恍如白昼,逐渐驱赶掉她心底泛起的那丝慌乱。 被黑衣保镖簇拥的,被拦在界线外的粉丝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尖叫声几乎快要撕破黑夜,闪光灯争先恐后地亮起。 顾袅调整好状态,微笑着与外面的粉丝打招呼。 感应车门缓缓开启,顾袅深呼吸,把刚刚所有的不安抛在脑后,拎着裙摆下车。 星光之夜,群星璀璨,最耀眼的却是此刻摄像机里的身影,四周响起惊叹声,所有视线聚焦在那道从车上下来的身影上。 今天她穿了一身从品牌方借来的春夏新款高定,白色丝缎长裙勾勒出平坦纤细的腰线,裙摆一直垂落至脚边。 裙白,她的肤色更白。灯光一晃,波光潋滟,像一颗未经打磨却依然莹润的珍珠。 顾袅抬眸,就看见红毯不远处,盛柏言已经等在那里,深邃目光同样望着她,眼底一片柔色。 男人身型颀长,单眼皮,五官清隽俊朗,身着黑色高定西装,深蓝色的玛莎结矜贵得体,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 顾袅挽上他的臂弯,第一次出席颁奖,她对眼前的场合还有些局促,面对数百台摄像机,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盛柏言微微侧过头,在她耳畔低声安抚:“别紧张,一切有我。” 温热的呼吸骤然扑上耳根,顾袅顿了下,从他漆黑的眼眸里看清了此刻的自己,心念微微一动。 随后,她也弯起唇角。 两人贴近的画面自然也被镜头记录下来,恰到好处地捕捉到男人眼底的惊艳。 后续的颁奖过程进行得有条不紊,最佳新人奖的获奖致辞,再到导演致辞。 最后到了记者提问环节,顾袅领过奖杯,先回了后台整理妆发。 有记者高举起话筒,对着台上温润如玉的男人犀利发问:“说您和顾老师自学生时代起就已经相识,不知您对顾小姐是出于导演对演员的欣赏,还是被顾小姐的美貌吸引,才钦定她作为您处女作的女主角呢?请问两位是否好事将近?” 提问的是一家以尖锐刻薄出名的港媒。 盛柏言唇边仍旧挂着温和的弧度,不疾不徐地回: “首先,我不觉得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相互矛盾。她的灵气,我相信各位有目共睹。” 话落,他又刻意停顿了半秒,眉梢微挑,唇边勾起淡笑。 “其次,我想应该没有艺术家会不爱自己的缪斯吧?” 不置可否的回答将现场的氛围再次推向一波高潮,瞬间点燃了各大社交媒体的热议榜。 - 同一时间,美国佛罗里达州,费希尔岛。 这座岛屿曾经被多名亿万富豪持有房产,前年却被人秘密拍下,变成了专属的私人度假岛。整座小岛被最严密的安保措施看管,仅能通过私人游艇或直升机进入。而位于小岛最中央的那栋庄园别墅,今夜灯火通明。 负一层的影院内光线昏暗,只有荧幕散出的光芒,映亮男人深邃的脸庞。 正转播着此刻的颁奖现场,此刻定格在最后一幕。 下一秒,玻璃碎裂声响措不及防响起,昂贵的地毯瞬间一片狼藉,几滴鲜红液体飞溅到了男人的衬衫上。 他却并不在意,面无表情地从沙发上起身,踏过地上的碎片走出房间。 路上有佣人正在清扫,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男人身上的痕迹,心里一惊,连忙把头埋下不敢再看。 别墅外,海岸线的灯光连成一条绚烂灯带,星光漫漫,夜晚的海风潮湿,隐隐混杂着一股腥膻气息。 彻夜狂欢的派对刚刚结束,泳池的水面还飘着几块散落的比基尼布料,还有不久前被从直升机里成箱撒下的绿色钞票,边角被池水浸泡过,翘起了卷,像是树上掉下的腐败绿叶。 泳池边地上躺着的女人裹着浴巾,短暂从纸醉金迷中清醒后,本能地伸出手去够身边离得最近的几张钞票。 紧接着,就看见它们被人无情踩在脚底。 她一怔,下意识抬起迷蒙的眼。视线上移,酒意清醒了大半。 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身型宽阔,黑色西裤笔直流畅,精良剪裁包裹出修长的腿和臀线,衬衫被皮带随意束进腰间,因为久坐形成的几道褶皱平增几分桀骜邪气。 本该整洁的昂贵衬衫上却有几处鲜红,像是鲜血的颜色,在黑夜里显得如此鬼魅,她似乎依稀能透过那被洇湿的位置窥视到里面的胸肌线条。 待看清他的脸时,呼吸又是一滞。 消失整晚的庆功宴主角,也是今夜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个震动华尔街的男人。 威廉的父亲这次能够竞选成功,是因为有眼前的人,慷慨解囊的五亿美金。 权势凌驾于金钱,而为数不多掌握权势的人,却又需要金钱在下方托举方能脱颖而出,道理适用于全世界。 她曾听过圈子姐妹聊过关于他的传闻,有人说他其实是国内某富商大贾的私生子,是因为在国内惹了麻烦才被扔到了这里。可那又如何?并不妨碍他在短短几年时间就累积到了巨额财富。 只带了很少的钱来到这里,而现在,数字的后面已经加上了六个零?不,也许不止。 新政上线,全球即将面临的金融危机,多少股民彻夜难眠,他们又在这样的哀嚎声中掠夺了多少? 没人知道,她只知晓今夜的庆功派对,天上光直升机撒下来的美金,就至少有一百万。对他们来说,钱不是钱,只是用来促使他们这些真正需要钱的人来为他们取乐的工具。世界上不会有人活得比他们更潇洒,更不被法律和道德所约束。 因此,她觉得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第2章 夜色渐深,燕城码头,铅灰色的浓雾迷蒙不清,仅有零散船只散发出的几束赢弱光线。 上车之后,有人用黑布蒙住了顾袅的眼睛。 直到被人带上了船。海风独有的腥咸气飘入鼻腔,嘶嘶声的诡异声响传入耳中。 顾袅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头皮一麻,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恐惧袭来,还没等她反应,忽然有人扯下她眼前的黑布。 刺眼的光亮瞬间袭来,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人正坐在对面,昂贵的钻石纽扣折射出耀眼银光,视线下移,冷白修长的指间也缠绕着一条黑蛇,幽幽吐着信子。 男人瞳仁极黑,瞳径很宽,直勾勾地盯住她,像野生动物一般漆黑的眸中倒映出她的影子。 看清男人的脸,顾袅的心里松下一口气,一时间忘了其他近在咫尺的恐惧。 不是他。 脚边也传来声响,距离她差不多一米远的位置,还放置着一个巨大的蛇笼。 “啧。我记得你不是最怕这个了?” 像是对她的反应并不满意,男人眼里失去兴味,摆了摆手,让保镖把笼子拿走。 顾袅收回视线,被绑在背后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修剪整齐的指甲深陷进掌心,传来的刺痛反而让她的目光更加清明冷静。 “你只有这点把戏?” 顾迟慢悠悠地从椅子上起身,绕在手里的小蛇立刻顺着衣袖爬了下去。 男人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连声二哥都不叫了,真让哥哥寒心。” 十五岁那年,顾袅刚跟着顾宴朝来到顾家,顾迟厌恶他们,尤其是她。他会把拔了牙的蛇放进她的房间里,她毫无防备,打开柜子看见的时候吓了一跳,甚至吓得病了几天。 后来,顾宴朝用更为惨烈的手段替她报复回去,那之后顾迟再不敢对她做出什么。 他半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一只手勾起她散在肩上的发丝,笑吟吟地问:“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那股陌生的男性气息逼近,顾袅不适地拧紧眉,抬睫和他对视:“你敢吗?” 见她背脊挺得笔直,娇弱,却不怯懦。 静默半晌,顾迟忽而笑了,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果然翅膀硬了,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跪在雪地里哭的小鸟了。” 男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扣住她的后脑,眼里开始闪烁着兴奋诡异的光:“你说,当年顾宴朝那么把你当个宝似的供着,为了你和老爷子翻脸,结果你还捅他一刀自己跑了,要是现在落回他手里,他会不会直接弄死你?” 听见那个名字,顾袅身形一晃,脸色一寸寸白下去。 顾老爷子当年有多溺爱顾迟,她都看在眼里。没了顾宴朝的庇护,在燕城,顾迟想动手毁了她,轻而易举。 疯子。 心底忍不住骂了一句,顾袅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嗓音有些沙哑:“你想怎么样?” 被带来的路上一路颠簸,她的头发已不如晚上那会儿精致,发丝凌乱地贴在纤白脆弱的颈侧,一双清亮的眼睛正瞪着他。 明明害怕,却强撑着不露怯。 顾迟笑意更深,半真半假的语气:“别这么看着我,我可和他不一样。这么盯着我看,我会心软的。” 就在她呼吸收紧时,他却直起身子,将地上的蛇一脚踢开,嘴角勾起。 “走吧,带你去找他。” - 游轮走廊两侧悬挂着鎏金壁灯,时不时有侍者端着托盘经过,看见顾袅后眼露震惊,不看多看,很快恭敬低下头避开二人。 穿过布满地毯的悠长走廊,尽头的包厢里,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谈话声泻出。 “朝哥,这么多年都不舍得回来,还得是美国佬的钱好赚吧?” 有人玩笑呵斥:“怎么叫呢,得叫顾总。” “洋妞滋味也带劲啊,温柔乡,谁舍得回来。” 顾袅浑身一震,步伐在一瞬间变得千斤重,她甚至连迈进这道门的勇气都没有。 可顾迟在她身边,无视她的抗拒,扣着肩膀将她带进了门内。 包厢内顶部的水晶吊灯倾洒下光线,奇楠沉香的味道浅浅钻入鼻腔。装修十分奢靡,坐的人来有几个曾经和顾迟交好的官二代富二代围坐在牌桌旁打牌,身边都坐着美丽妖娆的女伴。 见她进来,有几道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停留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划过她身上的曲线,黏腻而令人作呕。 顾袅身体僵硬,被他摁坐在身旁。 她微微扭过头,只见牌桌旁明亮热闹,越往深处光线越幽暗。立着两扇中式屏风,遮挡住后面沙发上坐着的身影。 那人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看不清面容。 顾袅心脏一跳,像是整个人被定在那里,目光不自觉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他的姿势,每一处线条,她都太过熟悉。 根本不需要看清他的脸,她都能确定他是谁。 明明有屏风遮挡,那股压迫感似乎也能毫无阻挡地穿透过来,令她的神经绷紧,呼吸滞涩。 “还是搞金融好啊,多体面,哪比前些年在燕城要死要活喊打喊杀呢。把头别在裤腰带上也就赚这么点。” 说话的寸头男人脖子上一侧布满龙形纹身,另一侧是一条长达十公分的狰狞刀疤,拿着牌的无名指缺了半截,更显诡异可怖。浑身都是骇人戾气。 没人搭腔,准确来说,没人敢。 气氛诡异地静默下来,众人的余光都注意屏风那头的动向,那边却没有丝毫动静。 看清他的脸后,顾袅拧紧眉,说话的人叫庞七,同样是顾袅眼熟的,是她父亲曾经的下属之一。 她只听说,那年父亲去世后,庞七入狱了。 就在这时,坐在男人身边的一个女伴似乎因为害怕,不慎将手边的酒杯打翻,打破了包厢内的平静。 下一刻,男人忽然脸色一变,带着掌风的一巴掌落在她脸上。 巨大的力道,女人被一下扇倒在地上,原本清秀精致的脸瞬时高高肿起,惊恐地看着男人,吓得浑身发抖。 “他妈的臭婊子,存心惹老子是不是?” 见桌上有燃到一半的雪茄,他直接顺手拿起。 见状,顾袅目光一惊,下意识起身,纤瘦的身体挡在了女人前面。 男人动作一停,冷笑出声:“给老子滚开。当你爸还活着呢,大小姐?” 四周没人阻止,众人不约而同地关注着屏风那侧的动向。 包厢里没了刚才的气氛,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顾袅的眼睫颤动了下,没有说话,依然固执地挡在女人身前,纤瘦的身形和面前男人高大的身躯形成强烈对比。 僵持不下间,面前冒着火星的雪茄就要落在她身上,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臂。 顾迟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道:“好了,火气那么大做什么。” 他拽着顾袅起身,语调亲昵:“我妹妹身体不舒服,我先让她回去,免得扫兴。” 顾袅躲开他的手,扶着地上的人起来,走出包厢前,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从头至尾,角落里坐着的那道身影一言不发,仿佛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心底像是被什么轻刺了下,顾袅垂下眼睫,把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扶了起来,出了包厢。 穿过走廊,进到卫生间里,女人忽然推开她的手,瞬间没了刚才柔弱可怜的样子。 她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女人出声:“里面坐着的那个人,你不认识?” 顾袅抿紧唇瓣,没有回答。 大概是因为刚才包厢里顾袅舍命相护 ,看她的目光里少了些戒备,更多的是打量。 女人靠在洗手台旁,打开水龙头,用水流遮掩住谈话声。 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烟,她用火机点燃放到红唇边,直白道:“我看你一直在看他。” 顾袅僵了一下,还没等说话,女人又叼着烟开口:“他就是顾宴朝。” “当年秦海生死了,燕城差点落在他手里。” 女人语气忌惮,眼底隐隐藏着畏惧。 不过片刻,她又讥讽扯唇:“顾迟争不过他,他可比屋里那群只知道靠老子吃喝嫖赌的狠多了,不会管我们这种人的。别上来就想着捡最高的攀。” 说完,她把擦过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顾袅怔住,随后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女人不知道她和顾宴朝的关系,以为她刚才一直盯着那个方向,是想借机攀附,所以好心给她一句忠告。 她当然比谁都清楚,他和那些人不同。 从卫生间里出来,门外的保镖又把顾袅带到一间套房里,把门关上。 她并不反抗,安静坐在沙发上,散落的长发微微遮掩住此刻的神情。 不一会儿,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顾袅看着进来的人,一双莹亮的眼里并无慌乱恐惧,率先开口:“你们刚才都看到了,他不会管我。” 话落,庞七的神情变了,一双阴沉可怖的眼盯着她。 她声线镇静,一字一句:“拿我来作诱饵,没用。” 刚刚坐在这里的一会儿,她想明白了,刚才包厢里挨打的女人是顾迟的人,他们做戏,只是为了用她试探顾宴朝的反应。 见状,男人忽地笑了,也不再隐藏:“他还真够绝情的。你不伤心?” 身侧的手抓紧,顾袅没说话,呼吸滞了下。 庞七两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波涛汹涌的海面,眼中恨意翻涌。 “当年要不是你把他带回来,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哪来的今天?” 第3章 随着男人话音落下,顾袅只觉得耳根像是被什么烧着,止不住发烫,还有些难以名状的羞耻。 她不喜欢哭,刚才那几滴眼泪只为唤回他的理智。 房间里没开灯,刚才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的禁锢忽而彻底松开来。 顾袅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能感觉到男人直白散漫的目光正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那视线明明透着冷意,尽是隐匿在暗处的压迫感,可从上至下,被他扫过的位置,肌肤隐隐升起一股燥热。 顾袅下意识咽了咽喉咙,险些被他掐住喊出的那声哥哥是为了唤回他的理智和那点恻隐之心,幸好她反应快。 她不会感觉错,如果她刚才没有及时认出他来,他真的已经准备在她颈间用力...掐死她么?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也许是心虚作祟,根本不敢抬起头直视他,喉咙里发不出音节,腿也有些发软。 下巴被他捏住了,但没用力,指腹轻轻描摹过她的肌肤,仿佛刚刚打算掐死她的人不是他。 四周静谧,只听见男人低沉的声线响起,似笑非笑:“怎么不看我?” 他的语气听不出明显情绪,甚至有些温柔。 可每次他的语调越是温柔,就代表他越愤怒。她太了解他的脾性。 说完,他彻底失了耐性,没给她回答的时间,长指忽而发力,下巴被微微抬起,她吃痛拧眉,被迫仰起脸,迎上他的视线。 忽然,外面轰隆雷声四起,劈开夜幕,闪电照亮了他的面容。 周围不似刚刚那般漆黑,与她的高度勉强平齐的地方,是男人锋利的喉结线条。薄而紧致的下颌线条,每一寸五官的棱角都像是用画笔勾勒出的俊美悦目,是她熟悉的。 衬衫领口是刚才被她挣扎弄出的几缕褶皱,把伪装的斯文外皮撕碎了,露出原本的面目,这几年被暗藏起的戾气丛生。 心跳又是一滞,随即更剧烈地跳动起来。 晦暗不清的光线里,男人轮廓被映得愈发深邃,他生了一双多情上挑的桃花眼,眉骨却很高,明明不是粗旷的长相,本该斯文矜贵的五官,却莫名藏着几分不露痕迹的桀骜邪气。 和记忆里的面容缓缓重叠,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晚上。 那年,顾袅十三岁。 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晚上给朋友庆生分开后,顾袅在路边等着司机来接,夜晚下起了雨,细密冰凉的雨丝在路沿旁砸出一片片水洼,偶有几道车灯行驶而过,空气静谧安详。 她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踢着水花,余光却注意到对面草丛后似乎藏着一个人。 顾袅屏住呼吸走近,只见那人躺在茂密丛间,双眼紧闭,看上去很年轻,满脸血污,像是没了呼吸,顾袅呼吸颤抖着,撑着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到他的鼻间。 手刚伸出去,男人忽然睁开眼。 眸中黑漆漆一片,对上她的视线。 满是戾气,却十分好看的一双眼睛,让人不寒而栗,可她却看得怔住了。 可还没回神,那只满是血迹的手忽然捂住她的嘴,被他摁在了胸口。扑鼻而来的血腥气令人忍不住作呕,身下胸膛坚硬滚烫,陌生的男性气息扑在耳边,令她的脸颊瞬间涨红一片。 她刚想挣扎,就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道听上去阴戾至极的男声混在雨水和雷声里。 “人呢?” “继续找。” 顾袅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把唇咬到泛白,一动也不敢动,身后的温度滚烫,落在脸上的雨水冰冷。 很快,不远处有车灯逼近,那群脚步声不得已离开。 刚才钳制着她的手忽而松开了,砸落在地上。 她浑身不觉发着抖,克制着恐惧彻底推开男人的手臂,忽而又感觉到胸前一阵温热,借着路灯低头一看,只见潺潺的血流从男人腹部涌出,打湿了她的裙子。 白色的布料此刻鲜红刺目,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那时的燕城并不太平,鱼龙混杂,帮派猖獗。可她被父亲保护得很好,从未亲眼目睹过这样的场景。 很快,司机到了,下车看见这副情景,像是见惯了,什么也没说,就要强行将顾袅带上车。 裙角忽而被人扯住,她回头,看见汹涌的雨水已经将他脸上的血污冲洗掉了大半,露出他白到近乎病态的肤色,乌黑的睫,高挺的鼻梁,像是用画笔描摹出来的深邃立体。 那只修长的手紧抓着她不放,漆黑的眼也死死盯着她,毫无血色的薄唇缓慢张合。 “救救我。” 只说了三个字,他便彻底昏死过去。 又是一声巨响撕破夜幕,低沉沙哑的嗓音混杂在雨声中入耳,顾袅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她不管他,待到明天天亮,就会有人在这里发现一具尸体。 最后,她还是鬼使神差把他带上了车,把人到了医院。 那年,顾宴朝二十岁。 她把他从死亡边缘捡了回去。 - 窗外又是一阵雷声,顾袅猛然从回忆里惊醒,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眼里熟悉的冷意,和那天夜里一模一样。 想到刚才包厢里他漠视的态度,她抿紧唇,倔强地不说话,气氛就这么无声僵持着。 鸦雀无声,他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也在看她。 折腾了一晚上,她的发丝凌乱,裙摆也脏了,再没有了摄像机前面的光鲜亮丽。 掌心的温度似乎还在,顾宴朝眼眸轻眯起,手上和鼻间仿佛都沾上了她身上的香味,若有似无。 以前她穿着睡裙在客厅里晃来晃去,那单薄的布料下面都显得空荡,露出两截细细的小腿,浑身加起来都没二两肉的样子,像是被他虐待了。 离开他几年,非但没瘦,倒是前后都翘了,都不必多问,瞎子也看得出来她过得不错。 想起她刚才那声,四年没听见了,把他攒了四年的火气都浇灭了一半。 本来是打算都撒在她身上,总归是她挑起来的,她来承受,很公平。 他还没怎么样,她倒是先哭起来了。 她还是聪明的,跟他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知道什么办法对他管用,也明白怎么在他这种喜怒无常的人身边生存。 “是舌头被割了,还是在娱乐圈长本事了,不会叫人了?” 顾袅呼吸颤了下,当然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轻蔑和讥诮。 所以他的火气是因为刚刚她没有出声向他求救?还是因为几年前她算计他逃跑的事? 顾迟设局用她试探,她都能看出,他一定也能看得出来。他大可以坐视不管,让顾迟他们慢慢折磨她。那他现在又为什么在这里? 说明他没打算不管她。 意识到这一点,心脏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 他虽然性情阴晴不定,但吃软不吃硬,顾袅不想让矛盾激化,因为吃亏的只会是她。 她的眼睫微动,终于出声:“对不起。” 男人没说话,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反应。 她垂着眼睛不看他,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她眼尾垂落着,鼻尖蒙着晶亮的汗珠,像是刚才躲在黑暗里自保,她紧张又害怕。 只是,几分真几分假? 那天晚上她也是这副样子,给他端来一杯下了药的水,哄着他喝下。 顾宴朝唇角忽而勾了勾,湛黑的眼眸幽深如井,辨不出明显情绪。 看着他薄唇勾起的弧度,她的神经又是一紧,猜不到他想做什么。 顾袅忽然想到什么,试探着出声:“顾迟他们呢?” 他既然能出现在这,说明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死了。”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顾袅浑身一震,目光惊愕地看着他。 在她愣怔间,男人再度开口:“在海里,怎么,想去看看?”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侧面轮廓看不清神色,她竟然一时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顾家的人制造过各种意外,为了要他的命。这些她都亲眼见过。 就算当初顾迟做得再过分,在顾老爷子偏袒下,这些年不管做了什么,依然安然无恙。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出声道:“可是爷爷....” 他语气难辨,目光紧紧噙住她:“担心我?” 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把她浇得清醒了几分。 现在说这些,只会显得她更虚伪,毕竟当年主动离开的人是她。 唇瓣被咬到几乎泛白,她垂下眼睫,没再出声。 空气像是被冻结过的冷意弥漫开来,直到男人抬手开了灯,大片光亮从头顶洒下,驱散了刚才的黑暗。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适应明亮的光线,紧接着听见液体滑入杯中的声音响起。 顾袅错愕抬起头,就看见顾宴朝的手中拎着酒杯,重新走回到她身前。 他的身高高出她太多,挡住了后面的光线,周围空气似暗流无声涌动。 杯中淡黄色的液体摇晃荡漾,她的呼吸瞬间绷紧,身体也下意识瑟缩了下。 解决了顾迟,现在终于轮到她了吗? 男人挑了挑唇,漫不经心道:“抖什么?” 逆光下的眼眸黑漆漆一片,倒映出她此刻苍白的脸色。 顾宴朝垂着目光,语气难辨:“怕我也在里面下药?” 再直白不过的话,彻底撕碎了刚才所有佯装出来的平静,浑身的温度瞬间褪去,她纤细的身形一晃,再也装不出刚刚在他面前的平静温顺。 记忆如洪流般一瞬间涌入脑海。 - 计划离开的那天夜里,城市暴雨如注,墨蓝的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第4章 意识如同坠入浮沉的海,断断续续的画面。有些是回忆,有些则是荒诞的梦境。 再睁开眼时,细碎的阳光温暖照映在脸上。 顾袅眼睫动了动,费力地睁开眼皮,怔了半晌,看清周围眼熟的环境,意识缓慢回笼。 是丁舒甜帮她租的公寓。 还没等她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袅下意识屏住呼吸抬头,看见门把手被拧动,从外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戴着黑框眼镜,腰上还系着一条围裙,手里拿着锅铲。 “醒啦?” 见她睡醒了,丁舒甜才长松一口气走进来,嘴里碎碎念:“我还怕吵醒你呢,都没敢出声。” 顾袅松了口气,刚垂下眼,就看见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睡衣。 脑中轰得一声,她急忙问:“我的衣服....” 话没说完,就直直对上丁舒甜奇怪的眼神:“当然是我给你换的啊,不然还有谁?” 顾袅顿时噤了声,拧着眉仔细感受了下,身上似乎没什么奇怪的感觉,除了有些宿醉之后的头疼。 双腿之间,似乎也是干爽的。 除了胸部有些闷闷得发胀,可能是快到例假了,顾袅没多想。 似乎没有毒药,只是会让人昏睡过去的药而已。是 她自己吓自己,误以为顾宴朝真的打算杀了她。 是她把他想得太恶劣了,好歹他们一起生活过那么久,他的性命又是她救的,他不至于那样对她恩将仇报。 就在她愣怔出神时,丁舒甜走过来一屁股在床边坐下,心有余悸地开口:“我昨天半夜回家一直在等你消息,然后就接到一通电话让我过来。” 回想起昨晚在公寓楼下看见的那一幕,心脏还是忍不住狂跳。 原本她只知道顾袅这几年都如临大敌地躲着一个人,她还以为对方会有多恐怖,脑补了很多种可能,凶相毕露的土匪地痞长相,或者大腹便便的金融富豪,结果都不是。 路灯下光线昏黄,漆黑的车身隐在黑暗里,线条锃亮。 凌晨时分冷风萧瑟,将男人的西裤吹得微微震荡,矜贵斯文。 是和盛柏言截然不同的类型,比起温柔清隽,他身上散发出的更近乎于成熟男人的气场,充满压迫的,锋利的一双眼睛,冷得让人心惊。 最近陪着顾袅一起闯荡娱乐圈,各式各样的男明星男模特也见了不少,可她居然看呆了。 怀里的人被男人用大衣裹着,挡住了呼啸席卷的寒风,就这样把人抱上了楼,放到了床上,动作慢而轻缓,十分小心,像是抱着易碎的瓷器。 她还以为两个人的关系一定闹得很僵,否则顾袅不会那样害怕被找到,起码不该是她看见的这样。 可男人的动作分明温柔到了极致,不论她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不像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丁舒甜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肯定是她思想肮脏了,她应该少看点乱七八糟的骨科文。 一边想着,她又忍不住嘟囔出声:“你明明都睡着了,还一直抱着顾总不撒手,废了好大劲儿才把你弄下来。” 顾袅表情一僵,指尖抓紧了床单,耳根泛起不自然的红。 她立刻否认:“我不记得了,你肯定看错了。” 丁舒甜轻哼一声,也没戳破她的掩耳盗铃。 她现在只是刚毕业的学生,偶然得到了一些娱乐圈的光环,和他的身份地位几乎是天差地别。更何况他们本身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当年她在路边把受了重伤的顾宴朝送到医院,等他病好又带他回了秦家。 后来家里出事,父亲去世之后,他也护了她几年。 既然这样,他们之间应该也算是两清了吧。 可顾宴朝会这么觉得吗?她不确定。 静默片刻,顾袅忽然出声问:“最近的工作还剩下多少?” 丁舒甜回忆了下:“签完合同的还有一个香水广告,其他暂时还没签。怎么了?” 顾袅张了张唇,目光闪过犹豫:“要不先停一停吧。我最近有点累。” 与其等到出现意外后被迫终止,不如先暂且停止,起码事情还在她的掌控之内,不会得罪品牌方,也不至于给别人的工作带来麻烦。 商业代言可以先搁置,丁舒甜皱眉:“那你看好的那个剧本呢,那可是徐明导演,万一这几天他们联系我,也不演了?” 韩国籍导演,曾经还拿下过奥斯卡最佳导演奖,前阵子刚刚发布新电影的全球公开选角,全球女明星都挤破了头。 顾袅想争取的角色并不是女主角,而是戏里面的朝鲜族舞女,表面身份是舞女,实则是敌国派去的间谍。虽然不是主角,但人物弧光完整,结局凄美,毫无疑问是个立体鲜活的女性角色。 虽然竞争对手都是有实力的女演员,但顾袅最近热度正高,说不定这种绝世好饼就砸在她们头上了。 以顾袅现在的咖位,还不够格拿下高奢品牌的代言。要是真的能拿下这个角色,国际知名度必然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丁舒甜盯着她的脸,看出她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还在害怕顾总?”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劝说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觉得应该不至于,他是你哥哥,兄妹之间哪有隔夜仇,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顾袅也抿唇沉默不语。 为了这个角色,她练了一个多月的朝鲜剑舞。就这样放弃,她也不甘心。 见她神色动摇,丁舒甜才松了口气,才想起厨房还开着火,大叫一声,急匆匆地跳下床。 刚一出门,她又想起什么探回头来,目光亮而明媚,提醒她:“对了,盛导生日快到了,你别忘了准备生日礼物。”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顾袅浑身僵住,想起从昨晚开始就被她忽略的事。 顾宴朝误会当年她离开是为了和盛柏言在一起,就算不对她下手,不代表他对盛柏言也会宽容。 他们并不是网友和记者传闻的情侣关系,她还在纽约念高中时,在校外的社区义工活动里认识了他。一次偶然,他知道她打算离开,才说他想打算去英国上学,两人这才结伴。 独自生活的那几年,她一开始本以为会很艰难。 第一年入学前的学费是她偷偷贷款交上的,后来学校里为教育学的留学生特别设立了奖学金,她才不再需要为了学费发愁,只需要兼职赚生活费而已。 盛柏言帮了她很多,那年全球蔓延的病情,她也中了招,在病房里被隔离起来后,烧到不省人事,有人在病房里照顾她。 后来清醒时,她看见了盛柏言。他没有像其他留学生一样包机回国,而是选择留在那里陪她。 但顾宴朝不知道这些,他只会觉得,她当初是为了和别人私奔才离开他。 电影上映后的几个月她胆战心惊,每晚都睡不好,生怕一睁眼就被他找到了。可一连小半年时间都相安无事,她才慢慢放下心来,还以为他不会再来找她了。 她还是觉得不安。即便他们之间还没有到爱情的地步,她也不想看着他因为自己出事。 她还以为他永远不会回来,顾宴朝曾经亲口对她说过,他喜欢留在美国,是因为在那里,金钱可以凌驾权势。但在中国,权势永远大于金钱。他不喜欢受制于人。 可他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 万一他怒火没消,她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他的手段。 越想就越是恐惧,顾袅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曾经为了逃离他,她一个人在英国躲了四年。要不要现在就走?她这次又该躲去哪? 可如果她现在走,又要怎么跟身边的人解释? - 顾氏集团大会议室。 身着西装裙的年轻女秘书站在门外,深呼吸后,整理好衣襟,才敢抬手敲门。 得到里面回应后,她推门而入,只见会议桌旁,一个年纪略长,却美丽端庄的贵妇人端坐在那里,披着一件看不出牌子的羊绒披肩。 女人的面容极为清丽婉约,气质娴静,细眉如柳,最为特别的是眉心之间有一颗红痣。 顾青早年听从父亲安排,与港城赌王四子联姻,临近中年膝下仍无一子半女,又意外丧夫。 丈夫死因存疑,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或是早夭或是生病,无一幸存。港城流言蜚语不断,顾青却只身带着大笔遗产回到燕城,成功接手顾氏旗下最为重要的酒店分支。 从此便得了港城小报如此评价:观音面,蛇蝎心。 集团内风波四起,近年来老爷子身体状况愈下,来公司的次数越来越少。三房之子顾迟纨绔不成器,手中项目接连亏损,引来股东不满,集团已经隐约呈现衰败之势,顾青意图扭转局面,却已然有些力不从心。 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的金融巨鳄,竟然是老爷子那位早逝长子的私生子。 面对父亲的命令,顾青并无不满,从容应下,似乎心甘情愿给侄子让位。 “夫人.....” 女秘书正想开口汇报,余光看见了那道伫立于窗边的陌生身影,声音一顿。 男人身型颀长,逆光站着,宽肩窄腰,剪裁精良的白衬衫包裹住的长臂垂在一侧,窗外阳光笼罩在他周身,轮廓深邃立体,神色瞧不清楚。 她一时看得心跳加速,回神后好奇顺着男人的视线向窗外看,才发现是对面办公楼外的大屏。 屏幕此时播放的是一则高奢品牌的香水广告,模特通常是时下娱乐圈内最火的女星。 第5章 今天一整天没有通告,顾袅记得盛柏言的生日就在下周,定位了附近商场的表店,带上了口罩出了门。 柜姐眼光毒辣,顾袅没有提前预约,依然带她进到vip室里,又给她端来巧克力和气泡水。 大多数款式没有现货,等货也要一阵子,时间上来不及。她只能在有限的选择里面挑了一块二十万左右的,当作生日礼物。 不仅快到盛柏言的生日,也快到顾宴朝的生日了。 还有一个多月。 要不要顺便给顾宴朝也买一块?顾袅看着银行发来的短信余额,陷入了纠结。 转念一想,几十万的表他也看不上眼,她记得当初在美国时,有寻求投资的创业者来家里拜访,带的礼物是专门给他定制的一枚腕表。 二十万美金,不算便宜,也算不上十分贵,但是用了心设计的。结果男人看也没看一眼,嗤笑一声就让佣人扔出去。 说家里又不是垃圾场,别是样东西就收。 柜姐打包好走回来,见她盯着柜台里的手表出神,于是礼貌问:“顾小姐,这块手表需要帮您预定吗?” “您留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到货之后我送到您家里。” 想起当时的情形,顾袅沉默片刻,笑着开口:“谢谢,还是不用了。” - 秋日的午后阳光明媚,被柜姐热情地送出店门,顾袅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引来不少路人侧眸。 驾驶座下来一个身形健硕的寸头男人,五官硬朗,穿着黑色t恤,手臂上还有大面积的纹身,让刚才还往这边看的路人瞬间收回眼神,绕着路不敢再看。 顾袅脚步停住,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熟悉的人。 她迟疑开口:“阿振?” 他给她打开后座车门,“朝哥让我来接你。” 是她父亲原来的司机,大名石振,她之前也叫他阿振,只是外表看上去有些吓人,可做事十分稳妥衷心,武术馆出身,她还在上初中时,石振也常常会接送她上下学。 数年过去,他依旧沉默寡言,似乎看出她眼里的疑惑,只解释一句:“朝哥说不放心别人给他开车。” 她以为他不会想跟秦家过去的一切扯上任何关系,石振对他的称呼更像是会把他的过去揭露出来。 顾袅不敢回忆那些过去,也不知道顾宴朝留下以前的人在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坐在宽敞柔软的后座,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还有,顾宴朝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答案只有一个,他派人监视她。 所以如果她真的像早上想的那样,买机票逃走,恐怕到了机场就会被他的人拦下来。 想到这种可能,她不由得心里一沉,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喘不上气。 果然,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昨晚那杯酒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呢?他会不会强行把她绑回美国,再关起来?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 她透过车窗一看,发现竟然是高尔夫球场。 一个年轻清俊的男人站在那里打电话,他穿着西装,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顾袅认出了他,眼里露出惊喜:“邵应?” 挂断工作电话,男人闻声侧眸,她又冲他笑了笑,精致眉眼弯起:“好久不见。” 她是把他当成许久未见的朋友打招呼,关心他的近况。 女孩的容貌和四年前比有了一些变化,但并不算大。 邵应看了几秒,随即平静移开目光:“好久不见。” 他走在前面,带着她进去。 路上,顾袅又忍不住发问:“你的胃病怎么样了?这几年有好转吗?” 没想到她还记得,男人冷若冰霜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碎裂,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冷淡回:“还好。” 邵应早在几年前就跟在他身边当助理,那时顾袅还和顾宴朝一起生活在曼哈顿的顶层公寓里。有时他去取文件,会刚巧撞上她在家里做甜点烤饼干,冷清的豪华公寓里充斥着的都是曲奇香气,还会特意给他装一份。 有一次大概是因为她疏忽,把东西烤糊了,烟雾警报器响个不停。他刚好过来,耽误了点时间帮她处理好赶来的火警。 她为了表示感谢和抱歉,把珍藏在冰箱里的栗子蛋糕拿出来,非要送给他。邵应从包装盒认出那是她最喜欢的甜品店,因为之前顾宴朝让他去排队买过。 他分明从她的表情动作里看出来对蛋糕的不舍,但她坚持要给,他也只好收下。 有一次去接她,顾袅偶然看见了他刚从医院取回的体检报告。 美国的工作午餐大多都是三明治之类的简餐,何况他这份工作,经常也没时间吃饭,时间长了,胃病自然找上门。 后来她给顾宴朝送饭的时候,她也会顺道给他准备一份养胃的粥。她的厨艺很好,几乎每次都不重样。 直到顾袅离开,他的生活也再度回归平常。 邵应后来慢慢发现,她不只是对顾宴朝好,而是对身边每个人都很好。对菲佣客气有礼,对同学友善,从不虚荣攀比,乖巧又谦卑。 有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有时会从他这里旁敲侧击,猜测顾宴朝金屋藏娇的是什么类型的女人,以此判断顾宴朝对异性的喜好,投机取巧。 他口风严密,拒不多谈。心里想的却是,哪里是什么女人,女孩而已。 当然,他也没想过,看起来那么乖顺的人,竟然也敢给顾宴朝下药,计划周全地逃跑,而且是和另一个男同学一起。 一起逃跑,应该可以算作私奔?他也不太确定。 豢养在金屋里的小鸟,怎么受得了外面的风吹雨打,何况她走的时候身无分文。 殊不知,一别四年,她没再回头。 沉默片刻,他开口提醒:“顾总今天心情不太好,董事会进展不顺。” 顾袅知道他是好心提醒自己,表示知道了。 到了露天球场,只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顾宴朝的身边。 皮肤白皙,看起来像是中美混血,金色卷发,碧蓝色的眼睛,左耳却带着一枚耀眼的蓝钻耳钉,看上去邪气又傲慢。 应该也是顾宴朝身边的助理,只是她没见过,应该是她离开后入职的。 迎面撞上时,顾袅礼貌地朝对方点点头,对面却无视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她有些莫名,不明白对方敌意是因为什么。 男人转身和邵应一同离开,走廊里,两人沉默着并肩向前走。 “她就是老板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褚睿轻蔑地勾唇,用有些蹩脚的中文说:“看起来就很...” “表里不一?这个成语是这样用吗?” 话落,身旁的邵应瞥他一眼,眼里似有摄人冷意。 “你想回去?” 褚睿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惊讶在他脸上还能看到别的表情。 他耸了耸肩,藏起眼底的暗光,笑:“当我没说。” 跟在顾宴朝身边的这几年,名模巨星,聪明有手腕的女强人,名媛小姐,各式各样都见了太多。 值得男人放下美国那边的事情千里迢迢赶回来,浪费珍贵的时间做局弄死一个像蝼蚁一样弱小的男人,总要有些特别之处。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从高中开始就被男人豢养着,享 尽了奢侈生活,像金丝雀,菟丝花,最后却反咬了主人一口。 这样的女人,不可原谅的背叛,在他看来,就该得到惩罚。 他申请调来,就是为了看好戏的。 - 落日将近,一望无垠的绿色里,阳光将绿荫草地都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球场显然已经被人包了场,只有零散的几个工作人员和球童,都经受过严格的培训,视线谨慎地不往顾袅的方向多看,她不用担心被人拍下来。 顾袅蓦然想起,以前在美国她也会偶尔陪他去高尔夫球场。 一开始她只在普通的私立学校,没有这么高级的课外活动。后来顾宴朝的钱越赚越多,她就转到了纽约最贵的私立学校。 美国人钟爱各种运动,什么高尔夫冰球骑马,还都是一些属于精英阶层的运动,学校里也经常会有高尔夫球比赛,或者课程,她的同学们都会,所以她也得学,否则没法融入那个圈子。 从她上了11年级开始,顾宴朝越来越忙,他早出晚归,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见面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 后来他周末白天类似这样的应酬场合,就开始带着她。 他不让她陪在旁边一起,就只是让她在休息区里等着。 二楼的休息区落地窗是透明的,他转头就能看见她。 只要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就可以了,无所谓做些什么,他要确保每分每秒都能看到她。 美国私立高中周末几乎没作业,她有时带着本子画画,有时带着书看,也不打扰任何人,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 男人社交的场合里从来不缺美丽女人,但像她这样,身上还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就很少见了。 她那时候不懂那些,有一次,遇到一个男人上前搭讪。 顾袅只觉得那人看她的眼神令她极不舒服,她没有理会,那人觉得丢了面子,就要对她动手,被球场经理拦住后,不得已才罢休,走之前嘴里还恶狠狠地骂了她几句。 后来邵应来找她,说让她回车上等着,走到一半,她又想起有东西落在了球场,折返回去拿。 然后就透过二楼的玻璃,看到了楼下那一幕。 绿荫场上,刚才辱骂过她的那个外国男人被捆住了手脚,跪在地上。 第6章 落日余晖依旧刺眼,猛然回过神,顾袅用力扯开他的手臂,从他身上站起来。 这次轻松就挣脱开了,她呼吸急促,胸口不停起伏着,耳垂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还在发烫,脑中思绪乱成一团。 她抢回手机,看也不看椅子上坐着的人,头也不回地就跑,身后没响起阻止的声音。 匆匆逃离时,撞上了拿着电话回来的邵应。 看了一眼她仓皇失措的样子,他没多问,让球场经理引路送她出去。 走了一路,似乎身上沾染的气息还是久久不散,顾袅心里还在担心刚才那一幕有没有被人看到,忽然注意到身后似乎一直有一道跟着的人影。 她回头,不远处转角是个年轻男人,带着鸭舌帽遮住了大半的脸,弓着腰,走路姿势一瘸一拐,推着清洁车走了过去。 那人似乎有些眼熟,顾袅抿唇思索片刻,一段记忆忽然从脑海里闪过。 她皱紧眉,转头询问身边的球场经理:“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是谁?” 经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恍然大悟:“哦,您说小项啊,他叫项岩磊,是我们这儿的球童,三年前就在这工作了。” 似是见她感兴趣,经理又主动解释,语气唏嘘不已:“项家三年前就破产了,欠了不少钱。后来他一直都在这座高尔夫球场当球童还债,也会负责一些清洁工作。” 项岩磊,是她当时在燕城上学时的同学。 那时她刚跟着顾宴朝回到顾家,回到了从前的学校,似乎一切和父亲去世之前并无两样。 那一天也和今天一样,是个落日。 顾袅一个人在学校的舞蹈室里排练校庆的节目,她很专注,因此没有发现门外偷窥的那双眼睛。 结束后,她去更衣室里换衣服,就看见门外闪过一道人影。 是跟她同年级的同学,学校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项岩磊。 他试图纠缠过她很多次,但顾袅从不理睬。 直到她打开反锁的门出来,就看见不远处,少年的裤子已经脱掉垂在脚边。 他的手里正握住什么,不停撸动着,嘴里还在喘息,低声骂着什么。 顾袅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意识到了他在做什么,吓了一跳。 四周空无一人,她转身就跑,身后的人也在追她,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安静的长廊里回荡着他的声音。 “顾袅,你就是个没人要的累赘,就算老子今天在这把你上了,顾家那群老东西也不敢放一个屁....” 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回头看着身后有没有追上来,下一刻,却撞进坚硬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她呼吸一颤,抬起头,是顾宴朝。 他什么也没说,漆黑的眼里阴沉得可怖。 她被他关进旁边的教室里,从外面反锁了门,顾袅出不去,只能听见外面凄厉的惨叫声。 即便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到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像是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纤瘦的身型抵在门板上,她只能用力敲门,想要出去阻止他,手背砸得通红。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安静了。 等门被他打开后,顾袅看见他的衬衫上溅了血,地上的人不知是死是活,下身血肉模糊一团。 她觉得视野变得模糊不清,想去看得仔细些,看看项岩磊究竟死没死,脸却被他拨了回来,摁在了胸口。 “少看脏东西。” 发抖的身体被他抱住了,眼泪不知何时打湿了脸颊,模糊了视线,只听见几乎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交织在一起,鼻翼间萦绕着血腥气。 他身上的戾气还在,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手机,塞进她的手里。 他的手臂环抱着她腰间,难得温柔地轻抚过她发抖的背脊。 “乖,打电话报警。” 她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落日橙红的光线顺着走廊里的窗户映进来,镀在他的轮廓周围。 他的面容看上去云淡风轻,抬手轻轻擦掉她眼角溢出的那滴泪,嗓音低缓。 “警察如果问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 他打算让她撇清关系,保全她。即便他有可能会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告,也不打算让她说出实情。 她彻底反应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好像浑身上下的所有力气都聚在了几根手指上,喉咙像是被人掐着,艰涩得发不出声。 浑身的血肉像是被抽干搅碎,大脑也空白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语无伦次地问:“会坐牢吗....” 他没答会或是不会,额头与她相抵,眸中漆黑一片,声线沙哑。 “乖乖等我回去。” 项岩磊重伤住院,项家找上门来,扬言这件事誓不罢休。 闹出这样大的丑闻,顾家重要的旁枝长辈都来了老宅,在书房里一同商量该怎么办。 顾袅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跪在书房外,求他们救救他。 膝盖逐渐跪到失去知觉,她也不起来。 不知跪了多久,直到那些人陆陆续续走出来,有人斜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她,冷哼一声。 “小小年纪,真是个祸水。” 不管怎样,他都是顾家的血脉,虽然身世耻辱,老爷子重视颜面,也害怕再折损一个骨肉至亲,不会白白看着他入狱,让顾家名声受损。 最后不知拿了什么利益做交换,项家主动撤了诉。 再后来,就是顾家所有人反对,不留他,老爷子做主,流放他去了美国。 明明那时他已经几乎接手了公司,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毁于一旦。 她跟着他走了,从此摆 脱了燕城的一切。 无论过去多久,只要回忆起那天,心脏传来的钝痛似乎还没散去,还有残留在她身上的,属于顾宴朝的体温和气息。 “顾袅!” 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住她,顾袅转身,只见一个年轻男人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竟是项岩磊追了上来。 记忆里的画面仍未淡去,顾袅脸色一白,下意识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原来的富家子弟,在学校里桀骜霸道得不可一世,现在落魄潦倒得不成样子。 他身上穿着和其他球童别无二致的工服,下巴泛着青色的胡茬,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狂妄。 他似乎想上前跟她说话,又看见附近站着的保镖,不得已停住脚步。 “顾袅,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让顾总放过我们好不好?” 闻言,顾袅怔住,没明白他的话:“你说什么?” 男人紧咬着牙关,眼球突然变得猩红,像是已经恨进了骨子里:“贱人,你还装什么不知道!我家出事都是因为他在背后做手脚,就因为当初我爸让他下跪给我道歉,他后来就让人把我爸的一条腿打断了,这事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我爸每天一瘸一拐的,还要早上四点起来去扫大街,从去年开始他就被诊断出了癌症,肝癌晚期!” 项岩磊家里出事的一开始,他还想不通是得罪了谁,那么厚的家底怎么就被人一夜之间掏空了?父亲在赌场欠债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明明顾宴朝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却依然没忘了当初那档子仇,他有多睚眦必报,就算远隔万里也要搞到他家破人亡。 他到处都找不到工作,只有这家高尔夫球场愿意收留他。 为了节省医药费,父亲甚至还瞒着自己去报名了一个美国的癌症药物试验项目,虽然短暂延长了寿命,从另一个角度,却更像是延长了他的痛苦。 他只觉得自己的良心每天都在饱受折磨。 他很容易就见到了顾宴朝,又或者说,连他去恳求的这一步也被他算了进去。 项岩磊从来没有想过,当时任由他们羞辱的人竟然也能走到今天这样的地位。他当时听说顾宴朝被顾家流放到了美国,却没想到他竟然搅动了华尔街,一跃到了他们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现如今的情况,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翻盘或者报复回去的机会,他只能求,求他良心发现,放过他们一家老小。 “顾总,求你放过我爸,他年纪大了,又得了癌症,真的做不了这种工作....” 男人的姿态高高在上,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把玩着打火机,笑意未达眼底。 “他年纪大不大,得没得癌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浑身一震,又听见他说:“死之前再为医疗行业出最后一份力,不是很好吗?” 他花了几年时间才终于看明白了,顾宴朝就像一条野狗,他没有人性,一旦死死咬上了什么,就再也不可能松口,剥皮去骨,除非等到对方咽气,变成死尸散发腐臭味的那一刻。 留下他完整的一条命,健全的身体,是为了更好地羞辱他,压榨干他最后一滴血。 而他的父亲,对顾宴朝而言只是个几乎没什么用处的老东西,一个为了用来牵制他,胁迫他遭受羞辱的工具。 世界上怎么会有像顾宴朝这样残忍的恶魔存在?偏偏这个恶魔又掌控着足以操控别人人生的财富和权力。 男人声嘶力竭地冲她大吼道:“顾袅,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才开始的,你跟这样冷血残暴的人在一起,你难道就不会害怕?一点都不会愧疚?” 顾袅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下来,浑身彻骨的冷意,她攥紧了手掌,才能勉强克制手臂的微微发抖。 她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慢慢冷静下来,闭了闭眼,没有被他的话绕进去。 “先做错事的人是你,不是因为我。” 男人脸上是被戳破之后的气急败坏,他试图上前,又被保镖抓住动弹不得。 第7章 上午十点,燕城影视基地。 《烬华传》剧组开工第三天,在场的工作人员已经陆续布好了绿幕景。 导演许晋是个新人导演,也是盛柏言的大学好友,正在拍一部大制作的古偶戏。 顾袅是上个月答应的邀请,作为特别出演客串一个角色,这是她第一次在电视剧里刷脸,积攒些经验也是好事。 丁舒甜新招来的宣传兼助理也是个大四快毕业的小姑娘,大名叫米昕,丁舒甜图方便,索性叫人小米,还说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许经验不足,但胜在有工作激情。 顾袅想了想,给她把月薪提到了三万。 化妆师在房车里给顾袅上妆,小姑娘抱着相机,在一旁咔嚓咔嚓拍了半天。 顾袅睁开眼,转过头关切问:“累不累,要不坐下休息一会儿?” 女人坐姿笔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薄纱轻薄半透,露出锁骨处雪白如瓷的肌肤,眉间被点上了一抹红色花钿,眼尾也被描摹成了微微上挑,原本精致的眉眼被勾勒得更加妩媚,侧过来望的那一瞬眼波流转。 米昕下意识看得愣了几秒,然后猛猛摇头:“不累的!” 拍美女她最有动力了好吗!根本不觉得累。拍出来的照片几乎是可以原图直出的美貌,这份工作简直轻松到爆炸了。 原本她都做好了被虐的准备,三万的工资,她都做好了当牛做马的准备,看多了那些明星苛待助理的新闻,是被她遇到天使了吗? 房车门没关严,外面有人路过,谈话声传进来。 “快去看,顾氏的股票又涨了。” “早上官宣之后就一直在涨好吧。” 美国收益最高的对冲基金之一的老板就是现任顾氏集团执行总裁,重磅新闻早晨一经发布,股票像是坐了火箭往上涨。 闻言,顾袅目光微动,下意识也有些分神。 看见股票涨了,米昕抱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见状,丁舒甜忍不住调侃:“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还关注这些?” 闻言,女孩腼腆一笑:“我本科是学金融的,偶尔也买买股票。但我没什么天分,我买什么就跌什么,所以转行了。” “之前我们专业教授在课上把顾总那次货币战当作案例来分析,我们系里不管男女都很崇拜他。他做的每一次对市场的预测简直都封神了好吗,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那年针对中欧国家的货币狙击战,华尔街资本狂揽几十亿美金,顾宴朝一战成名。 顾袅记得那次。 第二天下午睡醒,她就发现衣帽间里又多出好几盒不知道从哪来的,成色无可挑剔的南非钻石。 见她越说越激动了,丁舒甜连忙出声打断:“好了好了。” 丁舒甜目光揶揄地看向椅子上静坐着的人,刚想开口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弹出一条新闻。 顾袅先一步看清了标题,呼吸微滞住,手指不自觉点开。 【顾氏集团新任掌权人与女友甜蜜同游,疑似好事将近?】 照片的背景在机场,宾利直接驶入停机坪排开,私人飞机停在一旁,蓝白的机身线条流畅,机组人员也恭候在飞机旁迎接。 男人身型颀长,一袭黑色大衣,笔挺的线条干脆利落,斯文矜贵,照片的角度并不能看清他的长相,依稀能看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即便看不清,也能觉出他身上的冷厉气场。 他的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女人,两人不是并肩站的,女人穿着一身藕色长裙搭配风衣,看上去气质婉约知性。 新闻标题醒目扎眼,底下的网友评论更是热闹,关注点各有不同。 【顶配的湾流g700?太豪了吧,一年不得花上几个亿的维护费?】 【这种有钱人肯定长得巨丑,心疼美女,媚富有0个好处哈。】 【楼上收收你的蝻味儿,别季度了。看背影看身材,人家腿比你命都长。】 女方的身份很快有网友揭露出来,铭圣国际银行的千金林姝然,知名大提琴家,前阵子刚刚在悉尼举办过个人独奏会。 顾袅垂下眼,关掉了屏幕。 至于新闻,她想,大概率是真的。没他的同意,这种照片发不出来。 这种强强联合的新闻,会让外界认为两家会因为合作,投资前景更好,对股价有利无害。 那天从高尔夫球场回来之后,四天过去,她就一直没睡好觉。项岩磊的话一遍遍回荡在耳边。 甚至连晚上睡觉前闭上眼,眼前都是他狰狞的脸,声嘶力竭地诅咒她和顾宴朝。 他报复项岩磊不足为奇,可他连已经重病的项父也不放过。 可另一道声音又说,他本来就没错,当年是因为她,他才被牵涉其中。她早就知晓他有那一面,暴戾,阴郁,睚眦必报。 他没改,这是本性,也改不掉的。对别人,他从不手软。 这就是顾宴朝的一部分,接受和远离,她当初选择了前者。她还曾经一遍遍地和他强调,做人要善良,绝对不能伤害无辜的人,可项岩磊又并不无辜。 两道声音在脑中不停打架,分不出谁对谁错。 场景又变化成顾宴朝在高尔夫球场里的情形,明明以为已经淡忘了,可突然又成了她的梦魇。 然后是男人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慢条斯理地问她,当初为什么要背叛他。 他掐着她的脖子,忽然又来吻她。 顾袅毫无疑问地被吓醒了。 如果他们之间能做正常普通的兄妹,她也愿意去维持那样的关系。 她不知道那天男人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可以掐她,但....为什么要抱她? 翻来覆去今天没睡好后,看到今天的新闻,她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他要订婚,也许很快就要结婚了。 也对,他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所以那天是她想多了。 像是终于松下一口气,可心脏却又有些莫名的压抑。 就在这时,造型师盯着镜子里的人,忍不住感慨出声:“顾老师身材真好。” 丁舒甜在旁边同样一脸骄傲:“是吧是吧,而且我们家袅袅是天生的。脸上可一点针没打过。” 娱乐圈里不少女明星都是隆出来的,圈内人多少都知道。但顾袅这个一看就是天生的,水滴型,不用特意聚拢也十分挺立。 最近为了角色一直在减肥,她人瘦了,那里的弧度却一点没减。 丁舒甜绕着顾袅打量了一圈,也觉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忽然发现了什么,她眼睛一亮,凑近小声问:“你最近是不是二次发育了?” 回神听见她直白的话,顾袅耳根一红:“别瞎说。” 说着,顾袅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她是觉得这几天胸部好像越来越胀,和例假前的感觉差不多,可离她例假的时间还有半个月。 难道是她最近每天心惊胆战,睡不好觉,所以激素失调了? 过几天一定得找个时间去中医院看看。 - 和男主角的一场对手戏结束,顾袅还要换下一场的戏服。 刚回到房车边上,只见东西都被扔了出来,随意堆放在一旁的空地上。 早上她披过的白色开衫被随意扔在地上,沾满了地上的杂草和泥土。 顾袅皱了皱眉,就听见面前响起一道女声。 “老同学见面,顾老师不会这点事情也要计较吧。” 就见房车上走下来一个妆容精 致雍容的美丽女人,身上披着h纹的羊绒披肩,里面同样穿着戏服。 盯着她的脸辨认了几秒,顾袅才想起了对方是谁,拧了拧眉。 林嘉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红唇一勾。 “顾老师就一天的戏份,应该也不用娇贵到专门准备一辆房车休息,阵仗弄得比一线明星都大。那儿不是都有帐篷吗?” 说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那边的方向。 影视基地里,小演员或是群演都在随便支起的帐篷里换衣服,只有主角或是有些财力的演员才能租得起房车。 不远处走来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是这部戏的导演许晋。 