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京:冰海霸主》 第1章 维京人 公元九世纪,北欧某处峡湾。 当晨霜还凝结在草叶上的时候,维格·哈肯森被屋外渡鸦的鸣叫声惊醒,裹著一件破羊皮袄子离开床铺。 推开橡木门板的瞬间,冰冷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他眺望西侧峡湾,海面波澜不惊,倒映著天空的铅灰色乌云,一群群渡鸦来回盘旋,喻示著凛冽的寒风即將南下。 “目前还是八月下旬,为何温度下降这么快?” 维格今年十五岁,自幼被姐姐一家抚养长大,去年夏季姐姐跟隨第二任丈夫前往不列顛定居,顺势將农舍、田地留给弟弟。 然而维格的运气著实不佳,去年初秋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毁了大部分庄稼,他被迫卖掉牲畜换取粮食,假如今年收穫依旧不理想,他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穿越还没一个月,马上面临一场生存危机。为什么不让我穿越到大唐,或者东罗马?偏偏来到北欧的一处穷乡僻壤,连具体是哪一年都不知道。” 青年对著天空抱怨几句,忽然听见南方二百米外传来一道惨叫,转过头,发现邻居约伦的房屋附近围著八个面容陌生的男人。 劫掠者? 北欧土地贫瘠不適合农耕,因此盗匪遍地,部分人选择出海劫掠或贸易,也有人懒得出海,索性就近挑个目標抢劫。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邻居遇袭,维格有义务上前帮忙,他返回农舍翻出一面圆盾、一桿木矛,最后往腰间插了柄单手铁斧。 等他找齐装备,发现其余的几户邻居也朝著约伦家集合,成年男性配备圆盾、单手斧,妇女和少年手持猎弓,总共凑出十八人。 “盾墙!” 在一个中年人的催促下,包括维格在內的十二人结成一面盾墙,向劫掠者缓慢前压,妇女和少年分布在两翼,用猎弓胡乱拋洒羽箭。 一百米。 七十米。 五十米。 ...... 相距三十米时,终於有个妇女射中目標,她兴奋地朝同伴炫耀,结果下一刻就被敌人的箭矢射穿脖颈,倒在地上抽搐著,很快没了声息。 嘭嘭,嘭嘭。 不知不觉,维格的心臟猛烈跳动,他强压著恐惧,目光死死盯著正对面的劫掠者。距离缩减至十五米时,双方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发出吼叫试图恫嚇敌人。 人数多出一倍,维格一方的气势顺利压倒了对面,倖存的七个劫掠者相互对视一眼,旋即扛著粮袋逃之夭夭,有两人死於背部中箭,剩余五人消失在密林深处。 一切恢復平静。 打跑劫掠者,眾人举行一个简短的葬礼,隨即各回各家。北欧的生活充满苦难和不可预测,他们早就习惯了,甚至有人觉得死亡不过是种解脱。 ...... 九月,北风愈发凛冽,维格开始收割麦田,刀刃划过成熟的大麦秆发出沙沙响声,金黄的穗子倒伏在他的牛皮靴旁边,像被梳子理过的头髮。 由於经验匱乏,今年收成很差,按照后世的度量衡,收穫四百公斤大麦。每亩地还得预留十公斤作为种子,以及缴纳约四十公斤粮食的税赋,最后只剩下二百公斤,仅能保证自己不被饿死,抗风险概率近乎为零。 “自耕农生活真不容易。” 次日清晨,他取出品相最好的一部分粮食装进麻袋,前往南方二十公里外的哥德堡交税。 哥德堡的常住人口约为七百,统治者名叫奥拉夫,是一个体型胖大的中年人,喜好醇酒,为此特意建造一个庞大的酿酒工坊,勒令麾下的农民每年缴纳新鲜穀物,违抗者將被剥夺田地。 ...... 越过一圈低矮柵栏,维格沿著一条污水横流的土路走向市集,黄铜铃鐺在商贾帐篷间叮噹作响,裹著貂皮的斯拉夫人吆喝蜂蜜酒的价格、铁匠默不作声敲打烧红的铁锭、萨米族女巫用驯鹿血在樺树皮绘製纹路。无数的喧闹声匯聚成一团,让平日离群独居的维格倍感亲切。 没过多久,他抵达穀仓,“维格·哈肯森,来自北部地区,这是我今年缴纳的大麦。” 仓库前方坐著一个年纪老迈的独臂男性,他取出小撮麦子置於掌心,观摩片刻,旋即將整袋粮食倒入一个木筐。 “你完成了今年的赋税,愿奥丁保佑你来年还会有个好收成。” 老人从五幅羊皮卷中抽出特定一份,在桌面平铺展开,这份画卷大致勾勒出哥德堡北部的农田分布情况,他用食指沾了些暗青色染料,在某个地块上轻轻一点,“下一个。” ...... 交完税,维格计划这几天在哥德堡打短工赚取酬劳,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前方迎面走来一群聒噪的维京人,一手抓著烤肉,另一只手拎著酒壶,齐声颂唱著有关奥丁的歌谣。 这些人气质凶悍,全员配备铁甲,维格不愿和他们起衝突,默默闪至路边,目光却被他们手中的烤羊肉紧紧吸引住。 在过去的一年里,维格的生活贫困潦倒,有时运气好,布设在浅水区的渔网抓过一两条鱈鱼,但鱼肉的脂肪含量太低,根本不抗饿。根据自身印象,吃一碗猪肉往往能顶得上两碗鱈鱼肉。 嘆了口气,维格低著头朝前走动,忽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转过身,发现领头的大鬍子男人塞来一块硕大的羊排。 什么情况,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面露疑惑,眼前的大鬍子男人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又抢过同伴的酒壶递过来,“不列顛出產的蜜酒,尝尝。” 在同伴的抱怨声中,维格听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拉格纳。 拉格纳·罗斯布洛克,歷史记载他曾带队攻破巴黎,逼迫禿头查理赔款求和,是维京时代最富盛名的传奇人物。 顷刻间,无数记忆碎片轰入脑海,维格怔怔站在原地,等回过神来,这帮纵情高歌的维京人早已远去,耳边只剩下他们的歌声: 西方未至之地在迷雾中招手, 伟大的航海者们,岂会畏惧埋葬於海浪? 待奥丁的渡鸦衔来胜利, 瓦哈拉的蜜酒將斟满我们的角杯。 第2章 混战 將手中的羊排啃得乾乾净净,维格思索今晚该在什么地方过夜,恰好附近有户人家翻修屋顶,僱佣他做些杂活,报酬是一小袋盐巴,包两天食宿。 吃过晚饭,他在火塘边帮忙切锯木板。此时主人一家也未歇息,丈夫在打磨铁斧,妻女围坐在火塘边製取黄油,陶罐里静置的羊奶表面结著一层薄膜,妻子先是用长柄木勺將其撇去,然后用木棍来回搅拌...... 隨著时间推移,不远处的领主长屋愈发热闹,像是在举办宴会。维格侧著耳朵聆听,发现领主奥拉夫扯著嗓门高歌,讚颂拉格纳在不列顛的劫掠行动,称他为传奇英雄。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欢笑声越来越小,最终演变成了爭执: “你仅仅只是个幸运的僱佣兵,租借我的船只,带著我的领民外出劫掠,有什么资格和我提条件?两成收穫已经算是恩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隨后,拉格纳的声音传来,夹杂著抑制不住的怒火,“春季出发前说好三七分,为何现在反悔?” ...... 爭论持续了几分钟,维格忍不住凑到门缝处观望,发现长屋外站著一圈手持盾斧的男人,约有四十人,其中六人配备铁甲。 鸿门宴?看这架势,恐怕领主连两成也不想给。 没过多久,维格看著拉格纳带著十五个同伴离开长屋,每人背著一小袋財物,脸上堆积著难以散去的怒容,骂骂咧咧消失在街角。 “这就结束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男主人摇了摇头,隨口说出拉格纳的相关信息: 拉格纳今年三十四岁,平民出身,拥有三个儿子,这些年在各地领主的僱佣下春季出海劫掠,秋季返回港口结帐,因此累积了大量名声,整个北欧地区都知道有这號人物存在。 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平民,面对奥拉夫领主这类地头蛇,只能默默忍受这份屈辱。 “原来如此,”维格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拉格纳这伙人更像是一个劳务外包团队,名声显赫,但本质上属於乙方,必须看甲方(奥拉夫等领主)的脸色行事。 “看来这个传奇人物的日子也不好过。” 话音刚落,外界突然传来一道惨叫,紧接著喊杀声四起,男主人赶忙让妻女躲进地窖,自己手持盾斧守在屋內。 见状,维格也从腰间抽出铁斧,藉助缝隙观察战况。 经过短暂的慌乱,奥拉夫提著一柄双手铁斧离开长屋,他身穿锁子甲,外面罩著厚实的黑色呢绒披风,头戴一顶样式朴素的日耳曼盔。 “集合,结成盾墙!” 在他的呼喊下,约四十人结成一面盾墙向前推进,为了提振气势,行走间用斧背有节奏的敲击盾面,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盾墙前方,拉格纳带领同伴去而復返。在月光照耀下,他的面色铁青,一双眸子如同鹰眼般锐利,“为何派弓箭手伏击我?” “奥丁的旨意,祂想让你去英灵殿侍奉眾神。”奥拉夫扯出一个毫无说服力的藉口,勒令盾墙继续前压。 至此,这伙僱佣兵放下最后一丝和平的幻想,默契地结成楔形阵,拉格纳位於楔形阵尖端,担任破阵功能。 “oeinn(奥丁)!” 下一刻,十六个僱佣兵齐声大吼,朝著人数两倍於己的敌方发动衝锋,犹如铁斧劈进树干,轻而易举凿穿这面盾墙。 敌阵破裂,拉格纳无暇砍杀身侧杂兵,径直衝向领主奥拉夫,途中遭遇四名盾卫的阻拦。 第一个被他用剑劈中肩膀,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第二个敌人挥斧砍来,他矮身一躲,反手划破对方的大腿动脉,血喷了出来,溅在他的脸上,温热腥臭。 第三人稍显犹豫,举著圆盾畏畏缩缩,拉格纳一脚將其踹翻在地,旋即转身迎上第四名盾卫。这人试图用盾牌阻挡攻击,但拉格纳力气太大,一剑將圆盾劈成两半,顺势斩断了盾卫的左手。 转瞬之间,四名盾卫倒地不起,拉格纳站在原地喘著粗气,手中铁剑仍在滴血,周围静了下来,只有凛冽的寒风吹过,带著一丝浓郁的血腥味。 被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凝视著,奥拉夫顿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谁杀了拉格纳,我赏他三十磅白银!” 財帛动人心。 在巨额財富的诱惑下,残存盾卫士气大增,甚至两侧房屋还跑出十多个平民,试图夺取这笔悬赏。 战斗再度陷入对拉格纳不利的境地,又砍翻几个杂兵后,他开始追逐逃窜的奥拉夫,两道身影相继冲入黑暗。 ...... “好矫健的身手。” 维格艰难地吞了口唾液,拉格纳的作战风格凶狠凌厉,毫不拖泥带水,同时具备了熊类的蛮力和狐狸的机敏。 “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块头,却能灵巧地躲开敌人的劈砍,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就是维京时代的顶尖战力吗?” 目睹这场突如其来的廝杀,他的心臟不由得猛烈跳动,观望片刻,只觉得一阵口乾舌燥,於是转身在屋內找水喝。 咕嚕,咕嚕。 放下杯子的那一刻,后方突然传来巨响。两具躯体撞破门板,倒进屋內廝打成一团,正是拉格纳和奥拉夫。 歷经苦战,拉格纳的体力消耗巨大,和奥拉夫相互掐著对方的脖颈,谁也奈何不了谁。 “快,两个低贱的农夫,帮我杀掉这个僱佣兵,事后重重有赏。” 见两人都被嚇傻,奥拉夫被迫专心对付拉格纳。不久,凭藉自身的体重优势,他把精疲力竭的拉格纳压在身下,左手探向腰间,摸索掛在腰带上的华丽短刃。 “该死的僱佣兵,愿耶梦加得吞食你的灵魂。” 领主高举短刃即將刺下,这时,维格本能地从火塘抓起一根柴禾丟过去,正中对方面门,旋即挥舞短斧斩断这人的手腕,摘掉他的铁盔,將斧头深深凿进他的脑壳...... 第3章 领主 確认奥拉夫死透了,维格搀扶起地上的拉格纳,“不用谢,就当是偿还那顿酒肉的情分。” 事实上,维格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推动,自己註定要救下这个男人。 强忍噁心斩下领主的人头,维格將其扔到门外空地,对著那群盾卫嘶吼:“奥拉夫已死,继续战斗毫无意义。” 得知领主死亡,残存的二十名盾卫放下武器,见此情形,拉格纳的某位同伴突然提议:“奥拉夫违背传统谋害客人,他的家族不配统治哥德堡,拉格纳才是接任雅尔的最佳人选。” (雅尔,jarl,北欧地区对於领主的称呼,地位仅次於国王。) 在这个金髮壮汉的带领下,剩余九名同伴齐声呼喊拉格纳的名字,寒风呼啸,火光映衬著他们的身影,將他们的影子扯得很长很长...... 半小时过去,在號角的催促声中,七百居民聚集到领主长屋前的空地,钦佩、恐惧、狐疑、憎恨,神色各异。 面对自己的领民,拉格纳清了清嗓子,“咳,奥拉夫贪婪成性,我们迫不得已发起反击。身为新任领主,我发誓会善待哥德堡的居民,明后两年税赋减半!” 这个消息拋出来,现场气氛缓和许多,他微笑著点头,隨后看著那群残存的盾卫,“假如有人不服,我愿意在眾神的注视下和他决斗,让神明决定一切。” 人群陷入沉寂,算是默许了这个传奇海盗对於哥德堡的统治权。 最危险的时刻终於过去了,拉格纳的目光移向追隨者,首先是那名金髮壮汉,“贡纳尔,我最亲近的朋友,感谢你十多年来的帮助,没有你,我的身躯早已腐烂在东法兰克的泥土中。” ...... “伊瓦尔,我的长子,敌人恐惧你,称呼你为『无骨者』,我对此深感荣幸,你的存在是奥丁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 “比约恩,我的次子,虽然你刚刚成年,但已经向眾神和世间展示了足够的勇气,除了你,再也没人配得上『铁骨』这个称號。” “尼尔斯,我的侄子,你的箭术超绝,生来得到乌勒尔的赐福,祝你以后永不偏离自己的目標。” ...... 最后,他望向一个刚认识的青年,费力挤出一句好话,“维格·哈肯森,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我仍然珍视我们之间的宝贵友谊。” 凭心而论,拉格纳仅仅因为对方可怜才塞过去一块羊排,他生来做惯了这种事情,並未奢求过什么回报。 “这人外表不错,尤其是身上縈绕著某种特殊的气质,可惜毫无战斗经验。算了,先收为盾卫,希望他在这个冬天好好学习武艺。” 夸完这些心腹,拉格纳指向身后的领主长屋,“去吧,我最爱的弟兄们,去拿走你们想要的东西!” 在一阵兴奋的怪叫声中,维格尾隨这伙人进入领主长屋。 长屋为单层建筑,整体由坚固耐用的橡木搭建,长约40米,宽约12米,房顶高耸,看上去像一艘倒扣过来的维京长船。 进门后是领主大厅,中央是一座石砌的长方形火塘,正前方是领主的专属座位,火塘左右两侧各摆放著一列长桌,用於宴请客人。 大厅末端悬掛著厚实毛皮,领主夫妇的臥室位於后面,大厅两边的房间提供给盾卫居住。最边缘的房间温度最低,作为仓库,由於奥拉夫嗜好蜜酒,仓库下方特意挖了个宽大的酒窖。 领主臥室。 “这柄长剑属於我!”伊瓦尔取下悬掛在墙壁的长剑,对剑柄镶嵌的红玛瑙爱不释手。 “这套锁子甲不错,只不过样式有些奇怪,”比约恩穿戴整齐,感觉莫名的合身。 贡纳尔在储物柜翻拣许久,找到一个尾端镶有黄金的牛角,“哈哈,早就听说奥拉夫喜欢用黄金牛角饮酒,这东西归我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尼尔斯取走一副弓箭,剩余几人隨意抓了把银幣,然后跑去別的地方搜刮宝物,仅剩维格没拿任何战利品,仍在不知疲倦地搜索。 对於新同伴的古怪行为,伊瓦尔很是诧异,“嘿,你究竟要找什么?黄金、女人,还是宝石?” “五幅羊皮捲轴,上面绘製了哥德堡的农田位置,每年秋季靠它们收税,嘶,究竟哪去了?” 这东西类似於明朝的鱼鳞图册,它是拉格纳团队统治哥德堡的关键,比这栋房屋的一切宝物都要珍贵。 北欧沿海地形多峡湾,地势崎嶇,生存环境恶劣。在哥德堡周边区域,绝大多数农场都是分离的,极少存在村落聚居形態。 以维格为例,最近的邻居约伦距离他家二百米,有时好几天说不上一句话,相当於过著离群索居的生活。 为了让零星分布在各地的农民交税,最早的哥德堡领主绘製羊皮捲轴,假如某块农田的主人不愿交税,立即派盾卫上门徵收,极大提高了领地收入。之后一代代沿袭下来,最终传到奥拉夫手中。 “收税是一个统治集团的头等大事,这东西要找不到,后续恐怕有乐子看了。” 搜索一阵,维格无奈地瘫坐在地上,伊瓦尔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赶忙召集同伴,让他们分头寻找羊皮捲轴。 ...... 搜索工作持续到第二天上午,拉格纳被迫召集领民,向他们悬赏这批捲轴的下落, “每幅捲轴价值两磅白银,提供消息也有奖赏!” 下一刻,某个男人举起手,“我后半夜瞧见奥拉夫的妻子和一对儿女逃走了,腋下夹著一摞东西,大概是你们要找的羊皮图册。” 听闻这则噩耗,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拉格纳本就不稳的地位更加动摇。 眾人散去,他敏锐地意识到此事远没有结束,將所有心腹叫进领主大厅, “贡纳尔、尼尔斯,你们去通知那些老朋友,就说拉格纳需要他们帮忙。” “比约恩,你回家把拉葛莎和哈夫丹接过来,別磨蹭太久。” “伊瓦尔,你带著剩余的人负责守卫领地,顺带教维格如何战斗。” 第4章 邀请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维格跟隨伊瓦尔学习战斗技巧。身为盾卫,他可以尽情享用麵包、鱼肉,原本单薄的身形日益壮实。 有时,拉格纳閒得无聊也会指点他几招。 “不要过分依赖盾牌,切记別让它遮蔽你的视线。” “面对杂兵,最实用的做法是让他们进攻,藉助盾牌格挡后,进攻者会有一个短暂的身形不稳,最適合利用这个空隙一击致命。如果面对经验丰富的战士,他们会做假动作诱骗你出招,这时应该重点关注他们的步伐。” “假如你和敌人同时持剑,可以採用『搅剑』,利用剑身贴住对手武器,搅动並拨开他的剑刃,然后你再直刺要害。” ...... 常年廝杀,拉格纳总结出五招最常用的剑术,简洁且高效,除了搅剑,还有顶劈、逆击、突刺、卸剑。 相比单手斧,铁剑的灵活性好了许多,同时兼顾劈砍与刺击,唯一的缺点是昂贵。一柄普通的单手剑价值半磅白银,约等於四头牛。锁子甲的价格更高,通常费3~5磅白银,仅限贵族或资深战士拥有。 资歷尚浅,维格没资格配备锁子甲这类顶级防具,仅仅穿著一套从战死盾卫身上扒来的鳞片甲,重约二十六斤,头戴一顶样式普通的日耳曼铁盔,防护力还算不错。 训练持续到寒冬时节,他彻底適应了盾卫这个新身份。不知为何,他似乎很適合使用单手剑,隨著时间推移,甚至能和伊瓦尔这类顶级煞星过上几招。 ...... “好,你的进步很大,搭配上这身铁甲,寻常战士奈何不了你。” 藉助一个破绽把维格击倒在地,伊瓦尔自顾自感嘆,教成这个样子,自己也算完成任务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突然,东侧街道传来一阵喧譁,他定睛一看,是二十名配备圆盾和单手斧的青年女性,簇拥著拉葛莎一路走来,队伍末尾还跟著一个身穿白衣的十岁少年。 “你们总算来了。” 母亲和幼弟到来,伊瓦尔兴奋地迎上前,有了这些盾女帮忙维持秩序,自己晚上睡觉也会踏实许多。 后方,维格从地面艰难爬起,望著人群中那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留著一头浅白色长髮的女性,瞬间猜出这人名字。 拉葛莎,作为北欧地区最知名的盾女,招募一批追隨者並不稀奇。至於末尾的白衣少年,应该是后世流传的“白衫”哈夫丹。 隨著这批后援的抵达,领主长屋逐渐热闹起来。不久,贡纳尔也带领一批维京战士前来效忠,拉格纳的战士数量达到六十,粮食消耗量大幅增加。 眼见库房储备一天天减少,拉格纳被迫全面清点財物,结果让人触目惊心——即便用金银採购食物,存粮也无法坚持到秋季。 “开春后必须出海劫掠,否则日子过不下去了。” ...... 得到拉格纳的命令,木匠开始建造维京战船,閒置的卫队成员被派去工坊干杂活。 时至今日,维京长船的形制已然成熟,分为商船和战船两类。 商船的船体更宽、更深,有固定货舱和甲板,长度为15-20米,能够装载十吨货物。 战船强调速度与机动性,无固定货舱,长度为20-30米,通常装载五十名战士。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维格亲眼目睹这个时代的工匠如何建造长船。首先,选择一根坚固完好的树干担任龙骨,確保结构强度,防止它在风浪中散架。 船壳材料选用耐腐蚀的橡木,船板以重叠的方式铆接,然后用铁钉固定。船板之间的缝隙填充焦油浸渍的苔蘚,维格很怀疑这种材料的防水功能,但也只能硬著头皮照做。 加工完船壳,还需添加肋骨与横樑,材料选择柔韧性较好的榛木或者白蜡木。帆布由羊毛缝製,表面涂了一层防水蜂蜡。 忙活到二月下旬,木匠完成了三艘战船,算上之前的两艘,总计能够装载二百人出海,劫掠目標仍然是不列顛。 之所以选择不列顛而非更富庶的西法兰克,原因很简单。 自从罗马在不列顛的统治结束,这座岛屿陷入漫长的分裂状態,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分布在这片土地上,文明程度急剧退化。就目前来看,只有三个国家具备一定的实力,自北向南分別是诺森布里亚、麦西亚、威塞克斯,其余地区无力阻止中小规模的海盗袭击。 “唔,这次的目標依旧是埃塞克斯,希望能多抢些铁製农具。” 正当拉格纳筹备补给时,突然见到一个从奥斯陆赶来的使者,对方表明来意,说国王埃里克邀请拉格纳前去做客。 “是找我商量劫掠的事情吗?” 使者点头,“对,他很期待您的到来。” “好,我明天动身。”三年前,拉格纳曾和埃里克有过一面之缘,彼此间的印象还不错,应该不至於害自己。 ...... 次日清晨,拉格纳一行人乘船贴著海岸线向北航行,五天后抵达奥斯陆——挪威最大的定居点,常住人口达到两千。 “好热闹的地方。”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维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船只。放眼望去,寒风撕扯著峡湾两侧山崖的晨雾,上百艘长船拥挤在海面,高耸的桅杆笔直刺向天空,像是一片浮动的森林。 他踩著吱呀作响的栈桥上岸,发现这里人声鼎沸,空气里浮著麦酒、醃鯡鱼和燃烧鯨脂的浊味,混著铁匠铺叮噹的锻打声,显露出一股难得的繁荣气息。 前往领主长屋途中,维格粗略数了一遍,至少有上百个装备铁甲的战士,猜测埃里克国王肯定邀请了其他贵族,否则单凭他一家凑不出这么多盔甲。 “这是在举办海盗大会?” 很快,维格的猜测验证了,领主长屋前方的空地放著九张座椅,呈圆形布置,象徵著九名贵族地位平等。 “九名贵族,假设每个领地凑出两百多人,也就是两千人规模的庞大船队,足以攻灭一个中小型国家,这会是一个难得的大场面。” 怀揣著好奇,维格站在拉格纳的座位后方,静静旁听这场海盗大会。 第5章 海盗大会 经过一阵简短的寒暄,“胖子”埃里克和八名贵族纷纷落座,虽然他自称国王,但並不是这些贵族的封君,彼此间没有从属关係,因此態度较为和蔼。 “诸位,”埃里克清了清嗓子, “自从我们开闢前往西方的新航线,无数战士乘船前往不列顛与西法兰克,收穫了难以想像的財富。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每次劫掠的人数不超过两百,无法攻占敌人的大型定居点。因此我有意组建大军攻打某个王国的国都,届时大家一同抢个痛快!” 在他的煽动下,现场眾人齐声大吼,滚滚声浪犹如怒海波涛,持续衝击著几位贵族的心防。有人面露狂热,按捺不住心中的战斗欲望,也有人皱起眉头,担心自己的盾卫会被埃里克忽悠走。 等到嘶吼声逐渐平息,埃里克命人展开一副简陋的不列顛地图,东南部的某块区域被涂黑,维格定睛一看,发现目標是埃塞克斯。 “伦底纽姆(londinium,即后来的伦敦),我打算劫掠这座城市。”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埃里克不厌其烦吹嘘伦底纽姆的富庶,把它夸成一座世间罕有的繁荣城市,听得维格直打哈欠,忍不住暗自吐槽。 “五世纪初,隨著最后一批罗马军队撤出不列顛,这座城市从此衰败。等到公元十一世纪,法国的诺曼第公爵彻底征服英格兰,之后他的继承者將伦底纽姆定为国都,当地才重新繁荣起来。哈哈,假如这次抢了座空城就有意思了。” ...... 许久,见眾人没有反对自己的劫掠计划,口乾舌燥的埃里克端起硕大的黄金酒杯,灌下半肚子蜜酒,打著饱嗝走到拉格纳身边。 “拉格纳·罗斯布洛克,不论是否见过他,在场眾人至少听过他的名號。过去的十八年来,他每年都会前往西方劫掠,熟悉不列顛和西法兰克的沿海情况,这次就由他带领船队出海,诸位有何看法?” 这时,正对面的一个贵族面露不屑,“拉格纳是个出色的僱佣兵,可以发挥猎犬的作用,但他没资格和我们平等相处。” 自家老大受辱,包括维格在內的盾卫隨之反唇相讥,脏话不绝於耳。其中伊瓦尔的反应最为激烈,他一把扯掉毛皮大衣,拔出铁剑对准这人,逐字逐句说道: “『无骨者』伊瓦尔,拉格纳与拉葛莎之子,向你发起决斗!” 维京社会崇尚勇武,发现有人提议决斗,周边爆发出一片起鬨声,埃里克不愿违逆这股民意,一言不发返回座位,默默喝著蜜酒。 “你的身份不够,没资格和我打。”贵族铁青著脸,派出一名盾卫参加决斗,这人的体型和伊瓦尔差不多高大,看上去颇为难缠。 “就这种货色?”伊瓦尔啐了一口,朝对面勾了勾手指,“来吧,早点结束这一切。” 从维格的视角看过去,仅能瞧见伊瓦尔的背影,看不清具体动作,只听见几记兵刃碰撞声,敌人已经躺倒在地,咽喉被割开一个口子,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 然而,伊瓦尔並未就此停手,抄起圆盾猛砸敌人身躯,像是要把这人的全身骨骼砸碎。 这下,维格总算明白“无骨者”这个绰號的来歷了。 直到对手咽下最后一口气,伊瓦尔站起身,冷冷注视这个名叫博格的贵族,吐出的话语比凛冬寒风还要冰冷,“下一个。” 之后的几分钟,博格连续派出三人,结果落得同样的惨状,伊瓦尔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挨个杀光他的盾卫! 察觉局势即將超出掌控,埃里克起身喝止,“够了,你们的鲜血应该挥洒在不列顛的战场,而不是我的领地,到此为止!” 在埃里克的威压下,会议继续,眾人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仍在回味那场註定扬名整个北欧的决斗。 当著九位贵族和两千维京平民的面,以近乎羞辱的方式贏下四场胜利,毫无疑问,伊瓦尔的威望將会得到爆炸式增长,成为吟游诗人故事中的主角。 ...... 海盗大会结束,埃里克邀请八名贵族和下辖的盾卫共进晚宴,希望用蜜酒和美食弥合彼此的矛盾。 这个时期的饮食很单调,最醒目的一道硬菜是烤全猪,表面均匀涂了一层蜂蜜,还洒了一小撮极其昂贵的胡椒,其次是鱈鱼和醃製的牛羊肉,以及用牛羊內臟製成的血肠。 在血肠旁边,侍女按照传统摆放一碟发酵的鯊鱼肉,味道腥臭无比。 蔬菜只有一道——用萝卜、芜菁、洋葱与肉汤熬煮的乱燉,还加了少许豆类。主食是硬麵包,甜品是陈年奶酪,这两种食品和蜜酒属於无限量供应。 等埃里克说完祝酒词,宴会正式开始。身为菜鸟,维格既没有出眾的武艺,也缺乏值得夸耀的功劳,所以没参加酒客之间的吹嘘,独自吞咽这些並不美味的菜餚。 出征在即,接下来要有苦日子过了,他只想趁机多储备些营养,提高自己在后续战爭中的生存率。 说来讽刺,穿越之前他最討厌吃肥肉,觉得这东西太过油腻。如今过了半年苦日子,才明白肥猪肉的价值远超鸡胸肉和鱼肉。 用餐期间,维格听见有人谈论博格领主的信息,原来这人和前任哥德堡领主曾是亲密战友,两个月前还宣布庇护他遗留的家属。 “有这层关係,怪不得他会找拉格纳的麻烦。” 另一侧,伊瓦尔正当著眾人放出狠话:“我发誓亲自斩下埃塞克斯国王的头颅,夺取他的王冠,將他的宏伟宫殿夷为平地。” 夷为平地?维格暗自吐槽伊瓦尔没见识。 伦底纽姆是罗马时期遗留的城市,当地建筑以砖石为主,坚固程度远超北欧的维京长屋。假如首轮突袭没有攻破城墙,后续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残酷的攻城战。 “之后找机会和拉格纳私聊,希望他能接受我提出的策略。” 维格没有蠢到当眾反驳伊瓦尔的言论,酒醉的维京人最危险,他可不想稀里糊涂被对方一斧头砍了。 第6章 变故 不知过了多久,宾客们相继趴在桌上酣睡,宴会逐渐来到尾声,领主大厅只剩篝火燃烧发出的轻微爆裂声响。 ...... “喝,继续喝,” 拉格纳揉了揉昏涨酸痛的脑袋,发现大门缝隙透进来一缕灰白曙光,屋樑站著几只聒噪的渡鸦,正在爭抢一块脏兮兮的猪肉。 天亮了? 他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发现不远处呆呆站著一个陌生女人,隨口吩咐:“侍女,帮我倒杯蜜酒过来。” 不久,侍女端来满满一杯暗黄色的酒液,拉格纳不满地抱怨道:“居然用这种劣质货色糊弄我,埃里克国王的酒窖没有存货了?” 挥手赶走侍女,拉格纳端著酒杯即將痛饮,被刚刚甦醒的妻子伸手夺过,一鼓作气喝乾酒水。 “嘿,为何不给我留点?真拿你没办法。” 拉格纳沿著杯盘狼藉的长桌走动,总算找到一壶剩了大半的蜜酒,拎起来对著妻子炫耀: “这才是宴会用的上等货色,想不想喝?” 他得意洋洋看著拉葛莎,对方刚想说些什么,不料突然呕出一滩暗红色的鲜血,修长的身躯软软瘫倒在地。 ...... 很快,宾客遇刺的消息传遍奥斯陆,埃里克国王命令士兵封锁整个定居点,发誓要找出凶手。 按照北欧传统,宴会期间主人有维护宾客安全的义务。如今客人在领主大厅遭到毒害,假如埃里克不儘快给个说法,以后谁还敢来奥斯陆赴宴? 找了一阵,各队士兵前来復命,说那个疑似下毒的女人已经逃离,据目击者称,她逃跑后不久,博格领主也带人跑路了。 得知这个消息,整个领主长屋迴荡著伊瓦尔的吼声: “我要杀了他,把他的全身骨头活生生砸碎!” “我和你们一同前往!”埃里克不再废话,召集所有士兵以及宾客,算上那些看热闹的无聊平民,总共凑出八百人,浩浩荡荡开往博格领主的地盘。 博格领主的定居点叫做图什比,位於奥斯陆东北方向,两地相隔一百多公里。一行人走了整整四天,抵达目的地时,发现本地居民正在修筑柵栏。 “和平时期没有准备,现在已经晚了。” 从维格的视角来看,这道工事缺少箭塔,外侧没有挖掘壕沟,充其量只是一道防御野兽的围栏。 发觉大批战士抵达,图什比瞬间乱作一团,正在劳作的奴隶丟下工具四处逃窜,他们的主人无暇追赶,而是趁著木门合拢之前匆忙逃入定居点。 几分钟后,博格命人推出一辆板车,上面堆叠著两大两小四具尸体,以及五幅羊皮捲轴,“前任哥德堡领主的遗孀僱佣的刺客,与我无关!这是刺客和领主家属的尸体,我以奥丁的名义发誓,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 然而,事情走到这一步,真相已经不再重要了。 首先,埃里克必须抚平拉格纳的怒火,让这人心甘情愿领路。其次,他带领八百人跋山涉水,耗费了大量的粮食,绝不能白跑一趟,总要抢点东西作为补偿。 “进攻!” 沉闷的號角声中,上百名弓箭手排成一道鬆散的横线,挽弓扣弦,朝著定居点发射一轮羽箭,紧接著是第二轮,第三轮...... 与此同时,二十多个战士举著圆盾往前衝锋,村民通过木柵栏预留的射击孔朝他们射箭,但是效果不佳,只射中一人的小腿。 冲至十米处,战士们朝前方围墙甩出铁鉤,然后把铁鉤尾部的绳索系在十三匹驮马的背上,手持皮鞭拼命鞭笞它们的后臀。 呼哧,呼哧。 在剧痛的作用下,驮马朝著后方拼命拉拽,汗水顺著浓密鬃毛滴落在泥土中,沉重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老风箱。 不久,伴隨“咔嚓”一声巨响,这群驮马凭藉蛮力硬生生扯开一段柵栏,造成一段宽约十米的豁口。 无需埃里克催促,早已按捺不住的战士如潮水般涌入豁口,在拉格纳父子三人的带头衝锋下,敌人匆忙布置的盾墙比薄木板还脆弱,至此,整场围攻再无悬念。 ...... “怎么全衝进来了,不留预备队?” 被人潮裹挟著衝进村落,维格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假如敌人在村外树林设下埋伏,此时突然杀过来堵住村庄出口,隨后纵火烧村,包括自己在內的一千多人都得死! 组织度混乱,迟早要吃亏。 正当他思索如何改变现状时,左侧袭来一道黑影,维格下意识抬盾格挡,把铁剑狠狠扎进敌人的脚背,旋即拔剑后撤小半步,趁人身形不稳之时,剑尖径直刺中敌人的咽喉。 “不!” 下一刻,一个妇女持盾撞过来,由於体型差距过大,反被维格用圆盾顶翻在地,紧接著一记补刀结束她的生命。 凭心而论,扎人脚背的行为很不光彩,但维格暂时顾不上这些,他缺乏战斗经验,只能採取一些相对鸡贼的战术。 “按照后世的考古研究,维京时期,北欧成年男性的平均身高为170cm。目前我还未满十六岁,身高和普通成年男性差不多,假如再长几年,或许我能达到180~190cm的区间,届时足以应付绝大多数敌人。 相比之下,不列顛地区以农耕为主,底层民眾缺乏肉食,男性平均身高只有165cm,导致他们在小规模衝突中占据明显劣势。” 思索片刻,他得出的结论是多吃肉类,勤加锻炼。反正由拉格纳提供伙食,自己只管放肆吃喝,身体越强壮,在这个时代的生存概率越高。 ...... 几分钟后,维格跟隨人流抵达领主长屋,突然被浑身浴血的伊瓦尔叫住,“看见博格了吗?” “没,我只砍了两个杂兵,没发现身穿铁甲的战士。”瞧见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维格不愿招惹对方,想了个藉口把人支开,“这人会不会装作平民跑路了?” 听到这里,伊瓦尔拎著一柄满是缺口的铁剑冲向马厩,此地只剩一个瑟瑟发抖的奴隶,后者供述博格开战之初就跑路了,而且特意披上斗篷,换了套平民装束。 第7章 漫长旅途 得知博格不顾体面逃之夭夭,拉格纳父子三人有意追击,被埃里克国王拦住了。 “拉格纳,我们即將发起一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劫掠,需要你帮忙带路。不如这样,我和另外六家贵族联合出资,用二十磅白银悬赏博格的人头,你觉得如何?” 埃里克的语气表面上是商量,却透露出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其余六家贵族没有过多废话,默默站到埃里克身后,集体向拉格纳施压。 遭遇困境,伊瓦尔反倒率先冷静下来,“父亲跟隨你们前往不列顛,我和比约恩带几个人继续追杀,就算博格躲进约顿海姆,我也会把他找出来杀掉!” 说完,他转身面向那群盾卫,“有谁愿意追杀那个败类?” 事发仓促,眾人都有些迟疑,不料维格突然心血来潮,“算我一个。” 发现平日不起眼的傢伙主动参加,剩余盾卫也表示愿意前往东方,最终凑出一支十人规模的追杀小队。 ...... 辗转多地,伊瓦尔最终在斯德哥尔摩得知博格的消息,发现这傢伙於三天前乘船前往罗斯人的土地,不由得冷笑出声。 “好,居然躲到別人的地盘,真是头狡猾的猎物。” 卖掉马匹,伊瓦尔一行人乘船向东抵达涅瓦河口(后世圣彼得堡的所在地),沿涅瓦河逆流而上,来到拉多加湖畔的一处村落。 村落外围是一道两人高的橡木柵栏,柵栏內坐落著许多半地穴式的木屋,茅草屋顶残留著少许积雪,泥泞的小径上印满了雪橇划痕和马蹄印。 维格四处询问,得知本地种植的农作物为黑麦、大麦,由於气候恶劣,產量和北欧差不多。为了改善贫困的生活,部分人选择经商,收购毛皮、琥珀和奴隶,沿著东欧错综复杂的河网前往君士坦丁堡售卖,从而谋求高额利润。 逛了一圈,他心里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追杀目標没在此停留,而是继续朝著南方逃亡? 傍晚时分,追杀小队在领主长屋前的空地集合,伊瓦尔阴沉著脸说出一个坏消息,“兄弟们,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我们接下来有很长的路要走。” 显然,维格的猜想应验了,这段旅途才刚开始,自己要去君士坦丁堡逛一圈了。 这个时期,维京人前往君士坦丁堡的路线大致为:经涅瓦河进入拉多加湖,通过沃尔霍夫河、第聂伯河水系抵达黑海,最后沿著西侧海岸线到达君士坦丁堡。 图 ...... 为了应付接下来的漫长旅途,伊瓦尔找了个商人一同上路。后者名叫留里克,是常年活动在东欧的维京人,身材高大壮实,披著一头凌乱的浅红色头髮,看上去战力不俗。 出发前,留里克耐心叮嘱这群新同伴,“东欧草原的环境和北海不同,为了性命考虑,希望你们听从我的建议。” 短暂接触后,伊瓦尔明白留里克也是个狠角色,点了点头,“好说,旅途中任你做主,抵达君士坦丁堡后分道扬鑣,我们不耽误你赚钱,你也別耽误我们杀人。” 收购足够的白狐皮和琥珀,留里克宣布启程。算上他和四名隨从,船上总共十五名乘客,全部是身强力壮的好手,左右两侧各安排七人划桨,留里克亲自在船艉掌舵。 在他的操控下,货船沿著一条河流抵达伊尔门湖畔,这里有个名叫诺夫哥罗德的城镇,是罗斯人与维京人的贸易中心,街上人头攒动,商贾叫卖声不绝於耳。 见状,留里克伸了个懒腰,哈出一口寒气,“休整两日,往后的路途会很难熬。” 两天时间过去,货船沿著河道继续南下,隨后在某处浅滩停泊。 “什么情况?”维格转过头看向船艉,发现留里克正在拆卸船舵,还招呼隨从卸下船帆。 没过多久,留里克招呼眾人上岸,告知接下来需要在陆地上拖拽船只,吩咐他们砍伐树木搭建滑轨。 显然,这是一项极度艰巨的任务,防止船体磨损,需要在船底铺设圆木,形成滑动轨道(类似铁轨)。 移动时,部分人在前方拖拽绳索,剩余人需要將后方的圆木重新搬运至船头,如此循环往復。 对此,维格只有一种感受——累。 每天六点起床,匆忙吃过早饭后开始工作,中午短暂休息,隨后一直忙活到傍晚时分,一天的路程仅有四公里,宛如乌龟爬行。有时遇到陡坡,甚至需要用滑轮和绳索將货船吊上去。 唯一幸运的是,伊瓦尔、尼尔斯等人都是最顶尖的猎手,沿途总能捕获到各种猎物,凭藉充足的营养,维格的身体才不至於彻底累垮。 ......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的精神逐渐麻木之际,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春日照耀下,茂密繁盛的草原尽头,一条平坦开阔的大河静静流淌,鸟群在河面上空盘旋飞舞,像是在恭喜眾人走完这段艰辛旅途。 “这就是第聂伯河?苍天在上,总算结束了。” 维格衝到岸边,望著河水中蓬头垢面的倒影发愣,然后举起满是老茧的双手,一时间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重新组装好船舵,眾人合力將货船推入河流,隨后一个个瘫倒在船內,感受著水流轻轻摇晃著船体,心中杂念消散无踪,只觉得世间万物都如此美好。 让他们静静享受完这段閒暇时光,留里克清了清嗓子,“兄弟们,呃,其实后续还要拖拽七次船只。” 七次! 七次旱地行舟! 维格彻底绷不住了,“货船顺著第聂伯河进入黑海,为何还要中途上岸?你莫不是在消遣老子!” 除了他,伊瓦尔、等人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天起早贪黑,简直比牲口还要辛苦。 “冷静,不是我要为难你们,”留里克赶忙解释,“第聂伯河共有七处水流湍急的河段,没人敢在那些区域行船,只能上岸绕过去。等到你们见识到那种凶险场面,自然会理解我的苦衷。” 第8章 部落 顺著河水漂流五天,没等眾人恢復体力,货船抵达第聂伯河的第一处急流。 放目远眺,原本宽阔的河道骤然变得狭窄,两岸高出水面十余米,河道中间分布著许多不规则的崎嶇礁石,令人望而生畏。 “看,我没骗你们,这种河段不適合行船。” 留里克操控货船在西岸搁浅,目睹这幅场景,维格等人已经认命了,默默砍伐树木搭建滑轨,做好继续拖拽船只的准备。 拖拽船只、进入河道、沿河漂流、抵达急流段后再度上岸绕行...... 这套流程走下来,维格的忍耐濒临极限,每天都是拖船、吃饭、睡觉,比上班996辛苦了不知多少倍。 “奥丁在上,这鬼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能不能换种活法......” 正当他暗自祈祷时,只听见“咻”的一声,一支羽箭钉在离脚尖不远处的草地,尾羽犹自微微晃动。 敌袭! 他本能地举起圆盾,发现远处草地分布著十来个骑马游牧民,手持弯弓,头戴尖顶毡帽,脑后垂下一缕脏兮兮的髮辫。 此时,伊瓦尔从货船取出弓箭准备还击,却被留里克拦住,“別杀人,把他们赶走就行。这些人来自附近的佩切涅格部落,平日以游牧为生,最是难缠,一旦酿下血仇,后续会专门在下游某处急流伏击我们!” “只能挨打不能还手?这也太憋屈了!” 伊瓦尔骂骂咧咧,但还是接受留里克建议,刻意对准游牧民旁边的空地射箭。 双方僵持几分钟,见谁也奈何不了谁,游牧民准备撤离。下一刻,一支羽箭从后方的树林猛地射出,隔著百米径直扎入一个骑手的面门。从装扮来看,死者身穿铁甲,身份远高於普通游牧民。 “是谁放的箭?”留里克大惊失色,扫视一圈,发现是刚刚打猎归来的尼尔斯,后者此刻洋洋自得,对著同伴吹嘘:“快看,这是我几年来最准的一箭,任凭他穿再好的铁甲也没用!” 聆听著游牧民悲戚的呼声,留里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 搞明白事情原委,尼尔斯不免心怀忐忑,抓著后脑勺试探著说:“也许他们忌惮我的箭术,不敢前来报復。或者我们行动迅速,能赶在对面报復前通过这片区域。” “算了,人已经杀了,纠结这些毫无意义,”伊瓦尔招呼同伴烧火煮肉,“吃完后早些休息,往后几天加快进度,儘早通过这片区域。” 危险来临,眾人不顾疲惫拼命赶路,绕过第四处急流后,顺著河道抵达第五处急流。 操控货船搁浅在西岸,留里克看著一望无际的草原,双手握著护身符小声祷告: “奥丁在上,保佑我们安全度过这关,后续定会奉上足够的祭品。” 对著奥丁、弗丽嘉、索尔等神明轮番祈祷一遍,留里克招呼同伴拖拽船只,一路上提心弔胆,以至於所有人都穿上了甲冑。 阳光炙烤著草原,货船如同笨重的驮牛那般缓慢蠕动,忽然,远处飞起大片鸟雀,留里克趴在地上,侧耳紧贴地面,察觉到大片急速迫近的马蹄声。 “撤,別管货物了!” 在他绝望的眼神中,上百名骑手从南侧的缓坡席捲而来,齐声发出怪异渗人的尖叫,维京人自知不敌,朝著西侧的樺树林亡命狂奔。 穿著沉重的鳞片甲,维格是最后一个衝进树林的人,然后愣在原地。 等等,人呢? 维格试图找到伊瓦尔、比约恩等同伴的踪跡,可惜一无所获,这帮人窜得比兔子还快,显然忘了后方还有某个倒霉傢伙。 没等他抱怨同伴的不讲义气,树林边缘传来咯吱作响的脚步声,这伙游牧民竟然还不死心,扔下马匹步行追杀! “欺人太甚,这群人真不讲理。” 维格踩著林间枝叶跌跌撞撞往前跑,很快体力不济,被迫停下来靠著树干喘口气。下一刻,左侧灌丛躥出一个佩切涅格男人,手持弯刀,身穿破旧的羊皮袄子,一副典型的底层游牧民装扮。 短短数秒,更多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在维格绝望的眼神中,一个接一个游牧民从灌丛后方闪出,口吐怪叫,面目狰狞。 “所以,这就是我的终点?” 他仰起头颅,发现上空盘旋著几只聒噪的黝黑渡鸦,內心莫名涌现出一股凶厉,决定临死前多杀几个人陪葬。 左侧的游牧民挥刀砍来,维格抬盾格挡,铁剑趁机捅进敌人的胸腹。温热的血还没喷到脸上,右侧又刺来两把青铜匕首,他用圆盾挡住一柄匕首,挥剑砍断握著另一柄匕首的手腕,断掌啪嗒一声落在地面。 紧接著,一柄弯刀劈中他的后背,由於鳞甲出色的防护能力,没造成任何伤害。维格快速转身挥剑横扫,轻而易举划破敌人的脖颈,喷溅而出的鲜血淋了他满脸,视野瞬间变得血红一片。 向死而生! 渐渐地,他发现敌人的动作慢了下来,处处皆是破绽。刀光剑影映入眼帘,他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藉助树林的掩护闪转腾挪,使出的攻击招招致命,似乎进入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流”状態。 ...... 第十个佩切涅格人捂著胸膛倒下,剩余的四个游牧民开始犹豫了,他们没料到这个维京蛮子像是一头杀不死的凶兽,嗜血且狡诈。 退意萌生,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掷出手里兵器,其中一柄青铜短刀旋转著砸中维格的铁盔,发出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响,非但没造成伤害,小刀本身反而折断了。 “北欧蛮子的铁甲质量太好,撤!”游牧民叫骂著仓皇逃窜。 战斗结束,夕阳穿过枝叶,在血泊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维格喘著粗气,从某具尸体腰间摸出一个皮囊,大口灌著腥臭的马奶酒。一大群渡鸦围绕在他的上空兴奋盘旋,像是在感谢他赐予这顿丰盛的晚宴。 不久,同伴循著声音陆续找过来,见识到这副骇人的场景,伊瓦尔发出讚嘆: “经过这场血战,总算激发出你体內的潜能,恭喜。” 维格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悦,面露困惑:“很难说,感觉不像是我变强了,而是敌人的动作变笨拙了。” 第9章 进攻 伊瓦尔搂著维格的肩膀,“不枉我费尽心力教你用剑,有空和我再打一场?” “算了,没这个必要。”即便经过这次的“顿悟”,维格也不觉得自己达到顶尖战力的水准,不適合到处炫耀。 ...... 清点一遍人数,商队只剩十二人,留里克的一名隨从死於箭矢,两名盾卫死於和游牧民的近距离搏杀。 由於装备处於极度劣势,游牧民在树林总共留下二十五具尸体,为了发泄心中怒火,他们取走了船上的毛皮和琥珀,然后烧毁这艘货船,彻底断绝商队的念想。 “该死的懦夫!”伊瓦尔提议尾隨这伙撤退的游牧民,趁夜偷走他们的马匹。 留里克反对,“不妥,我们在开阔地带毫无胜算。”说完,他的眉毛拧成一团,坐在地上思索许久,最终下定决心。 “找外援,西南方向有个罗斯部落和我关係不错,距离此地两天路程,先过去寻求庇护。” 伊瓦尔:“你犹豫这么久,是觉得这段交情不可靠?” “我两年前救过那名首领,对方提议把女儿嫁给我,被我拒绝了。”留里克发出一阵嘆息,“如今有求於人,这桩亲事估计躲不过去了。” ...... 留里克没有说谎,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部落大门时,瞬间引发一场小范围的轰动,首领热情邀请商队进入长屋,用涂满蜂蜜的小麦麵包招待他们。 蜂蜜、白麵包,这两样都属於贫民眼中的奢侈品,如今不限量供应给商队成员,维格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他偷偷用手肘碰了下留里克,“我们只是一伙路过的维京人,有这个必要吗?” 后者端起蜜酒一饮而尽,打著饱嗝回覆:“嗝,你无需做出这副表情,东欧土壤肥沃,適合种植小麦、养殖蜜蜂,生活比北欧好太多了,不然为啥每年都有大批维京人迁移过来生活?” 也对。 维格回忆后世的歷史记载,长期以来,东欧的罗斯部落深受维京人的影响,双方交流日益加深,在九世纪中叶形成最初的罗斯国家。 第一任罗斯君主是维京人,好像叫留里克。 留里克! 维格顾不上吃饭,反覆打量这个高大壮实的红髮青年,搞得后者很不自在,“你到底想干嘛?” “没,没什么。” 很快,部落首领询问留里克到访的原因,得知对方的货船遭到焚毁,当即拍著桌子大怒,“近两年来,佩切涅格部落越发猖獗,非但劫掠商队,而且每年定期偷割我们的小麦,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说完,首领承诺派人帮忙夺回货物,前提是留里克要娶自己的小女儿。 “好,我答应便是。” 似乎是担心女婿反悔,首领选择在当天下午举办婚礼。 在一千名族人的注视下,他亲自宰杀牛羊,祭祀太阳神达日博格和雷神佩伦,然后是一段极其热闹的婚礼仪式。 没有在意新婚夫妇的表情,维格趁机胡吃海塞,为前段时间的劳累补充营养,宴会结束后进入客房歇息。由於长时间在野外露宿,他的身体不再习惯铺著稻草的柔软床铺,失眠了两个多小时才入睡。 三天时间过去,首领如约提供一百五十名青壮,“留里克,你和你的同伴都是杰出的勇士,我等著你们的好消息。” 人数太少,胜算概率不大。维格出发前找到留里克,建议对方多做些准备。 “让铁匠铸造一些铁蒺藜,此外,让木匠改进輜重马车的结构......” 又拖延两天,这支討伐队伍沿著小路出发了。 拥有十二名身穿铁甲的维京战士,罗斯人的士气相当旺盛,披甲重步兵对抗无甲游牧民,堪称压倒性优势,前提是佩切涅格人没有跑路。 “嘿,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独自一人干掉了十个游牧民?” 途中,不断有罗斯青年找到维格,用磕磕巴巴的诺斯语和手势反覆询问,吵得他头晕脑胀,索性把一切都推给伊瓦尔。 “问『无骨者』伊瓦尔,我的武艺是他教的,战斗时注意他的动作,也许你们运气好能学到两招。” ...... 次日上午,南方出现零星游牧骑手,察觉这支队伍即將攻打自家部落,散落在草原上的游牧民开始集结。 大约是下午三点,前方聚集了二百名骑手,为首一人举著蓝底白马旗,旗帜的边缘绣著金线。 旗帜有规律地晃动三下,游牧民高举弯弓呼啸而来。令他们不解的是,这群罗斯人换了种奇怪的战法,把十八辆輜重马车围成一个鬆散的圆阵,隨后缩进圆阵坚守不出。 很快,游牧民衝进五十步內,围绕这个车阵拋洒箭雨。在留里克的命令下,罗斯弓箭手展开反击,他们站在马车上,藉助车厢木板的防御和敌人对射。 由於马背顛簸,再加上骑弓的磅数较小,骑射手在射程、威力、精准度三个方面均比不上步射手。双方你来我往对射片刻,游牧民伤亡二十人,而防守方仅仅伤亡三人。 世代沿袭的战术不起作用,游牧首领顿时慌了神。经过反覆观察,他敏锐发现车阵东北角的间隔很大,足以让十匹马並肩通过,而且那几个弓箭手面容青涩,自始至终没射中过人。 薄弱环节? 意识到这点,他举著旗帜亲自带队突入车阵內部,然而这群罗斯人没有预想中的慌乱,反而列队平举长矛,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陷阱,快撤!”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马车上的弓箭手开始拋掷铁蒺藜,阻碍阵外骑手们的行动。与此同时,在维京重甲战士的带领下,罗斯人用长矛戳刺那些陷入阵中行动不便的骑手。 眼见一个个族人被刺落马背,首领如坠冰窟,无奈之下勒令族人放弃战马,从车阵的空隙逃出去,不少人慌乱之际踩中铁蒺藜跌倒在地,然后被弓箭手们精准射杀。 仅仅十来分钟,这场战斗以游牧民的惨败结束,他们总计留下七十具尸体,而车阵防守方的伤亡只有七人! 此外,车阵內部还遗落了二十五匹战马,仅凭这批坐骑,这趟出兵已经算是大赚特赚了。 第10章 战利品 战后,伊瓦尔找到维格,“你的策略很不错,但我发现一个无法避免的缺陷。车阵行动缓慢,假如游牧部落选择迁移,到时该如何应对?” 对此,维格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游牧部落的羊群多在秋季交配,春季產羔。生下来的幼崽有大半年时间成长发育,储备充足的营养后,它们將迎来生命中第一个寒冷残酷的冬季,存活概率远高於夏、秋两季才出生的小羊。 现在是四月下旬,敌人的牲畜刚刚產下幼崽,行动不便,跑路意味著捨弃幼崽和那些刚生產完的母羊,只有坚守营地才能贏得一线生机。 “原来如此,”伊瓦尔大为讚嘆,那双浅绿色眼眸中闪烁著难以抑制的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维格隨口敷衍:“吟游诗人提过这些信息,我恰好想了起来。” 事实上,这种策略盛行於明朝边军,专门趁著母马、母羊產后的虚弱期展开进攻,俗称“捣巢”。配合“秋季烧荒”与“铁器禁运”两项措施,极大削弱了北方游牧部落的实力,效果显著。只可惜朝廷忽略了东北地区渔猎部落的威胁,最终酿成大患。 ...... 次日中午,他们在湖畔发现一座游牧营地,外侧用马车围成一道低矮围墙,墙外还挖掘一道粗浅的壕沟,显然是打算死守。 可惜,这个部落的青壮早已损失惨重,勉强凑出一百二十多人进行防御,其中不乏两鬢苍白的老者和面容稚嫩的少年。 “只剩这种货色也敢抵抗?” 留里克宣布进攻,勒令部队排成盾墙缓慢前压,五十名弓箭手负责在后方拋洒羽箭,扰乱敌人的士气。 当盾墙抵达营地边缘的那一刻,敌人一触即溃。除了首领和几名亲信战死,其余游牧民带著家眷四散离去,从此在草原上到处流亡,幸运者会被其他部落接纳,不幸者只能沦为一具倒毙的尸骸,任由渡鸦啄食。 ...... 战斗结束,维格没兴趣参与后续活动,独自坐在草地总结经验。身为穿越者,他不甘心仅仅成为一个破阵勇士,更倾向於站在指挥官的视角看待问题。 “两天前的战斗证实,只装备弯刀、骑弓的轻骑兵无法击败坚守阵型的步兵。但歷史表明,骑兵的確对步兵具备显著优势,尤其是后来的蒙古帝国,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四处搜集数十颗碎石,摆在地上模擬步、骑双方的军阵。假如让自己成为骑兵指挥官,该如何攻破这个刺蝟阵? 弓箭袭扰? 骑射手比不上步射手,双方对射会吃大亏。 火炮? 以目前的金属加工水平,自己指望不上这种武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浪费近半小时,维格得出的结论是让部分精锐骑兵身穿重甲冲阵,不惜伤亡也要搅乱步兵的阵型,等到阵型鬆动再派遣轻骑兵进行收割。 这时,伊瓦尔衝过来打断他的思索。 “发財了,敌人总共抢了六支商队,货物全堆积在一处帐篷,估计需要三艘货船承载,留里克算了一笔帐,我们这次要发大財啦!” 维格走过去掀开帘布,发现地面隨意堆积著雪白的毛皮,由於保管不当,將近四分之一的毛皮损坏严重,有些发霉,还有部分被老鼠啃得坑坑洼洼。 “不止这些,”伊瓦尔把人带到首领营帐,指著埋藏在角落的一个箱子,里面堆放著小半箱琥珀。 维格拈起最大的一块琥珀对准阳光,色泽温润,估计能卖不少钱。此外,箱底还放著一枚戒指,戒指背面刻著一串希腊文。 押送俘虏返回罗斯部落,维格让人帮忙翻译这串希腊文字,得知戒指的主人叫做巴尔达斯。 “巴尔达斯,歷史上有这號人物吗?” 经过审讯,俘虏承认在半年前劫杀一队旅客,为首者是希腊人,此外还有十多个罗斯佣兵保护他。 维格敏锐察觉到此事不对劲,赶紧追问希腊人遗留下什么物品,不料俘虏淡淡回了句,“好像有封书信,我们都看不懂,首领隨手就把它丟进火塘烧了。” “烧了?” 维格难以置信,又单独询问了另外几名俘虏,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只能暂时把它搁置在一边,开始討论如何瓜分战利品。 此战收穫颇丰,顺带剷除了罗斯部落的心腹大患,首领大为满意,留下马匹、羊群,把缴获的毛皮、琥珀通通让给商队,还承诺建造三艘上好货船,派遣十五名族人帮忙运输。 至於商队內部,成员一致同意平分这批战利品。 伊瓦尔端起酒杯,“原来那柄铁剑砍坏了,听说东方人擅长锻造刀剑,我要买把趁手的兵器。” “据说极东之地出產一种织物,好像叫做丝绸,我要带回北欧送给公主伊芙。”尼尔斯痴迷於埃里克国王的小女儿伊芙,打算用丝绸换取美人的芳心。 ...... 眾人越说越起劲,直至喝得伶仃大醉,留里克发现维格全程一言不发,猜测这傢伙是想要个肤白貌美的女奴,忍不住打趣: “哈哈,需不需要我借钱给你?” “不,我想的是追杀目標。”跑了大半个东欧,维格已然身心俱疲。他现在最担心的如何找到博格领主,君士坦丁堡拥有数十万人口,没有官方机构的协助,很难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对方。 ...... 之后的两个月,商队成员享受一段难得的寧静时光。閒得无聊,维格抽空向尼尔斯学习弓箭,可惜他这方面的天赋远不如剑术,最终草草收场。 七月,他们再度启程,夏季第聂伯河水量充沛,航行难度大幅降低,货船一路顺利抵达出海口。 “好黑的顏色,怪不得叫黑海。” 维格忍不住伸手探入海面,隨意搅动两下,隨后按照船长的吩咐划动浆櫓,將货船开往附近的一处定居点短暂休整。 入港之前,留里克叮嘱同伴,“为了进口穀物、蜂蜜和奴隶,希腊人在黑海北岸建设几个孤立的定居点,他们规矩繁杂,你们切记別惹出事端。” 第11章 追逐 上岸之后,留里克向港务员表明商人身份,按照惯例支付一笔贿赂,他如愿获得相关文件。 “两天后的早晨出发,別因为醉酒耽误时间。” 等留里克说完,商队成员各自散去。维格漫不经心参观这个定居点,本地街道呈网格状分布,房屋主要由砖石砌筑,途径一处建筑工地时,他发现工匠正在调製混凝土。 有意思。 维格从怀里掏出一枚盎格鲁银幣,用手势比划半天,请求工匠允许他在旁边观看。 “北欧蛮子学这些干嘛?” 工匠很是不解,看在银幣的份上没有赶人,带著学徒继续调配混凝土。 流程並不复杂,將生石灰与水混合,然后加入碎石以及河沙,还有一种说不出名字的灰料。 维格猜测片刻,觉得这东西应该是火山灰,默默记下混凝土的配方,他伸著懒腰离开这片工地。 抵达市中心,最引人注目的建筑是教堂,拥有东罗马標誌性的帆拱穹顶。发现修士无意驱赶自己,维格饶有兴致进去逛了一圈,教堂內部装饰华丽,墙面覆盖彩色马赛克镶嵌画,以金色调为主,配合上阳光播撒的光辉,营造出一种神圣庄重的氛围。 “好精湛的技艺,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古老文明。” 出了门,他前往附近的集市閒逛,忽然听见东侧传来一声怒喝,像是伊瓦尔的嗓音,“博格,站住!” 博格领主? 下一刻,一匹白马与他擦身而过,蹄铁在青石板上撞出连串火星,嘶鸣著撞翻一个香料摊,空气中顿时瀰漫著一股浓郁刺鼻的香味。 闪躲之际,维格看清骑手的面庞,正是自己一行人苦苦追寻的博格领主,下意识尾隨其后。 麻烦的是,集市的混乱严重影响了追击速度,眼见白马即將消失在街角,他隨手捡起一匹灰布裹在身上,然后一阵助跑攀上旁边的平房,从房屋顶端展开追击。 风声呼啸著掠过耳侧,湿滑的瓦片在他的靴底发出细碎呻吟,维格蹬踏屋顶跃过小巷的瞬间,两片青瓦应声破裂,碎屑窸窸窣窣掉落至地面,嚇得一个过路妇人掩口惊呼。 “这是哪家的马戏演员?” 面对下方路人抑制不住的惊呼,维格不为所动,在一栋栋屋舍的顶端奔跑、跳跃。此时此刻,仿佛世间万物都消失了,眼里只剩下那个骑乘白马的背影。 不久,白马在路口撞翻了一辆鱼贩的手推车,银亮的鱼群在鹅卵石上疯狂扭动,嚇得白马扬起前蹄。趁此时机,他从侧后方的屋顶飞身扑下,抱著目標在湿漉漉的地面翻滚几圈。 “別杀我!” 没有在意目標的求饶,维格抱著对方的脖子猛地一拧,只听见“咔嚓”一声,这具身躯顿时软倒在地。 奔波数千里,这一切总算结束了。 赶在卫兵到来之前,维格快步跑进小巷,旋即一把扯掉身上灰布,吹著口哨大摇大摆混入另一条街道的人群。 咚! 咚! 此刻恰好是正午,远处传来教堂悠扬肃穆的钟声,大片雪白的海鸥应声飞起,在澄澈蔚蓝的天空中来回盘旋,炙热的阳光投射而下,似乎人世间的一切罪孽都隨之消散无踪。 ...... 返回码头酒馆,维格挑了个角落位置喝闷酒。隨著时间推移,商队成员陆续接到消息赶来匯合。 確认仇人身亡,伊瓦尔和比约恩深感遗憾,抱怨维格不把机会让给自己。 端起酒杯,伊瓦尔兴意阑珊,“我还打算好好折磨这傢伙,把他浑身骨头砸碎,或者製成血鹰,这种死法太便宜他了。” “嘿,这是別人的地盘,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留里克压得声音抱怨,“幸亏维格全程蒙著脸,而且死者只是一个北欧蛮子,否则行政长官全城大索,整个商队都得倒霉!” 经过这起风波,留里克不愿多做停留,採购足够的食物和补给后,於次日清晨驶离港口,沿著黑海西岸朝南行进,歷时半个月来到博斯普鲁斯海峡。 自北向南穿过海峡,三艘商船尝试右拐进入金角湾停泊。 放眼望去,金角湾的南侧是君士坦丁堡城区,北侧是一座名为加拉塔的要塞,两者之间横亘著一条巨大的拦海铁索,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船需要通过检验方能进入海湾。 在马尔马拉海等了足足两个小时,伊瓦尔忍不住大声抱怨,“艹,怎么还没轮到我们!” 留里克低声喝止他:“別出声,一艘准备出港的商船被查出携带违禁品,似乎是某种叫做希腊火的东西。” 等待期间,维格全程一言不发,內心百感交集,眺望矗立在山丘之上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再往南,皇宫的镀金屋顶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毗邻的赛马场正散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吶喊。 君士坦丁堡——世界渴望之城,自己曾在21世纪来过此地旅游,离开时恋恋不捨,不料再次相见竟是千年之前! “閒云潭影日悠悠,物转星移几度秋。造化弄人,当真是造化弄人。” ...... 又过了半个小时,东罗马海关恢復检查,一艘艘悬掛不同旗帜的货船依次穿过拦海铁索中间的通道,轮到留里克时,他用半生不熟的希腊语说:“毛皮、琥珀,后面两艘船也是我的。” 港务员略带嫌弃地登上这艘卖相不佳的长船,检验货物后指向西南方向,“来自北欧的船只停泊在三至六號码头,上岸记得缴税。” 船队在码头停靠,一个海关官员带著四名肤色暗黄的劳工过来检查,用標准砝码称量货物后,按照货物价值的10%徵收关税。 留里克比划著名手势,“没,没钱,能不能用货物抵扣?” “可以。” 接过一枚明黄色琥珀作为贿赂,对方欣然点头,给三艘货船的商品依次贴上铅封,证明它们是合法通关。 “呼,希腊人的规矩真多。”留里克在码头附近租借一处院落存放货物,顺便作为停留期间的落脚点。 为了防止偷窃,他安排人手轮番站岗,剩余成员自由行动,他本人前往附近集市打探消息,准备用一个最优厚的价格销售这批货物。 第12章 世界渴望之城 从佩拉马门进入城区,维格四处閒逛,这座城市的主干道以大理石铺就,两侧商铺林立,甚至还有北欧难得一见的公共浴场。 浴场水源来自城外的贝尔格勒森林,由一条名为瓦伦斯的高架水渠自西向东输送至城內。 进门后,浴场分为三个区域,冷水浴池、温水浴池、高温浴池。略加思索,维格挑选了温水浴池,当他浑身浸泡在温热池水的那一刻,积攒半年的疲惫隨之消散不见。 ...... 当晚,外出的成员陆续返回货栈,比约恩对维格的做法大为不解,“你外出仅仅只是逛街、泡澡,其他什么都没干?这也太可惜了。” 身为最典型的维京人,比约恩在某个地下角斗场大显神威,一连打败五名来自不同地区的对手。领取奖金后,他找了两个流鶯肆意放纵,最终用剩余的钱胡吃海塞,觉得这半天的时光真没白过。 其他成员的经歷大致类似,只有维格的做法格外出眾,让人颇有些摸不著头脑。 不久,浑身酒气的留里克推开院门,“我和一个来自亚美尼亚的商人谈好了,对方愿意高价收购我们的货物,维格擅长算数,明天留下来帮我谈生意。” 经过这段时期的相处,留里克发现维格掌握一种从未见过的算术方法,简单、高效,某些困扰別人半天的问题往往被他轻而易举算出,比本地的希腊学者还要出色。 ...... 次日上午,亚美尼亚商人如约而至,带著两名助手耐心检查一遍货物,对於部分品相完好的白狐皮讚不绝口: “贵妇人最喜欢穿戴白色皮裘,这批货物我全包了。” 很快,维格手持鹅毛笔,仅用三分钟在莎草纸算出这批货物的总价值。相比之下,亚美尼亚商人的速度慢了许多,经过反覆验算,与北欧蛮子算出的结果分毫不差,一时间大惊失色,用希腊语询问留里克。 “这个奴隶多少钱?开个价。” “奴隶?”留里克喷出嘴中的茶水,呛得连声咳嗽,“你在说什么胡话?他是某个北欧贵族的侍卫,曾经在野外独自杀死十名佩切涅格人。幸好他不懂希腊语,说不准一怒之下拧断你的脖子。” “是吗?太可惜了。” 商人盯著这个身材魁梧的北欧青年,止不住地嘆息,“假如他是希腊人,凭藉这份世所罕见的天赋,足以进入马格瑙拉学院学习,毕业后担任文官或者某家大贵族的幕僚,无需在北欧贫瘠冰冷的土地挣扎求存。” 对此,留里克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惜的,君堡的確无比繁荣,但並不意味著她占据世上所有的荣耀。凡人的命运各不相同,他的命运属於北海的惊涛骇浪,我的命运在於东欧那片辽阔无际的黑土平原,或许有朝一日,我们的名號会传遍整个世界。哈哈,谁知道呢?” “也许吧,未来难以预测,说不定你们真能闯出一番事业。”商人附和著笑了几声,支付一批铸有先皇狄奥菲洛头像的金银幣。 钱货两清,双方就此道別。 在留守成员的见证下,留里克把这批货幣锁进一个铜箱。当晚聚餐之际,他提议採购香料、丝绸返程售卖。 “兄弟们,返程途中,我们需要逆流划桨前行,不適合携带太多货物,香料、丝绸是最合適的选择。” 伊瓦尔率先开口,“我在集市看中一柄钢剑,需要从我的那份支取钱財,剩余部分由你处置。” 其余眾人各有要求,维格也打算买件锁子甲,然而留里克提醒他甲冑属于敏感物资,最终只得作罢。 ...... 又过了几天,维格和留里克前往狄奥多西广场採购香料,发现这位香料商人正在接待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商人神態极度谦卑,口中反覆念叨著一个名字——巴尔达斯。 维格想到从佩切涅格部落发现的戒指,似乎主人也叫巴尔达斯。 留里克也回忆起那枚戒指,拦住即將离去的管家,告知自己来时路上的经歷。 听到戒指的下落,管家脸色骤变,领著两人前往一处酒馆耐心询问,“你確定那支队伍被游牧民杀光了?” 留里克:“对,我们攻破部落营地后,只发现这枚戒指,使者携带的信件也被他们烧了。” “原来如此,”得知留里克和当地的罗斯部落交好,管家反覆打量这个北欧蛮子,临走前解下腰间的钱袋。 “过几天我还会来找你,记得別乱跑。” ...... 等到管家走远,留里克发现钱袋竟然装著五十多枚金幣,粗略换算,至少价值两磅白银! “区区一个管家便如此阔绰,他的主人究竟是谁?” 向身边的酒客打听消息,留里克终於得知巴尔达斯的身份——皇帝米海尔三世的叔父。 如今已是公元841年8月,两个月前先皇狄奥菲洛去世,年仅一岁半的儿子米海尔登基称帝。新君年幼,朝政由太后狄奥多拉、皇叔巴尔达斯、权臣狄奥克提斯托斯主持。 “主少国疑,后宫、宗室、权臣三大势力搅成一团,怪不得这些天閒逛时,总觉得路人谈话的气氛很古怪。” 作为曾经的歷史系大学生,维格明白这种权力格局极度凶险,寻常百姓捲入其中,稍有不慎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他暗自思忖:“这趟干掉了博格领主,还收穫一批价值不菲的金银,超额完成目標,是时候儘早跑路了。” 可惜的是,等两人返回货栈,发现街对面小吃摊坐著一个衣著不俗的中年男性,很明显是在监视他们。 这下麻烦了。 虽然不知道巴尔达斯往草原送信的用意,但这种大人物竟然送出佩戴多年的戒指,幕后必有图谋。 发觉事情的严重性,留里克直呼后悔,却又无可奈何,既然自己被大人物盯上,私自逃跑肯定行不通。 心怀忐忑度过两天,一队身披红袍的禁卫军骑兵来到货栈,说是皇帝打算召见这群远道而来的北欧蛮子。 第13章 猎场 皇帝仅仅一岁半,连话都不会说,找我们干嘛? 维格暗自吐槽,在骑兵的催促下和同伴挤进车厢,望著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忽然发现马车正朝著城外前进。 “奇怪,皇宫在东南城区临海一侧,为何把我们带往西方。” 在维格困惑的眼神中,马车驶过熙熙攘攘的城区,抵达巍峨耸立的君士坦丁城墙。穿过城门之后,车队又走了一段距离,最终抵达君堡最外侧的防御工事——狄奥多西城墙。 这道举世闻名的防御工事共有內、外两层。內墙高约十二米,由大块切割后的石灰岩构成,每隔五十米坐落著一座方形城楼,城楼高约二十米。 外墙相对低矮,大约只有八米,城外还有一条阔达二十米的护城河。 维格艰难地吞了口唾液,“好坚固的防御工事。” 假设自己是进攻方,在缺乏攻城重炮的情况下,不论是拋石机还是弩炮都不足以摧毁这道防御工事,只能用数以万计的步兵强行攻城,亦或者从海上进攻。 可仔细想来,海上进攻的困难程度更高,东罗马的秘密武器——希腊火对木质船体有奇效。当年阿拉伯帝国鼎盛时期,海军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曾两度围攻君堡,却遭到这种秘密武器的重创,不得不放弃对东罗马帝国的征服。 ...... 两小时后,车队抵达目的地,维格跳下车厢,发现西侧山丘坐落著许多紫色营帐,山下分布著大批禁卫军士兵,旌旗漫捲、枪矛如林,像是正在举行年度秋猎。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你们总算到了。” 管家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来,带领这批维京人走向山丘,途中简单介绍一遍状况, “今年年初,老爷准备派使者联繫罗斯人,邀请他们对抗草原上的佩涅切格部落,免得这群游牧民隔三岔五骚扰我们在黑海北岸的定居点,严重影响北方的粮食进口。可惜使者中途被干掉了,鑑於你们很能打,老爷想让你们返程时护送下一批使者。” 听他讲完,留里克用北欧语向同伴解释,维格紧绷的心弦终於得以鬆懈。 “原来只是护送使者,不早说,害得老子担心受怕。” ...... 经过搜身,商队成员被带到山丘顶端,在管家的带领下,朝王座上披著紫袍的一岁婴儿行礼。 不知为何,皇帝陛下並不害怕这群身材高大的维京人,拍著小肉手呵呵傻笑,引得周围的权贵们一同大笑,原本紧张的气氛得以缓和。 维格低著头,利用眼角余光观察周边情况,暗自猜测, “皇帝左侧坐著一个中年妇人,披著紫袍,笑容矜持,周围簇拥著许多贵妇,她应该是太后狄奥多拉。右侧的中年男人和管家有眼神交流,应该是皇叔巴尔达斯。此外,更右侧的男人神情倨傲,座位后方站著一群衣著体面的贵族,应该是大臣狄奥克提斯托斯。” 这时,太后端起酒杯,示意留里克从头到尾敘述一遍事发经过。不久,当她得知维格独自一人力战游牧民,杀死十人並嚇走剩余四人时,突然侧过脑袋,对著巴尔达斯轻声说了些什么。 下一刻,巴尔达斯的笑容收敛大半,“既然太后怀疑维京人在说谎,不如挑个士兵和他打一场。我上个月购得一把大马士革钢剑,正好作为谢礼送给胜利者。” “也罢,那就比一场。”太后扫视一遍现场贵族,询问有谁愿意出手。 在她身后,一个来自帕特拉的贵妇举荐自己的侍卫,太后同意了,让两人使用钝剑比试。 从维格的视角来看,这个名叫巴西尔的对手看上去三十来岁,按照希腊人的標准算是中等身材,大约比自己矮上七八公分。 从这人的步伐、眼神来看,不太像是剑术高手,难道是在故意藏拙? “开始吧,別让陛下等太久了。”太后轻飘飘说道,旋即抬起右手的酒杯,示意太监斟酒。 见状,维格眼神一凛,猛地往前踏了一大步,藉助这股力道自上而下举剑斜劈,对手抬剑格挡,没料到这个维京蛮子力气出奇的大,身形不禁踉蹌了一下。 趁此时机,维格本能地用剑身搅动敌人的剑刃,旋即轻轻往上一撩,犹如毒蛇吐信,钝剑尖端迅速击中对方的右手手腕。 不等旁人反应过来,这人的钝剑已然掉落在地,比试宣告结束,速度之快,甚至连太后的酒杯还没来得及斟满。 在眾多惊讶异常的眼神中,连维格本人也愣住了,“我有这么厉害吗?不至於吧?” 他茫然四顾,盯著不远处的铜镜陷入呆滯,发现自己在这大半年长高许多,原本残留几分稚气荡然无存,成长为一个身材高大的维京壮汉。 “好,我就知道北欧人不擅长撒谎,快,把那柄大马士革钢剑取来。”不顾太后脸上的少许慍色,巴尔达斯放声大笑,连带著皇帝米海尔也笑了出来。 在后续的討论中,巴尔达斯提出的扶持罗斯人一事得到大多数同意。对他而言,今天非但达成目標,还打压了太后的囂张气焰,这场秋猎简直再圆满不过了。 ...... 返回货栈,维格仔细端详这柄新入手的大马士革钢剑,重量和寻常的单手剑差不多,剑身长约80cm,靠近护手处留有血槽,表面布满蜿蜒纷繁的纹路,剑柄的两面各镶嵌著一枚殷红的石榴石。 在他身侧,留里克嘖嘖称奇,“你的运气很不错,这类刀剑兼具韧性和锋锐,堪称世上最顶尖的武器,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我觉得『守誓』、『屠戮者』、『寡妇之嚎』都还不错。” 维格凝视著剑身绚烂綺丽的纹,感觉这柄剑像是被奇幻小说中的巨龙用龙息炙烤过。思忖良久,决定取名为“龙息”。 “好奇怪的名字,算了,反正这柄剑属於你。” 留里克打了个哈欠,招呼眾人清点巴尔达斯赏赐的財物,准確来说,应该是僱佣他们护送使者的酬劳。 清点结束,他仰头望著繁星点点的夜空感嘆,“这一趟的利润顶得上寻常八趟,有了这笔財富,我可以提前结束跑商生涯,追逐內心真正渴求的理想。呼,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第14章 返程 八月下旬,商队携带香料、丝绸离开君士坦丁堡,此外还携带了三名面容苦涩的事务官。 沿著来时路线返回第聂伯河的出海口,眾人低价卖掉多余的两艘船,香料和丝绸所占的空间很小,一艘货船绰绰有余。 两个月后,秋风萧瑟,留里克操纵货船抵达第聂伯河中游。如今河流封冻在即,商队只能在他岳父的部落过冬,等到来年三月河流解冻再重新上路。 面对长达半年的空閒时光,维格打算找些事情做,除了每天抽出两小时锻链身体,其余时间向一个维京移民学习卢恩文字。 卢恩文字共有二十四个字母,目前仅適用於简短铭文,不適合长篇书写,流传范围很狭窄。维格在学习过程中反覆思索,决定用两年时间私下改良这套书写体系,假如效果达不到预期,自己只能沉下心来学习拉丁语。 ...... 与此同时,东罗马使者在周边区域往来奔走,说服这些罗斯部落对抗佩切涅格人。给出的理由无非是游牧威胁与日俱增,如果再不想办法遏制,总有一天会酿成阿提拉(匈人首领,重创了罗马帝国,人称上帝之鞭)之类的游牧狂潮。 作为回报,帝国会派遣工匠传授先进的耕作技术,销售武器、鎧甲。 对此,罗斯首领们心存迟疑,第聂伯河西岸的游牧势力弱小。相比之下,东岸草原辽阔,遍布大大小小的游牧部落,万一惹恼了大汗,对方一怒之下集结上万骑兵展开报復,届时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各部首领商量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允许族人前往黑海北岸的东罗马据点,以个人身份担任僱佣兵,前提是帝国支付足够的代价。 “蛮族僱佣兵,不错的想法。” 使者陷入沉思,觉得这个办法颇具合理性。比起希腊士兵,东欧、北欧两地的蛮族身材高壮,吃苦耐劳,最適合担任披坚执锐的重步兵。 和同僚商议片刻,他代表帝国和这些部落达成协议,打算用这份协议回国交差。至於蛮族僱佣兵的具体效果如何,这个问题应该让將军们去考虑,反正自己尽到责任了。 ...... 来年四月,商队重新启程,有两名维京盾卫决定在此定居,儘管颇为不舍,但他们已经完成了追杀任务,伊瓦尔並没有阻拦他们的理由。 至此,追杀小队只剩下六人。 由於货船需要逆流航行,耗费的时间远超去年,等他们再次来到拉多加湖畔,时间已然来到九月下旬。 分別之际,伊瓦尔邀请留里克前往哥德堡,遭到后者婉拒。 “再会了,我的兄弟,和你们在一块確实挺开心,然而我的未来註定属於这片黑土地,愿多年以后相见,我们还能坐下来一同饮酒。” 说完,留里克挨个与六名维京壮汉拥抱告別,维格、伊瓦尔、比约恩、尼尔斯、贡纳尔、奥姆,旋即目送他们的船只消失在视野尽头。 ...... 从841年春季出发,直至842年冬季返回哥德堡,这段漫长的旅途將近耗费两年时光。 再度见到拉格纳,维格发现他身边跟著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怀里抱著刚出生的婴儿。经旁人介绍,得知她是拉格纳新娶的妻子,名叫索拉,同时也是埃里克国王最小的妹妹。 比约恩阴沉著脸抱怨,“我们出去转一圈,没想到他连孩子都有了。” 与弟弟不同,伊瓦尔的態度很是豁达,“多年以前,一个先知做出预言,父亲终有一日会戴上王冠,拥有三任妻子和五名子嗣,这是眾神为他设定的命运,无可更改。” 说完,伊瓦尔走上前抱了抱这名刚出生的婴儿,“他叫乌伯?呵,不错的名字,愿他成为一名出色的维京战士。” 乌伯? 维格回忆起歷史上拉格纳的五名子嗣,暗自思索, “无骨者”伊瓦尔、 “铁骨”比约恩、 “白衫”哈夫丹、 “勇敢者”乌伯、 “蛇眼”西格德。 所以说,未来拉格纳还会迎娶一任妻子,生下第五个子嗣——“蛇眼”西格德? 据歷史记载,拉格纳的五个儿子各有所长,但由於穿越者造成的蝴蝶效应,维格不敢保证他们会经歷同样的人生轨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隨后,他暂时把这个想法拋到一边,在宴会上和其他战士吹嘘自己的冒险歷程。 “遭遇游牧骑手的袭击后,眾人分散逃入树林,我独自跑了一阵,突然听见路边灌丛传来异动......” 凭心而论,维格並不喜欢自吹自擂,可又不得不做。维京社会崇尚勇者,他必须尽力宣扬自己的名望,直到名望累积到一定程度,成为拉格纳、拉葛莎这类的传奇人物,届时会有一大批战士和盾女主动前来追隨。 等到那时,属於自己的事业才算刚刚起步。 “抵达黑海北岸的罗马城市,我偶然发现博格领主的踪跡,顺势展开追杀。他骑著白马在街道上乱窜,我在屋顶上拼命狂奔,最终把他扑下马,一把掰断了他的脖子......” “看,这是我在御前决斗贏下的大马士革钢剑。狄奥多拉太后不相信我一战干掉十个游牧民,指派一个高手和我比试,没过两招就被我打败了......” 隨著一杯杯蜜酒下肚,维格的话语越发混乱,隨意找了个地方,怀抱著龙息剑陷入酣睡。 ...... 次日上午,他被伊瓦尔推醒,“別睡了,分帐!” 把维格拽到一处相对僻静的房间,伊瓦尔和剩余的四名成员开始瓜分货物。 首先,除去各人在君士坦丁堡的开销,例如伊瓦尔购买的上等钢剑『碎心』,比约恩买下的一堆难辨真假的海图,贡纳尔给妻儿购买的高档首饰...... 经过计算,维格钱最少,因此分得的货物最多。按照北欧地区的售价,至少价值二十磅白银,相当於哥德堡两年的赋税! 当他听到这个数字后,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可转念一想,算上周边区域的农民,哥德堡只拥有两千领民,无法榨取更多收入。土地贫瘠到这种程度,怪不得维京人满脑子都是外出劫掠。 分帐结束,伊瓦尔轮番问了一遍,確认眾人没有异议,宣布这场歷时两年的冒险行动圆满结束。 “诸位兄弟,一路辛苦了,感谢你们陪我完成这场冒险,今后有谁敢得罪你们,儘管来找我伊瓦尔!” 第15章 目標 分帐结束,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哥德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伊瓦尔他们发了大財,免不了心生羡慕,纷纷呼吁来年开春劫掠不列顛。 面对踊跃报名的领民,拉格纳承诺自己会联繫埃里克国王,发动一场更大规模的劫掠。 打发走眾人,他把维格叫到一边,“每磅白银能换八头牛,你相当於拥有一百六十头牛的巨额財富,后续准备怎么?” “找您买套锁子甲。”经过和佩切涅格人的战斗,维格深刻意识到一套优良甲冑的重要性,假如当天没穿铁甲,自己最多只能砍翻三个游牧民。 “去年我们成功劫掠伦底纽姆,我分了三套锁子甲,等会送一套给你,就当是对你亲手杀死博格领主的回报。” 这么大方? 维格跟隨拉格纳来到领主臥室,取出一件大號锁子甲穿戴在身上,莫名浮现出一股安全感。 低头望去,这套重约二十四斤的甲冑由无数个直径一厘米的铁环编织而成,每个铁环连接上下左右四个环,形成致密的网状结构。 作为中世纪早期的顶级防具,锁子甲的防御效果绝佳,能够抵御刀剑劈砍和箭矢穿刺,但是无法削减斧、锤的钝击伤害,此外,长矛戳刺也有小概率伤及穿戴者。 “多谢您的慷慨,我没別的要求了。” 维格心满意足,突然回忆起史书对於十字军骑士的描述,声称这类群体的战斗力远超农兵,现在看来,估计锁子甲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赏赐结束,拉格纳询问维格对於下次劫掠的建议,后者回覆: “人数越多越好,如果这次集结三千人,可以尝试攻打诺森布里亚、麦西亚、威塞克斯这三个『大国』,收益远高於劫掠那些杂鱼势力。” “说得不错,”拉格纳点头称是,“近些年来,维京劫掠越发频繁,那些小国榨不出多少油水,是时候再发动一次大规模劫掠了。” 五天后,拉格纳召集盾卫,让他们分別邀请各地贵族来哥德堡参加宴会,维格被指派到东北方向的厄勒布鲁,由於路途遥远,他获准骑马前往。 在罗斯部落停留的半年期间,他抽空掌握了最基础的骑术。 至於困难程度更高的骑马劈砍、架枪衝击、骑射,维格目前还没学习的念头,因为北欧地区的马匹各方面素质较差,不適合作为战马。长期以来,维京人普遍步行作战,几乎看不到骑兵的身影,遍观拉格纳的一眾盾卫,只有贡纳尔的骑术堪称出色,只可惜毫无发挥的空间。 ...... 呼哧,呼哧。寒风凛冽,马匹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碎冰晶,呼吸声愈发急促。 五天前离开哥德堡时,这匹坐骑看上去油光水滑,经过这一路的折腾,维格明显感觉到它的身体逐渐虚弱,只能稍微减慢速度,於第六天上午抵达一处岔路口。 抬头张望,他发现东北方向升起许多道炊烟,断定前方就是目的地——厄勒布鲁。於是和一路同行的尼尔斯道別,后者被派往诺尔雪平送信,还需往东南方向骑两天马。 “保重,兄弟。” “你也是。” 分別后,维格赶在夜幕降临前抵达领主长屋。 推开门,一股混杂酒香和烤肉的热气扑面而来,两侧长桌挤满了人,从桌上的各类肉菜判断,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宴会。 “我是拉格纳·罗斯布洛克的盾卫,邀请伦纳德领主前往哥德堡赴宴,商量明年春季劫掠不列顛。” 待他说明来意,將近三分之二的人踊跃响应,剩余人面容古怪,转头望向主座上的伦纳德领主。 “拉格纳邀请我劫掠?” 伦纳德邀请使者入座,露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很不巧,上个月隔壁领地抢走我的领民的猎物,我准备召集部队过去攻打,如果此战损失太多人口,往后几年都无法外出劫掠。” 得知被夺走的猎物仅仅只是一头驯鹿,维格惊讶於这人的小题大做,“阁下,我家领主打算號召一场史无前例的劫掠行动,假如行动成功,您將会收穫难以想像的財富和荣耀,不如暂时搁置矛盾。” “不妥,我三天前向奥丁占卜,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想必是祂在命令我攻打孔瑟尔。” 伦纳德话音刚落,屋外传来沉闷雷声,瞬间给了他足够的底气,“看,奥丁在催促我赶快动手,不能再拖延了。” ...... 宴会结束,维格被安排住进一间客房,辗转反侧,想出一个绝妙的点子。 既然伦纳德把雷暴作为神明的旨意,自己可以仿照富兰克林的风箏实验,让这群北欧蛮子见识一下什么是科学。 次日,在当地人不解的眼神中,他四处搜集材料,用丝线、破布、木棍编织一个风箏,然后用陶罐和金属箔製成莱顿瓶——十八世纪发明的一种电容器,能够储存静电。 午饭过后,察觉天空阴云密布,维格找来一根木棍插进地面,绑紧风箏末端的丝线,旋即目送自製的简易风箏升入高空。 “你在干嘛?” 发现云层接连闪过几条湛蓝色的闪电,伦纳德心神震怖,寒风裹挟砂砾吹得他面部生疼,只好转身跑回屋檐下。 几分钟过去,察觉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维格拿出自製的莱顿瓶,让瓶口顶端的铁棒与绑在风箏线上的铁片接触,霎时,两者之间闪过一道细微的蓝色电弧,惊得现场眾人一片惊嘆。 等待片刻,维格收回莱顿瓶,用手指触碰瓶口铁棒,感受到一阵酥麻后放声大笑,“天上雷霆已在我手,何人敢来尝试?” 维格拿著陶罐四处走动,人群却仿佛躲避瘟疫一般避开他,直到有个不怕死的青年鼓足勇气尝试,旋即兴奋大吼,“我碰到雷电了!” 在这人的带领下,部分胆大者开始效仿,等到伦纳德伸手触碰时,莱顿瓶储存的电荷所剩无几,只感觉到一股轻微的酥麻。 他的双眸凝视著维格,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浓烈的畏惧,“神选者,你是被奥丁选中的勇士。” 第16章 集结 被当地居民称作神选者,维格並没有多少牴触心理,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確实称得上“神选”二字。 见识到神选者的威能,伦纳德接受邀请,条件是邻居乌尔夫也要一同参加,“我不信任这傢伙,假如我单独出海劫掠,这人很可能趁机偷袭我的领地。” 无奈之下,维格答应前往孔瑟尔劝说乌尔夫。 相比伦纳德的地盘,孔瑟尔显得十分破败,整个定居点加起来只有六十多户人家,街上居民身姿佝僂,面有菜色,和贫民窟没太大区別。 “穷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要抢別人的猎物。” 栓好马匹,维格推开领主长屋的木门,屋內光线暗淡,一个披著破烂皮裘的高瘦中年人蜷缩在篝火边打盹,他走过去把人晃醒, “我是拉格纳·罗斯布洛克的盾卫,邀请乌尔夫领主前往哥德堡,他在哪里?” 中年人揉搓著眼眶,打著哈欠回覆:“我就是乌尔夫,感谢拉格纳的好意,只可惜暂时脱不开身,因为邻居伦纳德即將发起进攻。唉,仅仅因为一匹驯鹿就闹成这个样子,他真不像个维京人。” 在对方絮絮叨叨的抱怨声中,维格听到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这头猎物最初被乌尔夫的盾卫射了一箭,带伤逃入伦纳德的领地,之后引发一连串爭执...... 立场不同,双方各有各的说法,维格没兴趣分出对错,淡淡回了句:“我和伦纳德谈妥了,他愿意放下矛盾参加劫掠,条件是您一同前往。” “你说服了这个小气鬼?” 乌尔夫的嗓门骤然拔高,吩咐妻子给客人倒了杯蜜酒,“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我製作了一个风箏,將天空的雷霆引入陶罐......” 领地安全得到保障,乌尔夫答应参加劫掠,如果再不捞笔外快,恐怕连八名盾卫的工资都发不出了。 两天后,乌尔夫和伦纳德在一片空地举行祭祀仪式,在神明的见证下,发誓三年之內绝不相互攻击。 ...... 返回哥德堡,他向拉格纳匯报本次出使的结果,后者反覆念叨“神选者”的外號,“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干得不错,算上伦纳德和乌尔夫,总共有十二名贵族承诺参加这场劫掠。” 有这些贵族带头,拉格纳推测本次劫掠至少能聚集三千名维京人。为了將这支庞大军队输送至不列顛,他有义务提供足够的船只和各类輜重,毫无疑问將是一笔巨额开销。 察觉到对方为难的表情,维格决定把积蓄投入这场劫掠行动,原因有二: 首先,这批货物不方便隨身携带,如果外出期间存放在哥德堡,会有很大概率失窃。 其次,此举有助於他在本次劫掠获得一定的话语权,还能进一步提高声望。 “此话当真?”得知属下愿意投资全部积蓄,拉格纳大为感动,离开座位给对方倒了杯蜜酒, “感谢你的慷慨,劫掠成功后我们会按照贡献瓜分战利品。假如行动顺利,这笔价值二十磅白银的投资起码会翻上一倍!” ...... 公元843年3月,天气逐渐暖和,各地的维京人陆续抵达,哥德堡西侧海面停泊了上百艘长船。超过三千名外地人涌入这个村落,彻底打破这个沿海小镇的安寧,各种斗殴事件频繁发生,让负责维持秩序的盾卫大伤脑筋。 “停下,別逼我动手。” 眼见劝阻无果,维格被迫打倒两个醉酒闹事的男人,把两人丟到附近的猪圈,没等他喘口气,又听到不远处传来妇女的尖叫。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怎么还不出海,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没过多久,比约恩带著两人匆忙赶来,隨口回应:“还剩埃里克国王,这傢伙排场大,总喜欢最后出场,估计这老杂毛现在还没动身。” 隨著时间推移,哥德堡的治安环境急剧恶化,拉格纳的第二任妻子索拉遗失了好几串珠宝,伊瓦尔的丝绸被偷走,连比约恩收藏的一摞地图也消失不见,大张旗鼓找了许久都没有结果。 对此,维格长舒口气,幸好把那批货物投进这场劫掠行动,否则自己也免不了损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他每晚睡觉都会把锁子甲垫在枕头下方,怀里抱著龙息剑,唯恐这两样顶级装备失窃。 三月中旬,埃里克国王带领二十艘长船抵达哥德堡。包括拉格纳在內,本次劫掠聚集了十三名贵族,劫掠者总数超过三千五百,其中包括四分之一的盾女。 装备方面,拥有铁甲的人数不超过三百,绝大多数人仅有一面圆盾和一柄铁斧。 出征前夕,拉格纳特意从乌普萨拉请来一群萨满举行祭祀仪式,维格很不习惯这种血淋淋的场景,独自走到某个僻静角落,望著西侧铅灰色的海面发呆。 (註:乌普萨拉,在如今瑞典的斯德哥尔摩附近,是维京时期的北欧多神教圣地。) “大名鼎鼎的神选者居然避开祭祀现场,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一个披著黑色斗篷的萨满走出小巷,发现对方懒得搭理自己,索性摘下斗篷,自称鸦语者。 “有事吗?”维格对於这个三十来岁的光头很是警惕,身材高瘦,肤色惨白,脸部纹著几道暗青色的卢恩刺青,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惊悚印象。 鸦语者眼神锐利,仿佛能够看穿维格的心思,“你对祭祀仪式感到排斥,其实我的看法也一样。只可惜传统歷来如此,老人掌握话语权,新人没有反驳的余地,贸然提议改变只会招致祸患,在这方面,乌普萨拉和寻常的领地並无不同。” 维格言不由衷地反驳:“改变?我从未有过类似的提议。” 这时,趁著对方不注意,鸦语者突然伸出冰凉苍白的双手,犹如铁钳一般紧紧扣住维格的手腕, “维格·哈肯森,阿萨神族的选民,你註定要成就一番伟业,而我则是你最佳的助手。也许你暂时不信任我,但终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帮助。前路漫漫,愿你此行得偿所愿。” 第17章 出海 祭祀仪式结束,拉格纳率领这支有史以来最庞大的队伍出海。 目前,从北欧前往不列顛分为两条航线: 北线从挪威西海岸出发,途中在设得兰群岛与奥克尼群岛补充淡水,然后抵达不列顛北部。 南线的风险更大,需要从挪威南部直接横渡北海,顺著北大西洋环流前进,最终抵达不列顛东部。 图 船队规模庞大,拥有二十艘速度缓慢的輜重船,因此拉格纳选择更加稳妥的北线。他带领船队贴著挪威海岸线缓慢前行,之后在卑尔根短暂休整。 三千五百名劫掠者在当地折腾两日,扰得卑尔根领主不厌其烦,碍於双方的力量对比,他表面上不敢有丝毫怠慢,热心招待这群不速之客,直到他们出海航向西方。 “奥丁在上,求您施展一场风暴,把这群下贱坯子通通送进海里餵鱼!” ...... 驶离卑尔根,船队正式开启这段福祸难料的航程,维格所在的长船装载四十名战士,由伊瓦尔担任船长。 身为拉格纳的长子,伊瓦尔十四岁就跟著父亲出海,除了常见的操作日晷、北极星定位,他还掌握一种通过太阳石辨位的罕见技巧。 面对维格好奇的眼神,伊瓦尔稍加演示:“假如遇到光线暗淡的阴天,太阳被厚重云层遮挡,无法直接判断它的位置。这时候把太阳石的一端对准云层,会分解出两束光线,调整角度直到两束光线......然后这个方向就是太阳的方位。” 尝试片刻,维格很快掌握使用技巧,但还是觉得日晷、太阳石之类的技巧过於原始,比大航海时期的技术差远了。 “唉,这完全就是在赌命。” 夜晚,船员轮流划桨,当维格被同伴推醒时,发现四周縈绕著灰白色的雾气,他仰起头试图找到北极星,只看到一片灰濛濛的夜空。 “怎么办?”他询问伊瓦尔,后者拿出一个號角联络其余船只,低沉的响声朝著雾气不断扩散,自始至终没有回应。 他们与船队失散了。 次日,连绵不绝的乌云堆积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伊瓦尔每隔一段时间用太阳石辨別方位,不断调整长船的航向,之后整整航行三天,依旧没能看到设得兰群岛的踪跡。 “放渡鸦。” 按照惯例,每艘维京长船会携带2~4只渡鸦,这种食腐动物被释放后倾向於飞往陆地觅食。假如释放的渡鸦朝著某个方向一去不回,证明它发现了陆地,长船可以朝这个方向航行。如果渡鸦在空中盘旋几圈后返回,表明周围无可见陆地。 在伊瓦尔的命令下,船员打开笼子,一只毛色黝黑的渡鸦扑腾著飞向高空,隨后在眾人失望的眼神中返回船只。 发觉情况不妙,一个面容青涩的船员精神失控:“这是耶梦加得释放的雾气,我们要被它吃掉了......” “这人疯了,把他绑起来。”伊瓦尔一拳把人打倒,出海航行最忌讳水手胡言乱语,假如放任这股恐慌情绪蔓延,轻则影响士气,重则引发譁变。 之后的两天依旧是阴天,风浪渐起,海水把船推得左右摇晃。有人建议举行献祭仪式,推选一个倒霉蛋丟进海里,结果招来伊瓦尔的一顿暴打。 “记住,这艘船只能由船长做主,假如有人不服,儘管来和我决斗!” 看著眾多闪躲的眼神,伊瓦尔內心滋生出不安情绪。暴力仅能起到短暂的威慑作用,如果再找不到陆地,船员总有一天会发生暴动,届时有谁愿意站在自己身边? 比约恩、维格、尼尔斯...... 他的脑海闪过五个名字,仅仅只有五个。 时间来到第八天。 天空依旧阴沉,只是风浪小了许多,伊瓦尔把这视作神明的垂怜,催促船员拼命划浆,他本人站在船艉掌舵,时不时发表一些鼓舞人心的言论。 正午,灰濛濛的云层透露出些许昏黄微光,伊瓦尔在船员期盼的眼神中打开笼子,放出最后一只渡鸦。 聒噪几声,黑鸟在长船上空盘旋几圈,突然朝著西南方头也不回地飞走。 “跟著它!”伊瓦尔大吼,所有人使尽浑身力气划桨。五小时后,眼神最好的尼尔森突然嘶喊:“陆地!是断崖!” 远处灰白的海岸线上,陡峭岩壁像巨人的牙齿一样刺破云雾,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他们总算找到了一片陆地。 ...... 长船衝上一片碎石滩,船底摩擦碎石的嘎吱声惊起一滩海鸥。留下十人看船,伊瓦尔带领剩余人前往內陆打探情况。 很快,他们在山坡上发现几间茅草屋顶的农舍,烟囱冒著烟。伊瓦尔踹开门时,屋里的人正围著火堆煮汤,见到这群劫掠者,立即抄起斧头准备迎战。 伊瓦尔:“你们是维京人?” “对。”屋內居民冷著脸回应。 “把武器收起来。”僵持数秒,伊瓦尔决定放过这些同族,並表明自己的身份。 听说这人是大名鼎鼎的无骨者,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忍不住惊叫出声,“你就是伊瓦尔?能不能带上我?” 下一刻,男主人捂住儿子的嘴,惨白著脸回应:“你想要什么儘管拿去,別动手。” “別紧张,我又不是那些满脑子杀戮的狂战士。”伊瓦尔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摸出两枚银幣丟过去,询问对方有没有看见一支庞大船队。 “对,三天前有一支庞大船队开往南方。”男主人给对方倒了碗热汤,表示这里是皮克特人的土地,土壤崎嶇贫瘠,仅仅比北欧好上一些。 皮克特人,后世的苏格兰地区? 在维格的记忆中,这个时期还没出现“苏格兰”这个概念。等到东部的皮克特人与西部的盖尔人缓慢融合,漫长时光中逐渐形成一个新的民族——苏格兰人。 图 同样,“英格兰”目前也不存在,要等到威塞克斯的君主——阿尔弗雷德大帝(alfred the great,公元849~899年)击败维京人,之后他的子孙陆续夺取“七国”领土,最终统一为英格兰王国。 第18章 诺森布里亚 休整一晚,购买足够的淡水和食物后,伊瓦尔告別这户北欧移民,操纵船只驶向南方。 两天时间过去,长船靠岸,发现內陆分布著成片的沼泽。某个船员从沼泽底部抓起一捧黑褐色土壤,观察片刻后告知眾人。 “这种泥土可以作为燃料,而且周围分布广泛,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约克城北部的大沼泽。” 找了条小溪补充淡水,他们沿著海岸线再度出发,於第三天清晨抵达集结地点——亨伯河口。 本次的劫掠目標是诺森布里亚的约克城。按照出发前的规划,船队將从亨伯河逆流而上,凭藉人数优势攻陷这座王都。 令人惊讶的是,河口停泊著六十多艘长船,仅有出发时的一半。部分船只的状况很糟糕,被拖到岸上进行修补。 “发生什么事了?” 靠岸以后,维格询问一个正在钓鱼的维京人,对方懒洋洋回应,“途中遭遇风暴,整支船队都跑散了,拉格纳下令在这停留。呼,等了你们足足五天,身上都快要发霉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激烈爭吵,维格听出是乌尔夫和伦纳德的声音,走近那座营帐,发现五名贵族围绕著桌上一张简陋的地图,爭论究竟该攻打哪个定居点。 乌尔夫:“根据俘虏供述,约克城是罗马人遗留的建筑,有一道比两个人还高的石墙,很难攻克。我建议攻打西边的利兹,而后一路向西,继续进攻曼楚尼(mancunium,后来的曼彻斯特)。” 伦纳德年轻气盛,当即否决老邻居的提议:“就打约克城!如果担心危险,为什么不窝在家种地?忍受风暴跑来不列顛干嘛?” 乌尔夫:“部队还未集结完毕,怎么打约克城?诺森布里亚不是肯特、东盎格利亚之类的小角色,足以召集两三千士兵和我们开战。不如先易后难,攻打利兹这种只有木製寨墙的城镇,削弱他们的实力,然后再尝试围攻约克。” 作为本次劫掠的发起人,拉格纳並不急著发表言论,等两人吵得差不多了,他决定採纳乌尔夫的方案。 “船队存粮只剩三分之一,而且营地的氛围日益浮躁,先找个防御薄弱的定居点搜刮食物,免得有些劫掠者按捺不住自行出击。” 得知高层决定出兵,一千六百名无所事事的维京人爆发出震天欢呼。次日清晨,在拉格纳的带领下,劫掠者们划动船桨驶向河流深处。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维京长船在满载情况下的吃水深度只有一米多,导致维京人的战术灵活多变,能够沿著內陆河流快速机动,有时候没等领主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带著搜刮的物资逃之夭夭。 在沿岸村民震惊恐慌的眼神中,船队一路西行,第二天下午抵达利兹附近。 由於诺森布里亚没有烽燧系统,直到大批长船在南岸停靠,镇外仍有少量居民在田间劳作,西南侧还有几名骑手正在打猎,一副怡然自得的安逸模样。 “太好了,他们全无防备,快,衝过去!” 伊瓦尔不愿拖延时间,带领一小撮维京人率先冲向数百米外的利兹,打算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城镇。 此时的不列顛生產力低下,除了少数罗马时期遗留的城市,大部分城镇只有木製结构的寨墙。利兹也不例外,它的墙体呈夹心结构,內外两层木桩,中间填充碎石和泥土,整体高约三米,表面涂抹著一层泥土防止敌人火攻。 越过浅浅的壕沟,二十多名维京人来到寨墙下方。伊瓦尔让个子最高的奥姆贴著寨墙站稳,隨后踩著他的肩膀往上一跃,双手紧紧攀住垛口边缘,犹如一头灵巧的长臂猿,轻而易举翻上寨墙。 放眼望去,整个小镇乱作一团,街上到处都是匆忙逃窜的行人,修道院的钟声响彻四方,颇有一种末世降临的感觉。 “隨我夺取城门!” 伊瓦尔不愿多等,带领比约恩、贡纳尔几人冲向城门。 这是整场突袭最关键的环节,必须趁著敌人反应过来前夺取城门,让维京主力涌入城內。