大概是已经听助理说了大概情况,许晋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许晋试图开口缓和,沉声道:“嘉然,这辆车是给顾袅的....” 女人双手环抱在胸前,笑容不变:“许导,我说了,今天我的车没来,要是你坚持给她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剧组其他人的视线也纷纷看过来,显然都闻到了敌意和硝烟四起。女明星明里暗里的斗争,在剧组不少见。 但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的人不多。 周围有人注意到这情况,响起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声。 “她姐是林姝然,你不知道?早上的新闻没看见?” 论资历,林嘉然入行时间更久,手上握着两部爆剧的流量二线,的确也算得上是前辈,铭圣银行千金,背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早上林家和顾家疑似有联姻意向的新闻一爆出来,林嘉然更有了在娱乐圈里横着走的资本。 除非导演名气够大,否则根本压不住剧组里有背景的演员,导演和编剧照样得按照主演意愿改剧本,最后改成个四不像。 许晋的面色更不好看。 顾袅是他请来的人,本来就是友情出演,有盛柏言这层关系在,他不能让人在这儿受了欺负。偏偏林嘉然又是个有钱有势的主儿。 他正想开口,就听见顾袅在一旁出声道:“算了吧许导,我去那边换,别耽误剧组进度。” 第8章 夜里近十二点。 位于城市中心的奢华酒店顶楼安静空荡,整层楼都被留了出来,只余了两间总统套房。 林姝然打开房间门,踩着高跟鞋走出来。 隔壁的房间外,几个身材高大魁梧的黑衣保镖站着,还有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年轻女人守在门口,是顾宴朝的秘书之一。 刚走到门外,就被女秘书拦了下来。 “抱歉,顾总吩咐了不让人打扰,请您在这里稍等。” 这么晚会有谁在男人的房间里? 心里警铃大作,林姝然的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然从容优雅。 她微笑着问:“这么晚了,里面是有客人吗?” 女秘书笑容不变,依然没透露一点:“抱歉林小姐,这些不便告知。” 顾宴朝身边的人,嘴严忠诚,无用的话一个字都不多说,更不用提收买。 林姝然心里清楚,顾宴朝这次带她来出差,答应两家联姻,是为彻底拿下北港口码头的实际控制权。 现在所属顾家名下的港口资产接近上百亿美元,涉及到重要运河,每年海运贸易成交量将近全球的百分之四,再加上他本身就在美国拥有一家对冲基金,身份背景敏感,不少人也会在背地怀疑他想控制港口的意图,是否和美国有所牵连。如果再深想下去,也会牵扯到一些复杂的地缘政治因素。 所有人都在揣测他的目的,从利益或是政治角度,但她却想到了一个被人忽视的关键。 燕城的北码头,曾经是秦家的产业。 明明可以跟秦家断得干干净净,他却硬是把那位落魄的大小姐带回了顾家,而后又带去了美国,娇养了几年,什么都给最好的。 非亲非故,他何必这样? 而他这次妥协,真的是为了利益吗? 越想越不安,林姝然又等了许久,才终于进了房间。 总统套房里奢华的风格布置,宽敞明亮,并没有她怀疑的任何女人身影。 黑色真皮沙发上,男人长腿交叠坐在那里,面前摆着酒杯和电脑,解了领带,衬衫的暗金纽扣散开几颗,领口微微敞开来,矜贵冷厉。 心脏上方的那枚弹孔,离心脏近在咫尺,那是枪伤留下的疤痕,可那疤痕非但没有减损美感,反而增添了几分性感。 林姝然的心脏猛然跳起来,听见他低沉的声线:“林小姐这么晚过来,有事?” 他也有一些绯闻,被顶级名模公开示爱,似乎风流名声在外,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样的男人,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有人趋之若鹜,没有绯闻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曾经在燕城,她也经常参加那些名媛酒会,在其中受人簇拥。 可那些比起眼前来,过去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顾宴朝不愿意回去接手顾家的那摊生意,因为舞台太小,他看不上。 全球闻名的巨星歌手,只会出现在国际时政新闻上的政客官员,甚至还有s国的财政部长。每个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林小姐,那些华人贵妇羡艳又嫉妒的目光像是给足了欲望的养分,堪称纸醉金迷的一晚,仅仅是一个晚上,就已经让她有些飘然欲醉。 她当然知道这一切是因为谁,是因为她身边站着的这个男人。 男人的长相从来不是真正的魅力所在,背后的财富权力,才是真正的,让人上瘾的毒药。 她曾经认为自己并不是个虚荣的人,甚至相反的,比起那些名媛千金,她自视甚高。可过了今晚,她才发现自己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因为她从未曾真正打开过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了闸门的欲望,再想收回,又谈何容易。 她想要永远拥有这一切,当然前提是,彻底拥有这个男人。 如果是之前还是她和顾青的约定,现在她是真心的。 想嫁给他,成为真正的人上人,这门婚事,她势在必得。 林姝然毫不犹豫地脱掉身上的风衣,解开身上真丝睡袍的带子,顺滑的面料直直滑落至小腿处,露出里面v领的吊带睡裙,雪白的胸口,脚上踩着一双红底的黑色高跟鞋。 落地窗里,女人身姿曼妙,脸蛋潮红,膝盖跪在了沙发旁边的地毯上。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红唇微动,眼里盈盈波光:“宴朝,我是真的喜欢你...” 男人的身体纹丝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深邃的面容在光下晦暗难辨。 他唇角微勾,意味不明道:“说说看,喜欢我什么。” 喜欢他的钱,地位,以及能给她家中带来的帮助。 成年人的喜欢是不能抛开利益的。当然,如果他不是现在的顾宴朝,十年前的他一无所有,她连多看这样的人一眼都不会,纵然他生了一副好皮囊。 对上男人冰冷的眼,林姝然动作一僵,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顿时通体生寒,刚才的意乱情迷瞬间消失不见。 他显然看穿了她,又或者说,他早就看穿了他们。她作为顾青的棋子,她们合作谋局,他或许都一清二楚。 他刚才也不是在暗示她,他对她没有欲望,也猜到了她会这样主动献身。 她从男人的眼底看见了讥讽和轻蔑。 他骨子里真实的样子和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 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没得到里面的准许,邵应拿着手机推门进来。 看见里面的情形,他的脸色不变,走过来将手里的电话递到男人面前,似乎是一通格外紧急重要的电话。 只见男人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接起电话,也不在乎她是否还在场。 电话对面,就在顾袅纠结要不要开口时,听见他似笑非笑地问:“哑巴了?” “不说就挂了。” 林姝然怔然看着这一幕,听上去有些不耐烦的态度,灯光下,男人冷戾的神色分明柔和下来,和刚才面对她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咬紧唇瓣,捡起地上掉落的衣服裹在身上,走了。 电话那头的顾袅听见他说要挂掉,急忙阻止:“别。” 半晌没有开口,是因为觉得难以启齿。 纠结了一整晚,顾袅还是拨通了邵应给她留的号码。 她得帮丁舒甜一起想办法,她做不到看着朋友出事。 顾袅觉得直入主题太突兀,拐着弯地铺垫:“你吃过晚饭了吗?” 他没回答,似乎听出了她有些拙劣的假意关心。 “我有事想跟你说。” 顾袅心一横,咬了咬唇瓣:“是我朋友,她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情,她爸爸投资失败,公司资金周转出了问题....能不能和你借点钱?可能要十三个亿...” 越说声音越低,细弱蚊鸣。 细细柔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仿佛瞬间抚平了他整晚的烦闷躁动。 男人从沙发上起身,走到落地窗旁,唇角勾得更深。 她从来没主动管他要过钱,不,是借过钱,这是第一次。 顾袅紧张地 攥紧指尖,不知道他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只听见对面轻笑一声,语调漫不经心:“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借?” 顾袅一噎,急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会帮她一起还的。” 他忽然又问:“打算怎么还?” 闻言,顾袅一怔,他这是答应了? 还能怎么还?她只能多拍戏赚钱还给他。 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困扰了她一整天的事情忽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解决了,顾袅还觉得有些恍惚和飘然。 但能解决就是好事。至少丁舒甜家里的难关能过去,她也算帮上了忙。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趴在床上,握紧了手机,垂下眼睫:“谢谢。” 电话对面,顾宴朝眯起眼睛,声线微沉:“没别的话说了?” 重要的事明明都说完了,顾袅蹙了蹙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但听出他语气莫名有些危险,生怕他又反悔,就想挂掉电话。 “你早点休息..” “等等。” 她一通电话,就要了他十几个亿。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他当然要收点利息。 顾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筒里安静了几秒后,就听到他出声问:“今天干什么了?” 顾袅张了张唇,轻声回:“拍了一部古装戏。” 她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男人单手抽出刚才没解完的皮带,拉开裤链:“继续说。” 他可能只是想听她说话,随便说什么有的没的。 顾宴朝以前也会这样,在外面出差,深夜突然给她打来一通电话,也不说话,就只是听她说而已。 拿人手短,她当然不能要完钱了就把电话挂了。 顾袅没再多想,只能继续给他讲白天拍戏时的事情,当然跳过了林嘉然那一段。 她不和他诉苦,没有意义。 就算说了,他难道会为了她去欺负未来妻子的妹妹?明明她才是那个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的人。 对面许久没人说话,微弱的电流声里,似乎混杂着细微的摩擦声。 寂静的夜里,周围什么声响都没有,男人的低喘声忽然钻进耳朵里,低沉磁性的声线发出的闷哼,在深夜里尤为蛊惑性感。 顾袅指尖一麻,像是被什么烫到了,手机险些从掌心滑落下去。 顿了片刻,似乎连耳根也跟着发痒,热意升腾翻涌。 她努力咽了咽喉咙,纤长的眼睫不停颤动着,指尖抓紧了有些发烫的手机。 第9章 翌日上午,顾袅就去了医院探望。 丁父的病情度过危险期,仍在病房里修养,几天后才能出院。 病房外的走廊里,偶尔有护士经过,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消毒水气味。 丁夫人也长了一张不显年纪的娃娃脸,丁舒甜的梨涡似乎就是从母亲身上遗传来的。 她抓着顾袅的手,哭得红肿的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袅袅,这次多亏有你,顾总才愿意帮忙。你放心,钱我们一定尽快还上。” 原本以为会是灭顶之灾,没想到事情一夜之间就生出了转折。 得知愿意帮他们的人竟然是顾家那位,公司那些试图借机捞取股份逼宫,趁火打劫的股东们一时间也都安静下来了,否则她和丁舒甜两个人,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那群豺狼虎豹。 女人的掌心温暖干燥,顾袅微微晃神,也冲她浅浅笑:“阿姨,您别客气。” 这时,丁舒甜在一旁嘿嘿笑:“妈你别哭了,事情不都解决了吗?等我爸醒了,从头慢慢来,肯定能把钱都还上。” 十几个亿哪里是小钱,丁夫人蹙了蹙眉头,忍不住伸手掐了她一下,嗔怪说:“你这孩子,心这么大。” 走廊里逐渐有其他病人家属经过,见状,丁夫人担忧催促道:“你快送袅袅回去,别再让记者拍到了,回头惹出麻烦来。” 道过别,顾袅出了医院,发现外面天空阴沉,乌云密布,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两人刚走到停车场,只听见丁舒甜包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她接起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甜美的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 挂掉电话,她一脸欣喜地扭头说:“我刚听人说,林嘉然的代言丢了。” 闻言,顾袅怔了下,抿唇没说话。 缪梵是全球顶尖的高奢品牌,全球代言人寥寥无几,旗下还有很多副线,设计一直走的是高级千金风格,设计不乏一些甜美娇俏的少女元素,林嘉然自入圈以来一直营销的就是富家千金人设,的确和这个品牌形象算得上契合,团队也接触了很久,没想到就这样黄了。 丁舒甜呸了声,觉得大快人心:“听说本来都在拟合同了,她早上去公司签约,结果临场对方反悔了,不知道怎么就吹了。现在大家都在猜记者是不是马上要把她之前虐待助理的事情爆出来了,真活该!” 林嘉然表面性情大度,对人大方,实际上背地里动不动对身边的助理非打即骂,最后拿钱摆平。忌惮她家里的背景,始终没有人敢站出来。 一旦有实锤性的视频证据发出来,必然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污点。 车内安静下来,红灯间隙,丁舒甜琢磨片刻,才慢半拍地觉出不对劲。 “是不是顾总做的?还是盛导?” 昨天林嘉然刚在片场里刷了一通威风,报应就来得这么快?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这几天顾家和林家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丁舒甜当然看得明白,顾袅和那男人的关系不好被太多人知道。 顾袅的父亲和过去,都应该永远被掩埋,一旦被揭开,舆论压力会逼得她不能在这行继续下去。 那么高高在上又身带婚约的顾家掌权人,和一个还没在娱乐圈里站稳脚跟的女演员,应该八竿子打不着才对。 万一传出什么来,也只会是女明星被金主包养之类的丑闻。 她很早之前就试图问过她当年为什么坚持要离开美国,可她始终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总是隐约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不只是养兄妹那么简单。 顾袅宁愿一个人在英国吃苦,勤工俭学,也不愿意呆在男人身边过优渥的生活,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 只是,她不愿意说,谁也不能逼问。 心里不禁叹了口气,丁舒甜的心思又放回到了路况上。 窗外的雨丝仍然淅沥地下着,顾袅扭头看向车窗外,只觉得脑中思绪很乱,心脏处传来些许异样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答案,但她了解盛柏言,他性情温柔,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把人逼上绝路。 就在这时,手机忽而震动一声。 顾袅稳了稳心神,解锁屏幕,发现是邵应发来的一条航班信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顾宴朝回来了,应该是让她去接机的意思? 她应该减少和他见面的频率,一是害怕被记者拍到,其次就是,他要结婚了,所有人都把她和盛柏言的关系默认成了男女朋友。 如果被人拍到乱写什么,她承担不起后果。 正好刚去过医院,随便编一个生病了的借口就好了。 打定了主意,顾袅思编辑好一条消息回复过去。 消息发出去之后,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回复,她开始还在忐忑不安,担心男人相信了没有,后来回到家里看一些新发过来的剧本,逐渐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她看得专注,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阳光忽而出来了。 顾袅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才发现已经到了落日时分,中午还阴云密布的天空放了晴,橙红色的半轮太阳在高楼间影影绰绰。 她忽然想起离开顾宴朝身边的那一晚。 当初没离开前,她也会恐惧,离开他以后,自己要怎样生活。 可当她真的坐在离开的飞机上时,望着舷窗外飘渺自由的云霞,初升的朝日镀上橙红色的光芒,倒映在眼底。 她甚至觉得,她还能走得更远。 拿起手机,发现是盛柏言打来的电话。 男人清润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语气温柔:“袅袅,你在家吗?” “有空的话,能不能过来找我?我现在还在应酬,暂时抽不开身去找你。” 顾袅这才想起,他今天也回了燕城。 和顾宴朝是同一天。 盛家的司机已经等在楼下,送她到了一家燕城的高端私人会所,是严密的预约制,能在这里应酬的客人身份大多是政客或者叫得上名字的富豪商人,因此也不需要担忧在里面会被记者偷拍到。 很快有侍者将她带入,会所装修古雅,几道屏风间隔出公共区域的等候空间。 还没坐多久,顾袅就听见不远处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男人穿了件浅灰色风衣,深色高领毛衣,身型修长,面容清隽俊朗,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俨然是风度翩翩的清贵公子,引得一旁端着托盘路过的女侍者也忍不住频频侧目。 他的步伐走得很快,似乎是怕她等久了。 等他走近,顾袅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他语带歉疚,关切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抱歉,这么晚还让你出门。外面冷不冷?” 顾袅摇摇头,对他温柔笑道:“司机送我来,又不是我自己来的。” 盛柏言低笑一声,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距离亲密,但并不冒犯。 男人身上的雪松味道淡淡侵袭而来,顾袅忽而恍惚了下,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那天下午在高尔夫球场的画面。 顾宴朝身上的气息和他截然不同,危险,滚烫的,充满侵略性,像是下一刻就快要把她吞噬。 这时,他低声又道:“我听说了丁舒甜家里的事,下午回来之后先去了医院。怎么没第一时间告诉我?” 顾袅回过神,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岔开话题:“你最近不是在忙吗。” 他语气忽而变得认真:“和你有关的事比那些重要。” 她一怔,抬眸的瞬间,撞进男人温柔的眼底。 视线交汇的刹那,从她的清澈见底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盛柏言亦有些分神。 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在纽约,学校课后的社区活动,地处贫民区的学校,多数华人富家子弟不愿意去的地方,里面的学生也大多是有色人种的小孩。对于申请大学来说,这项活动浪费的时间 和得到的好处不成正比,因此更加没人愿意来。 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蹲在那里给小朋友分发糖果,发丝垂在耳边,在一群黑色皮肤小孩子的包围下,皮肤白得发光,背脊笔直。 他早年就是童星出身,比大部分人接触社会的时间都要早,见过太多人,无论是娱乐圈里,还是学校里。妖娆妩媚的女明星,还是明艳动人的千金名媛,从中国到美国,百花齐放。 不知那小孩子对她说了什么,女孩一边笑着,一边把发丝拢回耳后,露出小巧白皙的侧脸,清丽的眉眼。 那一瞬间,世界黯然失色,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后来通过身边的朋友四处打听,他才知道她在那所顶级私立女校上学,每周都会来这所贫民区的小学当助教。她不像那些纽约的名媛千金一样娇衿。 还是那个近两年闻名华尔街的华人天才,顾宴朝的妹妹。 他听过不少关于顾宴朝的传闻,表面斯文绅士,是个常做慈善的富豪,实则手腕狠戾至极,毫无善心可言,背地里必然已经坏事做尽。否则也做不到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在华尔街站稳脚跟,成了财富的象征。 那样的人,却有一个这样的妹妹。一黑一白,极善与极恶,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鬼使神差地,他也开始每周去那里,听说她每周六会来,他也特意等着那一天过去。 她读的是女校,每天上下学都被保镖严密保护着,这是他们唯一能见面的机会。 女孩一双如水般澄澈的杏眼望着他,声线清浅温柔:“我应该以后都不能来了,这是给莉莉丝的生日礼物,劳烦你到时转交给她。” 莉莉丝是学校里的黑人女孩,年仅七岁,父亲吸毒入狱,母亲被父亲家暴致死。 他愣怔地接过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见她转身要走,忽然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腕,追问:“你要去哪?” 第10章 走廊里安静到似乎连根针落地的声响都能听到。 就在顾袅呼吸发紧,忐忑地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时,就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走近。 即便注意到气氛诡异的安静,会所经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恭敬出声。 “顾总,廖处长已经在楼上的包厢里等着了。” 沉默的气氛被打破,片刻后,她看见男人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 他收回目光,没再看她,转身离开。 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顾袅站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像是灵魂都被抽离出去,突然又听见身旁盛柏言的声音响起。 “袅袅,我先送你回去?还是你要等顾总应酬结束.....” 周围的声音好似距离她无比遥远,所有的氧气在男人离开的时候一并被抽走了。 要等他吗?然后跟他解释她为什么撒谎?她要怎么解释? 顾袅下意识摇头,心乱如麻。 他没有发作,也没让人拦着她,就这样放她离开了。 他发现她第二次对他撒谎,盛怒之下,打算彻底跟她撇清干系? 还是他只是在积蓄压抑着怒火。 越想,喉咙就越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窒息到喘不上气。 她看不懂顾宴朝在想什么,也更害怕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对盛家下手。 司机平稳将车子驶离,盛柏言和她一同坐在后座,顾袅如坐针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男人眸色微动,并没详细解释,只言简意赅道:“是公司的一个项目,顾总有兴趣投资。” 闻言,顾袅更诧异:“他答应了?” “嗯。” 顾袅心里一沉,想起男人曾经的种种行径,又想起项岩磊的凄惨下场。 他怎么会好心到投资盛家的公司? 察觉到她的不安,盛柏言沉吟片刻,又温声安抚:“也许顾总只觉得我们当年年少气盛,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别太担心。” 方才在席间,顾宴朝也并未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冷待。 顾袅欲言又止,只觉得浑身更冷。 她要怎么说,说顾宴朝最记仇,睚眦必报,提醒他小心? 可在外人眼里,她和他是兄妹。 也许她刚才不该走,她该留下等他,跟他彻底说清当年她执意离开他的原因。 她一直害怕逃避,恐惧说出的一切,总有一天要和他摊开来。 这样即便他有再多的怒火,只发泄到她一个人身上就好。 就在顾袅恍然失神间,忽而注意到窗外,会所的门口站着一道女人的身影。 保 安似乎在赶人,在高壮的身形包围下,显得女人更加瘦弱,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细而尖的瓜子脸,失去光泽的发尾枯黄,穿着一件有些褪色的印花连衣裙,是十年前时兴的款式,与周围金碧辉煌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在女人与保安挣扎时,顾袅看清她的侧脸,微微一怔。 - 会所走廊里。 服务生匆匆赶回,看着西装革履的会所经理刚从包厢出来,把沉重的红木门合上。 等门关严了,他连忙上前,语气为难:“经理,门口那个女人一直赖着不走,吵着闹着要见顾先生。” “赶快让保安把人赶走。”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回:“可她说她是顾总的母亲...” 没想到经理脸色骤变,呵斥出声:“闭嘴。” 服务生才刚大学毕业,措不及防被骂得吓了一跳。 会所每日流水进账就有上百万,出入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大人物不少,却没见经理露出过如此忌惮的神情。 看着服务生一脸懵懂天真,经理又无奈叹气:“你懂什么。” 二十年前,豪门顾家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燕城谁不知道? 苏冷玉用偷偷捡来的避孕套生下一个儿子,企图攀附豪门,却失败了,成了多少人背后茶余饭后的笑柄。 现在又变成了多少人心知肚明却不敢提起的禁忌。 包厢里的应酬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大门被打开,服务生就看见那道高大笔挺的身影走出来。 男人俊美的脸上并无什么明显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气场可怖。 服务生心里一突突,油然而生的畏惧促使着他连忙躬身,不敢直视:“顾先生慢走。” 一直到了车上,邵应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汇报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 “苏女士刚才在外面想见您。” 上个月刚给两百万,对普通人来说,消耗的速度未免太快,偏偏苏冷玉养的男人是赌徒。 每次来要钱的数额也越来越大。拿不到钱,苏冷玉就会挨打。 车厢陷入死寂,男人没说话,邵应观察着他冷厉的神色,似乎并无波动。 紧接着,他顿了顿,又说:“小姐已经走了。” 顾袅走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邵应看得明白,刚才亲眼目睹顾袅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情形,他并非不怒。 只是在忍耐。 如果她没走,或许局面还会有挽回的可能。 可现在,男人身上最后一丝耐心已经磨没了。 夜幕漆黑,狂风席卷起路边的枯叶,乌云积压着,黑云压城似的可怖,仿佛随时就会降下一场瓢泼大雨。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暴雨里,雨幕层层叠叠冲刷着车窗,倒映出男人晦暗不清的面容。 - 他是苏冷玉偷捡来的避孕套生下来的。 这种话根本刺痛不了他,因为他知道别人说的是真的。 每当这时候,苏冷玉就会冲上来,把那群小孩骂跑,对他说。 “阿朝,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妈妈过几天就带你去找爸爸。爸爸不会不管我们的。你这么聪明,都是遗传了你爸爸。” “你跟他们这群普通人不一样,你爸爸很有钱,等你继承他的财产,以后也会很有钱的。” 她每天沉浸在豪门贵妇的梦里,甚至计划好了要买几套房子给乡下的父老乡亲。 一开始,四五岁之前,她的确对他挺好的。 他实在是她的骄傲,她相貌不算十分出众,却生出了他。 拉着做完了亲子鉴定,那个被称作是父亲的男人脸色依旧铁青,苏冷玉在一旁笑容满面,看不出眼前的男人根本没有一点认他们的意思。 豪门梦彻底破碎,顾家狠心到连亲生的都不要,因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种耻辱,会沦为燕城豪门圈子里的谈资和笑柄。 几次来回,苏冷玉终于死心。但很快找到了新的寄生体,徐娘半老,她凭着年轻时剩下的那点姿色,和一个开夜总会的男人搞上了。 那男人也是帮派里的马仔混混,搞一些灰色地带的生意买卖,但她并不在乎,只要有钱给她花就好。 总是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让他听着,还会放肆叫嚣:“顾家又怎么了,老子不仅睡了他睡过的女人,还得让他儿子叫老子一声爹。” 男人的ktv被警察查封的,违法经营。 那晚他没回家,在门口听见了苏冷玉被殴打的惨叫声。 那男人害怕坐牢,搬走了,苏冷玉也跟着一起跑了,扔下了他。 他那位浪荡的亲生父亲,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流着狠戾的血,同样把他视作最大的耻辱和污点,用钱收买马仔杀他。 本以为会死在那个雨夜里,再睁开眼时却是在医院。 见他如此快地清醒过来,连护士忍不住感慨:“你还真是幸运,捡回来一条命。再晚送来一会儿可就活不成了....” 这时,病房外走进一道纤细身影。 少女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清爽干净,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黑发很乖顺地披散在肩头,还没长开的五官。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昨晚记忆里的画面缓缓重合。 他闭了闭眼,回忆起来昏迷前的场景。 趴在他沾满血迹的身上,眼里惊恐又害怕。 她眨了眨眼睛,在病床边谨慎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说你除了腹部有伤,左腿也骨折了,要在医院静养才可以。你别担心,我会每天来看你的....” 叽叽喳喳的,烦得很。 他一个字都没听,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只在想一件事。 他怎么还没死? 既然没死,他就要去报仇。 很可惜的是,他的腿被撞断了,一时半会走不了路,当然也没办法去杀人。 第二天下午,她果然又来了,依然是关切的目光,那双漂亮的杏眼望着他。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后来,他在病房里看见她在外面偷偷打电话。 她似乎有些紧张,拨出去之前还轻咳了两声,煞有其事的语气。 “您好,请问是顾宴朝的母亲,苏冷玉女士么?” “是这样的,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如果您有空的话,方便来看看他吗?我可以让我的司机去接....” 话没说完,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被对面挂断了。 一板一眼的,比警察还正经。他听了想笑。 警察已经做过这些,而她全然是在作无用功。 看着她懊恼地放下手机,叹了口气,靠在医院墙边,细眉紧紧皱起来,似乎在担忧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后,她就来得更频繁了。 带着各种各样的汤,还有各种甜食。 他不喜欢那股甜腻的味道,全扔了,刚巧被她看见。 少女细白的手紧紧攥着裙角,欲言又止片刻,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脾气,漂亮的眼睛里写满愠怒。 第11章 一连几天过去,顾袅每天胆战心惊,却没有等到任何跟顾宴朝有关的消息,反而等来一个好消息。 先前面试的《绛雪辞》剧组的试镜通过了,通知她来签约。一个多月的练习没有白费,她还是争取到了想要的角色。 来和她约好时间签合同的人是剧组的制片主任邱莱,地点约在一家咖啡馆里。顾袅没有经纪公司,签约只能由她自己来。 女人坐在对面,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戴着银框眼镜,脸型细长,看上去简洁干练。 邱莱微微一笑:“徐导还在洛杉矶参加电影节,来不及赶回来。也托我转达,他很看好顾小姐,试镜的那段舞蹈,我们和投资方都看过了,非常惊艳,也能看出你的用心。姜妩虽然不是这部戏里的女一号,但是整个剧本里最复杂的角色,期待你的诠释。” 闻言,顾袅感激地笑了笑,正要落笔签下合同时,包间里的门忽然被敲响。 邱莱的助理走进来,脚步有些急促,在女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片刻后,只见女人推了推眼镜,从容起身,语气依然是礼貌的:“实在抱歉,顾小姐,合约有些条款,我们可能还需要再拿回去修改一下。我临时和资方有一场会面,我们改天再约。” 顾袅心中一沉,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 待邱莱离开后,丁舒甜也脸色苍白,握着手机冲进来,神色惊慌。 “袅袅,你快看....” 看清热搜上的标题,顾袅呼吸一停。 脑中轰然一声,像是有什么炸开。 【娱乐圈新人名导与数名嫩模共度良宵,涉嫌使用违禁药品】 不是空口无凭的假新闻,新闻附图里还带着酒店监控的录像。 网上已经炸开了锅,桃色新闻总是高居榜首,吸引最多的关注,发酵的速度也是最快的。 铺天盖地的舆论,已经骂声一片。 - 顾袅接到许晋打来的电话,赶到盛柏言被关押的警局外,路边已经围满了记者,场面嘈杂混乱。 车只能在距离远些的停车场里停下,顾袅坐在副驾驶张望着马路对面的情形。 很快,另一辆黑色卡宴也缓缓驶入停车场,穿着灰色大衣的年轻男人下了车,短发被劲 风吹得微微凌乱。 顾袅也要打开车门下车,就听见他说:“别下来了,风大。” 为了节省时间,许晋言简意赅道:“警方拒绝了探视申请,柏言托我传话给你,他没做那些,是被人陷害的。他希望你能相信他。” 顾袅张了张唇瓣,声音发涩:“我知道。” 她比谁都清楚。 许晋面色沉重,沉吟片刻后开口:“他得罪了什么人,不然事情不会这么棘手。” 闻言,顾袅眼睫微动,呼吸发紧,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 他一早得知事情发生后就已经带律师来了警局,明明已经试图压着消息,可风声不知怎的还是走漏出去。 对方做得很干净,那几个野模被收买过,咬死盛柏言给了她们钱,约她们见面,甚至连酒店监控都被不着痕迹地替换了,一个身型与盛柏言相似的男人搂着三个女人进入酒店房间。证据链清晰又完整,毫无破绽。 他不是没尝试过疏通关系,但失败了。显然是有人在上面施压,让事情连半分周旋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等待第二轮的实验室血检结果。 一旦发展成刑事案件,就可能会坐牢。 甚至连警局都拒绝了探视,不让她见盛柏言一面。 沉吟片刻,许晋又道:“我们都知道他的为人,但网友们不了解。他担心你也被牵连,也希望你尽量自保,不用顾及他。” 网上舆论已经朝着顾袅这边倾倒,所有人都认为她和盛柏言是情侣关系,现在背信弃义的人是男方,网友都会站在她这边,她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许晋离开后,顾袅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那个号码,却打不通。 电话里传来忙音,她闭了闭眼,竭力稳住心神:“我们去顾氏总部。” 听见她的话,丁舒甜缓缓睁大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觉得是顾总...” 上次因为顾宴朝给的十几个亿,家里危机解除了,她以为两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否则顾宴朝为什么会舍得随便拿出十多个亿。 就算当年顾袅跟人私奔,作为哥哥应该气恼,可也不至于到把妹夫逼到绝路的地步,未免太狠。 除非,他根本不想要这个妹夫。 滥交这种类型的丑闻和其他不同,就算日后澄清,又有几个人关心真相?在内地一定会被国家封杀。 身体止不住地发抖,顾袅只能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时眼眶泛红,却没有眼泪。 “是他。” 一定是他。 顾袅当然看得明白,他要毁了盛柏言。 彻头彻尾,让一个好人身败名裂,让清白的人劣迹斑斑,遭人唾弃,甚至背负罪名坐牢。 他从不对任何人手软。 她早该猜到,这一天一定会来。 是她错了,她该一开始就和他说清,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怯懦,盛柏言的人生也不会蒙上这样的污点。 她不能就这样看着身边的人因为自己出事。 车停到顾氏集团总部大楼停车场里,顾袅怕被人认出来,不方便下去,只能丁舒甜去问。 没一会儿,回到车上,她皱眉把偷听来的消息告诉顾袅:“他们说顾总上午来过公司,没多久就走了,去了港城。” 顾袅并不意外,她早就猜到了,他是故意的。 邵应不接她的电话,一定也是顾宴朝的命令。 他不见她,是因为猜到她一定会去找他,求他放过盛家。 他在报复她,那天她没留下来和他解释,现在就算她想去见他,也没那么容易。 他是个多桀骜的男人,九年前,就算在她父亲手下做事,对她也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奉承讨好。 顾宴朝不会低头,也不会主动来找她,因为他有的是办法逼着她去求。 和许晋在警局门口分开后,丁舒甜担心顾袅家附近也有记者盯着,让司机开车送她们回了她自己的小公寓,起码现在还是安全的。 丁舒甜给她倒了杯温水,顾袅在沙发上缓缓喝掉,才觉得四肢微微回暖,思绪渐渐冷静下来。 公寓的门忽然被敲响,丁舒甜警惕偷过猫眼去看,发现不是记者,只是一个司机,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封邀请函,看见落款,丁舒甜脸色变了。 港城赌王的孙子,花名在外的公子哥,每周登报绯闻不重样,被媒体爆出的奢靡生活令人乍舌。表面上经常举办一些邀请明星政客,达官显贵参加的奢华酒会。 实际上坊间也有传闻,宴会散席后的派对才是重头戏,权贵间无法被公之于众的交易。 早先就接二连三试图邀请顾袅去参加他的生日宴,被她们拒绝了。 碍着外界传言她和盛柏言是男女朋友,男人没再用其他威逼利诱的方式。 除却邀请函,还送了一条黑色长裙,露背款式。 这个时候送来,什么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盛家出事,那些曾经抛出过橄榄枝的人就更加肆无忌惮。 丁舒甜当然不可能让她去这种地方,立刻就想把裙子和邀请函都扔到垃圾桶里。 “别怕,我们就当没收到.....” 正要起身去丢,就被沙发上坐着的人拉住手腕。 顾袅抬了抬睫,眼底已经清明一片,不再有刚才的慌乱茫然:“我去。” 她想起这两天她关注过的顾氏集团的动向,港城一处重要的港口码头似乎想出售,她记得那里跟顾青有关。 也许今晚那场宴会,他也会在。 就算他不在,他应该也在她身边留了监视她行踪的人,他会知道她去了哪。 她要用自己当作诱饵。 - 月明星稀,入夜后的维多利亚港灯火阑珊,乘客们陆续上船。 登船处就有安检设备,所有人被全身搜查过,收缴了手机,为了防人带着录音设备或者针孔摄像头。 过了几层安检,顾袅终于上了甲板,环视了一圈周围,不乏一些娱乐圈里的面孔,也有一些衣着精致昂贵,偏商务风格的男女。 顾袅又绕了一圈观察环境,听见转角处压低声音的对话。 “耿嘉丽怎么也在?她不是从来不来这种场合。” 女人语调讥诮:“她今天就是奔着那位来的啊。要么说娱乐圈能混出名堂的都是人精,以前高高在上拿乔是为了给自己抬身价,碰上真有钱的主儿了当然要出手。” “那位不是要跟林家联姻么?” “听说还没谈拢,林家胃口太大....” 两个女人走远了,谈话声渐渐不清。 里面的宴会厅同样金碧辉煌,衣香鬓影,看上去和普通的宴会并无两样。 顾袅找了个角落,却依然被不可避免地注意到。 今天的热搜和新闻闹得沸沸扬扬,港城各路媒体也报道了,在场自然有人认出她来,周围有窃窃私语声。 “顾袅怎么在这儿?” “盛家倒了,估计是为了找个新金主吧。” 她无视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没有理会。 大概摸索清楚整艘船的地图后,顾袅抬起头,看清了二楼落地窗里的情形。 这里也把客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二楼的赌场,普通客人上不去,只能站在下面遥遥望着。 玻璃窗后,最显眼的是一个穿着红裙的美艳女人站在牌桌旁,十分大胆的开叉设计,大面积的肌肤暴露在外,却不让人觉得低俗。 第12章 门外。 服务生自然也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隐约声响,看见那位美艳绝伦的耿小姐僵在了原地,脸色阴沉,却不敢再进去。 也对,就算猜到里面在发生什么,盯上的金主被截胡了,谁又敢进去败他兴致? 就在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匆匆走来,耳钉折射出亮眼的光。 看见女人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口,他皱了皱眉,问一旁战战兢兢的服务生:“顾总呢?” “顾总在 里面,和一位小姐。”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道高大挺括的身影走出来,男人衣着尚且完整,只是衬衫被压出了褶皱。 怀里还抱着人。 她把脸埋在男人胸口,黑色西装完全包裹住了白皙纤瘦的背,不泻一丝春光,如瀑黑发披散开来,在灯光下仿佛散发着淡淡光泽。 看不清脸,也让人觉得是美的。 低头看见男人的西裤处,服务生心里一惊,忙埋下头。 欧阳琛匆匆赶回时,就看见那道消失在转角的身影。 刚才他被人设计引走,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男人脸色铁青,看向被晾在原地的耿嘉丽:“怎么回事?” 没想到,女人踩着高跟鞋转身:“转告顾夫人,我尽力了。你也看到了,一个晚上,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欧阳琛目光阴沉,不甘心道:“不是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眼看着北码头就要落进顾宴朝手里,每年上百亿的利润,是人都不甘心白白让出。顾青使尽办法阻拦,用巨大利益诱惑他们做刀,试图破坏男人和林家的婚事。 女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点燃,瞥了他一眼,眼里带着讽意:“我不敢,你敢吗?” 给顾宴朝下药,一般人谁又敢做,谁付得起代价。 早年男人在燕城是什么样子,看着风流成性,实则冷,戾,不让人近身。 真要是那种滥性的男人,又怎么可能走得到今天,早就满身把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算计。 她把燃了一半的烟扔到脚下踩灭,美艳的脸庞上神色淡然:“我没办法,让她另寻高人。” 男人急了,“她背后是谁你不知道?如果惹恼她....” 女人红唇勾起,漫不经心回:“我知道。” 港城仅有寥寥几人知道的豪门密辛,燕城的豪门顾家二小姐顾青,表面上嫁给赌王四子,背后的人却是赌王,他们得罪不起。 她回眸看了欧阳琛一眼,眼睫动了动:“但我更怕顾宴朝。” -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套房外。 看清是顾袅的一瞬间,褚睿眯起眼睛,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追到了港城,还能混进来这里。 能让男人带着她去美国,奢靡生活过了四年,表面楚楚可怜,实则手段了得。盛家倒台,她才又回来求。 不然怎么能蛊惑得了顾宴朝。 事实证明,他看人没错。这女人果然是个祸害,能迷得平时根本不重欲的男人不分场合。 察觉到一股阴沉的视线正盯着自己,顾袅心里一惊,小心地抬了抬眼睫,就对上身后那双阴鸷的碧蓝眼睛。 上次在高尔夫球场里遇见的那个人,看她的眼里没有一点善意,恶狠狠的,像她干了什么坏事。 她的胸贴掉了,刚才在里面出了太多汗,粘不住,一下子滑脱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过当然不可能再用,她不可能真空着走出去,最后被他抱出来。 她嫌脏,又不能让东西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地上,最后只能男人捡起来,随手装进西裤口袋里。 进到套房主卧的床上,顾宴朝出去了,那股充满侵略感的男性气息消失在空间里,顾袅才终于放松了身体。 她进到卫生间里,把脸上的妆都卸干净了,又扑了一把冷水,却依然感觉脸颊上的那股燥热并没有消失,脑中依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刚才的画面。 他竟然打她。 还有他附在她耳边问的那句话,让她也忍不住想甩在男人脸上一巴掌才解气。 但她不敢,盛柏言还等着她救。 套房主卧的门被敲响,是女服务生来送衣物,除了一条包裹严实的长裙,还有一套新的内衣裤。 顾袅缓缓褪去身上的裙子,照着镜子看了看,不觉屏住呼吸。 镜子里雪白的酮体,纤细柔美的线条,腰后的纹身好像还在发烫,像是刚刺完之后,残余的灼热感。 臀部有清晰的红印,屁股火辣辣的疼,胸部依然胀得发痒,尤其是他靠近的时候,那股痒意更甚。 甚至....腿间也觉得黏腻不舒服。 只是回忆起来,她也觉得浑身发颤,羞耻地想哭,又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掉眼泪。 她要先强迫自己忘记刚才发生的所有,才能平静地出去跟他谈。 - 客厅里,男人站在窗前抽烟,高挺宽阔的背影,居高临下的模样。 才这么一会儿,深灰色的古董烟缸里已经堆满了。 看清顾宴朝手里拿着的东西,顾袅顿时瞳孔一缩,热意窜到耳根。 他手里竟然拿着她刚才掉在地上的胸贴,蹙着眉,眯起眼睛,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把玩着,薄唇似是有几分弧度。 听见她出来的响动,男人抬眸看过来。 两道视线在空气里相撞,似乎有什么在空气里无声流动着。 粉唇动了动,顾袅没有忘了来找他的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口。 “哥哥,求你帮帮他。” 当初她一个人重病在床,是盛柏言,在她曾经最无助害怕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当初她想要逃离顾宴朝,困难重重,也是他在背后偷偷帮她办理那些资料。 即便他们之间算不上爱情,他也是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她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因为自己去坐牢。 她承受不住,那些曾经对她好的人因为她遭受苦难,那种愧疚会折磨她一生。 做人要善良啊,她明明以前反复跟他强调了那么多次,他怎么就不能践行一次? 如果他那么恨她当初的背叛,为什么不冲她来?一定要迁怒别人。 话音落下,刚才的气氛荡然无存,客厅里陷入死寂。 男人俊美深邃的面容被阴影笼罩住,看不清神情。 他忽而笑了,顾袅怔住,看着他本就好看的五官在此刻更加迷惑人心。 下一刻,弧度精致的薄唇里,说出的话却冰冷彻骨,漫不经心的语调。 “让他活着在你身边晃了那么久,你说我善不善良?”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原谅。 除了那天晚上,害怕被他掐死,为了唤回他理智的那一声,她再没叫过。 现在为了让他心软,为了别的男人,她甘愿低头来求他,在他面前委曲求全。 察觉到男人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压抑,顾袅心头一紧,就看见他忽而逼近了她。 那张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晦暗不清的视线定在她脸上,紧紧锁住她。 低沉磁性的声线也落在耳畔,轻轻敲击着耳膜。 “他偷走我最重要的宝贝,我不该报复他?” 听见那个字眼,顾袅呼吸一停,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 没人能从他手里抢走什么,除了偷,在他松懈,没有防备的时候。 一片寂静里,仿佛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敲门声忽而响起,门口的褚睿走了进来,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没有任何顾及地开口,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愉悦:“盛誉的股东会刚刚结束,邵应说事情办完了。盛荣的董事长席位被罢免,当场脑溢血发作,已经送进医院了,很可能醒不过来。” 话音落下,果不其然看见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纤瘦的身形摇摇欲坠。 顾袅浑身一震,几秒后才消化了这句话里的信息。 盛柏言被关,被警方的人拒绝探视,盛家的公司出事,在股价最低的时候,他买下了股份,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 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东流,集团没了,儿子出事,盛父经不住刺激,才会当场昏迷不醒。 盛家的无妄之灾,都是因为她。答案是明摆着的,他不会放过盛柏言。 是她太天真了,还以为他们还有坐下来和平交流的可能。 他的怒火,总要有人来承受。不是她,却是其他无辜的人。 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她双腿忽而一软,跌坐 在地毯上。 原本莹亮的双眸此刻涣散失神,眼圈泛着红,却没有眼泪,长发凌乱披散在肩头,衬得巴掌大的脸愈发尖细苍白。 心口疼了下,他眸色渐深,抬脚朝她走过去,俯身想要将人抱起。 却在靠近她的那一刻,顾袅高举起手。 措不及防的清脆一声回荡在套房客厅里,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指印来,红痕在冷白的肤色上格外清晰。 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敢对顾宴朝动手,褚睿当即脸色一变。 这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下意识想上前,却被男人冷冽的目光喝止住,不得已停下脚步。 她用了所有的力气,掌心也被震得隐隐发麻,涣散失神的眼里却终于有了神采。 喉间哽咽着:“顾宴朝,你混蛋....” 下巴被他捏住了,强硬地对上男人的视线。 他看上去像是没有动怒,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 “为了一个老东西,打我?” 她抿紧唇,眼里迸发出的光,像是恨不得杀了他。 第13章 将她抱起后,顾宴朝又侧眸看向那边僵硬站着的褚睿。 “滚出去。” 很快,房间的门被从外面关上,空气再度陷入死寂。 没了旁人在场,顾袅用力掰开他的手臂,后退一步,呼吸颤抖着,泪水在眼眶打转,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你已经快订婚了。” 他明明不缺女人,为什么非要逼她做这种事? 闻言,男人眼里有了波动,目光紧紧擒住她,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你在意?” 她心口一停,忙垂下眼睛,纤长的睫藏住眸中的情绪:“你答应我,放了他。” 察觉到他的视线阴沉下来,顾袅咬紧唇,又说:“把公司也还给他。” 她不在意他会不会和别人结婚,只在意他愿不愿意放过盛柏言。 他冷着声线:“还有什么条件,一块说了。” 顾袅闭了闭眼睛,感受到他周身阴鸷的气息,忍不住因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恐惧。 “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她缓慢挪动脚步,靠近他。 他的身高比她高出太多,又不弯腰,她够不到,只能颤颤巍巍地踮起脚尖去吻他。 男人似乎在这一刻格外有耐心,就那么站在那里等着她动作。 她别无选择。 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像演戏那样,唇瓣相贴,仅此而已,她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再怎样逼迫她,剩下的她也不会。 青涩又稚嫩,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动作,就这样乖乖贴着他,舌头也不动,手指紧张地抓着男人的衬衫。 从男人的角度,能清楚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因为紧张不停抖动着,刚才的怒火忽然被浇熄了大半。 顾袅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只是这样?跟他亲的时候,没有伸过舌头?” 话落的瞬间,她耳根一烫,眼睛倏地睁大,盛满了泪水,却依然清澈漂亮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她没想到,这样的反应竟然大大取悦到了他。 只见男人颇为愉悦地勾起唇角,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刻,掌心忽然扣住她的脑后,强硬地把她抓回来。 “舌头伸出来。” 直白的话语,令她的耳尖瞬间更红,故意紧咬着齿关不松,又忽然被他捏了一下。 她下意识低呼出声,下一刻,他的唇舌措不及防挤进齿间攻城略地,肆意掠夺她口中的香气,勾住香软的舌头。 拍戏的时候,盛柏言亲吻她的感觉是绅士的,温柔的,点到即止,绝没有深入,仅仅是为了电影里最后那一幕做戏。 而顾宴朝的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掠夺,就算她想要喊停,他也不可能迁就她停下。 他只管他自己是否得到,是否高兴。 滚烫炙热的气息快要将她的感官全部填满。 从前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这副模样,现在的他,好像彻底撕掉了那副伪装的面具,露出他骨子里本来的模样,他本来就是从最底层最肮脏的地方爬上来的,他本该是这样,掠夺,摧毁。 他忽而又放缓了节奏,极富技巧的挑逗戏弄,舌尖轻轻描绘着她的唇形,而后又含住她,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相爱已久的恋人。 刚才尚且是麻和痛,现在耳边尽是交缠发出的濡湿声响。 比起暴戾,她更怕他突如其来的温柔。 就在她止不住弓起发软的身体,下意识朝着他靠近时,客厅桌子上的座机电话响了。 她猛然惊醒,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又推不动。 为了让男人停下,顾袅伸出手臂,寻着声音来源向身后摸索到电话接起,用尽了力气将他的身体推开,把听筒塞进他手里。 顾宴朝来这里不可能只是为了玩乐,有正事,他就不会再继续下去。 男人眼里的欲念依然没散,粗重的呼吸,额头抵住她的,漆黑的眼底依旧迫人。 他声线喑哑,“乖乖等我回来。” 顾袅恍恍惚惚,没有回答,唇瓣被吮吸得依然肿胀发麻,直到关门声响起,男人的脚步逐渐远去消失,被沾染上的气息依然久久不散。 她想起刚才隐约听见了的几个关键字眼,心口滞了滞,细密的痛感蔓延开来。 北码头... 燕城的北码头,曾经是秦家的产业。 那是她年幼时经常会去的地方,那时父亲还只是码头最普通的一名货运工人。父母也还没有离婚,娄书慧接她放学,再带着她一起去给秦海生送饭。 再后来,父母离了婚,秦家出事,再到父亲离世,一切天翻地覆,什么都不剩下。 耳边恍然间又响起父亲生前对自己说的话,语重心长的口吻。 “袅袅,你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子,有些事看不明白。阿朝说到底不是我们家的人,不要太信任他。” 果然,父亲看人是没错的,早看出他不是好人。 她傻得很,一个字没听进去,还巴巴地凑上去,生怕别人瞧不起他,欺负他。 他不仅没放过秦家过去留下的产业,现在也没放过她。 几经辗转,还是要落回他的手中。 如果现在来问她,后悔吗,她也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如果那天雨夜里,她没在路边遇到他,没有救他,现在的一切又会是怎样的,她亦无法想象。 夜色渐深,男人始终没有回来,房间里空荡安静。 上船前手机就被人拿走了,她谁也联系不上,只觉得累了,身心俱疲,抵抗不住那阵困意,爬上卧室的床。 顾袅垂下眼睫,努力压下眼眶里的酸涩感,用柔软的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着,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不愿回想的一切。 疲惫阵阵袭来,酸胀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任由那阵晕眩感将自己吞没。 - 夜深人静时刻,一辆黑色迈巴赫疾驰在路上。 后座,男人长腿打开,腾出一个宽阔的位置。 顾袅靠在他身前敞开的怀抱里,被他拨弄得侧过头,额头抵在他胸前,只觉得昏昏沉沉,意 识到好像不在原来的床上了,却也没有睁开眼皮的力气。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只是下意识地朝着那抹热度靠近,仿佛溺水的人找到浮木不肯放手。 隔着薄薄的衣料,脸颊处传来他胸口的热度,她的眼睫簌簌抖动,又拧了拧眉。 男人始终没抽烟,时不时低下头去注意她的模样,眸色晦暗深沉,拢着她的手臂不敢收紧。 见她皱眉,他也跟着蹙了蹙眉,低头去亲她的发顶。 “难受?” 没有回应,那具纤弱的身体无力地靠在他胸前,顾宴朝垂下目光,就这样沉沉看着怀里紧闭着双眼的人。 身子软,心肠软,偏偏比谁都记仇。七年前的那次,她能一直记到现在。 眼睫上似乎沾了盈盈泪花,又像是沾了雪。 让他忽然想起有一年冬天,顾迟把老爷子最心爱的狗毒死了,又把毒药塞进他房间里,成功给他又加了一项罪名。 漫天大雪,他们让他跪在庭院里,直到他肯亲口认错。 这是他们证明强权的一种方式,他们是想让他明白,作为私生子回到顾家的代价是,他们要他活,他才能活。 他只觉得这群人愚蠢至极,甚至有些可笑。 一群蠢货罢了,他们以为能用践踏尊严的方式让他顺从,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感觉。 他知道他们想看见的是什么,看见他摇尾乞怜,乖乖认错。 跪就跪着,总不会死了。如果他真的那么容易死,那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偏偏那个明明不该回家的人回来了,鹅毛般大雪里,她的眼睛似乎比雪还清透,看着跪在雪地里的他,呼吸颤抖。 “我去求爷爷...”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看见她眼眶通红地回来了。 抓着他的手,一下下地往掌心里呼气,试图用这点零星的温度替他驱赶寒冷。 女孩身上的甜香味也飘进他的鼻腔里,他听出她强忍着哭腔,装作平静的语气。 “我就在这陪你。” 雪落下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粘在了女孩乌黑的发丝上,晶莹剔透的,连带着睫毛也湿漉漉的,怎么瞧都觉得可怜巴巴。 她只看了他一眼,眼眶里积蓄的泪珠就掉了一颗下来。 那时,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 现在梦里溢出的泪水,又是为谁流的? 不管是为谁,他可以不再计较。 一辈子那么长,她得陪他纠缠到死才行。 他总有办法让她低头。 - 翌日上午,港城临岛酒店。 亚洲金融论坛照常启幕,镤光灯静静在角落里闪烁着。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角落里的论坛总负责人环视了一圈,不由得皱起眉头,问一旁的酒店经理。 “顾先生已经走了?” “是,就露了个面,和霍董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经理顿了顿,又低声解释男人离开的原因:“有人说看见顾总来时抱了一个女人进了房间,又找了医生过去。听说是发烧了。” “谁?” 经理摇头,欲言又止地把从护士口中探听到的消息小声告知:“好像是位女明星...” 仿佛窥见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忙不迭又压低了声音:“就是昨天在热搜上的那位。” - 顶楼走廊,总统套房门外。 