反之,一旦敌人守住城门並顶住第一波攻势,有充足的时间动员小镇居民,后续將会演变成一场惨烈的攻城战。 ...... 不久,维格爬上寨墙,发现伊瓦尔和十名维京战士在城门后方拼死搏杀,正欲赶过去增援,寨墙突然涌上一群弓箭手,准备朝下方的维京人射击。 “好快的反应速度,看来他们没少遭到攻击。” 维格举著圆盾一阵猛衝,有人被他乾净利落地撞下寨墙,也有人试图抵抗,通常支撑不过两招就被解决了。 冲了数十米,前方只剩一个笨拙青涩的男人,他端著一架硕大的重弩注视著城外,两腿战战,纠结应该选择哪个目標。听到同伴的惨叫后,男人下意识转过头,恰好和十余米外的维京蛮子四目相对。 呆愣两秒,男人大吼著抬起重弩,“篤信异教的野蛮人!” 艹,不列顛哪来的重弩? 望著重弩前端那枚硕大的铁箭头,维格心知不妙,在对方扣动扳机的瞬间,本能地跳下城墙。即將落地的前夕,他听见侧后方传来一声惨叫。 隨后,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掉落在维格身边,前胸插著一支粗长的弩箭,锐利的箭头透出背部,此刻犹在滴血。 死者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维京战士,这人穿了一套镶铁皮甲,防御力远超普通杂兵,却依然抵挡不住重弩的近距离攒射。 “好危险的武器,幸好它的装填速度足够缓慢,普及度不高,否则这仗没法打了。” 维格捡起圆盾准备与伊瓦尔匯合,还没走出一步,左脚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让他跌倒在地。 撩开裤脚,脚踝处肿起一个大包,维格很是无语,他曾设想过自己在战斗中遭受的伤势,没想到竟然是脚崴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只能眼睁睁看著伊瓦尔砍翻拦路杂兵,在眾人的欢呼声中打开城门,利兹突袭战宣告结束。 第19章 曼楚尼 夺取利兹,维京军队化作一片散沙,四处搜集战利品,重点自然是城镇中心的官邸和修道院,还有部分人外出劫掠乡村。 过了一个多星期,外出的维京小队陆续返回。稍作休整,拉格纳留下一百名老弱病残看管輜重和船只,然后带领军队步行前往下一处地点。 从利兹前往曼楚尼,途中需要翻过一片丘陵地带,严重拖慢了行军速度,等到第三天下午他们才看见曼楚尼的城墙。 相比利兹,此地拥有一道高约四米的石制城墙,像是罗马人遗留下来的城市。 值得庆幸的是,由於年久失修,北面城墙出现了小段垮塌,数百名劳工正在紧急修缮。看到大批凶神恶煞的维京劫掠者到来,劳工纷纷丟下工具逃回城內,嘴里发出夸张至极的叫喊声。 “机会难得,衝过去!” 维京人再度使用猪突战术,在伊瓦尔的带领下衝过城墙豁口,结果迎面撞上一大群身穿铁甲的盎格鲁士兵。 这些人配备了方形盾牌,在宽约八米的街道上列好盾墙,伊瓦尔见状高举长剑,示意维京战士在自己身后组成一个楔形阵。 “oeinn!” 伊瓦尔啐了一口,呼喊著奥丁的名讳杀向盾墙。意外的是,等他戳倒第一排的士兵,温热的鲜血溅在后排士兵的脸上,並没有嚇跑他们。相反,这群盎格鲁士兵的坚毅勇猛远超维京人的预料。 “哈,这帮盎格鲁矮子还挺能抗!” 伊瓦尔用长剑疯狂戳刺盾牌之间的空隙,每当他杀死一人,后排士兵总会填补上空缺。 在伊瓦尔的右侧,比约恩抡起战斧砸向盾墙,木屑飞溅之际,两桿长矛从盾牌缝隙里捅了出来。他的斧头卡在橡木盾牌里,只能飞速后撤,不料被一桿长矛戳中腹部,即便有锁子甲防身,矛尖依旧沾染著零星血跡。 战场后方,尼尔斯用弓箭射杀两侧屋顶上的盎格鲁弓兵,然而敌人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一番对射之后,反倒是维京弓箭手落了下风。 ...... 时间流逝,盎格鲁人的盾阵像礁石般纹丝不动,维京人的攻势明显变缓了。隨著此起彼伏的金属碰撞声逐渐稀疏,伊瓦尔示意同伴缓慢后撤。 突然,城外响起一片喊杀声,他转身望去,西侧树林钻出一大片盎格鲁士兵,领头的骑手举著一面红黄条纹旗帜。 下一刻,伊瓦尔听见维格发出一声惊呼: “诺森布里亚的王旗!见鬼,怪不得这群敌人如此强悍,估计是埃劳德国王的宫廷卫队!” 后方遇袭,伊瓦尔被迫撤出曼楚尼,此时城墙上方也出现了大量弓箭手,朝著撤退的维京战士拋洒致密的箭雨。 多重打击之下,这支三百多人的突击队终於溃散了,人群乱糟糟地向后跑去,与拉格纳的主力匯合后,侥倖存活的突击队成员把这股恐慌情绪传递给了同伴,导致越来越多的维京人自发逃离,士气濒临崩溃。 “伊瓦尔、维格,快维持阵型!” 情况危急,拉格纳和四名贵族主动带人拦住敌军,给大部队爭取到宝贵的三分钟时间。 三分钟过去,维京主力收缩成一个不规则的圆阵,侥倖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然而代价极其惨重,跟隨拉格纳出战的战士只活下一小半,其中还战死了一名贵族。 天色渐暗,维京人缩成一团徐徐撤退。等到两军脱离接触后,拉格纳清点人数,发现损失了三分之一的部队,只剩一千零五十人。 “为何埃劳德不待在王都,反而出现在西南地区的曼楚尼?” 恰好有五个盎格鲁士兵追击得过於深入,他们被俘虏后,拉格纳迫不及待提出疑问,结果出人预料。 “你是说,埃劳德聚集这些军队是打算平定贵族叛乱,顺便修缮曼楚尼的城墙,结果恰好被我撞上了,於是將计就计设下伏兵?” 听完俘虏的供词,拉格纳后悔当初没听伦纳德的建议,假如一鼓作气直衝约克城,估计现在正在王宫瓜分財宝,何至於落到这种地步。 仓促休整一夜,维京人向东撤离,翻过一处山脊,维格突然指著后方大喊,“诺森布里亚军队,他们一直跟在后面!” 敌军大约一千五百人,包括二百个身穿铁甲的士兵,正是昨天堵在街道上的宫廷卫队。 此外,队伍中间还有二十名骑手,从里胡哨的衣著判断,应该是各地的贵族或者乡绅,意外的是,这帮人並没有配备马鐙。 “不至於吧?” 史书记载,东晋时期发明了双侧金属马鐙,后来广泛应用於军事,出现了骑手和战马一同披甲的具装甲骑。根据维格在东欧地区的见闻,不论是佩切涅格游牧民,还是君士坦丁堡的禁卫军骑兵都装备了马鐙,没想到不列顛竟然如此迟钝。 “缺乏马鐙,敌人的骑手只能作为机动部队而非衝击骑兵,如此甚好。” ...... 中午,两侧山林出现敌人的小股弓箭手,他们並不追求精准度,只是远远朝著队伍拋射羽箭,有效迟滯了维京人的行军速度。等到日落时分,后方的追击部队距离他们只剩两公里。 事已至此,残存的维京人彻底拋弃幻想,在一处废弃的农场停住脚步,选择明天与敌人一决生死。 夕阳斜照,整片天空染上一层无比鲜艷的橘红色。血战在即,大多数维京人陷入最后的狂欢,酗酒、打架、交合,彼此间约定战死后在英灵殿见面,搞得整片营地乌烟瘴气。 维格没有加入他们,独自在附近观察地形,道路北侧地势平坦,適合作为决战战场。数十年来,不列顛诸国学会了维京的盾墙战术,如果他没猜错,明天两军都会结成盾墙正面硬碰,直至一方的阵型彻底破裂。 “一千人对抗一千五百,而且我军士气低下,估计这一战的胜算不到三成。” 他把目光转移向道路南侧的山坡,皱著眉头思索许久,最终想出一条破敌的计策。 第20章 盾墙 一路小跑返回营地,维格四处打听,发现拉格纳正在和人下棋。 “谢天谢地,幸好这人没喝醉,一切还有转机。” 看见属下到来,拉格纳抬手制止他的言论,打算先下完这局再谈论正事。 这种棋名为板棋(hnefatafl),发源於北欧,是维京社会最流行的棋类游戏。 板棋的规则浅显易懂,防守方拥有一名国王、十二枚兵卒,获胜条件是护送国王抵达棋盘边角。相较而言,进攻方拥有二十四枚兵卒,目標是围堵国王。 “唔,一时大意招致惨败,看来我没机会了。” 拉格纳举棋不定,纠结许久后宣布投降,拋给对手两枚银幣,转头看向维格,“你不去找乐子,反而跑过来烦我,是不是缺钱用了?” “不,”维格神情凝重,谢绝对方递来的一把银幣,“我想出一条破敌的计策,需要您召集贵族。” “你想发动夜袭?別做梦了,六年前我用这招打败过埃劳德,还趁乱抢走他的王冠,哈哈,这可是他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耻辱。可惜埃劳德不是傻子,这次特意在营地外布置许多猎犬,它们警觉性很强,隔著数十米都能察觉陌生人的气息。” 回忆往昔,拉格纳笑得很畅快。可转念一想,自己竟然输给一个曾经的白痴国王,內心滋生出一股浓烈的挫败感。他挥手把维格赶走,不料后者坚决抗命,拿著棋子开始推演明天的战斗。 维格把十五枚棋子放在棋盘左侧,代表埃劳德的一千五百士兵,右侧放置十枚棋子,代表一千维京人。 “两军都会使用盾墙,我方占据劣势,硬撑下去迟早会吃亏。因此,我建议把精锐集中在南侧,迅速击溃当面敌人,然后占据道路南侧的山坡,让弓箭手居高临下朝著埃劳德所在的方位集中射击。” 听完,拉格纳的眼神逐渐明亮,隨后到处找人开会,然而这群傢伙似乎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伦纳德正在和两名盾女鏖战,没时间搭理维格、 乌尔夫抱著小半壶蜜酒,倚靠著树干陷入昏睡,维格走过去推了他很久,怀疑这人是不是酒精中毒醉死了、 喝醉的伊瓦尔正和比约恩吵架,爭论耶梦加得与雷神索尔的战力高低、 ...... 在充斥著末日狂欢气氛的营地內,拉格纳和维格到处找人谈话,忙活到深夜才勉强完成战术调整。 公元843年5月5日,清晨。 依照战前部署,所有配备铁甲的维京战士被安排在左翼,结成盾墙后,眾人自发用武器有节奏地敲击盾面,朝著西方缓慢前压。 咚,咚,咚。 隨著时间推移,敌军的一千多面方形盾在晨雾中渐次浮现,为了提振士气,对方也开始敲击盾面,两堵彼此平行的木墙逐渐靠拢。 相隔百步,敌人的盾墙后方飞出一片羽箭,犹如密集的雨点击打在维京人的头顶,不时激起几声悽厉的哀嚎。 由於左翼前排的维京人全员配备铁甲,受到的伤害最小,前进速度没受到太多阻碍。相比之下,中路和右翼的步伐明显拖慢了,最终导致维京一方的左翼明显突出,盾墙从原本的直线演变成一条斜线。 为了保存体力,尼尔斯率领的一百多名弓箭手全程没有还击,让对面的盎格鲁人颇为不解,怀疑维京人是不是用光了箭矢储备。 两分钟过去,双方相距不足三十米,距离越近,两军的步伐越慢,喘息声愈发粗重。维格紧盯著对面的士兵,对方也凝视著他,嘴里发出连续不断的脏话,打算以此扰乱维京蛮子的心智。 遗憾的是,他听不懂这个时期的英语。 又过了半分钟,两面盾墙开始碰撞,维格抓准时机刺出一剑,锋锐的剑刃在对方脸颊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之下,敌人身形歪斜,维格再度补上一剑,这次精准刺入对方的咽喉。没等他高兴,右侧突然袭来一道阴影,他本能地低头闪躲,只感觉铁盔传来闷响。 好险。 维格再度抬起头,发现对面换了个身材更加壮实的士兵,这个盎格鲁男人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连续挥舞著铁斧凿击他的盾面,震得他的手臂生疼。 察觉对方是个初上阵的菜鸟,维格懒得与他纠缠,趁著对方猛砍他的圆盾,轻而易举用龙息剑刺穿这人的小腿,再度解决一人。 “valhalla!”这时,左侧突然炸出一道咆哮,几个披著熊皮的壮汉用巨斧在敌军的盾墙凿出一个缺口,奋不顾身挤了进去,附近的维京人自发跟进。在左翼的持续猛攻下,盎格鲁人的盾墙被压得节节败退,最终把整个南侧区域拱手让出。 ...... “嘿,到我们出场了。” 后方,早已心痒难耐的尼尔斯大吼一声,带领百名弓箭手衝上南侧山坡,集中射击敌阵中央的骑马身影。 经过三轮速射,那个头戴王冠的骑手连人带马摔倒在地,尼尔斯来不及高兴,命令弓箭手继续朝那个方位拋洒箭雨。 强忍著手臂的酸胀,尼尔斯射完全部携带的三十支箭,用力过猛,以至於弓弦被手指渗出的鲜血染得通红。 呼,呼。 在一片粗重的呼吸声中,体力消耗严重的尼尔斯瘫坐在地。放目远眺,遭到三千支羽箭的覆盖性射击后,那片区域的盎格鲁士兵死伤惨重,尤其是那匹倒毙在地上的白马,身躯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仿佛一头长满尖刺的硕大豪猪。 “中了这么多支箭,应该是活不成了。” 尼尔斯掏出一截布条为右手止血,亲眼目睹敌人牵来一匹战马,把某个中了好几箭的身影扶上马背,隨即簇拥著他向后撤离。 国王生死未卜,麾下士兵的战意消退,盾墙瞬息之间土崩瓦解。 为了方便跑路,宫廷侍卫纷纷丟掉碍事的盾牌和铁剑,奔跑途中还不忘扔掉铁盔,卸下沉重的鎧甲,只求逃过维京人的追杀,连那面代表王室的红黄条纹旗也被伊瓦尔夺走了。 看著满地狼藉的战场,尼尔斯喃喃自语,“这次维格算是立下大功了,不知道拉格纳会赏他点什么?” 第21章 约克 打退追兵,维京人草草掩埋同伴的尸骨,带著缴获的装备返回利兹,休整几天后,终於等来失散的两千部队。 扩充至將近三千人,拉格纳不愿拖延时间,维京入侵的消息传遍诺森布里亚,估计各地正在集结民兵,再拖下去,只怕敌人又会凑出一支两三千人的军队。 “北上,攻打约克!” 当天下午,维京船队进入乌斯河。不知什么原因,今年这条河流的水量很少,而且盎格鲁人还在浅滩区域丟弃大量砍倒的树木,严重妨碍了维京人的航行。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拉格纳带领部队登上东岸,准备步行前往约克城。为了防止敌人趁机焚毁船只,他让船队带著抢掠到的財宝返回亨伯河口,儘量挑个隱蔽些的河湾。 ...... 约克城最初由罗马人修建,君士坦丁一世曾在此地被军队拥立登基。作为罗马帝国在北方的军事重镇,它拥有一道总长五公里的城墙,高约六米,城市西侧有乌斯河作为天然屏障,进攻难度远超之前的利兹。 瞧见这副模样,维格彻底没了突袭夺城的心思,默默盘算建造攻城器械需要的时间、资源。 翻拣记忆,他选择了四种器械,分別是长梯、攻城塔楼、攻城锤,以及配重式拋石机。 长梯是最常用的攻城器材,建造难度最小,士兵需要扛著它冲至城墙下方,然后攀爬至城墙与守军搏杀,俗称“蚁附攻城”,伤亡率极高,如今的维京大军组织结构鬆散,承受不起这种伤亡。 攻城塔楼是一座可以推动的木製高台,里面藏有士兵,高度和城墙一致。攻城时由士兵缓慢推动至城墙边缘,放下挡板后,藏身塔楼的重甲士兵大批涌上城墙,输送效率远高於长梯。 攻城锤用於撞击城门,顶部设有木棚,为士兵阻挡城墙上方的石块、弓箭,但是守军可以倾倒沥青和火油將其烧毁,危险程度很高。 配重式拋石机能够拋投石块砸毁城墙,缺点是建造难度太大,维格脑海只有一幅大致草图,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將其还原成实物。 ...... “参考中世纪欧洲的攻城战记录,恐怕至少需要两三个月,甚至是半年以上,这帮维京人有足够的耐心吗?” 他用自製的炭笔在莎草纸涂涂改改,发现不远处拉格纳的营帐聚集了大批人员,即將召开作战会议。 冲入营帐,维格建议拉格纳谨慎行事,“上次在曼楚尼吃了亏,这次稳妥一些,等我建造攻城器械再全面进攻。” 他的话语引起了参战者的认同,奈何埃里克国王带来的援军没吃过亏,满脑子想著衝进王城大抢一笔,有人甚至嘲讽维格的怯弱,配不上那柄龙息剑。 “艹,你有胆再大声说一遍!老子也有一把『碎心』,敢不敢一併拿过去?” 伊瓦尔隨手抄起一个木杯砸过去,眾人相互推搡谩骂,整座营帐霎时乱作一团。 ...... “住嘴!” 手下被打,埃里克国王阴沉著脸发话,“大家来不列顛是为了发財,不想进行毫无意义的爭执。既然谈不拢,我自行建造木梯攻城,假如有人愿意参加,战后一块瓜分財宝,不愿意就算了。” 大闹一场,埃里克带著关係亲近的五位贵族扬长而去,隨后的五天时间,他让人打制了二百架长梯,还命属下暗中煽动拉格纳的部队,最终说动两千三百人追隨自己攻城。 五月十一日,上午。 吃过早饭,维京人乱糟糟地聚集在空地上,埃里克把进攻方向放在东面城墙,打算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城市,免得自己的声望被拉格纳超过。虽然他娶了自己的小妹索拉,可在权力面前,这份淡薄的亲情毫无约束力。 “进攻,奥丁在看著我们!”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第一批次的八百维京人架著长梯衝向城墙,负责掩护的三百名弓箭手排成一条鬆散横线,射击城垛后方的盎格鲁士兵。 守军的选择是忽略维京弓箭手,专注射击那些抬著木梯的维京战士。 突然,城墙上方爆发出震天欢呼,一群侍卫簇拥著一位胖少年四处走动,不出意外,这人就是埃劳德的独子埃拉,诺森布里亚的王位继承人。 储君督战,守军的士气越发旺盛,还特意调整了射击策略。每架长梯的左右两侧各有四人,守军弓箭手专门射击左侧士兵,等到左侧只剩一两个人后,这架长梯就会失去平衡,行动速度大为减缓。 最终,抵达城墙下方的仅有三十架长梯,埃里克意识到情况不妙,带领剩余维京人发动衝锋,声势浩大,让负责观战的拉格纳所部有些跃跃欲试。 “难道我想错了,埃里克確实有破城的希望?” 拉格纳神色凝重,右手按著剑柄,扭头望了眼后方的数百士兵,陷入两难境地,“维格,把你建造的五十架长梯拿出来,一旦埃里克所部衝上城头,我们必须跟上去!” “是。” 维格叫人前往营地搬运长梯,五分钟后,等他抬著长梯气喘吁吁赶来后,发现远处的守军正在疯狂倾倒沥青。 面对这种手段,攀爬长梯的维京人毫无办法,眼睁睁看著滚烫粘稠的沥青迎面洒来。下一刻,城垛后方扔来一根火把,將这些维京战士化作一个个惨叫哀嚎的火人。 目睹同伴的惨状,城墙下方的维京人士气崩溃,举著圆盾自发撤离,声势浩大的攻城战持续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 “这也太惨了。” 望著那些倒毙在城墙下方的焦黑尸体,维格艰难地吞了口唾液,怪不得中世纪的攻城战以围困为主,强行进攻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他看著拉格纳,“伦底纽姆的防御不比约克城差,两年前,你们究竟是如何攻破的?” 目睹这副惨状,拉格纳也嚇得不轻,“不一样,当初我们顺著泰晤士河抵达城下,恰好是深夜,用绳鉤夜袭破城。见鬼,没想到正面攻城的伤亡会这么大,这下麻烦了。” 第22章 围困 战后统计,这场虎头蛇尾的攻城战付出了三百条人命,埃里克的威望大减,统领的部队超过一半跑到拉格纳麾下。 事到如今,无人胆敢妄言进攻,漫长枯燥的围城阶段开始了。 约克城紧邻乌斯河,为了断绝它的外部通道,需要在乌斯河西岸设立一座分营。这个任务被埃里克国王主动揽下,短短几天,愿意听他指挥的部队只剩千人,再拖下去,只怕还有更多战士追隨拉格纳。 至此,维京大军分为东营和西营,拉格纳的东营忙於挖掘壕沟,砍伐木材,建造攻城器械。埃里克的西营却在攻打周边的村落和庄园,只想著赚些零碎钱財。 ...... 时间来到六月中旬,周边区域时不时出现敌人的侦察骑手,维格意识到各地的援军正在集结,开始估算诺森布里亚的战爭潜力。 公元1066年,法国的诺曼第公爵威廉一世征服英格兰。为了提高徵税额度,威廉一世开展一次广泛的土地调查,內容包括人口数量,各类人群的財务状况,以及耕地、草场、森林的面积,称之为《末日审判书》。 书中明確记载,英格兰地区拥有150万人口,九成以上从事农业,按照这个数字进行反推,公元九世纪的人口只会更少。 “目前七国当中,威塞克斯国力最强,麦西亚和诺森布里亚次之。假设此时七国总人口120万,威塞克斯应该占据30万,麦西亚、诺森布里亚各拥有25万,剩余四个杂鱼势力各拥有10万人口。” 他在莎草纸列出七国的人口数字,然后是各国的军队人数。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按照中世纪糟糕的管理能力,军队动员极限通常占到总人口的1%~5%,取中间值3%,诺森布里亚大致能拿出六七千的徵召民兵。 “嘶,这恐怕有点难搞。” 维格拿著莎草纸前往拉格纳的营帐,发现伊瓦尔、伦纳德几人正在挑选进攻目標。 面对维格疑惑的眼神,伊瓦尔坦言:“埃里克近期攻打各处村落,收穫颇丰,还扬言劫掠南方的谢菲尔德。我们必须有所动作,免得麾下的战士重新跑回他那边。” 大敌当前,竟然还在纠结这些蝇头小利。 维格进行几次深呼吸,向眾人推出自己的“围点打援”计划,不追求占领土地,通过运动战儘可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持续半年时间,彻底荡平诺森布里亚境內的抵抗势力。 听完,拉格纳拍了拍他的肩膀,遗憾说道: “维格,你看的很长远。但底下人顾不得这些,他们满脑子都是吃、喝、上床,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顺著他们的心意做事。唉,等你有朝一日上位,自然会明白这些道理。” 出於这种理由,拉格纳搁置了维格的提议,优先派遣部队攻打周边定居点,然而维京海盗的贪慾没有限度,总想著儘量多抢一些。 渐渐地,有人开始质疑攻打约克的必要性,军中甚至传出风声,说拉格纳执意攻打城池,真实目的不是钱財和荣耀,而是诺森布里亚的王座! 对於这种恶毒且毫无根据的谣言,拉格纳勃然大怒,当眾宣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集体利益。为了满足海盗日益增长的贪慾,他特意增加劫掠队伍的规模,从每次两百人增加至每次五百,勉强压制了营地的不满情绪。 ...... 一个月后,东西两处营地的士气越发涣散,超过三分之二的部队自发外出劫掠,拉格纳和埃里克对於部队的掌控越来越弱。 七月十五日,传闻死去多时的埃劳德重新出现,率领一支由两千民兵组成的军队抵达乌斯河西岸。 看到那面红黄条纹旗的瞬间,被围困两个月的约克城重焕生机,城內居民尽数涌上西侧城墙,朝河对岸的君王大声哭喊,与约克修道院的钟声混杂在一起,竟有种救世主降临的错觉。 “勇士们,清理这些骯脏的异教蛮子,拯救我们的城市!” 埃劳德拔出长剑,对著维京人的营地遥遥一指,两千民兵排成盾墙大举推进。 此刻,原本驻守西营的埃里克早已外出,带领部队围攻南方的谢菲尔德,营地只剩下一百多个好吃懒做的醉鬼,以及二百头毛色脏乱的绵羊。 在维格绝望的眼神中,西营几乎没有任何抵抗。驻守其中的维京人如同受惊的野鸭,鼓譟著跳入水量尚浅的乌斯河,被射死三十多人后,倖存者逃入东营,让这股恐慌情绪蔓延至整片营地。 又过了两天,埃里克国王率眾返回,发现西营被焚毁后並无太多怨言,反正他在谢菲尔德收穫了难以计数的铁器和呢绒,圆满实现了出发前的目標。 在拉格纳召开的作战会议上,埃里克建议就此撤兵。 “诸位,好运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赚到足够的好处就该收手,切记別贪恋不列顛的繁华。说到底,我们的根终究还是在北欧。” 伊瓦尔试探著询问:“长达两个月的围困,维格好不容易建造一批攻城武器,总该打一场再撤,否则底下人会怎么看待我们?” 埃里克拿起酒囊大口灌著蜜酒,“隨他们怎么看,这趟出来就是为了求財,我没打算和诺森布里亚的援军死磕。” 这番话语引来一眾附和,连拉格纳阵营的成员也有所触动。见状,拉格纳不愿违逆这股集体意志,以庆功为名举行一场宴会。 相比北欧,不列顛地区的菜品种类更加丰富: 表皮焦脆的烤全猪,韭葱燉羊肉,腹部填充著碎肉、榛果与香草的烧鹅,哈蜊浓汤,黄油煎七鳃鰻。此外,还有从法兰克流传过来的珍贵葡萄酒。 稍作品尝,这种殷红甜美的酒液收穫海盗高层的一致好评,连平日最喜欢的蜜酒也被搁置一旁。 席间,拉格纳反覆给埃里克等贵族劝酒,称颂他们的光荣事跡,承诺找一群吟游诗人记录这场大远征,让埃里克等人的名字流传到世界终结。 第23章 抉择 宴会期间,维格静静坐在长桌末端,观察宴会宾客的细微表情。 长期相处,他明白拉格纳並非贪恋安逸的庸碌之辈,在那幅友善豪爽的面庞下,暗藏著犹如深渊那般无穷无尽的野心。 昏黄的烛火下,身著绿袍的吟游诗人演奏著竖琴与簧管,吟唱英雄贝奥武夫击败怪物格伦德尔后的庆功宴场景: 赫罗斯加王將黄金项圈赐予每位战士与领主, 那是战场英豪的荣耀。 勇士必以此等馈赠立下功勋, 留予后世子孙,令其威名永存! ...... 觥筹交错,灯火阑珊,维格耐心等候到宴会结束。看著倒伏在桌上的一眾宾客,他抬头四处张望,发现拉格纳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果然另有图谋。” 尾隨拉格纳走出营帐,维格打量四周,似乎想找到潜藏的刀斧手,可惜一无所获。 “你到底在找什么?” “喝太多酒,稍微有些头晕。”发现拉格纳不敢违背传统宰杀宾客,维格没有多嘴,跟著他前往一处昏暗狭小的帐篷。 不久,伊瓦尔、比约恩、贡纳尔等心腹陆续赶到,商量后续的作战方案。 时至今日,维京海盗的数量只剩两千六百,超过半数即將跟隨埃里克返回北欧。剩余海盗也不愿和诺森布里亚军队死磕,而是打算换个地方,劫掠实力更弱的东盎格利亚、肯特。 “都怪埃里克这个怯懦胆小的虫豸,好不容易建造攻城器械,临近攻城之际,他却满脑子想著返回北欧,和那帮妻妾廝混度日。” 身为拉格纳的子嗣,伊瓦尔天生具备冒险精神,最看不上那些只会饮酒作乐的贵族,可惜大势已去,似乎找不到別的办法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时,维格看似漫不经心说道:“经过曼楚尼之战,埃劳德麾下的宫廷卫队死伤惨重,最近抵达的两千农兵战力低劣。只可惜我们人心不齐,除非退路断绝,否则埃里克绝不会参战。” “嘶,说得对。”伊瓦尔恍然大悟,想出一条绝妙的毒计: “既然如此,不妨彻底断了所有人的退路!恰好营地关了许多俘虏,不妨泄露船队停泊的位置,再故意把他们放跑。经过这段时间的劫掠,诺森布里亚的南部区域受到严重破坏,再加上埃劳德动员各地民兵,导致田间缺乏足够劳动力。往后几年的税收將会大幅下滑。为了填补损失,他绝不会眼睁睁看著这笔財物被运回北欧。” 听完,眾人面面相覷,烛光闪烁,映照得他们的面庞阴晴不定。拉格纳在狭窄的营帐內反覆踱步,迟迟未能做出决断。 发觉上司踌躇不定,维格再度开口: “今年出海劫掠,我发现埃里克多次和您做对,为什么?因为他忌惮您的名望。老东西实力雄厚,总想著成为全挪威的国王。假如那一天真的来临,哥德堡地狭民弱,您究竟是对抗还是臣服?” 维格直视上司的双眼,说出內心的真实想法,“机会难得,凑出这支大军不容易。赌一把,这次彻底征服诺森布里亚,您担任国王。到时不论是继续南下,还是派兵征服北欧,全凭您的心意。” 维格並不喜欢四处劫掠的生活,打打杀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自己总有一天会打不动,必须儘早做些准备。 凭心而论,他寧愿打下一片土地自行治理。最理想的状况是找个冤大头担任国王,占据约克城这个“富庶之地”,抵挡南方诸国源源不断的反扑,自己在北方挑块不起眼的地盘慢慢经营。 单论武艺,维格不如拉格纳、伊瓦尔这类顶级煞星,可是要论经营领地的本事,估计整个北欧都找不出比自己更擅长的存在。 “诺森布里亚国王,”拉格纳反覆念叨这个词汇,烛火照亮了他的半边面庞,表情时而狰狞,时而舒缓。 良久,他艰难吐出一口浊气,“计划成功的概率太低,一旦埃劳德烧毁船只,夺取輜重,我们可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这人怎么还在犹豫? 维格彻底无语了,这又不是做小买卖,总想著退路有什么意义?岂有不行险而取天下者? 气氛烘托到这一步,比约恩、尼尔斯、贡纳尔等人也忍不住加入劝说行列。 “父亲,您起初只是一个寻常的山间农夫,一路走到今天,难道忘了当初冒险出海的勇气吗?” “叔叔,先知预言您终有一日会戴上王冠,这是眾神为您设下的命运,为何要拒绝?” ...... 经过一眾心腹的逼迫,拉格纳终於下定决心,开始人生中最凶险的一场豪赌。 等到一切谈妥,维格和尼尔斯走出营帐,提著酒壶前往关押俘虏的区域,旁若无人说著醉话。 “嗝,这趟总算发財了,等这批財物运回北欧,往后几年都无需再来不列顛劫掠。” 等尼尔斯说完,维格扯著嗓子给他捧哏,“我不会算数,一共抢了多少?” 无视俘虏怨恨的眼神,尼尔森感嘆,“白银总计三千磅,还有一百多磅黄金,铁器、呢绒、粮食堆积如山,船队很难一次性运回北欧。” “是吗?”维格发现有几个俘虏表情微妙,显然能够听懂自己的诺斯语,於是拋出一个关键话题: “輜重和船只藏在亨伯河口北岸的某处河湾,具体是什么地方?时间过得太久,我已经忘了。” 尼尔斯:“那地方很好找,不远处的岔路口有座废弃的修道院,东侧还有一间磨坊......” 为了確保埃劳德推断出准確位置,尼尔斯反覆念叨这几个关键参照物,然后和维格摇摇晃晃离去,临行前“不慎”掉落了囚笼的钥匙。 由於负责放哨的战士被伊瓦尔拉去喝酒,俘虏们很顺利地打开铁锁,抵达附近的寨墙后,恰好发现一处足够大的狗洞,趁著夜色的掩护逃脱维京营地,就此消失不见。 次日清晨,拉格纳发现关押的三十名战俘逃脱,一怒之下抽了哨兵二十鞭子,然后筹办第二场宴会,再次邀请埃里克等人寻欢作乐。 第24章 燃烧的河流 连续多日参加宴会,埃里克本能地怀疑拉格纳有所图谋,表示自己不愿耽误时间,明天一早立刻启程。 “这么急?”拉格纳毫不在意,招呼属下继续送上酒水。 ...... 第四天,埃里克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感觉头晕脑胀,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脑袋里胡乱搅合。 “葡萄酒的后劲真大,昨天不应该喝太多。” 他缓慢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布,顿时被毒辣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呼喊属下给自己送早餐,不对,准確来说应该是午餐。 吃完,埃里克得知其余贵族和劫掠者头领仍在酣睡,无一人响应他的集结號召。 放在东方,主將擂鼓升帐,假如部下没有在规定时间抵达,犯事者轻者鞭笞,重则斩首。可惜此地是不列顛,埃里克和其余贵族、劫掠者首领没有严格的主从关係。严格来说,头目们仅仅追隨他出海劫掠,彼此地位平等,就算带人跑到拉格纳帐下,埃里克也找不到藉口追究。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等到下午,埃里克陆续前往各处营帐,挨个劝说他们別参加今晚的宴会,明天早些启程回北欧,到时自己在奥斯陆连开半个月的宴会,让这帮酒囊饭袋吃个够。 次日清晨,收拾完行李,一千三百多名维京海盗踏上归程。这次公然劫掠一个大型王国,连续两个月搜刮南部富庶地区,队伍的情绪普遍不错,自发讚颂埃里克的英明果决。 “感谢埃里克,愿奥丁赐福於你。” “埃里克国王,您是整个挪威地区最伟大的战士。” 埃里克骑著白马,耳畔儘是维京人对他的吹捧,欣喜之余不免有些惆悵。 这种崇敬情绪並不能维持太长时间。等返回北欧,眾人瓜分財富各自返家,很快会把埃里克拋至脑后。久而久之,直到他们彻底光最后一个银幣,才会重新想起埃里克的名號,乞求伟大的国王陛下再次带领他们出海。 “如此看来,我像是在给这群刁民做工。如果下次劫掠没取得足够的收益,这股崇拜反而转变成失望,进而滋生怨恨。” 埃里克肥胖的身躯隨著起伏不定的马背微微摇晃,觉得外出劫掠並非全是好处。自己应该把精力放在北欧,逐步蚕食周边地区,最终成为整个挪威的统治者。 隨后,他察觉一个严峻的问题——自己精力有限,管理奥斯陆地区实属不易,如何治理这个面积庞大的国度? 埃里克拿出酒囊大口灌著蜜酒,不经意间想到法兰克人的分封制度。 “所以,即便我统一挪威地区,也应该把部分权力委託给宣誓效忠的贵族,再往下是各地的乡绅地主,层层管辖,最后是身份低微的平民和奴隶......” 越往后,埃里克的眼神越发明亮,他似乎找到一条能让家族长久统治挪威的办法。 “看来我註定要成为挪威乃至整个北欧的君主,哈哈,回去就准备动手,找藉口剷除拉格纳这个最大的威胁,然后慢慢解决剩余的小角色。” ...... 两天后的下午,队伍距离亨伯河口的藏船地点越来越近,眾人的心情愈发焦躁,只想著赶在天黑前抵达河口。 没过多久,远处山林飞起大片鸟雀,埃里克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派遣十几个腿脚灵便的猎人先行侦查。 “所有人拿出武器,准备作战!” 很快,几声惨叫验证了埃里克的猜想,一千多名维京人迅速缩成一个圆形盾阵,不安地打量著周边山林。 时间流逝,前方的惨叫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更要命的是,天空竟然升起一大片浓烈的黑烟! “盎格鲁人在烧我们的船!” 此言一出,维京人军心大乱,失去船只,意味著他们只能停留在这片陌生且充满敌意的土地。 “抢回我们的船只!”在少量急性子的带动下,圆阵顷刻间裂解成无数碎片,一支支小队自发涌入山林,朝著黑烟瀰漫处亡命狂奔。 “回来,別乱跑。”埃里克欲哭无泪,这群白痴临走前还不忘背著沉重的行囊,即便他们顺利抵达藏船地点,届时体力消耗殆尽,如何能够与盎格鲁士兵对抗? “陛下,现在该怎么办?” 此时埃里克身边只剩一百多人,他只好勒令所有人把財物藏进路边灌丛,轻装前行。 半小时过去,埃里克忍受著沿途枝叶的剐蹭抵达岸边,发现河面到处漂浮著燃烧的船只,远看如同无数游动的火鱼,只有寥寥几艘长船冒死开往下游,但盎格鲁弓箭手並不准备放过他们。 在指挥官的命令下,他们发射大量浸润著松脂的火箭,犹如夜空坠落的流星雨。箭矢击打在船壳上,火苗顺著船壳四处蔓延,巨大的船帆燃烧著,一根根缆绳无力地垂落在河面,如同垂死的蛇群。