mandy抱着盒子走近,门口守着的石振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回身帮她把房门打开。 装修奢华的套房客厅内,男人松散靠坐在皮质沙发上,长腿交叠,面前的桌上放置电脑,显然是刚结束一场会议。 第14章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升温,大脑空白了几秒,顾袅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要用哪种方式让她出汗。 昨天被人打断,没做完的事情,他要继续。 全身在瞬间绷紧了,男人被衬衫包裹着的长臂撑在了床边,不由分说地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随着他逼近,顾袅气息乱了,下意识紧闭上双眼。 她全身的温度都比平时要高,耳垂亦是。 微凉的薄唇覆下来,不比昨天的粗暴,含着她白嫩的耳尖,细致地□□着,缓慢地流连。 指尖不受控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她浑身紧绷僵硬着,竭力克制着被他挑起的,胸口那阵奇异的,不知哪里来的又痒又麻的感觉,下意识拧了拧眉。 身前的禁锢忽而松开了,顾袅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下。 她缓慢睁开眼,却对上男人晦暗冷寂的视线。 顾宴朝忽而低笑,漆黑的眸底深处藏着几分嘲弄:“就这么恨我?” 她抗拒他,他感觉得到,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昨天的吻,是她迫于无奈,被他逼着才主动来亲吻他,只有他一个人念念不忘。 而现在的温顺,是因为害怕她的反抗会让他迁怒别人,才不得已地顺从他的所作所为。 空气像是被什么冻结住,无声的僵持,顾袅觉得自己快要抵抗不住他沉默的注视。 忽然,看见他的唇角挑了挑,语气难辨。 “顾袅,你喜欢我。”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停滞流动,她的呼吸猛然一滞,她抬起眼,视线与他相撞。 漆黑晦暗的眼底深深浅浅,倒映着她的影子,汹涌的又像是要把她吞没。 那四个字像是重重砸在她心口,令她浑身一震,像是什么被突然间戳破了,摊开了。 她不愿意承认的,隐秘的心事。 也许在喜欢后面加上一个过字会更准确,但他不喜欢。 如果不是喜欢他,她当年不会带他回秦家,又处处替他周旋维护他。她那时才多大,什么都写在眼睛里,她的少女心思,他看得明白。 她还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他。 最开始答应跟她回去,他是存着利用的心,他不否认,因为那时他要活命,顾家要杀他,他必须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活下去,包括她。 他本来就是个烂人,连人性都没有,还谈什么爱?她那句是没骂错,他就是混蛋。 但她不一样。 她性子软成这样,从小到大又恨过几个人? 她亲妈在她几岁的时候就抛下她离开,她可以只字不提恨。 只是那一个月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她就能记他到现在,后面几年里都没能让她心软,又是因为什么。 就在她恍惚愣怔间,身前坚硬滚烫的身躯忽而离远了。 他声线低哑:“好好恨我,别再想着逃。” 不管怎样,她是自愿还是被迫,他都不可能放她走。 留在他身边,好好恨他。 他走了,那股存在感分明的气场顷刻消失不见,房间里再度陷入安静。 耳尖残留的温热感似乎还在,顾袅垂下眼睛,心口像是被什么轻攥住,喉间发涩。 身下的床明明柔软舒适,却偏偏让她想起七年前,她四处躲藏的时候。 住在老城区里的每一天,她透过那扇狭窄破旧的窗,看着外面的太阳坠落在天际,耀眼的阳光逐渐黯淡,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像是变成一座黑暗的囚笼,总有冷风顺着碎裂的缝隙灌进来,浑身的血肉像是被什么捣碎了,灵魂飘出身体,只剩下一具躯壳。 房间里没什么家具,空空荡荡,只有那张掉了漆的桌子上放置着一张遗像。 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夜深的时候,她要用椅子抵住房门,把窗帘拉紧,遮挡得严严实实,才敢上床睡觉。 所有期盼和希冀在等待的每分每秒中被消磨,也让她在无限的冷寂和仿佛已经停滞了的时间里认清了什么。 那么希望他能出现,是因为她喜欢他。 所以即便当初父亲一次次地提醒让她离他远些,她也做不到。 她不是看不明白,当年他的亲生父亲想杀他,他需要秦家的庇护,又或者说,是需要她的庇护。 所以即便他对其他人那么冷淡,对她还是有些不同的。 那时候的顾宴朝就像一条野狗,他桀骜不驯,不听别人的话,只听她的。 只是,他那时对她的特别,几分是因为利用而演出来的,她不知道。 后来秦家出事,她没了可利用的价值,他就把她弃之不顾。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又突然回心转意来找她,但顾袅不想再深究原因。 独自煎熬的那一个月,他的不管不问,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怀疑和猜忌的种子。 她不会再那样傻傻地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第二次,不想每天在恐惧被他抛弃的日子里过活。 她的初吻,也不是和盛柏言。 四年前,某天夜里,顾宴朝在外面应酬,她在家里一直等他到半夜,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于是关了灯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房门被人打开。 那道身影倒在床上,长臂一揽,摸到了她,一下子将她扯进怀里。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冷冽迫人的气息,四面八方将她包裹住,顾袅心口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具身体忽而压了下来,没叫出口的声音被他用唇舌堵了回去。 夜色寂静,房间里只有白色睡裙和男人的西裤面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 男人粗重的呼吸落在耳畔,黑暗里,她惊慌地睁大眼睛,被他粗暴地吻着,从她的唇移到她的脸颊,又吻到她的脖子。 想要伸出手去推,可双手像脱了力气,坚硬的胸膛根本无法撼动,心跳快要冲破耳膜似的剧烈。 终于,在她快无法呼吸时,他才松开她,身体栽倒在一旁,双眸紧闭着,像是睡着了。 她又一个人缓和了很久,心跳才终于慢慢平复,嘴巴被 他吸得又肿又麻,忍不住自己伸出手碰了碰,好像还残存着男人滚烫的气息。 最后,她费力将他抬回了隔壁房间。 第二天早晨,餐桌上,昨天挣扎时被磕破的唇角被他发现。 他视线一沉:“怎么弄的?” 她只能慌乱地移开目光,佯装平静地回:“不小心咬破的。” 话落,她又忍不住去观察他的神情,看见他的目光似乎带着审视,盯了她片刻,却也没再追问下去。 心里泛起的情绪,或是失望,还是其他的,她分辨不出来,也不想承认。 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记得昨晚对她做了什么? 抑或是把她当成了别人? 她不知道,也害怕得到一个答案。 也是那天,彻底坚定了她要离开的决心。 十五岁以前,她依靠着父亲衣食无忧,后来是他。 她的人生,她要过怎样的生活,有钱也好,贫穷也罢,都要由她自己做主,而不是永远依附别人过活。 她再也不去期待任何人的拯救,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 凌晨时分,石振准时开车等在酒店楼下,港城离燕城很近,天气也所差无几。 他看着天空出神,阴雨绵绵,也是这样一个雾蒙蒙的清晨,他在码头和人交货的时候出了错,险些被秦海生下令砍掉一只手,出言救他的人是顾宴朝。 片刻,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深邃俊美的眉眼在凛冽的风里透着些许锋利,风掀起一角,他弯腰上车。 “等她醒了送她回去,你留在她身边。” 原本的计划是送他去机场,石振没多问,点头应下:“明白。” 七年前,也是类似的对话。 秦海生出事之后,顾宴朝也是丢下这样一句话走了,让他在暗地里保护。 但顾袅是潜在的麻烦,能不管就不该管。秦海生死了,她再也没有任何用处。 虽然不懂男人是何意,但他只负责听令照办。 没有他在背后护着,挡着外面那些盯着她的豺狼虎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在那么多仇家的眼下藏身一个月不被人发现。 只是这些她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她。 - 平安无事地睡到第二天天亮醒来,顾袅睁开眼时,觉得头终于不似前两天那样昏昏沉沉,已经完全退烧了。 睡梦里,好像有人走到她床边,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 可那触感很轻,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醒来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起身下床,做好心理准备打开房间门,才发现客厅里没人,大片阳光洒进来,其他房间也空空荡荡,他走了。 打开套房外的门,就看见石振站在走廊里,男人的身型高大魁梧,真像是一块巨石伫立在那,黑色硬挺的短发,刚正硬朗的五官。 看见她,男人开口:“朝哥让我送你回去。” 他顿了下,又补充:“他有重要的事,办完就会回来接你。” 又递过来什么,是顾袅的手机和包。 她回神接过,说了声谢谢,将手机开了机。 十几通未接来电,都是丁舒甜打来的。 也对,除了丁舒甜之外,没人会关心她失踪与否。 顾袅回信抱了平安,然后切换到其他社交媒体上,盛柏言的事情尚未定论,翻了一会儿,看见网上的舆论相比昨天些许扭转,她才微微放松下来。 她关掉手机,目光又落在前面开车的人身上。 第15章 深夜,曼谷。 月色莹润,漆黑的夜幕下,泳池波光粼粼,外面气候湿热,明亮奢华的餐厅内空气凉爽舒适,身穿亚麻服侍的侍者们有序地上菜,东南亚特色的食物做得精致可口,闻起来香气四溢。 顾袅味如嚼蜡,她拧着眉,透过玻璃,还能看见外面穿着制服巡逻的安保队。 两个小时前,顾姯把她带来这里,不是绑架她的架势,反而像是来做客一样。 她不该这样草率地答应她,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餐桌后坐着的女人穿着一身墨绿缎面吊带长裙,衬得肤色更加白皙,眉眼细长妩媚,唇色红得潋滟,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比起她的忐忑不安,顾姯反而很坦然,胃口很好的样子,喝掉了大半碗面前的龙虾汤。 侍者上前撤走餐盘,又为她斟满一杯红酒,顾姯刚拿起,就听见对面的人出声。 “你会伤害他吗?” “谁?” 下一秒,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顾姯觉得好笑:“你当他还是当年路边那条野狗?他不弄死别人都是万幸了。” 如果不是为了顾迟,她根本不想插手顾家这摊破事,也不想惹顾宴朝这个疯子。 可她就这么一个弟弟,顾迟失踪到现在,顾家那群冷血动物不管,她不能不管。就算明知被顾青利用当了棋子,她也没有其他选择。 顾袅默了,只见对面的人放下手里的刀叉,眯起美目,饶有兴味地盯住她:“他可差点把你的小男朋友送进去。” 她呼吸一涩,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始至终,她和顾宴朝的恩怨里,盛柏言都是无辜的那个。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能看着他替她承受无妄之灾,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平安无事。每每想起这些,愧疚和自责就会折磨着她,让她没法安然入睡。 恨顾宴朝吗?她当然恨他,恨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别人,霸道又专横,用权势压人。 也许后面他还会用她身边其他重要的人威胁她,剥夺掉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独立自由的生活。 到时她又该怎么办呢?再给他下一次药,再跑一次? 就在她沉默不语时,顾姯又语出惊人:“怎么,你喜欢上他了?” 顾袅神色一僵,她一双杏眼睁大了,立刻否认:“我不喜欢他。” 顾姯嗤笑,并不把她的否认当一回事:“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他脸长得确实还行。” 虽然她很讨厌顾宴朝,但也不得不承认,那混蛋虽然淡薄又冷血,却长了张招女人的脸,手里偏偏还有几个臭钱。 真是世道不公。 顾姯勾了勾唇:“他最近为了北码头的事都快六亲不认了,老爷子的股权他也盯着。今天应该是他要和人签约的日子。” 话落一落,顾袅震惊抬眼:“你没告诉我这些。” 顾姯一开始只说想用她来交换顾迟,没想到她却隐藏了重要的目的。 如果知道她是这个目的,顾袅不可能会答应跟她来。 迎着她愤然瞪过来的目光,顾姯表现得十分坦然,甚至唇边还勾着笑。 骗了她又怎样,她本来就是坏女人。 顾袅拧紧细眉,轻声道:“他不会来的。” 闻言,女人不以为意地笑:“当年秦家出事,他不是一样管你了?” 秦家生意不算干净,老爷子不想沾染,为了把她带回顾家,顾宴朝也费了不少劲才让老爷子松口。 顾姯一手托着脸,盯着对面端端正正坐着的人。 似乎这些年过去,女孩的眼睛依然澄亮干净,像高原上的云。 上次见她,眼底还藏着小女孩的惶恐不安,只藏在男人的身后,而现在,她的眼里不多惶恐,反而多了几分不自知的坚定。 当年她被老爷子罚跪,没人管她,还是顾袅偷偷摸摸地进来,注意到她裙子上沾了血迹,还特意给她装了一杯红糖水和卫生巾。 那年秦海生的死并不简单,有些事情,她还是一辈子不知道最好。 思及此,顾姯懒懒地收回目光,忽而又说了一句:“以后你要是想找人结婚,记得找他动不起的。” 顾袅怔了下,还没反应过她的话,身后就传来一阵低沉脚步声。 在旁边服侍的侍者和佣人见到男人出现,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齐刷刷跪了下来。 “黎先生。” 顾袅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男人或许就是传闻里顾姯的男朋友。 泰国大多数排名在榜的富豪都是华裔,男人亦长了一张中国人的面孔,二三十岁的样子,面庞如玉,俊逸的五官,穿了一身精致昂贵的白色西装,看上去从容有风度,却也隐隐散发出普通人没有的气场,温和却又迫人。 比起来,顾宴朝的那阵斯文倒更像是假装出来的,他身上总会时不时泄出轻蔑又傲慢的痞气。 顾袅蹙了蹙眉,放在腿上的指尖微微收紧。 她为什么下意识会想起他来。 男人走到顾姯身旁坐下,温和看着她,态度友好。 “顾小姐,初次见面。他们准备的食物还合口味吗?” 顾袅回过神,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味道很好。” 一个看上去是秘书的年轻男人走过来,弯腰在黎黍耳边低语了什么。 男人挑了挑眉,从容地起身,对顾袅微笑:“顾小姐,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先失陪了。” 顾袅也跟他礼貌道了声再见,最后不久,顾姯没说什么,察觉到了不对,也离了席。 她踩着高跟鞋一路出去,推开尽头的房间门。 “出什么事了?” 房间里传来电视新闻声,男人端坐着,看着面前的荧幕。 画面上正在播报晚间新闻,记者正在现场实时转播,一堆警察将赌场内外团团包围。 顾姯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美眸睁大:“他疯了?!” 反观黎黍似乎并不意外,神色依然从容不迫:“我说过,你太低估他了。” 他轻描淡写道:“曼谷有几家医药实验室都在他名下,实际控股人也是他。去年卫生部部长颁布新政策之前,据说也飞去美国见了他一面。” 顾袅被带来这里不过几个小时,他名下收益最多的场子就被警察端了,动作迅速又狠绝。很显然,男人不仅在美国有自己的天下,还早就伸手到了其他小国。 二十岁以前被亲生父亲追杀,被家族抛弃,后来又靠自己在华尔街站稳脚跟,命硬又危险的角色,若非为了顾姯,他也不愿招惹这样的人。 女人紧咬着唇,只觉得浑身发冷,原本带顾袅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她觉得黎黍的身份非比寻常,不会受顾宴朝制肘,她还能借势和他谈判。 又看见新闻里为首搜查的警署长,她脸色一变,扭头问他:“他不是你舅舅吗?” 闻言,男人笑了,眼角神色依然温柔含情:“顾青是你姑姑,不是照样对你们赶尽杀绝?” 顾姯目光冷下来,盯着他。 顾姯抿紧唇,目光沉沉望他:“你都知道了?” 她和顾青联手做局,利用顾袅破坏顾宴朝的计划,再换回顾迟。 男人也望着她,目光透着些许无奈:“如果你告诉我,让我帮你救你弟弟,损失再多我也做。但我不想你骗我。” 话落,只见顾姯轻蔑又讥讽地勾唇:“少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们这种人,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黎黍只笑了笑,没有再同她争论下去。 没有男人想被自己在意的女人欺骗,尤其是如她所说,他们这种人本就没有多少真心。 这时,一个双鬓斑白的老人家走进来,面色严肃,打断了二人的无声僵持。 “少爷,谢老刚打电话来,让我们把人放了,不要跟顾宴朝作对。” 顾姯把人绑了,给他们招来一个这么麻烦的人物,事情不好收场。 黎黍敛了敛眸,整理着西装衣襟从容起身:“后面的事我来处理,顾小姐给我,我帮你把顾迟带回来。”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顾姯神色一凛。 她冷静下来,接起电话,冷笑着开口:“顾宴朝,你就不怕我真把她杀了?你不要她的命了?” 电话里传来剧烈的轰鸣声,似乎是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动静,过了几秒,男人的声线响起,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依然低沉清晰。 “顾姯,我不动女人。” 闻言,顾姯心跳一停。 他知道她背后靠着的是黎黍,所以他只对黎黍下手。 就算黎黍地位不简单,和王室有关又怎样?他照样不会手软。顾袅就是他的底线。 电话那头冷冽如寒刃的威压似乎直直逼了过来,迫得她喘不上气,顾姯紧咬着牙关,握着电话的掌心冒出了细汗。 “她掉一根头发,我封他一家赌场。听懂了?” - 房间内的灯被关了,保镖们布置完后退了出去。 四周光线昏暗,只有外面的窗照进来的月光。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有些低,冷气直从头顶吹来,顾袅在沙发上被绑住了手,虽然只是为了装个样子,不让顾宴朝发现她和顾姯合谋,她却还是忍不住呼吸发紧。 十五岁那次被绑架,她或许早就有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只要经历类似的情形,她就会想起被冷水淋透全身的寒冷。 那种恐惧感无法遏制,像是隐藏在记忆里最深处的噩梦。 她没有真的被人绑架,只是做戏而已。 顾袅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却依然感觉浑身上下在逐渐失温,脑中混乱地想着。 她现在反而不希望顾宴朝出现。 第16章 周围安静着,恍惚间似乎能听到心跳交织。 好半晌,顾袅才找回呼吸,缓慢摇了摇头,心跳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下来。 随着她的动作,长发是半扎着的,夹着头发的夹子有些松了,几缕乌黑的发丝掉落下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安静地盯着他看,盯得他心口发痒。 脸色发白,手脚都冰凉着,明明怕成这样也要摇头,倔得很。 顾宴朝抱着她,蓦地也想起那一次。 明明只是一个月没见她,原本就瘦的人更纤薄了,像随便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她浑身上下都被冷水浇透了,那条白色的裙子可怜地黏在身上,透出里面的内衣,像是没呼吸了,安安静静闭着眼躺在那。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连一秒钟也不敢耽搁。 男人的体温一点点传递而来,呼吸间仿佛都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顾袅回过神来,猛然一把将他推开,呼吸有些急。 他的手臂搭在沙发上,薄唇勾着些弧度,漫不经心打量着她。 “不再抱会儿?” 就那么一下,短暂的依赖他后,又把他推开了。 想起刚才下意识的动作,顾袅耳根忽然更 热,垂下眼睛躲开他的注视。 房门没关,走廊的亮光照亮里面的情形,敲响门的是邵应,他没抬眼来看,只说:“黎黍想见您。” 心跳微微放松下来,他的气息终于离远了,又听见男人低声说:“等我回来。” 看着她乖顺点头,他才放心离开。 被管家一路引至走廊尽头,顾宴朝抬脚走进房间。 沙发上坐着的黎黍抬起眼睛,含笑开口:“顾小姐毫发无伤,我当她是客人礼待。我和顾总也没必要兵戎相见。” 闻言,男人轻嗤出声:“没受伤,这事就算过了?” 显然,他不打算善罢甘休。 静默片刻,黎黍眯了眯眼睛,只能再出声:“听说顾总前阵子买了很多桑迪亚的市政债券,但我的线人告诉我,政府不打算把赌场建在那里。” 话音落下,邵应的目光微变,男人的神色却毫无波动。 桑迪亚是美国一座小城市,前阵子顾宴朝也得到线人的消息,美国政府计划在那座小城修建赌场,一旦落成,会是巨大的收益。若是假的,他们会损失惨重。 他没问消息是真是假,起身时丢下一句:“管好你女人。” 黎黍便知道,卖他一个消息,算是把今天的事替顾姯摆平,他买账了。 出了房间,邵应正想说话,就被男人冷声打断:“去查。” “是。” 他点头,正要拿起电话往外走,就见褚睿带着一台电脑走了过来,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他看向男人恭敬开口:“james刚恢复了一段视频。” 停车场的大部分监控都被破坏了,但角落里还藏着一个。 视角虽然不正,但也能清楚看见顾袅跟着顾姯上车的情形。 清醒的状态,没有被下药迷晕,是她主动跟着顾姯走的。 事情真相已经明了,两个女人做局算计他。 如果不是顾宴朝早有准备,今天和费德曼的合作一定因为这次意外被破坏。 为了护顾袅周全,威胁压制黎黍,还搭上了一份泰国警署的人情。 没有男人能容忍被女人这样当傻子来耍。 褚睿眼底升起些许愉悦,忽而又开口:“盛柏言的血检结果出来了,警局可能很快会放人。” 画面播放结束,黑掉的屏幕倒映出男人的面容。 她和顾姯做了交易,骗他来,交换盛柏言自由。 她又放弃了他第二次。 静默片刻,顾宴朝忽而勾了勾唇,声线晦暗难辨:“放了他。” 她想要盛家平安,他就随她的愿。 褚睿一愣,原本以为会降临的是男人的震怒,却没想到下一刻就听见让他们出去。 两人只得离开,走到房门外,身旁邵应冰冷的目光扫过来,“你在越级汇报。” 褚睿并不畏惧,反而笑得邪肆,他挑了挑眉,直直对上邵应视线。 “雇佣你的人到底是darren还是那个女人?你明明可以恢复这段视频给他看,为什么不做?” 他又逼近一步,压低声音:“邵应,你真的忠诚吗?” 男人唇线抿紧,那张平时就冷淡的不近人情的面容此刻更冷,不再回答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目光隐隐透着担忧。 - 房间内,顾袅并不知晓外面发生的一切,手机里忽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她意识到了什么,提前反锁好卫生间的门,又将水龙头打开,用水流声掩盖说话的声音,防止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人听到。 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的声线:“袅袅,是我。” 顾袅心里一喜:“柏言?你出来了?” 听出她的惊喜,男人微笑着问:“我没事,你好不好?” 她抓紧手机,那阵愧疚再次翻涌上来,压得喘不上气:“对不起。” 静了片刻,他又温声安抚她:“别道歉,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是顾总做的。” 他忽然又说:“有一件事,我想亲口告诉你。是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面对面才能说,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在北码头见面,好吗?” 顾袅一怔,就听见男人说:“你不来,我不会走。” 说完这句,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盛柏言挂掉电话。 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许晋侧头看他一眼,男人的面容有些憔悴,下巴上布着青色的胡茬,失去了曾经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 许晋面露无奈,“她不爱你,何必非要告诉她这些。万一再惹恼了....” 顾宴朝把盛家公司的执行总裁位置还给了他,可这对他来说,是更大的羞辱,像是在他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盛柏言垂下眼睛,一向温和的眼底浮现出阴鸷。 他轻笑:“我的人生已经被他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罢,他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景倒映在眼底,幽深寂静。 “她现在不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了,绝不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 挂断电话后,顾袅心神不宁,不知道为什么盛柏言那么执着一定要当面见她,却也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 他要跟她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从卧室里出来,发现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回来了。 他背对着她站着,侧脸看不清楚神情,一只手在抽烟,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臂似乎隐隐发着抖。 顾袅一怔,敏锐发觉不对,她上前一步,声线里透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 “你的手怎么了?” 静了片刻,顾宴朝转过身侧眸看她,男人周身萦绕的气息复杂又危险,与刚才温存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没回答,反而道:“过来。” 她隐隐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不明所以,却依然顺着他的话走到桌子旁,看见了上面摆放着的文件。 白纸黑字,清晰醒目,股份转让协议。 燕城的北码头,曾经属于秦家的,接近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被转让方的姓名是她。 她呼吸一停,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就听见他抢先一步沉声道:“聘礼。” 简单两个字砸下来,她却像是如遭雷劈般,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抬起眸望向他。 比起她的震惊,男人的神色显得要淡然许多。 他掐灭了烟,声线听上去依然平静:“顾袅,嫁给我。” 港口总价值上百亿的股份,艰难险阻,他拿了回来,给她作聘礼。 确认了自己真的没有听错,顾袅猛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的语气里丝毫没有逗弄她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 她的呼吸不禁开始颤抖,心跳乱了,不知道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忽然又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起了疯。 顾袅努力稳住心神,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开口:“爷爷不会同意的...” 当年她算是寄养在顾家,算是他妹妹,燕城虽然知晓的人不算多,但总归是有人知道。 在美国更是,他当时还是她的监护人,所有人都把他们当作兄妹。他们怎么能结婚? 顾家又怎么会同意他娶她做妻子,她对顾家,对他,都起不到一点助力,何况他本来应该和林家订婚的。 她没有开口就拒绝,男人的眼底升起些许愉悦来。 他低笑一声,不以为意:“管他做什么。” 且不说老爷子能还能活多久,他想做什么,他想娶谁,世界上有谁能干涉他? 谁敢反对,他就能让那些人再也开不了口。 他可以六亲不认,什么都不管,顾家上千亿的资本,他都不要。 抛下燕城的一切,像她当年和盛柏言走的时候一样。 他知道这些年秦家出事之后,她在他身边,说兄妹不像兄妹,没名没份。 他本来也没想过娶别人,想着等她成年,不管她愿不愿意要,他都给她一个名份,但她没给他机会。 若他死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是她的,足够她衣食无忧挥霍几辈子。 她可以先答应嫁给他,再想办法杀了他,一样能重获自由。 只要她答应,所有的背叛和欺骗,他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男人忽而放低了声线,低沉的嗓音里含着丝丝蛊惑和引诱。 “我们回美国,结婚。或者你想去哪, 我们就去哪。” 顾袅咬紧唇,指尖深陷进掌心,泛起刺痛来,逼迫她保持冷静和清醒,不要动摇。 第17章 车外,盛柏言盯着车窗,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直觉告诉他,这辆车不对劲。 心中疑窦丛生,他迈步走上前,试探性地出声询问:“袅袅,是你在里面吗?” 过了片刻,车窗忽而缓缓降下。 看清里面的情景,他神色瞬间一凝。 劳斯莱斯宽敞的后座上,她是被男人抱坐在腿上的,风衣被重新穿好,领口遮挡得不泄一丝春光,唯独发丝有些凌乱,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任谁看了都会浮想联翩的场景。 明摆着的,在宣示主权。 刚才酥麻的触感还没消失,顾袅的呼吸还是乱的。 他的掌心现在还扣在她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像是在丈量她的腰有多宽。 她忍不住瑟缩了下,稳住心神看向盛柏言,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一看她就是被胁迫说出来的话,男人紧咬住牙关,一向温和的眼中忽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袅袅,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黑衣保镖已经扼住他,将他摁在地面上。 车窗已经被关上,隔绝掉外面的动静,顾袅急忙出声:“你别伤他!” 面庞被他的长指锁住,毫不费力,顾宴朝看清了她眼底的焦急担忧,冷冷扯唇。 “要不要我把他扔进海里?” 敢在他面前说那么该死的话,他给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一副苦命鸳鸯被拆散的样子,碍眼。 顾袅也被他气急了,拔高了音量冲他喊:“你答应过我放过他,你说话不算数!” 她的胸口被气到不停起伏,漂亮的眼睛里也覆上一层水光,瞪着他,冲他吼的样子也没什么威慑力。 他是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可即便这样,她也只是上次扇了他一巴掌,连骂他都不会,被他欺负惨了。 心口忽而就塌陷下去,男人放缓了语气,低声说:“跟我回美国,我再不动他。” 她无论要什么,他都答应,他都给。 闻言,她浑身一僵,下一秒更是惊叫出声:“我不要!” 他们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那么多人都把他们当作兄妹看待。 她要怎么面对别人,怎么在那里生活? 她只能在他不设防的前提下成功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 可发现他的意图时已经晚了,他早有准备,车门锁着,顾袅发现车已经开往机场的方向,浑身一下脱了力。 她根本没得选。 她深吸一口气,声线微颤,轻声喃喃道:“顾宴朝,我后悔了....” 后悔救他,后悔把他带回家里,这样就不会有今天纠缠不清的一切。 男人眸色漆沉,听懂了她没说完的话。 他抬手将人重新拉入怀中,“后悔也晚了。” 为了逼她回来,他已经用尽了手段,做遍了无耻的事,他慢慢还。 - 飞机穿破云层缓缓降落,热带雨林的景观透过舷窗看得更加清晰。 机组人员解开安全带走到卧室外,停住脚步,先确认了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让人面红心跳的声响,随后才敢恭敬出声。 “顾先生,飞机大约还有十五分钟降落....” 房间里没有回应,私人飞机上的卧室与普通卧室并没有什么区别,光线被他调暗了,早已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宽大的kingsize床上,被子凌乱堆在一旁,男人的肩背宽阔,线条流畅,完全遮挡住身下纤瘦娇小的身形,冷白的背上布着几道蜿蜒的疤痕,透着几分野性。 浅粉色的绸缎睡裙褪至腰腹,微凉的薄唇移开那里,还在缓缓往下。 察觉到他的意图,顾袅不觉咬紧唇,伸手去拦他,他就没再动了。 那阵粗重的气息离开,她蓦地松下一口气,全身也像是被汗水打湿了,布料湿哒哒地黏在那里,让她下意识动了动双腿。 明明他没做什么,她就已经这样....到底是他的技巧太丰富,还是她的问题? 这点细微的动作也他察觉了,听见他嗓音喑哑问:“现在舒服了?” 顾袅耳根一麻,当然不可能回答这种问题,冷着脸推开他,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住,背过身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是把他当成工具,用完就扔。 当然更不可能让他碰,连用手帮他都不愿意。 顾宴朝目光一沉,从床上起来,视线忽然盯了她一会儿。 下一刻,他的手伸进被子里,动作干脆利落,那块可怜的布料被他抬手扯了下来,顾袅没有任何防备,下意识低呼一声。 她错愕转过头,就看见布料已经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湿透了的白色蕾丝缠在他的长指上,晶莹的,看得人面红耳赤。 男人在她面前彻底没有任何收敛,眼角眉梢里都是十年前在燕城时的流氓匪气,她下意识看怔住。 视线直直对上,他扬了扬眉梢,神色坦荡:“让我这样出去见人?” 顾袅一愣,余光下意识瞥去,很快视线就像是被烫到了。 还剩十五分钟落地,他只能自己速战速决。 这么短的时间,没有辅助的东西怎么行。 吸进肺部的氧气似乎更滚烫,顾袅不说话了,耳根一阵阵发热,背过身将被子拉上去,不再面对他。 随便他怎么样,和她又没有关系。 - 终于,不知等待了多久,身 穿黑色燕尾服的老管家看见了从飞机上下来的男人。 他恭敬弯腰:“顾先生请。” 别墅一楼,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玻璃窗前,正注视外面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停机坪。 直到听见脚步声,他也转过身来。 约莫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棕短卷发,浅蓝色的瞳仁,五官立体而俊美,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十分无害。 季驰唇边含笑,目光先是在顾宴朝身上打量了一圈,衬衫凌乱束在皮带里,眉头蹙在一起。 很快得出四个字的结论,欲求不满。 他开口道:“黎黍给的消息是真的。有人在背后做手脚,赌场不会建在桑迪亚。你打算怎么办?” 男人薄唇扯动,眼底森冷一片:“还不起就想办法,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季驰投来赞同的目光,并不意外他的回答:“我也是这样想的,那就这么做吧。回头记得捐点钱让他们建几所学校。” 听懂了二人的对话,一旁等候侍奉的秘书心里一惊。 市政府无力偿还债券,为了还给他们钱,就会被迫启动城市紧缩政策,政府会提高税收,降低社会补贴,以便节省开支,进而可能会导致犯罪率和贫困率一同上升。 他们是在耶鲁大学的骷髅会里认识的,一个曾经是美国背后最大的财阀家族私生子,现在是继承人,另一个是全美收益最高的基金老板。 时常在一起合谋一些对政治和经济不利的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像帝王般主宰别人的生死,决定了一座城市的命运。 纵然可怜,平民的生死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季驰的视线敏锐注意到男人手上的腕表,什么时候在他身上见过这种便宜东西。 “怎么不让你妹妹下来?我和她还没见过面。” 见他沉默不语,季驰了然,不急不缓地开口提醒:“你这样把人绑在身边,就不怕她哪天再给你下一次药?你这手可只剩一条了,悠着点。” 割腕都没能留下人,还给自己落了个旧伤,狩猎时连重些的枪都拿不起来。 回去一趟损失惨重,搭了多少钱,才把人带了回来。 明明在名利场上那么杀伐果断的一个人,偏偏要抓着一个女人不放。 “强硬不是办法,女人不吃这套。她们吃软不吃硬,你得让她心疼才行。” 男人眼眸微眯起:“你不是一样把你小姨关在这?” 季驰也不怒,笑着说:“情况不同,她是自愿的。” “她老公在你手里。” “那也算她自愿。” 他们的生存法则里,是掠夺和占有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旁人的痛苦并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之内。 一个是妹妹,一个自己的小姨。 听着两人对话,秘书在旁暗吸一口气,埋下头去。 邵应等在外面,见他出来,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她不吃饭。” 闻言,男人脚步一顿,面容忽而阴沉得骇人。 上一次看见他脸上出现类似的神情,是顾袅走之后。 顾袅离开的前一晚,顾宴朝正在和哈佛校长共进晚餐,签订了捐赠协议。确保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顾袅都会收到录取。 游艇,那一年能够定做的最大尺寸,一座价值将近一亿美金的钻石皇冠,她的成人礼。 甚至,还有一枚戒指。 顾宴朝康复出院后,并未提起逃走的女孩。 他照常工作,照常参加各种商务应酬,拉拢政客,钱像是流水一样赚,流水一样花。 一切如初,就仿佛顾袅从未存在过。 除了被割伤的右手,因为伤口太深,伤到了神经,偶尔会发抖,甚至阴雨天会发抖得厉害。 唯一的区别是,他更狠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更不对任何人留情。 总要有人承受他的怒火。 彻夜酗酒,各种释放肾上腺素的极限运动,有好几次,他撞见男人在书房里擦拭手枪,神情阴鸷。 他可能要去杀人了,可在那边缘一线,不知又被什么被拉了回来。 见到和顾袅长相相似的人,他会出神,而后是愤怒。 第18章 下午四点,美国长岛。 毗邻海湾的私人庄园占地面积近八英亩,泳池池水荡漾着细碎金光,配置了私人停机坪,网球场,主楼后还有一片高尔夫球场,地下是酒窖和防爆破级别的储藏室。 佣人和管家已经等在主楼外,为首的身材中等的白人女佣,是顾袅还在念高中时就在照顾她的女佣daisy,将近四十岁,丈夫是中国人,所以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直到车辆缓缓停下,看见真是顾袅回来了,daisy险些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猝不及防看见熟悉的人,顾袅一时间有些恍惚怔然,让她竟然真的有了种回家的感觉。 她本来还在担忧男人要把她送到哪座私人岛屿上去,一般私人岛屿只能通过特定的游艇或者飞机进入,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逃也不可能逃出去。 daisy带着她进入主楼的别墅,乘电梯上了三楼。 路上,顾袅忽然出声问:“他一直住在这儿吗?” daisy同她温声解释:“这里四年前就买好了,先生没来住过,之前都还住在曼哈顿的那间公寓里。” 将近两亿美金的地方买下来,每年的税费和维护费费用也是一笔巨大的数字,男人却从来没来这里住过。 他明明赚了那么多钱,早就可以换到更好的房子里住,为什么还要一直留在那? 顾袅呼吸滞了滞,心口忽然泛起说不清的钝痛。 直到走进卧室,看见房间的布置竟然和四年前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连床头香薰摆放的位置都没变。 床幔从四角垂落而下,窗外可以望到不远处的湛蓝海面,柔和温暖的阳光投射进来,在白色帷幕上出零碎光影。 看见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顾袅下意识晃了神,刹那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年前的顶层公寓里。 连通着卧室的衣帽间内,两侧灯光感应亮起,两面镶嵌在墙面里的透明柜里,黑色绒布上整齐罗列摆放着各色钻石。 那年顾袅离开的时候,一样首饰珠宝都没带走,柜子里摆放的除了过去她熟悉的,还多出很多她没见过的,成套的古董珠宝,也不乏单颗的钻石。 数量之多,恐怕被偷走几个都发现不了。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他每次一夜之间赚到不小的数字,第二天她的房间里就要多出一件珠宝,有时是项链,有时是耳环。 顾袅不知道他这是哪来的习惯,更没想到,她离开之后,他还是这样。 她常穿的那几个牌子,最新季度的款式都摆在衣橱里,睡裙,日常衣物,还有品牌的高定裙,垂落的裙摆上是由手工刺绣的丝线绣成的。 见顾袅出神,daisy在一旁适时开口:“这几年里他们每个月都会送。” 他依然让一切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样子,每月让品牌定期送来最新的服饰珠宝。 是因为也许哪天她会突然回来。 心脏像是忽然被什么攥住,连呼吸也变得艰难,她垂下纤长的睫,没再说话。 知道顾袅刚下飞机回来会先去洗漱,daisy还询问她要不要让按摩师上来,被顾袅摇头拒绝了。 她那里还被他弄得红肿着,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佣人们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能被人看见。 明亮宽敞的浴室里弥漫着浅浅的花香,浴缸的对面挂着一面镜子,倒映出镜中的人。 顾袅盯着微微荡漾的水面出神,黑发散乱在莹润的肩头,温热的水流蔓延过她精致白皙的锁骨,雾气氤氲开来,在她纤长的眼睫上凝成晶莹的水珠。 也许是骤然回到这片土地,许多记忆不受克制汹涌而来。 那是他们初到美国的时候,租的是那种没有卧室的studio,床就摆在客厅里,房子很小,只有一张床,顾宴朝睡在地上,她睡床。 他连床架都没买,就随意在地毯上铺了一个床垫那么睡在她旁边。 而她的床上用品都是真丝的,一套就要将近三百刀,柔软冰滑得抓都抓不住。 顾袅知道,他其实手里并没有多少钱,顾家也不可能会给他让他们衣食无忧的钱。 所以她真的做好了和他风餐露宿的准备,但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 但他什么都给她买贵的,好的,买的时候连眼都不眨。 就连给她用的洗衣液都要专门挑最贵的那一种买,和他自己用的便宜的区分开来。 他们租的房子里还没有奢侈到拥有独立的洗衣机和烘干机,美国连洗衣店里面的洗衣机都是公用的,甚至把鞋子丢进去洗的也大有人在。 顾袅觉得不干净,又怕他觉得她娇气,打算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偷偷洗掉。可即便她不说,男人也还是发现了。 后来他就开始手洗她的所有衣物,连内衣都是。 她想要自己做这些,却始终每次都慢他一步。他每天出门的时间比她早,顾袅起床之后,就能看到她要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 他之前还吓唬她,说陪他来了这里要吃苦的。 是骗她的,明明连衣服都不让她自己洗。 有一次她来例假,夜里不小心把睡裙弄脏了,自己都没有发现,第二天早上换下来就去上学了。 放学回来推开门,就看见他站在浴室洗手台前,灯光下,袖口挽到了小臂处,低垂着眼,正给她洗那条沾了血的白色睡裙。 修长的手指认真揉搓着那一处已经暗沉下来的血渍。 冰冷的水流,令男人的指节处泛起粉色,冷白的腕骨,手背上青色脉络蜿蜒。 那些明明已经被她刻意淡忘了的画面似乎随着她回到这里开始,忽然之间全部涌上来。 顾袅垂下眼睫,包裹住身体的温热水流也像是顷刻蔓延进了心脏,眼眶也变得酸涩。 - 位于曼哈顿城市中心,高楼林立,总高度54层的大楼内,足以俯瞰整座城市风景。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女人抱着盒子快步穿过外面的秘书办公区,又途径茶水间外,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住自己。 “mandy.” mandy转身,看清来人,微微有些诧异:“有事吗,selena?” 被唤作selena的美丽女人朝着她微微一笑,目光不自觉被她手中抱着的盒子吸引。 “这就是克里夫部长之前送来的皇冠?” “对。” 隔着玻璃能看出的火彩,在走廊明晃 晃的灯光下,耀眼至极,看得人不免失神。 盒子上还放着一张设计图纸。 余光瞥见那张男人亲手画就的设计图,女人怔了一下,反应几秒才恍然那是戴在哪里的,脸颊有些发烫。 “他还真是....” 反观mandy脸色不变,依然没什么情绪。 藏品级别的稀世珠宝,男人要把上面的顶级祖母绿钻石取下来,重新制成一条链子,用在这种地方,何尝不是一种暴殄天物。 将心底翻涌的嫉妒压下,苏甯抬了抬眼睫:“我听封煜说,darren回来了?” “是的。” 女人不着痕迹地松了松眉心,状若无事地笑道:“我看到新闻,还以为他要在中国结婚了。” mandy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假的。” 苏甯又垂眼笑了笑,像是随口问道:“他妹妹漂亮吗?” 闻言,mandy瞟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 “很漂亮,和电影里长得一样。”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女人都是祸害,呵。” 一个戴着耳钉的俊美男人走过来,手里提着可乐,唇角挂着讥讽的笑。 这里的人都是斯坦福或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尤其褚睿这种交易上难得一见的天才,脾气一向不好,眼高于顶。 苏甯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不喜欢她吗?” 闻言,褚睿冷笑一声,像是觉得她问的很蠢:“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邵应那么冷面无情的一个工作机器,居然敢冒着被降职的风险帮她隐瞒,真是疯了。 还有昨晚那个场景,高智商的人多数心理有缺陷,这很正常,但用自己的命威胁女人的,他是真没见过。 明明在其他时候那么冷血理智的男人。 最后归结到一个源头,都是因为顾袅。 mandy看他一眼,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疾不徐道:“你可以不喜欢她,因为她也不会喜欢你。” 话音落下,一道冷眼刀飚来,mandy无视掉他瞪过来的目光,抱着盒子走了。 苏甯定了定神,踩着高跟鞋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就看见门被打开,公司内几个高级交易经理从里面鱼贯而出。 被剪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映进来,最后走出来的那道身影颀长挺拔,黑色西裤笔直流畅,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眉宇间隐有疲色,却不减损他半分俊美。 明明看上去那么衣冠楚楚又斯文的精英模样。她看得微微失神。 脑中蓦然又想起刚才那张设计图,也许只有脱掉那层外皮才能看出他的坏。 注意到她站在门口,他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有事?” 苏甯忙回神,朝着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不是很急,可以等你回来说。” 男人没再多问,抬脚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沉声问:“她吃过饭了?” 跟在身后的邵应回答:“嗯,daisy说她胃口不错。” 她猛然一怔,看见男人刚才还冷厉的面容此刻竟然罕见的露出些许柔和之色。 指甲下意识扣进了掌心,垂下眼去。 - 夜幕低垂。 第19章 次日,也许是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顾袅醒来得很早。 一夜好眠,没有任何打扰。 她睡前锁了门,也不知道顾宴朝有没有来过。 胸口好像不是像他说得那样会一直流,昨天整晚都没有异样感,只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醒来太早没事可做,恰好是国内时间的晚上,顾袅先给丁舒甜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现在在哪,得知她突然回了美国,丁舒甜吓了一跳,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是谁带她回去的,没有多问太多细节,很尽职尽责地叮嘱她多多自拍,进组之前的工作室账号还要照片定期发图营业。 顾袅应下来,手机里还有盛柏言打来的未接来电。 她顿了顿,犹豫片刻后还是狠下心来,把他的微信删除,手机号码也加进了黑名单。 只有不再联系才是最好的保护。 如果哪天被顾宴朝发现他们还在联系,他又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 顾袅现在更确定了一件事,就是他有病,字面意义上的,而且比以前更严重。 那天晚上他握着她的手,保险栓是确确实实被拉开了的,一旦走火,他就真的没命了。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用枪伤害他,但也不会就甘愿这样被他用这种办法困住。 被迫留下的时间里,除了继续钻研手上的剧本,她还要去计划着做点其他事情,起码不能将进组前的时间都浪费掉。 顾袅终于给江沁月打去了电话。 听见是她,对面响起尖叫声,快要刺穿耳膜,上次听见这种尖叫声还是在红毯上。 随即带着哭腔说:“你再不回来我都要跟你绝交了。” 从离开之后,顾袅就没敢和江沁月见面,顾宴朝知道他们是朋友,她怕他通过这种办法找到她。 现在她还是被迫回来了,也不用再担忧这个。 江沁月立马提出下午出门见面,顾袅犹豫了下,还是先答应了。 他只胁迫她回来,好像没说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不知道他现在走了没有,以前顾宴朝每次出门去公司都很早,碰上面的机会也不多。 顾袅在浴室刻意磨蹭了一会儿,拖延时间洗漱完刚下了楼。 一个佣人看见她起了,走过来恭敬道:“小姐,先生说让您送条毛巾去健身房。” 他竟然没走? 顾袅没办法拒绝,他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逼她去,就算她昨晚锁了门又怎样。 躲的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她不主动去,她怕他真来她房间里,被佣人看见要怎么解释。 健身房就在主楼一层左侧,穿过客厅和洒满阳光的长廊,偶尔会经过几个打扫的佣人,空气里有细微晶亮的灰尘飞扬。 转角忽然伸出一条手臂,措不及防将她扯了过去。 顾袅闻到那股熟悉冷冽的气息,反应过来他根本没健身,纯粹是找借口骗她来。 那道冷沉的声线在头顶响起,阴测测的:“昨晚锁门了?” 听出他的不悦,她眼睫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 他昨天果然来过。 顾袅一点也不意外,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和耐性,她本来还以为昨晚他会用什么方式强行进来,结果没有。 她当然猜到他会过去,也不可能轻易让他进来。 万一他进来强迫她做那种事,她当然要防备。 炽热紧实的男性气息近在咫尺,虽然已经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情,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和他离得太近,心跳会不受控加速。 她面不改色扯谎:“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就早点睡了。” 有些拙劣的借口,男人唇角微挑,没说话,俊美阴沉的面容神色难辨。 昨晚要是他真想进去,一扇门能防得住他? 气氛安静着,顾袅顿了顿,先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才试探出声:“沁月约我中午出去。” 果不其然,听见那个名字,男人眸色微敛,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她。 当时那个安眠药就是江沁月帮她从黑市买来的,明明卖的人说只要一粒就可以放倒一头大象。 谁能想到他的抗药性那么好? 只要想起那件事,她就会忍不住有些心虚。 见他沉默,她忙又解释:“只是见面说说话而已。” 想到顾宴朝这人吃软不吃硬,她也没必要这种事情上跟他硬碰硬。 于是放缓了语气,轻声又问他:“可以吗?” 男人垂眸打量着她白皙清透的脸庞,阳光下似乎还能看清细小的绒毛。 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见他始终不说话,顾袅逐渐皱紧眉。 想去哪里明明就该是她自己的自由,她为什么要问他? 反应过来之后,她转身想走,下一刻手腕被他扯住,拉了回去,后背蓦地撞上他的胸前。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痒痒的,她不禁瑟缩了下,头顶又响起他慢条斯理的声音。 “急什么,我说不行了?” 健身房的玻璃完全是透明的,外面连通着大片草坪,还有园艺师正在外面修剪除草,随时有可能会被人看见。 心里正担忧着,就听见有脚步声从不远处走近。 顾袅呼吸一紧,脸颊不知不觉间涨红了,又慌又怕,刚想用力挣脱他的束缚,男人却先一步松开了,唇又被他快速亲了下。 “今晚不准锁门。” - 秋日午后,第五大道街区。 江沁月的家里也是从商的,父母在十年前就移民纽约落地生根,家里的房地产公司也越做越大。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孩,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养家,江沁月学了自己想学的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就在第五大道上开了一家自己的品牌服装店,二十几年来的人生过得顺心遂意,无忧无虑。 店里正好没人,两人就坐在店里闲聊。 “所以盛柏言没出轨,一切都是顾总做的?” 见她点头,江沁月搓了搓手臂,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又是一阵后怕,想到高中那年帮着顾袅在黑市买安眠药的事,又想到自己家里还花了上亿美金买顾宴朝的基金。 所以她是侥幸逃过一劫了对吧?太恐怖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得找个时间去拜拜。 她盯着顾袅的脸,忽然语出惊人:“那你现在和你哥哥算在一起了吗?” 顾袅猛然睁大眼睛:“什么?” 江沁月灿然一笑,明艳的脸上是一副早就了然于胸的表情:“别骗我了,我早看出来了,我又不是傻子。” 他们高中就在一起,她也经常目睹顾宴朝来接顾袅放学,百忙里也抽空来看顾袅参加网球联赛。她现在还记得男人看女孩的眼神,一点都不清白。 哪有哥哥妹妹是那样子的?她和她哥可不像他们那样。 上学那会儿的雕塑课上,顾袅做的模型都是同一个人的脸。后来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又突然问她,如果两个人接吻了,男方却什么都没说,是什么意思? 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大大咧咧就说男方肯定没打算负责。再后面没多久,顾袅就提出要走。 稍微串联起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那么冷血狠戾,唯利是图,又偏偏像毒药一样蛊惑人的男人,谁敢随随便便去爱他,最后可能什么都不剩下。 顾袅不知道应不应该就这样承认,何况她和他应该也不算在一起的关系,不该被人知道的。 耳根发热,只能慌忙岔开话题:“我打算进组前先找份实习。” 江沁月知道她在英国学的是教育,反应得很快:“去学校?为什么,你不打算一直拍戏了?” 顾袅摇头,好像无形中总有一种直觉告诉她,她不该把全部的未来都压在拍戏这一条路上。 娱乐圈的生活繁华,虚无,也会偶尔让她觉得累。 利用这段时间丰富简历,以后就算不想演戏,她还可以申请研究生的学校,继续念书,反正她这半年已经赚够了足够上学的学费,多一个备选总是好的。 江沁月也不意外她会这样,认识这么久,她太了解顾袅是什么性格,看似柔软好说话,实则坚定不移,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计划,想好了就不会动摇。 她一 口应下:“行,我让我妈帮你问问。你把简历发给我。” 刚起身要去柜台上拿手机,就看见对面的卡地亚店门口,穿着制服的店员正在恭送一个年轻的白人贵妇,成套的香奈儿服饰,过于瘦长的脸型显得有些尖酸。 看清女人身上的裙子,好像发现什么新大陆,江沁月立刻捂嘴惊叫,喊顾袅来看:“她裙子还是去年dior的春夏款,她都落魄成这样了!” 顾袅一时间没认出来,很快就听她忿忿说:“你忘了,她当时那么欺负我们,现在越过越惨了,这就是她的报应。” 被她这样一提,顾袅才回想起来那张脸是谁。 高中时她们在同一所女校,里面的学生大多数贵族或是商人后代,薇薇安是白人女孩里身份最为显赫的,也看顾袅十分不顺眼,但她们却从不会在明面上表露出来,表面上的和平和体面,眼里的轻蔑和傲慢却是隐藏不住的。 肤色和人种的歧视在这里并不少见,那天是一场历史课的研学参观,地点在一座博物馆。 顾袅恰好忘记带学生卡,原本只需要跟门口负责安检的保安说明情况就可以进去,却不知为何被拦在了门外,坚决不让她进。后来即便有司机从家里把她的学生卡送来,她依然被拒之门外。 后来顾袅才知道,那座博物馆是罗克家族捐赠的,拦下她的保安也是听从了薇薇安的命令。 第20章 台阶下,阳光刺眼。 苏甯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 明明那么多人知道他们是兄妹,男人却依然旁若无人地去牵女孩的手,好像根本不担心会被记者拍到。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哑然失笑,轻声喃喃:“他竟然连他自己会不会进去坐牢都不关心了。” 区区一两个亿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更珍贵的是他的时间。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一场会面,他却留下来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邵应沉默不言,许久后转身上了车:“证监会没有证据,暂时不会有事。” 跟在顾宴朝身边这么多年,他怎么会看不出,男人是在弥补。 那几年追名逐利,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赚钱上,怎么爬得更高,没人不喜欢权利和金钱的滋味,尝过了就会变得贪婪,想要的更多。他因为那些,忽略了她。他从来没否认过自己的野心和自私。 他在和人通宵派对,应酬,那些个寂静的深夜里,都是顾袅一个人在家。 她等着,盼着他回来,因为在这里她再也没有其他依靠。 空荡荡的房子,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冰冷的囚笼。从前的笼子是父亲给的,后来是顾宴朝给的。 他们都做了一样的事,给她优渥的生活,却从不问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在哪天,她突然醒悟过来,不想等了,于是就走了。 苏甯垂下眼睛,攥紧了手心,忽然失笑:“我还以为他没有心。” 是三年前,她第一天入职的那天,华尔街名声最响亮的对冲基金门外,一对母子在门口哭闹,是公司上一个已经入狱的合伙人的家人,肝肠寸断地乞求男人原谅自己丈夫的背叛。 她站在最近的位置,听清了男人对他们说的话。 他说,如果他们再闹下去,他会让她的丈夫坐更久的牢。 哭闹声果然停止了,苏甯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俊美,又如魔鬼一样冷酷的男人走进公司大门。 四年时间,他让自己从身无分文到身家百亿美金。他连怜悯心都没有,没有软肋,怎么会被人轻易打败。 女人温柔娴静的面容突然出现一丝裂缝,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你知道她母亲现在的丈夫是谁,如果她第二次为了别人背叛他,他会被终生禁止交易,还可能去坐牢....” 话没说完就被邵应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不会。” 迎着她震动的目光,男人面容冷静,看着她又重复一遍:“她不会。” - 馆内被清了场,空旷而幽静,一束束暗光从穹顶洒下,营造出独有的庄重肃穆感。 顾袅想挣开他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最后只能作罢,任由他牵着。 幸好这里今天没有其他游客,不用担心会被人拍到发到网络上。 明明都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她却还是不习惯与他这样,在公共场合下的靠近。 像是情侣约会才会做的事情,不该出现在他们身上。 他个子比她高出太多,迈出的步子也比她大,顾袅只能快步被他拉着才勉强跟上。 他没做过这种事,也生疏。平日里更习惯了主导一切,事事以自己为先。 刚走了两步,男人才意识到什么,脚步慢了下来,侧过眼来看她。 视线措不及防在空气里相撞,像是触了电,顾袅指尖蓦地一缩,在他的掌心不小心轻划过。 反应过来,她呼吸一滞,挣开他的手。这回男人终于任由她挣开了。 手心微微出了汗,还有些发痒,她抿紧唇,想到他其实没什么耐心,对这些所谓的艺术嗤之以鼻,他最一向会装了。 那时候在秦家,他也能为了活命忍辱负重,对她更温柔些。 现在恐怕也是,他做什么事都不单纯。 顾袅想了想,故意放慢了脚步,在每幅画前停留的时间更长。 她微微弯下腰,目光把下面的英文介绍每行字都仔细读了一遍,拿出了比在学校看文献还认真的态度。 温热的气息忽然落在头顶,低沉磁性的嗓音就在耳边。 “有这么好看?” 心跳忽然乱了一拍,一抬眼,就看见面前的画作里倒映出来男人的面容。 她故作镇定地点头,耳根却隐隐发热:“嗯。” 顾袅听见他笑了一声,直起身来。 他也没戳穿她那点小心思,慢慢在后面跟着她。 就这样逛了两个展区,电话震动声忽然响起,男人的眉心不耐烦地蹙起,只能先松开她的手,走到一旁接起。 顾袅也终于找到了一直想看的那幅画,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放下手机,她的目光依然落在画上,玻璃防护层倒映出来后面男人的身影。 顾袅的注意力不知何时从画上移到了他的身上,下意识忘了眨眼。 他就那么随意站在那,似乎周围再庄严肃穆的氛围也被他身上的气场压了下去。 他当真长得好看,面庞深邃,轮廓立体,找不到死角。不笑的时候冷淡,眼尾微微上挑时,就会流泻出邪气来。 好像和她十三岁记忆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差不多,除了五官眉眼更深邃。 他真的有很多面,一面会粗暴强迫她,欺负她,可一面又会像现在这样。 就在她出神时,身后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见她盯着一直面前的画,顾宴朝挑了挑眉。 “喜欢就买回去。” 那随意又漫不经心的语气,不像在博物馆,倒像是在菜市场,哪有人像他这样?未免太挥霍无度了。何况博物馆里摆着的画哪有那么好买? 顾袅听得拧了拧眉,不太赞同地说:“还会有别人想来看的。” 喜欢又不是一定要占有。 虽然她喜欢这幅画,可看过几眼也就够了,不代表她就一定要让它属于自己。 顾袅忽然见他狭长的眼微眯,唇线抿紧,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 顿了顿,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又突然变了脸。 纵然她刚才没把话说完,他也猜到了她想说的是什么。 他们的三观就不同,她是大多数的正常人,他则是少部分人。显然在他的法 则里,喜欢什么就要去抢,就像他想方设法地把她绑了回来,强迫她留在他身边。 虽然知道他是想多了,但顾袅也不知道要怎样解释。 何况他这种极端偏执的性子本来就是不好的,是典型的病态心理,但他自己显然不这么觉得。 察觉到刚才还和谐温馨的气氛顷刻间冷了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看到了想看的画,顾袅再没什么遗憾。 男人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公司还是哪里,顾袅则被司机送回了家。 她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简历发给了江沁月,学校那边很快就有了消息,恰好在离长岛附近的,座落在富人区的某个社区小学刚建好不久,正紧缺助教人手。 学校里都是小孩子,她不用担心会被拍下来发到网上,顾袅在英国的本科院校是g5行列,她的绩点很高,上学期间除了上课也做过不少相关的实习,算是经验匹配,做不了正职老师,只能先做助教开始。 丁舒甜那边一早起来也给顾袅发微信催促要照片更新微博,顾袅洗完澡靠坐在床上,思索了下,手机里最新的照片只有下午在博物馆拍的那几张。 她只好把那几张发到微信群里,直到三个人的工作小群里都回复了没问题,才自己用微博号发了出去。 开始的评论都很正常,拜某人所赐,之前的cp粉已经所剩无几了。 后台消息很快又变成99+,看见粉丝们亲亲抱抱说想她,顾袅心口暖了暖,挑了几条回复,突然又刷到一条评论。 【下午我就在附近,听说这馆没开放啊,只看到外面站了很多保镖,原来是顾袅来了吗?后悔没凑近点看了。】 评论的人还附带了一张图片,真的是博物馆附近的街道上,但没拍到人影,只拍到车辆和保镖。 当然也有黑粉恶评,被顾袅选择性滑过忽略掉。 【区区二线都算不上,排场有这么大?才火了一部戏就有钱租这么多豪车保镖?又是宾利又是迈巴赫的,刚好附近有什么大人物顺便蹭了一波吧。蹭姐蹭姐】 虽然入行不久,但也已经练就了强心脏,私信里更难听的辱骂都有,刚开始有过短暂的怀疑,后来也就想开了。 因为她收获了更多的爱,也逐渐学会了在爱里消化痛苦。 【后面的人是新男友嘛好帅啊啊啊啊】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腿好长,身材好好,是误入镜的路人吗?还是工作人员啊,能不能海底捞一下?看着好冷欲啊啊嗷嗷】 【男人没有好东西,上次教训还不够吗??支持女神独美认真搞事业!!】 顾袅吓了一跳,从床上坐直了身体,忙点开图片,放到最大才看清,是画外面罩着玻璃反光的倒影里有男人的身影,很模糊,连侧脸都看不清,只能看出他单手插兜站在那里接电话。 这么模糊的倒影,怎么能看出冷欲的? 没过一会儿,丁舒甜在小群里铺天盖地发了几个尖叫表情包。 【完了完了,好像照片里把顾总拍进去了,搞了半天你是和顾总去逛的啊,不早告诉我!】 【我刚才在公司开会没仔细看啊啊啊,这么一会儿竟然就上热搜了,离谱,要不我现在花钱找人压个热搜吧?大哭jpg.】 顾氏有公关部,他自己的公司也有,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看见。 压热搜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她们本来就没什么钱,何必再花这笔冤枉钱。 第21章 窗外雨势渐小,腹部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着,顾袅的脸也逐渐有了些红润气色,小腹的扯痛感也减轻了。 男人像是半夜被从实验室里拉过来的,镜片后是一双冷静疏淡的眼,浑身透着高智的精英感。 他俯下身,利落从容地给她拔了针,才将后续的收尾工作交给身旁的护士。 直起身后淡声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袅如实回答:“好很多了。” 他微微颔首,温和道:“止疼针只能救急,宫寒这类病症需要时间慢慢调理,否则以后会不容易受孕。我不是妇科的,过两天我让我师弟来给你看看,他学的是中医,在这方面比西医好些。” 顾袅有些感激道:“谢谢医生。” 见她这么客气礼貌,他笑了笑:“叫我周翌吧。” 男人插在口袋里,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她:“对了,他的手最近怎么样?他上次来忘了把药取走。” 见她怔了怔,周翌顿时了然,唇角弯了弯,解释:“几年前他被送进急诊,是我给他缝合的。算是高难度手术,做了快六个小时。他割的伤口很深,伤到了腕部神经,每次他情绪有波动,或者雨天会发作得更厉害。” 顾袅瞳孔一缩,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话。 “止痛药有麻痹神经的功效,多少对大脑有损害,提醒他克制用量。” 她不自觉抓紧身下的被单,大脑空白了片刻。 “.....好。” - 二楼,书房的阳台门打开着,男人倚靠在那,平日里高大挺拔的背脊微微弓了下去,脚边有雨水挤进来,落成水洼,几个烟头散落在周围。 颓唐的,烟雾笼住他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色波动。 周翌刚走进,就看见他那条垂在身侧的手臂在细微发抖。 他应该没吃药,很久没吃了,每一次发作都选择了忍耐痛苦。 沉吟片刻,周翌淡声开口询问:“听季驰说证监会和联邦政府联手在 查你,要我帮忙吗?” 闻言,顾宴朝侧眸瞥他,面色没什么情绪:“随他们怎么查。” 人又不是他杀的。 这些年他锋芒太盛,只要死盯着找到他违法通过内线消息交易的证据,就能从他这拿走几十个亿美金的罚款,顺带挫他的锐气,震慑华尔街其他人,重立威风,最好能把他送进监狱。 只是他们什么时候成功过?他也没那么狠心,有时候也会透一点其他金融巨头的违法操作给证监会,政府拿谁的钱不是拿。 原来不是因为这件事。 周翌瞬时了然,挑了挑眉:“她只是经期而已,你到底在怕什么?” 摸到她裙子上有血,就半夜三更把他从实验室里叫了出来。 听见他的话,男人薄唇扯动,眼底藏着几分嘲弄。 明明连做都没做,他竟然能联想到孩子和小产,他是疯了。 他只是想起小时候,曾经亲眼目睹过苏冷玉流产的情形,也是像刚才顾袅那副模样,脸色惨白,身下有血迹。 她连留在他身边都那么不愿意,怎么会肯给他生个孩子。 周翌看出他神色不对,遂换了个话题,抽了根他手里的烟点燃。 “你不打算回燕城了?你家老爷子能甘心就这么放你在这儿潇洒一辈子?” 男人面色如夜冷寂,闻言眼眸微扬:“他管得了我?” 为什么非带她回这里,是他怕顾家有人对她下手,有顾姯的例子在先,把她带到美国,每天在他身边,他才能安心。 他既然霸占了她,当然不会什么都不给她。 顾家那群老东西不可能认她,顾老爷子更不可能同意他娶顾袅,害怕被人诟病。 不同意他就不回,他要逼着顾家人妥协,认她是顾太太。 顾家不认,他也可以放弃燕城的一切,再也不回去。 顾氏价值上千亿,他也不屑。 等一根烟燃尽,周翌随手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才弯了弯唇。 “你和以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不一样了。” 在周翌看来,男人完全可以强留顾袅在身边,有太多种身份,情人,妹妹,不必非要付出代价娶她。 从前的顾宴朝,不会畏手畏脚,不会考虑那么多,他冷血,自私,凡事只想用最少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利益。 周翌思忖片刻,安抚道:“多考虑她的想法,别再那么强硬。也许最后用不上那台机器,会好的。” 话音落下,没有应答。 顾宴朝垂眸看着外面的景色,漆黑一片,倒映在男人幽深冷寂的瞳里。 会不会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学不会放手。 在燕城,在美国,多少女人对他投怀送抱,要么是为了钱,要么是奔着他的人,对谁,他都不需要强迫。他有自信,所以一直以为她还像从前那样喜欢他。 从她毅然决然离开的那天开始,他才后知后觉。 他不年轻了。和她同龄的男孩,他除了钱比他们多,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她跟着盛柏言走的时候,或许是发现了,比他好的人太多。 他连温柔体贴都是装的,原来他也会害怕,害怕她第二次从他身边逃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让她出去,也许哪天又会遇到别人,喜欢她,想要带她走。 他防不住,除非真的把她锁起来。 五六年前的时候,他多傲慢。从低贱的泥里爬到云端,他意气风发,世上有几个人能和他比。 不知什么是倦,也不知道什么是后悔。 他从不为任何做过的事后悔,做了就是做了,他付得起代价。 唯独在她身上,他是后悔了。 他想要一个家。 她走之后,他没家。 一个人的那些年,像孤魂野鬼。 - 卧室里,光线静谧柔和。 感到腹痛彻底消失得差不多了,顾袅下床穿上拖鞋,走进卫生间。 刚才在楼下客厅,他伸手到她裙间,探到了濡湿血迹,就被打断了。 紧接着就是半夜三更叫来医生给她打止痛针,一直折腾到了现在。 她沾了血迹的睡裙和内裤换下来之后还放在卫生间里,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过惯了没人伺候的日子,她不习惯让外人帮她洗。 刚走进去,视线扫到某处,她顿时一怔。 明亮的浴室里,那条被血弄脏的内裤,裙子,全都被人洗干净,搭在了一旁的栏杆上。 她眼睫一颤,呼吸像是被什么扼住。 晚上没有佣人进过她的房间,只有一个人。 夜深人静,走廊壁灯亮着,顾袅下了楼。 书房的门没关严,她脚步停住,只见门缝里泻出一丝亮光,男人背对着大门,正在打电话,不知道和谁。 “嗯。” “不知道。” 他语调漫不经心,“本来也没打算结,你不是早知道吗?” 顾袅顿了顿,猛然想到了什么。 紧接着又听见男人嘲弄讥讽:“我回去,顺便再带几个女人去他坟前?” 是他父亲忌日快到了。 那个一直视他为毕生耻辱,不遗余力直到死前也想杀了他的父亲。 死因不太光彩,据说是在床上猝死的。俗称马上风。 门外站着的顾袅听见电话对面音量一下子拔高了,足以冲出听筒的愤怒,骂他混账。 意识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她抿了抿唇,想要放轻脚步转身回房间,就听见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 “偷听完了就想跑?”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的,顾袅僵住脚步,张了张唇,想解释什么,最后没说。 她确实偷听了,还被他发现了。 她有话想问他,顿了片刻,还是走进了书房里。 这是她第一次进这里的书房,比起她房间里的布置,这里的色调更冷,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 幽暗微弱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房间过大的面积,仍有大部分沉于黑暗里,他也站在那片暗色的阴影里,好像和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顾宴朝垂下眼,视线落在她小腹处,想起当时的情景,眉心不觉又蹙了蹙,压抑着那阵躁意。 “疼了不知道说?”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晚上她忍着腹痛的事。 他欺负完她,才发现她状态不对,又摸到她腿心,脸色一沉,神情阴鸷得骇人。 根本没把他当成她男人,把他当禽兽了。 安静片刻,顾袅没回答他,清澈目光缓缓下移,不受克制落在他的手腕上。 是有些狰狞的,起码在他的手上破坏了美感。 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了攥,她移开目光,明明竭力忍耐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你的手...很严重吗?” 他神色微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听出她的声线里不易察觉的发颤,他回过神,挑了挑唇,漫不经心道。 “抱你没问题。” 轻描淡写的语气,顾袅静默下来,眼睫低垂着,指尖无声攥紧了,想起刚才周翌的话。 六个小时的手术,这么多年过去还需要吃止痛药。他疼不疼? 看见她安静站在那,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微微遮挡住白皙的脸颊,看不清神色。 男人忽然唇角微扬,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我自己弄的,又不是你割的,露出这种表情干什么。” 就算真是她亲手割下去的,他能拿她怎么办。 割就割了。 并不意外他这样若无其事的口吻,顾袅屏了屏息,呼吸骤然间更加发涩。 她的声音很轻:“你能不能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明明从前那么惜命的一个人,当初快死在路边也要抓着她的裙子让她救,为了活命能在秦家忍辱负重。 第22章 翌日,雨后天晴。 顾袅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房间里了,床上只有她自己。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他的怀里睡得那么熟,被他这样抱回来都浑然不觉。 她好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习惯他,尽管她自己不愿意承认。 人总是会容易习惯和依赖,却很难学会戒掉。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害怕,顾袅坐在床上,努力摒弃那些念头,试图让心跳重新平静下来。 楼下餐厅,餐桌旁只有daisy正在整理餐盘,看见顾袅下楼时的目光似是在找人,顿时了然。 “先生出差去瑞士了,邵助理一大早就来接了。好像是去参加什么经济论坛。” 又想到什么,她笑着道:“先生还说您要去实习,以后早上出门让石先生送您,中午饭厨师会提前备好,还是像以前上学时那样。” 闻言,顾袅愣怔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竟然同意了?明明昨天还说哪也不准她去。 所以,他最后还是让步了。 心脏不知怎的升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顾袅下意识打开手机软件里的天气,输入搜索了瑞士的天气。 看见没有下雨的标识,心里好像才微微放松下来,滑了出去。 做完这些,她才堪堪回神,不觉咬紧唇瓣,脑中思绪蓦然更乱。 她刚刚在做什么? 秋高气爽,天空清澄,很快到了周一,顾袅去学校报道的日子。 这是一家长岛附近的私立小学,坐落富人区内,上下学期间的校门口也都停满了豪车,她混迹其中不算突兀。 顾袅的带教老师叫作琳达,是一位拉丁裔女士,四十来岁的年纪,很利落的超短发,笑起来很友善热情,是教数学的。顾袅每天的工作不算繁重,每天上课前负责带学生做简单的课前准备活动,课后帮忙批阅一些作业,其他时间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从前轻车熟路的。 一下子从被镤光灯包围变成被小孩子包围,顾袅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和踏实,仿佛这才是她本应该有的生活。 她不是专业科班出身,演戏对她来说并不算是她擅长的事,偶尔也让她觉得德不配位。 如果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她也曾经剖析过自己的内心。 比起演员的光鲜,选择教育这个专业,进而选择这个职业,也许是她迫切地需要一种“被需要”感来支撑她,从而找到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和意义。 她总认为顾宴朝的心理是病态的,可她自己好像也没健康到哪里去。 当初离开他,是因为她也想知道自己在脱离庇护之后究竟能不能生活下去,事实证明她可以,可以不依靠任何人获得想要的生活。 如果后面有机会,她还想去非洲支教。就这样一点一点,她总能拼凑出存在的价值。 正是午休时间,天空湛蓝,学校里外面的操场上很是热闹。 班上的黑人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鲜花,羞怯地递过来。 “missgu,送给你的!” 顾袅蹲下身来,任由小女孩把那朵鲜花别在她发间。 她也弯起眼睛笑:“谢谢,我很喜欢。” 小孩子一般只喜欢两种人,漂亮的,心地善良的。 一旁来探班的江沁月见状,忍不住撑着下巴啧啧两声。 她眨眨眼睛,出声试探道:“看来顾总也没有那么专横独裁嘛,虽然嘴上那么说,但还是让你来了。” “人是会慢慢改变的,都需要时间的,总可以再给一次机会,对吧?” 顾袅抿了抿唇,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江沁月也不意外她的避而不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微严肃起来:“对了,盛柏言来美国了,他一直联系我,说想见见你。你要见 他吗?” 闻言,顾袅有些诧异,忽然又想起男人那晚的异样。 难道是他那天就已经知道盛柏言追到这里来了,所以才会反常? 越想越觉得可能,思忖片刻,她沉默下来,摇了摇头。 江沁月看出她的坚决,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他好像挺着急的,说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见面告诉你。” 顾袅还是摇头,“算了。” 万一被男人误会她要第二次和盛柏言私奔,场面还不知道会怎样。 她或许不会付出多大代价,惨痛的是别人。 学校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来实习的中国女孩,是哥大教育系的留学生,大三,名字叫戚葵。 “我也没想到来实习居然还能跟明星一起,像做梦似的。你放心,我肯定会保密的。” 戚葵一边保证着,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笑眯眯地弯起了眼睛。 下午,学校的黑人保安突然敲了敲教室门,怀里还拿着一大束鲜花,找到了顾袅。 顿时吸引了走廊里一众老师学生的视线,不少老师从自己的教室里探出头来好奇张望。 戚葵在一旁惊讶地睁大眼睛,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羡慕:“哇,这是你的粉丝送的吗?” 顾袅被问得噎了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耳根隐隐开始发热。 哪有粉丝知道她在这里。 他突然一声不吭地给她送花干什么?还非要大张旗鼓送到学校里来。 顾袅垂下眼睫,看着怀里巨大一捧花束,刹那间有些失神。 浅粉色的花苞仿佛还沾着晶莹的露水,在阳光下被映成了温柔的肉粉色,浅淡花香盈盈钻进鼻腔,不知不觉间充盈感官。 他给她买过很多珠宝,钻石,不计其数。 却是第一次送她花。 “法国芍药哎,都不是玫瑰,你这个粉丝好浪漫哦。” 闻言,顾袅有些不解地抬眸,清亮的眼眸里倒映出大面积的淡粉色,柔美得动人心魄。 戚葵捧着脸促狭看她:“芍药的花语你不知道吗?” 情有独钟。 万千人海里,我独爱你。 - 瑞士。 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会场内,衣香鬓影,宴会厅内四散着互相攀谈的精英,照相机的闪光灯接连起伏,好几台都不约而同地对准同一个人。 男人无视闪光灯,挺括的西装面料勾勒出完美的肩颈线条,侧面轮廓深邃俊美,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看来。 正低垂着眸,专注看着手机上传来的照片,眼底不易察觉透着一抹柔和。 是她在学校里,裙摆微微拖在地上,脏了也不在意,只为了给面前的小孩子合适的高度,把花戴在她发间。 笑靥如花的模样,看起来气色不错。 第三天了,总该忍不住打电话给他了。 正想着,屏幕跃出一通来电。 男人唇角微扬,眉眼间的冷意顷刻间消散开,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顾袅咬了咬唇,只能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别再让人送了。” 他人虽然不在,可连续让人往学校里送了三天花,闹得所有人都以为她有个狂热追求者,现在就连家里的花瓶都插不下了。 又轻又软的嗓音传过来,听得他心口一阵发痒。 抬手松了松束着的领带,他又漫不经心回:“我高兴。” 他这人怎么这样? 顾袅呼吸微微发烫,不说话,就又听见他低声问:“花不喜欢?” 低沉的声线顺着微弱电流声钻进耳朵,勾起难言的痒意,似乎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 顾袅又想起戚葵说的,那所谓的花语。 就在这时,对面一道毕恭毕敬的声音突然出现拯救了她:“顾总,可以上台了。” 顾袅陡然松了口气,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快,忽然又听见他道:“明晚等我回去。” 他要回来了? 听筒里安静几秒,电话被她挂断。 男人挑了挑唇,放下手机,从容整理衣襟起身上台。 不远处,两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站在圆桌旁交谈。 其中一人随手拿起侍者托盘上的香槟,看清了完整一幕,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 “顾宴朝终于找女人了?” 身旁的人有些困惑:“没听说,倒是听说他把他妹妹带回来了。” 卓森哼笑一声:“那副表情,肯定是跟女人打电话。前几年装的裤腰带勒那么紧,现在终于装不下去了。” 说完便转头吩咐身后的秘书:“查查是谁,明星还是模特。” 秘书立刻领命退下。 身边的人看出他的意图,抬了抬眉:“要我说,你不如直接去泡他妹妹,他前几天还用他妹妹名义捐了个博物馆,就连长岛那庄园也是专门给他妹妹砌的金屋,宠得不得了。” 卓森眼底笑意更深,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也行。” - 翌日。 午休结束,顾袅在办公室里帮忙打印秋假期间要留给学生的作业。 说是作业,其实也只是让孩子涂色彩的数字绘画,记录假期,典型的人文主义教育。 才整理到一半,就看见琳达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过来。 顾袅认得眼前的小女孩,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中国人,长相可爱精致,性格也乖巧懂礼貌。 视线对视上,小女孩冲她眨眨眼睛,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十分惹人怜爱。 顾袅也朝她笑笑。 琳达语气有些为难地和她解释情况:“bella父母临时出差,秋假期间都不在纽约,需要学校有老师把她送到她在洛杉矶的小舅舅家里去。路程虽然很远,不过路上所有开销bella父母都会报销的。” 这话一出,顾袅就明白了。在全世界,实习生都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但转念想到昨天男人说的今晚回来,顾袅还是答应了。 第23章 虽然入行时间不算久,但顾袅也多少走过几次国内外的红毯,见过不少男明星。 眼前这个人...实在是过分耀眼张扬的长相,让她下意识以为遇到同行了。 不自觉会让顾袅联想到江沁月喜欢追的那些韩国男团爱豆,是同一种类型。 如果是江沁月在这里,可能会兴奋地大叫。顾袅默默地想。 而对方似乎习惯了这样惊艳的目光,精致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像宿醉刚醒的状态。 他的视线也在打量她,几秒后出声:“中国人?” 见对方并不认识她,顾袅回神,暗自松了口气。 “是的,我姓顾,是bella学校的老师。” 男人扯了扯唇角,语气倒没有顾袅想象中的傲慢无礼,还算客气。 “顾老师,辛苦你送她回来。随便坐。” 顾袅侧眸望了一眼凌乱的沙发,把学生送到了,她好像也没必要在陌生人家里久留下去。 刚想开口告辞,就被一道楼梯处传来的响亮男声打断。 “郁三你丫的不知道给哥们准备条内裤啊?” 一个上身赤裸,只有下半身裹着浴巾的年轻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卧槽——”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袅反应得很快,一下子弯下腰捂住旁边小女孩的眼睛。 - 十分钟后,刚才还半裸着的年轻男人穿搭整齐下来,倒显得十分正经,衣冠楚楚的模样,这么短的时间里甚至连发型都打理好了。 两个人都很年轻,给顾袅一种大学还没毕业的富家公子哥即视感。 男人冲她露出一抹八颗牙的灿烂笑容:“抱歉啊,不知道家里来人了。” 顾袅猜测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应该是某个昨晚彻夜派对后留宿的朋友。 她也礼貌地向对方回以笑容,表示没关系。本来她就是外来客。 突然,栾斌撞了下身旁的人:“好啊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认识的妹妹?” 郁子听不耐烦地皱皱眉,还没出声,就听见对面的人急忙解释:“我是bella学校的老师,你误会了。” 见顾袅语气真诚,神色又十分坦然,旁边的bella也一脸依赖地粘在她身旁。 栾斌这才相信,讪笑:“哦,原来是老师啊,唐突了。” 对方声音里的北城腔调明显,正了正神色,凑近她:“老师,你长得好眼熟啊,有点像我女神。” 闻言,顾袅顿时神色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栾斌眯起眼盯着她的脸几秒,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爆了句粗口,终于反应过来了。 “顾袅?你是顾袅?那个女演员?” 彻底被认出来,顾袅一时间也有些失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刚才所谓的老师好像都变成了欲盖弥彰的借口似的。 果不其然,那道揶揄促狭的目光瞬间又在两个人身上游走。 下一秒,衣领被人从后面拉住,扯走了。 见状,顾袅细眉微微松开,心想bella的那位小舅舅应该会负责把情况解释清楚,不用她太过操心。 何况本来他们连认识都不认识。 两人走到里面的吧台,栾斌的目光依然恋恋不舍落在外面的倩影上。 又看了一眼,他才意犹未尽收回视线:“女神,这是真女神,网上还说她是淡颜,老子看她长得像芭比,脸还没我手大。她刚才看我一眼我差点心脏停跳。” 闻言,郁子听眯了眯眼睛,语气来了些兴味:“她是明星?” “你断网啊,她前天刚上过热搜。尚珏也挺喜欢她,前几天还跟我说她那个导演男朋友出轨了,他要出手了。” 正说着,栾斌神色微敛,语气里带了点忌惮:“但听他们说她背后好像是有个金主,也是个华裔,燕城人,挺牛逼的。” “比如?” 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栾斌琢磨了下,回答:“能在这横着走吧。” 意识到他今天的问题多得出奇,栾斌察觉不对,目光审视:“干嘛,你真要挖人墙角?”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没答这话。 双手插回裤兜,他慢步走回客厅,抬了抬眼皮,就看见客厅里的一幕。 地毯上不知道是昨晚哪个人掉了个没用过的避孕套,被bella好奇地捡了起来。 “老师,这是什么呀?” 郁子听脸色一遍,刚想快步走过去,就见顾袅转回身。 她一回头,看清小女孩手里拿的是什么后,白皙的耳尖明显泛红,但面上没有表现得太过慌乱,反而笑着微微俯身,嗓音清浅柔和。 “只是保护女孩子的一种工具,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原理,等到回学校之后老师再慢慢告诉你,好吗?” 他骤然停住脚步,加州下午的阳光也烈,照亮她白净清透的侧脸,精致的鼻尖,女人黑亮长发微卷,披散在肩头,一双杏眼灿若星辰。 看了几秒,郁子听懒懒收回视线,喉结微动。 bella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顾袅。 顾袅松了口气,又感觉接过了个烫手山芋,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毕竟是在别人的家里,又是别人的隐私物品。她直接丢掉似乎也不合适。 细眉拧紧,犹豫不决间,身后响起一道慢悠悠的声音。 “老师大老远送你回来,不请老师吃个饭?” 顾袅手心忽然一空,就见男人神情自然拿过她手里的东西,行云流水扔进垃圾桶。 郁子听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刚想给管家发消息让他订家米其林,包场。 还没打完字就听见脚边的小女孩忽然大叫起来,抓着他裤脚,语气雀跃。 “小舅舅我要吃麦当劳,我想要新出的芭比公主套餐!” 请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吃麦当劳?他还没干过这么逊的事儿。 可还没等开口,就被打断。 顾袅失笑,忍不住弯下腰捏捏她的脸颊,手感软绵绵的:“老师请你吧。” “好耶!” - 云层飘渺,飞机平稳穿梭在云间。 每次飞机起飞前都有专门的安保团队搜查过整架飞机,确保没有任何监听或者偷拍设备,所有机组人员也被严格安检搜身过。 秘书恭敬站在后方,很快就有身材姣好的空乘小姐小心谨慎地奉上香槟,看着几个男人围聚在德扑桌旁打牌,昂贵的雪茄肆意在空气里燃烧着金钱的味道,筹码堆叠在手边 。 掌握全美经济命脉的人物都在这架飞机上,常出现在时政新闻里的经济学家,财政部长,还有几家其他对冲私募基金老板,说是几乎足以统治全球经济或许也不为过。 年龄高矮胖瘦不一,唯一相似的点是眼神都精明得像豺狼。 视线又不由自主落在窗边那道坐着的身影上,舷窗外耀眼刺目的阳光照进来,同样的衬衫西裤,穿在男人身上仿佛剪裁格外得体精良,腰臀线条养眼,莫名透着性感的味道,四周仿佛都是他身上居高临下的气场。 比起其他人来,眼前这位实在赏心悦目。 心脏咚咚直跳着,空乘小姐恭敬将酒杯放在男人手边,甜美的笑容里都带了更多真诚:“顾先生。” 就在这时,邵应握着手机从后面走过来,视线和顾宴朝撞上,目光微微示意。 男人叼着烟起身,走到没人的座椅区里。 确保外面的人听不见,邵应这才沉声开口:“她去了洛杉矶,说是送学校里一个学生。”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看见男人眸色一沉,片刻后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为了躲他一个晚上,就能不遗余力跑到洛杉矶去。 还是他给的自由太多了。 不该给她手机里装定位,应该在她身上装一个。 沉默间似乎也感觉到了从男人身上释出的威压,阴沉可怖。 邵应思索片刻,还是把顺带查到的事情和盘托出:“那学生的姓名,和她父母的身份信息好像都是伪造的。” 在这里需要假的身份信息,一般会是什么人。邵应大约有了猜测,但不敢妄言。 男人嗤笑一声,眼里依然是不屑之色。 放她飞出去几天,她能给他招惹一群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来。 顾宴朝眼眸轻眯起,忽然想到什么:“前几天苏甯说的慈善晚宴是今天?” 邵应忙点头:“是。” 他从座椅里站起来,丢下三个字:“改航线。” 不容置喙的语气,邵应毫不意外,立刻转身去后面的驾驶舱。 本来这种级别的晚宴男人不必非要亲自出席,但这样中途改道,总要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有的飞机航程不足以覆盖从瑞士到洛杉矶将近七千公里的距离,但恰好今天他们搭乘的是庞巴迪7500。 半道改航线好说,可里面那群人不是好糊弄的,得给个解释,但不能被知道这样大张旗鼓的背后是和顾袅有关。 - 落日时分,橙黄夕阳笼罩整座城市,加州独有的风光旖旎,路边棕榈树高耸伫立。 麦当劳内,靠窗的座位旁,坐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外面还停着一辆扎眼的黑色柯尼赛格,十分拉风。 周围路过的路人不禁频频看过去,还有人想拿出手机偷偷拍照,试图把车和店里的人都一同拍进取景框里。 “是哪个韩国爱豆吗?” “不知道,先拍了吧,回头发网上再问...” 话没说完,两个女孩子窃窃私语的声音停住,看见面前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黑衣保镖,和一个面容慈善的老人。 “抱歉,可以请两位删除刚才拍摄的照片吗?” 店里,冷气徐徐吹出,高脚椅上小女孩的两条肉腿晃来晃去,显然对外面的情景已经习以为常。 第24章 车内外的空气诡异地安静着。 僵硬了两秒后,顾袅猛然回过神来,用力挣脱开腰间束缚着的掌心。 快速从他身上爬了下来,一把抢过郁子听手里的发圈。 她气息凌乱,努力维持着镇定的声线:“谢...谢谢。” 顾袅想着他也该走了,可对方好像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们。 坐在后座的男人也慢条斯理抬起眼,唇角弧度似有若无,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的长指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淡声道:“不介绍一下?” 话是对着她说的。 顾袅呼吸发紧,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他是我学生的舅舅...” 说到一半,她蓦地顿住。叫什么她都不知道。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男人适时开口:“郁子听。” 顾袅一怔,就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我的名字。” 郁子听扬了扬眉梢,移开目光到男人身上,故意试探:“这位是顾老师的?” 连一旁bella也好奇地眨眨眼睛看着她。 顾袅神色僵硬住,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八卦的学生家长。 身侧那道高大的身影也不说话,幽深的视线落在她头顶,好像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那股压迫感笼罩着她,令顾袅后背都隐隐渗出了细汗,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心虚感。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以顾宴朝这种脾性,怎么可能和一个陌生人自报家门。 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出声:“他是我哥哥。” 话音一落,顾袅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气压更低。 他是不满意她的答案?可她还能怎么说他们之间的关系。 郁子听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眼一旁轮廓俊美冷硬的男人。 同样都是男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眼神里对视的含义。 直起身,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目光毫不避讳直视着她:“那下次见,顾老师。” 他声线放低,语气莫名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暧昧。 “谢谢你今天请客,下次换我请你。” 丢下这句,他就牵着小女孩转身走了,再没管车内是什么情形。 车内的冷气似乎开得过足,暴露在外的肌肤都隐隐冒出了鸡皮疙瘩,令人寒意丛生。 邵应观察了下后视镜中男人晦暗不明的神色,便知不妙。 没赶来之前,本来以为和顾袅在一起的人会是学生的父母或者其他稍微年长些的。 谁知道对方竟然是个年轻又容貌极为出众的男人。 两个人坐在一处,竟然比当初她和盛柏言在一起时还惹人注目。 对方竟然还敢说出这些明目张胆挑衅的话,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存心的。 顾袅心里一跳,害怕他真的误会她和郁子听有什么关系,急忙解释:“他只是我学生家长,我不认识他。” 她顿了顿,又闷声说:“我也没请他吃饭,我请的是我学生。” 话音落下,后排无人应声,空气窒息僵硬,却更让人心惊胆战。 顾袅咬了咬唇,她跟他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她明明就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害怕。 是她刚一上车就被他扯到腿上,虽然还没做什么,却被她的学生亲眼看见了。 可即便她解释了,他也一个字没说。 于是也不再说话,低头去解锁自己的手机,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次也没找到疑似定位追踪的软件。 他肯定是专门让人安装的隐蔽插件,所以她根本无从发现。 路上,男人根本没有理会她,从始至终都在处理公事,接电话,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从邵应的话里隐约捕捉到了几个字眼,晚上他要去参加晚宴。 原以为可能会发生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一路上平稳行驶到达了酒店,她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以为或许他是相信她的解释了。 停车场被专门辟出的区域空旷安静,车停稳后,后排的人忽然出声。 “你们下去。” 前排的司机和邵应对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下了车。 顾袅一愣,顿感不妙,还没来得及拉开车门,手刚搭上把手,下一刻就被他扯了回去。 - 市中心,华尔道夫酒店。 27层宴会厅,正紧锣密鼓筹备着今晚的晚宴。 一个年轻男人拿着手机面色匆匆走过去:“susan,紧急情况。” 低声在她耳边说完,苏甯脸色微变。 身旁的人也听到了话里的内容,神色微惊,表情瞬间如临大敌:“顾总不是不来吗?” “是,本来听邵总助说是打算直接回纽约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来了,飞机上不只有顾总,还有里森部长,鹰石资本的董事长也在。” 晚宴的级别突然被提高,很多细节必须重新布置,菜品要换,安保戒备要升级,不能有一点纰漏。 苏甯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每次这样大费周折,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男助理说:“顾总已经到了,来的好像还有顾总的妹妹,现在就要安排一个造型师过来。” 乘着电梯快速下至负二层停车场。 专属停车位里,一整排里只停着那辆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蛰伏在阴影处,看不出丝毫端倪。 苏甯眸光微闪,抬眼就看见邵应守在不远处。 她匆匆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在静谧的环境里发出一阵回声。 “我有急事和他说。” 邵应也望了眼车的方向,唇线抿紧,冷声拒绝:“现在不行。” - 宽敞的车厢后排,男人靠在座椅上,声线低沉,微微透着不易察觉的哑,一只手握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季驰在对面幽幽开口:“上次赌场的事查到是谁动的手脚了。” “嗯。” 他懒散应了声,听筒里的对话声一字不落地入耳,顾袅听见男人说了个英文名字。 他说正事根本不避讳她。 她咬紧唇努力克制住颤抖,紧接着听到电话对面的季驰笑了笑:“你知道了。” 男人薄唇扯动,眼底笑意嘲弄:“政客不都是这副嘴脸,有什么意外的。” 选举的钱是他出的,吞他那么多钱不办事。 “他既然不想坐了,就让他把钱吐出来。” 冷冽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顾袅视线迷离看着他的侧脸,亦是没什么表情,眉眼里藏满了戾气。 如果能忽略他此刻手上的动作。 干燥微凉的指腹被黏液打湿了,时而轻时而重的力道,算不上暴戾,却也绝对称不上温柔。 意识也像是漂浮在云间,登不上去也踩不到底。 季驰语气微沉:“他一个人搞不出这么大动作,还有你这次被查,恐怕和那人也有关系。” 听到后面两个字,顾袅猛然从意乱情迷里回神, 湿漉漉的眼里有了焦距。 什么被查? 措不及防地收缩夹紧,连动一下都困难,用力把他往外挤。 电话挂断,被他随手扔到一旁,滚落砸在脚下。 粗重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指节因为忍耐而微微泛白。 某处涨得发疼,男人眉头烦躁蹙着,强忍着那阵燥火,又把人扯回怀里,盯着她绯红的脸颊,视线对上她的眼睛。 他勾唇冷笑:“你想跟谁跑,那人是什么下场,要不要我提醒你?” 顾袅呼吸颤抖,浑身上下已经累到极点,所有的力气被消耗光了,可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还瞪着他。 身前坚硬滚烫的胸膛推不开,被他的热度和气息禁锢着,她双手也发软,却不肯服输:“你根本不讲道理!” 她什么时候是要和人跑了,明明只是送学生过来。是他根本不听她的解释。 顾宴朝忽而低笑一声,幽深的眼里显然已经是怒火压抑到了极点。 看见她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男人像一家三口似的坐在那,她还盯着别的男人的手看个不停。 他当然看得出来她说的都是实话,同样是男人,那人看她什么眼神,他会看不出来?她还敢说他只是她哥哥。 那股怒火烧得他理智全无,没杀人都算他今天冷静,还要跟她讲什么道理? 每次对她让一步,她就来挑战他的耐心。 他给她送了三天花,她一句喜欢都没有,他走了多少天一通电话也不会主动给他打。 明明已经快被她逼疯,他也还是忍耐着,慢条斯理地继续撩拨她,手下或轻或重,掐着那处嫩红脆弱的花蕊。 “顾袅,谁要当你哥?我们有半毛钱关系?” “你每天不穿内衣在家里晃,当我看不见。” 他说的是以前。 “别人的手就那么好看,嗯?” 他每问一句话,手上就要发狠用力,宛如狂风骤雨袭来,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应和喘息的机会。 嘴唇几乎快被咬出血来,灵魂快要飘出体外,顾袅只能竭力克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刚抓住时机想拉开车门逃,身后的人就扯住她细白的脚踝往回拽。 黑色真皮座椅上被拖出一条晶莹水渍。顾袅绷紧全身,清楚感觉到他无名指关节微微凸起的那处恰好对准最脆弱的位置狠狠刮蹭过。 男人那件黑色西装外套搭在靠背后,猝不及防间,昂贵的面料大面积被水柱洇湿。 亲眼目睹这一幕,她浑身瞬间僵住,脸色煞白一片,纤瘦的身体瞬间抖成了筛子般。 顾宴朝唇角勾起些愉悦的弧度,亲了亲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 掌心轻抚她有些痉挛的小腹,阴郁的语气却莫名缱绻了几分。 “对你哥哥有反应,你丢不丢人?” 第25章 被淋湿了的西装还搭在那,狭小车厢里弥漫开的味道,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发生过什么。 就在顾袅呼吸发抖,大脑停顿到无法思考时,外面的脚步声忽然停住。 “抱歉几位,顾总不在车上。” 是邵应的声音。 随即,那几道脚步声走远了。 像是一下从悬崖上跌了回来,浑身冷汗涔涔。 她刚才是真的被他吓到,来不及去思考。 他怎么可能不安排人在附近守着,说那话分明只是为了吓唬她而已。 顾袅回过神来,目光有了焦距,直直对上他漆黑晦暗的眼睛,看清了他眼底愉悦的笑意,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疯狂。 一瞬间理智全无,被愤怒驱使着不受控制上手去打他:“顾宴朝你有病!” 骂完了他,顾袅的鼻尖蓦地一酸,她从来不骂人的,这辈子所有骂人的话全都用在他身上。 她没办法再保持冷静,指甲也在他冷白的颈侧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来。 轻微刺痛感传来,男人抬手去摸了摸,没出血,反而沾上一股她身上的馨香,蹙起的眉心瞬间松开。 “和我一起上新闻不好?” 她都能和别的野男人在网上乱炒什么绯闻,跟他怎么不行。 他就这么见不得人,让她那么惊慌,害怕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顾袅不再和他说话,整理好衣服后便自己下车。 那里被他弄得红肿着,一时半会消不下去,连走路产生的细微摩擦都会生出强烈的感觉。 刚迈出去,双腿险些软得摔在地上,被男人反应极快地扶住。 刚才因为害怕而加剧的心跳还没有平复,她忍不住吸了下鼻子,用力把眼泪忍回去。 手腕被他从身后抓着,走不动,就对上她泪盈盈的眼。 看见她眼眶泛红,男人皱了皱眉头,心脏像是被什么扎了下,密密麻麻的疼。 他的语气不觉柔和下来,带着些轻哄的语调,低声问:“抱你上去?” 顾袅抿紧唇,用力挣开他。 这次他没再抓着她不放,任由她走了。 苏甯就站在那里,看着男人被甩开了手,想跟上去,却又停住了脚步。 最后,他点了根烟,倚在车旁抽了起来,缭绕的烟雾藏住他的眉眼,看上去那么颓然又挫败。 一直到了房间里,两个人的气氛依然没有丝毫缓和,旁边的造型师和助理大气不敢出,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饿不饿。” “换了衣服陪我去晚宴,嗯?” 无论男人怎样低声下气,她一字不答,抿着唇,不和他说话,也不看他。 助理在套房门口小心翼翼敲门,“顾总,项链送来了。” 苏甯就站在门口,看着女孩坐在里面,依然面容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那么名贵的项链,多少人毕生都瞧不上一眼,捧到她的眼前,她却不屑一顾。 平日里那么桀骜,对任何事都毫无耐心的男人,此刻就半蹲在她面前,眉心深拧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怎么会哄人呢,他永远独裁,从来只有旁人顺从他的意愿。 许是实在没办法了,他站起身来,微微靠近女孩,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女孩白皙的耳尖瞬间通红,终于有了反应,愤然瞪了他一眼。 见她终于愿意看他一眼,男人又低低笑起来,那双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着,又坏又痞的模样。 是他从不会流露出来的那一面。 - 晚上六点,晚宴准时开始,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在圆桌间自如穿梭着。 从会场布置便能轻松看出这场慈善晚宴规格甚高,名流云集,随处可见好莱坞大片里常出现的面孔,也不乏一些知名格莱美奖歌手。 顾宴朝临时被什么部长的秘书请走了,顾袅只能 一人先来。 正好,她也不想和他呆在一起。 一开始她随意走走停停,百无聊赖,直到视线被某个方向吸引,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女人正被人群簇拥着,笑容明艳自信。 顾袅一怔,竟然是她从高中开始就喜欢的欧美歌手乔伊斯。她还曾经买过不少张实体专辑收藏在家里,却一直没机会去看一场演唱会。 视线遥遥在空气中相撞,对方似乎也看见了她,不多时,放下酒杯朝着她走了过来。 女人微微勾唇,友好开口:“顾小姐,你好。” 被昔日偶像主动上前搭讪,像是被天上掉下的大饼砸中了。 顾袅懵怔地眨眨眼睛,从惊喜里迟迟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您认得我?” “当然。” 乔伊斯笑,十分平易近人的语气:“应该是几年前,顾总曾经邀请我去参加你的成人礼。当时我还特意为你写了一首生日歌。” 顾袅呼吸一停,紧接着又听见女人温和解释:“当时我的档期很紧张,本来不打算去的,不过顾总很有诚意地主动登门拜访,又开出了一个很诱人的价格,我才答应了。” 顾袅当然清楚,四年前正是乔伊斯的新专辑在全球爆红,连巡演门票都一票难求的程度。 说着,乔伊斯美艳动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神色颇为遗憾。 “只是后来我的经纪人跟我说,不知为什么取消了。我还很惋惜。” 即便提前取消了,男人也十分慷慨地付了当时谈好的价格。 那次见面后,即便后来她再主动发出一些私人邀约,他也没再应过。 收回思绪,乔伊斯耸耸肩膀,又微笑道:“不管怎样,他是个很好的哥哥。” “等你下一次生日的时候,可以来邀请我,这次不收出场费,算是把上次的补上。” 她是在十八岁生日前离开的。 早在她走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在暗地里筹备她的生日,而她对一切毫不知情。 周围很快又人来人往,觥筹交错间,乔伊斯跟她道别离开,留顾袅独自一人愣怔在原地。 头顶明亮华丽的灯光洒下来,在她的眼睫下方投射出一小处暗影。 不远处,一阵谈话声入耳。 “娄教授的新书我已经拜读过了,不愧是伯克利心理学的知名教授,果然名不虚传。” 女人从容笑笑,不卑不亢地回:“您实在过誉了。” 顾袅浑身一僵,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才敢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洛杉矶的华人不少,政商界的名流人士聚在一处谈笑风生,中国人也自成一个圈子相互恭维。 处于中心的女人一身端庄的白色晚礼服,看起来约莫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却因为保养得宜并没有留下过多岁月的痕迹,眼角细微的皱纹反而显得从容优雅。 看清她的面容,顾袅呼吸收紧,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方向。 不过一米的距离,娄书慧也看见了她,优雅的神情微微出现一丝裂缝,却被很快掩藏回去。 即便如此,也被身旁眼尖的人注意到她的变化,瞧见了不远处的顾袅。 “娄教授认识顾小姐?” 顾袅呼吸也下意识屏住,指尖攥紧裙角,等待着她的回答。 空气一点点凝固住,直到女人扯出一抹没有破绽的笑容,不着痕迹道。 “不认识,是第一次见。” 随着最后一个字节砸进耳膜里,周围的声音仿佛也在刹那间消失,如坠冰窖般的冷意将她吞没。 男人讪笑两声,“这位就是顾总的妹妹。” 华人富豪圈子里无需多言的默契,提起的顾姓只有那么一位。 顾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做到转身离开的,她只觉得肺部的氧气好像被瞬间抽干了,没办法思考,仅有身体在毫无意识地走动。 从听见娄书慧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已经没有其他感受,也听不见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世界仿佛顷刻间被抽成了一个真空的罐子,将她塞进其中,呼吸不得,还要一寸寸榨干她的血肉。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遥远又近在咫尺。 “袅袅。” 她僵硬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就对上那双似乎饱含痛楚的眼睛,和记忆里那双温柔的眼睛很像,却又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娄书慧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此刻四下无人后,才沉声开口解释:“妈妈身份比较敏感,所以才在外人面前那样说,并不是因为其他的。” 话落,无人回应。 也许是职业缘故,女人绷起脸来时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你还和顾宴朝在一起,是不是?” 顾袅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 “你现在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盛家出事是不是也是他做的?是他逼你回来这里的,对不对?”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题抛出来,周围陷入死寂。 见她始终沉默着,娄书慧眼底划过一抹痛楚不忍,试图上前一步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女人怔了下,察觉到了她的抗拒,抿了抿唇,美丽面容依然端庄得体。 她屏了屏息,依然冷静地说:“袅袅,你不该和他这种人在一起。当年你爸爸出事之后,他根本没顾忌你,是你爸爸看错了他.....” 话没说完,就被她轻声打断。 “可你也没来找我。” 娄书慧一愣,对上她平静的目光,灯光照在她清亮的眼眸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哀伤。 没有怨怼,也没有憎恨,仿佛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事实。 那年她怀了孕,即便前夫自杀去世,死得那么惨烈,她也没有回去。 只有顾袅,被所有人忘记,被所有人抛下。 第26章 夜幕低垂,酒店顶层套房内,玻璃窗外是阑珊夜色。 顾袅望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出神,忽而听见身后的房门被人敲响。 本以为进来的人是顾宴朝,没想到是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露肩礼服,妆容精致美丽,气质成熟,却是并不低俗的性感。 迎着顾袅疑惑的目光,她言简意赅道:“我叫苏甯。是风险合规部的。” 顾袅忽然想起为什么她会觉得眼前的人面熟,上一次博物馆外,她们曾经遥遥对视过一眼。 她没说具体职位,但她知道女人的职级不会低,否则不会和邵应一同出现。 苏甯淡淡勾唇,再次出声:“我是四年前到他身边的,那时候你应该刚离开不久,所以我们没见过面。” 顾袅敏锐从她用的字眼里察觉到什么,细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却没说话,安静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静了静,忽然轻笑了声:“顾小姐知道吗,他今天其实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甯眼底的平静再也无法维持下去,那阵妒意烧得她无法冷静,理智全无,尤其是在一次次亲眼目睹之后,终于在今天到达了顶点。 她目光讥诮,“他没有那么清闲,不是整天可以满世界去找你,陪着你风花雪月。” 顾袅怔住,看着女人笑了笑,眼里笼罩上几分黯然:“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做什么事都不需要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紧绷着,胸口有了起伏:“什么意思?” 苏甯有些自嘲地笑,“他为了抢北码头,可以和他姑姑,他的爷爷对着干,闹得众叛亲离,有家不能回。他得到的,远比不上他损失得多。” “褚睿告诉我,上次你被人绑架,其实是你主动和对方走的。你诱骗他去,利用他换别人平安,你以为这些他都不知道吗?” “为了你,他甚至敢去威胁泰国警署,查封了黎黍手下的几家赌场。” 原本打算用来交换更大利益的棋,布了那么久,就这样被白白浪费了。 “还有陪你在博物馆的那天,他原本约好了和州长见面。为了陪你,他又没有去。” 包括今天,男人和娄书慧私下见面,一旦被抓到把柄,又会被人怎样理解。他本就已经被人盯着,现在更应该低调行事。 如果有任何利益往来被发现,他就是在贿赂联邦政府官员。 看见顾袅错愕的神情,苏甯彻底明白了。 他竟然真的爱她到了这种地步,有的人爱一分,说十分。而他恰恰相反。 为她做过的事,他都只字不提。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男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冷血又无情,对所有人不屑一顾。 如果只见到他这一面,苏甯不会嫉妒,偏偏让她亲眼目睹了他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原来他也会温柔,也会那么笨拙地哄人。 女人停顿半秒,声线微微颤抖:“他对你男朋友做出那些事,你恨他,情有可原。但他也是人,没有那么刀枪不入。” 在这个国家,他孑然一身,没有家族支撑,一旦倒下了,就是彻底的倾覆。 说完,苏甯的面容恢复了平静,目光也显得有些空洞失神。 “如果你想把我说的这些告诉他,那就告诉他吧,我不在意。” 被他开除赶走,或是承受他的勃然怒火,她都不畏惧。她只是不能接受看见他输。 她轻轻弯了弯唇,看着顾袅怔然的模样,哑然失笑。 “顾小姐,我和你不同,我只希望他好。” “他养了你那么多年,如果你念他一分好,起码不要再背叛他。” - 觥筹交错间,晚宴濒临尾声,被翘首以盼的人才堪堪露了面。 正努力争取投资的科技新贵正高谈阔论着公司前景发展潜力如何巨大,忽而被男人沉声打断。 “这里有什么女孩喜欢的地方?” 他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他当然也听别人说了,顾总是带妹妹来的。 于是立刻殷切地回:“有一处天文台比较有名,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去,一部经典的爱情电影就是在那取景的....” 邵应在一旁听见,明白了什么,立刻转身去打电话安排。 回到房间,顾宴朝刚走进去,就见客厅沙发里一团暗影,她双臂环抱着自己,散落的长发垂着遮挡住神情。 