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埃里克呆坐在马背上,无助地看著冲天火柱將云层染成暗红色。经此一役,亨伯河口的上百条战船付之一炬,两个多月积累的財富也被敌人夺走。就在不久前,他还在畅想今后的宏图伟业,转瞬之间遭遇重创,整个人隱隱有些精神错乱的徵兆,胡乱念叨有关诸神黄昏的传说: “火焰巨人苏尔特尔降临了,在他的带领下,无数敌人涌入阿斯加德,耶梦加得喷出的火烟和毒雾,瀰漫了整个宇宙......” 在埃里克的低语中,背著行囊的维京人陆续抵达岸边,望著燃烧的亨伯河口,无助地跪倒在地。 趁此机会,盎格鲁军队发动进攻,奈何天色已晚,绝大多数维京人分散逃入树林。 遥望他们的背影,王子埃拉发出一声低沉的嘆息,他只带了一千徵召民兵,还得分心保护缴获的輜重,腾不出手追剿这股敌人。 “算了,船只被毁,他们迟早会死在不列顛。” 想像著维京人的惨状,埃拉脸上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潮红,朝著北方大手一挥,“撤退,勇士们,隨我返回约克城。” 第25章 对峙 船只悉数被毁,失魂落魄的埃里克返回约克城外营地。 噩耗袭来,拉格纳和心腹陷入狂怒,嘶吼著要杀尽诺森布里亚的王室成员。 “诸位,退路断绝,如今只剩下一个选择——血战至死......” 拉格纳没有责备任何人,而是当眾发表一番极具感染力的讲话,凭藉高深的演说技巧,他如愿把这股绝望转变为復仇怒火。至此,仅剩的两千一百名维京人恢復斗志,重新凝聚成为一个整体。 人群中,维格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计划的第一阶段圆满成功,接下来的目標就是征服这个王国。 在他看来,维京大军就像一群野狼,吃得太饱会让他们丧失斗志,只有在半飢半饱的状態下战斗力最强。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约克城欢腾一片,上千军队押送著一列长长的车队抵达乌斯河西岸,通过船只把缴获的輜重输送进城。 骑乘著白马,身穿一袭锁子甲的埃拉在士兵簇拥下进城,路边居民狂热呼喊这位少年储君的名字,少女在窗边朝他拋洒鲜。霎时,纷纷洒洒的瓣自空中飘落,他不经意间伸出手,抓住几片粉白色的瓣放在鼻间轻嗅,只感受到一阵从未闻过的芬芳。 这就是胜利的滋味吗? 抵达王宫,埃拉发现父亲埃劳德正在召集九位郡长开会,內容主要是今年的徵税情况。 由於罗马时期遗留的传统,不列顛诸国普遍选择白银作为货幣,一枚银便士重约1.46g,上面印有本国君主的头像。这个时期,一盎格鲁磅约为349.9克,一磅白银能换取240枚银便士(1镑=20先令=240便士)。 去年,诺森布里亚风调雨顺,各郡农田获得丰收,王室收入达到一千三百磅白银,是埃劳德统治期间收入最高的年份。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突如其来的维京大军让王国財政陷入的崩溃边缘。 不到三个月,大半个王国遭到维京人的掠夺,尤其是富庶的利兹、谢菲尔德地区。今年税收预计仅有五百磅,前提是儘早歼灭维京人,否则连这个目標都不一定能达到。 “父亲,九位大人。” 发现埃拉王子出征归来,九位郡长躬身致意,埃劳德发现对方没有受伤,询问这次究竟缴获多少財物,有没有传说中的三千磅白银。 “一千零三十磅白银、五十七磅黄金,剩余都是铁器、呢绒,以及粮食。” 埃拉嘆了口气,坦言有一船维京人顶著箭雨跑路,估计装了不少白银,剩余部分估计隨著沉船落入河底,短时间內別想著打捞。 “不够,远远不够。”埃劳德伸手揉搓眼眶,他原以为偷袭成功,城外的维京人会四处溃散,没想到这伙人斗志旺盛,居然坚持在约克城下死磕。 如此一来,距离战爭结束遥遥无期,缴获的財物无法满足需求,自己该从哪里筹钱? 战爭是个吞噬金银的无底洞,以满员三百人的宫廷卫队举例,每个士兵標配铁鳞甲、头盔、方形盾、铁剑、平常换洗的几套衣服鞋袜、套在铁甲外面的黄色罩袍,总计三磅白银。 经过曼楚尼之战,卫队仅剩四分之一。若想重建这支仅有的常备军,需要七百多磅白银购买装备,再算上士兵薪酬、训练开支,整体费用高达千镑,超过年度收入的八成! “局势恶化到这种境地?” 提及財政,埃拉王子首先想到的是徵税,然而南部地区受损严重,榨不出多少油水,贸然收税將导致大量人口逃往南方的麦西亚王国。 无法徵税,唯一的出路就是借钱。埃拉看向父王,提议找教会借一笔款项应急。 “容我想想,”埃劳德犹豫不决。 诺森布里亚境內的各修道院拥有自己的土地,非但不用缴税,还能要求信徒缴纳农业產出的十分之一,以支持神职人员和教堂维护,財政状况远好於其他阶层。 掌权多年,国王有过五次向教会借钱的经歷,最后都没能偿清欠款,只能用土地抵债。 在他看来,用土地偿债属於万不得已的手段。每给出一块土地,王室都会损失相应的税收。王室收入越少,找教会借钱的次数越发频繁,此消彼长,今后诺森布里亚该由谁来做主? 这时,一位郡长提议,“找教会借钱渡过难关,打退维京人后召开贤人会议,徵收特別税偿还债务。” 等他讲完,另一位名叫帕斯卡的郡长提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建议,“既然仗打不下去,不如和城外的维京人谈判,让他们劫掠麦西亚,反正我们已经抢不出多少东西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埃拉王子大怒,恨不得把这人暴打一顿,“好不容易烧掉亨伯河口的战船,你却打算把人放走?假如他们不愿离开,是不是还想出钱贿赂?” 至今为止,不列顛还没有向维京人支付赔款的先例,一旦王室出钱,必然沦为其他国家的笑柄。 可惜,现场眾人绝对想不到,在一个半世纪后的991年,那时的威塞克斯早已统一整个英格兰地区,实力强盛,然而时任国王首次向维京人支付一万磅白银乞求和平,三年后再度支付一万六千磅,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爭论许久,国王採纳帕斯卡的和谈建议,派他前往围城营地,以谈判为藉口,打探维京人的真实意图。 ...... 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帕斯卡哭丧著脸走出约克城,朝著维京营地艰难地挪动步伐。 向负责放哨的海盗表明身份,帕斯卡待在营门一直等到下午,足足熬了五个小时,他不禁怀疑海盗头目是不是把自己忘了。 临近黄昏,有人推醒正在酣睡的帕斯卡,带著他一路向东穿过营区。 沿途维京人对於衣著体面的帕斯卡很不友好,仿佛逗弄朋友家的珍稀宠物,故意发出怪叫恐嚇,或者乾脆出手推搡。 来到营地东侧的草坪,他发现许多维京人正在摆弄一台高大的机械,伴隨一声巨响,这台机械拋投出一枚石弹,仿佛传说中投掷石块的独眼巨人,呼啸著砸向远处森林。 咔嚓。 在帕斯卡震惊的眼神中,石块轻而易举砸断多根树干,惊得林间鸟雀四起。 “不好,野蛮人打算用它砸毁我们的城墙!” 第26章 拋石机 见识过拋石机的威力,强忍恐惧的帕斯卡向这群海盗头目说明来意, “如今双方各有胜负,再打下去毫无意义,不如前往南方的麦西亚。” 对於郡长大人的建议,伊瓦尔、比约恩几人目光闪烁,扬言这人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將其暴打一顿赶回约克城。 “告诉你家主子,想让老子们离开,至少准备五千磅白银!” ...... 第二天,维格指挥海盗推动四台拋石机,安放在距离城墙二百米处。 “装填!” 隨著他的號令,壮汉们推动绞盘,把配重箱提升至十米高的发射位置,木轴摩擦的吱呀声在战场上格外刺耳。 另一侧,装填手把一枚重约五十公斤的石块推入皮製拋兜,石块表面布满裂纹,確保它在撞击时儘可能多的產生破片。 “一號装填完毕!” ...... “四號装填完毕!” 见状,维格下令轰击城墙,击锤落下的瞬间,重达两吨的配重箱轰然坠落,另一端的长臂迅速抬升,弹丸在离心作用下挣脱束缚,撕裂空气產生的尖啸令人毛骨悚然。 须臾之间,约克城东墙炸起三团灰雾,一枚恰好命中垛口,躲藏在后方的弓箭手来不及惨叫就被碎石击杀,剩余两枚砸中墙体,还有一枚越过城墙远远落入城內,惊起一片妇人的尖叫。 “继续。” 轰击从早晨持续到下午,隨著夜幕降临,四台投石车被缓慢推回营地,度过平静的一夜后,它们再度返回原来位置,重复且枯燥的拋投石块。 期间,有个木匠提议火攻,得到许可后,他尝试用松脂、沥青与柴草製成一个圆球,点燃后迅速拋投,火球在空中划过一道炽热的红色轨跡,仿佛地狱恶魔召唤的灭世火雨。 半分钟过去,城內燃起一道乌黑的烟柱,眾人一致认为效果不错,选定两台拋石机负责火攻。 不到半天时间,约克城处处都是繚绕的黑色烟雾,由於城內街道狭窄,火势蔓延速度极快,逼迫埃劳德调遣半数士兵前去救火。 “维京人从异教神明学会了邪恶的魔法。” 救火途中,埃劳德发现民眾被这种新式武器嚇坏了,只好请来主教举行驱魔仪式,在一眾神职人员的吟唱声中,勉强稳定了城內的民心。 傍晚,轰击告一段落,埃劳德拖著疲惫的身躯返回王宫,与贵族们共进晚餐时,绝大多数人提议出城决战。 “城內聚集了四千民兵,数量远多於城外的维京人,优势在我。” “对,儘快杀光这群海盗,家里还有一堆农活等著我们。再拖下去,万一耽误九月份种植冬小麦,明年恐怕会有一场饥荒。” “就算不能取胜,至少也该摧毁他们的投石车,今天有两成民房遭到焚毁,再持续几日,整座约克城都將化作废墟。” ...... 被属下吵得头晕脑胀,埃劳德答应明日出兵。 仔细想来,各地贵族的担忧確有道理,大多数兵力聚集在约克城,其余地区防御薄弱,时不时遭到零星海盗的劫掠,这场战爭不能再拖下去了。 次日清晨,埃劳德率领三千五百士兵出城迎战,刚一列阵就遭到投石机的轰击。民兵士气低落,不顾长官的约束拥挤著逃回城內,踩踏死伤者超过二百。 重整部队,埃劳德率领士兵通过北门出城,打算绕过野蛮人的投石机,从北侧攻打他们的营地。 这招確实起效了,由於投石机笨重迟缓,直到诺森布里亚军队列好盾墙,那四台投石机仍在缓慢蠕动,犹如一头年迈昏聵的山猪。 “进攻。”埃劳德拔剑指向前方。 按照帕斯卡打探的消息,营地北侧防御薄弱,敌人搭建了许多库房,还圈养上千头牲畜,最適合作为突破口。 盾墙推进,维京人发射的箭矢没有造成太大伤亡。抵达寨墙下方,部分民兵拋投抓鉤,另一端系在驮马身上,驱动马匹拽开好几处缺口。 看著源源不断涌入营地的士兵,埃劳德欣喜之余略微有些错愕,维京人的防御竟然如此粗陋? 很快,將近三千部队攻入营地,埃劳德带著仅剩的六十名甲士尾隨其后,发现北区確实如帕斯卡所言,库房遍布,外加一座圈养许多绵羊的畜栏。 而在不远处,手持圆盾和铁斧的维京人被民兵打得节节败退,不得已放弃库房,各自背著小袋財物逃往南部区域。 “好多银幣!” 奔跑途中,不断有亮闪闪的银幣顛簸著洒出,吸引绝大多数民兵的目光,他们彼此对视,旋即默契地冲向各处库房,拼命抢夺內部积存的物资。 作为农民,为国王作战是他们与生具备的神圣义务。既然是义务,民兵领不到任何工资,还得自备武器响应徵召,大多数人仅装备一把锈跡斑驳的铁斧和一面方形木板。贫困至此,他们对战利品的渴求压倒了其余杂念,內心只剩一个念头——抢,儘可能多抢一些。 “不好,快叫他们撤回来!” 部队陷入混乱,埃劳德派遣侍卫通报那些贵族、乡绅,让他们约束各自的民兵,沿著缺口有序退出营地。 在侍卫的驱赶下,一小撮民兵骂骂咧咧朝外走去,隨即被迎面而来的箭雨射倒大半。两个倖存的侍卫躲在盾牌后方张望,发现营地外面聚集了大批维京人,数量过千。 “陛下,我们遭遇伏击,外面是维京人的盾墙。” 听到侍卫传来的噩耗,埃劳德差点跌落马背,此情此景,正如自己在曼楚尼精心策划的伏击战。 “坏了,野蛮人居然学会了我的计策。” 营外布置著大量伏兵,埃劳德下令全军继续向南突进,一鼓作气从南方突围。 冲了百来步,最前方的部队突然惨叫著陷入地面,后面的民兵嚇得当场止住步伐,低头望去,前方挖了一道宽约四米,深约两米的尖刺壕沟,只有几条狭窄的过道通往东、西、南三面。 看著壕沟对面的大批维京弓箭手,埃劳德有种明悟,从即日起,整个诺森布里亚的国运就此终结了。 第27章 破城 深陷绝境,残存的侍卫没有遗忘当初的效忠誓言。时间紧迫,他们合力推倒西北角落的寨墙,裹挟心灰意冷的埃劳德衝出包围。抵达城墙下方,跟在埃劳德身后的侍卫只剩三人。 除此之外,大多数民兵被堵在营地,徒劳地缩成一个圆阵,藉此抵御维京弓箭手的拋洒的羽箭。 僵持大半个小时,行动迟缓的投石机抵达附近,维格命人向盾阵投出一枚石块,彻底碾碎了民兵的抵抗意志。 “劝降,”他看向一个会说盎格鲁语的维京人,“转告他们,拉格纳保证普通农民的生命安全。” 大势已去,超过两千七百民兵把武器扔进壕沟,陆续沿著狭窄的过道离开包围圈,脸色悲戚,仿佛一群瑟瑟发抖的绵羊。 剩余的二百多人依旧在包围圈內坚守,他们主要是贵族、乡绅,以及各自的亲信。维格没兴趣和他们废话,让投石机、弓箭手赶尽杀绝。 至此,诺森布里亚的最后一支野战部队全军覆没,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天空澄澈,阳光明媚,维格仰头望著悠悠白云,正准备念几句诗词,忽然看见埃里克的人纷纷拔剑,有意砍杀手无寸铁的俘虏。 “这些人不能杀!” 维格衝过去用龙息剑格开一人的兵器,独自挡在俘虏前方。见他这副做派,埃里克气极反笑,“为什么不能杀?而且,为了这些盎格鲁矮子,你竟敢对著我拔剑?” 这时,拉格纳带人赶到,他微笑著走到埃里克面前,“既然答应要保他们,就该说到做到。现在反悔,別人今后会怎么看我?城破在即,难道要在这种时刻內訌?” “好,我可以不杀那些俘虏,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拉格纳笑得毫不在意,“先关起来,反正营地不缺粮食。等打下约克城再说,也许还能从他们的家人手中捞一笔赎金,或者乾脆卖给奴隶贩子。” ...... 取得这场史诗性的大胜,维格指挥投石机继续轰击城墙,几乎每天都有居民越过乌斯河向西逃命,部分维京人打算渡河追杀,被他拦下了。 “城內居民越少越好,等人跑得差不多了,后续的总攻会轻鬆许多。” 围三缺一,儘量放任盎格鲁人撤离,而不是逼迫他们死守约克,这是维格在后续半个月推行的策略。 隨著时间推移,城墙上方的身影日渐稀疏,当守军数量减少到某个临界点后,总攻开始了。 清晨,投石机照例拋投石块。与以往不同的是,营地陆续推出十座高约七米的攻城塔楼,朝著约克城徐徐前进。 十分钟过去,攻城塔楼陆续贴近城墙。在守军忐忑不安的眼神中,塔楼前方的挡板轰然下落,紧接著,无数身穿铁甲的维京人涌上城墙,以绝对的数量优势粉碎盎格鲁人的抵抗。 时隔三个月,这座由罗马人修筑的坚固城市终於陷落了。 瞧见城头的红黄条纹旗被维京战士砍断,维格顿觉卸去一副重担,独自坐在投石机旁边歇息。 “你还愣在这干嘛?城里的好东西都快被他们抢光了。” 此刻,尼尔斯带领的弓箭手换上圆盾、铁斧,作为最后批次进入约克城。发现维格倚靠著投石机晒太阳,忍不住催他动身。 “呼,我累了,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这段时间,维格不仅负责建造攻城器械,还要操心营地防务、后勤分配、安置俘虏,劳累到这种地步,导致他时不时出现呼吸急促和心悸的症状。假如再拖一段时间,恐怕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傢伙就要猝死了。 “不容易,这一切真不容易。” 带领一支形如散沙的军队攻占约克城,经过这场磨礪,维格感觉自身的统帅能力大幅提升。儘管还达不到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地步,但足以应付一支规模两三千人的部队,对於人口稀少的中世纪欧洲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 晒著太阳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维格打著哈欠返回营地,这里只剩一百多个老弱病残,以及两千七百名惴惴不安的俘虏。 他巡视一遍库房,要了壶蜜酒和一小包咸肉,望著日渐西沉的斜阳,盘旋在半空中的漆黑渡鸦,以及反射著无数细碎阳光的乌斯河面,独自慢悠悠吃著,时不时说出一些旁人从未听过的言语。 许久,尼尔斯麾下的一名弓箭手匆忙找过来,中止这段难得的休憩时光。 “又出什么事了?” “诺森布里亚国王率部突围,被伊瓦尔带人追上,只剩王子带著几个隨从撤离。伊瓦尔亲自斩杀国王之后,把那顶王冠送给了拉格纳,引得埃里克的人十分不满,目前正在对峙。” 约克城陷落,国王埃劳德兵败身死,各地残余势力掀不起太大风浪,诺森布里亚的毁灭已成定局。这笔庞大的遗產摆在眼前,仅凭拉格纳一方势力吞不下,后续还有的吵。 十多分钟后,维格抵达约克城中心的空地,几乎所有的中高层成员都聚集在此,彼此间神情微妙,气氛肃然,唯独少了拉格纳和埃里克。 “他俩在哪?谈了多久?” 伊瓦尔眼神瞥向右侧的约克大教堂,“谈了有一段时间,老东西的脸色很差,估计这次很难应付过去。” 突然,教堂响起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衝进大门,发现拉格纳与埃里克並未动手,顿时鬆了口气。 “都下去吧。” 拉格纳让眾人退出教堂,仅剩维格仍然留在內部,示意他赶紧离开,“这是我们两人的谈话,你先出去。” 维格摇了摇头,“谈了很长时间,甚至还动手砸东西,究竟是什么导致你们没谈拢?” “还能有什么?”埃里克的眼神颇具嘲弄,“一个月前,埃劳德派人袭击我们在亨伯河口的船队,他如何知晓船队的具体位置?维格·哈肯森,你是个聪明人,能否解释一下这个问题?是不是有內鬼故意透露消息?” 第28章 晚宴 “解释?”维格扶起跌落在地的纯金烛台,望著两侧墙壁精美的彩绘图案,漫不经心回应: “两方交战,总会有些俘虏落在对面手里。也许埃劳德抓住几个维京人,从中拷问出船队的存放地点,仅此而已。” “你以为我傻?”埃里克恶狠狠放出威胁,“有人贪图诺森布里亚的王冠,为此故意泄露船队位置,引诱敌人將其烧毁,逼迫两千多名维京人留下来血战。这个消息放出去,你觉得有多少人会相信?” 从哥德堡出发时,共有三千五百名维京人,经过数个月的廝杀,如今只剩下两千出头。按照埃里克的预计,一旦戳破这个卑劣的谎言,绝大多数维京人都会站在自己身后。 “拉格纳·罗斯布洛克,『无骨者』伊瓦尔,还有你『神选者』维格,我知道你们名声很大。只可惜再大的名声也救不了你们。” 埃里克变换著几个手势,“得知真相,有多少人愿意站在你们身后?一百人?两百人?还是三百人?” “不止这些。” 维格指著城外的营地方向,“你忘了营地的两千七百名俘虏,我让尼尔斯的人接管库房,隨时准备给他们发武器。俘虏可不在乎是谁提供的船队位置,这些人只知道你打算杀光他们,拉格纳却一直在保护他们,倘若发生火併,你觉得俘虏会站在哪一边?” 这人疯了? 发现维格竟有拉拢盎格鲁人对抗维京同族的心思,埃里克国王的眼神无比错愕。 “好,好,原来一切早有预谋,看来你们更適合当一个狡诈卑劣的盎格鲁人。” 维格:“预谋?您自己又能好到哪去?大家出来混,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想当初奥斯陆的王位由你的哥哥继承,传说他在某天被邪魔蛊惑跳下山崖。或许所谓的邪魔自始至终都不存在,只是某个好弟弟的藉口罢了。” “维格,你少说两句。”眼看埃里克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拉格纳上前搂住他的肩膀, “埃里克,我们是一家人。索拉是你最疼爱的妹妹,也是我挚爱的妻子,假如她听到哥哥与丈夫自相残杀的消息,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用妻子拉近两人之间的感情,拉格纳建议今后继续合作,埃里克返回奥斯陆成为挪威之王,自己留在约克成为诺森布里亚之王,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一起合作,还是火併?全看你的选择。” ...... 夜色降临,在眾多关切的眼神中,埃里克与拉格纳走出约克大教堂,相互搂著肩膀,笑容洋溢,仿佛一对再亲近不过的兄弟。 “致拉格纳,伟大的维京英雄,除了他,没人有资格成为诺森布里亚的国王。”埃里克举起对方的右手,当眾承认他的统治权。 作为回报,拉格纳也扯著嗓门呼喊,“致埃里克,挪威地区独一无二的主宰,愿奥丁赐福他的家族。” 在两人身后的大教堂,维格置身於阴影之中,静静观望喧譁闹腾的人群,眼神幽邃。 不出意外,接下来是至关重要的分赃环节,自己策划並参与这场凶险万分的豪赌,希望能分到令人满意的战利品。 ...... 残留著大滩血跡的王宫,维京大军的中高层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功晚宴,贵族们尽情享用美食,却对平日最爱的葡萄酒、蜜酒敬而远之。 显然,他们都在期待后续的会议,不敢让酒精麻醉自己的思维。 烛影闪烁,似乎人人都在低语,各自的影子投射在两侧墙壁,张牙舞爪,变幻莫定,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维格坐在右侧的长桌中央,面容平静,因为他留在教堂旁听了两位国王的谈判,许多人凑过来打探消息,询问这片土地会有怎样的未来。 “我不清楚,也没资格干涉。”他严守口风,连关係最亲近的伊瓦尔也不曾透露。 此时,大厅走进来一个身材瘦削,面容白净,穿著黑色亚麻长袍的盎格鲁贵族。伊瓦尔一眼认出他的身份,“帕斯卡?” 发觉眾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帕斯卡扶正胸前的蓝宝石胸针,缓慢走到王座前方,单膝下跪,宣誓效忠拉格纳作为诺森布里亚的新王。 行礼完毕,拉格纳把人搀扶起来,当眾介绍,“帕斯卡,蒂斯的世袭领主,熟知诺森布里亚的情况,我有意任命他为財政大臣。” 在眾多忐忑不安的眼神中,两位国王带著帕斯卡前往大厅右侧的一处房间。他们离去后,餐桌上的低语迅速演变为爭执,尤其是倖存的七名贵族。 作为本次劫掠的股东,他们出人出力,还得承担极高的生命风险。如今事到临头,两位国王却撇开他们进入密室私聊,寧愿带一个新投降的盎格鲁人也不相信维京同族,简直不顾一点情面。 “这个盎格鲁矮子瘦弱白净,估计连个盾女都打不过,凭什么让他当財政大臣!”伦纳德端著酒杯反覆锤击桌面,怒斥两位国王不守规矩。 “说得对,”乌尔夫恶狠狠啃著猪蹄,“而且还让他保留蒂斯的世袭领地,对了,蒂斯究竟在什么地方?该不会是在南方地区吧?” 纵贯整个不列顛岛,越往北,地势崎嶇,气候寒冷,而南方的土地平坦肥沃,因此受到一眾贵族的青睞。尤其是曼楚尼、利兹、谢菲尔德,以及亨伯河口附近的土地。 提及世袭领地,贵族们瞬间来了精神,伦纳德摆出贡献,以此证明自己配得上曼楚尼这个拥有石制城墙的定居点。 “出发时,我的领地总共带来了三百二十人,其中还包括四十套铁甲,以及七十副弓箭......” 从此刻开始,原本少得可怜的欢庆氛围荡然无存,矛盾彻底摆到檯面上,有人说自己提供十条长船,还有人显摆自己提供了五千支羽箭。七人各有说辞,相互间不肯有半点退让。 贵族们爭权夺利,那些暂时还没有上位的人更加焦虑。尼尔斯赖在维格身边,不停询问拉格纳和其他两人在密室做些什么。 “还能干嘛?作为外地人,拉格纳的首要任务是询问诺森布里亚的大致情况,”维格皱著眉头,右手反覆摸索自己的下巴,“估计要很长时间,耐心等著吧。” 第29章 土地 两个多小时过去,大厅的气氛愈发激烈,甚至有贵族拔出长剑恐嚇旁人,差点引发一场火併。 局势彻底恶化之前,三人返回大厅,感受到眾多期盼的目光,拉格纳清了清嗓子, “经过这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远征,我们取得了前人从未有过的功绩,作为劫掠发起人,我感到由衷的自豪,同时也对你们的付出深表谢意。” 说罢,他举起酒杯,领著眾人喝了一轮酒,让帕斯卡展开一幅羊皮捲轴,上面標註了诺森布里亚的各处定居点。 “亲爱的兄弟,这份荣耀我不会独享,有什么要求儘管提出来。” “等一下,”伦纳德高声喝止,提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陛下,您所说的兄弟具体包括哪些人?除了我们,是否还有新成员加入?” 伦纳德的话语点醒了其余六名贵族。 新人越多,老人分得的利益越少。稍加思索,他们决定暂时联合起来,向新任君主施加压力。 拉格纳抿了小口葡萄酒,笑容僵硬,“对,有些人出过不少力,我打算册封他们为贵族。” 下一刻,伊瓦尔顶著眾人的目光来到大厅中央,面色泰然自若,“曼楚尼之战我夺取诺森布里亚的王旗,利兹、约克两场攻城战,我两次率先登上城墙,还亲手斩杀国王埃劳德和他的王后,这些功劳够不够分量?” 等他说完,参加宴会的中层头目齐声吶喊“无骨者”的名號,一边用酒杯锤击桌面,认可这位传奇人物的功劳。 在伊瓦尔之后,维格也走到大厅中央,感受到数十双目光集中在身上,他显得异常平静: “曼楚尼一战,我的战术帮助大军反败为胜,重创埃劳德的宫廷卫队。后续的约克围攻战,我负责建造各类攻城器械,中途策划了一场伏击战,逼降將近三千民兵。诸位,假如没有投石机、没有塔楼,是否能够攻下约克城?即使用传统的长梯攻破城墙,又会死伤多少战士?” “神选者!” “神选者!” 眾人齐声念诵维格的名號,承认他有资格成为贵族阶层的一员,只是吶喊声相比伊瓦尔稍微逊色一些。毕竟维京社会崇尚勇武,维格缺乏斩將夺旗的功劳,终究差了点意思。 可即便如此,他终究还是过关了。从一个哥德堡乡间的底层农民,歷经无数艰难险阻终於摆脱过往烙印,成为统治阶层的一员。 “了却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从即日起,我总算有了上桌吃饭的资格。呼,这一切著实不易。” 回想过往种种,维格內心百感交集。假如这次没能封爵,他已经做好前往东欧投奔留里克的准备,或者前往君士坦丁堡担任僱佣兵,选择多的是,总不至於留在不列顛给人打白工。 隨后,比约恩也说出自己的功绩——斩杀两名盎格鲁贵族。只可惜这种功劳无法打动眾人,呼声寥寥。 七名贵族低声耳语,本著限制君权的原则,否决比约恩的要求。 如今拉格纳担任国王,占据最重要的约克城,伊瓦尔和维格是他的心腹,如果再多几个效忠派担任实权贵族,届时伦纳德这些人的日子不会好过。 陷入狂怒的比约恩愤然退场,尼尔斯硬著头皮上前,“曼楚尼一战,我带领弓箭手击伤国王埃劳德,迫使敌军后撤。约克城一战,我也带领弓箭手射杀城墙上的守军......” “让弓箭手集中射击是维格的主意,”乌尔夫面无表情,逐字逐句说道:“至於射杀敌军,仅仅只是弓箭手的本职工作,你没有突出的功绩,无法担任实权贵族。” 维京人崇拜披坚执锐的破阵勇士,对於弓箭手存在若有若无的鄙夷,乌尔夫很乾脆地拒绝尼尔斯,询问还有没有其他人。 之后,贡纳尔、奥姆各自表功,毫不意外的遭到否决。 限制王权是贵族的本能,若不是伊瓦尔和维格的功绩太过耀眼,有可能拉格纳的眾多心腹连一个名额都捞不到。 察觉拉格纳的理智濒临极限,埃里克暗自窃喜,表面上做出一副不偏不倚的中立態度, “论功行赏,这是先祖延续下来的传统。如今確定了贵族名额,接下来让帕斯卡详细介绍各地情况,便於大家挑选。” 身为一个毫无班底的新晋贵族,维格自知实力低微,懒得与別人爭抢南方的富庶地区,率先开口,索要泰恩堡作为自己的封地。 图 这片土地位於诺森布里亚的东北海岸,再往北就是皮克特人的领地,也就是后世所称的苏格兰地区。 金边银角草肚皮。 按照维格的想法,泰恩堡毗邻边境,適合未来向北发展,而且还能避开南方麦西亚、威塞克斯等国的报復,堪称两全其美。 “你想好了?”发现心腹挑了块平平无奇的领地,拉格纳忍不住劝他多想想,奈何维格执意选择泰恩堡。 眼见劝说无效,拉格纳疲惫地点头,“如你所愿。” 隨后,伊瓦尔索要一块物產贫瘠的土地——德文特,位於西北海岸,同样靠近北方边境,纬度和泰恩堡差不多,让眾人倍感诧异。 “老子爭不过你们,只好隨便挑块空地,没意见吧?” 要求得到通过,伊瓦尔瞥了眼身边的维格,心意相通,两人不禁会心一笑。 他们的想法类似,维格覬覦北方苏格兰的土地,伊瓦尔则把目光投向西边的爱尔兰。 在伊瓦尔的认知中,这座岛屿遍布大大小小的势力,鬆散且易於征服,而且岛上的贵金属加工工艺精湛,出產包括项炼、胸针、餐杯之类的名贵饰品。 比如拉格纳手里端著的硕大华丽酒杯,主体为白银,杯身镶嵌著一圈黄金,还有珐瑯、孔雀石、琥珀、云母等装饰品,编织出动物、禽鸟,以及几何图案,堪称绝无仅有的珍品。 “区区一个伯爵(雅尔)的名號罢了,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开始,只有王冠才配得上我的身份。”伊瓦尔目光闪烁,儼然把爱尔兰之王作为今后的奋斗目標 第30章 册封 按照帕斯卡给出的评价標准:约克城、曼楚尼、利兹、谢菲尔德为上等领地,兰开斯特、亨伯河口算是二流,泰恩堡、德文特、蒂斯等领地为末流。 经过漫长的爭吵、威逼利诱,七位贵族终於爭出一个结果,伦纳德如愿获得曼楚尼这个仅次於约克的地盘,堪称最大贏家。 他的老邻居乌尔夫实力最弱,爭抢不过其他人,最终选择了默西河口作为封地,境內最大的定居点只有三百人,当地人称之为利物浦。 从地图上看,默西河自东向西匯入海洋,曼楚尼占据上游,利物浦占据下游,两人兜兜转转从瑞典来到不列顛,到头来还是一对邻居。 老冤家吃瘪,伦纳德笑得乐不可支,“听说默西河盛產鰻鱼,乌尔夫,这下你可有口福啦。哈哈,乾脆以后別种地了,让你的领民专心捕鱼,有多少我收多少。” 分到最差的一块领地,乌尔夫的心情本就恶劣,瞥见伦纳德面目可憎的笑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憋屈。 “艹**,”他暴起挥拳把人捶翻在地,隨即扑过去扭打成一团,宛如市井隨处可见的醉汉斗殴。 伴隨著大厅中的鬨笑,这场影响深远的宴会宣告结束。 ...... 往后两天,拉格纳让那些投降的书吏清点物资,顺便让工匠熔铸十一枚黄金戒指。等到诸事妥当,他在王宫前方的广场召集眾人,亲手宰杀一头公牛献祭神明,隨后举行册封仪式。 在两千维京人的注视中,他从托盘拈起那枚硕大的国王之戒,郑重戴上右手无名指,戒面是一个传统的雷电符文。 “伊瓦尔,”他从人群中叫出自己的长子,“曼楚尼之战夺取王旗,两次率先登上城墙,亲手斩杀国王埃劳德,战功冠绝全军。以奥丁之名,册封你为德文特伯爵(雅尔)。你是否愿向奥丁起誓,永不背叛你的国王,並为王国奉献终生?” “我愿意,”伊瓦尔单膝下跪,捧起拉格纳的右手,对准戒面轻轻吻了一下。 紧接著,拉格纳赐予对方一枚戒指,戒面是一个笔画简洁的狼头,图案由伊瓦尔亲自选定,他似乎对狼有种莫名的偏爱。 轮到维格,他照例单膝跪地,以奥丁之名宣誓效忠,被册封为泰恩堡伯爵。 维格选择的戒指图案是龙,可惜北欧蛮子见识浅薄,偏把这条没有翅膀的五爪龙称之为蛇,多次纠正之后,他无奈默许了这种说法。 第三位册封的贵族是帕斯卡,之后才是伦纳德、乌尔夫等七名贵族。 显然,拉格纳在用册封的先后顺序彰显亲疏关係,自从两天前七名贵族联合否决比约恩等人的资格,他暗自把此事记在心底,发誓找机会报復他们的冒犯。 ...... 册封结束,君臣名分已定,拉格纳如愿成为诺森布里亚的国王,接受过眾人的欢呼,他命人抬出一箱箱財物,按照出力多寡进行分配。 为了拉拢关係,拉格纳分给埃里克国王的钱財最多,足足五百磅白银,然后是伦纳德、乌尔夫这类“股东”,每人多则百磅,少则三十磅。 轮到维格,由於他出发前投资了全部的二十磅白银积蓄,拉格纳兑现承诺,给予投资额同等数量的分红,再算上这次的战功,维格总计拥有六十磅白银。 一个伯爵头衔,六十磅白银,一副锁子甲,一柄大马士革钢剑。 这是维格打拼三年获得的財產,接下来的任务是招揽士兵,前往北方接管自己的领地。 ...... 瓜分完战利品,维京大军陷入持续三天的狂欢,维格趁机和底层战士拉拢关係,试图说动他们给自己打工。凭藉积攒的名声,许多人答应追隨他,但仅仅是毫无约束力的口头答应,很多人酒醒之后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真是一群得过且过的傢伙。” 摆脱那帮醉鬼,维格独自在城墙上散步,正值秋季,河对岸有少量农夫正在播洒冬小麦的种子。作为新任国王,拉格纳在帕斯卡的建议下宣布保护底层农民,反正他们也没多少东西可抢。 来到北侧城墙,城外正在焚烧战死者的尸体,浓烈的烟雾夹杂著焦臭味,他捂著口鼻快步走过。经过一处塔楼时,发现两位国王正在顶层看风景。 “维格?过来,我有事情问你。” 拉格纳把人叫到身边,询问他对未来局势的看法,“埃劳德和他的王后被杀,只剩王子一人逃脱,你觉得他能否组建一支军队进行反扑?” 遥望远处鬱鬱葱葱的橡树林,维格思索片刻,认为近期不会再发生大规模战爭。 “缺钱、缺装备,埃拉王子在南方蹦躂不了多久,有可能被干掉,也有可能逃入麦西亚寻求庇护。至於麦西亚,大量难民涌入国境,长期来看会增强他们的国力,前提是拨出存粮养活这些人,並帮助他们开垦出新的农田。等到难民能够自给自足,至少需要两年时间。” “唔,两年时间足够了。” 拉格纳对属下的回答相当满意,“不错的想法,难民大量消耗麦西亚的存粮,导致麦西亚无法支撑一支数千人军队的主动进攻。在此期间,我吸引北欧的维京人过来定居,这里有的是耕地,自然环境远好於寒冷贫瘠的北欧,无需担心招不到人。” 埃里克点头应和,“不列顛確实適合种地,但长此以往,维京人的血性都被磨没了,在我看来反而得不偿失。” 维格摇了摇头,“劫掠和定居海外,非要二选其一的话,我选择后者。