孤伶伶的可怜样子。 心口猝然疼了下,男人抬手揉了揉眉心,快步朝她走过去。 “还没睡?” 下午的事惹她不高兴,晚上回来之后应该早就反锁门不理他。 早知道她在等他,他该早点回来。 随着他靠近,浅淡的酒气飘过来。顾袅抬眸看着他,片刻后,强迫自己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害怕暴露出什么情绪被他看穿,索性垂下眼睫。 喉咙闷得发疼,嗓音也有些艰涩:“我不困。” 说完,她又把头低下去,安静坐在那。 她低垂着脑袋,就是小鸟伤心难过还闷着不说时的样子,他比谁都熟悉。 顾袅只觉得脑中思绪乱成一团,不知道怎样面对他,只要闭上眼睛,耳边就是苏甯的那些话。 静默间,又突然听见他说:“那带你出去。” - 夜色幽深,原本漆黑静谧的山顶,不知为何忽然重新亮起昏黄的灯光。 洛杉矶最为著名的景点之一,平时都是人满为患的格里菲斯天文台,知名电影取景地,站在上面足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在本该关闭的时间段里不知为何又悄然开放。 被临时叫来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好奇问:“一会儿到底是谁要来?” 更好奇的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和财力。 一旁正严阵以待的经理瞥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解释:“是一位姓顾的先生,中国人,还有他的妹妹。” 闻言,工作人员恍然大悟。 华裔大佬半夜一时兴起带着妹妹来看洛杉矶夜景。 可他们这里明明是情侣约会的最佳地点之一。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山路上亮起车灯,一辆黑色豪车平稳从夜色里驶来。 停稳后,车门打开,里面露出一截细白的腿,裙角在晚风中飘动着,看着也让人觉得美。 经理殷勤上前,“顾先生,顾小姐。” 那位常出现在金融杂志里的顾先生没什么表情, 衬衫西裤,黑色皮带束在劲瘦的腰间,比那些好莱坞里的明星模特看着还养眼。俊美立体的脸上面色冷淡倨傲,对他们的殷切没什么反应。 反而是一旁看起来年纪很轻的顾小姐温柔漂亮,会朝着他们礼貌地回以微笑。 “两位这边请。” 顾袅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大半夜带着她出来了。 天文台按理来说在这个时间已经关闭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又让人家重新开放。 微凉的晚风轻轻拂动起发丝,被顾袅抬手撩开,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称得上震撼的一幕。 视野里,城市斑斓的夜景像是散落的光点缀于幽蓝绒布上,美得人心颤。 竟然让她真的将晚上发生过的一切短暂忘在了脑后。 忽然,顾袅听见打火机发出的清脆声响,转头看去,男人就站在离她稍远一些的位置,随意靠在那,衬衫微微压住了些褶皱,指间夹着烟,认真抽着,烟雾缭绕在他周围,看不清神色波动,却有些颓废。 莫名让人觉得孤寂落寞。 他心情不好。 脑中刹那间冒出这个念头,顾袅攥紧了指尖,心口倏地抽痛了下,又想起听苏甯说的,他有家不能回,闹得众叛亲离。 她和顾姯一起骗他,他也都知道。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转头,视线正正与她对上。 很快,他眉心微松,随手把烟掐灭,走到她身边。 顾袅心里隐约有了猜测,抿了抿唇瓣,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今天和...她,都说什么了?” 她实在想不出他能和娄书慧有什么话题可聊。 他突然语出惊人:“我说我想娶你。” 顾袅呼吸滞住,看着男人唇角微扬,又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你妈妈不同意,她觉得我不可靠。” 半真半假的语气,也不知道是在逗她还是真的。 她回过思绪,不禁拧了拧细眉,下意识赌气地回:“你本来就不可靠。” 还曾经那么无情无义地抛弃过她。 闻言,男人胸腔溢出一声轻笑,也没否认,从顾袅的角度看,好像又回到她十几岁见他的时候,浑不吝的样子。 静了静,顾宴朝神色忽而认真了几分,低声问她:“怎样算可靠?” 正如娄书慧说的那样,他没有父亲,苏冷玉从怀孕到生下他都没有丈夫,他也没见过丈夫是如何对待妻子。 怎样算是一个合格的伴侣,丈夫,他想知道。 迎着他的目光,顾袅忽然反应过来。 他刚才说的或许不是在逗她。娄书慧是个性格正直,讲话犀利尖锐,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她比谁都了解。 一定是娄书慧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他突然这样问。 毕竟在别人眼里,他实在算不上是个好人。 顾袅拧了拧眉,心脏忽然泛起异样的,细细密密的酸涩痛感。 以前他从不会怀疑自己,做坏事也做得坦坦荡荡,他有一套自己信奉的生存理论和原则,也许和大部分人不一样,也很难被人理解。 他也会被别人的话刺痛,还是因为,说那些话的人是她的母亲。 她觉得喉间发涩,只能尽力忍耐着,轻声说:“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 第27章 要不要...接吻? 夜晚的风似乎也格外柔和,每个字都像是裹着丝丝缕缕的线,缠绕住她的心脏,不断蛊惑低诱她,说出那个字。 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他会问出的话,明明下午对她做过更过分的事,也没见他问她要不要。 她越哭着让他停下,他越是用力地欺负她。 整个人仿佛都被他的手指撑开了,那种好像身体都不由她自己控制的感觉,光是回忆起来就让她忍不住身体发抖。 顾袅觉得喉咙莫名发痒,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理智短暂回笼,她故意道:“不要。” 听见他轻笑了声,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 不过片刻,顾袅眼前一暗,温热还是覆了下来。 却不是落在她的唇上,而是额头。 浅尝辄止的一下,夹裹着他身上的气息,她浑身僵住。 明明力道轻柔无比,却仿佛烫进了心底,指尖猝然一蜷,像是被什么电了一下。 顾袅突然很想问他,那天晚上他闯进她房间里做过的事情,到底是他忘记了,还是他没打算承认他是酒后乱性亲过她。 可说出来实在太难以启齿,她做不到。 她抬 了抬眼睫,撞进他深邃的眼底,心跳又是一阵加速。 就在这时,忽然有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大概是因为有一会儿没听见他们的声音,觉得奇怪。 “顾先生,顾小姐?” 安静的气氛被骤然打破,一切戛然而止。 一直到回了车上,顾袅依然觉得额头上似乎还残存着那阵温热的触感,心跳快得厉害。 他突然变成这样,她不习惯。 后排安静着,空气流动,直到男人的声线忽而响起。 “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顾宴朝当然没忘记下午那个碍眼的男人说要约她吃饭,当然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久留。 她从思绪里抽离,下意识出声问:“你要去哪?” 他没详说:“公事。应该晚上就能回去。” 男人侧眸看她,挑了挑唇,似笑非笑看她:“怎么,舍不得我?” 语气里带着些戏谑调情的意味,顾袅移开视线不看他,耳根却不自觉热了。 不正经,谁会舍不得他。 想到什么,他又沉声道:“这次乖乖在家等我回去。” 她咬唇不答,男人也没再逼问她答应。 反正她不管去哪他都会来抓她。 从天文台离开后,顾宴朝连夜去了机场,顾袅一个人回到酒店里,手机忽而震动了两声。 原以为是他的消息,打开一看,却没想到是娄书慧发来的。 只有短短两行字,却好像比之前发的任何一条都要诚恳。 【袅袅,对不起。妈妈不该为了当年犯过的错误辩解。如果你以后不想再见妈妈,妈妈会尊重你的意愿。】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妈妈不会再阻止,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盯着那两个字,顾袅指尖收紧,眼睛酸胀得厉害。 她真的又喜欢上他了?不可能,明明当初那么痛彻心扉,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的伤害。 她总以为,幸福这两个字已经离她太远了。 那一年,父亲意外离世,娄书慧的抛弃,他的消失,都像一刀刀划在她的心上,割得她鲜血淋漓。 只是,和娄书慧不同的是,他从来没有为当年的所作所为辩解过。 想起了落在额头上,蜻蜓点水的吻。 是因为他坏得坦荡,才让她恨得不坚定,一次次被他动摇。 - 翌日上午,华盛顿。 冷风萧瑟,巍峨庄严的白色建筑外,身穿黑色西装裙的黑人女性已经等在后门处。 见车上下来了两个男人,秘书长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拦住其中一人。 “抱歉,封先生,布莱恩先生只约见了顾先生一位。” 见状,封煜只能不得已停下脚步,目光担忧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偌大的办公室内,气氛庄严。 红木桌后的绒面办公椅上正坐着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白发,浑浊的双目依然炯炯,苍老如枯木的手中握着纯金的钢笔,手边堆叠着厚重的文件。 顾宴朝眼眸轻眯,淡声开口:“赌场的事是你做的。” 站在一旁的秘书长面容微微沉肃下去,看着他桀骜的姿态:“顾先生,请注意你对布莱恩先生的称呼。” 敢在这里如此放肆的中国人,恐怕至今也只有他一个。 男人轻笑一声,依旧不置一词。 看见他没有丝毫打算妥协低头的意思,书桌后的老人终于放下手中的笔,双手搁在桌面,双目微微眯起,不动声色的威压和肃穆感释放而出,居高临下地眯起眼睛。 “darren,你确定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 他只需要一通电话,就可以破坏他的计划,让他损失掉几十亿美金。 目的只是为了让顾宴朝看清,谁才是这里最有权势的人。 “让你娶我女儿,就这么委屈了你。” 商人和政客,本可以最好的合作关系,无往不利,婚姻只是一层更好的加固。明明几个月前他们还是盟友。 婚姻只是一层更深度的利益捆绑,政客又能有多少爱女之心,他也要利用女儿的婚姻来牵制他。 顾宴朝也看着他,薄唇扯动,似笑非笑道:“如果条件是这个,不可能。” 布莱恩灰蓝色的眼睛审视地盯着男人,意味不明道:“你会这么坚决,是因为你的那个妹妹。” 话音落下,男人眉心微动,深邃的面容依然平静。 “感情用事是很愚蠢的行为,这不像我认识的你。” 他不再是几年前那个冷厉杀伐,只顾追名逐利,不谈情爱的男人。 他有弱点,有软肋,也就变成了和普通人一样,成为屠宰场里的动物,可以随意任人宰割。 无声的对峙后,老人再度低下头,拿起钢笔批阅文件,神情似有无奈和惋惜。 “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选择。下一次我们再见面,就不会是在这里了,而是监狱。” 而对面站着的男人面容不见丝毫波澜,没有恐惧,反而漫不经心地勾起唇。 “那就试试看。”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身后的秘书长神色一凝,没想到顾宴朝会这么坚决,谈判居然真的破裂到了如此地步。 车旁,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女人等在那里,前凸后翘的身材极为热辣,表情却是楚楚可怜的。 沁满泪水的眼眸望着走出来的男人。 “你真的不愿意答应吗?明明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有好处,你为什么不同意?” 几年前一次名流晚宴上,她就对眼前的人一见倾心,甚至不惜公开在推特上示爱,却没得到他的任何回应。 他耐着性子,笑意不达眼底:“布莱恩小姐,我的年纪比你大很多。” 艾琳看着眼前依然从容矜贵的俊美男人,心里更加急迫,表情泫然欲泣。 “这根本不是问题,我父母也不在意这些。darren,这只是你搪塞我和父亲的借口。” 她突然上前,措不及防抓住男人的手腕。 “你现在的情况很棘手,你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装作无所谓?” 艾琳当然清楚自己的父亲有多少手段,多么大的权利。 明明只要答应娶她,他从今以后在这里就都有了保护伞。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和他们作对呢。 下一刻,就被男人用力甩开了,力道之大让她险些摔倒,毫无怜香惜玉可言。 女人堪堪扶着一旁在站稳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和我爸爸没必要成为敌人,他会不留余力地除掉你,你斗不过他的....” 可没想到听完她的这些话,男人的耐心彻底耗尽,直接从她身边越过上车。 车上的封煜目睹了一切,猜到了局面恐怕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觉得头疼无比。 “这女人真他妈够难缠的。”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男人冷硬的侧脸,忧心道:“你真的想好了,确定要这样彻底撕破脸?” 顾宴朝抬了抬眼,目光沉下来,薄唇抿紧。 他不怕和人斗得你死我活,唯独只怕一件事。 从今天开始,四面楚歌,他得给她想好退路。他亲口和她母亲承诺过的,他得做到。 与此同时,刚才躲在暗处偷拍的记者抱着摄像机走到女人身边。 女人刚才楚楚可怜的表情此刻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侧过头高傲地问:“都拍好了?” 记者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回:“是,都拍下来了。艾琳小姐。” 随便翻看了几张,她勾起红唇,满意道:“整理好了就发吧。” - 恰好周日就是江沁月父亲的寿辰宴会,顾袅回到纽约之后便直接来了江沁月的家里。 她记得那天在车上听见男人电话里对面提到的 ,被调查的事。 又想起娄书慧当时对她说的,她知道娄书慧现在的丈夫是一名联邦检察官,娄书慧不敢让外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一定是因为事情和顾宴朝有关。 她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江沁月的二哥江彦就是律师,经营着全美规模最大的华人律师事务所。 别墅内,年轻男人一袭白色西装,面容俊秀,温文尔雅地坐在茶桌后。 江彦思忖片刻,还是告诉了她实话:“顾总的事我大概听说了一些。是三个月前,顾总公司里的一位高级交易经理离职后自立门户,带走了几个份量不小的客户,后来因为一次做空交易失败,那人就在华尔街跳楼自杀了,死前还留了遗书,遗书的内容笔迹不符合他本人的字迹,所以案件始终有疑点,没有以自杀结案。” 第28章 华盛顿分部大楼,会议室内。 “我支持逼迫桑迪亚市区政府采取紧缩政策,现在赌场已经确认不会建在那里,如果我们不用其他办法收回损失,这一季度的收益报告必然亏损,很多客户会质疑我们的投资决策是不是有问题....” “紧缩之后带来的负面影响谁来解决,亏损只是一时的,社会舆论方面呢,你有没有从长远角度替公司考虑过?” 此起彼伏的争论声突然被一声手机震动打断。 有人的电脑里也紧跟着弹出新闻来,扫了一眼标题,瞬间瞳孔收缩地震,这是哪家不怕死的媒体。 名模富豪地下恋情? 点开照片,男人的脸虽然被打上了马赛克,可身上的名贵西装,身材,都和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人如出一辙。 绯闻的主角此刻就坐在这。 众人瞬间感觉到空气冰封一般,刚才还争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几个高级交易经理顷刻间安静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邵应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脸色微变,镇定拿给顾宴朝看。 男人扫了一眼,看见那张照片,薄唇扯动,漆黑眸里蓦然戾气翻滚。 “找死。” 会议室当然里有能听懂中文的高层,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此刻却恨不得自己此刻什么都听不懂。 冷意都从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邵应看见男人的衬衫下似乎肌肉也绷紧了,许久没见过顾宴朝戾气如此重的模样,这个艾琳是不知死活,彻底踩在了雷区上。 也对,政客养出来的女儿,哪有什么真的单纯天真。 今天会突然出现在那,恐怕也是早就安排好了记者在旁边,妄想用这种办法和他扯上关系逼他就范。 大概能明白顾宴朝为什么动这么大火气,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闹出这种事来。 之前不是没人试过主动献身算计,下场惨烈之后也就没人冒进。 不出意外,顾袅应该也看见了。 就在诡异的沉默里,封煜轻咳一声:“今天会议先到这里。” 众人陡然松下一口气:“是,封总。” 见主位上的男人起身离开,封煜也跟了出去,摸了摸下巴思索着,也觉得这事儿不好解决:“打算怎么办,要不我去替你跟袅袅解释解释?” 男人冷厉的线条紧绷着,没有说话。 最难办的是,他没办法解释清楚这女人的存在。让顾袅知晓一切,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他只能瞒着她,直到他把所有麻烦和威胁解决。 - 夜幕悄然降临,江父的寿辰宴会准时开始,顾袅也在楼下。 手机留在了江沁月的房间里,中途上楼回到房间,她才看到那几通未接来电。 倒不是她故意不接,的确是没听到。 想了想,顾袅没回,就当没看见,又重新回到一楼。 别墅一层的客厅里,装修金碧辉煌,觥筹交错,有华人贵妇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热络地围住顾袅,话里话外也在打听下午的新闻。 “顾小姐,顾总和那个模特,是真的吗?” 顾袅扯了扯唇角,还是礼貌地答:“我不太清楚。” 其中一个卷发贵妇哎呀一声:“顾总也真是的,外国女人有什么好的,不如咱们中国姑娘漂亮,什么国际名模特,我瞧着还不如顾小姐漂亮呢,顶多就是胸和屁股大了点,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另一位贵妇同样苦口婆心地接过话茬:“是啊顾小姐,你可得好好劝劝顾总,以后结婚还是得找中国人。不是一个国家的怎么能相处到一起去,连吃饭都吃不到一块,可麻烦着呢....” “就是就是。” 几个贵妇一唱一和的,顾袅插不进嘴,也不想对这个话题发表什么看法,在一旁只能维持着笑容,笑得脸都僵了。 卷发贵妇姓李,李夫人目光一 转,视线彻底落到了顾袅身上。 灯光下,她皮肤白皙得看不见一丝毛孔,黑发被卷成了波浪披散着,穿着红裙也丝毫不显得艳俗,五官精致得像画出来的似的。 基因这么好,生下来的孙子指不定有多漂亮。 越看越满意,李夫人忍不住热情开口:“顾小姐,我儿子是做火箭研发的,今年二十五,虽然比不上顾总条件好,但一年赚十几个亿美金绝对是没问题的。” “他平时也特别喜欢看电影,那个什么莱坞大片,他还投资过不少呢,你给我留个微信吧,我让我儿子加你,你们肯定聊得来。回头让他投你下一个电影,你喜欢拍什么就让他投什么。” 不管在哪个国度,中国人的传统都是不变的。 原本她们是不喜欢找女明星嫁进来当儿媳的,老一辈对这行总有些不太好的印象。 她这么主动,倒也不单单是因为顾袅是顾宴朝的妹妹,方才她们拉着顾袅聊了好半会儿的家长里短,女孩也没丝毫不耐烦,长得漂亮,虽然是明星,但没半点儿架子,温柔不娇矜,脾气好得很,谁不喜欢。 面对女人的热情,顾袅本想拒绝,可转念想到,他都能和模特牵手传绯闻,还和之前的林家千金也有一次。 她上次只是送学生和学生家长吃饭都被他误会成那样,根本不公平。 想了想,她还是拿出手机加了李夫人的微信。 见她同意了,李夫人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旁边几个贵妇看红了眼,也纷纷拿出手机要加顾袅的微信。 江沁月跟着父亲敬完了一轮酒,走过来一看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赶紧把顾袅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你真不怕顾总生气啊。” 这种相亲场面发生在她们家里,万一被男人知道之后迁怒了,加上之前她给顾袅从黑市弄来的安眠药那次。 旧账新账一起算,她可不想像盛家一样家破人亡。 本来顾袅打算留在江沁月这里住一晚,刚才的香槟也多喝了几杯,两颊绯红着。 “我又没做错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江沁月当然看出来她是因为下午的事情吃醋了,忍不住啧啧两声。 “眼见为实,我教你一个办法,辨别男人到底是不是身经百战....” - 将近十点,夜色渐深。 顾袅还留在江家别墅里没回去,和江沁月一起在房间里翻看着高中时的相册打发时间。 这时,佣人敲响房门,不知说了什么,去开门的江沁月眼睛亮了亮,立刻回头□□上的人:“顾总来接你了。” 闻言,顾袅愣了下,透过别墅二楼的窗往外看去,漆黑的天空飘起了雪花,昏黄路灯下,果然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别墅门口,江沁月的老父亲也是十分诚惶诚恐的模样,大概是没想到男人竟然真的赏脸来了。 约莫过了快十几分钟,雪似乎越下越大了,白皑皑一片,覆盖着道路。 冰天雪地里,那道颀长的身影立在车旁,甚至连外衣都没穿,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勾勒出挺拔优越的身材。 江沁月也十分无奈,趴在窗上不停朝着外面张望,故意大声说给顾袅听:“我爸请顾总进来,他说太晚了不打扰。外面都下雪了,这要冻出病了怎么办,可担待不起。” 顾袅抿了抿唇,当然看出来他是什么意图。 江沁月还在旁边试图游说她回去:“你越是这样在乎,就越像吃醋了。你先回去试试看我教你的办法嘛,万一顾总真的不干净,你再回来....” 明知道他是用这种办法耍无赖逼她回去,顾袅没办法,只好下楼和江父江母告辞,总不能真的给别人家里添麻烦。 外面果然寒气逼人,纽约的冬天十分冷,风像是要钻进骨缝里。 走到车旁,男人身上似乎也缭绕着寒气,她没靠近都觉得冷。 顾袅无视他弯腰上了车,暖风徐徐,那道幽深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似乎在观察她的神情。 半晌,他主动开口打破安静:“怎么没接电话。” 他嗓音含笑,顾袅眼睫微动,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眼底似是真的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愉悦。 莫名其妙。 她又收回视线不看他,语气平静:“没看到。” 男人又漫不经心问:“没什么要问我的?” 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顾袅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回答完,顾袅便一眼也没再看他,转头安静望着窗外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街景。 听到手机震动了好几声,她就拿起来看,微信新的申请列表里果然多出好几个红点来,李夫人动作迅速,显然很快就把她的微信推给了自己儿子。 身旁的人突然沉声问:“谁的微信?” 顾袅怔了下,神色自若回:“刚认识的阿姨。” 她还回答他的话,没有不理他,嗓音清浅悦耳,语气一如平常,看不出有什么吃醋的样子。 车里似乎都弥漫着她身上的香气,大约是因为今天宴会的缘故,她今天化了比平常更浓的妆,还做了指甲,杏仁形状的裸粉色,干净漂亮。 喉间痒了下,男人下意识就要去握她的手。 想起下午看见的照片,顾袅细眉皱起,反应很快地躲开了他的动作。 她怀疑他不干净,现在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又变回了一开始那样无声抗拒他的样子。 顾宴朝沉了气息,轮廓更冷硬,却没说什么。 空气无声僵硬着,顾袅视若无睹。 对方自报姓名后,很直接地就要约她出去。顾袅正斟酌着要怎样回复,就听见身旁的人幽幽开口。 “阿姨要约你出去看电影?” 顾袅指尖一僵,才反应过来,是车窗上倒映出来了她的手机屏幕,被他看见了。 她很快镇定下来,语气不变:“阿姨的儿子。” 他的语调听不出情绪:“赚多少?” 第29章 视线里,光线影影绰绰,朦胧不清。 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衬衫半解开了,流畅悦目的肌理线条像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冷白的腰腹上也布着蜿蜒凸起的青筋,缓缓延伸至茂密的丛林。 眼前的一幕过于刺激神经,顾袅几乎忘记了眨眼,也忘了闭眼,呼吸发颤,看着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划过凸起的喉结线条,滴在她的唇上。 濡湿的触感,令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咸涩的味道。 磅礴的,狰狞的,被那修长的手握着,仿佛连他身上紧实的肌肉都充血了般,狂肆迫人的男性气息席卷包裹着她,仿佛能够钻进每一处毛孔。 她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些个没人看到的夜里,他也是像现在这样。 耳边也是他喑哑的闷哼声,性感低沉,在寂静的夜晚里忽近忽远,和她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样,放荡的,让人面红心跳的声音。 不同的是,这次他望着她的眼睛,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积压在身体里无从发泄的欲.望,在这一刻尽数喷薄而出。 淅淅沥沥,大部分溅落在地毯上,也有几滴浑浊的液体染脏了她的裙摆,纤细的脚踝,烫得她不觉瑟缩了下。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隐有麝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明明刚刚结束,顾袅还未从刚才带来的震撼中回神,就眼看着他又有了复苏之势。 捆在手腕间的皮带被他解开了,娇嫩细腻的肌肤磨红了一处,他又欺身压下来,漆黑的眼底像是含着钩子,直直地望着她。 手伸至她背后的拉链,顾袅才察觉到他的体温似乎滚烫得不同寻常,吐息也粗重,喷洒在她颈侧。 她声线微微发颤,“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褪掉她一半拉链,唇落在她的颈窝里,细细密密的吻,几乎快要把她一同点燃。 过于灼热的气息,越感受越觉得不对劲,她艰难回神,连忙去躲他,急切地叫他名字:“顾宴朝,你发烧了.....” 像是被她的声音叫醒了,男人的动作终于停下。 - 半小时后。 卧室内,输液管内的药液缓慢滴入透明的流管内。 周翌重新抽出体温计,侧头看向一旁神色担忧的人:“是受寒了,之前倒是没怎么见过他生病。” 抛开科学角度,如果按照中国人的八字,顾宴朝就是属于典型的八字硬。 “退烧之后让他好好休息,尽量不要熬夜工作,还有忌酒。” 顾袅咬紧唇点点头,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半夜发烧。 刚才在江沁月家外冻病的,那么冷的天气。 这时,周翌又温声叮嘱:“他输了液,最好吃些什么,否则会伤胃。” 成功把顾袅支开了,周翌才缓缓对着床上靠着的人开口,颇有些无奈。 “注意身体,本来你妹妹就有宫寒,没那么容易受孕。如果你的精子质量再出问题....” 话没说完,就感觉到了那股冰冷的视线,他又不疾不徐地补充:“sorry,只是善意提醒。” 周翌忽而又想到什么,微微正色道:“对了,上次你问我的那个人,郁子听,这的确是他的真名。他是港城人,家里还有两个姐姐,排行第三。他的身份一直被保护得很隐蔽,外界不知道郁家还有个小儿子,在这里用的都是假名。他这几年一直在美国生活,作风相当奢靡。” “他父亲的官职很高,母亲是港城财团的千金,背景不简单。你怎么跟他打上交道的?” 百年财团的后代,政商结合的背景,用棘手形容也不为过。 卧室里安静须臾,没有回答,却突然听到男人问:“备孕要怎么做?” 话题跨越得有点突然,周翌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觉得意外。 马上三十了,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他当然比谁都想成家。 尤其是像顾宴朝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短暂的占有并不足以让他觉得安定。 唯独有了骨肉的牵绊,这辈子两个人的关系也不可能完全割舍分开,比动用科技的力量还要牢固管用。 他失笑,“得先戒烟戒酒,你能做到?” - 这里有段时日没有人住,厨房里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新鲜食材。 顾袅也不想深夜麻烦邵应或者佣人过来一趟,只能选择最简单的,用米熬粥。 毕竟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顾袅对厨房的一切都无比熟悉。 她一边等着粥熬好,顺带看了看手机。 微信最上面一条是江沁月转发给她的消息,顾袅看见标题,愣了一下,随即用指尖轻触点开。 是下午那个模特,艾比帕尔文,不知为何突然被媒体爆出来很多打码了的大尺度照片。 派对上聚众嗑药,欧美明星圈子里老生常谈了,这种级别的丑闻在国内的社交媒体也轻松霸占了榜首。 如果他真的和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恐怕也不会这样下了狠手。 他没骗人,跟她说的都是实话。 比起这件事,更让顾袅觉得震惊的是,他竟然早就找到她了。 她曾经那么怕被他找到,就是因为亲眼目睹过他的极端和偏执,才害怕他会把她抓回去,或者关起来。 他...其实早就尊重过她的选择。 心脏像是被什么涨满了,快要将那仅剩无几的防线毁于一旦,却又不知道该和谁诉说。 出神间,顾袅突然在面前的瓷砖看见了身后的倒影,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的语气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你怎么起来了?” 男人缄默不言。 当然是看她有没有跑。 视线落在她手腕处,刚才捆得紧了些,浅浅的红痕到现在也没消,显得暧昧至极。 想抱她,亲她一下都不行,怕传染病气,她多娇气,病了就不容易好。还有周翌说的,她原本身子就弱,不易受孕。 看着人站在那却不能碰,心里憋着股郁气没地方发泄。 顾袅不知道此刻男人正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盯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周医生走了吗?” “走了。” 静默间,迎着他幽深的视线,顾袅的呼吸忽而又一点点发紧,脑中不受控制浮现几个小时前,那刺眼又香艳的一幕,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试图把所有的画面赶出脑海。 耳边又突然响起江沁月的话。 江沁月教她的,听着不怎么正经的辨别方法。如果某一处使用得多,颜色会是深的。 他的不是。 男人颀长的身影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她:“想什么?耳朵都红了。” 像是被他的目光看穿心里在想什么,脸颊更燥热异常。 她咽了咽喉咙,细声说:“我去睡觉了...你吃完早点休息。睡前记得吃药。” 他没拦她,看着她有些仓皇逃离的背影,唇角勾了勾。 顾袅回到自己的房间,熟悉的床和被子,好像跟几年前没有半点变化,用被子蒙住头,脸颊好像更烫了。 她一定也是疯了,被他传染的。 他不让她闭眼,她怎么就真的那么看着他,做那种事。 不知不觉间,她就这样蒙着被子沉沉睡着了。 翌日醒来时已经快中午,窗外阳光明媚,顾袅反复深呼吸着,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打开门。 门口掉落下来一张便签,苍劲有力的字体,简短的一行字。 【回燕城,很快回来。】 最早刚来到这里时,那时还没有佣人告知她他的行踪,他早上经常会走得很早,她还没睡醒,顾宴朝就会像这样留下一张字条,交代他去了哪里。 顾袅攥紧了便签条,转身回房间去拿手机,纠结要不要发消息问他退烧了没有。 犹豫间,又看见手机上的日历。 过几天就是他生日,上次那块表,本来是送给盛柏言的,被他抢了去,也不能完全算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顾袅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到底要送他什么,于是约了江沁月下午一起去商场里逛逛。 路上,江沁月又临时给她发消息,说有急事来不了。顾袅只好自己先进了一家男装店看。 能送的其实统共也就那么几样,她有些纠结,踌躇不定。 身后跟着服务的柜台小姐出声询问:“是想给男朋友买吗?” 她顿了顿,本想否认,却不知为何默了下来,耳尖有些红。 柜台小姐笑笑,又将其他款式的领带拿下来给她 看。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骤然响起,紧接着是人群四散逃命的尖叫声。 顾袅浑身一震,错愕转身,就看见店门口的玻璃被击碎,溅落一地。 - 燕城,顾家老宅。 三楼主卧外,佣人正在放轻手脚擦拭楼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没想到消失许久的人会突然回来,佣人连忙低下头退到一旁,心底满是畏惧。 “顾总。” 董事长顾成文的身体状况愈下,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势。 先前顾迟虽然没有残疾,但被送到非洲,和黑人一起挖了一个月的矿,回来之后人都瘦了十几斤。 顾家今后会是什么情景,所有人心知肚明。 卧室内,白日里的窗帘依旧拉着,遮挡住窗外刺眼的阳光。 床上的老人半阖着眼眸,头发斑白,眼眶已然瘦得凹陷下去。 听见走进来的脚步声,顾成文没有睁眼。 “你真的要把港口的股份给那个姓秦的丫头?” 第30章 顾袅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蓦然怔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遇到熟悉的面孔。 比起上次见到他时的随意,男人今天的发型俨然打理过,每根发丝都无比精致得体,墨蓝色的丝缎衬衫衬得肤色极其白皙贵气,依然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俊美面庞。 郁子听抬了抬眼,也看见了身后追过来的人,眼眸轻眯,仿佛猜到了什么,将她拉到了身后。 追上来的黑人保镖敏锐观察到男人身上过于昂贵的装扮,摸不清对方的身份,一时间不敢妄动。 只敢用英语警告道:“这位先生,麻烦您把那个女人交出来。她是我们老板的客人。” 闻言,郁子听轻笑出声,并不把他明晃晃的威胁放在眼里:“我要是不给呢。” 气氛瞬间僵持住。 顾袅的心跳仍没从刚才逃命的惊恐里平复下来,不 自觉攥紧手心,看着对面腰后藏着的枪,忽然开始担心郁子听会不会被她连累。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情绪,男人侧了侧眸,气定神闲对身后的老人道:“你先带她走。” 旁边还站着那天来机场接她和bella的老管家,头发花白,却慈眉善目,细心体贴地给她递上了一件黑色的男士风衣。 “顾小姐,我先送您离开。” 顾袅接过来,喉咙干涩得惊人,手还隐约有些发抖:“谢谢您。” 她现在应该是得救了。 得到人被半路截走的消息,劳森赶到时,顾袅已经不见踪影。 他本来还打算好好折磨顾袅,再拍下几段视频以牙还牙,费了这么大力气,却没想到会被不速之客中途截断。 他认得郁子听的身份,出了名的游戏人间,怎么可能会善良到随便在这种地方救一个女人。 他幽绿的瞳仁瞬间阴鸷无比,却又顾忌着,不敢在明面上对其撕破脸。 “郁先生,是顾宴朝让你来的?” 闻言,郁子听眼里的笑意淡去,声线冷下来:“我和他可没半点关系,别把我和他扯到一起。” 他似笑非笑地勾唇,“她是我外甥女老师,周一还要回去上课的。见不到她,我外甥女哭了怎么办。你当保姆替我哄孩子?” 他是用中文说的,劳森也都听懂了,当然听出对方话里对他的羞辱和嘲讽,面容瞬间铁青扭曲。 郁子听看着他,高大身形立在那里,笑意不达眼底:“你再挡我路,后果自负。” 听见这句毫不掩饰的威胁,劳森咬紧了牙关,僵持片刻后,还是不得已侧身让开。 他在这里有很多连他的父亲都不知晓的生意,冒险绑来顾袅虽是为了报仇,却也不值得他搭上整个场子。 走廊尽头,方才的迷乱嘈杂已经尽数消失,没有任何闲杂人等。 郁子听刚走过转角,就看见一个混血长相的英俊男人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目睹了全程。 男人身后也站着一群身形高大的保镖,看上去却更像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黑压压一片,若是普通人只怕会被吓得腿脚发软。 他抬了抬眉梢,没开口,目光冷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季驰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唇角勾起笑:“郁三少,不是你的人,强求也没意思。” 郁子听神色不变,慢声回:“就算不是我的,应该也不是布什先生的吧。” 季驰眯了眯眼睛,大概也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张狂。 他的语调依旧懒散,漆黑的眼里目光却锐利地逼了过去。 “是谁的人,让他自己来接。” 丢下这句,男人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季驰摘下皮手套,接过身旁的助理递过来的手机,拨通那个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他开口直入主题:“你妹妹没事,我来晚一步,她被郁三带走了。我看他应该不会伤害她,就没上去硬抢。” 这里的场子本身就不算干净,真的闹出太大动静,惊动联邦的人,对他们都没好处。 电话里死寂无声,似乎能感觉到对面的戾气和冷意。 想起刚才郁子听的狂妄姿态,季驰挑了挑唇,“他这人很难缠,跟你一样不怕死。还是等你自己回来解决吧。” 普通人知道他的身份,就不会再敢跟他抢人。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喜欢看热闹,像看动物世界里,两只雄性动物为了争抢伴侣互相撕咬,多有趣的戏码。 当初一个盛柏言就能逼得顾宴朝割腕,现在又多了一个郁三。 当初是男人从别人手里抢,现在也是风水轮流转,遇到一个这样的对手。 - 直到看见窗外的标志性建筑,顾袅才发现,这里是拉斯维加斯,整条大道上遍布酒店。 年迈却彬彬有礼的管家带她离开后,进入了一家新的酒店,乘电梯上到高层的旋转餐厅。 想到当时商场里被劫走时的骇人一幕,顾袅仍然有些担忧,转头询问:“郁先生他...” 猜到她是想问什么,管家微微一笑,用苍老的声线温和安抚她:“顾老师不必担心,少爷不会有事。” 就算不在港城,在美国境内,想动郁家也是要掂清楚分量的。 只是这话没有对她说出口,管家又笑:“看您今晚应该受惊了,可以先用些食物,少爷稍后会来。” “谢谢您。” 酒店的空中餐厅都被清场了,布景奢华高级,灯光浪漫幽暗,只有服务生穿梭其中,有条不紊地上菜。 刚才还是生死一刻的逃命,忽然又变成了这种情景。 现在她也可以彻底断定,他的确不是普通人。 等服务生恭敬把菜上齐,顾袅才发现面前的并不是西餐,反而是满桌看起来精致可口的粤菜。 就在她出神思索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顾袅看着来人在她对面坐下,余光又扫到桌上的菜,不禁出声好奇问:“你是港城人吗?” 闻言,他抬了抬眉梢,眼底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顾老师对我很好奇?” 顾袅后知后觉这个问题或许涉及到了隐私,抿抿唇没再多说。 她顿了下,语气极为认真:“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如果今天不是偶然遇到他,她凭借自己恐怕根本逃不出那里。 郁子听抬眼看着她,女人发丝微微凌乱,以往红润的脸色此刻有些发白,但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没有泪水,看起来依然镇定自若。 遇到这种事,倒也没哭。 清澈的眼里写满了真诚,没太多对他的好奇和兴趣,纯粹只是为了道谢。 男人蹙了蹙眉,收回目光,语调轻描淡写:“还顾老师的人情,上次不是欠你一顿饭。” 顾袅眼睫微动,当然也猜到他这样说,无非是不想让她觉得亏欠了他一次人情。 她正要开口:“郁先生...” 话没说完就被他皱眉打断:“我和顾老师同岁,倒也不必把我叫这么老。” 虽然只见过他寥寥两次面,顾袅发现男人说话虽然不怎么客气,但人并不坏,否则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对她出手相救。 现在是她欠对方的人情,于是顾袅只好改口,轻声询问:“郁子听,你能借我一下手机吗?” 她想给顾宴朝打电话,起码让他知道她现在平安无事。她自己的手机在商场骚乱时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郁子听抬了抬眼皮,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 这倒是第一次听见她字正腔圆叫他的名字,有点新奇。 不过几秒,男人眼里的笑意淡了淡,依然漫不经心:“他惹来的麻烦,倒霉的人可是你。顾老师确定还要回去?就不怕还有下一次?” 他虽然语调懒散,却字字犀利,顾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 好像除了顾宴朝的身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回到哪里去。 原来在潜意识里,她早就把有他的地方当成了家。 即便今天她遇到这样的事是因为他,她也依然在想怎么回到他身边去。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就在她安静不语时,郁子听往座位后靠了靠,姿态慵懒,目光直视着对面坐着的人。 他忽然低声说:“下个月我要回国,飞机空得很,可以顺带捎顾老师一程。” 如果那时她改变心意,不想再和那人在一起,可以来找他。 听见他的话,顾袅愣怔抬眸,觉得他的话里似乎有其他含义,男人便起身离开了,只留下一句。 “早点休息,顾老师。” - 已是深夜,顶层隔壁的套房内,落地窗外绚烂的灯光颜色不停变换,光怪陆离。 穿着睡袍的男人靠在椅子上,腰间的带子系得松垮,半阖着眼,精致的侧脸线条赏心悦目,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身后的人却清楚他并没睡着,“少爷,您今天为什么一定要救这位顾小姐。” 闻声,郁子听没睁眼,轻描淡写地回:“我不是说了,bella喜欢她。” 他向来游戏人间惯了,从不多管闲事,也懒得当什么救世主。 原本以为她是被迫留在那人身边的,可这样看来,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 管家无奈在心里轻叹一声,岂止是bella喜欢。 顿了顿,还是出声劝说道:“顾宴朝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他不是个简单角色。” 上次见面之后,他就已经调查清楚,两个人不是简单的兄妹关系,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又怎么是旁人随随便便可以插足的。 为了抢夺自己的妹妹,险些把妹妹的男友送进监狱里。 /:. 极端又执拗,像恶狼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把人让出来。 第31章 她喜欢谁,他想从她口中听见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顾袅只觉得胸膛里的心跳越来越快,咬紧了唇瓣,呼吸更急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不愿承认,也羞于说出口的答案。 突然,有脚步声靠近,打破了此刻暧昧流连的氛围,也打断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顾袅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去,发现是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郁子听,她还以为走廊里根本没人,才由着他肆意妄为。 不知道刚才被目睹了多少,她只觉得脸颊发烫,越发无地自容。 男人半倚靠在墙边,语调懒散:“顾总还不走,是喜欢上我这儿了?” 郁子听扫了他一眼,目光又看向顾袅。 只见她的唇瓣被吮吸得殷红,他只盯了几秒便淡淡移开视线,勾了下唇,莫名意味深长道。 “顾老师,别忘了我说过的话。随时有效。” 只留下这一句意味不明,甚至有些暧昧的话,郁子听便用房卡刷开隔壁套房的门,悠然迈步进了房间。 周围的气息陡然冷下来,身旁散发出的寒意更是无法忽视。 顾袅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当时那句可以顺便捎带她回国。 她心里一慌,下意识紧张去看顾宴朝的神色,男人侧脸的轮廓依然冷硬深邃,却没看出他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但很显然,他气不顺。 她明明和郁子听只见过两面,怎么可能就喜欢对方。 可郁子听对她说的那话根本没办法坦白告诉他,如果被他知道了,一定又会误会她想和别人逃跑,根本解释不清楚,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不清白。 万一他盛怒不已,又像当初对盛家那样,又牵连到无辜的人,她没法阻拦。 纠结过后,顾袅动了动唇瓣,还是放弃了。 回程的飞机上,她发现男人似乎不是打算回纽约,有些莫名。 从上了飞机之后,他们就没再交流过。 他如果还有其他事,完全可以让人把她送回去,就像之前一样,何必非要带着她一起。 气氛沉默僵持不下,萦绕在他身旁的气息也沉得压抑。 顾袅抿了抿唇,余光瞥见他正在看文件,选择看向一旁西装革履的人,轻声问:“我们不回去吗?” 邵应顿了下,刚想开口回答她,声音就被坐着的男人沉声截断。 “不回。” 从现在开始,不管他去哪,都要把她带在身边。 - 下了飞机,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眼熟。 顾袅顿了几秒,反应过来这是当时他刚带她回来时降落的停机坪,也是那天晚上,他非要让人把枪塞进她手里。 留下的记忆太深刻,她想忘记都难。原来这里是墨西哥。 虽是十一月份,墨西哥的温度要比纽约高上很多,没有夏季那么燥热。 不远处的建筑像是度假酒店,走进去却发现装修奢华的大厅里来回走动的似乎都是当地的服务人员,没有游客的踪迹。 大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标准的西方身材十分高大,五官俊美立体,既有欧美人的深邃,又结合了东方面孔的温和,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应当是顾宴朝的朋友,她没见过。 在他身旁的纤瘦女人像是比他稍许年长些,穿着一条浅米色的度假长裙,视线上移是一张秀美的鹅蛋脸,弯弯的月牙眼,算不上十分惊艳的美丽,但五官搭配起来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书卷气很浓。 男人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向她友好微笑,唇边露出浅浅的梨涡,说的是纯正得没有任何口音的中文:“顾小姐。” “叫我季驰就好,这是我的中文名字。” 顾袅并不知晓昨晚季驰就已经见过她,还以为是第一次见面,也礼貌回:“季先生。” 双手短暂交握了下便分开。 季驰感觉到那道冷然的视线,唇角不禁勾了勾。 他侧眸看向身旁的人,含笑道:“小姨,你先带顾小姐出去逛逛?” 女人听见他的称呼身体微僵,却还是笑了下:好。” 闻声,顾袅有些惊讶,还猜测二人可能是姐弟,没想到是姨甥关系。 远离了男人在场的场合,被称作小姨的年轻女人神色顿时轻松起来,对着顾袅笑。 “我看过你的电影,顾小姐。” “我叫季雅荷。” 女人微笑着自我介绍,目光盈盈,像是对她的到来感到十分激动的样子。 “我们可以骑自行车出去,也可以走路,这里附近不远就有冰淇淋店,还有很多小店可以逛。” “抱歉,好久都没人跟我聊天了。这里的人都不说中文,我找不到人陪我说话。” 顾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紧紧跟随的保镖,莫名有些压抑和窒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季雅荷也知道她在注意什么,眉眼低垂着,柔声细语安抚她:“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他们不会跟得太近,我们逛我们的就好。” 和她聊了几句,顾袅才知道对方竟然也是老师。 “我是燕大中文系毕业的,不过结婚之后就没再去上过班了。到现在也算失业有几年了。” 提起这些,女人的神色有些落寞,却很快藏了回去。 说着,季雅荷清秀的眉眼笼罩上一层哀伤:“季驰的妈妈,也就是我姐姐,去年就在美国过世了。” 说起来也不算光彩,她姐姐当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留学生,他们家里也是最普通的小康家庭,连富贵都称不上,却阴差阳错做了那个美国人的情妇,又生下了季驰。 姐姐给家里汇来的钱越来越多,回国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了解得越多,她才发现姐姐攀附的是个怎样的人,对方根本不是普通的豪门。 就连姐姐的死,她也怀疑有蹊跷,只是碍于找不到证据。 葬礼后不久,她自己的婚姻也出了问题,大概真的是流年不利。 她又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解释:“我丈夫他挪用了公司公款,带着别的女人跑了。欠了很多钱,都是夫妻共同债务,一共加起来有好几千万,离婚了也要还一半才行,我还不起。” 提起这些,季雅荷缓和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拿过一旁的纸巾擦拭湿润的眼角,强扯出一抹笑容。 她的笑容苦涩又无奈,顾袅似乎也能窥见女人当时的绝望无助。 被最亲近的枕边人欺骗,带来的伤痛可想而知。 就像当初秦家出事,顾宴朝没有出现,她那么多年都没彻底忘却。 顾袅抿紧唇,语气担忧:“要不要我帮你...” 她感激地看向顾袅,“现在没事了,季驰已经帮我还清了。” 顿了顿,又缓缓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季驰帮我查到我丈夫来了这里,所以我留在这里其实是为了找他,想劝他赶快把离婚协议签了。” 闻言,顾袅心底也有些唏嘘,不禁感慨出声:“还好有季先生愿意帮忙。” 否则单凭季雅荷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找自己 的丈夫。 女人的鹅蛋脸上微不可察僵硬了下,很快又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 “他其实姓布什。季驰是我姐姐给他取的名字,他从生下来就是在美国长大的,我也是去年在我姐姐的葬礼上才第一次见到他,连我爸妈现在都还没见过。” 原本她是不能把男人的英文姓氏随意对外说的,可既然顾袅是他好友的妹妹,说了应该也没关系。 听到这个姓氏,顾袅怔了下,觉得有些耳熟。 好像是在高中时学过的历史书上见过,一时间却又不敢确定。 窥见她的神情,季雅荷有意岔开话题,有些好奇地问:“你和顾总是亲兄妹吗?” 这回表情僵硬的人变成了顾袅:“不是。” 女人一副了然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果然,我看你们长得好像也不是很像。但顾总对你应该和亲妹妹是一样的吧。” 闻言,顾袅眼睫抬起,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季雅荷耸肩笑道:“他刚才一直都在看你,虽然看起来你们好像吵架了。” - 与此同时。 完全封闭的暗室内,隔绝掉一切设备信号。 男人如鹰般射着精光的眼不动声色观察着对面的人,须臾后开口。 “顾先生,我可以代表我们的总统向你保证,我们不会主动发起战争,只是想用这笔钱保护国家不陷于动乱,维护和平,不让那些叛乱者执政.....” 顾宴朝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回:“我不在意这些,你们应该清楚。” 口号喊得大声,倡导和平都是嘴上才有的美德,战争带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各国数不尽的债务和被一部分人收入囊中的利益。 克利夫神色微变,看着对面的人只是随意靠坐在那,却有无形中的威压逼来。 很多商人不愿随意借贷给国家,是因为害怕成为战争的导火索,从而被影响声誉,眼前的男人却毫不在意这些。 只是想到顾宴朝苛刻的条件,克利夫还是犹豫了。除了高额利率,他还要国库债券。 除了眼前的人,他们很难在华尔街找到第二个可以拿出这笔五十亿美金的金融大亨,战争冲突前的筹资必不可少。 僵持片刻,他屏住气息,沉声说:“我们还需要再回去商议你的条件。” 男人语气很淡:“请便。” 等人离开了,一旁的季驰似笑非笑看他,“你以前从来不插手这些。” 第32章 她就叫了一声,怎么也不肯再开口。 莹白月光下,那双眼眸湿漉漉的望着他,乌黑的发丝像绸缎似的铺在雪白的浴巾上,眼尾微微垂着,让人移不开眼的一帧画面,挠得男人心口发痒。 迎着他炙热的视线,她粉唇张了张,嗓音很轻:“我想回去。” 她每次露出这副样子,他就没办法。 静了几秒,他真的没再继续,把她从躺椅上抱起来。 顾袅蓦地腾空,双腿下意识又缠在他腰上,被他这样一路抱回了房间。 身下床铺柔软,灯光明明晃晃,来不及挣扎,他的吻又铺天盖地落下来,灼热的气息勾缠在一起,好似点燃一片热浪。 她用尽最后的理智去推他的胸膛,慌乱中找借口:“不行,这里没有那个....” 晚上回来之前她就偷偷把房间里的避孕套都拿走了,为的就是用这个当借口阻止他。 顾宴朝低笑一声,戳破她的那点小心思:“被你扔了?”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他看穿了,顾袅无声抓紧身下洁白的被单,被他挑起来的痒意在身体里挥之不去。 他嗓音低沉发哑,“怀了就生,我又不是不养。” 安静的环境里,心脏像是被他的话震了一下,令她的呼吸瞬间滞涩起来。 顾袅是知道他的,他最讨厌小孩子,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给他...生孩子? 这几个字明明对她来说那么遥远,她根本没设想过这种可能。 她从小就没有在完整幸福的家庭里生活过,他更是。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扮演好母亲的角色,他们怎么对孩子负责。 脑中思绪一下子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全部打乱了,她走了神,很快被顾宴朝发现。 他的动作停下了,气息仍然粗重,看她细眉紧拧着,不知在想什么。 可她此刻的神情落在男人的眼里,就是不愿意。 养一只小鸟是养,两只也是养。他当然不喜欢孩子,用途无非就是让她这辈子都不能跟他撇清关系。 她怎么可能愿意。 就在顾袅失神间,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 他不继续了,哪怕那里已经顶得她生疼。 她喉间发涩,看着男人一言不发,走出了房间。 他一离开,周围的温度仿佛也顷刻间被抽离了,房间里的冷气迅速席卷而来。 顾袅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攥得更紧,抓住丝丝褶皱来。 他应该是因为刚才她的反应生气了,今晚或许也不会再回来。 这样想着,她起身去换了睡裙,好像那样就能把他的气息全都摆脱掉。 刚从浴室里走出来,顾袅就听见有脚步声响起。 她错愕抬眸,视线又和他撞上,顾袅看见刚离开的人去而复返,手里好像拿着什么。 他的嗓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过来给你擦药。” 顾袅怔了下,低头一看,才发现小腿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蚊子叮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被他这样一说,才感觉到有痒意袭来。 她坐在床上,男人就只能半蹲在她脚边。 拧开那管药膏,大掌握住她纤白的脚腕,另一只手沾了白色药膏,指腹轻柔覆了上去。 药膏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心底莫名有什么酸涩的情绪涌上,令顾袅瑟缩了下,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灯光下,男人的五官仿佛被暖黄的光线描摹过,乌黑的睫羽低垂,大概是因为刚洗过澡,柔软的额发没打理,没平时看起来那么戾气分明。 那时还流行将额发梳得背过去,露出额头和眉骨来,在多数人身上都不好看的发型在他这里也不违和,总有种睥睨天下的架势。 她的父亲早就提醒过,让她不要依赖他,娄书慧也就差直接说他不是良人。 粗暴时是他,温柔的时候也是他。他...并不是不会照顾人。 过几天就是他三十岁生日,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好像也不是在开玩笑。 心念一动,她忽然鬼使神差出声:“我不喜欢他。” 话落,他的动作顿了下,抬起眸看她。 视线措不及防交汇,那双漆黑的眼底似有暗潮翻涌,又像是在确认她这句话是真是假。 郁子听的确长得好看没错,她第一眼也看怔了几秒,可她又不是见一个就会喜欢一个。 被他这样直勾勾顶着,顾袅觉得脸颊像在发烧,想避开他的视线,起身要走,却又被他从背后扯住手腕。 “跑哪去,睡觉了。” 她那句话把他哄得高兴了,再难捱的欲望也能被他生生忍回去。 这是第一次,他们同床共枕。 之前刚来美国时,他睡在地上,虽然离她也近,但不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房间的灯都被他关上了,昏暗漆黑的环境里,身旁的存在感太强,顾袅有些睡不着,蓦然又想起白天紧跟在后面的那些保镖,季雅荷的神色,分明就是变相的囚禁。 她有些按耐不住好奇心,试探地问他:“季先生到底为什么会和他小姨....” 他语气十分淡然,“喜欢就是喜欢,哪需要那么多理由。” 喜欢的就要得到,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在自己亲生母亲的葬礼上盯上自己小姨,比起季驰,他都算正常得很。至少他现在还能忍住没把她关起来,任由她在外面飞来飞去,怎么不算他脾气好,他有多少耐性都给她了。 顾袅眨了眨眼睛,还想追问:“那...” “再让我听见你嘴里提别的男人,就别睡了。” 听出他意味深长的语气,她咬紧唇,这下不敢再出声了。 黑暗里,像是知道她还没睡着,男人低沉的声线忽然响起。 “过几天让人送你回去?” 顾袅身体一僵。 是因为她被绑架的这件事,还是他真的遇到那么棘手的麻烦。 顾袅动了下,下意识想转过身去问他究竟遇到什么麻烦,可就算她问,他也不见得就会告诉她。 本来她还想陪他过了生日。 他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似笑非笑道:“怎么,不想回了?” 顾袅想起上次听江沁月二哥提起的那些,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住了。 当年秦海生畏罪自尽,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被盖着白布的尸体,冰冷至极,几乎成了她毕生的心理阴影。 后面无数次夜里,她都能梦见那一幕。 静默许久,她才出声:“你...犯法了吗?” “没有。” 他答得很 快,几乎没有迟疑。 她的呼吸微松,才稍放下心来,又听见男人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如果我进去坐牢,你来不来看我?” 他忽然有点开始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怀里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声音闷着:“不。” 大概是察觉到她情绪低沉,顾宴朝从背后亲了亲她的发丝,低声问:“就这么狠心?” 她不仅不会去看他,还会和别人结婚。 听完她的话,男人气笑了:“顾袅,你敢。” 世界上谁还比她更没良心。 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感受到灼热的气息逼近,无比深刻地烙印在她耳廓,一字一句。 “你敢跟谁跑,我就弄死谁。” 她眼睫颤了颤,紧紧闭着眼,调整着呼吸不被他发觉异样,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先前被绑留下的恐惧好像一点点,在他的体温烘烤下消散开来。 就这样在身后滚烫的热源里,彻底沉沉睡去。 - 翌日上午。 窗帘没有关紧,一缕阳光挤了进来,把顾袅慢悠悠地晃醒了。 本来以为床上多了一个人会睡不着,没想到她昨晚竟然睡得异常好。 她下意识侧头看向一旁,床上已经没人了,只有床单微微凌乱。 耳边忽而有脚步声传来。 顾袅抬头,就看见男人刚从浴室里走出来,手上正把穿过腰间的皮带系好,身上穿了件松垮的黑色衬衫,难得一见不是纯黑的,上面还有些花纹图案,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懒散痞气。 上次见他穿得像这样花哨还是她十几岁的时候。 记忆一晃,似乎回到了当年在燕城。 她下意识看得出了神,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迈步走到了床边。 他低声跟她交代:“一会儿先吃饭,晚点我回来,再带你回去。” 顾袅下意识点头应,发丝还有些凌乱散在雪白的肩头,清澈的眸子里好像也没完全清醒,晕晕乎乎的,殷红的唇色看起来鲜艳欲滴。 心口痒得厉害,男人忽然垂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顾袅猛然清醒过来,捂住了嘴巴,看清他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意,耳根忍不住发烫。 她都还没起床,他脏不脏! 早午餐依然是她和季雅荷一起在海边吃的,海风柔和,阳光明媚。 季雅荷换了衣服,不再是昨天那条一字肩的长裙,反而将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在这种环境里,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顾袅自从昨天撞破别人的秘密之后,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情管理,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四下无人时,季雅荷却突然出声:“袅袅,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顾袅一怔,没想到她会主动戳破这件事。 季雅荷笑了笑,眼睫垂下去,嗓音有释然:“没关系,我知道瞒不了太久的。” 这么耻辱又难以启齿的关系,见不得光,又能瞒得了多久。 她唯一能庆幸的就是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她。 女人嗓音浅浅,却暗藏着坚定:“等我找到我丈夫,和他离了婚,我就会想办法离开这里。” 世界这么大,总有他找不到的地方。 话音落后,两个人都安静了许久,顾袅的心底也涌上难受。 第33章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泻进来,照映着床边那一团蜷缩坐着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顾袅眼睫迟缓地动了动,眼眸里终于有了神采。 她木然地抬起头,就看见他风尘仆仆地站在面前,身型遮挡住了窗外大半的光线,身上沾染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 红肿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眼里没有泪水,只有嗓音有些哑。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她一字一句:“段婉婉,和孩子的事。” 男人唇线抿紧,没有回答,俯身把她抱起来。 地上铺了地毯,也会凉,她本来就体寒。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他早就知道。 顾袅紧咬着唇,似乎隐约已经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又回忆起下午的画面。 办公室里,女人把小孩让别人带走了,独自坐下来与她交谈。 女人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容:“没想到这么有缘分,竟然还能在这里遇到。” 见顾袅神色困惑,她又娓娓道:“你没见过我的,但我见过你。” 段婉婉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笑容尴尬几分。 “当年你爸爸出事太突然,我都怀上孩子八个月了。” 这话一出,顾袅才明白了,眼前的人是当年秦海生包养过的众多情妇之一,那年段婉婉还只是一名舞蹈系的女大学生,很年轻,也不过只大她五岁而已。 提起孩子来,女人的面容不自觉泄出一丝母性的柔软。 “刚查出来的时候,海生本来没想留,有你这个女儿,他一直没想再要。但后来查了性别,发现是男孩,就松口同意了。” 那样的男人,思想依然封建,害怕家业落在外人手里,总想给自己留下个血脉。 女儿总要外嫁的,他怎么甘心。 “他给我们母子留了钱,出事前就提前让人送我出国了,还让我务必把孩子生下来。” 其实是因为那时孩子已经八个月大,实在没办法打掉,她才不得已把孩子生了下来。 听着她的话,脑中浑浑噩噩,顾袅忽然又想起那一个月里,她躲在腐旧破败出租屋里,啃那个干巴巴的馒头,饿得胃部抽痛,也只能喝冷水咽下去。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像秦海生那种在商场里驰骋的男人,怎么会不提前做好准备转移好财产。 她的父亲,给段婉婉留下的钱,想必是一笔足够可观的数目,起码多到能把孩子不愁吃穿养到长大。 就是刚才段婉婉身旁牵着的小男孩,也是她从没见过的,所谓的弟弟。 他做了这些,只是不是给她的。 她是被留下的靶子,因为她还在燕城,就不会有人盯着段婉婉腹中的孩子。 原来她早就被放弃了,不止母亲,还有她最信任的父亲,只是她自己浑然不知。 娄书慧走了之后,便很少回来看过她。 为什么当初她会那么紧紧跟在顾宴朝身后,想把他带回家,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太孤单了。 记忆里的画面似乎仍然没有褪色,秦海生抚摸着她的发顶,外人眼里那么杀伐果决的男人,在她面前总是温柔的。 “爸爸只有你一个就够了。” “能有袅袅,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句一句,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原来都是骗她的。 她的世界,只是一个编织好的巨大谎言。 那些她赖以存活的,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翻开来看也是肮脏的。 每个人说爱她,每个人却又放弃她。 她才是那个深思熟虑后,决定抛下的选项。 见对面的人始终沉默着,段婉婉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现在还和顾…” 险些直呼男人的大名,她又生生憋了回去:“顾总在一起吗?” 见顾袅没有回答,她便猜到了答案,长舒了口气。 “你爸爸当年也一直说他不简单,果然是这样。看来他还是记着当年秦家救他的恩,他既然对你好,海生在地下也算是放心了....” 后面的话,顾袅逐渐听不清楚了。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这里,又在房间的地上独自坐了多久。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很冷,好像有外面的寒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了,灌进骨子里,在身体里肆意搅动她的血肉。 那种感觉让 她那么熟悉,就像那天秦海生出事之后,她一个人坐在别墅的沙发上,等着顾宴朝来,却怎么都等不到,是同样的感受。 当年他那么了解秦家的事,段婉婉和孩子的事不可能瞒过他。 他早就知道,却没告诉过她,瞒得一点风声不露。 所有人都骗她,他也是。 她不哭了,也没有再多眼泪可以流。 唇被她咬出血来,顾袅尝到了铁锈气,伏在他肩上,指尖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眼眶干涩发疼,只剩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骗子。” 男人动也没动,就这样任她在怀里发泄,听着她压抑的哭声,眸色越来越深,快把他的心都敲碎似的疼。 她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他早就清楚。 秦海生的死是她心里的一道伤,段婉婉和孩子的事更会刺她更深,何必让她知道这些。 任凭她怎样用力挣扎,他也不松开手,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体温和热流源源不断地灌溉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又让她的身体逐渐复苏。 房间里漆黑一片,顾袅找回了些许声音,沙哑问:“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骗我?” 空气静了两秒,他说:“没有。” 末了,等她哭得累了,顾宴朝把她抱起,下了楼。 入了深夜,别墅里无比安静,他带她去了地下室。 顾袅挣扎了下,他才终于把她放下来,转而牵住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摩挲着腕间柔嫩的皮肤。 直至那扇紧闭的防爆门缓缓开启,大面积的光线从头顶洒下来,照亮里面的景象。 看清眼前的一切,顾袅愣住了。 宽敞明亮的封闭式空间里,敞开的银质手提箱里铺满了成叠美钞,黄澄澄的金条整齐罗列在黑色绒布上,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在全世界都通用的货币,正金灿灿的发着光。 甚至还躺着一本别国的护照,顾袅拿起来,翻开,也是她的名字。 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和她父亲不同。 指尖倏然收紧,她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地下室尽头的墙体里还镶嵌了一个保险柜,白光投射下来,折射出金属独有的冰冷质感,看起来无比坚固,为主人严防死守着什么。 静谧里,身旁的人忽然低声开口:“密码是你生日,指纹也是你的。” “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打开,你就打开给他们看。记住了?其他就说不知道。” 脑中轰然一声,她僵在原地,愕然地望向男人。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里面只是装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脑中乱作一团,心口蓦然坠得发疼,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气息在发抖。 “里面...有什么。” 其实也不必多问。里面还会有什么,证据,把柄,所有一切可能会置他于万劫不复的。 顾宴朝垂下眼睛,深邃目光凝着她,忽而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重要的东西。” 比他的命还重要的东西。 看着他晦暗不清的神色,顾袅猛然间又想起七年前那一次,当时在舞蹈室里也是类似的情景,他打伤了人,让她报警,把她撇得干干净净。 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开始发抖:“顾宴朝...” 他这样就像在交代后事,让她觉得害怕。 当年失去至亲的痛苦,她再也不能经历第二次。 顾宴朝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温度冰凉,蹙了蹙眉,用掌心裹住她的,又将她拉进怀里。 周围安静得不见一点声响,胸膛紧靠,心跳声仿佛也勾缠在一起,他的心跳如此强烈,在安静的夜晚震得她耳膜发痛。 脸颊贴着他的衣料,顾袅屏紧了呼吸。 没有亲吻,只是拥抱,奇异地安抚了她震荡不安的情绪。 低沉的声线落在她耳边,意外的柔和,像是轻哄着她。 “别怕,按我说的做,不会有事。” 秦海生死前什么都不给她留,他不一样。 他的命都握在她手里,这辈子的牵挂也只有她一个。 他一向不会说什么情话,只能用这些东西给她安全感。 无论外面怎样天翻地覆,他都给她留好退路。 慌乱的心忽然又一点点安定下来,却又听见他沉声道:“明天下午,我让人送你回去。” 那句我不走险些脱口而出,顾袅顿了顿,嗓音滞涩:“我陪你过完生日。” 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他的三十岁生日。 上一次陪他过生日,还是五年前的事。 男人动作僵了下,似是没想到她会主动说出这句话。 很快,他幽暗的眼底有什么翻滚燃烧着,低沉的声线也不觉变哑:“真的?” 像是被他的目光摄住了心脏,顾袅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塞住了:“嗯。” 话音落下,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忽然收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听到她说这句话,他有多高兴,她感觉得到。 这代表她的心对他敞开得越来越多,就快要像过去那样毫无保留。 她总是害怕,那么胆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和欺骗,让她不敢把心再随意交出去。 可那么严防死守的心,几乎不再受她自己的控制。 一直到回了她房间,他也没离开。 第34章 那天夜里,顾袅做了很长的梦。 有她儿时的记忆,那时还是秦海生和娄书慧一起牵着她。 后来是娄书慧走的那天,她浑然不知,娄书慧不会再回来了。 再后来是码头,漫天的红光和警戒线。 后面出现的一切混沌画面里,只剩下一个人。 他站在楼梯上,鲜血淅淅沥沥地流淌,嘶吼着让她回去,他问她想要什么,他都给。 还有他抓着她的手,握着枪抵在胸膛。 翌日她醒来,他就已经不在了。 丁舒甜听说她要回来,高兴得不行,片刻后又意识到什么,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袅心底发涩,却也只宽慰她说没有。 江沁月也知道她要回去了,特意来了家里一趟找她,提着两大袋新设计的衣服,让她带回去穿,还有给丁舒甜的。 行李箱摊在地上,她一件件叠好,往里面放。有一件明明已经叠过了,又不小心被她拿出来重新叠了一遍。 江沁月在旁看清了一切,不由得叹了口气。 “袅袅,你真的还恨顾总吗?” 顾袅的动作猛然一僵。 如果真的恨,为什么她这样魂不守舍,怕他出事。 整整两天时间过去,顾宴朝毫无音讯。 顾袅去过一趟他的公司,他不在。 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一丝踪迹。 只能听见电视里财政新闻的播报,各种传闻铺天盖地,某华尔街金融巨鳄疑似陷入牢狱风波,股价持续走低,危机四起。 她静坐在床边,脑中又回响起那天夜里,他低声问她,如果他真的进去坐牢,她会不会去看他。 她说不会,是假的。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并不会感到解脱,如释重负。 在陌生的异国街头,看见酷似他的背影,她会下意识停下脚步。 听见像他的声音,她会愣怔失神,直到被身旁的朋友唤醒。 如果真的早就对他没有感情,为什么她独自在外面四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喜欢上其他人。 是真的恨,还是爱得太痛苦。 转眼到了他生日当天,窗外鹅毛大雪,很快覆盖住了庄园内的植被园林。 顾袅坐在客厅沙发上,木然望着窗外白皑皑的景色,双目涣散失神,手中的纸页被攥出了褶皱。 她捧着剧本,翻来覆去看了一下午,明明台词早在还没定下角色的时候她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却好像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 心乱,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兆,秦海生去世的那天,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雪下得那么大,他的手疼不疼。 daisy神色焦急地走过来,打断她的思绪:“小姐,是周医生的电话。” 顾袅回神接过,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鸣笛声,伴随着男人沉稳冷静的声线,混乱又矛盾,像是极为遥远。 “顾袅,等下可能会有fbi的人去找你,我现在正在去你那里的路上,可能来不及赶到,你....” 话音未落,嘈杂的脚步声从大门口传来。 一群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员站在大门外,腰间配了枪,神情极为冷酷肃穆,独有的威压感瞬间遍布四周。 为首的探员眯起眼睛扫视一圈,视线落在客厅里的人身上。 年轻女人穿着一条丝质长裙,腰肢纤细,她肤色白皙,面容精致漂亮,面对如此突然袭击,她的神色却意外冷静。 “我们有搜查令,请你站在那里,配合我们搜查,不要妄动。我们不会伤害你。” 她用英语说:“请不要弄坏任何物品,谢谢。” 嗓音轻柔悦耳,口音标准,为首的探员又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又走入一个年轻男人,身材修长,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东方面孔的五官周正英俊,气场十分锐利。 顾袅拧了拧眉,只见男人冲她微笑,用中文说:“抱歉,顾小姐,这样见面有些突然。” “我叫盛庭,是阿柏的哥哥。” 顾袅一怔,随即想起盛柏言曾经的确提起过,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只是从小就没有生活在一起,关系不算亲近。 盛庭又开口:“阿柏也在这里,他很想见你一面,告诉你一些事,只是一直没能联系得上你。” 她抿紧唇,语气诚恳又歉疚:“对不起。” 盛庭目光落在女人娇美动人的面庞上,声音不觉缓和几分:“你不需要道歉,错的人不是你。” 说罢,他侧眸环顾四周,看见奢华的客厅,话锋一转:“他在这里买凶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他说的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闻言,顾袅脸色发白,静了几秒才开口:“他不会做这种事。” 她的嗓音轻柔却坚定,像是隐隐回荡在客厅里。 像是讶异她会这样说,男人神色微滞,很快恢复了平静温和,看不出情绪。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既然能在中国用那种阴险卑鄙的手段陷害阿柏,又强迫你来到这里,为什么做不出?” 顾袅攥紧指尖,心脏钝痛传来。 盛庭见她沉默不语,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 “顾小姐,我想你回到中国后或许可以考虑寻求心理治疗的帮助。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一个建议。” 顾袅听明白了,他是在说她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受害者爱上了施暴者,她才会为了顾宴朝说话。 她有些讥讽地扯了扯唇,嗓音依然清浅:“盛先生是警察,不是心理医生。” 闻言,盛庭意外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看起来温顺柔弱的人竟还有这样锋芒毕露的一面。 说完这句,顾袅不再看他,平静转身上了楼。 二楼她的卧室里也有探员正在搜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大开大合地拉开每一个抽屉,动作十分粗鲁。 第三层是她的贴身衣物,顾袅脸色微变,出声制止他:“那里没有东西!” 那名白人男性探员轻哼一声,手下动作不停。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女人脸色一白,咬紧了唇瓣,纤细的手臂环抱在胸前,长发垂落在侧。 看到她脸上难堪的神色,那人脸上又露出恶劣猥琐的笑容。 他们是故意在羞辱她。 另一个探员拿着文件走进来,厉声开始审问她:“你和darrengu是什么关系?” 她动了动唇,没有回答。 女探员走到她面前,目光咄咄逼人,眼里有不易察觉的嘲讽。 “有人说你是他的妹妹,也有人说你是他的情人。你认为哪个答案是正确的?” 静了片刻,顾袅抬起眸,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视线,神色不变:“你们没有权利询问我。” 没有预料到的是,她很了解美国宪法,也没有被他们吓到,探员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 楼上搜寻无果,探员们又转移至地下室,打开门后,却发现防备严密的地下室里竟然空无一物。 探员脸上露出微妙的脸色,审视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女人。 顾袅神色自若地回视,不见半点心虚。 她昨晚已经让人把那些可能会让他被怀疑的现金和金条提前转移了出去,此刻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无法移动的保险柜。 “顾小姐,你知道保险柜的密码吗?” 她目光微动,偏开头:“我不知道。” 一旁的女探员瞧出她的细微变化,语气厉了几分,呵斥道:“顾小姐,请你配合我们。” 她依然执拗地坚持:“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见她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女探员脸色一变,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 立刻有人提着工具上前,金属割裂的刺耳声响持续了近四十分钟,顾袅站在一旁,指尖深深陷进掌心,脸色越来越苍白。 直到保险柜的门被蛮力撬开,她的心也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额头渗出细汗。 探员检查过里面的物品,眉头皱了起来,随后朝着等候在旁边盛庭摇了摇头。 男人也走上前,仔细地翻找过后,英俊面容也沉了下来。 铁板凋零在地,满地狼藉,他们的家被毁得不成样子。 人去楼空,地下室里恢复安静,顾袅看见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被随手扔在地上。 她踩着满地碎屑走过去,颤抖着手捡起。 是一张高中参加网球联赛时,江沁月抓拍的拍立得。 照片里,她穿着一身白色网球裙,梳着马尾,听到声音后茫然回头看去。 男人就站在她身旁,衬衫笔挺,手里提着她的球拍,目光似乎始终心无旁骛地落在她头顶,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那应该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他不喜欢拍照,她也从来没主动提出来过。 原本被她随手夹在了书里,后来就找不到了,她还以为是被她自己不小心弄丢,原来是被他偷偷拿走。 还有她送的那枚手表,也被妥帖搁置在那里。前几年里每一年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有打火机,和领带夹。 顾袅呼吸发颤,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去,拿起那枚黑色盒子。 她动作放轻,小心地打开,看清的一瞬间,明明早有了预料,却依然气息骤停。 耀眼的粉色光芒忽而映射出来,晃入眼底。 是一枚钻戒。 那颗钻石摸上去的触感如此冰冷,像是在保险柜里被封存了太久。 “袅袅。” 顾袅身体一僵,转过身,看见一个同样身穿探员制服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他缓缓摘下用作伪装的鸭舌帽,露出一张熟悉的清俊脸庞。 第35章 夜色寂静。 鸟笼的门半掩着,纤白如玉的指紧紧勾住金色栏杆,手腕也被他锁在那枚黑色镣铐里,在寂静的夜里随着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暧昧声响。 白皙的脚踝被他轻松握住,手覆了上去。 “不会疼。” 只耐着性子哄了这么一句,顾宴朝就俯下身,喉结滚动。 今晚压抑着的怒意摧毁了他的理智,想到她今晚坐 在车里的那一幕,近乎发泄,暴虐的力度,在她的腰腹留下深深浅浅的指痕,他被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冲昏了头脑,眼前的景更是美得男人眼眸猩红。 她一只手被铐住,另一只手臂被男人从背后扯住。 就在她的头险些撞上栏杆的前一刻,被他的手提前挡住,发烫绯红的脸颊被男人捧在掌心里,迷蒙的视线里,看见了他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凸起的青筋。 他浑身像是充了血,右臂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过度亢奋,脉搏剧烈跳动着。 他们终于没有任何缝隙和隔阂,好像连心脏都贴得那么紧。 终于等到这一刻,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不知过了多久,洁白干净的地毯被打湿得彻底。 夜深人静,交叠相映的两道身影摇摇晃晃,空气都变得浑浊,顾宴朝把她从笼子里抱出来,又换到床上。 比起刚才狭窄有限的空间,床上更宽敞。 这一次是面对面,他低下头,高挺的鼻尖贴着她的,有汗水砸落在她的眼皮上,顾袅累得睁不开眼,本以为结束了,却又听见他沙哑着嗓音,莫名透着性感蛊惑的味道。 “乖,让我好好///你。” 他想了她多久,终于等到这一天。 “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嗯?” 零点没到,他的生日还没过。 意识被他逼到短暂清醒了片刻,顾袅沾满泪水和汗珠的眼睫颤了一下。//////// 无论他怎样发狠,她都紧咬着唇一声不吭,强忍着不让声音泻出。/////// 她越是倔强不开口,男人索性用一只手臂将她翻了过去,换了方向,从后面扼住她,不容她逃脱。 ////////////// ………………………………………………………………………………………………………………………………………………………………….. 脸又被男人掰了回去,强迫她迎上他的吻。 男人从她的眉眼,亲到精致的鼻尖,来回流连反复,又撬开她的齿关探进去,强迫她的舌尖与他勾缠,交换她口中馨甜的气息。 她在他身边,就是老天给他最好的礼物。 不知从哪里,他又含了姜片,低头覆下去,唇舌蓦地含住她。 顾袅只感觉到热,迷蒙的视线里,只能看见男人起伏的后颈。 ……………………………………………………………… 不知究竟多少次起起落落,意识彻底消散殆尽。 整个人几乎快要到脱水的状态,恍惚迷离中,有人把她扶起来,清凉的水喂到唇边,她下意识张开唇吞咽,液体沾湿殷红的唇瓣。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他哑着声音问:“跟我一起死,好不好?” 他有多喜欢她,她知不知道。 - 直至天光微微亮起,海面上的橙红日出露出一角。 二楼浴室的水声停止,男人腰上随意系了条浴巾,抱着怀里的人出来。 把风筒掉成最小的风量,他才撩起她潮湿的发丝慢慢吹着。 确认她的头发都干透了,顾宴朝动作放轻,把她放回床上,又扯过旁边的被子将她严实盖好。 整夜的餍足,酣畅淋漓的释放,让他没有丝毫困意,反而觉得精神百倍。 索性走到阳台的躺椅上坐着,点了根烟叼在唇边,睡袍半敞着,晨曦的光笼罩在棱角分明的轮廓周围,把男人俊美的面容勾勒得越发深邃。 电话一直在震动,他完全没有理会,现在终于有了心情去看工作邮件。 最上面收到的是几段邵应发来的,家里的监控视频,画面,声音都清晰可闻。 越看到后面,男人的眸色越沉,手背上脉络暴起,戾气翻滚。 那么多人把她围住,逼问她保险柜的密码,她不说,无论怎样也不出卖他。 她护着他,也没跟别人走。 看见她的贴身衣物被那探员故意翻得一团乱,是存了羞辱她的心思。 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着阵阵发疼,他起身回到房间里,走到床边,垂眼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她的脸颊红润,是极致过后的余韵,鬓边的发也被打湿黏在颈侧,顾宴朝皱紧眉头,伸手摸了摸,确认她不是发烧,眉心才松了半分。 裸露在外的莹润肩头上满是吻痕,往下是斑驳的指印,他理智全无,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用力。 舒服得他想死在她身上。 她又因为他受了委屈。 她说她没跟别人走,是他不信。 - 早晨七点,曼哈顿街头。 地面肮脏不堪,到处都是散落的垃圾和酒瓶,通宵买醉的男人刚信步回家,身上还穿着探员制服,浑身上下是冲鼻酒气。 这片街区常有流浪汉出没,但他随身带枪,根本不惧怕。 想到昨天下午搜查时的情景,他又低下头,闻了闻那只碰过女人衣物的手,似乎还沾染着香味,瞬时心神旖旎起来。 同时心底又生出些许懊恼,他应该趁乱偷偷拿走一件带回家。 突然,旁边的路口伸出两只手臂,一只抓住他的手臂,另一人捂住他的口鼻,动作干净利落,将他拖进转角。 手腕被折断的清脆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划破晨光。 - 不知道几点钟,顾袅才终于慢慢转醒,纤长的眼睫动了动。 喉咙依然干涩得发疼,是因为昨晚使用过度。 她微微直起身,低头一看,身上只套了一件男人的黑衬衫,盖到了膝上,扣子也只是象征性地扣了那么几颗而已,下面空空荡荡,是被清洗干净后的清爽,但毫无安全感。 有好几次,她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那种大脑空白,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她从未经历过如此极致的感受,让人头皮发麻,又在濒临死亡边缘被他扯了回来。 顾袅咽了咽喉咙,费力地坐起来,环视后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她昏睡过去前所处的地下室,看起来是一间正常的卧室,窗外阳光炽热。 侧头一看,床头柜上竟然还放着她的包和手机。 他竟然没把她的手机拿走。 解锁了屏幕,信号也是有的。 她原本以为他真的要把她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还是他又中途回心转意了? 顾袅闭了闭眼,脑中蓦然回响起昨晚盛柏言没说完的话。 分明是想说,顾宴朝和秦海生的死有关。 潜意识里,她不愿意去相信这种可能。 可如果是当年的顾宴朝,会不会做出背叛的事,她不敢肯定。 所以她不会轻信任何人的话,她要回去自己查。 最容易接触到和当年有关的人是石振,可石振上次在商场为了护她受了伤,他又是顾宴朝的人,不可能对她说出实情。 顾袅记得当年负责经办秦海生走私案件的警察,是燕城分局刑警队的副队长,叫陈玮。 她现在暂时不能立刻回去,只能先发微信给丁舒甜,去尝试看还能不能联系上对方。 如果呆的时日一长,说不准,她真的会怀孕。 首先得想办法拿到护照,其次再想怎样从这里离开。 上次她从他身边逃跑不算太难,这次就不同了。 与世隔绝的小岛,要么通过游艇离开,要么是飞机。 谁能开飞机来带她走? 如果他真的和当年的秦海生的死有关,她又要怎么办? 顾袅不自觉咬紧了唇,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声响,打断她的思绪。 男人没穿上衣,只套了条裤子,拉链也没完全系好,劲瘦的腰身一览无余,他肤色冷白,上面还有几道被她用指甲划出的红痕没消,莫名暧昧性感,下颌线流畅分明。 她看他的目光有些异样的复杂,但被他理解成是因为昨晚他不顾她意愿,顾宴朝视线下移,眸色深了深。 白花花的两条腿,上面还遍布着暧昧的指痕。 只是这么看两眼,男人的喉结就不自觉滚动着。 他俯下身靠近,想要去抱她,顾袅看见他动作,昨晚的记忆猛然冲出脑海。 她越说不要,他越发狠用力。临近关头又刻意停下磨她,问她 到底喜不喜欢,还要不要。 还有其他根本无法入耳的话,她根本没办法继续回忆下去。 经历过昨晚,顾袅现在当然能看懂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连忙用手扯过一旁的被子盖住。 看出她是要去浴室,顾宴朝抬了抬眉梢,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抱你去?” 顾袅愤恨瞪着他,一把拍开他的手:“不要,你别碰我。” 房间里响起清脆一声。 身心舒畅到了顶点,加上心里的愧疚,男人真就没动了。 脚刚才踩在地毯上,她的腿就不受控制地发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又被他强有力的手臂捞了起来。 听见他胸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淡淡的烟草气息袭来:“逞什么强。” 他真横抱她进了卫生间,把她放在马桶上。 顾袅这辈子也没经历过这么羞耻的时刻,从耳根红到颈侧,忽然又听见他问:“别的还要不要?” 顾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只想让他赶快出去。 第36章 客厅一楼放着一架斯坦威,灯光没开,仅有窗外大片莹白的月光洒进来,照亮里面的情形。 钢琴漆黑光亮的面板上倒映出两道身影,男人坐着琴凳上,背面看上去衣着完整,顾袅则是被他抱着跨坐在他腿上,后背朝着他,面朝着钢琴,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他的黑衬衫,香肩半露。 他又继续刚才的话题不依不饶追问:“刚才还没说,亲密戏怎么拍?” 顾袅咬紧唇瓣,“会...会用替身的...” 声音被他撞得断断续续,身上挂着的链条一晃一晃的,仿佛有满天星辰坠落,那颗翠绿的钻石衬得她肤色更白,美得惊心动魄。 听见她的回答,顾宴朝才微微收了力道,眉眼间的沉郁散了几分。 要是最后没用替身,她应该能想到后果会是怎样。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抓他的腕间,语气像娇嗔:“疼....快摘掉。” 凹凸不平的,冷冰冰的银质金属触感,也被她的体温传染得烫了起来,每分每秒都在折磨脆弱的神经。 男人胸腔里溢出一声低笑,连带着震动到她后背,“娇气。” 其实下面也能夹,只是怕她受不了。 牵制着她的力道终于松了,还没等她来得及喘息,他又突然向上掂她一下,深而有力。 她措不及防呜咽出声,仿佛有一种灵魂也被贯穿的错觉,大脑划过刹那的空白,像是有烟花瞬间炸开。 给了她片刻缓冲的时间,他用掌心轻轻安抚她有些抽搐痉挛的小腹,又命令。 “弹。” 怎么能做出这么羞耻的事,就没他这样欺负人的。 纤细的手指一颤一颤,在他的威逼下,交替去摁下琴键。 “以前不是弹得很好,还敢弹给别人听。” 她就穿着一条白裙子坐在那,黑色长发盘了起来,露出的天鹅颈修长,几缕碎发垂在脸侧,勾勒出精致小巧的脸蛋,纤纤长指在琴键上灵活飞舞着。 细细的眉眼,干净出尘,稚嫩又青涩的模样。 多少人根本顾不上吃饭,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他多想进去把那群人的眼睛挖出来。 早在秦家那会儿他就偷看过她练琴,坐姿端庄又笔直,真像公主似的,谁也配不上。 她越干净的样子,烙印在他心里,越能勾起男人骨子里低劣的摧毁欲。 手指勾缠住她的发丝,他遏制不住微微用力,指腹又在她颈侧掐出了淡淡的红印,哑声问。 “知道我上次看见你坐在那弹琴想的是什么吗?” 顾宴朝低下头,咬住她白嫩的耳尖,手探下去,故意拧了一下,激起她瑟缩不已,在他怀里抖得更厉害。 “想干.你。” 那时候他就在想,他应该把她关起来,关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不管是弹琴也好,跳舞也罢,都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蹉跎这么多年才实现。 顾袅真的受不了听他说这种粗话,尤其是穿着衬衫西裤斯□□履的时候,每次都烧得她浑身发烫。 他喝了酒非但不会醉,反而比昨晚更勃发。 想灌醉 他这件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她才发现他的酒量比起四年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出师未捷,自己还遭殃。 不知到了夜里几点,顾袅是真的累极了,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任由男人把她抱进浴缸里清洗,也顾不得什么羞不羞耻了。 懒懒伏在他胸膛上,被温水打湿的发丝黏在他锁骨处,雪白的肩头露在水面上,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抬了抬湿润的眼睫,视线忽然扫见他心脏上方那处弹孔,蓦然顿住。 那年他为秦海生挡了枪,子弹距离心脏的位置很近,自己命悬一线,在手术室里抢救了一天一夜。 过了这么多年,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她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抚摸上那处疤痕,嗓音发涩。 “你当时为什么要....” 其实当初她就一直想问他这个问题。 下一刻,指尖被他握住了,顾袅听见他低声道:“他不是你爸?” 闻言,她呼吸一停,心脏像是被什么轻扎了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因为秦海生如果死了,她会伤心,所以他才不顾自己的性命。 顾袅喉咙发涩,下意识抬睫去看他。 浴室里水汽氤氲,男人侧脸线条立体分明,像是用画笔画出来似的好看。 她不觉看得出了神,张了张唇瓣,想说什么,顿了半天,最后却只说出一句:“你别骗人。” 她的嗓音轻浅,裹在水雾里,听得人心都跟着发软。 男人的眸光平如秋湖,也垂眸望着她,动作轻柔把她从浴缸里抱起。 “没骗你。” 闻言,悬着的心才终于松了几分。 如果父亲的死真和他有关,他何必要这样铤而走险。何况秦海生出事,对他应该也没有直接的好处。 也许是她想错了,是她多心,盛柏言是骗她的。 深夜,顾袅是被一抹光线晃醒的。 床头的灯光被调成了最暗的光,男人竟然没睡,靠在床边,手里拿着什么在看,幽暗的光影影绰绰勾勒出他深邃的脸庞,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这样的画面,措不及防令顾袅恍惚了下,竟然真有一种他是她丈夫的错觉。 本以为他在看公司的文件,可等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她的剧本。 她用了笔和便签,密密麻麻在剧本上做了很多人物心理的分析和批注,非常仔细。 她这次要饰演的角色叫霓烟,表面上是一个美貌名动天下的异族舞女,实际是前朝乱臣遗孤,混进宫中本想刺杀帝王,却阴差阳错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老生常谈的故事情节了,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可唯独这个角色最初打动顾袅的一点就是,无论她怎样和男主角在爱与恨的漩涡里挣扎,最后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选择了报仇,虽然结局死在了最爱之人的手上。 他忽然撩起眼,像是随口漫不经心问:“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如果是她面对这种情况,在他和秦海生里选择,她会不会也一样报仇雪恨。 顾袅指尖微微收紧,语气依然听上去平静。 “我先杀了你。” 她抬起眼睫,清澈见底的眼底没有半点玩笑之意:“再自杀。” 说出口的刹那,她也怔了一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成了一个和他一样极端的人。 听完她的话,顾宴朝却笑了,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 顾袅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发出的细微震动,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几乎快要震破她的耳膜。 寂静无声的夜里,她又听见他低声问:“要跟我殉情?” 果然,普通人听见她刚才那话会害怕,只有他这样的疯子会高兴。 “你自己说的,不准忘了。” 死在她手上,他心甘情愿。 /:. - 整整三天过去,两人都没有踏出过这座小岛。 顾袅发现他的体力真的好得惊人,甚至连白天黑夜都不分,起了兴致就要抱着她,甚至还去外面的沙滩上做了一次。 从楼梯,到阳台,又到地板,到处都有喷溅而出的水渍。 他在床上用尽力气地折腾她,恶劣到了极点,下了床又像照顾孩子似的照顾她。 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她熬周翌拿来的中药,甚至早上还抱着她去卫生间里刷牙洗脸,不厌其烦地帮她把头发吹干。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新婚夫妻。 从小她就和父母的关系并不亲密,娄书慧早在她四岁那年就离开了家,秦海生也不常回来。 记忆里面,没人为她做过这些事。 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他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了不想走的念头。 想就这样和他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什么都不管。 可现实是,她不能,他们都不能。 安稳只是短暂的假象,顾袅知道,他外面的危机同样也还没有彻底解除。 而她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去警局问过了,那个姓陈的警官早七年前就不做警察了,现在人也不在燕城,据说回老家了。” “还有一个当年入狱的人,叫邱四,应该是你父亲的下属,他今年上半年才刚出狱,现在人就在燕城。” 听到丁舒甜发来的语音,顾袅心里一沉,那种不好的预感忽而加重了。 侦破大案的刑警队长前途本该一片光明,怎么会无缘无故辞职。 秦海生的事就像扎在心里的一根刺,一天不弄清楚,她就没办法安心。 至少,她必须要确认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才能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 顾袅还是只能偷偷给江沁月发了微信,实话实说了这几天的情况。 毕竟在这里能找到飞机来接她离开的朋友也只有江沁月一个。 如果实在非要说,当时郁子听也说过可以顺便带她走,但她不可能随便和别的男人一起,会被他误会。 对面的消息几乎是秒回,字里行间甚至隐隐藏着兴奋。 【你要带球跑?!太刺激了吧!!】 看见屏幕上的那行字,顾袅心跳都紧张得停了一拍。 这才几天时间,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怀孕。 何况她现在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江沁月没有半点犹豫。无论她做任何选择,都无条件地支持她。 【行,没问题。我坐直升机去接你,什么时候?】 顾袅观察了外面的安保巡逻队,这个她没办法解决,只能找邵应,看看他愿不愿意帮她,起码调走那群人十五分钟的时间,够直升机起落。 第37章 月明星稀,几缕薄雾飘渺在云层中。 别墅四周果然空无一人,安保巡逻队都被邵应提前支开了。 顾袅一手立起了风衣领口,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匆匆往外走。 看见停机坪上的场景,顾袅脚步一停。 江沁月和她说的是直升机,怎么变成庞巴迪了? 就在她踌躇要不要继续上前时,飞机舱门打开,楼梯缓缓伸展开来,江沁月穿着短裙长靴,站在上面朝她奋力招手。 “袅袅,快点上来!” 顾袅心底一松,直到上了飞机,才发现上面竟然不止江沁月自己。 机内装修极度奢华,配置完善的机组人员每个都精致美丽到似乎能去参选全球小姐,正带着标准的微笑给男人斟满香槟。 米色的真皮座椅上,一个男人慵懒靠坐在那里,黑色夹克勾勒出流畅利落的肩线,举着的杂志挡住了脸,手侧摆着的香槟还冒着气泡,仿佛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贵气。 直到男人放下手里的杂志,露出那张过分精致的脸。 顾袅看清他的面容,一双杏眼骤然睁大了。 “怎么是你?” 她裹着风衣,本来立着用于遮挡的领口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去,露出颈侧藏着的,一枚若隐若现的吻痕,像是上好的绸缎上落了朵红梅。 十分碍眼。 郁子听收回视线,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幽幽地问:“你既然打算回去,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他甚至还特意写了字条塞进bella的作业本里,有几个人能知道他的私人号码。 结果等了一阵子,也没接到她的电话。 顾袅噎了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 虽然上次他帮了她,可说到底他们也只见过两面。 旁边的江沁月一听这话,发现了丝丝不对劲。 原本她的计划是用直升机接顾袅先离开小岛,他们两个人再一起买机票回国,她这次逃走的目的则是为了逃婚。 本来她是按照计划去了机场,结果本来答应租借她直升机的公司出了岔子,原本要给她配置的飞行员突然联系不上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人。 哪有这么不靠谱的事儿?她还赶着去救朋友呢。 她急得跟对方大吵,对话刚好被旁边正在登机的男人听见了,对方也刚好要回国,主动提出载她一程。 然而江沁月想的是,都有私人飞机了,身边还跟着管家伺候,长得又这么帅,总不能是骗子吧。 后来飞过来的路上聊了几句,才知道顾袅竟然和男人认识,是学生家长。 江沁月眨了眨眼,“你看,我们和郁先生多有缘,对吧。” 顾袅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上一次郁子听碰巧帮了她是巧合没错,可这次未免也太凑巧。 她皱着眉头,略微审视的目光看着对面的人。 男人不避不闪,就这么迎着她打量的目光,任由她看,神色坦荡自若。 对视几秒后,还是顾袅 先收回了目光。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确是占了他的便宜,在别人的飞机上,她就这样怀疑对方目的不纯似乎也不合适。 一旁的江沁月跃跃欲试地找话题聊天:“郁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我?全职儿子。” 男人语调散漫,却也对江沁月接连不断的问题一一回答了。 等他起身去接电话的空档,顾袅才忍不住扯了扯身边的人,提醒她盯得太明显了。 江沁月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砸砸嘴:“我只是在观察他有没有整容的痕迹。” “.........” 顾袅没话说,垂下眼,拿出手机,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给邵应发去一条消息。 【他怎么样?】 消息发出去后,她忐忑不安等着回复,过了一会儿,对面才回过来两个字,简明扼要。 【安全。】 顾袅终于松下一口气,又想起刚才卧室里的情景,心脏像是被攥紧,浑身上下都蔓延开那阵钝痛感,依然觉得喘不过气。 为了防止像上次那样的情况再发生,她提前把床边所有可能伤人的利器,玻璃之类的都收了起来。 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只是这次他的反应比她预想中的更平静。 “明天一早邵应会来给你解开。” 她的声音滞涩异常,隐隐藏着一丝恳求:“你别做伤害自己的事,行吗?” 男人什么都没回答,就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底晦涩不明。 藏在其中的情绪太过隐晦,顾袅看不懂,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撕裂开来,疼得无法呼吸。 她只能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转身离开。 她不想让这一次的分开像上次那样歇斯底里,在他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 可她没办法。她不能掩耳盗铃地一直逃避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次分开,他们的以后会怎样,她不知道。 如果秦海生的死真的和他有关,她又要怎么办? - 三小时前,别墅三楼。 邵应站在卧室外,正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时,房门忽而被从里面打开,男人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灯光昏暗,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邵应透过门缝,看见了床上被解开的那枚手铐。 这次放顾袅离开是男人纵容的,她的每一步,他都知情,除了这一步是意料之外。 如果没有顾宴朝的默许,就算是他想在暗中帮她离开,也不可能瞒过男人。 布莱恩的人越逼越紧,顾袅离开这里,对她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飞机上不只有江沁月,还有郁三。” 空气陷入沉默,邵应敏锐在幽暗的环境里看出男人的下颌绷紧了,骇人的戾气蔓延开来。 见他许久没有说话,他又出声汇报:“布莱恩那边有动作了,他联系了黑手党。” 这一步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顾宴朝收集到的证据越来越多,对方不得不出此下策。 停顿片刻,邵应又问:“要加强警备吗?” “不,尽可能给他机会。” 闻言,邵应的神色难得碎裂片刻,有些愕然。 在他看来,顾宴朝根本没必要这样用自己的性命涉险。 想要出言劝阻,可男人已经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客厅的沙发上还搭着一件白色披肩,是顾袅留下的。 明明昨天夜里,他们还在这里还在这里抵死缠绵,身体和心仿佛都靠得那么近。 顾宴朝忽而低笑一声,唇角嘲弄勾起,他拿起那条披肩,手指收紧,指节也因为过度紧绷而泛白。 fbi搜查,她没放弃他,愿意主动留下来,但他不可能让她陪着他一起涉险。 她主动离开,原本是他想要的结果。 可他还是生出了那么一丝不该有的期待,期待她不离开。 他依然感觉到了痛,痛彻心扉。 在他身边,和选择回去调查秦海生去世的真相里,她选择了另一个。 他忽然有些迫切地想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会不会为他伤心。 她到底会不会像那晚她说的那样,为他殉情。 - 再回到燕城,顾袅只觉得恍如隔世。 从郁子听的飞机上下来时,她还有些紧张,怀疑对方是否别有用心。 可男人毫无表示,什么都没多说,好像真的只是好心顺路载了他们一程而已,到了就分开。 江沁月则是为了躲避父母抓她回去结婚,欲盖弥彰地又买了机票转道了飞去北城,说是等过了这阵风头再回燕城来找她。 顾袅突然一声不吭地回来了,把丁舒甜吓了一跳。 丁舒甜当然知道顾袅当时是和谁回去的,而现在她独自一人回来,整个人明显情绪沉默,时常出神。 “那个叫陈玮的警察,我只问出他现在在哪,具体的住址问不出来了。警局的人什么都不说。” “还有叫邱四的那个人,他现在出狱了,听监狱里的狱警说,好像去了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 正规渠道问不出来,只能想其他办法。 顾袅花钱请一个私家侦探,去查两个人的具体位置,她会亲自去见他们,问清楚当年的事情。 调查真相需要时间,她必须要有耐心。 无论是不是和他有关,她都要知道一个真相。 在家休整了不过一周时间,迎来了《绛雪辞》剧组的开机仪式。 这次拍摄的基地是在燕城附近的一座小城市,剧组耗费巨资特意为了电影搭建的真实布景,每一处场景都在尽力还原电影里战国时代的风貌。 第一天陪着顾袅进组时,米昕哇的一声,第一次亲眼见证这么宏伟的建筑。 “听说最大的金主爸爸是港城的郁氏财团,投资了十几个亿呢,可真有钱啊。” 顾袅的工作室依然只有她们几个,丁舒甜做经纪人,米昕是助理兼宣传,这次又额外请了一个保镖。 为了方便,顾袅也索性在影视城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不算多么豪华,但很多剧组演员都会住在那个小区里,安保还算齐全。 开机仪式上,顾袅第一次见到了电影的男女主角。 男主是以脸出名的程赫,女主角定的也是有口碑的演技派,前几年拿下了金马视后,名字叫舒俪雯。 剧组氛围算是内娱里相当不错的,女二号薛宁宁倒是有些耍大牌的传闻,但因为有手腕强劲的导演坐阵压制,一时间也安安静静地恪守本分。 顾袅的戏份不如男女主角多,但她空闲的时间也会经常来片场琢磨学习,观摩别人是怎样演戏的。甚至连武打戏,也是她泡在练习场地的时间最多。 第38章 港城半山别墅内,奢华宽阔的客厅,灯火璀璨通明。 一对年轻男女正面对面坐在长桌前,女人看上去年纪略长,约莫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温婉秀丽,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身穿定制服装的佣人正有条不紊地撤掉餐盘,将摆盘精致的主菜一一端到二人面前,暗红色的酒液缓缓流淌至杯中。 这时,管家稳步从门口走进来,在女人身边低声耳语说了什么。 女人沉稳的面容流露出微微讶异,“消息是真的假的?” “联邦政府的官方通报,应该是真的。只是目前还没有找到尸体。” 汽车坠崖,又中了枪,想必是凶多吉少。 郁白芷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刀叉:“可惜了,还那么年轻。” 想起男人的成就,管家也不免有些唏嘘:“是,会长听到之后也这样说。” 女人又柔声问:“有没有查到是谁做的?” “戴维布莱恩,证据确凿。他落马是早晚的事,应该这两天就会公布。” 郁白芷轻轻摇了摇头,扼腕叹息:“和那样阴险的人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抬起眼眸,观察了一下对面的人的神色,试探问:“子听,你对那位顾小姐,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一时的兴趣?” 郁子听勾了勾唇角,往椅背后靠了靠:“二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她耸耸肩,语调轻松了些,故意调侃道:“我听bella说,她也很喜欢顾小姐,看来顾小姐应该和你之前谈过的那些女朋友不太一样。” “如果你只是谈恋爱,我和大姐都不会多干涉,你喜欢就好了。” 说罢,也没期待他能回答什么实话,女人款款从餐桌前起身,金线刺绣花纹的裙摆微微垂落在地,接过佣人递来的手帕微微擦拭了手指。 又想起什么,郁白芷回头,对他说:“顾家过几天如果要举办追悼会,你代我和父亲去吧。明天我和你姐夫还要回纽约陪bella。” “知道了。” 晚上还要参加晚宴,郁白芷离开后不久,男人也从餐桌前起身。 见状,管家匆匆跟上来:“少爷,您要去哪?” 郁子听没回答,随便开了一辆停车场里的跑车,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回荡在盘旋山路上。 开了车窗,任由呼啸的晚风吹进来,劲瘦的手腕搭在窗沿,碎发凌乱搭在额前,落日的余晖依然刺目,刺得他轻眯起眼睛。 他忽然想起来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她就觉得眼熟。 几年前在纽约的一家米其林餐厅里,对他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一顿晚饭而已,刚好听到了一段旋律。 是他自杀去世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钢琴曲,一个中国女孩弹的,背影看上去还没成年,认 认真真的模样。 她弹完起来,悄悄用手揉着酸痛的背,很快就收到了他给的天价小费,眼里像是放了光似的。 明明那点钱还不够他吃一顿饭。 他把钱给餐厅经理的时候没要求她再弹,但她却又很聪明识趣地主动坐下来,把刚才那首曲子重新弹了一遍。 刚才是给所有人弹的,这遍是专门给他弹的,像是特意为了表达感谢。 一曲结束,还不忘站起来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朝着他这桌的方向。 他没忍住,低下头笑了。 自从母亲离世,他来到这里,好像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身旁有朋友勾上他的肩,给他出馊主意:“郁三,你要是喜欢就去包了呗。这种留学生你包她学费房租,一个月再给买点衣服和包就够了。” 他之前从没干过这种事,这是第一次鬼迷心窍,开着车跟在她身后,看见她进了一家卖名牌打火机的店里。 她用刚才他给的小费,给一个男人买了打火机。 原来有男朋友了。 既然这样,他根本不屑挖人墙角,驱车离开了。 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没有,从来不做夺人所好的事。 可没过两天,他好像有点后悔,又去了那家餐厅一次,又点了一份难以下咽的牛排,可坐在那弹琴的人却不是她了。 她再也没出现过。他签字结账,起身离开。 错过就是错过了,错过就是没缘分。 他的人生是向前的,不会因为一个小插曲而苦恼停留,谁让她第二次闯进他的人生里。 现在顾宴朝死了。 他也不想再等什么。 他忽然很想再听她弹一遍那首曲子,只为他弹的。 男人扭转方向盘,朝着另一条路的方向疾驰而去。 天色黑了,他也赶到了影视基地。 门口保安想拦他,看见豪车又停住脚步,郁子听随手从副驾拿出那个提前让人准备的工作证,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剧组还在拍夜戏,坐在监视器后面的是个韩国男导演,老婆是中国人,也会说中文。 他又抬起眼,看着城墙上那道鲜红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战国袍,衬得身型纤弱,细腰盈盈一握,乌黑的发丝被束在背后,眉眼被勾勒出平日里少见的妩媚风情,刹那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愣了神。 “卡!顾袅今天怎么回事,状态不好,走神了?” 她红唇抿了抿,漂亮的脸上写满歉疚:“抱歉导演。” 又来了一遍,才算过了。 他没着急,在走廊又抽了一根烟,等她换完了戏服出来。 顾袅一抬头,看见是他,神色茫然了下:“你怎么在这?” 郁子听轻咳了声,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看见她拧了拧眉,下一刻,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 他眼疾手快把人接住,皱紧眉头:“顾袅?”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声音。 - 夜色漆黑。 宜市私立医院,医生办公室内。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病人的?” 男人目光微动,不假思索地回:“我是她男朋友。” 女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样貌打扮,倒也没怀疑,很快将实话和盘托出,语速快得像倒珠子。 “她现在怀孕还不满五周时间,已经查出有积液了,不是好的征兆。孕妇保持心情舒畅很重要,也要注意多卧床休息。” 话音落下的瞬间,郁子听神色一凝。 女医生一边刷刷低头签字,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 “对了,孩子你们决定是要留下对吧?” - 医院顶楼,男人在外面抽完了一根烟,又把身上沾了烟味的外套脱了扔在外面,才走回了病房。 夜色深了,丁舒甜正弯腰给她掖好被角,看见郁子听进来了,纠结了一下,还是先离开了病房。 床上的人目光空洞涣散,和上一次见面时笑意盈盈的模样判若两人,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出神地盯着窗外飘舞的雪花。 这样的神情,他曾经在他母亲自杀前看见过,一模一样。 郁子听的目光蓦然暗下来,晦暗难辨地望着她。 片刻,病房里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 “顾宴朝死了。别告诉我,你要陪着他一起。” 顾袅呼吸一滞,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反驳:“他没有。” 他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一定是假的。 多少次那么危险的时刻,他都能活下来。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没了性命,他们才分开一个月而已。 男人手背攥紧,极力忍耐着什么,俊美的面容上却没有表露分毫情绪。 “你现在死了,是一尸两命,你确定要这样犯傻?” 顾袅的指尖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抓出丝丝缕缕的褶皱来。 她已经猜到了,其实这几天心里她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她的嗅觉异常灵敏,对一些味道变得格外敏感。 