数十年来,维京人热衷於出海劫掠,带回大量的金银的同时荒废了农业生產,因此粮食价格一路攀升,饥荒频发,进而导致劫掠者数量越来越多,农业產出进一步降低,陷入一个无法逆转的恶性循环。” 右手抚摸著斑驳的墙体,他不禁怀念起过往岁月,“想当初,我在哥德堡乡下务农时,一个月就遭遇两起劫掠事件,大部分劫掠者都是吃不上饭的平民。从这方面来看,与其留在北欧苦熬,倒不如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第31章 採购 瓜分完战利品,埃里克国王开始建造船只,八百多个维京人携带財富隨他返回北欧,剩余的一千二百人选择在不列顛定居。 送別战友,拉格纳劝说贵族留在约克城过冬。 “总共只有一千二百人,人数太少,远不足以掌控这片广袤的国土,贸然分散只会让我们更加虚弱。” “陛下说的有道理,”绝大多数部下返回北欧,伦纳德只剩八十人,他绝不会蠢到仅带著这些人接管曼楚尼。 除了他,其余贵族也抱有同样的想法,计划等到来年开春,大量维京移民涌入不列顛,到时再去接管各自的封地。 达成共识,拉格纳命人修缮城防,整肃约克城周边的秩序,听说埃拉王子在南方组建军队,他亲自带领八百战士前去討伐。 面对这支装备简陋,士气低下的部队,拉格纳毫无疑问取得大胜,打得埃拉王子仅以身免。 望著王子骑马逃窜的身影,拉格纳本想取笑他的狼狈不堪,可话到嘴边,心中突然萌生一种诡异的预感,似乎这人將在未来给自己造成很大麻烦。 基於这种理由,拉格纳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追著对方到处乱窜。隨著树叶逐渐变黄,埃拉得到的支持越来越少,最终逃入麦西亚境內。 直到第一场雪降临,拉格纳带领部队返回约克城,趁著这段宝贵的空閒时间,他开始向帕斯卡学习盎格鲁语。 意外的是,国王陛下的语言天赋绝佳,进度仅次於维格这个公认的天才。 “看来我天生適合学习外语。” 事实上,学会盎格鲁语並不意味著万事大吉。目前西欧流行的书写语言是拉丁语,为了履行国王的各项职责,即便拉格纳掌握盎格鲁语,还得学习拉丁语和算术,每日从早学到晚,不禁感嘆这种生活比预想的差太多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仅仅是个开始,您以后有很多事要忙。” 面对老板发出的牢骚,维格淡淡回应,然后继续练习学过的盎格鲁单词。儘管他穿越前会说英语,但时隔千年,盎格鲁语(古英语)和现代英语的差別太大,几乎称得上两门不同的语言。 然而,再困难维格也得坚持下去。假如统治者不会说本地人的语言,必然会被管家、税吏等少数群体矇骗,到时他们巧立名目从底层榨取利益,到头来吃亏的还是统治者本人。 ......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越来越多的维京人抵达诺森布里亚。 四月初,维格顺利招揽到一百名追求財富的劫掠者,还有二百名打算定居的维京人,其中包括自己在哥德堡乡下的老邻居约伦。 看著二十来张熟悉的面庞,维格得知去年冬季格外严寒,不少人活活冻死,乡亲们实在是熬不下去了,所以跑来不列顛重新开始。 “感谢诸位对我的信任,每户人家三十英亩的土地,两年內不收取赋税。” 公元五世纪初,最后一支罗马军队撤离不列顛,盎格鲁-撒克逊人从如今的德国北部迁移至不列顛,征服了原来的凯尔特人,由於地广人稀,每户最初能够分得120英亩的份地,称之为“海得(hide)”。 时代变迁,自耕农群体的平均土地面积越来越小,富农阶层拥有30英亩,称之为“威尔格特”(virgate),往上是地主,往下是挣扎在温饱边缘的贫农、佃农和农奴。 (按照《末日审判书》的统计,十一世纪,英格兰百分之九的人口属於农奴。) 对於维格给出的条件,二百个维京农民很满意。至於那些只要钱財不要土地的劫掠者,维格承诺会让他们有足够的收穫,否则自己掏钱作为补偿。 凑齐足够的人手,他列出一份详细清单,向拉格纳新任命的宫廷总管——贡纳尔申请物资。 “老伙计,我总共只有六十磅白银,烦请高抬贵手。” “好说,喜欢什么隨便拿,出来后找我报帐。” 遍布红色山茶的宫廷园,贡纳尔懒洋洋躺在靠椅中,接受两个盎格鲁侍女的殷勤侍奉,他无暇招待维格,而是让对方自行前往库房领东西。 没能成为实权贵族,贡纳尔半年来心情鬱结,一直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態度。先前伦纳德、乌尔夫等人领物资时,被他找茬狠狠奚落了一顿,最后闹到拉格纳面前,也只是不痛不痒责骂几句。 “多谢。”维格不愿招惹这个脾气恶劣的傢伙,示意几个新收的盾卫跟隨自己进去搬东西。 不论身份高低,每个维京人出海总会配备一面圆盾,一柄铁斧。维格不缺近战兵器,急需的是盔甲,既然招募了二十名盾卫,自然要配备相应的防具。 “二十套老旧铁鳞甲、二十顶铁盔、五十把长弓,以及两千支羽箭......” 在四个盎格鲁小吏的监督下,盾卫往返於仓库和外界,把预定的物资堆放在马车。除了军械,维格还购买一批粮食,以及耕地用的铁製农具。 完事后,他找到正搂著侍女廝混的贡纳尔,询问牲畜在什么地方。 “全部圈养在城东,”贡纳尔从女人的衣裙抽出右手,隨意指派了两个小吏,“先结帐,等会让他们带你过去。” 离开躺椅,贡纳尔粗略检查一遍马车上的物资,“就这些?总计四十磅白银,不多准备点东西?” “小门小户,比不上伦纳德他们財大气粗,”维格嘆了口气,“还有十五磅用於购买牲畜。剩余五磅不能动,我答应了那帮劫掠者,假如收穫没能达到预期,我需要自行出钱补偿他们。” “是吗?” 瞧见维格的窘迫,贡纳尔的心情有所好转,似乎实权贵族的生活好不到哪去。思索片刻,他让对方额外带走几匹布料,“北上接管封地,队伍前方总得有面旗帜,算我送你的。” “再见,兄弟。”维格与对方道別,前往城东畜栏买了十匹马、四十头耕牛,诸事妥当,带领队伍就此离开约克。 第32章 泰恩堡 第二天中午,队伍离开平原地带,道路东侧是一片占地宽广的大沼泽,泥炭储量丰富,西侧是一片同样广袤的丘陵。 根据帕斯卡的介绍,这条道路是罗马时期遗留的產物,连接诺森布里亚北境与中南部地区,平日经常有行人遭到劫掠,歷代国王都会派遣卫队搜山清剿,可惜效果不佳。 “提高警惕,接下来的路段可能遇上盗贼。” 维格骑乘著一匹毛色浅灰的牝马,示意队伍从輜重车取下圆盾,隨时准备开战。 环视四周,道路前方空无一人,左侧分布著隨山势起伏的密林,右侧不远处的沼泽上空笼罩著一层淡淡的雾气,偶尔传出几道意义不明的响动,令人毛骨悚然。 当晚,队伍在一处视野开阔的空地宿营,维格给所有人安排了三班夜哨,確保万一有盗匪发动夜袭,己方有一百个清醒的战士负责阻挡。 ...... 一夜过去,抱著龙息剑酣睡的维格被朝阳刺醒,吃过早饭继续上路,直至走出这片危险区域,全程没遭到任何攻击。 “奇怪,难道帕斯卡在唬我?” 听到自家领主的困惑,约伦若有所思,“老爷,就算有盎格鲁盗匪,他们也不敢袭击一支三百人的车队,尤其队伍前方的旗帜印有贵族纹章。” “也对,”望著前方飘扬的黑底金龙旗,维格忽然有种明悟。 龙旂阳阳,和铃央央,鞗革有鶬,休有烈光。 裂土封爵,自己再也不是之前的小卡拉米,可以適当展露一些强硬態度。 第三天傍晚,队伍在一处村落歇脚,此地归属帕斯卡的名下,一条名为蒂斯的小河蜿蜒流向东方,帕斯卡世代相传的木堡就在入海口附近。 又过了一天,维格发现前方岔路口插著一块路牌——达勒姆。从这里一直到诺森布里亚的北部边境,沿途均属於泰恩堡领主的封地。 维格翻身下马,拈起一撮泥土仔细观察,土质远好於哥德堡的乡下农田。 “这就是您许给我们的土地?”一眾维京农民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次算是跟对人了。 “差不多,再往前走一段距离,我在泰恩堡附近安置你们。” ...... 第五天上午,维格抵达泰恩河南岸,幸运地遇上两个本地渔民。在他们的带领下,车队绕至上游一座年代久远的木桥,抵达北岸后走了一段距离,终於见到本次旅途目的地——泰恩堡。 “这就是我的新家?好寒酸的地方。” 木堡坐落於泰恩河北岸的矮丘,拥有一道四米高的橡木围墙,大致为一个边长二百米的四方形。目前大门敞开,恶臭縈绕,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在脏兮兮的街道上任意穿梭,宛如一个废弃的贫民窟。 在渔民磕磕巴巴的供述中,维格得知此地荒废的原因。 去年,前任领主和继承人领兵南下勤王,从此一去不回,得知诺森布里亚王国覆灭,领主夫人带著所有財物和仅剩的侍卫逃往皮克特人的领地。 领主一家或死或逃,附近村民迅速搬空了泰恩堡的粮食、被褥和牲畜,然后是锅碗瓢盆,最终连桌椅、扫帚也没放过。 “唉,这样也好,至少避免了一场围攻战。” 在盾卫的簇拥下,维格率先参观最重要的橡木围墙,双层木墙间的夯土道足容两人並行,东南角的哨塔顶端破了一个大洞,积攒的污水散发著恶臭。 他打量四周,矮丘南部的河岸区域堆积了大量石块,不知是何用意。东、北、西三面的农田大多荒废,只有寥寥几个身影在劳作,今年的收成彻底指望不上了。 “升起旗帜,记得找根粗点的旗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是,老爷。” 维格走向位於木堡西南侧的领主大厅,推开门,灰尘夹杂著霉味扑面而来,两只漆黑的渡鸦在房樑上嘶鸣,隨后扑腾著翅膀飞走了。 “做饭,各自找房间安置行李,顺便把周围的村民叫过来,我有话对他们说。注意態度,別把人嚇著了。” ...... 事实上,维格並不打算盘剥这些农民,而是让他们帮忙送信,“通知泰恩堡境內任何一个定居点,就说新任领主在四月十五日宴请诸位乡绅和村长,务必赏光。” 听完这段生硬的盎格鲁语,六十多个男性村民赶忙点头,凑在一块低语片刻,各自挑选了送信的任务。 待他们各自散去,盾卫约伦感到疑惑,“老爷,筹备宴会需要大量酒肉。您打算宰杀耕牛?还是强征村民蓄养的绵羊?” “都不用,到时隨便在河里网些鱒鱼、鲤鱼凑数。” “用鱼肉招待客人?”约伦的疑惑心理越发加重,“正经宴会要有几道像样的肉菜,否则別人会玷污您的名声。” “名声?身为一个维京人,你觉得我在他们心里能有什么好名声?”维格对属下的迟钝很失望,“这件事无需再议,我自有打算。” 吃过午饭,他在眾多期盼的目光下来到东侧五百多米外的荒地,宣布给维京农民划分农田。 按照事先承诺,每户人家授予三十英亩的农田,总共六十三户。 “按照本地规矩,农田產出的一成半归我,两年內暂不收税。此外,每年要服两个星期的无偿徭役,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 人群有气无力回应道,只想著赶快拋洒种子,免得耽误农时。 不列顛適合种植冬小麦,秋季播种,来年初夏收割。如今正值四月,眾人只得抓紧时间种些大麦应急。 看著他们心不在焉的样子,维格恍惚间有种错觉,似乎自己是21世纪的老师,下面则是一群迫不及待放学的学生。 见状,他放弃后续的演讲,让农民前往各自的领地忙碌。隨后,那些劫掠者找过来,询问什么时候出发。 “不著急,四月十五举办宴会,肯定有人故意不来,到时我有了藉口再去攻打。” 之后的一周时间,维格让劫掠者前往西北方向的森林砍伐木材,建造攻城锤和长梯,以及五十面形似门板的巨型方盾。直到宴会当天,他才派人隨意下网捞了一些河鱼,以此敷衍了事。 第33章 河鱼晚宴 这段时间,维格经常召见本地村民,得知泰恩堡境內下辖十九座庄园、二十三个村落,人烟稀少,绝大部分土地处於荒废状態,尤其是经过这次战爭,將近四分之一的人口选择逃离。 “由他们跑,免得留在境內给我找麻烦。”维格如是心想。 从早晨开始,他陆续见到从各地赶来的代表,二十三个村落的村长悉数来齐,普遍穿著粗布麻衣,神情畏缩。相比之下,乡绅阶层拥有马匹代步,穿衣打扮更加体面。 傍晚,宴会正式召开,十九名乡绅亲自来了五位,八名乡绅藉故没来,派了子侄充数。剩余的六家乡绅懒得搭理维格,说他们不屑於向一个异教徒效忠。 ...... “鄙人维格·哈肯森,曾经去过君士坦丁堡,凭藉曼楚尼和约克城两战立下的功勋,被国王册封为泰恩堡领主。酒微菜薄,招呼不周,今后还请诸位父老多加指教。” 出於某种惯例,乡绅阶层坐在右侧长桌,村民代表坐在左边,此刻全部侧过头,静静注视这个自称泰恩堡领主的男人。 这人的身材高大挺拔,眼神锐利,鼻樑高挺,面庞如精心雕刻的大理石雕塑稜角分明,柔顺的黑髮束成马尾,与眾人预想的粗野邋遢形象截然不同。 此外,身为维京人,他竟然还会说盎格鲁语,儘管发音不算太標准,但足以用於日常交流。 右侧的乡绅窃窃私语,认为新领主並非普通的维京蛮子,来者不善。 一位年老乡绅率先开口,“您打算颁布新的法令,还是沿用之前的老规矩?” 维格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微笑,“各地沿用之前的传统和信仰,我不干涉你们,按时缴税就好,如果遭到外人的劫掠,儘管找我出头。” 外人?你就是外人。 相互交换一阵眼神,他们默认了新领主的统治。如今旧王室垮台,南方各地纷纷臣服新王,只要新领主別太过分,自己这帮北方乡巴佬没必要继续死撑。 心中鬱积大半年的担忧消散,在某位胖乡绅的带动下,眾人开始享用这顿平平无奇的晚宴。 菜式只有三样,燉鱼、麵包,以及用芜菁、萝卜、豌豆煮成的乱燉。饮品只有五壶蜜酒,眾人勉强各分了一杯,润嗓子都做不到。 维京蛮子太精打细算了,明明东侧的田地不缺牲畜,也不知道宰一头牛招待客人。 许多乡绅內心吐槽,但表面上没有丝毫怠慢,表示这顿河鱼晚宴別出心裁,领主大人真有创意。 “別这样说,我知道你们看不上这顿晚饭。” 话音刚落,维格举著酒杯往地上狠狠一砸,无数碎片四处溅射,惊得眾人一时间说不出话。下一刻,维格起身拔出长剑,主厅两侧涌出一群身材高大,面容狰狞的维京士兵,儼然蓄谋已久。 望著近在咫尺的锋锐兵刃,客人们呼吸急促,胸膛急剧起伏,像是一群被嚇懵的绵羊。 “別著急,这不是针对你们。” 维格脸上再度露出微笑,“你们愿意出席宴会,我很感激。但有些人並不这么想,非但拒绝我的邀请,还侮辱国王陛下,说他是一个骯脏下贱的异教蛮子,你们觉得我该如何处理?” 他怔怔望著龙息剑,在昏暗烛火的照耀下,纹路繁复的剑身反射出华美且致命的光芒。 “此剑名为龙息,当初我在君士坦丁堡参加御前决斗,贏下这把大马士革钢剑。粗略算来,这大半年时间我都在学盎格鲁语,已经很久没亲自动手了。” 疯子,这人脑子有问题! 年老乡绅艰难地吞了口唾液,沙哑著嗓音询问:“您准备攻打他们?” “对,牧守一方,征討叛逆,这是鄙人身为领主应尽的职责。明日一早出发,烦请诸位父老做个见证。” ...... 为了让第一战打响名號,维格有意拼尽全力,连泰恩堡周边的盎格鲁农民也没放过。 朝阳初升,六十一个手持草叉的本地农民磨磨蹭蹭在泰恩堡外聚集,神情悲戚,仿佛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心理准备。 为了提振士气,维格只得用利益激励他们。 “估算时间,各地的冬小麦差不多成熟了。我对一切已知的神明发誓,每打下一座庄园,允许你们收割当地的小麦,能拿多少全看个人的本事。” 听完这番话,村民昏暗无神的眼眸渐渐焕发光彩,各自回家挑出几个完好的麻袋,先前的恐惧消散一空。 就这样,维格上任后的第一次征伐行动开始了,队伍包括二十名配备铁甲的盾卫,二百三十名维京人(五十个农民留下看家)、六十一个本地农民,以及三十六个负责观战的各地代表。 輜重方面,队伍拥有二十辆马车(临时徵用了客人的马匹),没有携带太多粮食,而是运载许多木製零部件,到达预定地点后组装成攻城锤和长梯。 为了確保行动的突然性,维格催促队伍加快步伐,赶在次日中午抵达第一处攻击目標。 “总算到了。” 他驭使灰马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矮丘。粗略看去,庄园最外侧安放一层低矮的篱笆,占地约1000英亩,类似一个边长两公里的正方形。 宅地、林地、池塘、果园的面积加起来约150英亩,数十英亩种植著其他作物,剩余400英亩种植小麦,看上去即將成熟,最后还有400英亩土地处於休耕期。 两圃制。 这是中世纪早期不列顛的常规农业生產方式,半数土地种植冬小麦,半数土地休耕,让土壤缓慢积攒肥力。 观望几分钟,维格判断周围没有伏兵,勒令队伍朝著庄园中心前进。 发现这支身份不明的军队抵达,正在劳作的农民立即逃向主宅寻求庇护。 和预想中的木製建筑不同,庄园主宅竟然是一座高达四层,占地二百平方的砖石哨塔。哨塔外围还有一圈木製围墙,隨著时间推移,围墙上方出现越来越多的武装农民,似乎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第34章 庄园 “修建坞堡,私蓄兵甲,公然对抗领主。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刁民了,隨我进攻。” 距离围墙二百米,维格下令组装攻城锤、长梯,丝毫没有劝降的打算。 於此同时,五十名弓箭手各自从马车取下一面宽大的门板盾,举著盾牌前进一百五十米。进入射程,弓箭手用一根结实的木棍支撑住盾牌,以此作为屏障,与围墙上方展开对射。 数量处於劣势,围墙上的二十名盎格鲁弓手被压得抬不起头,任凭庄园主如何叫骂也不敢还击。说到底,他们只是一群务农为生的农民,几乎没受过军事训练,连杀人的场面都很少见,更不用说冒著生命危险和维京人对射。 组装完毕,三十名维京人推动攻城锤缓慢前进,仿佛一头动作迟缓的巨型象龟。 见此情形,防守方不顾危险重新射击,射出的箭矢绝大部分钉在攻城锤的顶棚,收效甚微,只射伤了一个维京人的手臂。 抵达大门后,顶棚下方的眾人齐声叫喊,“拉、推、撞!拉、推、撞!” 短短半分钟,隨著“嘭”的一声巨响,这扇並不坚固的橡木大门轰然敞开,木屑飞溅,二十名身穿铁甲的壮汉举著圆盾冲入內部。 见状,维格拔出长剑,带领后续部队迅速穿过木门,铁甲哗啦作响,靴子碾过地上的碎木屑。环视四周,己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只剩一小撮人仍在角落顽抗。 “庄园主也有锁子甲?” 维格啐了一口,旋即大步直衝过去,没等那个身穿锁子甲的中年人喊出声,剑尖划破他的持剑手腕。此时左边有个戴铁盔的卫兵挥斧砍来,维格抬盾一顶,斧刃卡进盾沿。剑从底下斜捅上去,卫兵喉咙里咕嚕著栽倒。 紧接著,右边两人同时扑上,一个被维格横剑扫开肚子,內臟滑出来糊了一地;另一个转身要逃,被一脚踹进前方的茅草垛,前半个身子陷入草垛,只剩两条腿在外面不断扑腾,显得尤为滑稽。 “降者免死!” 吼声如同炸雷响彻四周,院落瞬间安静下来,一个青年佃农本能地丟掉草叉,在他的带领下,其余眾人也跟著放下武器。 “不,杀光这些蛮子。”穿著锁子甲的中年人捂著右手手腕,催促麾下的佃农战至最后一人。 被他吵得不耐烦了,维格询问这傢伙的身份,得知是这座庄园的主人后嘆了口气,“以拉格纳国王的名义,我宣判你为谋反罪。约伦,绞死他。” 很快,在一百五十多个本地居民的注视中,约伦等人用麻绳编织一根套索,在不远处找了一棵橡树绞死庄园主。 行刑结束,维格宣布徵收庄园主一家的財產,家眷会被带到泰恩堡关押。普通的佃户和农奴留下来继续生活,假如跟隨领主参加下一阶段的战斗,还能额外获得一块足以谋生的土地。 “有谁愿意参加?” 沉默许久,一个青年犹豫著提问,“能分多少?” “十五英亩。”维格给出价码,顺利收穫十个忠诚度堪忧的民兵。 隨后的半天时间,队伍清点庄园主一家的財產,劫掠者们收穫金银,农民获得粮食和部分牲畜。泰恩堡伯爵本人的收穫大致如下: 一件年代久远的锁子甲、两柄铁剑、两匹马、四头耕牛、二十一头羊,以及一个会算帐的盎格鲁人。 这人叫做密查姆,身材高瘦,头髮稀疏,曾经是附近的一户小地主,由於土地纠纷被庄园主关进主宅下方的地牢。维格听说密查姆的遭遇后,隨口问了两个简单的算术题,顺势任命他为税吏。 当著一眾乡绅和村民代表的面,维格郑重介绍:“以后密查姆负责收税,请诸位配合,如果怀疑他搞小动作,欢迎来泰恩堡向我检举。” “大人,您多虑了,我发誓会好好对待这份工作。”密查姆捡起一顶脏兮兮的皮帽遮住头顶,眼神阴鷙,让人不寒而慄。 维格暗自点头,心想自己就需要这股干劲。不过话说回来,希望这人做的別太过火,否则只能推出来平息民怨了。 介绍完税吏,他拋出一个甜头安抚这帮乡绅,“谁愿意购买这处庄园,价高者得。” 这番话语如同一滴冷水进入沸油,人群轰然炸裂,乡绅们踊跃举手竞价。 “我出两磅白银。” “三磅,外加两头奶牛。” ...... 很快,价格一路炒到十五磅白银,不仅如此,这个叫做哈利的胖乡绅还开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大人,我的庄园有一户铁匠,这人的两个儿子相继成年,一人继承家產,另一人外出闯荡,我想介绍这个名叫卡德尔的小伙子为您服务。” 铁匠? 维格表情肃然,作为中世纪的高端技术人才,铁匠的地位远超裁缝、木匠、农民、羊倌这类普通职业,此时的维京社会有个共识——“铁匠永远在领主的餐桌拥有一个位置。” “如你所愿。” 他让密查姆写下一封地契,以泰恩堡领主的名义授予哈利这座庄园,前提是缴纳十五磅白银。这个价钱还算公道,尤其庄园主宅是一座罕见的四层石制哨塔,防御性远超寻常的木製房屋。 “呃,大人,能用黄金支付一半帐单吗?” “可以。”金、银都是硬通货,维格欣然接受。 “话说回来,石制哨塔確实是个好东西,然而南方地区的乡绅普遍拥有木堡,按理说北方经济条件较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对於他的疑问,哈利说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很久以前,罗马人留下一道横亘在东、西海岸之间的哈德良长城。近二十年来,维京劫掠的次数越来越多,於是有位乡绅毁弃城墙,把石块运回庄园修筑房屋,效果很不错。前任领主有意效仿,五年前专门请石匠画了一幅设计图,计划建造一座高大宏伟的城堡,可惜他的家族欠了约克主教巨额债务,父子两代了三十年也没能还清,因此迟迟没有动工。” 原来如此。 怪不得泰恩堡附近的河滩堆积许多长著青苔的石块。 既然不缺石料,维格决定攒够钱財之后开工,先修好主堡,然后再是外墙,有朝一日总能完工。 第35章 哈德良长城 休整一夜,维格留下三十个维京农民,让他们用牛车装载物资和伤员返回泰恩堡,其余人继续赶路。 队伍向西走了大半天时间,哈利指著前方一道绵延无际,淹没在茂密草丛的城墙遗址:“大人,这就是罗马人遗留的长城,一直延伸到西海岸。” 哈德良长城? 维格驭使灰马来到近处,脑海闪过一小段记忆。 公元122年,哈德良皇帝巡视不列顛,为了抵御北方山区的皮克特人(罗马称之为喀里多尼亚人,caledonia),採取一劳永逸的做法——修筑防御工事,从东边的泰恩河一直延伸到西海岸的索尔威湾,全长一百多公里,高约4.5米,底宽3米。 维格踩著台阶登上一段相对完好的城墙,几只鸟雀突然从墙缝中窜出,半空中落下两片淡棕色的羽毛。来到顶端,他抚摸著遍布岁月痕跡的城垛,怔怔望著广阔荒凉的原野,感慨万千,下意识念出《奥西曼提斯》的后半段。 我,奥西曼提斯,万王之王。 所立盖世功业,令尔辈绝望。 视线延伸向荒凉四方。 此外无一物,但见废墟周围,寂寞黄沙空莽莽。 ...... “好诗,好诗。” 虽然不明白新领主说的是哪种语言,但並不妨碍密查姆、哈利两人拼命叫好,聒噪声搅乱了维格的兴致,队伍继续前进。 三个小时过去,他们抵达第二处攻击目標。依旧是同样的进攻步骤,攻城锤顺利撞开大门,只可惜这位庄园主带领少数人缩进砖石哨塔,儼然准备死守。 “別硬冲,退下!” 撞开石堡的小门,维格阻止士兵继续往上进攻,而是命人在第一层堆积许多柴草,用浓烈的烟雾逼迫守军投降,赶在黄昏前结束战斗。 由於面积不如之前那座庄园,这次的拍卖只收入了十磅白银,粮食、牲畜的缴获也很少,唯独酒窖藏了许多桶麦酒,让整支队伍好好过了把癮。 第二天,望著满地的醉鬼,维格无奈宣布额外休整一日。 然而,正是因为这宝贵的一天时间,剩余四家庄园得以反应过来,他们私下商议,最终勉强想出一个办法。 ...... 两天后,维格发现道路前方站著四个衣著体面的身影,猜测这四家打算联合起来跟自己决战。 “如此甚好,一次性搞定他们,免得在路上到处奔波。” 一座庄园的男性青壮不超过五十人,就算倾巢出动也只有二百多人,维格並不把这点力量放在眼里。 “列好盾墙,准备作战。” 他在马背上到处张望,试图找到伏兵的踪跡,找了许久都没结果。 究竟藏在哪里? 维格凝视著东北方向的茂密草丛,心想这地方也藏不下二百人,而且附近还有十几只毛色艷丽的野鸡在啄食草籽,伏兵概率近乎为零。 许久,四个身影缓慢走近,约伦仰头望著维格:“大人,我觉得他们好像是在投降。” 投降? 维格难以置信,原以为他们会集结所有青壮发动决战,或者跑去泰恩堡偷家,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 几分钟后,四位乡绅哭丧著脸单膝下跪,“大人,我们绝对没有谋反的心思,只是临时有事没能参加宴会。” 为了保全家业,四人愿意每人支付两磅白银,外加一匹马、两头耕牛、两头猪、以及六头绵羊,乞求领主原谅自己的怠慢。 “这,容我想想。” 维格扭头看向队伍末尾的乡绅和村长,询问他们的意见。 儘管极个別人覬覦四位乡绅的庄园,但人群的主流观点是接受投降,希望这场征伐就此结束。 “有道理,”维格摩挲著下巴,觉得没必要赶尽杀绝。 搞定两家,留下四家。既彰显足够的实力,也展示了自己的宽容,毕竟以后还得依靠本地人交税,不应该把关係搞得太僵。 “就这样吧,希望你们吸取教训。” 维格伸出左手,最前方的一名乡绅赶忙双手捧住他的手背,重重吻了下无名指的金戒,其余三人照做。 然后,四人朝著一处山坡挥动手臂,山坡后方走出十二个农民,他们驱赶著牲畜前来匯合,给出相应的赎金。 “密查姆,点验数额。” “是,老爷。” 验货结束,维格带队返回泰恩堡,和剩余的九十五名劫掠者解除僱佣关係。出於补偿,他给每个劫掠者支付了五枚银幣,总计四百七十五枚,约两磅白银。(1磅白银等於240枚银幣) 合作结束,这些劫掠者启程南下寻找机会。临行前,维格请他们返回北欧之后帮忙宣传,就说泰恩堡招募维京农民,免费授予三十英亩土地,两年內免税。 “知道啦,有朝一日我打不动了,说不定也会搬来泰恩堡居住。” ...... 送別劫掠者,维格清点本次收入,净收入三十一磅白银,外加一套锁子甲,此外还有若干牲畜。 “马、猪、羊饲养在畜棚,僱人照料,閒暇时分赶去休耕的荒地吃草。至於耕牛,一头耕牛能够负担十五英亩的土地,每户人家需要两头牛。” 他考虑几分钟,决定把耕牛卖给维京农民,三年內还清帐目即可。同时颁布一条法令,严禁所有人私自宰杀耕牛,违者重罚。 此外,即便领民得到宰杀耕牛的许可,事后也必须上缴牛皮。由於铁甲的价格过於昂贵,维格计划僱佣皮匠製作皮甲,然后在胸腹部位镶上几十枚铁片,勉强也能凑合著用。 “唉,原本还想著多养几个盾卫,只能过段时间再想办法了。” 按照维格的亲身经歷,盾卫、宫廷卫队这类常备军的战斗力远超民兵,只是代价过於昂贵。 除了支付工资和提供像样的装备,伙食方面也不能怠慢。为了供养仅有的二十名盾卫,他让村民每天供应二十尾河鱼,以及同等数量的鸡蛋,隔三岔五还得请盾卫喝酒,確保这些人的忠诚度。 恍惚间,维格记起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 依照传统,唐军出征,每个士卒都会获得如下赏赐:酒二升,牛肉代羊肉二斤,白米五合,薄饼两个,馒头一枚,蒸饼一枚,杂菜五两。后来唐德宗违反这个惯例,命令京兆尹王栩赏赐一些粗劣饮食,结果引发了涇原兵变。唐德宗因此成为第三个逃离长安的皇帝。 “这方面的开支不能节省,只能想別的办法赚钱了。” 第36章 水力磨坊 关於增加收入,维格首先想到的是开闢新產业。泰恩堡位於河流北岸,最適合建造水力磨坊和水力锯木厂。 费大半天时间,他斟酌著画出一幅草图,召集铁匠卡德尔和两个会做木工活的农民。 “我有意建造一座水力磨坊,你们想办法搞定它,事成之后会有赏金。” “磨坊?”卡德尔是铁匠的次子,两天前背著一袋工具前来报到,年仅十七岁,身材矮壮敦实,一双眼神颇为灵动。 他接过草图看了几眼,声称自己见过这玩意。 “小时候我陪父亲去一家修道院干活,里面有各种设施,水井、菜圃、葡萄园、水力磨坊和水力漂洗坊。据说他们的规矩是儘量把修道院建设在靠近河流的地方,方便利用水力。” 维格满意点头,“很好,假如需要人手帮忙或者其它资源,儘管过来找我。” 接过任务,卡德尔带领两个兼职木匠来到河岸,选址完毕,他开始回忆有关修道院的场景。 仔细想来,磨坊的工作方式很简单,水流衝击木製水轮,通过垂直轴带动磨石。 然而对比手中的草图,卡德尔发现领主给出的方案极其复杂,总共有四个齿轮,部分区域还標註要用金属部件。 “有这个必要吗?” 他抓著头髮去找维格,结果对方淡淡回应:“这是我从东罗马学到的磨坊结构,效率高於传统的水力磨坊。如果你没把握,可以先尝试做一个小的木製模型,搞清楚具体原理后再建造成品。” 既然领主发话,卡德尔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反覆钻研,还抽空向领主学习一些粗浅的力学知识,诸如槓桿原理、滑轮组,歷经辛苦才做出一个半人高的简易模型。 “哈哈,我成功啦。” 他蹲在河边,望著反覆转动的磨石,不禁对著泰恩河疯狂叫喊,惊得河面鸟雀四起。 突然,下游开来四艘满载的维京长船,装有二百多个维京人。 “维京蛮子来啦!”卡德尔丟下模型疯狂逃窜,在他的带动下,正在田间劳作的农民带著家眷、驱赶牲畜涌向泰恩堡。 儘管超过半数农民同样是维京人,但他们並没有蠢到信任这些身份不明的同族。北欧地区,维京劫掠者袭击农民的情况时有发生,在贪婪的驱动下,所谓的同族情谊没多少约束力。 ...... 泰恩堡东南角的哨塔,维格烦躁地望著大门外拥挤的人群,吩咐盾卫下去维持秩序,“推开那些碍事的牛车,先把人放进来,然后给男性青壮发放武器,让妇孺躲进领主大厅,別让她们在街上乱跑。” 这群农民真不让自己省心,明明是在逃亡,却恨不得把一切財產都带在身边,甚至有人隨身携带著一副桌椅,看得维格很是无语。 把视角转向河面,他抚著下巴陷入沉思。 “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来抢我?这破地方究竟有什么好抢的?” 截至目前,周边共有六十一户盎格鲁农民和六十三户维京人,总人口只有四百七十,没有太多东西值得劫掠。 仔细想来,最值钱的无非是维格积攒的四十一磅白银,两件锁子甲,二十件铁鳞甲,以及手中的龙息剑。 “幸好我在这一个多月挖掘墙外壕沟,配合上这堵围墙,对付二百人应该不成问题。” 十多分钟过去,四艘长船抵达附近河岸,二百多名乘客纷纷跳下船舷,列成盾墙,缓慢靠近泰恩堡的东侧围墙。 距离仅有七十米,维格对著盾墙前方的空地射出一支羽箭,高声呼喊:“我是拉格纳国王册封的泰恩堡领主,维格·哈肯森,不久前接管这片区域,领地贫瘠,不如南下找个新的劫掠目標。” “你是『神选者』维格?”盾墙钻出一个高大身影,往前走了十余步。 “误会,没打算抢你,我们准备南下投奔拉格纳国王,不小心走错路了。” 走错路? 要不是老子反应快,说不准你们已经將错就错了。 深吸口气,维格平復心情,告知首领贴著海岸线往南航行,经过一处河口(蒂斯河)继续往南,会发现岸边有一片大沼泽,再往南抵达的河口就是亨伯河。 “抵达亨伯河口,当地由另一个领主统治,到时再找他问路。” “原来是这样?”首领露出几丝尷尬的笑意,“弟兄们居住在瑞典东部,这还是第一次来不列顛。不过话说回来,有个萨满专程找你,也不算白跑一趟。” 此刻,盾墙后方挤出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维格凝神望去,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鸦语者。 “果然,眾神给我的预兆应验了,你们彻底占领诺森布里亚,取得前人从未有过的功绩。” 鸦语者摘下斗篷,露出一副惨白狂热的面庞,反覆讚颂拉格纳、伊瓦尔、维格的事跡,引得盾墙后方群起呼应,仿佛某场声势浩大的粉丝见面会。 “神选者!” “北境之蛇!”(他们把维格的龙型纹章当成某种蛇类怪兽) “阿萨神族的选民。” ...... 事情走到这一步,维格估计双方交战的概率很小,吩咐盾卫送出一头牛、两头猪、六头绵羊,以及足够的麵包和蜜酒,请这伙人大吃一顿。 酒足饭饱,再加上鸦语者的忽悠,四分之一的客人决定留下来定居,其余人得知维格近期没有开战的打算,选择继续南下寻找冒险机会。 次日,储备足够的粮食,伴隨著嘹亮的船歌,四条长船顺著水流离开了。 “这帮人真能吃,让拉格纳头疼去吧。” 维格揉搓著一夜没睡熬出来的黑眼眶,清点物资,发现酒窖空无一物,最后一罐蜜酒也被喝光了,粮食只剩下一小半,估计撑不到秋季收税的时候,只得暂时找乡绅赊欠一批应急。 拖著疲惫的身躯,他骑马来到泰恩堡东侧的荒地,给新到的五十个维京人授予田產。其中有孑然一身的单身男性,也有拖家带口出来冒险的家庭,分为二十五户,共计七百五十英亩。 “两年內免税,不要打架、偷窃,杀人。” 简单叮嘱几句,维格在盾卫的簇拥下离开,这段风波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出於安全起见,他计划在下游布置几处烽燧,用於提前预警。 第37章 领地 从泰恩堡到下游的出海口,步行需要一个白天,维格估计至少有二十公里。 “间隔五公里设置一座,总共需要三座烽燧。一旦发现有陌生船队,白天燃放由牲畜粪便製成的『狼烟』,夜晚点燃柴草堆......” 对於驻守人员的配置,维格打算每座烽燧安排四人,三个人按照八小时轮换,剩余一人作为冗余。 “总计十二个人,还有构建烽燧的费。”他骑在马背上自言自语,决定把这笔开销平摊给下辖的庄园和村落,这套预警系统对各定居点都有好处,没理由让领主一人承担开支。 拿定主意,维格让人召集村长和乡绅们,得益於上次打出来的名號,再也没人敢拒绝他的邀请。 短暂商议,客人们承诺轮流驻守烽燧。牵涉到身家性命,他们並没有想像中的斤斤计较。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维格带人来到河岸,这里正在搭建三座水力工坊,一座用於漂洗羊毛织物,一座用於磨製麵粉,最后一座用於切割木材。 “剪下羊毛之后,需要梳理、纺织和漂洗。漂洗织物需要工人用脚踩踏织物,费时费力,我打算建设一座水力漂洗坊,届时欢迎诸位前来使用。” 胖乡绅哈利提问:“如何收费?” “建成之后,按照具体的使用效果收取费用,最高不超过百分之五。” 这个比例参考磨製麵粉的磨谷费。一般来说,农民借用领主的磨坊,每次需要上缴5%~8%的麵粉。维格老爷心善,决定把磨谷费和漂洗费全部定为百分之五,勉强给自己赚点口粮。 用鱼汤、麵包糊弄著招待一顿午餐,维格把这群人打发走了,把所有精力倾注於修建工坊。 从技术难度来看,漂洗工坊的难度最低,把织物放在盛满清水和漂白土的水槽中,让水轮驱动木槌反覆击打,从而去除纺织品表面附著的油脂。 相比之下,锯木厂的难度和成本最高,尤其是核心部件——长条形铁锯,卡德尔表示这东西的加工难度远超想像,需要请自家老爹出手。 “是吗?赶紧找他帮忙,钱不是问题。”维格吩咐对方去马厩挑匹坐骑,叮嘱他快去快回,別耽误剩余两座工坊的建设。 离开河岸,维格打著哈欠走向臥室,中途被鸦语者缠住。 “大人,我挑中一块空地,用於修建神庙祭祀眾神,能资助我一些钱財吗?” “暂时不能。”维格皱起眉头,提出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我听说在丹麦南部,当地的领主们陆续拋弃传统,转而皈依罗马正教,为什么?回去慢慢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 事实证明,鸦语者的智力远超寻常维京人,思考整夜之后得出结论——文字。 “大人,我们的卢恩文字不適合长篇书写,只能通过语言传递消息,准確与否取决於当事人的记忆,隨著时间流逝,一代代人生老病死,绝大多数经验和智慧就这样流失了。为了更高效地处理政务,领主倾向於依赖掌握拉丁文的传教士,依靠他们收税、处理纸质文书、记录歷史,久而久之皈依了他们的神明。” “说得对,还有没有別的答案?” 发现鸦语者不再出声,维格离开座位,在大厅反覆踱步,“除了缺乏文字,你们的仪式搞得太血腥了,动不动杀牛宰羊,容易嚇坏小朋友。以后记得改变仪式內容,少吃致幻蘑菇,穿著打扮不要显得过於阴森,做到庄重朴素即可......” 絮絮叨叨扯了很长时间,直到鸦语者承诺接受所有建议,维格点头,拨给他一块空地、两磅白银的经费,以及一本写满字符的小册子。 原来的卢恩文字笔划复杂,维格时间进行调整(参考21世纪的英文字母),既然鸦语者愿意革新北欧多神教,维格把这套书写体系传给他。 经过二十多天的努力,两人最终推出了卢恩文字1.0版,决定进行小范围的应用。 “成年人没时间学,你可以招一群小孩子,教他们卢恩文字和算术,这些钱省著点,用完再找我要。” 维格打算从零开始培养人才,有朝一日夺取北方皮克特人的土地(苏格兰地区),必须要有一群合格的事务官协助治理。 ...... 鸦语者的事情告一段落,维格重新把精力投入水力工坊,卡德尔的父亲手艺不错,托人送来四根锯条。 经过测试,一根锯条切割木材的效率相当於人力的八倍,锯木厂目前可供安放三根锯条,假如全部投入生產,约等於二十四个成年劳动力。 “很好,这是我答应给你们的工钱。” 三座工坊陆续投入运营,维格叫来密查姆总结帐目,共计七磅白银。此外,建设期间大量使用劳役,让周边地区的居民颇有怨言,假如把劳动力成本算在內,总体开支预计达到十五磅。 “七磅白银,足以购买一座面积广袤的庄园,工坊的前期投入实在太大了,希望能儘早收回投资。” 感慨几句,维格拍打卡德尔的肩膀,“干得不错,年轻人,有没有考虑培养几个学徒帮忙?” “啥?”卡德尔本能地想要骂人,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只能硬生生把脏话憋回肚子。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是中世纪手工业者群体的常识。订单总数不变,从业者数量越多,单个从业者获得的利润越少。为了防止无序竞爭,各城市的行会出台措施,严格限制招收学徒的数量。 看著卡德尔涨红的面庞,维格很快反应过来,似乎触碰到了这人的核心利益。 “也对,”他暗自心想,“一片区域的订单只能养活一个铁匠、皮匠或者理髮匠。如果徒弟出师,大多数情况下,师父会送他一套工具,让他到別的地盘找活干。假如徒弟执意留下来抢生意,师徒之间肯定有一方破產。” 对此,维格的做法是加钱,承诺每教出一个学徒,支付对方一磅白银。面对巨额金钱的诱惑,卡德尔表示要考虑一段时间再做答覆。 第38章 书籍 三座工坊投入运营,维格迎来一段久违的清净时光,平日骑马四处转悠,打几只野味改善伙食。 咻~ 羽箭呼啸著飞进草丛,惊起一道愤怒的咆哮。霎时,一头深褐色的野猪出现在眾人视野,趁著它在原地打转,维格对准脖颈又射出一箭,可惜偏了些许,羽箭扎进了野猪的后臀部位。 意识到攻击来自不远处的人类,野猪庞大的身躯直直撞了过来,途中维格再度射了一箭,命中额头,然而箭尖被坚硬的头骨阻隔在外,仅仅刺破一层表皮。 “好生猛的孽畜。” 他嘆了口气,见状,紧跟在身边的六名盾卫纷纷掷出铁斧,捡起长矛聚拢在领主身边。 连续遭到多柄铁斧命中,野猪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晃了晃脑袋,速度不经意间慢了下来。面对六根锐利冰冷的矛头,它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绕著人群走了一阵,结果再度中了一箭。 这次,维格精准命中野猪的右侧脖颈,殷红腥臭的鲜血顺著箭头血槽往外喷洒,尾羽隨著野猪最后的挣扎不停颤动。 许久,庞大笨重的身躯砸倒在地,两名盾卫用长矛戳刺腹部,確认猎物死透,拔出腰间小刀切割身躯。 粗略估计,这头野猪重约四百斤,獠牙锋锐形似短矛,体型超过绝大多数同类。维格示意盾卫保留头部,经过处理之后,可以掛在大厅充当装饰品。 费了许久,盾卫將其切割成四部分,由四匹马驮载著返回泰恩堡。 捕获这头猎物,意味著接下来好几天无需再吃鱼肉,维格心情大好,一路吹著轻快悠扬的口哨,直到他看见自家门前站著几个打扮体面的男女。 乡绅? 主动前来见我,准没好事! 翻身下马,维格径直走进领主大厅,还没等他落座,一个妇人哭喊著要他主持公道。 “说吧,冤从何来。”维格打了个哈欠,双手搭放在座椅的扶手上,漫不经心打量这群访客。 正在哭泣的妇人年过四旬,面部瘦削,不时夹杂著几声咳嗽,身后跟著一对儿女。 另一侧,两个男人看上去像是父子,父亲手里攥著一张写满盎格鲁语的文件。 在双方的爭执中,维格大致明白这起纠纷的原因。这对父子坚称妇人的丈夫生前欠了三磅白银,如今还不上,要求她用地產偿还。 作为回应,妇人说自己从不知道有这笔债务,拒绝还债。 维格:“三磅白银不是小数字,当时应该有见证人,他在何处?” 妇人回应:“去年南下勤王,战死了。” 欠款人和证人已死,维格大为头疼,看向身侧的密查姆,让他仔细检验一遍契书。 “日期、地点、证人、金额......” 半分钟后,密查姆遗憾地嘆了口气,没发现任何错漏。 这下麻烦了。维格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叩击座椅扶手,“她的丈夫欠了三磅白银,具体打算做什么?” 父子异口同声:“购置罗马时期的书籍,似乎打算研习异端教义。” 书籍?维格瞬间来了精神,“哪方面的?” 父子两人面面相覷,“呃,我们不认识拉丁语。” 妇人也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声称从没见过这些破书。这时,她背后有人小声念叨几个拉丁词语,旋即赶忙噤声。 “谁在说话?”维格环视四周,发现声音来自妇人背后的少女,“你刚才说了什么?” 发觉领主的坐姿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左手按住剑柄,仿佛野兽即將捕食的前兆,少女面色煞白,赶忙摆手表示与自己无关。 “咳,大人,”密查姆咳嗽一声,“假如我没听错,她刚才念叨的应该是『commentarii de bello gallico』,翻译成盎格鲁语,意为《高卢战记》。” 听闻此言,父子二人大喜,“对,確实听他提过『高卢』一词。哈哈,他的女儿承认啦。” 事情到了这一步,妇女明白自己的狡辩被戳穿了,恼怒之下撕扯女儿的深栗色长髮,“该死的赫丽吉芙,都怪你说漏嘴,我出发前是怎么提醒你的,早知道就该把你卖给奴隶贩子。” “疼,疼,疼,”女儿慌忙躲避,妇女追著她在大厅乱窜,吵得维格不厌其烦。 这时,密查姆俯身在他的耳边建议,“大人,如今市面上流传的主要是神学典籍,像《高卢战记》这类书籍很罕见,不如低价买下来。” “似乎有些道理,就当是学习拉丁语的教材。” 知识是无价之宝,维格稍作思考之后开口:“那谁,赫丽芙,你父亲遗留的藏书具体有哪些?说出名字,也许我会出钱买下来。” “大人,我叫赫丽吉芙,”少女下意识反驳,结果被母亲揪著耳朵嘶吼,“快说!” 隨后,对方说出一连串拉丁文,经过密查姆的翻译,大致如下: 《高卢战记》、《论演说家》、《论共和国》、《论星座与命运》、《安达卢西亚游记》、《喀里多尼亚人的自然仪式》...... 密查姆极力抑制住情绪,“大人,总价值远超三磅白银,快买下来,到时转手卖给南方书商也能大赚一笔。” 这还能赚钱? 也对,毕竟第一部的作者是凯撒,第二、三部的作者是西塞罗,仅凭这两人的名字就能吸引那些书商。 维格清了清嗓子,“也罢,既然你们无力还债,本老爷三磅白银买下这堆破纸。改天把书籍送过来,假如內容无误,我再把钱交给你们的债主。” “不行,太便宜了!这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他从事羊毛生意数十年才积攒这些藏书。唔唔......”赫丽吉芙极力反对,可惜她没有丝毫决策权。妇女害怕领主老爷反悔,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巴,当场宣布接受交易。 请客人吃了顿野猪肉,维格打著饱嗝返回臥室,不禁感慨中世纪知识的昂贵程度。 三磅白银,价值二十四头耕牛,或者一块面积二百多英亩的小型庄园,而且这还是捡漏价。书籍贵到这种地步,怪不得知识一直被教会垄断。 第39章 农业 时间来到八月,泰恩堡附近的农民翻耕农田,为一个月后播种冬小麦做准备。维格閒得无聊,骑著灰马四处转悠,仔细观察领民的劳作过程。 目前,本地实行的是两圃制。农民会把土地分为两块,一块种植冬小麦,另一块休耕。耕作前夕,农民驱赶耕牛拉拽一种木製轻犁,翻耕泥土的效率很差,一块农田往往需要耕作两次。 在维格的认知中,翻耕农田会让土壤变得鬆散,增强透气性,有利於农作物生长。从这方面来看,犁地时应该儘量深耕,而非浅浅地犁一遍。 他喊住不远处的一个盎格鲁农民,“嘿,这种木犁太轻了,为啥不用重型铁犁?” 对方露出一副木訥畏缩的面庞,“我们一直沿用这种『罗马犁』,从来没有更换的想法。” 罗马犁。 维格凝神望著这架轻型木犁,大脑飞速运转,很快意识到它的致命缺陷。 “地中海沿岸气候乾燥,土壤相对鬆软,木製轻犁足够翻耕到合適的深度。相比之下,北大西洋沿岸气候湿润,土壤湿黏,即使一块农田犁两遍也达不到预期效果。唉,真是服了你们,只知道照搬罗马人的东西,沿用数百年都不知道改进。” 返回书房,维格翻找记忆,想起11世纪后的欧洲流行一种大型重犁,由两头耕牛拖拽,还有铁製犁刀和两个轮子。 “嗯,应该是这种结构。” 连续画好十几幅草图,维格抓著头髮陷入沉思,挑出两幅像模像样的草图交给卡德尔。 “搞定它,记得多用点心,这种犁具足以造福大半个欧洲的农民。” 打发走铁匠,维格顺势回忆有关三圃制的內容,进一步提高农业產出。 实行两圃制的情况下,每英亩农田的冬小麦產量大致为8蒲式耳。 (蒲式耳,bushel,类似於东方的斗、升,1蒲式耳小麦约等於27.216公斤) 假设一户五口之家拥有三十英亩农田,半数土地用於耕作,全年收穫为120蒲式耳。 支出方面,每英亩土地预留2蒲式耳作为种子,半数土地休耕,耕作15英亩,总计需要30蒲式耳的种粮。 向领主缴纳15%的税收,18蒲式耳。向教会缴纳10%的十一税,12蒲式耳。两者合计30蒲式耳。 饮食方面,假设每人一天吃600克穀物(主食,不包括其他杂粮),全年相当於40蒲式耳。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减去以上三项主要支出,最终剩下20蒲式耳。此外,农民还需要採购农具、牲畜幼崽、食盐和衣物鞋袜等日用品,能够存入穀仓的粮食寥寥无几。 隨著时间推移,三圃制逐渐取代原有的两圃制。 三圃制將田地平均分为三块,一块种植冬小麦,另一块种植燕麦、豌豆这类春季作物,最后一块休耕。 从土地利用率来看,两圃制只使用了一半的土地,而三圃制的使用率达到三分之二,而且豆类作物还有固氮作用,能够增加土壤肥力,提高作物產出。 “產量提高,赋税也会增加。小范围推行一年,假如效果良好再推行至全境。” 费尽口舌,维格说服十户维京农民推行三圃制,承诺一旦產量不足原有的两圃制,自己出钱弥补他们的损失。 很快,时间来到九月。在旁人的窃窃私语中,十户维京农民把土地分成三份,只播种十英亩的冬小麦,剩余二十英亩撂荒等待来年耕作。 ...... 播种结束,各地农民陆续前来漂洗呢绒织物。实践证明,水力漂洗坊的效率和质量远高於人力漂洗,使用者心甘情愿缴纳5%的开销。看著一天到晚转动不息的水轮,维格感慨万分,想不到自己也有坐著赚钱的一天。 这天清晨,閒得无聊的维格坐在水力工坊门前晒太阳,上次那个卖书的少女找到他,请求借用水力漂洗坊。 “没问题,埃丽芙,把织物交给里面的工人,完事后记得缴纳费用。” “大人,我叫赫丽吉芙。” 从马背取下一匹呢绒,少女好奇地走进工坊內部,工人示意她把呢绒放入清洗槽。在河水的冲刷下,水轮带动两个木锤,交替锤击清洗槽中的呢绒布。 “不可思议,”赫丽吉芙小声惊嘆。放在过去,漂洗一匹呢绒布需要父母和自己一同劳作,费时费力,如今这座漂洗坊仅凭水流驱动机械,效率远远超过人工。 这时,门外传来维格的声音,“你可以看,但不能在其它地方建造工坊抢我的生意。” “知道啦。”赫丽吉芙走出门外,抬起白皙的手背遮住刺眼阳光,“我们家经济困难,未来一段时间只能老老实实种地放羊,没钱建造工坊。” “是吗?对当初的我来说,种地放羊是一种难得的福报。”提及往事,维格坦言北欧盗贼遍地,自己居住的乡下一年累计遭到过十次偷盗,有单独行动的蟊贼,也有三五成群的劫掠者。 “近两年北欧冬季气候严酷,乡亲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拋弃家业来不列顛投奔我。比起北欧,这里气候相对温和,农作物產量高出两到三成,勉强称得上二流水准,但终究比不上第聂伯河沿岸的黑土地。” “您经过第聂伯河,是打算去君士坦丁堡贸易吗?” 对於赫丽吉芙的疑问,维格无比惊讶,“你竟然知道这条贸易路线?真是难得。” 提及君士坦丁堡,他回忆起自己参加的御前决斗,发现对方露出一丝怀疑的眼神,隨手拔出佩剑,“看,这可是整个欧洲最顶尖的武器。伊瓦尔的『碎心』儘管也是大马士革钢,但终究比不上我的『龙息』。” 征战期间,埃里克、伦纳德等贵族多次提议购买龙息剑,价格最高达到二十磅白银,甚至有人打算用决斗的方式夺取这把兵器。 为了杜绝这种麻烦,维格连续下狠手杀掉三个决斗对象。之后伊瓦尔也放出狠话,说就算某人通过决斗的方式贏得这柄剑,自己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抢回来,勉强止住了眾人的覬覦。 ...... “不错的故事,只是稍微有些血腥。再见啦,维格老爷。” 听完,赫丽吉芙对这个见多识广的领主露出笑容,双手提著裙角微微鞠躬,然后抱著清洗完毕的呢绒走远了...... 第40章 收入 赫丽吉芙离开,维格再度陷入无聊状態,捡起石块对著河面打水漂。 半分钟过去,密查姆抱著一摞帐单来到他身后,发现领主的心情有些古怪,“老爷,您看上她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密查姆继续说道:“身为贵族,联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假如操作得当,將会给您的统治带来很大收益。最佳选择是迎娶王室公主,可惜陛下没有女儿和妹妹,这个选项排除。其次是其他实权贵族的亲眷,我尚不清楚各家状况,暂不討论。最后,作为外地人,迎娶一位本地乡绅的女儿能够降低领民的牴触心理,赫丽吉芙是个不错的选择,相传她的外曾祖母来自王室,勉强配得上您。” “这有些太突然了,让我缓缓。”维格示意身边人退下,望著河对岸的一群野鸭发呆。 密查姆说的没错,身为贵族,自己是时候考虑一门亲事了。 他陷入沉思。 说起联姻,埃里克国王膝下有个尚未成婚的小女儿,名叫伊芙。前往东欧的两年时间,尼尔斯经常念叨这个名字,儼然一副走火入魔的心態。 “伊芙是埃里克的女儿,她的姑姑索拉嫁给了拉格纳,身份显赫,容貌美艷,唯一的缺点是性格开放,甚至称得上放荡。算了,让別人头疼去吧。” 紧接著,脑海再度闪过几个名字,都是各家贵族的姐妹或者女儿,只可惜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维格反覆权衡,最终一一放弃。 至於赫丽吉芙,和她成婚有三个好处。 首先,她是盎格鲁人,能够大幅降低本地人对自己的敌意。其次她的家族人丁稀少,只能仰仗自己,足以保证她的忠诚度。三,能够读写拉丁语,放在文盲遍地的中世纪,堪称高价值人才,婚后还能处理內政方面的事务。 纠结两个多小时,维格来到领主大厅旁边的一处小隔间,找到正在处理帐目的密查姆。 “挑个日子去她家里提亲,態度儘量和蔼些,別让我显得像个欺男霸女的恶棍。谈不拢也无所谓,本老爷有的是选择。” 维格並非夸大其词,凭藉在东欧的传奇冒险经歷和诺森布里亚一战的功勋,他如今已是北欧社会的传奇人物。年初在约克城停留期间,几乎每隔几天就有盾女主动找上门,只可惜她们的家世、才能等方面过於平庸,不適合作为结婚对象。 “遵命,大人。” 次日,密查姆带著礼物和两名盾卫前往赫丽吉芙家,后者的母亲伊丽丝大喜,当即同意这门亲事。有了领主老爷作为靠山,幼子能够在安全的环境长大成人,困扰自己大半年的担忧终於解决了。 ...... 领主大婚,境內的乡绅和村长们爭相赶来道贺。等到婚礼结束,维格清点各家礼物时发现,除去开支,自己还净赚价值三磅白银的財物。 “不错,算他们识相。” 在帐本上记了一笔,维格翻看今年的税收情况。 泰恩堡境內下辖十九座大型庄园,二十三个零星分布的村落。 庄园总人口达到两千五百。村落的居民主要是自耕农和贫农,以及少量小地主,总计五千村民。两者相加,共有七千五百盎格鲁人。 算上泰恩堡附近的二百多盎格鲁农民和五百多个维京农民(陆续从北欧迁移过来,一直在缓慢增长),维格治下约有八千三百人。 “地广人稀,比伦纳德的曼楚尼差远了。” 曼楚尼拥有两千市民,算上境內的各个乡村,总人口超过两万,仅次於拉格纳直辖的约克地区。而且一个市民创造的財富相当於农民的好几倍,维格估计,伦纳德的收入区间为250~300磅白银。 “说到底,还是南方地区富庶。”维格发出一阵嘆息,开始统计各项数字。 首先是產量最多的小麦,按照15%的税收比例,总共收入两万八千蒲式耳(约七百八十吨),换算成货幣,一蒲式耳小麦等於两枚银便士,总计六十磅白银。 除了穀物,每座庄园额外进献两头绵羊、五对鸡鸭,以及少量麦酒和蜂蜜。维格打了个哈欠,隨手翻至下一页。 最后是他的三座工坊,每月的总利润大约1.6磅白银,除去四分之一的维护费,估计年利润为十五镑。 ...... 支出方面,盾卫的年工资为70银便士,约等於0.3磅白银,再算上每天伙食和装备损耗,这帮大爷每人每年消耗0.6磅白银。 “二十个盾卫,十二磅白银。假如扩充至五十人,开支將会达到恐怖的三十镑!” 此外,泰恩堡还有税吏、铁匠、裁缝、厨师、马夫、羊倌、捕鼠人、杂役等职业,迎娶赫丽吉芙之后,还得僱佣六名侍女,伙食和工资总计消耗八磅白银。 算完,维格呆愣片刻,察觉自己漏掉了给拉格纳的贡赋。 “不好,怎么把这个麻烦给忘了。” 他陷入漫长的纠结状態。显然,给的贡赋太多会吃亏,贡赋太少会降低国王对自己的好感度。 “亲爱的,你在说些什么?”发现丈夫迟迟没睡,赫丽吉芙凑过来看了几分钟,提及西法兰克的情况。 “加洛林王室册封了许多伯爵,父亲曾在某处修道院看过一份手卷,其中提到伯爵的开支,他们需要费5%-20%的总收入用於履行对国王的义务(包括军事、王室出行接待和特別徵调)。我觉得,既然今年没发生任何战爭,你至少应该上缴百分之十五的收入。” 在妻子的建议下,维格擬定一份清单,包括二十匹呢绒,十余辆装载穀物的马车以及若干牲畜。 “总价值十磅白银,应该足够交差了。” 拖著疲惫的身躯上床歇息,维格许久未能入睡。经过刚才的算帐,他意识到影视作品对中世纪的贵族生活存在大幅美化,维持日常开支实属不易,更不用说举办宴会、舞会、比武大会这种奢侈活动。 除非向教会或者商人团体借款。 提到借款,维格想起前任泰恩堡领主的反面案例,据说他的父亲挥霍成性,因此拖欠教会巨额债务,以至於耗费数十年都没能还清,无力修筑石制城墙。 “看来我得想些新的赚钱方法了。” 第41章 贡赋 十月上旬,诸事安排妥当,维格带领车队启程南下。除了缴纳贡赋,他计划顺便购买一批铁甲,给新招募的三十名盾卫配齐装备。 抵达约克,这座城市与当初离开时差別不大,街上行人寥寥,部分废墟至今没有清理,沦为鸟雀棲身的巢穴。 “半年时间过去,拉格纳究竟在干嘛?” 一路走来,开业店铺不足三分之一,其中最受欢迎的无疑是酒馆,浓烈的酒气与喧闹声縈绕在附近街区,搞得乌烟瘴气。 “酒?或许我可以开一座酿酒坊,消耗多余的穀物,免得在穀仓发霉。” 临近王宫,维格突然想到一个赚钱的好点子,暗自记在心里,略微整理一遍仪容,向卫兵通稟来意。 负责守卫的队长是尼尔斯,寒暄几句,他示意手下让开道路,“赶紧进去吧,大部分领主都到齐了。” 进入主殿,他听到有人正在念诵贡品数目, “蒂斯领主,上贡四匹马、十六头耕牛、二十头绵羊、五百蒲式耳小麦......” 稍加估算,帕斯卡的贡品数额和自己差不多,大家同属北境,彼此都好不到哪去。 轮到乌尔夫,这傢伙脸上愁容密布,那份清单攥在手里皱皱巴巴。身材瘦削的事务官接过之后,用力將其抚平,朗声念道: “利物浦领主,十头耕牛、十头绵羊、五百蒲式耳穀物、二十桶,”声音停顿片刻,事务官抬头望了眼乌尔夫,表情复杂,似乎在竭力憋住笑意。 “二十桶鰻鱼乾。”他念完之后,转头望了眼王座上的拉格纳和王后索拉。 头戴黄金王冠的拉格纳面无表情,本想说些什么,然而站在旁边的哈夫丹憋不住笑,连带著大部分人都笑出了声,殿內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自始至终,仅有维格、索拉,以及帕斯卡三人紧绷著脸,没表现出任何失態。 笑了一阵,被王后抱在膝上的乌伯鼓掌大喊,“鰻鱼伯爵,鰻鱼伯爵。” “闭嘴!”拉格纳狠狠瞪了眼三子哈夫丹和四子乌伯,用一副宽慰的口吻询问乌尔夫,“发生什么事了?” 乌尔夫又羞又恼,涨红著脸回应:“我原本打算用绵羊向您纳贡。可惜运气不好,羊群被威尔斯境內的山匪袭击,损失多达三百头!” 拉格纳离开座位,给对方斟了杯葡萄酒,“利物浦土壤贫瘠,人口稀少,我理解你的难处。明年记得解决这伙山匪,把他们的人头带给我。” “多谢您的谅解。”乌尔夫鬆了口气,默默退回原来的位置。 轮到维格,他把清单递给这个陌生的盎格鲁事务官,对方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我叫古德温,大人。” 等古德温念完清单,拉格纳粗略算了一遍,一匹普通的呢绒布价值五先令,二十匹呢绒总计五镑,再加上牲畜、穀物,总价值约为十磅白银。 “不错,泰恩堡的人口仅仅多於德文特、利物浦,排在倒数第三,你能凑出这些东西,也算是有心了。” 面对夸讚,维格躬身行礼,“我一直是您最忠诚的僕从。” 总算熬过去了。 维格走向右侧队列的末尾,向前面的乌尔夫低声询问,“还有谁没到?” “伦纳德和伊瓦尔。” 话音刚落,伦纳德快步走进大殿,身后跟著十名隨从,每人怀里捧著一只硕大的白天鹅。 占据曼楚尼这块仅次於约克的好地盘,伦纳德给出的贡品价值相当於四十磅白银,外加十只颇具观赏性的白天鹅,声称这是献给王后的礼物。 “多谢您的慷慨。”索拉紧绷的脸颊第一次露出笑容,对於这些洁白无暇的生灵喜爱至极。 “不过,这种生物具备飞行能力,难道要用绳子拴著,或者锁在笼子里?” 伦纳德笑著摇了摇头,“陛下,每年换羽时剪去部分羽毛,它们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我特意带了个天鹅饲养员,以后由他负责这些琐事。” 出过风头,伦纳德大摇大摆站到右侧队列的最前方,似乎是在彰显自己作为最强封臣的地位。 之后的半个多小时,拉格纳、帕斯卡、古德温三人討论有关葡萄酒和羊毛生意的事项。 葡萄酒进口自法兰克,羊毛则是诺森布里亚的传统出口產品,由於不列顛纺织业產能低下,许多羊毛无法织成呢绒,只能销售给海对面的佛兰德斯(如今的比利时、荷兰一带)。获得羊毛,佛兰德斯商人把织成的面料销售给欧陆地区,导致伊珀尔、布鲁日,根特,安特卫普这类村镇日益繁荣,最终发展为城市。 “陛下,经过战乱,王室收入大幅下降,我建议徵收葡萄酒的进口关税,並提高羊毛的出口价格。” 作为財政大臣,帕斯卡对於这副烂摊子万分头疼。隔三岔五就会有北欧船队抵达约克,出於礼节,拉格纳总会大摆宴席招待这群素未蒙面的客人。起初宴会还供应名贵的葡萄酒,经过王后再三劝阻,拉格纳无奈之下划分层级,普通的维京人招待蜜酒,领主、国王这类贵族才会供应葡萄酒。 即便如此,国库的金银储备仍在不断缩水,如果再不想办法开闢財源,估计撑不过明年就会破產。 略加思索,拉格纳不愿在眾多封臣面前展露缺钱的窘迫,隨意摆了摆手,“好,照你的方法做。” 谈完税赋,拉格纳召见两位发生土地纠纷的乡绅,裁决他们之间的矛盾。之后又召见一位铁料商人,要求他加大供应量。临近中午,正当他准备招呼眾人吃饭,披著一袭黑色大氅的伊瓦尔姍姍来迟。 “哟,诸位大人都在?” 伊瓦尔环视四顾,发现王座左前方的面孔很陌生,“这个瘦子是谁?” “他叫古德温,是我新收的事务官,协助帕斯卡处理政务。”拉格纳示意伊瓦尔把贡赋清单交给古德温,不料伊瓦尔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在爱尔兰出了点小状况,无法上缴粮食和牲畜。” 说完,他朝殿外吹了声口哨,叫进来四个面容白皙,身段苗条的女人。“今年的贡赋就这些啦,请您见谅。等我明年找回场子,肯定连本带利还回来。” 第42章 邀请 对於伊瓦尔上缴的贡赋,眾人反应各不相同。贵族们吹著口哨,有人还趁机掐了把某个奴隶的白嫩脸庞,大大咧咧讚嘆: “伊瓦尔,还是你有创意,我明年也要送几个美女给陛下暖床。” “肃静!”索拉阴沉著脸扫视一遍所有人,最后看向这位以勇悍残暴闻名的继子,“德文特领主,您究竟在做些什么?这不是奴隶市场和*院。” “尊敬的陛下,我在上缴贡赋。”伊瓦尔坦然与王后对视,“您若不喜,可以任意处置她们。” 这一刻,气氛变得无比凝滯。牵涉到家庭矛盾,拉格纳赶忙转移话题。 “你在爱尔兰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派宫廷卫队帮忙?” “一时不慎,被当地人阴了一把。无需您亲自出手,明年开春我叫上维格,再带几拨劫掠者,保管把他们全部扫平。” 啥?这跟我有什么关係? 一直站在队列末尾闭口不言,宛如泥塑的维格第一次抬起头,错愕地看向伊瓦尔,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准备私下找机会和他细聊。 ...... 宴会。 维格挑了个与伊瓦尔相邻的位置,询问他这半年的经歷。 伊瓦尔扯下半边烤鵪鶉,放入嘴里大肆咀嚼,“四月前往封地,半个月时间攻占前任领主的堡垒,这傢伙竟然修了座石堡,比寻常的木堡难缠太多了。等到六月,我让盾卫在约克招了四百个劫掠者,凑足八百人之后开始造船。” “八百维京人?你没有徵召境內的民兵?” “对,盎格鲁人怯懦,派不上太大用场,乾脆全留在家安心种地。”伊瓦尔灌了大半杯葡萄酒,说起出海之后的经歷。 从德文特河口出发,船队向西抵达曼岛,他没费多大力气解决了当地的两名贵族。补充足够的食物和淡水,伊瓦尔继续航向此行目的地——爱尔兰东部的利菲河口。 按照出发前的设想,伊瓦尔打算在利菲河口建立据点,之后沿著河道向內陆发展,逐步扫清各地的零星势力,最终成为名副其实的国王。 然而,计划的第一阶段就出了差错。 “艹,我们去晚了,利菲河口已经被人占了!” 提及当时的情况,伊瓦尔愤恨不已,“那里出现一座木製城寨——都菲林,由一个叫做斯温的维京首领统治,自称国王。我和他连续打了三场,这傢伙的战船体型很大,我们吃了很多亏,九月逃回曼岛时,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都菲林是诺斯语“dyfflin”的音译,意为黑色池塘,位置大概在后世的都柏林附近。) 审讯俘虏,伊瓦尔得知斯温是挪威北部的贵族,前些年率领船队抵达利菲河口,之后在利菲河南岸建立定居点,当做长久的基业。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都菲林拥有三千人口,能够抽出上千名维京人作战。 “一千战士,外加手头拥有的大型战船。”维格盘算斯温拥有的实力,语气格外凝重,“照你的说法,先和斯温打一场海战,打贏之后还有一场攻城战,估计会很麻烦。我建议找国王求援,请求调派部分宫廷卫队。” “你以为我没想过?”伊瓦尔瞥了眼坐在拉格纳旁边的索拉,“这女人看我不顺眼,万一宫廷卫队插手,事后肯定要被分走很多战利品,这一仗岂不是白打了?而且斯温不算什么狠角色,你我联手已经足够了。” 宴会结束,维格找到贡纳尔购买一批甲冑,为了应付明年的战爭,他挑选三十套做工精良的铁鳞甲,算上配套的铁盔,总计六十磅白银。 身上钱財不够,他询问能否赊欠,后续运来小麦偿还欠款。 意外的是,贡纳尔没有丝毫为难,“好说,陛下和我打过招呼了。明年你和伊瓦尔进攻斯温,肯定需要一批质量上佳的装备。” 壮汉指向角落的两排武器架,“那里有三十把铁剑,算是免费送给你的,还需不需要別的东西?” “再给我一批铁製工具和铁钉,用於造船。” 领取物资,维格返回暂时居住的院落,发现穿著一袭白袍的哈夫丹正在院內等候。 “你和伊瓦尔进攻都菲林,要不要带我一个?” 维格打量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很乾脆地拒绝了,“你年纪太小,不適合参加战斗。而且伊瓦尔是你大哥,按理说你应该找他,为何找我?已经被他拒绝过一次了?” 说完,他示意三十名新招募的盾卫领取盔甲,假如尺码对不上,还得找贡纳尔进行调换。 然而哈夫丹並不打算轻易放弃,纠缠在他身后不愿离开。 “嘿,別这样。比约恩三月份出海后一直未归,明年你和伊瓦尔出去打仗,贡纳尔、尼尔斯、奥姆三人要分別带队去山区剿匪,难道让我一个人留在约克看老女巫的脸色?” 几乎是瞬间,维格意识到所谓的“老女巫”是指王后索拉,身体僵在原地,“这样,你再找一次伊瓦尔,用一个普通维京战士的身份追隨他。” “普通战士?”哈夫丹的眼神逐渐明亮,隨即兴奋地跑出院落。 甩掉这个麻烦,维格感觉无比轻鬆,两天时间在集市卖掉携带的蜂蜜、呢绒,之后找到拉格纳告辞。 “不留下来多玩两天?急著回家找你的新婚妻子?” 对此,维格解释自己想出一种新式战船,急於返回泰恩堡验证猜想。 “新式战船?哈哈,你总能搞出点新样。”拉格纳击掌而笑,赐了他一壶上等葡萄酒,“愿奥丁赐福你们。” ...... 维格急著离开约克,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捲入王室內部纠葛。 自从拉葛莎死於毒酒,拉格纳出於政治考虑迎娶埃里克国王的妹妹——索拉,拉葛莎的三个儿子对於这桩婚姻颇有微词。再这样下去,等到索拉的儿子乌伯年岁渐长,矛盾只会愈演愈烈。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维格断定索拉是个十足的狠角色,出於安全起见,最好远离这场凶险万分的漩涡。 第43章 战船 五天后,泰恩堡。 “根据伊瓦尔的描述,斯温拥有一支超过五十艘战船的舰队,而且配备许多轻弩,在对射阶段占据绝对上风。回首过往,我连一场水战都没参加过,这下麻烦了。” 水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贸然硬拼胜算渺茫。为了应付敌人的弓弩优势,维格最先想到的办法是装载拋石机。 耗费一个多月时间,泰恩堡的木匠造出一艘体积庞大的战船,长度达到惊人的三十米,首尾各安放一台轻型拋石机。 经过测试,两台轻型拋石机足够把一个十公斤的陶罐丟出二百米,射程足够,但无法保证精確度,命中率甚至不到百分之五。 望著远处河面漂浮的浮木標靶,维格略显遗憾,拋石机战船適合针对敌方的大型船只,无法应对转向灵活、速度轻快的小船。 “为了给拋石机创造足够的输出时间,必须要有一些战船在前方阻挡敌人。