她一开始很害怕,她以为她会很抵触,可当她听到怀孕这件事是真的那一刻,却又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抗拒,很奇怪,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相反,她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她终于和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联系,让她找到了必须存活下去的理由。 而这点联系,也和他有关。他们都不再是孑然一身。 病房里静默无声,郁子听垂眼看着她。 “从你回来的那天开始,你们应该就算分手了。在法律上,你和他也没有半点关系,就算非要扯上什么,你们也只能算曾经的收养关系。” 她当初陪着顾宴朝去美国,陪着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在餐厅里打工兼职,难道还不够? 他没再像之前那样不正经地叫她顾老师,语气认真下来,眼底流泻出丝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顾袅,忘了他,重新开始,不好吗?” 忘了他,打掉孩子,和他重新开始。 - 等男人离开后,丁舒甜才重新回到病房。 她不知道郁子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能看出刚才顾袅在片场昏倒的时候,男人神色有多紧张。 顾袅怀孕的秘密,就这样措不及防被撞破了,但他应该会为了她们保守秘密。 这样的事情,连她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心上像是压着巨石,不知道怎么选择。 “袅袅,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吗?” 如果是顾宴朝没出事之前,丁舒甜觉得,孩子留下来也没什么所谓。 可如果是顾袅一个人来负担这个责任,就太辛苦了。 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事,连普通女孩未婚先孕都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语,何况是女明星。 打掉孩子,对顾袅来说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第39章 没有比眼前更诡异惊悚的一幕。 死而复生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浑身戾气,看上去比阎王还可怕,足够吓退所有人。 只有顾袅,挣扎着从郁子听的怀里下来。 她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又是哭又是笑。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只是格外冰凉。 不是幻觉,是他真的没有死。 她去的寺庙是灵验的,他还是平安地站在她面前。 忍耐许久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打湿了脸颊。 她忽然想起什么,把圈在他腰间的手松开了,往后退了两步,紧张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这样看什么也看不出,就好像他一点事都没有。 顾宴朝垂眸看着她脸上的眼泪,俊美的面庞晦暗不清。 “别哭了。” 他的嗓音温柔,冰冷的指腹擦过她的泪水,眼底薄凉得让人不寒而栗。 “让他看见你哭成这样,还以为你对我旧情难忘。” 低沉的声音融在冷风里,却像是比萧瑟的风还凉薄。 听见这句,顾袅浑身僵住,如同被一桶冷水迎头浇下,小腹的坠痛感更加明显,纤瘦的身形重重摇晃了下。 一字一句像是化成了寒刃刺穿了身体,割伤了血肉,刚才看见时所有的喜悦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抬起手,把她散落的发丝拢回耳后,忽而轻笑了声。 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和痛色,很快被遮掩得毫无痕迹。 他眼尾微挑,忽然又想到什么,嘲弄地勾起唇角,问她。 “顾袅,我们有过情吗?” 他一次次地试探,一次次落败。像狗似的犯贱跑回来,为了早点看见她,最后看见的是这样一幕。 她跟别的男人一起参加他的葬礼。 他曾经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她愿意去给他收尸。她说会为他殉情,实则连去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信了。 在他这里,她永远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可在她心里,他谁也比不过。 在他自己的葬礼上,让他看见这样一幕。 她对他,永远都那么残忍。 男人的手指缓缓下移,从她的眼尾移至下颌,毫不费力地捏住,逐渐收紧用力。 他的嗓音沙哑,一字一句:“从今天开始,你的眼泪,在我这里和别人没有区别。” 顾袅呼吸停滞,脑中仿佛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他的声音,心脏被撕扯得像是快要失去知觉。 “所以,把它收回去。” 听清他的所有话,一旁的郁子听眯起眼睛,难以遏制的怒火翻滚,垂在身侧的手背握紧成拳,两步冲上前。 顾袅终于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拦住他的动作:“别。” 她的指尖收紧,仿佛所有力气都汇聚在了一起,抓住他的袖口摇头,声音里藏着恳求。 “我们走吧。” 周围的宾客和佣人心惊胆战看着眼前这一幕,看见一场差点就要打起来的两个俊美男人,感受到了气氛的剑拔弩张,吓得大气不敢出。 最后一缕斜阳彻底消失在天际,地上的枯叶被冷风卷起,沙沙作响,空气却仿佛依然凝滞定格在三人之间。 郁子听隐忍着火气,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冷冷看着他。 她和郁子听,用我们。 男人额侧青筋似是跳了跳,下颌线条绷得更紧,面上却不露半分情绪。 顾宴朝抬起眼,居高临下地看他,唇角噙着讥诮的薄笑:“我的东西,就算我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 他会亲手毁了。 “如果你聪明,就离她远一点。” 和他作对是怎样的下场,美国那位昔日屹立不倒的国务卿就是最好的例子。 听见他的话,郁子听气笑了,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上难掩怒火,同样嘲弄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顾宴朝,你真不是个东西。” “你会后悔的。” 话音落下,他脚步没停,头也没回。 车上,周翌目睹一切,皱紧了眉。 车门打开,冷风灌入,男人刚一上车,他就敏锐闻见空气里飘来那股浅淡的血腥气。 猜到伤口应该有撕裂的风险,便立刻沉声吩咐司机:“去医院。” - 顾袅知道,那天他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他从不开玩笑。 他一向睚眦必报,说到做到。 从她从岛上离开的那天开始,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承受男人怒火和报复的准备,只是没想过会和郁子听扯上关联。 可郁子听好像半点没把顾宴朝那天的话当回事,他开始每天让管家以她的名义给剧组的工作人员送下午茶。 需要提前几个月预定的私人茶楼的点心每天像是不要钱似的送,每天上万的下午茶开销,奢侈至极。 很快,整个剧组,甚至半个娱乐圈都知道了,港城郁家那位从没在媒体面前露过脸,神秘至极的太子爷在追顾袅,声势之浩大,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很快又有人看见,那位郁家太子爷出现在顾袅的房车上,长了一张比他们剧组男主角还帅的脸,每次一来片场,把男主程赫的存在感压得一点不剩。 一时间,所有人 看顾袅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羡慕,好像她下一秒就要嫁入豪门了似的,对她的态度更是殷勤,连排戏也尽量不给她安排太晚拍摄的戏份。 后面一连四天,他每天都来。 下午拍完最后一条戏,顾袅回到房车上,果不其然看见他长腿交叠靠坐在那里,纯黑羽绒服搭在一旁。 穿了件薄款v领的黑色针织衫,露出大片冷白的锁骨,带了一枚银色耳钉,乌黑碎发随意做了个发型,像是来拍杂志的俊美有型的男模。 米昕正两眼放光地坐在旁边看着男人低头玩手机游戏,只觉得画面十分赏心悦目,眼睛都移不开了。 顾袅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跟他重复这句话,只觉得心累。 “你以后别再这样了,真的会被人误会。” 虽然顾袅知道,他做这些或许多少是出于愧疚,如果那天他没有执意要抱她,顾宴朝就不会误会他们,也不会对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他放下手机,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打量她:“那明天不来了。” 虽然他想要的就是被人误会,尤其是某个混蛋。 要是以为孩子是他的就更好了。 郁子听拎起一旁的衣服起身,“我要回趟美国,你有事第一时间给我发微信。” 顾袅神经一紧,第一反应就是顾宴朝做了什么。 “你遇到麻烦了?” 看见她紧张的表情,男人眼尾一挑,模样张扬至极,似笑非笑道:“算不上麻烦,我都说了,我没你前男友那么弱。少瞧不起人。” 顾袅一时被他噎得没话说,见他忽然停住脚步,眉宇微扬:“你真不记得了?” 她茫然抬头,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 他目光微动,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没什么。” “回来再告诉你。” 郁子听离开后的第二天,顾袅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定好的工作安排是晚上为新上线的产品做直播宣传,她作为代言人在直播间里和主持人一起介绍产品,是一个近期很火香水品牌。 可到了现场,化妆师已经给她做好了造型,主持人也坐在一旁和顾袅对晚上直播的稿子。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走进来的市场部经理一脸歉疚,对顾袅说。 “实在不好意思顾老师,公司那边临时来了通知,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今天的直播可能要先取消了。等后面我们确定好新的直播时间再联系丁小姐。” 没解释清具体原因,顾袅心底一寒。 走出休息室时,听见走廊拐角处两个工作人员走过,低声私语。 “不知道,是董事长那边亲自跟市场部说的,可能是要撤代言人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顾袅要被爆黑料了?像舒俪雯那样?” “不是,好像是得罪人了。” 把所有谈话声尽收耳底,丁舒甜的脸色瞬间惨白,猜到了什么。 后面的两天里,一切看起来发生得措不及防,顾袅却早有了心理准备。 除了现在正在拍摄的《绛雪辞》剧组是郁氏财团投资的,没有受到影响,其他所有商务资源全部停摆。 对方暂且没有提出解约,只是把近期的新品广告拍摄暂停了,甚至下个月原定是给顾袅的时尚杂志四大刊之一的封面刊也推迟了时间。 生日月的封面刊,网上已经提前放了消息出去,要是最后被截了,还不知道要被网友和对家怎么铺天盖地嘲笑,多久都抬不起头来。 摄影棚里,米昕也替顾袅觉得委屈得不行,忍不住带着哭腔破口大骂。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这么缺德的事儿!” 怎么看,都像是要被封杀的节奏,可他们又没得罪过谁,一直兢兢业业本本分分,什么黑料都没有。 是谁这么狠,非要把他们逼到绝路上。 反而是顾袅笑了笑,神色自若:“没事,你先回家吧。” 从摄影棚里回去的车上,丁舒甜安静了半天,才观察着她的脸色试探问:“袅袅,你还没告诉顾总你怀孕的事?” 顾宴朝突然回国,死而复生,把国内外的媒体新闻的头版头条霸占了好几天。 她还以为两个人终于能好好在一起,再加上孩子这个好消息,情况总会有缓和。 可现在看来,多了一个郁子听,情况更恶劣了。 第40章 车内。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只有顾袅自己才知道,浑身上下像是被冻住一样僵硬,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她努力维持着镇静,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异样。 “止痛药。” 她宫寒腹痛的毛病他是知道的,她这样回答,他应该不会起疑。 可她说完之后,男人落在她头顶的视线依然没有移开,四周的氧气像是被抽空一般窒息,紧张的情绪一点点弥漫开来,让她的背后的衣料比刚才更潮湿。 顾袅忐忑到呼吸屏紧,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目光一直不由自主地注意着他的手,生怕他直接将她包里的药翻出来,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她指尖蜷起,鼓起勇气抬起眼睫,今天晚上第一次与他视线相接。 “能送我回家吗?” 车里的光线昏暗,他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明显情绪,就这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视线从她微微晶莹的鼻尖,到紧抿的唇角。 她的模样真像是难受极了,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就会妥协。 就在顾袅紧张到浑身绷紧,几秒后,男人果真没再说话,给助理打了电话。 很快,助理回到车上,把顾袅送回了她租在影视基地附近的那套公寓楼下。 一路上,像是老天都在帮她,好几通电话打进来,让顾宴朝没有开口追问她什么的机会。 等关上车门,身后也没响起叫住她的声音,顾袅没敢回头,不自觉攥紧了包带,长舒了一口气。 等回到家里锁了门,她浑身上下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去,赶快把包里的药拿了出来。 有了这次的教训,以后她肯定不会再随身带着。 按照他的性格,如果真的怀疑了,应该会直接把她的药拿出来逼问她。 但他没有,所以应该是没有起疑。 与此同时,那辆黑色的车并没有驶离,隐匿蛰伏在夜色里。 助理看向后视镜里,小心出声询问:“顾总,我们直接回公司吗?” 男人许久没有命令,他也不敢随意驱车离开。 没人应声,后排静默了约十几秒钟。 漆黑的夜幕里,云层忽而聚拢忽而散开,月光也影影绰绰地投射进来,笼住他深邃的轮廓。 男人拿起手机,不知拨通了谁的号码,低沉的嗓音莫名有些沙哑。 “查她最近有没有去医院,我要就诊记录。” - 翌日,顾袅的戏份是下午拍摄,丁舒甜中午开车来家里接她,还给她带了丁夫人提前用保温桶装好的,适合孕妇吃的饭菜给顾袅。 自从知道顾袅怀孕的事之后,丁夫人隔三差五就亲手做些饭菜让丁舒甜送过来。 她没有亲人,身边对她好的人太少。这也是为什么即便要低头去找他,她也不希望丁舒甜一家因为钱的事情为难。 他想怎样就怎样,她忍一忍就过去了,毕竟换来的是真金白银。 在她显怀之前,戏也杀青了,她就可以离开。 那时他应该不会再逼着丁舒甜还钱,他也没那么小气。 去剧组化妆间的路上,顾袅说:“钱的事你不用着急,慢慢来。” 正在开车的丁舒甜一愣,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你去找过顾总了?你告诉他孩子的事了?” 相比起还钱,她更在乎的是顾袅和孩子,孩子他爹到底知不知道。 见她沉默,丁舒甜就知道是还没有。 顾袅垂下眼睛,忽然又问:“陈警官还是没找到吗?” 丁舒甜摇了摇头:“没有。” 她哑然片刻,试探着说:“袅袅,其实也不一定就和顾总有关.....” 这话说出来,连丁舒甜自己的声音都越来越弱,底气不足。 所有跟当年走私案有关的当事人,警察,都隐姓埋名不见踪影,就算花钱找了私家侦探去查,也连一点消息都调查不到。 除非是有人刻意隐藏了他们的行踪,不想让他们查。 又会是谁不想让她们查到当年的事,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秦海生的死真的和顾宴朝有关,顾袅怎么还能和他在一起,孩子又要怎么办。她不可能一辈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孩子生下来。 丁舒甜明白她为什么选择隐瞒孩子的事,是为了日后还能自己做选择,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如果被顾宴朝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选择权很可能就不在她的手上了。 沉默许久,丁舒甜的心里也像积压着一块巨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要不然直接去问吧。” 她问过的,在她知道秦海生有私生子的那一天,她亲口问他,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她。 他说,没有。 可如果,那天他也是在骗她呢? - 到了做妆发的地方,顾袅刚一走进楼内,就有工作人员冲她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 “顾老师上午好,今天您先上妆,造型师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顾袅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郁子听来过之后,剧组里的人对她的态度已经殷勤热切到不行,今天一来更像是要把她供起来似的。 米昕支支吾吾地解释:“就是顾总的助理上午来过了。” 以顾袅的名义给每个工作人员包的红包,打开一数,发现里面有一万块。 一个剧组有多少工作人员?上百个人呢。 早上睁开眼来上班,从天而降被砸了一万块钱,谁能不笑容满面,看顾袅的眼神跟看财神爷一模一样 。 说完,丁舒甜又无奈抬了抬下巴,示意顾袅:“再问问她呢。” 米昕低低埋着头,手抓着衣角,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她一早比顾袅先到片场,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是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助理之一。 剧组所有人拿到红包之后,男人最后才走到她面前,问她要了银行卡卡号,态度彬彬有礼。 “您平时照顾顾小姐辛苦了,这些只是顾总的一点心意。” 听到短信提示音响起,米昕低头一看手机,眼睛都瞪大了,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吓晕过去。 五十万。 她才上班三个月不到,工资到手快六十万。 郁子听是很直接,可男人更直接。拿人手短,她现在都不知道该站谁了。 见顾袅始终拧着眉,米昕犹豫着开口:“袅袅姐,要不我还是把钱退回去吧。” 顾袅回过神,安抚她:“没事,你收着吧。” 顾袅不知道他又发的哪门子神经,让她所有商务合作都被迫暂停的人是他,现在来剧组把他们的关系闹得人尽皆知的人也是他。 这时,丁舒甜从外面接了电话回来,脸上表情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手都隐隐有些发抖。 “刚才tiew杂志的主编联系我,下个月的正刊封面打算邀请你去拍。” 之前原本定好的那家时尚杂志也是国内时尚圈的四大顶级杂志之一,只是屈居末尾,tiew确是实打实的名列第一,在时尚界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这种级别的杂志封面对女星的选择标准十分严苛,要么是国际超模,要么是一线或者超一线的顶流女明星。 以她现在的咖位来看,这种饼是不可能砸到她们头上的。 顾袅的脸上却没什么惊喜的神色,指尖微微收紧。 化妆师恨不得把她每一根睫毛都夹得卷翘分明,之前只需要画四十分钟的妆今天硬是花了一个多小时。 好不容易离开了化妆间,去往片场的路上,只见走廊里一个同样穿着古装的美艳女人正走过来,身后跟着拎包的助理和经纪人,是剧组女二号薛宁宁。 薛宁宁停下脚步,淡淡扬起音调:“和郁三少可小心点,注意措施啊。” “别像舒姐似的,戏拍到一半再弄出个孩子来,徐导可真要气死了。” 顾袅径直从她身边经过,仿佛根本没听见这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等她走了,身旁的经纪人才忍不住怼了薛宁宁一下:“你疯了,非得招惹她干什么?你不知道她是顾宴朝妹妹?” 前有她要郁家豪门的传言闹得轰轰烈烈,现在又有顾宴朝护着。tiew的生日刊说拿就拿。 谁看了不感叹一句命好,羡慕又嫉妒。 薛宁宁冷哼一声,看着顾袅走远的身影,视线又落到她的鞋上,若有所思地抿紧红唇。 “你觉不觉得,她最近看上去也挺奇怪的,就跟舒俪雯似的。” 闻言,经纪人一愣:“什么意思?” - 下午五点,顾袅的倒数第三场戏顺利结束了,离杀青的日子越来越近。 最后还剩下两场重要的对手戏,一场是亲密戏,最后一场是她饰演的角色在戏中被心爱的男主角亲手刺死。 顾袅接过米昕递过来的手机,发现有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信息里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停车场】 她瞬间反应过来是谁发来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先去换掉,急忙走去了停车场。 顾袅害怕被人看见,见四下无人,快速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后排,男人长腿交叠靠坐在那里,衬衫西裤,显得斯文又矜贵,手里拿着文件在看,听见她上来的动静也没立刻抬头。 直到把最后一行字读完,他才撩起眼皮看她,那双狭长的眼轻眯起,眸光有些深。 她脸上画了妆,细如柳叶的黛眉,眉心还贴了一枚火红的花钿,肤白胜雪,嫣红饱满的唇瓣,俨然一副古代妖妃的扮相,身上还是繁复的戏服没来得及换掉。 顾袅咬了咬唇:“你来干什么?” 第41章 顾袅闭上眼,泪水彻底打湿了脸颊,似乎已经预见了即将发生的一切,身后的温度滚烫得不寻常,顺着湿透的衣料透过肌理源源不断。 可就在下一刻,他停住了。 那股迫人的危险气息骤然离开,她眼睫颤动着,缓慢睁开眼睛,却听见身后响起关门声。 他离开了。 他把水流关掉了,水声停止,镜子上氤氲的雾气缓缓散去,顾袅垂下眼,看见地上的水流里掺杂着若隐若现的淡红色,视线发怔,心脏的剧烈跳动还没有平复下来,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留下来的热意。 他最后还是没有强迫她。 浴室门口响起敲门声,却是女侍者恭敬的声音。 “顾小姐,衣物已经给您放在门口了。” 顾袅打开门,果然看见一套新的衣服整齐摆放着,内衣也是合适的尺码。 她换掉了身上湿透的衣物,打开浴室的门出去,却发现套房里空无一人。她又打开门,只看见助理等在走廊外。 回去的路上,雨丝越来越密集,汽车雨刷器发出的声响令人心口发闷。 顾袅闭上眼睛,又想起地上那摊被冲淡的血迹,呼吸不受控制地发紧。 他受伤了,刚才伤口已经沾了水,会不会感染发炎? 突然,手机铃声急促响起,前排开车的助理接起电话,神色瞬间一变。 “好的,我知道了。” - 深夜,燕城私人医院顶楼。 手术室灯光熄灭,几个医生陆续走出来,脸色微微凝重,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周翌。 周翌摘下口罩,清隽的面容上稍显疲色,抬头就看见林助理拎着换洗衣物站在那,旁边还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他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梢,朝她走过去:“顾袅?你怎么来了。” 顾袅张了张唇,声音有些滞涩:“周医生。”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听到他昏迷的消息,就鬼使神差地跟着助理来了医院。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来。 “他怎么样?” 周翌苦笑了下,“还活着,但不算太好。” 伤口遇水感染发炎导致高烧,他就没见过这种人。 回来才多久,他已经反复给男人重新包扎了多少次。 “你应该看到新闻了,不算是假的,他确实中枪了,在肺部,还有因为撞击导致的肋骨骨折,脑震荡,坠海也是真的,虽然提前做了准备,但 也做不到毫发无伤。” 前些天为了彻底解决留在美国的麻烦,他铤而走险,又拿性命去赌。 “肺部中枪以后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肺炎,气胸,呼吸困难,一些功能障碍都有可能。包括他的右手,这次也受到了撞击。” “当时他清醒之后,我建议他留在美国起码一个月养伤观察,但他只呆了一个晚上就要回来,我拦不住。” 顾宴朝死了,谁给他投资。 没办法,周翌只能选择放下实验室里的工作,暂且跟他回国,起码保住他这条值钱的命。 “还好你在,邵应还留在美国处理后面的事,否则他身边真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三十岁了,没有家人,伤得半死不活了,也找不到一个人照顾他。 病床上,男人紧实的胸膛上缠着绷带,遍布着很多新旧交替的伤痕,大大小小。 顾袅看得出了神,心脏一阵钝痛蔓延,忽然想起很久之前。 上次,他差点没命的时候,被她在路边救了,当时她也是坐在医院的床边,这样看着他,听护士说他这人真是福大命大,伤成这样都能活下来。 后来是他替秦海生挡了那枚子弹,一开始所有人都瞒着她,直到他清醒了,顾袅才知道这件事。 他从不对人示弱,伤成什么样也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上次给他求的那个平安符,她一直放在自己包里,没机会给他,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更没办法给他。 顾袅想了想,起身弯腰,把东西轻轻塞进了他枕下。 一直到了翌日上午十点,虽然退烧了,但他还是没醒过来,她不敢走。 顾袅只能给丁舒甜发了消息,拜托她帮忙在家里拿了几件换洗衣物过来,她要留在医院几天,顺便跟剧组那边请了假。 丁舒甜很快就把行李箱给她送了过来,顾袅放轻了动作,想先拿出一套来把昨晚的衣服换掉。 病床上却忽然传来声响。 她一怔,抬起头的瞬间,恰好与他视线交错。 男人唇色有些苍白,碎发下幽深的眼眸盯着她许久,像是在确认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紧张问:“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周医生来....” 他的嗓音还是沙哑的,唇角勾起有些嘲弄的弧度。 “顾袅,我用得着你可怜我?” 他知道她心软,看见路边一只猫一只狗,就连窗台上一只瘸腿的鸟都要捡回去治一治。 他觉得她现在是在同情他。 也对,在他看来,她既不想怀他的孩子,也不想和他做那种事,现在却又这样,也只能有这一种解释。 耳边又响起周翌的话,他现在这样,是为了当时能快一点赶回来,如果不养好伤,以后也会留下后遗症。 就像当年他的手那样。 没人看着他,他不会好好养伤,他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他们之间,早就说不清是谁欠谁更多。 她垂下眼睫,藏住眼底的情绪,语气平静:“等你出院,我会走的。” 男人眸色一深,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叩响,打断了没说完的话。 “顾总。” 是昨晚送顾袅来的助理,姓林,脚步稍显急促,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董事长今天早晨病逝了,股东们要求立刻召开股东会。” 话音一落,顾宴朝的脸上没什么波动,像是并不意外,一旁坐着的顾袅却拧了拧眉,心里沉下去。 顾成文去世,他今后也就不再是顾总了,而是顾董事长。 股东们不会就这么让他轻而易举坐上去,顾家还有顾青,有顾迟,总有不少人想坐那个位置,又免不得一场腥风血雨。 “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 “开。” 听到男人说要参加,林助理立刻就要转身去打电话安排。 病房里忽然响起一道轻柔悦耳的嗓音。 “周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出院。” 是沙发上正在看书的顾袅,她把手里的书放下了,莹亮的目光正看向他们。 林助理脚步一停,有点犹豫该听谁的,就又听男人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 “去安排。” 他浑身一激灵,立刻不敢停留离开了病房。 顾袅抿了抿唇,细眉拧紧了,目光看着他冷硬的轮廓。 独裁专治,他根本就不听任何人的话。 助理离开后,病房里安静了差不多有十几秒。 顾袅放下手里的书,把书签夹上,什么也没说,拿起了一旁挂着的大衣穿上,又戴好了口罩。 病床上的人视线不动声色跟随着她的身影,看着她的动作。 他嗓音沉哑:“我的死活不用你管,听懂了?” 她脚步一停,没有说话,也没回头。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从外面轻敲两下,身穿白衣的男人推门进来。 猝不及防和她面对面撞上,周翌见她全副武装,便关心问:“要出去?” 她冲周翌笑了笑,也没说要去哪,离开了病房,走之前帮他们关上了门。 周翌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看着男人绷紧的侧脸,无奈至极。 “你到底还想不想把人留下?” 他猜到两人昨晚应该因为怀孕的事情又加深了矛盾,顾宴朝现在身上有伤,本该是最合适让她心软的时候。 但这男人自尊心太强,他习惯了强势和主导,不屑于用这种办法博取她的怜悯和同情,对他而言,与其用这种卑微示弱的样子,还不如让她恨他。 静默几秒,周翌抬手推了推眼镜,不急不缓开口:“你昏迷一整晚,高烧不退,她也一晚上没怎么睡,护士说半夜进来给你量体温的时候她都醒着。” 话音落下,空气似乎停滞片刻,他看见男人的眉头皱紧了。 只说了这么一句,周翌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病房。 病床上,顾宴朝侧过眸,看见一旁的那张用来陪护的床上,被单上几乎没有褶皱,根本不像是有人睡过的痕迹。 反而是沙发上某个抱枕靠垫深陷下去,像是被一直靠坐在腰后。 三个小时过去,她终于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束花,身后跟着丁舒甜母女二人。 丁舒甜和丁夫人来探望,拎了两大袋子的保温壶,又有给顾袅专门准备的孕妇餐,还有给顾宴朝的。 上次因为他给的那笔钱,丁夫人也一直心存感激,听说顾宴朝病了,忙不迭做了不少菜带过来。 下午离开时不欢而散,顾袅有点担心他对丁舒甜母女也冷言冷语,紧张地注视着他,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给别人脸色看。 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的家居服,衬得肤色更冷白,额发垂着,俊美到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倒没有平日里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 他主动伸手接过女人手里的保温盒,声线低沉磁性。 “麻烦您了。” 顾袅这才悄悄松下一口气。 见状,丁夫人有些惶恐地笑笑,发现男人倒没有想象里的那么高高在上,虽然性格也是冷淡疏离。 又看了一眼顾袅,下意识开口:“顾总年轻有为,你们俩都长得这么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一定.....” 第42章 夜幕降临,燕城江畔。 最近在社交媒体上热门的火锅店今夜竟然意外空无一人。 被店员拦在门外的女孩子撇了撇嘴,抱怨道:“怎么回事啊,有钱人了不起啊。既然那么有钱不去吃米其林,跑来吃什么火锅啊。” 一旁的男友拢住她的肩膀,温柔安抚:“算了算了,我们换一家吃吧宝贝。” 今晚听到的不知道第几次吐槽,江沁月悻悻摸了摸鼻子,透过窗户看见路旁的那辆车,还有那道颀长显眼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对面的人,试探着出声:“真不让顾总进来跟我们一起吃啊?他的伤没事吧?” 就吃个饭而已,这也太粘人了。 顾袅也下意识朝着窗外看去。 驾驶座车窗降着,男人被衬衫包裹的长臂搭在窗沿,指间衔着烟,一点猩红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下午那会在电梯里,她坚持要走,他硬是换了衣服出院跟着她去了机场,一路上阴沉着脸,看到走出来的是江沁月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他直接把整家店包了下来,省去了她们排队的时间。 现在整个店面空空荡荡,就她们一桌客人。 知道她们要吃饭,他也不走,愣是在外面等着她,好像生怕她真走了似的。 顾袅收回目光,心口像是被什么轻敲了下。 “不用管他。” 江沁月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张有些褶皱的便利贴递给她。 “你之前让我哥帮你找的那个姓陈的警察,这是他现在的住址和电话。还有那个叫邱四的,他现在就在燕城西郊的明成修理厂。” 顿了顿,她观察着顾袅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去找他们吗?” 江沁月也知道了段婉婉母子的事,心里也忍不住痛骂了秦海生一万次。 凭什么养了那么多年的亲生女儿还比不上一个情妇肚子里没出生的儿子,女儿弃之不顾,把儿子当成宝。 可说到底,秦海生都是顾袅的亲生父亲,娄书慧离开之后,是秦海生独自把顾袅抚养长大,虽然后来秦海生只是给钱。 何况现在顾袅还怀着孩子。 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血缘亲情,和自己心爱的人放在一起,就算换成她来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袅攥紧了那张纸条,没有回答。 明明真相离她越来越近,可是她却不敢面对。 看出她挣扎的神色,江沁月夹起一片牛肉到她碗中,有心转移话题,把听到的大快人心的消息说给她听。 “对了,段婉婉已经人不在纽约了,听说那女人前几天拿钱去做了一个什么投资,结果亏惨了,连孩子学费都交不起了。现在不知道去哪了,活该。” 闻言,顾袅怔了怔。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屏紧了呼吸。 - 从火锅店里出来时,顾袅本来想陪江沁月一起去酒店,却愣是被拒绝了。 “你快和顾总走吧,我自己没问 题。” 江沁月生怕多耽误一秒,忙不迭叫车跑了。 顾袅只好自己上了车,一双清亮的眼眸看向他,目光微动了下,却什么都没有说。 顾宴朝把烟掐灭,又把车窗关上,隔绝掉外面的冷风,侧眸回视她,漆黑的眼底倒映出她的影子。 “吃饱了?” 早知道她不是跟郁子听吃饭,他也不至于这样。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睫,故意说:“没有。” 听出她是故意跟他反着来,男人也顺从地问:“那还想吃什么。” 顾袅想了想:“馄饨。” 那时秦家出事之后,她东躲西藏,租的房子附近就有一家小馄饨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 每次她坐公交车回来,路过这里都能闻见香气,后来第一次拿到赚来的钱就进去吃了一碗。后来隔三差五,这对老夫妇就会免费请她吃饭。顾袅本来不好意思,可实在饿得不行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狼吞虎咽地吃光了。 也许是因为饿急了,她才觉得世界上没有比那家小店更好吃的馄饨。 她凭着记忆给他指路,没想到竟然真的看见那家店面亮着灯。 正要陪她进去时,顾宴朝的电话响了。 这几天顾成文去世,他人虽然在医院,各种事情接踵而至。 他只得停住脚步,低声对她说:“你先进。” 有些陈旧的玻璃门上蒙着氤氲雾气,店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花镜,手上正在织毛衣,隐隐有电视声充当着背景音。 听见门口的动静,老人抬起头来,镜片后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片刻,眼里露出惊喜。 “小袅?” 顾袅有些意外,对方竟然记得她,时隔这么久还能认出她来,心口蓦地暖了暖。 “阿婆记得啊,怎么不记得。电视上还看你嘞。” 形影单只,自己一个人艰难生活的小女孩,每天像惊弓之鸟似的,那么可怜,这些年她也就遇见这么一个,怎么会那么容易忘记。 这时,老太太也看见了店门外站着的那道修长身影,男人侧脸深邃俊美,一身黑色大衣勾勒得身型挺拔优越。 “他是你老公吧?” 猝然听见这个称呼,顾袅耳根有些发烫,想要否认,掌心却下意识抚上了小腹,指尖微微收紧。 越看门外的男人越觉得眼熟,老太太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边把馄饨放进煮沸的锅里,一边回忆着。 “之前你住在这儿的时候,有个挺高挺壮的男人,脖子后面有个纹身,寸头,凶神恶煞的,总在这附近转悠。” 听着她的描述,顾袅几乎是立刻想到一个人。 石振。 那时候明明秦海生已经出事了,所有人自顾不暇,石振为什么会出现在她住的地方附近? 心脏像是被什么扼住,快要无法呼吸。 水汽不停翻滚沸腾,只听见阿婆又笑道:“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流氓,本来要报警,有一天他人就进来了,把我们吓了一跳。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好像就是你老公。” 因为对方的容貌,让他们夫妇印象深刻。 男人给他们扔下了一沓厚厚的钱,足够他们几个月的利润。 让他们夜里关门的时间晚一点,再送她一碗馄饨,别让她饿着肚子回家。 - 店外,顾宴朝刚挂了电话准备抬脚进去,就看见她已经走了出来。 他皱了下眉,以为是自己电话打太久,她没了耐心。 刚想开口解释,只见她微微抬起眼望他,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水光流转。 “我想在附近走走。” 夜色漆黑,天空刚下了一层薄雪,空气微潮,地面上似乎结了冰,看上去有些滑。 顾袅看见前面的台阶,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注意到她的动作,顾宴朝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干脆道:“上来。” 他要背她。 顾袅咬了咬唇:“你的伤不行。” 他身上还有伤,才休养了几天。 听出她紧张担忧的语气,男人似乎格外愉悦:“哪有那么夸张。快点。” 他天生就比普通人恢复得快,否则也不会死里逃生那么多次。 顾袅拗不过他,只能小心地爬上他的后背,害怕扯到他的伤口。 小时候,秦海生也会经常这样背着她。 她不是没有拥有过父爱,从前娄书慧还没有离开时,她曾经拥有过幸福的家庭,只是太短暂。 后来随着她长大,秦海生背她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这里本来就十分偏僻,夜晚的路上几乎没人,月光把身影拉扯得很长。 男人的后背宽阔,她原本微微紧绷着身体,可他抱得很稳,让她浑身渐渐放松下来。 心口紧贴着他宽阔的背,暖流源源不断地汇入,好像心跳都交织在了一起,令她安心。 事实上,现在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心跳,是三个人的。 她闭了闭眼睛,忽然轻声问:“段婉婉的事情是你做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男人唇线抿了抿,没有回答。 秦海生留下的那笔钱被他想办法拿了回来,但那笔钱算不上干净,他索性以她的名义捐了。 她有他,不差那点钱。他只是不想看那对母子好过。 就算他不承认,顾袅也猜到了答案。 她垂下眼睫,心脏不受控制地阵阵收缩着,鬼使神差开口。 “当初是你让石振跟着我的。” 夜色静谧,男人的脚步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向前走。 她被人绑架,快被折磨到死的时候,他为什么能刚好出现。 她躲藏的那一个月,真的是因为她藏得好才没有被人找到,还是他一直在背后护着她。 秦海生没管她,他护着她。 他沉默不解释,顾袅呼吸发颤,忍不住追问他:“为什么?” 明明那时候她已经以为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包括他在内。 她好像今天执意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顾宴朝放慢了脚步,低声问:“顾袅,你倔不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环境太过寂静,男人的嗓音听起来也比平日温柔,丝丝缕缕钻进耳膜。 “求我一句就那么难?” 那天她来找他,他看见她了。 即便她藏在角落里,他也看见了她的裙角。 二十岁之前,他的人生只有活下去。他自私自利,凡事只为自己。可谁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自私是人类的天性,他生来卑劣。 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有了她就代表他有了软肋,总会受人制肘。 她哪怕站在他面前指责他痛骂他,说她曾经救过他的命,他不该这样忘恩负义,让他带她走,他都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违背自己的本性。 第43章 翌日下午,医院走廊。 江沁月透过门上的玻璃,泪眼婆娑地望着病房里依然昏睡不醒的人。 从昨天怀孕的事曝光之后,顾袅独自一人离开,消失了一整夜,她和丁舒甜到处都找不到人。 直到夜里,江沁月打开酒店的房门,就看见顾袅脸色惨白站在外面,衣服背后还沾了血迹。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响起脚步声。 江沁月一转头,就看见男人颀长笔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走廊尽头,轮廓冷硬。 专门聘请来的产科医生看着男人晦暗不清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顾小姐情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有轻微流产的征兆。已经昏迷一夜了。” 按理来说,人不至于昏睡这么久。 除非是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周围空气压抑到令人窒息。 这时,一旁的周翌垂下眼,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什么,递给他:“你出院之后,护士在你病床上找到的。前两天没来得及给你。” 顾宴朝的视线看过去,眼尾泛起猩红,垂在身侧的手背无声绷紧。 很薄的一张纸,外面被仔细塑封过,塞在了他的枕下。 是一张平安符。 这个世界上,谁会给他求这种东西,除了她。 是所有人都觉得他死了,她还带着孩子等他。 那天在顾家的葬礼上,说出的那些话,此刻带来的愧疚就足够压垮他。 他终于想起那天她抱着他,又哭又笑的模样。 那天他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她眼里的欣喜和泪水。 郁子听说得没错,他后悔了。 病房里静谧无声,病床上,女人脸色苍白,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上,一侧脸颊似乎有些轻微的红,细眉紧拧着。 心脏像是快被揉碎了一样疼,比任何一次身体上的疼痛都要剧烈,血肉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她紧闭的眼睫终于微微颤动了下。 顾袅睁开眼时,只感觉到右手温热异常,她呼吸滞了滞,缓缓抬眼,果然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型。 男人高大的背脊此刻深深弓起,眼里都是血丝,下巴上都冒出了浅浅的青色。 顾袅几乎没有在他身上见过这么颓然的样子。 她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他,却又强迫自己忍住那阵冲动。 他声音喑哑,漆黑的眼紧紧噙住她:“醒了?” 眼底的晦涩几乎快要将她吞没,顾袅看着他,干涩的唇动了动:“孩子不是你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围仿佛凝固一般。 男人的动作僵住了。 门外走廊里得知顾袅醒了,正要进来的江沁月听见这句,也瞬间睁大眼眸。 刚试图开口,突然又被身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拉了出去。 江沁月气息不稳,心里正着急,怒骂道:“你拉我干什么?” 周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嗓音沉静:“别人的事你少管。” 江沁月气笑了:“那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男人向来冷静克制的面容微微碎裂了下,却没有说话。 她冷笑,就要推开他进去:“周翌,你少在这里装得道貌岸然跟我拉拉扯扯,我们现在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别管....” 周围已经有护士好奇八卦的视线看了过来,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周翌冷脸扯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办公室:“跟我进来。” - 病房里沉寂许久,静得仿佛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线才再度响起。 “别骗我。” 顾袅垂眸看着他绷紧的手背,喉间发涩:“我没有骗你。” 她抬起眼,直视他猩红的眼眸,一字一句:“顾宴朝,孩子不是你的。” “是郁....” 下一刻,没说完的话被他堵住。 铺天盖地的气息将她笼罩住,侵占了全部感官,他含住她有些干涩的唇瓣,温柔舔.弄着。 顾袅回过神来,指尖蜷起,眼底的痛色一闪而过,忽而狠狠咬下去,将他的唇角咬破了。 气息交融间,血腥味很快在口腔蔓延开来,顾宴朝吃了痛,眉头却没皱一下,反而扣着她吻得更深。 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皮肤,磨蹭得微微发红,掀起一阵酥麻的痒。 说出的话却让她浑身不禁颤抖了下,心脏也跟着颤栗。 “我把他养大,他不就是我的孩子?” 顾袅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顾宴朝,你疯了。” 从决定把她带回去的那天开始,他就疯了。 不管是谁的孩子,他不在乎,只要像她就好了。 男人握住她的手,薄唇一下下亲吻着她的手背,声音低哑异常,藏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他之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混账事。 她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泛起刺痛,垂下眼睫,忽而轻声问:“我爸爸的死,和你有关,是不是?” 顾袅看见他的指节泛白,许久没有回答,浑身如坠冰窖,冷到血液凝固。 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一点点挣开他的手,无声地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出一片暗色。 他要她怎么原谅。 - 深夜,走廊里也安静无声,唯有窗外暴雨如注,狂风作响。 病房外,周翌皱紧眉头等待许久,终于看见顾宴朝走出来。 上次是因为郁子听在门诊记录做了手脚,他没有查清,致使中间生出来那么多波折,心里也有些愧疚。 思忖后开口:“等再过一阵子,可以做无创的亲子鉴定。” 他了解顾宴朝是多么敏感多疑的性格,孩子是大事,起码验证过才会安心。 可下一刻,却听见男人哑声说 :“不做。” 她那么煞费苦心地隐瞒孩子的存在,无非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孩子的确不是他的,她才想尽办法瞒着他。 第二种,她骗他,是想用这种办法逼他放她走。 他不会蠢到相信第一种。 就算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他也不可能放手。 是郁子听的孩子,他也照样养。 周翌回过神,视线注意到男人被衬衫包裹住的右臂隐隐发抖,才恍然想起今天的天气,再次蹙紧眉头。 “你吃药了没有?” 暴雨天,他一向不好过。 手臂神经断裂的疼痛,周翌也曾经历过,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疼。 痛彻心扉,刻骨铭心。 很显然,顾宴朝没吃。 他在用这种方式自虐,试图用一种痛苦掩盖另一处传来的痛。 - 三天后,顾袅出院了。 网上所有关于她的舆论都被压得一点不剩,接二连三的一线明星的丑闻黑料,很快就把她怀孕的热度盖了下去。 她还剩下最后一场戏,虽然怀孕的事情被曝光了,导演和制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在她来了片场之后叮嘱她小心些,让大家多照顾。 看着监视器里,女人两颊缓缓流淌而下的泪水,凄美的一幕,许多在一旁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用手抹了抹眼睛,低声耳语。 “你觉得顾袅能不能靠咱们这部戏拿下明年的最佳女配?” “有可能,但她应该要准备退圈了吧。” 程赫把手里的纸巾递给她,笑着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合作了,希望还会有。你不继续演戏,的确太可惜了。” 顾袅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剧组里的人第二次看见了停车场角落里的那辆豪车,窃窃私语声响起,众人都按耐不住八卦的心思。 “顾袅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不知道。” “他们不是兄妹吗?顾袅以前不是顾家的养女?” “又没有血缘,有什么不行的。” 原本大家都一致认为孩子一定是郁家的,可现在忽然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车上,女人原本的唇妆已经被他吻花了,满是褶皱的裙摆铺散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上。 他的手已经探入她裙底,她惊慌失措,还以为他是要做那种事,反应激烈地去打他。 没收力气,男人冷白的手背上被她的指甲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轻微刺痛感传来,顾宴朝却神色如常。 他只是想看看她出血了没有。之前她已经有出血的症状,他担心。 即便被她误会了,他也没解释。 男人的手指抽了出去,用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拭去她眼尾溢出的泪花。 “你主动一次,我下次就不来。嗯?” 顾袅咬紧唇,还没说话,就又听到他低声问:“拍完这部别拍了,好不好。” 她本来就胎气不稳,离开他身边的每一分钟,他都担惊受怕。 他也不想让那么多人看她,对她评头论足,看见别人说她半个字不好,他忍不住火气。 顾袅看着他,目光微动,想说什么,最后又别开了脸,什么也没说。 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他根本不是询问她的意见。 - 而后的两个月里,顾袅被迫停下了所有的工作,或者说,他不想让她去,总有各种手段阻拦,他要用权势压人,她毫无办法。 她胎气不稳,被顾宴朝强行带到了一栋别墅住下,门外的看守全天都没有休息的空档,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能进来。 他又一次变相把她囚禁了起来。 甚至她已经提前和郁子听商议好了,欺骗他孩子的身世。 可唯独没有想过,即便这样,他都不放手。 他想关着她,谁都救不了她。 “太太,先生说,想让您去一趟公司,适当出门走走,对孩子也是有好处的。” 第44章 待顾宴朝离开后,办公室里,休息室的门被用力推开。 江沁月满眼震惊地看着面前斯文清隽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她知道他这几年泡在实验室里沉心研究的是哪方面的实验,当年他们还没分手的时候,她去过他的实验室。 那时候她还问过他,谁会资助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变态实验,如果是研究长生不老她还能理解。 现在答案明了。 他们到底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了? 江沁月气到浑身颤抖,手脚并用地去打他:“周翌,你疯了吗?你们还是人吗?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你行医执照是花钱买的吗?” 顾宴朝不正常这件事她早就知道,她只是不知道周翌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没有医德的衣冠禽兽了。 江沁月恶狠狠地瞪着他,威胁道:“你等着,我要去医疗协会举报你,你这辈子别想当大夫了!” 看着她泼辣的样子,男人却波澜不惊地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离开:“你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她要去找郁子听,让郁子听想尽所有办法也要带顾袅走。 周翌嗓音很淡,目光凝着她:“不会真的走到那一步的。” 女人动作顿住,一双明艳的眼眸困惑不解:“什么意思?” 她刚才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打算这么做了。 男人摘下鼻梁上的银边镜框,露出一双淡漠漆黑的眼,揉了揉鼻梁,眉眼间有些疲色。 “他会放弃的。” 他只是觉得,真的可能会伤害她的事,顾宴朝最后还是不会去做。 周翌撩起眼,视线上下打量她。 冬天的温度,她也光着腿,棕色长靴一直盖到膝盖上方,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根,上面搭了一件黑色夹克,很有设计感,挑染的一缕粉发在耳边若隐若现。 “你想去告诉顾袅,或者去医疗协会举报,都随你。” 见他淡然又笃定的模样,江沁月也微微冷静下来,精致的眉头拧了起来,有些犹豫了。 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开口问她:“我明天启程回纽约,你呢?” 这话问得有些亲昵了,女人冷冷扯起红唇:“我也,我回去结婚。不过不好意思,不打算请你。前男友那桌坐满了,没你位置。” 说完,她就转身,走的时候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周翌看着震动的门板,耳边是她刚才最后说的话,冷静自持的眼底有刹那间的崩裂。 门口响起敲门声,有护士探头:“周医生?” 男人拿起桌上的镜框带上,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进。” - 别墅客厅。 江沁月从袋子里翻出一件衣服,拿给顾袅看,邀功似的说:“给我干女儿干儿子做的小衣服,看看怎么样?我自己缝的。” 还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她就特意做了一件蓝色一件粉色的婴儿装,给几个月大的小孩穿。 拿在手里只有小小一件,布料柔软亲肤,只是这样摸着,心口仿佛也塌陷下去。 顾袅认真点头,朝她笑:“好看。” 江沁月看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在脸侧,这段时间孕期反应严重,她又瘦了些,整个人却显得更加温柔,掌心总是下意识抚在小腹上。 手边还放着一本字典,她这几天在给孩子想名字。 江沁月都听丁舒甜说了,那天娄书慧来了片场,两个人起了争执,顾袅怀着身孕被自己的母亲打了一巴掌,之后娄书慧就再也没有来过。 为了这个孩子,她已经放弃了太多,甚至快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可孩子的父亲呢,又在计划什么? 见状,眼眶又是忍不住发酸,她心里一横,什么也不管了,把在医院里听到的一切全盘托出。 随着她话音落下,客厅里也彻底安静下来。 顾袅神色怔然,许久才回过神来,握着衣服的指尖缓缓收紧。 片刻后,她低垂下眼,轻轻笑了。 就算听到清除记忆这种听上去天方夜谭的话,她竟然觉得一点也不意外,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原来这些天,他没有回来,是在计划这个。 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知道她早晚会知道秦海生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所以提前那么长时间就做了准备。 江沁月担忧地看着她的神情,咬了咬牙继续道:“要不我去帮你找郁子听,我们就像之前那样....” 不管怎么说,这种一定会对大脑有损害,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知道她想说什么,顾袅静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轻声打断:“不了。” 她不逃了。 被他关在这里的两个月里,顾袅已经提交了研究生项目申请。 昨天夜里,她收到了学校发来的录取通知。 十月秋季入学,那时候她应该已经生完孩子了。 他之前总是试探她的心意,这一次,她不走,因为她也想看看他会怎么选择。 如果他真的选择了那样做,她也就可以彻底斩断所有留恋,带着孩子离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 - 临城,小区的公园里,随着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散落的枯叶。 秋千悠过了头,坐在上面的小女孩没抓住,啪得一下向前摔倒了,撇嘴哭了起来。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身型修长的男人蹲下来,帮她把掉在地上的玩具捡了起来,擦了擦上面沾的灰尘,又把她抱了起来,重新放回秋千上。 “抓好。” 小女孩听话地抓紧秋千旁边的绳索,看清他的脸,忘了眨眼睛。 低低沉沉的声音,很好听,肩膀也好宽,像老师让他们画的山峰,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他半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动作轻柔地帮她把裤子上沾的泥土擦干净。 她终于想起眨眼睛,礼貌地道谢:“谢谢叔叔。” 像葡萄般黑黝黝的大眼睛望着男人,眼里写满了期待。 “你可以推我吗叔叔?” 男人顿了顿,随后绕到了她身后,秋千很快轻轻摇晃起来。 小女孩的脸上浮现高兴的神色,又提醒:“轻一点,我会害怕。” 就这样慢慢地荡了一会儿,小女孩突然看见不远处走来的身影,眼睛一亮。 “叔叔停一下。” 等秋千被男人扶住停稳了,她跳下来,开心地呼唤:“爸爸!” 一个眉眼刚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眼尾布着淡淡的细纹,下巴有冒出的细微胡茬,身上穿着棕色夹克,黑而挺立的短发下是一双锐利的眼。 陈炜弯下腰一把将女儿抱起来,自然看见了刚才顾宴朝推着她玩秋千的一幕,笑着打趣:“自己也快有了,还这么羡慕。” 男人唇角勾了勾,没有回答。 看见陈炜的女儿,他只是鬼使神差地想到顾袅小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 她应该会比陈炜的女儿更可爱些,摔倒了会哭,也会和他说谢谢。 只可惜,他没见过那时候的她。 陈炜看着他出声,“我还以为你今年不会来了。” 每年秦海生的忌日,顾宴朝都会来找他,在他家里吃上一顿饭。 明明已经富可敌国,却还是放不下那些陈年旧事。 陈炜拿出打火机点燃,递给他一根,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再一次沉声开口,语重心长劝道:“你做的是正确的选择,不管换成是谁,都会这么选。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会是那种结局。” 那年,他还是燕城刑警队的副队长。 为了逮捕那几年里在燕城称霸一方的秦海生,警方废了几年的力气,却始终无可奈何,每一次在码头都只能扑空。 最后上级下了命令,要求他们必须在一个月里拿到秦海生走私的切实证据,他们只能铤而走险,去找顾宴朝合作,想要套出秦海生下一次用码头走私偷渡的准确时间和地点。 他们将窃听到的内容,关于秦海生怎样计划让他顶罪 的录音放给他听。 秦海生知道自己已经被警方盯上,原本打算带着段婉婉逃到海外,把所有罪名推到顾宴朝身上,让顾宴朝代替他坐牢。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即便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被冤入狱,男人还是拒绝了。 直到听到秦海生和同样从商的好友廖政的对话。 廖政帮助秦海生计划假死脱罪,洗钱,再转移资产到海外,那时候顾袅就会被他顺理成章地收养。 一个三十几岁的成年男人,为什么会想要收养未成年的女孩子,他们都心知肚明。 这是只有他们,死去的秦海生,活着的廖政才知道的肮脏秘密。 那个可怜的女儿,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成了保命的筹码,拿去和别人做交易。 陈炜发现了,顾宴朝好像并不关心自己会不会坐牢,他更在意的是,那个女孩的未来该怎么办。 没了父亲,她还能依靠谁。 原本只要秦海生主动认罪伏法,面临的也不会是死刑,没人希望看见他死。 他们只想将人缉拿归案,却没想到对方会当场拔枪自杀。 或是因为他不愿沦为阶下囚,另一种可能,是他想用自己的死报复顾宴朝,秦海生有多聪明,他知道自己的死,会成为两人之间永远的一根刺。 在陈炜看来,于情于理,他们做出的事都是正确的。 唯独最后的结局,对一个人来说显得太过残忍。可他们都身不由己。 他看得出来,无论过去多少年,顾宴朝的心里始终有愧,他在后悔,可就算时光倒流一次,他也依然没有其他选择。 第45章 六年后。 美国长岛。 四楼主卧内,几缕阳光透过从窗帘缝隙照进,碎金光影映照在黑色丝绸被单上,流淌过男人腰间紧实起伏的肌肉线条,沟壑分明,在光线下格外赏心悦目。 女人乌黑的发丝缠绕铺散,柔软细腻的手覆上来,雾蒙蒙的眼眸望着他。 “阿朝....” 他喉咙一阵发痒,伸手去拢她的腰,却什么都没碰到。 睁开眼,一切化为虚无。 果然又是梦,他从没听她这么叫过。 早晨八点,睡了四个小时不到,这几年里他睡得最长的一夜,时间也没超过六个小时。 宿醉后的酒劲似乎还没完全散去,顾宴朝坐起身,睡袍滑落,抬手拉开一边的抽屉,拿出药瓶倒出一粒。 没就水,锋利喉结滚动,把药片咽了下去。 不多时,浴室里传出水流声。 冰冷的水流从头顶浇下来,打湿乌黑的发,顺着冷白的锁骨蜿蜒向下,漫过流畅的人鱼线,却没冲散那阵升腾起的躁动。 男人阖上双眸,手伸下去,气息逐渐粗重。 草草结束,他系了条浴巾在腰间。 楼下,餐桌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坐在那里,盯着面前的食物,撇撇嘴巴:“我今天不想吃班尼迪克蛋了,已经吃了两天了....” 一旁的厨师闻言连忙想要上前撤走餐盘:“抱歉小少爷,我去给你做些别的?”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 “坐下吃光,和terry道歉。” simon的小脸瞬时绷紧了,转头一看,果然是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 黑色西裤笔直修长,劲瘦的腰间扎着皮带,那双修长的手正慢条斯理地系着领带,浑身上下似乎都透着压迫感,狭长的眼眸瞥了过来。 他下了命令,周围顷刻间弥漫开不怒自威的气场,气压也跟着低下去。 他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身体比脑子反应得还快。 穿着小版西装,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一板一眼地弯腰认错:“uncleterry,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做的食物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了。” 被叫作terry的黑人厨师连忙摆手,听见他毫不吝啬的夸奖,不好意思地笑:“没关系的小少爷。您明早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没事没事,就还是吃这个吧。” 就因为他前天说了一句爱吃,现在已经连吃了三天的烟熏三文鱼班尼迪克蛋,还不准浪费食物。 没人惯着他毛病,他的daddy更是不惯着他。 儿子就是儿子,拗不过老子,就像胳膊拧不过大 腿,他只能被迫屈服在某种威严之下。 顾宴朝也在餐桌对面坐下,接过佣人递来的报纸,幽深的目光扫过对面坐着的小人儿。 小男孩的睫毛乌黑浓密,一双像是沁了水的眼睛,像极了她的。 就连低着头委屈巴巴吃饭的样子,也像她。 走了又像是没走,无处不在。 这一点,他有时候高兴,有时候烦闷。 二十分钟后,庄园门口。 劳斯莱斯后排,simon自己背着小书包,手脚并用地爬上后座,很乖巧地对副驾驶的男人问好:“邵叔早安。” 早上刚被顾宴朝训了一通,他可不敢再没有礼貌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邵应冷若冰霜的脸也微微露出一丝柔和:“早,小少爷。” 天光明媚,绿意盎然。 汽车平稳顺着庄园主路行驶而出,按照往常的路线,会先送simon去幼儿园,然后才是去公司,雷打不动。 车厢是一如既往的安静,simon探出一颗小脑袋,好奇地问:“邵叔,你昨天相亲成功了吗?” 听见他过于早熟八卦的问题,邵应像是习以为常,也没太惊讶,只是嘴角僵硬了几分:“没有。” “那阿姨漂亮吗?” 邵应难得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一旁正在看新闻的男人撩起眼皮,狭长的眼眸微眯:“废话那么多,单词背完了?” simon这下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在心底偷偷哼了声。 这就不耐烦了,他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的爹地就是这样,耐心很少,少到可怜,脾气太恶劣,活该没老婆。 邵应下意识从后视镜里看向后排的父子二人,一大一小并排坐着,神态像得出奇。 也许是因为男孩子的缘故,simon还没完全张开的精致五官里,眼睛和嘴巴都像顾袅,只有鼻子像顾宴朝。 虽然从小长在美国,但是中文表达也一点没问题,智商情商都远超同龄人。 这也是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顾宴朝话少,却养出了一个小话唠,不知道是遗传了谁。 还没到上午股市开盘的时间,男人依旧很忙,窗外明媚的阳光照进来,笼罩住俊美深邃的五官,深色的眉,眼尾淡到几乎看不出的浅浅纹路,高挺的鼻梁线条。 simon瞥了一眼,而后没忍住,又瞥了一眼。 虽然郁叔叔长得也很好看,还比爹地年轻不少,但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银质腕表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昂贵的金属质感,男人手指颀长,骨节分明,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婚戒,阳光下依稀能看出指腹上的薄茧,像是能够掌控一切般的从容沉稳,漫不经心的神色。 经常去练枪就会有茧,但他还太小,承受不住那么强的后坐力,会把他的小身板撞散架的。 低头对比了一下自己肉乎乎的小胖手,沮丧得不行。 可能这就是沁月阿姨说的男人味,但是,他什么时候能有? 邵叔像个人机,有点无聊,路上没人陪他聊天。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 小男孩戴着智能手表,里面特意下载了微信,只为了跟妈咪联系。 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simon一个跃起兴奋道:“妈咪昨晚就从非洲回来了,和郁叔叔一起。我要去找妈咪。” 每一次他和妈咪见面,都是飞机把他送过去,呆上一个周末再回来上课。 时间短得可怜。 话音落下,男人的动作微不可察地滞了下,很快恢复如常,快到难以察觉。 但车厢里的气压似乎阴沉了。 片刻,顾宴朝才漫不经心开口:“你周末不是要棒球比赛?” 闻言,simon的小脸垮掉了:“哦,对哦。” “让你妈咪来看,我没时间。” 冷漠无情的口吻,但小男孩还是欢呼雀跃地拨出了那通号码。 很快很快被对面接通。 “妈咪——你在忙吗?” 智能手表只能免提外放,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女人温柔悦耳的嗓音回荡在后排。 “没有在忙,你说宝贝。” simon乖乖巧巧地把事情说了,顾袅顿了顿,柔声确认:“周日下午吗?” 听出她可能是有事,simon眼睛一转:“爸爸说可以让飞机去接你。” 话音落下,男人朝他瞥去一眼,眸中隐有警告意味。 很快,电话里,女人温柔的拒绝传来:“不用了,妈妈今晚就过去。” 这些年都是如此,她活得独立,从没利用过他的任何资源,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听到顾袅说今晚就来,小家伙瞬间欢呼起来,开心到不得了,连到了学校都没有平时郁闷的心情。 校门口停满了豪车,等他下去之后,顾宴朝才点了根烟,唇线抿紧。 那枚打火机已然用很久了,打不着火,边角被他摩挲过太多次,有些掉了漆。 是从早上开始就变得不对劲,还是听到simon说她和郁子听在一起的时候就让他开始心烦意乱。 几年前说那句放她走说的容易,后来呢? 看见她把孩子生下来的那天,一大一小两张小脸挨在一起,他又后悔了,不想让她离开。 可话已经说了,他还是个男人,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当年如果真让她带着孩子走了,这辈子恐怕她都不会回头再看他一眼。 儿子是他唯一的筹码,让他们以后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 宁可被她怨恨,他也不可能把她和孩子一起放走。 上午十点,公司会议室内,晨会照例开始。 众人刚在各自的位置坐好,打开放映机,就看见男人的身影走进来。 发觉顾宴朝的脸色比平时阴沉,所有人不觉挺直了背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公司的事不足以影响到男人的心情,第一反应就是,小少爷又作妖了。 气氛严肃至极,交易经理刚起身打开电脑,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邵应想起刚才学校老师电话里说的,觉得还是不要当场说出来,丢顾宴朝的脸。 迎着其他人探究的目光,他轻咳一声,只隐晦笼统地说:“小少爷在学校里出了点事。” - 达拉斯机场。 航站楼里人流量巨大,候机的乘客们在登机口来来往往,目光却不由自主被队伍里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吸引住,已经走过去的人不由得又回头望了一眼。 女人踩着一双红底的黑色高跟鞋,剪裁精良的米色大衣,黑发被卷成波浪,肤白胜雪。 外表只是其次,气质才是真的在人群里脱颖而出。 她刚放下电话,一旁的关姗姗就忍不住好奇问:“顾老师,是你儿子呀?” “嗯。” “顾老师,你真的打算跟你前夫打抚养权的官司了?” 这几天她都听见了,顾袅一有时间就在和一个姓靳的律师打电话,聊关于抚养权的事。 顾袅放下手机,柔声回答:“对,我要把simon接到我身边来。” 关姗姗表示很能理解,之前simon来看顾袅时,她也见过好几次。 第46章 晚上六点,飞机准时降落在肯尼迪机场。 顾袅这次要来纽约是因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明晚要在曼哈顿岛某酒店举办的慈善晚宴,为了下一次的加沙地带救援项目筹集资金。 而她主要负责在晚宴上演讲,为这次活动做背书。 从机场到曼哈顿的路上太堵车,花了快两个时才到酒店。 顾袅拧着眉,焦急张望着外面大桥上连成一片的红色尾灯,几乎完全不怎么移动的车流,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本想晚上还能有时间去看看simon,现在来看,等她忙完再赶去长岛,恐怕儿子早就已经睡了。 前阵子她一直在非洲参加救援项目,只在视频上和simon通过电话,心里别提有多想。 位于市中心的五星酒店内,大堂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空气里也弥漫着高级香氛的味道。 顾袅拿出银行卡刚准备递给前台办理入住,就听见身旁有人叫她。 “太太?” 林特助一看见顾袅出现在这里,有些惊讶。 之前都是他周末送simon坐私人飞机到波士顿,顾袅很少会来纽约。 顾袅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神经下意识有些绷紧:“林助理。” 一旁的关姗姗看见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人叫顾袅太太,有些懵了。 “顾老师,你前夫是在这家酒店工作啊?” 他现在名下的产业太多,她想躲 也躲不开。 顾袅顿了顿,只能扯了个谎:“对,他是...部门经理。” 听见她的话,林特助的表情也微微僵了一下,很快让前台把她们的房型升成了豪华套房。 自家控股的酒店,哪有让太太住普通房间的道理。 办完之后,林特助就立刻离开了,生怕多留下去会暴露什么,顾袅这才放下心来。 来负责和她们对接的两个人都是联合国基金会纽约分部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男人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国字脸,身材高壮,看上去踏实稳重。 另一个男孩稍年轻些,穿了一身名牌,脖子上挂着志愿者实习的牌子,肤色白皙,五官俊朗,看着顾袅露出些许不太信任的目光。 见状,施峰轻咳一声,有意提醒他收敛些:“小董,别看顾教授年轻,人家可是ucl的心理学博士,之前还做过演员呢。北城大学第一个被哈佛主动邀请访问的女教授,主攻的就是儿童教育领域。” “顾教授前两天才刚从非洲的救援项目里回来,马不停蹄就过来了,很辛苦的。” 闻言,董明泽轻哼了一声,有些不屑的目光扫过她精致到看不出年龄的面庞,脸上还是写满质疑。 刚从非洲回来,皮肤还能这么白? 这么年轻,谁知道学历和名头都是怎么来的。 一行人正在等电梯,施峰压低声音,替他解释:“顾教授,您别放心上,他年纪还小,才十九,来刷背景实践的。” 闻言,女人回过神,冲他微微一笑:“没关系。” 顾袅也的确没有在意,这几年出入各种场合,受到这种异样的眼神也不是一次两次,对方应该也是有些家世背景的,如果只是普通的实习生,不会敢这么不加掩饰地看不起人。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林助理在这里,他该不会也在。 这几年里,她只和儿子见面,每次都是他让人把simon送到她在的地方,从没和他面对面说过话。 一想到可能会见到他,她就控制不住浑身紧绷。 显然,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一旁专属的vip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三四个西装革履的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身影格外突出,男人长身玉立,居高临下站在那里,白衬衫勾勒出的身型宽肩窄腰,再到被西裤包裹住的长腿,俊美到无可挑剔的一张脸,让关姗姗不禁看直了眼。 没想到会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见他,顾袅浑身一僵,目光下意识移开。 这六年时间过去,好像岁月也没在他的面庞上留下什么痕迹,和从前似乎没什么变化。 通身的气场,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施峰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阵对上位者的畏惧感油然而生,忍不住心惊胆战,本来不打算上前同乘。 可这时,男人却抬了抬眼,薄唇轻启:“上来吧。” 低沉性感的嗓音入耳,关姗姗瞬间又是浑身一酥麻。 他发了话,一旁的酒店副总经理立刻微微往旁边站,微笑招手让他们进去。 仿佛在他周围的空气都有些静止,众人都纷纷上前,顾袅没办法,也只能跟着进入电梯。 她刚走了神,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只能站在他正前方。 人一多,空间就显得狭小逼仄。 不知经过哪个楼层,电梯微微震荡了下,灯光也忽而闪动起来。 顾袅穿着高跟鞋,身体因为惯性后倾,险些没站稳。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男人的掌心干燥温热,顾袅瞬间屏紧了呼吸,当然知道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是谁身上的,又好像暗蕴着危险。 颀长有力的手指微微收拢,明明隔着衣料,也像是点着了火,烫了下她的肌肤。 下一秒,等她重新站稳,那只手便收了回去,仿佛只是出于绅士礼节扶了她。 电梯里似乎没人注意到,又或者说也许有人看见了,却没敢多瞧。 到达了指定楼层,电梯门打开,顾袅想也没想,快步迈了出去。 直到身后的门合上,才彻底隔绝掉那道无法忽略的视线。 背脊一松,好像浑身都出了汗似的。 “刚才的那个人是....” 关姗姗总觉得男人眼熟,刚想问是不是哪个明星,下一刻就听见施峰回答:“那位就是顾董事长。” 在美的华人应该没人不知道,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不为过的,不管在哪个国家,男人的履历之辉煌,几句话是不可能说清的。 不是只在中国的富豪榜上榜上有名,而是世界富豪榜,短短几年从对冲基金发展成了庞大的金融集团,燕城的产业更是做得风生水起。 听完施峰说的,关姗姗还在止不住地回味,咂舌感慨:“真是资本家,感觉他身上哪一样东西我都买不起。如果明晚的晚宴能请到他来就好了。” 这种级别的有钱人随意发发善心,恐怕就够他们一年的kpi了。 施峰被她最后这句话吓了一跳,笑着说:“顾董事长哪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请来的,我在纽约组织过那么多场慈善晚宴,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真人。” 关姗姗当然也知道自己是有些痴人说梦了,虽然他们偶尔也会接触到不少业界名流,但也高攀不上。 两个人闲谈着,并未注意到旁边的顾袅神色不对。 想起刚才电梯里的那幕,她心里忍不住开始担忧。 如果他坚持不放手,她不见得能打赢官司,把儿子抢回来。 毕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她更了解。 最好的方式还是和平解决。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变了,他看起来也和从前不同,也许孩子的事他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他们之间的过去,是他们的事,但孩子是独立的个体。 一行人到了小会议室里,施峰用电脑投屏,一边给她讲解。 “顾教授,明天晚宴的流程我们大致是这样安排的,首先是主持人的开场发言,然后是播放我们项目的介绍视频....” 等他一页页地把ppt过完一遍,顾袅才温和出声。 “第十三页铺出来的调查数据有些问题,经历战争后的儿童可能存在心理创伤的概率是57.82%。第三十四页,eudaimonia,这是希腊语,在心理学背景下翻译成实现幸福感会更贴切一些。其他都很好,辛苦了。” 施峰有些惊叹她的细心,刚才他过流程的速度很快,明明看见女人没有低头用笔记什么,没想到竟然连具体的页数都记住了。 “好的顾教授,我等下就改。” 一旁坐着摸鱼的董明泽也终于放下手机游戏,瞥了顾袅一眼,眼底神色微微动摇。 女人的黑发被随意用铅笔拢了起来,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明明画的是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妆容,却在她的五官上显得格外精致,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说话的语调也柔和从容,不急不缓,让人听着便觉得安心可靠。 很快,就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来给他们送盒饭,顾袅拿起手机,看见微信里的未接来电,从椅子上起身:“你们先吃,我出去给学生回通电话。” 等她出去之后,施峰才出声感慨:“顾教授真负责。” 关姗姗不能更同意,认可地点头:“老师是这样的,很细心认真,也很拼命的,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我以前就是顾老师的学生,她对谁都一视同仁。”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要靠才华。” 话聊到这,施峰忍不住好奇打听:“我听说顾教授都有儿子了?” “是的,都五岁了。就是前夫不当人。” 当年顾袅因为怀孕退圈,不少传闻说她是隐婚嫁给了某个富商大贾,原本都以为和郁家有关,等了大半年也没听到什么婚讯传出来。 但在关姗姗看来,顾老师的前夫真是抠门,但凡给的钱多,哪需要她这么拼命赚钱,还非要请最好的律师打抚养权官司。 不过看simon那么帅气精致,父亲的脸应该错不了,说不定之前还是 靠顾袅养着吃软饭的小白脸,还要霸占儿子,简直十恶不赦。 并不知道里面的聊天内容,顾袅刚挂了电话,简单和学生说过论文该怎样修改,转头就看见附近那道西装革履的身影。 第47章 长岛庄园。 深夜,客厅里还是灯火通明,女佣daisy站在一旁,看着沙发上哈欠连天的小团子,实在无奈。 已经不知道今晚第几次开口劝道:“小少爷,您该去睡觉了,时间太晚了,太晚睡觉会不长身体的....” simon困得小脑袋止不住往一旁栽倒,嘴里还在迷迷糊糊地回答:“不会的daisy,我们家的基因很好的。” 区区熬夜算什么!他是一定要等到妈咪回来的。 这时,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窗外车灯晃过。 看见夜幕里走进来的两道身影,一道纤细,一道高大,男人跟在身后,显得分外登对。 困意刹那间消失,小家伙一下从沙发上跳下去,欢脱地冲向那道纤细柔美的身影,兴奋大叫。 “妈咪!” 呜,妈咪身上一如既往的香。 他就说嘛,爹地又不是笨蛋,肯定能把人带回来。 他们的配合还是很默契的。 顾袅焦急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确认他没有受伤,才放心地把小团子揽进怀里。 小家伙的发丝很柔软,还带着儿童沐浴露的清香,随便揉一揉都让人觉得心里塌陷下去。 她柔声关心:“这么晚了还没睡觉,困不困?” simon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肯从她怀抱里出来,奶声奶气回:“不困。” “已经洗香香了,妈咪抱我上去好不好?” 顾袅刚想说话,身后就响起男人冷酷无情的声线:“没长腿?自己走上去。” 和刚才面对她时截然不同的样子。 他对儿子这么凶做什么? 顾袅拧眉回头望了他一眼,“妈咪抱你。” 看见这一幕,一旁的女佣daisy忍不住笑,小步快跑着去给他们摁电梯。 夜晚,月明星稀。 simon的房间是特别装修过的,儿童床也比普通的要宽敞。 母子俩有快将近一个月没见面,simon又把最近攒着的,被老师打了全a作业拿出来一一给顾袅展示。 想起刚才男人说的话,顾袅轻声问:“今天是不是犯错误了?” 小家伙默默低头,实话实说地承认错误了。 听完他说的,顾袅先是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搞得全校断网,闯了那么大的祸。 顾袅知道,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早熟,很聪明。 就算再聪明,也不代表五岁就可以偷拿电脑去炒币的程度。 听完,顾袅的神色也少见地严肃下来:“下次不准这样胡闹了。” simon本想说他真的不是在胡闹。 有时候顾宴朝在公司开会,他会偷偷在办公区偷看那些交易员都在干什么,老爸偶尔也会教他。 心里虽然这样想,小家伙还是老老实实地认错道歉:“我知道错了妈咪,对不起。” 旁人都说simon的五官像她更多,可不管她怎样看,都觉得和他相似得出奇。 只是儿子年纪尚小,没有他藏着的冷戾和睚眦必报。 顾袅又柔声问:“和爸爸道歉了没有?” simon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心虚。 他下午就顾着嚎啕大哭,逼爹地主动说出那句把妈咪接回来。 见状,顾袅无奈地捏捏他的小脸蛋:“明天要去给爸爸道歉,记住了吗?” “嗯,我以后不气爹地了。” 把小团子抱上了床,顾袅弯下腰去给他掖被子,余光扫见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瓶,目光顿了顿。 她忙焦急问:“宝贝,你生病了吗?” simon满脸天真地看她,软声解释:“这是爹地每天要吃的维生素,被我偷偷拿来的。” 他回答时,顾袅也看清了那串英文,这哪里是什么维生素,分明是有麻痹神经功能的处方药。 她呼吸微滞,语气如常道:“这是给大人吃的,小孩子不可以乱吃。” “妈咪,你今晚会走吗?” “不会,妈咪就在这里陪你,明天睡醒带你去找沁月阿姨玩好不好?” “好哎!” 小家伙忽然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写满了天真。 “妈咪,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纹身?” 顾袅有些奇怪:“怎么突然问这个?” “爹地都去了,他说等我变成男人的时候就可以了。” 闻言,顾袅神色一怔。 他什么时候去纹身了?还被儿子知道了。 就在这时,simon又奶声奶气地补充道:“爹地那天回来半夜就过敏了,周叔叔来过。” 顾袅垂下眼,藏住眼底泛起的波澜,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睡吧。” 小家伙乖乖闭上眼睛,埋进她怀里。 如果妈咪不爱爹地,他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都明白的。 有一次,爹地应酬回来,满身酒味儿醉倒在沙发上,他端了一杯蜂蜜水过去。 男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 爹地有多爱他吗?其实也还好吧。他瞧得出来,爹地的骨子里其实很冷漠。 他觉得自己更像是牵着风筝的那根风筝线。 - 把simon哄睡着了,听着怀里的呼吸绵长,顾袅又陪他呆了一会儿,目光不舍,最后才给他掖好了被角,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再躲也没用,在一个屋檐下,她能躲到哪里去。 刚才在酒店里,她为了见儿子妥协了。现在见过了,她也不能说走就走。 佣人同她解释:“先生在书房,刚才有工作电话。” 看清顾袅手里的药瓶,佣人惊讶:“是先生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少爷偷偷拿去了。” “先生这几年应酬多,每天回来得晚,有时候没睡多久就起来送小少爷上学了。上次周医生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个药。有好几次夜里都看见先生站在阳台上抽烟。” 一整瓶的药已经快空了,他吃了多久。 顾袅指尖攥紧,没有说话。 在外面奔波忙碌了一天,她先进主卧的浴室里洗了澡,又慢慢把头发吹干。 顾袅本来想着要不要换上睡裙,纠结了片刻,还是没换,裹着浴巾走出去。 就这样迎面撞上他进来。 措不及防的四目相对,顾袅呼吸一停。 雪白的香肩裸露在外,浴巾下的两条腿笔直修长,发尾还有些潮湿,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着他。 只看了那么一眼,身体里就像有一把火被烧着了,看得男人眼眸泛红。 顾宴朝迈出一步靠近她,低声问:“陪儿子陪那么久?” 顾袅下意识后退,身体被抵在了浴室的门板上。 气息沉缓,丝丝缕缕地入侵,霸道又强势地将她困住。 她只惦记儿子,半点没想过他。 他等了那么长时间,没见她下来,才去书房接了通电话。 呼吸交缠,手顺着浴巾下摆探进去,覆住。 灼热急促的呼吸融在她颈窝里。 “大了。” 轻佻又放荡,和从前如出一辙。 顾袅咬紧唇,耳朵像是被烧着了,不自觉弓起身体,想躲开他的手,却又躲不掉。 生完simon之后,她是和从前有了区别。 怀孕那阵子,他白日里不在她面前出现。 那时候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差,有怀孕的缘故,也有知道秦海生那件事的原因。 但她知道,每次她装作睡熟时,房门总被人打开,他会在床边坐上许久。 她一清二楚,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和他相处。 好像就算再多年过去,身体都忘不了他曾经带来噬魂刻骨的感受,像是成了习惯一般。 她突然这么乖,这么顺从。 男人亲吻她的动作忽然停下,顾袅舔了舔唇瓣,迎上他晦涩不明的视线,怔了怔。 她移开目光,声音很轻:“不是要做吗?” 刚才在酒店那会儿,她听得出来,他分明是那个意思。 顾宴朝垂眼看着她,眸中刹那间阴沉下去,掌心不自觉一寸寸收紧,薄唇勾起讥诮的弧度。 她是为了儿子才妥协回到这里,不是因为他。做那种事也只是当作交换她今晚和孩子见面的筹码。 这么多年,她还是最知道能怎么伤他。 她有些吃痛地拧眉,雪白的纤腰上印上他的指痕,下一秒,他却突然松手,转身离开。 随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刚才的暧昧旖旎消失得无影无踪。 卧室空寂下来,仿佛能听见回音似的静。 胸口一阵阵钝痛传来,身后的触感冰冷,她垂下眼睛,手指无声扣紧一旁的洗手台。 - 翌日上午,总裁办公室。 邵应轻敲门后,得到回应方才推门进去。 办公桌后,男人骨节分明的指间握着一根黑金钢笔,正在批阅文件。 从昨晚开始,顾宴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到公司,一直工作到现在没合眼。 顿了顿,邵应才沉声开口。 “劳森布莱恩越狱了。前天在转到另一个私人监狱的路上,他把狱警打伤,车辆翻下去,他趁乱逃跑了。fbi现在还在找人。” 当年顾宴朝用自己设局,致使布莱恩家族倾覆,昔日辉煌不再,全家沦为阶 下囚。 劳森设计越狱,目标也只会是顾宴朝。 实在不算是什么好的消息。 男人眸色蓦然沉下去,抬手揉了揉眉心。 “把她和simon身边警备加强。” 邵应颔首:“小少爷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每天送simon上学的车后方其实还跟着不容易被察觉的保镖车,时刻不曾懈怠。 庄园的警戒起码要比以往多出三倍。 但顾袅身边这些年一直都是石振在跟着,她不知道。 第48章 就在她盯着他胸口那一处图案发怔时,衣料不知什么时候被掀开了,熟悉的胀痛感突然袭来,整个人像是被劈开似的,疼得她下意识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顾宴朝蹙了蹙眉,呼吸粗重几分,额角的汗顺着滴落,意识彻底清醒过来,眼前画面逐渐清晰。 他垂下眼睛,看着身下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人,哑声低笑:“我以为是梦。” 昏暗的环境里,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变稀薄滚烫,进退两难地卡在那,同时折磨着两个人,虽然是询问她,扣在她腰窝上的手却是没松开半寸。 他又压低声音问她:“我出去?还是继续。” “不说话我继续了。”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他梦呓的那句话,他从不在嘴上表露这些。 从十三岁那年认识他到现在,她从没听他说过。骤然听见,让她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分神间,下巴被他捏住抬起,灼热的吻再次铺天盖地落下来,他的手忽然抓住她的,十指交缠上来,毫无缝隙。 她心软了,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就又走到了这一步。 窗帘上倒映出黑色大床上两道交迭的身影,缝隙里洒进房间的月光摇摇晃晃,像是有海浪拍打席卷,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断。 随着浴缸的水流涌出,另一股水流跟着汇入。 明明 发着低烧,还有力气折腾她那么久。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发烧到失去意识的人。 顾袅双目似乎失去焦距,指尖羞耻扣紧了浴缸边缘,紧接着就听见他沉哑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隐隐含着笑:“怎么跟儿子似的。” 几乎是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颊燥热异常,嗓子因为使用过度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也没力反驳他。 记忆里的画面止不住涌上来。 刚生下孩子之后,她的身体状态很虚弱,君凌爱哭,为了不吵她休息,是放在隔壁房间让专门的月嫂照顾的。 修长笔挺的身影站在浅蓝色的婴儿床边,高大背脊微微弓着。 他在学着给孩子换尿布。 在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月嫂在一旁看得汗流浃背,毕竟他身上随便哪样东西看着都是普通人买不起的,想帮把手又不敢上前。 “顾总,要不还是我们来吧...” 话音还没落,短短片刻功夫,就尿在他身上了。 衬衫,手表,全废了。 男人的脸色刹那间沉了下去,怀里的小人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顾袅站在门后,将那有些滑稽诙谐的场面尽收眼底,心里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感觉,最后只能悄声离开。 恨他吗?其实不是。 秦海生有罪,她知道,所以他和警察合作揭发罪行,无可厚非。 不管他是为了自保还是正义,于公于私,他都是没错的。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怎样和他相处。 好像只能用逃避这种方式,才能减轻一些心底的负罪感。 因为体力消耗过度,不知道睡了多久,顾袅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摸索手机,下一秒就有人划开接通,把电话搁在了她耳畔。 “顾袅。”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和却不失力量感的女声,顾袅瞬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华教授。” “基金会的事情我都听施峰说了,你别太放在心上。这种事不是我们一己之力可以左右的,尽力了就好。趁着这两天放假,正好多陪陪你儿子。” “嗯,谢谢您。” 她又温和出声道:“对了,娄教授最近一直问我你的近况,她今天下午在哥大有一场座谈会,三点,你如果想的话可以直接去。” 那年在片场之后,她为了留下孩子,几乎和娄书慧断绝了关系。 去年顾袅收到访问邀请之后来了哈佛大学,结识了同系的华人女教授华静芳,学术界圈子小,又同是心理学系,两人曾是旧识。后来娄书慧便会经常从华静芳这里打听她的近况。 挂掉电话,顾袅才对上身侧那双漆黑的眼眸。 他看上去早就醒了,黑色睡袍半开着,眉宇间神清气爽,看不出半点昨晚发着低烧的昏沉模样。 “去吧,带着simon一起。” 顾袅怔了下,四目相对,男人眼底目光幽深。 他听见了刚才电话里的内容。 他伸手把人带进怀里,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忽而低声又道:“你不是也很想她?” 就连当年喝醉了酒,许的愿望也是来这里找母亲。 像是被他一语戳中了什么,顾袅慌乱垂下眼,只觉得鼻尖泛酸,又忍耐回去。 明明这些年里,她已经很少掉眼泪了。 - 上午九点,公司大楼人来人往。 集团里的员工已经陆陆续续坐到了工位上。 总裁办外面是秘书工作区,负责行政的金发女秘书抱着文件刚从座位上起身,看见不远处走来的小人,热情似火地和他打招呼。 “小少爷今天穿得好帅。” 穿着一身蓝色条纹棒球服的俊秀小男孩,还戴着一顶鸭舌帽,帽子下露出来柔软的棕色发丝,一双亮盈盈的大眼睛,远远看着心都被萌化了。 “谢谢jessica姨姨。” 今天也是懂礼貌的他,很完美。 进到爹地的办公室里,没人呢。 这时,休息室的门打开,simon仰起头一看,只见男人高大的身影走出来,手上勾着一条黑色领带,正在系胸口衬衫纽扣,若隐若现的胸肌线条纹理分明。 腹肌胸肌呢,就是摸起来是软的,下面是硬的,只要每天健身即可拥有。 低头郁闷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软软的很安心。 注意到他的动作,顾宴朝挑了下眉:“没吃早饭?” “....吃了,还喝了一大杯牛奶。” “嗯。” simon非常机灵,一眼看出来爹地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愉悦,精神状态并不萎靡,反而眼角眉梢都和平时透着不一样的气息。 只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衣服呢?” “在这里。” 早上爹地给家里打电话,让他来的时候顺便带一套妈咪的换洗衣物来。 “妈咪呢?” 刚想冲进休息室,还没等靠近,小衣领就被男人拎了起来,短手短腿在空气中挥舞着。 这么一拎起来,与他的锁骨下方平齐,simon就眼尖瞧见了男人坚硬胸膛上那道指甲留下的红痕。 小家伙顿时倒吸一口气,亮亮的眼睛都瞪大了:“你们打架了吗?!” 顾宴朝垂眼,这才注意到胸口留下的痕迹,面不改色回:“嗯,还打你妈咪屁股了,谁让她不听话。” 这话是半真半假,中途有几次她夹得狠了,他险些没忍住,打了两下。 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邪气,simon小脑瓜转转,隐约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妈咪那么瘦,怎么可能打得过爹地。 气死了,他气死了!! 对那道愤恨瞪着他的目光视若无睹,顾宴朝眸色微敛,慢条斯理道:“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做到了,下次我就不打她了。” “什么?” “今天一直陪着妈妈,别让她受委屈。记住了?” - 顾袅一直睡到快中午才彻底醒来,对早上外面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下午,她还是决定带着simon去娄书慧今天举办座谈会的地点。 路上堵车严重,等他们到达时,座谈会已经结束了。 学生们陆续往外走,顾袅牵着他逆流而上。 直到妈咪的脚步忽然停住了,simon好奇地仰头去看。 站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优雅得体的暗绿色裙子,头发花白,带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眼尾的纹路有些深,看上去严厉又慈祥的模样。 simon不明所以,扯了扯女人的手臂:“妈咪。” 娄书慧一看眼前的男孩,便猜到了是谁的孩子。 她弯了弯唇,语气里有些轻叹感慨:“都长这么大了。” 顾袅回过神,喉咙有些发涩,低头去看身旁的小人:“simon,叫外婆。” 外婆,就是妈妈的妈妈。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simon露出一抹灿烂童真的笑容:“外婆您好。我叫顾君凌,君临天下的君,且长凌风翮的凌。您也可以叫我simon。” 娄书慧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家伙毛茸茸的发顶,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您。” 到了无人的休息室外,simon又体贴道:“外婆您先进,这里有台阶,您要小心。” 娄书慧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容,目光爱怜地望着眼前的小人。 彬彬有礼的小绅士,一口一个外婆叫着,没人会不喜欢。 顾袅半蹲下身,与身旁的小人平视着:“宝贝,先让林助理送你回学校好不好,妈妈想和外婆单独说几句话。” 想起早晨顾宴朝的叮嘱,让他陪在妈咪身边,simon有些不想走。 但外婆看着很和蔼,并不像是坏人,应该不会欺负妈咪。 想了想,小家伙乖乖应了,临走之前不忘和娄书慧道别:“外婆再见。” 娄书慧眼底不觉柔软几分,看向顾袅说:“君凌很懂事,你把他教得很好。” 闻言,顾袅静默下来,眸中微微闪动,没有回答这话。 她陪着simon的时间,其实不如他多。 娄书慧的鬓角已经斑白,眼角纹路深陷下去,曾经的凌厉也褪去了。 第49章 直白至极的话,他在床上也是如此。 顾袅呼吸不受控制开始发烫,猛然间想起昨晚,他没带。 最近也不在她的安全期,该不会…. 见她竟然走神了,男人忽而故意恶劣地咬着她白嫩的耳尖。 微微的痛感和痒意唤回神智,顾袅不禁瑟缩了下,双手抵在他胸前,艰难出声道:“不行….我真的有事要跟你说。” 见状,顾宴朝才终于松开了她:“说。” 强势的侵略感随着他的撤离少了些,她观察着男人的神色,试探道:“是基金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冷声打断:“不行。” 她还没开口,他怎么知道她要说什么? 脑中电光火石,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顾袅诧异地睁大眼眸:“那笔钱是你捐的?” 她之前从来没有往他身上想过,是因为他公司里一直有专门的人负责每年捐款的事宜,有避税的理由在,也为了维护一些社会形象,总而言之都是别有目的的。 可是这种匿名的,既不能抵税,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他图什么?他以前从不关心别人的死活。 他知道募捐晚宴被取消了,他们筹不到钱,所以才一个人捐了那么多。 男人眼底的欲色褪去了,又沉着声线:“给钱了还不够?他们差你一个?” 子弹不长眼,轰炸随处可见,那种地方是随便能去的? 看见她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本来还以为她是想他才来,结果是为了这些根本无关紧要的事。 顾袅有些无言以对,可知道那笔救急的钱原来是他给的,心脏又像是被一阵暖流浸泡着。 “我会注意安全的。” 他皱紧眉头,忽而又松开,低声问:“万一出什么事,儿子怎么办。” 顾袅呼吸滞住,听见他停顿了下,鼻尖重新抵在她颈窝处,掀起一阵温热。 “我怎么办。” 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敲击了下,想起昨晚他梦呓说的那句想她。 顾袅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无名指上的那枚银色婚戒,又想起了那年他放置在保险柜里的钻戒。 当时是为了simon出生的各种手续,他们只是领了证,虽然没有婚礼,他也是她合法的丈夫。 这六年里一直躲着不见他,是因为她不敢,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像现在这样。 原本坚定的心,一次次被他动摇。 静默无言,男人晦涩的目光凝视她许久,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他知道她这些年满世界东奔西走,做了多少慈善公益,不求回报。 她是在为了秦海生赎罪,也是在为自己寻找存在的价值。 可他和儿子,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需要她。 但他没权利阻止。 当年就连他们领证,大半原因也是因为孩子出生,她为了simon考虑。 突然松开了对她的禁锢,他刚转过身去,腰间却突然圈上两条细臂。 背后传来女人身上柔软的触感,浅浅的香气钻进来。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我很想去,simon都支持我的。” 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力量微薄,只是现在基金会里的很多人都胆怯着不敢去,如果她能站出来,说不定会有更多人也主动参与进来。 想起下午江沁月说的,那年她生simon难产,他是怎样的心情。 可这一次,她还是想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尽力去说服他。 她知道,他吃软不吃硬。 顾宴朝垂下眼,看着身前抓着他衬衫的两只手,细白的手指紧张得搅紧了。 她咬着唇,白皙的脸颊也爬上两团绯红,深吸一口气,才终于叫出口。 “老公。” 她的声音细弱蚊鸣,可即便如此,在静谧空荡的环境下也足够他听清。 顾袅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身形僵了一下。 小腹又是一阵邪火升腾,被他极力忍耐压抑着,声音却能听出比刚才更沙哑。 “就这点诚意?” 他话是这样说,西裤面料已经绷紧,滚烫的热源像火一样炙烤着她,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六年了,他根本做不到什么徐徐图之慢慢来,他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昨晚是他借着生病顺水推舟,今天不同。 他又将她抵回落地窗旁,舌尖勾着她的,男人的低喘声钻进耳膜,低沉而蛊惑。 今晚不能任由他再像昨天那样,顾袅咽了咽喉咙,抓着他的袖口。 “你戴一下….” 他微微离开她的唇,薄唇上覆着一层水光,目光幽幽地看她。 “帮我。” 顾袅的指尖有些发抖,他之前也没用这个,她不太会。 磨磨蹭蹭了半天,才终于弄好,男人的眼尾已然猩红一片。 好像大小不太合适,看上去紧紧箍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撑开破掉了,显得格外狰狞。 酒店里准备的尺寸都是正常大小,他戴不下。 后面顾袅才逐渐明白过来,束缚得越紧,时间就越漫长。 夜幕低垂,光洁的落地窗上晕开一团团白雾,还烙印着女人的斑驳指痕。 - 翌日上午,顾袅醒来时浑身酸软,只能强撑着爬了起来,坐飞机赶回了纽约。 没 办法,上午有simon的棒球比赛,顾宴朝事忙去不了,家里总要有人去陪着。 早晨她走时,男人还揽着她的腰,满脸写着不高兴。 “一个比赛而已,有那么重要?” 跟儿子争风吃醋,她都不想说他。幼不幼稚? 棒球场上十分喧闹,包里的手机忽而震动起来。 看见推送的新闻标题,她过分熟悉的名字,顾袅微微一怔。 明明他是匿名捐助的基金会,怎么会突然公开? 最近发生的战争牵涉到各国敏感的政治因素,他这样的身份地位,站出来公开表明立场,对他根本没有半点好处,只会引火上身。 她从观众席上起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施峰打了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急忙出声。 “新闻是怎么回事?” 听见她如此焦急,施峰在那天连忙解释:“是顾董事长的秘书今早打来电话,主动要求我们公开身份信息的。” 顾袅静默下来,指尖不自觉收紧:“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施峰忍不住扭头对身旁的人感叹出声:“这回我们可以放心去,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了。” 关姗姗懵然地眨眼,不解问:“什么意思?” 她还年轻,刚毕业不久,看不透男人此举背后的深意。 新闻闹得人尽皆知,只有一个好处。 之前救援队失联的情况不可能发生,因为男人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他公开表明了站在他们的背后,提供资金支持,就算他们去到危险地带里,对方国家的军队和政府部门也会有所忌惮,不会轻举妄动,更不敢像之前那样装作不知情似的残忍屠杀了一整支救援队伍。 在这种环境下,最明智的做法是明哲保身,男人却偏偏把自己暴露在了靶子下,护了他们平安周全。 办公室里,听完他说的,关姗姗吓到打了个结巴:“原…原来是这样吗?” 施峰看着她一惊一乍的神情,才发现她居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些好笑道:“你没见过顾教授的前夫吗?” 那天电梯里,他眼尖地看见顾袅险些摔倒时,男人在背后轻扶了一下。 原本这样的举动并不足以让人起疑,不简单的是顾宴朝望着女人的眼神,从始至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 一直到simon比赛结束,顾袅把他送回学校继续下午的课,急忙又给顾宴朝打去了电话。 她很想见他,立刻,现在,一秒都不想多等。 从学校到机场花了快一个小时时间。 知道她要来,整架飞机就等在那里。 车在停机坪附近停稳,顾袅匆匆拉开车门下去,看见他就站在不远处。 四周空旷无人,她快步跑过去,气息带喘,垂在耳旁的发丝有些凌乱。 “你为什么….” 顾宴朝眼尾轻挑,抬手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回去,薄唇勾了勾。 “哪有为什么。我不是你老公?” 她都那么叫他了,他难道不该替她扫平障碍,让她去做想做的事。 他的本性没有改变,他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但不可能看着她涉险。 顾袅呼吸发紧,一双清澈的眼眸紧张望着他:“那你会不会有麻烦?” 男人眼底笑意更深,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担心我?” 为了她,他什么不能做,什么不敢做。 “和儿子在家乖乖等我回去。” 闻言,顾袅急忙追问:“你要去哪?” 他实话实说:“华盛顿。” 每次他有重要的会面,才会系领带。 顾袅抿了抿唇,心里猜到了什么,于是没再问他更多,踮起脚尖,伸出手,下意识将他没有摆正的领带拆开,又重新系了一遍。 飞机上,男人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的这一幕,端起香槟轻抿了一口。 腻腻歪歪这么久,真让人受不了。 放下酒杯,季驰有些轻蔑地想,爱情的力量真伟大,曾经在背地里资助战争的精明资本家也能变成大善人。 等顾宴朝上来了,他才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扔给他。 “昨天刚采出来的,还没定价,但比之前的好。” 男人垂眼,打开那枚盒子。 耀眼的光瞬间流泻而出,南非开采的稀有钻石矿源里挖掘出来的,未经雕琢。 想让人定制做成钻戒,起码要等一个月。 刚才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这次还打算陪着她一起去。 第50章 三个月后。 燕城,墓园。 冷风萧瑟,卷起地上散落的枯叶。 女人穿着一袭黑色风衣,右手牵着孩子,长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遮挡住她的神情。 simon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扭过头问顾袅:“妈咪,这就是外公吗?” “对。” 顾袅轻声回答他,将手里的鲜花放在墓碑前。 她的神色平静,凝视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君凌已经搞懂了父母之间所有的故事。 在妈咪还很小的时候,外公就去世了,后来妈咪就和爹地在一起生活,分开之后再相遇,然后就有了他。 外公的离世和爹地有关,当时妈咪无法接受这件事,所以在怀着他的时候很痛苦,为了生他差点赔上自己的生命。爹地为了妈咪能平安,不得已之下,选择了让她离开。 他不是妈咪迫不得已才生下来的,他是父母爱的结晶,在他们的期待中降临在这个世界。 只是大多数时候,相爱和相守没有那么容易,命运总是在给他们设置不同的难题,才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分离。 这些都是沁月阿姨告诉他的。 那天在被炸毁的仓库里,爹地最后和他说的话是,不要让妈咪掉眼泪。 所以他也要忍着不哭,如果他哭了,妈咪也会哭的。 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个男子汉,他要负担起保护妈咪的责任。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转过头,是一个留着胡子的硬汉大叔,脚似乎有些一瘸一拐,在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来。 对方在不远处停下来,端详着他的脸,忽而笑了笑:“都长这么大了。” simon茫然地看着他,一旁的顾袅愣怔片刻,认出了眼前的男人:“陈警官?” 不多时,simon被送到车上,隔着车玻璃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他们没有说太久的话,很快,妈咪就回来了。 可女人的眼睛很红很红,像是哭过了。 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她都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但他知道,妈咪只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哭,在他面前是总是温柔笑着的,因为不想让他担心。 他担忧地牵住女人的手,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道伤痕,破坏了原本的美丽。 那是两个月前,顾袅去加沙地带参与救援行动留下来的。她在危险的战火里救下了一个孩子,自己却被爆炸碎片划伤。 “妈咪,我们要去哪里?” 顾袅回过神来,晦涩复杂的目光望着眼前这张和他相似的小脸,伸出手摸了摸,声音里不觉哽咽。 “回家,我们去找爸爸。” - 纽约。 私人疗养院内,病房里静谧安然,只有一旁的检测仪器发出的轻微声响。 护士拔下男人手背上的营养针,想用毛巾为他擦拭身体,门口就传来响动声。 没想到顾袅会回来的这么快,护士有些惊讶,停下手里的动作:太太。” 顾袅冲她温和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我来吧。” 三个月前,他为了换回simon只身走进那间仓库,所有人对里面发生的情况毫不知情。 直至爆炸突然发生后,警察在距离附近不远点位置发现了男人,他不知怎么做到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逃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虽然保住了性命,因为炸药的威力太大,他依然受到波及,脑部受伤昏迷至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他多挑剔,从来不喜欢陌生人碰他的身体,上次他受伤时她陪他住院就发觉了。 他昏迷不醒的这些天以来,一直都是她给他清洗身体,按摩,防止因为长期昏迷导致的肌肉萎缩,帮他刮去新长出来的胡茬。 一开始或许还有些生疏,后面就越来越娴熟。 她每天念一些金融类的新闻给他听,有时候念的烦了,就从君凌的书包里随便挑一本小学读物。 念着念着,她忽然停了下来,把手中的书搁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看着他的脸庞比之前更瘦削了,五官页显得更加深邃,乌黑眼睫紧闭,和睡着时别无二致。 心脏处依然隐隐作痛,顾袅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不偏 不倚,刚好是他纹身的那处位置。 听着他微弱但依然存在着的心跳声,轻声喃喃。 “怎么还不醒过来….” 想起陈炜说的话,浑身的血肉仿佛被搅碎了,心脏被掰成几瓣,分不清究竟哪里在发疼。 原来,这就是真相。 他检举秦海生,和警察联手,不是为了自保,是为了她。 为了隐瞒那些当初足以击垮她的,肮脏丑陋的秘密,宁愿被她憎恨,六年的时间,他也从没想过告诉她一切。 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竭尽所能地护着她。 她充满谎言和背叛的人生里,感受到过最多的爱,都是来自于他。 爱和恨,甜蜜噬骨,所有心痛如绞,都是他给的。 他的妥协,改变,她一直都看在眼里。 可明明她已经鼓起勇气不再怯懦,上天又用这种方式和她开玩笑。 顾袅呼吸颤抖着,握住男人修长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脸庞。 “有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她的第一次亲吻,是和他。 他忘了,可她始终记得。 他整天到处吃别人的醋,可明明从十三岁时遇到他开始,她就只爱过他一个人。 当年她羞于启齿,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喜欢过别人。 曾经不见他的那么长时间里,好像都不如这三个月来得难熬,每个夜晚似乎都格外漫长。 她日日夜夜地守着,却怎么也等不到他,就像走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尽头。 那些年她不在的日子里,他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感受? 现在她都明白了。 她的嗓音低柔缱绻,每个字都似情人间的低喃,百转千回:“阿朝。” “我不怪你了。” 其实,她从没怪过他什么。 你醒过来,好不好? 那天她救下了陌生的孩子,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老天看得见,她想用这件事来交换,换他平安,醒过来。 她轻吻了一下男人的唇角,“你再不醒来,我就带着君凌改嫁。” 这话是骗他的。 这一次,她不逃跑,她会一直守在他身边。 第二天清晨,阳光从病床的缝隙里照进来,顾袅猛然从睡梦中醒来,紧张去看,可床上的人依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刚燃起的那点希望再度化成了失望,铺天盖地将她吞噬。 顾袅独自一人回了北城大学,这是她在这里任职的最后一堂课。在这之前,她已经快一年没有回来上课,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座无虚席。 她讲的内容是关于病态人格与马基雅维利主义人格,女人用温柔沉静的声音娓娓道来,回荡在每个角落里,原本枯燥无味的知识变得不那么乏味。台下坐着的学生们也听得入神,目光紧紧跟随讲台上的那道柔美身影。 临近尾声,自由提问环节。 后排一个女学生高举起手,提高音量:“老师,您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是因为您丈夫吗?” 那个只会出现在经济金融课堂里,近乎传奇一般的名字,遭遇了那样的事故,有可能这辈子都再也醒不过来。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她的丈夫。 在场的学生瞬间来了精神,目不转睛盯着那道纤细柔弱,站在那里却又分外笔直的身影。 顾袅笑了笑,神色坦然:“是。” 为了那样不确定未来放弃这份工作,回归家庭,女学生露出遗憾的神色,再次忍不住追问:“难道您不觉得可惜吗?” 她顿了顿,嗓音轻缓却坚定:“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当年她给他下药后逃跑,即便他早就找到了她,也没有出现,直到她完成学业。 后来,她生下孩子离开他,在那段时间里寻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他的爱是病态的,她又何尝不是? 他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 往后的余生里,她再也不想离他那么远。 如果那天雨夜里,她没有在那个巷口等车,没有遇见他,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如果问她后不后悔,她只有一个答案。 遇见他,她从不后悔。 - 下课后,学生们渐渐散了,顾袅回到办公室整理好东西,就准备赶去机场。 君凌和他还在等她回去。 北城大学校园里的马路两旁开满了梧桐树,夕阳西斜,满地碎金。 顾袅脚步一停,看清不远处站着的那道修长笔挺的身影,双手下意识失去力气,手里的纸张洒落一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梦境。 他弯下腰,将地面散落的纸张捡起,抬脚走近她。 逆光下,那张熟悉的深邃面庞近在咫尺,那双幽深的眼眸望着她,深深浅浅,无边无际。 他抬起手,温热干燥的指腹轻轻拭过她的眼尾,卷走泪花,低笑了声。 “不是要改嫁?还想嫁给谁?” 直到顾袅看见他指腹上的晶莹,才意识到泪水不知何时打湿了整张脸颊。 “你怎么来这了…”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苏醒的,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牵起她的手,低声回答:“来抓你回去。” 她刚才在教室里说的话,他听见了。 他昏迷不醒时,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他也听了进去。 三个月太久,他不舍得让她再那样等下去。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她。 掌心传来的触感无比真实,眼前的人也与记忆中的画面一寸寸重合。 顾袅也抓紧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久违的暖意流淌在全身,足以驱散一切冰冷黑暗。 昏黄的斜阳下,两道影子勾缠在一起,难以分割。 不论她想飞去哪里,天涯海角,他都会带她回家。 因为,孤鸟终归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