然而斯温的水手配备很多轻弩,中近距离交战,我方弓箭手只怕射不过对面。” 听到丈夫的抱怨,赫丽吉芙忽然来了一句,“在船舷安放许多盾牌,用於阻挡从对面飞过来的箭矢。” “盾牌?” 被这句无心之言点醒,维格回忆起歷史上出现过的特殊船只——龟船。 万历朝鲜战爭时期,为了抵御日军舰队的火绳枪与弓箭,朝鲜水军建造一种长约三十多米,顶部覆盖著一层木壳的舰船,形似龟壳,因此得名“龟船”。 凑巧的是,他当初玩过的策略游戏中,出现过“龟船”这种单位,於是很快画出一幅草图,勒令底下人立即开工。 对此,工匠们一致认为这种结构抗风浪性太差,不適合在远海战斗,碍於领主的权威,只能硬著头皮建成一艘怪模怪样的龟船。 这种船只的船头安放一架铁锚,能够增加撞击伤害,船体共有两层甲板,上层视野开阔,有利於弓箭手从高处射击敌船水手。 此外,维格还增加两具抽水机,能够將海水抽送至“龟壳”顶部,防止敌人动用火箭焚毁船壳。 “火力、防护面面俱到,唯一的缺点在於不適合远洋航行。” 思考良久,维格让工匠把龟壳设计成可拆卸结构,出海期间拆卸,从而降低船只重心,提高航行稳定性,抵达近岸再进行组装。 確认无误,维格带领一支技术团队启程,沿著哈德良长城的遗址一路向西,於第三天下午抵达德文特河口。 与自家领地相比,周边看不出多少耕作的跡象,许多农舍被厚厚的积雪压塌,一座孤零零的石堡矗立在南岸高地,显得尤为荒凉。 表明身份,维格在卫兵的带领下来到石堡西侧的一处空地,伊瓦尔正在传授哈夫丹战斗技巧。 “太慢了,太慢了。你整天在约克喝酒玩女人,根本没用心练习剑术。” 藉助一个明显的破绽打翻三弟,伊瓦尔把钝剑丟给旁边的盾卫,迎向维格,“你不在泰恩堡过冬,跑来找我干嘛?” “造船。泰恩堡位於东海岸,假如在我那边造船,到时需要从北绕一个大圈,不如就近在德文特造船,免得耽误时间。” “没这个必要,我已经备好了足够的船只,足以装载两千人。”伊瓦尔带领维格绕到石堡北侧,指向不远处的河湾,那里静静停泊五十艘战船,岸边胡乱搭建许多木製房屋,供五百多名维京劫掠者居住。 “我说的不是这些普通长船,为了对付斯温的舰队,我特意设计两种新式船只。”维格从马车取下两台模型,分別介绍拋石机战舰和龟船的特点。 “拋石机负责远距离攻击,龟船负责中近距离,只要操作得当,保管把斯温的舰船通通送进海里餵鱼。” 反覆观察两台模型的细节,伊瓦尔採纳建议,“好吧,反正閒来无事,我让那伙劫掠者协助造船,各建造一艘测试效果,確认可行再大规模动工。” 在伊瓦尔的命令下,德文特河口迅速变成一个热闹的造船工地,为了筹集足够的阴乾木材,他托人向兰开斯特、曼楚尼两家购买。確认各项工作步入正轨,维格返回泰恩堡过冬,並徵召四百人参加训练,维京人和盎格鲁人各占一半。 集训期间,他发现盎格鲁农民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意识普遍堪忧,迫於无奈把他们全部划入浆手序列。 “既然害怕刀兵,就让这些人在龟船底舱划桨,勉强派上用场。” 四百徵召民兵、二十个身穿铁甲的盾卫。这是维格本次出征携带的全部兵力。 845年3月中旬,临近出发之际,他向忧心忡忡的赫丽吉芙说道:“偶尔会有维京船只抵达,如果打算务农,按照惯例分给他们土地。假如碰到劫掠者,无论他们如何挑衅也不要出战,即使烧掉河岸的三处工坊也无伤大雅。” ...... 再度抵达伊瓦尔的石堡,只见周围草地遍布大大小小的营帐,喧闹声不绝於耳,除了伊瓦尔的狼旗,还有兰开斯特领主的剑斧旗和曼楚尼领主的黑山羊旗帜。 穿过混乱脏臭的营地,维格不禁皱起眉头,士兵长期处於这种卫生条件恶劣的环境,將会大幅提高患病机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维京人並不排斥洗澡。 在卫兵的引路下,他来到石堡的领主大厅。经过询问,伊瓦尔从兰开斯特、曼楚尼两家总共借来六百战士,算上伊瓦尔的五百维京战士和自己的四百人,总计凑出一千五百人。 给维格倒了杯蜜酒,伊瓦尔展示近半年的工作成果,“按照你的图纸,我建造了五艘拋石机战舰和十艘龟船,而且提前备足粮食、羽箭和火油。这次出海,我发誓砍下斯温的人头,把他的头盖骨当做酒碗!” 出征在即,伊瓦尔命人屠宰牲畜犒赏部队,甚至强征了民眾的耕牛和猪羊。面对维格的劝说,他显得毫不在意,“我没必要討好这群农民,些许怨恨算得了什么?” 狂欢两天,船队趁著一股难得的东风出海,於当天下午抵达曼岛。 第44章 海战 在曼岛停留一夜,船队向西航行大半个白天,最终抵达爱尔兰东部的一处偏僻海岸。 停泊在岸边,十艘龟船组装船壳和上层甲板,之后沿著海岸线向南行进。等他们来到利菲河口外的海湾,敌人集结了一支庞大船队在此等候。 依照阵前部署,伊瓦尔指挥十艘龟船,负责中近距离交战。 维格指挥五艘拋石机战船和十五艘常规战船,拋石机远距离轰击敌方大型战舰,十艘常规战船担任保护工作,防止敌方小型船只绕后偷袭。 “这就是斯温的舰队?伊瓦尔给的信息有误,对面绝对不止一千人。” 爬著桅杆来到高处,维格发现斯温出动了三十二条样式普通的中小型战船,以及三艘长度超过30米,宽度超过6米的大型船只,包括浆手在內可容纳百人。 以目前的造船技术,这三艘战船同样不具备远洋適航性,只能用於內河与近海交战。 咸涩湿润的海风拂过脸颊,维格看了眼桅杆顶端的风向標,恰好是西风。 伴隨浆手们的齐声吆喝,船队逆著风势缓慢驶向利菲河口,进入射程范围,他从腰间摸出一面红色小旗拼命挥动。 接收到指令,五艘拋石机战舰排成一字,將薄弱的侧翼对准西侧敌船。在船长的命令下,水手们拽动绳索把配重箱升至高处,然后把一个装满火油的重陶罐放进皮兜,点燃罐口引信。 “放!” 击锤落下,配重箱轰然坠落,十个陶罐呼啸著飞向斯温的黑色座舰,九个砸空,最后一个砸中旗舰右侧的一条普通维京长船。未等船员反应过来,火势迅速蔓延至整个船舱,短短数秒让这艘战船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炬。 在友军惊惧万分的眼神中,四十多名船员跳进冰冷海水,船长和三名资深战士由於身穿铁甲,略微挣扎几下就沉入海底,其余船员伴隨著波浪起伏不定,哭喊著请求旁人增援。 “这是什么邪门的武器?” 望著远处五艘拥有奇怪机械的船只,以及桅杆悬掛的黑底金龙旗,斯温大惊失色,隨后从某个盾卫的口中得知一个古怪传闻。 “陛下,据说去年拉格纳攻打诺森布里亚王城,一个绰號『神选者』的巫师建造能够发射火球的器械,似乎叫做『拋石机』。” “拋石机。远距离拋投石块的机械,同样能够投掷火油罐。” 沉思片刻,斯温断定这种手段並非巫术,略微回过神来,他正打算向属下解释,远处再度飞来十个黑点。 这次,最近的陶罐距离旗舰不到十米,几乎是擦著船艉落入后方的海面。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聆听著此起彼伏的惊嘆,斯温明白己方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不宜作战。然而此刻西风正烈,撤回都菲林意味著逆风、逆流,万一船队撤退时堵塞河道,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继续作战,还是撤退? 初次见识这种新式战术,斯温方寸大乱,心中默念眾神的名號,乞求某位神祇赐下指引。 没等他想出答案,属下指著那些体积庞大的龟船疯狂叫喊。“陛下,敌人的怪船靠近了。” 为首的龟船悬掛著一面灰色狼头旗帜,距离最前方的都菲林战船不足五十米,弩手们拼命拋射箭矢,只可惜绝大部分被龟船的木壳阻挡。 反过来,位於龟船上层甲板的弓箭手拥有高度优势,在木製船壳的保护下,尽情收割视野中的敌方船员,交换比大幅占优。 交战不到五分钟,最前方的八条长船减员严重,仅有少量倖存者蜷缩在角落,彻底丧失反击能力。 大势已去,斯温被迫下令撤退。为了活命,浆手们顶著逆流拼命划向河口,不出意外拥挤成一团。 “一群废物!” 眼看身后的龟船越来越近,斯温被迫下令冲滩,事已至此,他仅剩的想法是逃回都菲林,藉助围墙阻挡伊瓦尔的攻势。 在国王的带领下,剩余船只各自冲向距离最近的河滩,整支舰队损失殆尽。 ...... “快下去把这些破船挪开!” 利菲河口,伊瓦尔本想趁著敌军惨败,一鼓作气拿下都菲林,只可惜河面拥挤著二十多条长船,彻底堵塞船队逆流而上的可能。 等到维格率领的第二梯队抵达,他命令普通战船用鉤索拉住那些失去动力的空船,挨个把它们拖离河道中央。 一切忙完之后,伊瓦尔命令船队继续前进,总算见到此行的进攻目標——都菲林。 这座城镇坐落於利菲河南岸,东侧还有一个黑色湖泊,大概就是dyfflin——黑色池塘的来歷。 都菲林拥有一道高约五米的木製围墙,垛口后方站著许多神色仓皇的弓弩手,披著黑色大氅的斯温在围墙上到处走动,安排亲信把守关键位置。利用这宝贵的两个多小时,他匆忙组织起了防御,让伊瓦尔的闪击计划最终落空。 阴沉著脸,伊瓦尔让部队在北岸扎营,思索该如何攻打这座拥有至少两千居民的城镇。 “投掷火油罐,把斯温变成一头烤猪。”哈夫丹兴致勃勃提议,结果收穫兄长的白眼。 “我费尽心思出兵攻打,就为了收穫一座焚毁殆尽的废墟?” 这时,维格在盾卫的簇拥下走过来,“说个坏消息,携带的火油罐全部用完了。” 出征前,德文特、泰恩堡两家费尽心思搜集沥青、松脂和猪油,最终製成一百一十五个火油罐,仅仅支撑不到十二轮齐射。假如斯温多拖延一段时间,届时拋石机只能投掷十公斤重的小型石块,几乎造不成多大杀伤。 “打贏这场海战,不算亏本。”伊瓦尔望著西北方向的大片樺树林,“我等会安排人砍伐树木,准备建造大型拋石机,唉,不知道这次要熬多久?” 建造大型拋石机极度费时,至少需要一个多月时间,再算上后续的轰击城墙,有很大概率超过三个月。 担心留守在泰恩堡的妻子,维格隔著三十米宽的河面望向对岸,打算找个耗时较短的方法拿下都菲林。 第45章 木板 次日,维格带著少量隨从前往南岸侦察,发现都菲林东侧的湖泊面积宽广,为了防止进攻方偷袭,守军正在紧急收割岸边的芦苇丛。 城镇南侧分布著连绵不绝的沼泽,地貌和约克北部的大沼泽类似,出產一种可供燃烧的深褐色泥炭。 绕了一圈,唯独西侧地势平坦,视野开阔,適合开展大规模攻城行动。 第三天,维格率领部队在都菲林的西侧登陆,守军不敢出城野战,仅仅驱赶大量奴隶在围墙外侧挖掘壕沟,计划引入河水作为护城河。 按照进度,等到维格製造足够的拋石机、攻城塔楼,都菲林西侧的护城河差不多也该完工了。有护城河作为屏障,攻城难度將会进一步提升。 “这人真不要脸,不配当一个维京战士。” 为了刺激守军出城迎战,伊瓦尔挑出十多个大嗓门的傢伙,让他们从早到晚羞辱斯温的怯懦,污衊对方是一头昏聵无能的老猪,持续整整一个星期也不见丝毫起效。 情急之下,伊瓦尔独自来到墙外百步距离,位於守军弓弩射程的边缘,高举佩剑要求一对一决斗。 “斯温,滚出来!” 然而对方懒得搭理他,还驱赶出一头糊满泥巴的母猪,背部画了一个潦草滑稽的持剑小人,很明显是在羞辱伊瓦尔。 挑战不成,反被对面羞辱一顿,伊瓦尔的耐心濒临极限,询问维格有没有快速破城的方法。 “很难办,西侧围墙受到重点关注,还专门挖掘一条护城河。北侧围墙有利菲河作为屏障,而且斯温还在强迫奴隶修筑一道內墙。如此一来,即便我们用拋石机砸毁外墙,后续仍然打不进去。” 维格用木棍在地面快速勾勒出一幅简图,面色凝重,突然冥冥之中闪过一丝念头,隨即在草地上来回踱步,足足过去半小时,最终想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来到五月中旬,都菲林西侧的麦田成熟,伊瓦尔派士兵收割麦子充作军粮,极大缓解了后勤压力。 农作物被收割,守军依旧没有出战,继续日復一日挖掘壕沟。与此同时,围城营地的器械也在不断增加,高度超过十个人的大型拋石机、能够缓慢推动的巨型塔楼、难以计数的攻城长梯。 按照斯温的预计,真正的决战將发生在下个月,只要自己顶住前几轮攻势,儘可能多杀伤伊瓦尔的精锐士兵,或许能有五分胜算。 夜晚,他在两个婢女的服侍下进入睡眠,意识迷糊之际仍然发出小段梦囈, “唔,十架重弩太少了,这种武器能够穿透锁子甲的防御,早知道就该多买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斯温被外界的尖叫声和脚步声吵醒,披著衣服走到阳台。 此刻天空濛蒙亮,利菲河北岸和城西的拋石机同时拋掷石块,尖啸声由远及近,不断轰击著两堵围墙以及附近的民房。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奇怪,许多攻城器械还未完工,为何这般著急?” 匆忙穿上甲冑,斯温带著绝大部分士兵来到西侧城墙,五座攻城塔楼在空地上缓慢蠕动,旁边聚集著上千名杀气腾腾的维京人。 这时,一个侍卫跑来传信,说利菲河面出现五艘龟船,似乎准备进攻北面城墙。 “五艘船能做些什么?多半是引诱我分散兵力。” 现在城外聚集超过一千维京人,斯温断定主攻方向就是这里。出於稳妥起见,他让部下酌情调派东、南两侧的守军增援北墙。 “抽一半就行,別调太多了。” 十多分钟过去,攻城塔楼距离西墙不足百步,斯温下令拋射火箭。隨著命中数越来越多,量变產生质变,一座攻城塔楼的火势迅速蔓延,躲藏在內部的维京人仓皇逃离,死伤者甚多。 抵近西墙,五座攻城塔楼只剩下两座,斯温调派士兵前往附近垛口,他本人带著一百名战士走下城墙,来到一处缺口后方静静等候。 这处缺口可供五人並肩行走,是拋石机取得的最大战果,不出意外,伊瓦尔会率领最精锐的战士攻击这里。斯温早有防备,他在附近安排了十名重弩手,爭取见面的瞬间集火射杀此人。 最理想的情况是,无骨者、北境之蛇两位首领同时阵亡,敌军陷入大乱之际,自己率兵出城追杀,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突然,身后传来慌张的叫喊声,斯温转过头,竟然是东墙出了问题! 疑兵、还是真正的主攻方向? 心臟猛烈跳动,斯温犹豫数秒后挑选三十名战士,以最快的速度赶赴东方。 四分钟过去,他顺著台阶上到东墙,不远处的湖面开来三艘龟船,船头竖起一块高大厚实的木板,不明白是何用意。 离河岸越来越近,三艘龟船非但没有减速,划桨的频率反而增加了,船底龙骨刮擦著岸边碎石,发出尖锐嘈杂的高频噪音,让人莫名地心烦意乱。 紧接著,船头竖起的木板轰然下落,重重砸在围墙的垛口上。短短数秒,在守军惊愕的眼神中,一小股身穿铁甲的战士踩著木板涌上城头。 “拦住他们。” 在斯温的示意下,士兵们吶喊著冲向最近的一个战士。这人身材高大,面容整洁,穿著一件昂贵的锁子甲,长剑剑身的纹路纷繁绚丽,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这柄剑应该属於我! 斯温不自觉地朝前走动两步,等缓过神来,前方的六名士兵已被悉数杀死,殷红的鲜血顺著剑尖不断滴落,竟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你是斯温?我叫维格·哈肯森,投降还是战斗?”做完自我介绍,维格看这傢伙不准备投降,於是摆好架势准备进攻。 对於身穿锁子甲的敌人,必须重点攻击薄弱部位。维格深吸口气,即將挥剑之时,眼前这人突然跳下四米多高的城墙,用难以想像的敏捷窜入一栋民房,就此没了踪影。 什么情况? 维格提著长剑茫然四顾,大脑顿时陷入宕机状態,过了足足三分钟才认清现实。 这种货色也配自称都菲林之王? 第46章 財富 隨著三艘龟船的一百五十名战士涌上城墙,防守方彻底失去翻盘的希望。不到半小时,残存的士兵被迫放下武器投降。 前往领主大厅,维格发现伊瓦尔卸去甲冑,正在包扎左肩的伤口。 “该死的斯温,竟然埋伏一队重弩手伏击我。你有这人的消息吗?我要把他的头盖骨当做酒碗。” “跑了。”当著眾多战士的面,维格阴沉著脸敘述一遍经歷,大厅顿时充盈著眾人的鬨笑声。 “这人也配称王?嘶,”牵动伤口,伊瓦尔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继续处理左肩伤势。 下午,伊瓦尔召集两千居民和一千多名战士,他和维格並肩走上二楼阳台,向这座城镇宣示自己的统治者身份。 “谁赞成?谁反对?” 无人胆敢质疑,人群依稀传出妇孺的小声抽泣,伊瓦尔无暇关注败者的哭嚎,示意属下把抢掠的財宝堆积在大厅前方。 瓜分战利品之前,他抓起维格的手臂,“关於这场战斗,最应该感谢的是维格·哈肯森,他设计的战船和谋略挽救了许多战士的生命,帮助我们提前攻占都菲林。奥丁在上,愿他的事跡传遍四方,直至世界终结。” 在伊瓦尔的带动下,上千人齐声呼喊维格的名號。 “北境之蛇!” “北境之蛇!” “神选者!” “北境之蛇。” ...... 欢呼声响彻四方,“北境之蛇”这个外號明显盖过了“神选者”,显然,眾人普遍把旗帜上的五爪金龙当成一条怪蛇。 强忍著內心的吐槽欲,维格参加由伊瓦尔主导的分钱环节,比例如下: 战士们分五成半,伊瓦尔、主角各分一成半,剩下的一成半由曼楚尼和兰开斯特两家贵族瓜分。 “最亲爱的兄弟,你先挑。” “你確定?”对视几秒,察觉伊瓦尔没在开玩笑,维格翻越栏杆从二楼阳台跳至地面,挑选本次的战利品。 儘管泰恩堡急缺人手,但他並不打算带奴隶回去,这些人的忠诚度堪忧,相当於一个隨时会炸的定时炸弹。 略加思索,他挑选两枚蓝宝石黄金胸针,如今的不列顛贵族喜欢在胸前佩戴这种饰品,自己与赫丽吉芙也该有枚像样的胸针,免得在公眾场合失了身份。 下一刻,旁人高声提醒:“总计十磅白银,您还有二百三十磅白银的额度。” 接下来的几分钟,维格索要一百五十磅白银、五十套受损铁甲、三架完好的重弩、六十架轻弩,以及全部的拉丁语书籍。 清点无误,他吩咐属下把战利品装上马车,饶有兴致地观看其他人的选择。 对於普通劫掠者而言,最受欢迎的是盔甲、铁剑、银幣、首饰,烈酒和奴隶属於第二梯队,布匹和铁製工具属於第三梯队。粮食和牲畜不易携带,因此受欢迎程度最低。 临近黄昏,绝大多数人心满意足,在伊瓦尔的殷勤招待下,整座城镇陷入为期三天的狂欢。 当晚,伊瓦尔喝得伶仃大醉,不断拍打著维格的肩膀,“这次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进攻皮克特人的时候记得找我帮忙。” “预计还要等两年。” 在维格看来,攻打北方的难度不算高,关键在於如何治理这片陌生的土地。万一操作不当,很可能陷入旷日持久的治安战。 经过权衡,他计划先培养一批懂得识字算术的事务官,拥有充足的准备再考虑出兵北上。 ...... 宴会结束,维格的船队沿著海岸线北上,航行途中偶然听水手提及“巨人堤”,瞬间来了兴趣。 “这个自然奇观在什么地方?”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海盗回应:“再往北航行半天时间。” 黄昏时分,船队抵达一处荒凉怪异的海滩。此刻正值海水退潮,嶙峋的灰色石柱从退潮的海水渐次显露,六边形的石柱棱面在夕阳照耀下泛著青铜光泽。 这些高约十余米的石柱排列得如此规整,形成一条绵延数公里的海堤,像被巨人用斧凿精心雕刻过。 “眾神在上。”船员们纷纷跳下船,有人拔出短斧砍向石棱,火星迸溅处只留下发白的划痕。经过短暂討论,眾人一致认定这种奇观出自某位巨人之手。 隨著时间推移,潮水退得更远了,露出更多沉睡在海面下的石柱。约伦突然指著海天交界处: “快看!这些石柱是通到海里的!”確实,密密麻麻多达数万根石柱显露在外,仿佛通向约顿海姆的渡桥正在浮出水面。 (约顿海姆,北欧神话“九界”之一,荒凉、寒冷,是冰霜巨人和山地巨人的居住地。) 相比眾人,维格面色平静,后世的地理学家给过解释,这些玄武岩石柱与巨人无关,而是火山喷发的岩浆冷却凝固而成,距今大约数千万年。 “嘿,你们看够没有,找个地方宿营,明天清晨渡海。” ...... 在德文特河口登岸,维格三天时间赶路,於五月下旬返回自家领地。 望著泰恩堡上空隨风飘荡的龙旗,维格总算放下內心忧虑,出门在外,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家地盘遭人洗劫。 “亲爱的,你回来啦?” 赫丽吉芙正在围墙上看书,一边享受和煦的阳光,瞧见丈夫的身影后扔下书卷前去迎接,慌乱中甚至跑丟了一只鞋子。 女人一路飞奔扎进维格的怀里,后者隨意揉了几下她的深栗色长髮,“领地状况如何?” “夏粮收割顺利,陆续接收两拨维京农民,共计一百零五户。” 接过丈夫给出的蓝宝石胸针,赫丽吉芙佩戴在胸前:“重型铁犁的耕地速度和翻耕深度远远超过轻型木犁,受到乡绅和小地主的热烈追捧,我允许他们仿製,条件是拨出三分之一的土地推行三圃制,將近半数人拒绝了,寧愿使用原来的木犁。” “不著急,等到秋季燕麦、豌豆收割结束,他们自然会意识到三圃制的优越性。” 领地运转良好,维格和妻子度过一段难得的安寧时光,直到六月份遭遇一桩新的麻烦。 第47章 移民 这桩麻烦来自盎格鲁人,准確来说,是一群去而復返的盎格鲁农民。 两年前,维京大军攻陷约克城,杀死国王埃劳德和王后,诺森布里亚迎来新的统治者。得知这条惊天噩耗,大量居民纷纷逃离,泰恩堡地处北境,將近四分之一的农民逃往皮克特人的领地。 隨著时间推移,这些难民陆续收到家乡的消息,似乎新领主並不像预料中的残暴好杀,税赋和旧领主没有太多差別,还迎娶一位盎格鲁乡绅的女儿。 思乡心切,大部分难民不愿继续忍受寄人篱下的生活,因此陆续南下。 可惜,等这群人返回原先的村落,发现自家农田遭到同村人侵占,房屋沦为邻居养殖牛羊鸡鸭的畜棚,搞得臭气熏天,由此引发了一系列衝突。 从六月中旬开始,越来越多的盎格鲁人聚集在泰恩堡门前,请求维格老爷主持公道。 从道德层面来看,维格应该判决留守村民归还土地、赔偿损失。 可是从功利角度看,留守村民给他交过赋税,而这群难民什么都没提供,维格並没有保护后者的义务。 与赫丽吉芙私下討论一阵,维格在六月三十日召集境內的乡绅和村长,让他们想出一个合適的办法。 “入夏以来,难民数量逐步增加,近千人聚集在泰恩堡附近,严重影响我的心情。归根结底,这桩麻烦由你们造成,赶紧想个办法,別逼本老爷亲自动手。” 仗著自己是维格的岳母,伊丽丝率先开口:“大人,这不合规矩!他们主动拋弃土地逃亡北方,而且去年没有缴纳赋税,依照传统这些农田沦为无主之物,凭什么还给他们?” 既然有人愿意领头,其余人陆续发声,胖乡绅哈利给出的理由最具说服力, “大人,这些土地並非我们私吞,各家各户都有份,有人获得农舍、有人获得土地,还有村民瓜分了锅碗瓢盆等家具。这已经成为既定事实,您没必要因为一小撮人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对,他们既然前往皮克特人的土地,就该老老实实做一个皮克特人,跑回来干嘛?” “把他们赶回去!”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 吵闹声逐渐平息,维格阴沉著脸说道:“既然你们不愿归还田地,我想出另一条办法,组织这些难民在泰恩河南岸开垦新的土地。” 听说无需归还,乡绅和村长们的脸色瞬间好转,还没等他们称讚领主大人的英明,只见维格突然离开座位,语气夹杂著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但是,在为期两年的开垦中,难民来自什么地方,就该这个地方出钱供养。你们回村之后慢慢商量,瓜分田地的人多出一些,瓜分农舍的人少出一些,但必须凑齐足够的粮食和牲畜。” 维格挨个走过各人身前,直视著他们的眼神,“记住,你们占了便宜,千万別想著让我承担代价。假如有人迟迟不肯交数,那这件事情就很难办了。” 毫无疑问,在这场瓜分逃亡者家產的盛宴中,乡绅、村长、小地主们的收益最大,估计三分之一的农田和牲畜被他们占有。好处归了他们,麻烦归了自己,天底下哪有这种不公平的事情? 维格很生气,请这群人草草吃了顿鱼汤配麵包,然后把他们打发走了。 临走前,伊丽丝还不忘邀请赫丽吉芙,“有空回家看看,霍萨一直在想你。” “最近挺忙的,过段再说吧。”赫丽吉芙送別母亲,返回书房找到丈夫,“密查姆正在统计难民的来歷,预计两天內完成,他托我过来问你,每户具体分多少土地?” “老规矩,三十英亩。” 维格懒得在这方面计较,登记工作结束,用船只把难民输送至南岸。难民总计九百余人,约二百户,平均分成两个村落,在他的要求下,新开垦的土地必须应用三圃制。 事实上,北岸依旧有大片土地等待开垦。维格之所以费尽周折把人送至南岸,內心终究不敢信任这群人,万一他们在某些人的煽动下发动叛乱,自己有泰恩河作为屏障,能爭取足够的反应时间。 在他的规划中,泰恩河北岸儘量安置维京人,负责拱卫自己的老巢。至於那些陆续从北方返回的盎格鲁人,通通安置在南岸。 接下来的半个月,各处庄园和村落陆续送来必要的生活物资。儘管难民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接受现实,把所有的精力投入修建新家,开垦荒地,距离冬小麦播种还有两个月,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完成前置工作。 维格预计,未来还会有同等数量的难民迁回来,等到泰恩河南岸的人口日益充实,自己可以考虑修建一道浮桥。 之后几天,他在两岸勘探地形,有时也会与难民们閒聊,无意中得知姐姐布丽塔的下落。 六年前,也就是公元839年,姐姐的第二任丈夫赫尔吉被朋友说动,迁往不列顛定居,夫妇二人自此没了音讯。维格按捺不住內心激动,颤抖著声音追问:“你確定?” 面对领主老爷的异样,难民的语气略显慌乱,“呃,我在爱丁堡做工期间,多次听僱主抱怨西北海岸的维京人,其中有个首领名叫赫尔吉,拥有一位叫做布丽塔的妻子。” 听到这个回答,维格在难民群体中打探赫尔吉的消息,得知对方主要活动在苏格兰西北海岸,当地岛屿密布,分布著许多维京人的小型定居点,最近赫尔吉还和其他维京首领联合组建群岛同盟,声势浩大。 ...... 確认姐姐、姐夫还活著,维格大喜过望,带领二十名盾卫前去探望,顺便打探群岛同盟的情况,有朝一日对北方用兵,也许能够钱收买当作僱佣兵。 挑选一条轻便坚固的橡木长船,维格沿著海岸线向北前进,有时会在海面上遭遇维京渔民。 综合他们给出的信息,维格得知姐夫赫尔吉的具体位置——斯凯岛,苏格兰西北方向的一座岛屿。 第48章 赫尔吉 费三天时间绕过不列顛的最北端,长船沿著海岸线驶向西南,这片地区海岸线曲折复杂,岛屿密布,多峡湾地貌,和北欧差不多。唯一的区別是受到北大西洋暖流影响,气候温和湿润,因此吸引许多维京人过来定居。 第四天中午,视野前方的山崖顶端出现一座北欧风格的神庙,维格勒令部下靠岸,全员穿戴甲冑,留下五人看守船只,剩余十六人沿著杂草遍生的山坡走向神庙。 没过多久,五位手持弹弓的牧羊少年拦下他们。 “站住!” 见状,盾卫默契地围绕在领主身边,约伦举著旗帜走上前,“冷静点,我们没有恶意,请问斯凯岛在什么位置。” “说出你们的身份?”少年没有放下弹弓,反而开始用口哨呼叫附近的大人。 被这些十二三岁的少年怠慢,约伦的语气逐渐生硬,“注意你的態度,小子,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他示意少年看向黑底黄龙旗,“我家大人是拉格纳册封的泰恩堡领主,神选者,北境之蛇,经歷过曼楚尼、约克城、都菲林三场战斗的英雄,龙息剑的持有者,维格·哈肯森,听明白了?” 得知传奇人物到访,为首少年放下弹弓,“这里就是斯凯岛,你们想干什么?” “找人。”维格推开身边的盾卫,大步迎向从一个远处跑来的中年妇人,“许久不见,姐姐,你老了许多。” “维格?”布丽塔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颅,仰望这个明显高出自己一头的男人,本能地抬手触碰他的脸颊,“我以为旁人所说的神选者『维格』和你仅仅只是同名,没想到竟是同一个人,隨我来。” 越过山脊,山坡下方坐落著一个小型定居点,拥有五十户人家,最外围是一道简陋的木製围墙。 此刻,绝大多数居民聚集在大门前方,围观这位名声传遍整个维京社会的神选者,人群最前方站著一个神情冷峻的独眼男性,维格主动上前给他一个拥抱,“姐夫,看来你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赫尔吉僵硬地抱住对方,近两年他听过无数次“神选者”维格的事跡,始终难以把神选者与记忆中的木訥少年联繫到一起。错愕、震惊等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凝结成一句: “好久不见,维格。” ...... 贵客到来,赫尔吉宰杀牲畜举办宴会,维格让盾卫送出两件礼物,一副黄金项链和一套锁子甲。 “好贵重的礼物,多谢。”赫尔吉接过锁子甲套在身上,稍微有些憋闷,但依旧对此极为满意。“奥丁在上,想不到我也有资格配备这类顶尖防具。” 收穫重礼,他的笑容愈发灿烂,让奴隶取出所有的酒水招待客人。席间,维格顺势提及群岛同盟,喝得半醉的赫尔吉端起酒杯。 “你的消息真灵通。五月中旬,有两个定居点联合劫掠西海岸的盖尔人,损失惨重。鑑於敌人的警惕心越来越强,附近的十一个定居点决定组建同盟,今后共同发起劫掠。” 同盟? 维格打算追问这个同盟的实际掌权人,不料被一个五岁男孩缠住,小傢伙抱著他的胳膊来回晃动,吵著要玩舅舅腰间的龙息剑。 “可以看,但千万別碰剑刃。”维格不胜其烦,拔出长剑给外甥看了几眼,挽了个剑后收剑入鞘。 “舅舅,能不能给我一把剑。” 维格揉了揉外甥的头髮,“当然可以,莱夫,有机会来泰恩堡玩,我送你一把铁剑和一匹小马,还有许多新奇的玩意。” 好不容易打发走小男孩,他有意继续打探群岛同盟的消息,只见姐夫正趴在桌上酣睡,打翻的酒壶淋湿了小半边身子,像是酒馆隨处可见的中年醉汉。 ...... 次日清晨,维格捂著脑袋悠悠醒转,察觉外界无比喧闹,走出门一看,十几个陌生人陆续进入赫尔吉的首领长屋。 “怎么回事?” 在门外站岗的两名盾卫异口同声,“刚刚抵达的客人,似乎是来自隔壁北尤伊斯特岛。” 北尤伊斯特? 维格昨晚听赫尔吉介绍过周边情况,由於岛屿的名称太多太复杂。他只记得最西方有座基达岛(圣基达岛,st kilda),岛上没有树木,但棲息著大量塘鹅、海鸚,以及羊角弯曲的野羊。 在他的认知中,鸟类聚集的海岛有可能出產鸟粪石,是一种难得的天然肥料,因此对这座岛屿格外在意。 从井里打了盆清水洗漱,维格把披散的头髮束成马尾,穿戴整齐后前往首领长屋。盾卫早已习惯自家领主的洁癖,默默跟在后方。 进门后,姐夫向他介绍访客的身份,斯泰因,北尤伊斯特岛的领主,在群岛同盟中实力最强。 察觉这个大鬍子光头隱隱散发出的敌意,维格收敛笑容,“诺森布里亚王国,泰恩堡领主。” 虽然双方都是领主,但所谓的群岛同盟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加起来还没泰恩堡人口的三分之一。而且斯泰因身后的十来人儘是些歪瓜裂枣,假如双方翻脸开打,仅凭自己就能收拾一半人。 下一刻,姐姐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维格小口啜饮,漫不经心旁听斯泰因与姐夫赫尔吉的谈话,听起来群岛同盟即將发动一场劫掠,目標是格拉斯哥——盖尔人的首都。 “我同意!” 新获得一件锁子甲,赫尔吉正愁没地方使用,“正巧维格也在,他擅长攻城,约克和都菲林就是最好的例子,由这位大名鼎鼎的『神选者』负责指挥,定能攻破格拉斯哥。” 斯泰因抓著乱糟糟的鬍子,“不妥,这场行动是为上次的失败復仇,属於群岛同盟的內部事情,不適合麻烦客人出手。” 內部事务? 维格瞬间洞悉斯泰因的真实意图,拒绝自己参战,无非是担心自己影响他在联军的话语权。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就这么点人还想著算计,这大鬍子真有意思。 第49章 群岛同盟 维格不动声色,继续啜饮碗中的羊肉汤,回忆过去在哥德堡乡下的时光,自己喝羊肉汤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至今想起来仍有些触动。 “再来一碗。” 既然斯泰因不欢迎自己,维格懒得过去凑热闹,除了自己和手下的盾卫,整座首领长屋只有两件铁甲——赫尔吉的锁子甲和斯泰因的老旧铁鳞甲,装备低劣至此,所谓的攻打格拉斯哥只是一个笑话。 “不让我参加也好,免得联军战败的消息传出去,严重折损我的声望。” 如今,维格深切意识到声望的重要性。源源不断的维京农民从北欧赶过来投奔他,一方面是因为免费的三十英亩农田,另一方面则是“神选者”、“北境之蛇”的显赫名声,他们认同这块招牌。 更进一步说,假如维格放出风声要攻打北方皮克特人,极有可能聚集一支上千人的劫掠者部队。这些人不需要军餉,士气旺盛,唯一的要求是胜利之后瓜分战利品,堪称绝佳的免费打手。 ...... 很快,赫尔吉带领四十人乘坐一条长船出发,维格站在山崖上眺望远去的帆影,眉宇间儘是忧虑。 布丽塔把孩子交给旁边的奴隶,小声询问:“你觉得这场战斗有可能失败?” “对,战爭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开战前应该儘可能搜集情报、筹措军械,同时设立一个明確的战爭目標。诺森布里亚之战和都菲林之战恰好是两个相反的案例。” 提及两场战爭,维格感慨良多: “纵贯整场诺森布里亚战爭,联军宛如一群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指挥层面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先是在曼楚尼遭遇伏击,然后又在约克城外逡巡不前,导致敌人有充足的时间恢復实力,距离我们全军覆没只差一步之遥。 至於都菲林之战,我和伊瓦尔早在去年冬天就开始做准备,建造船只、筹措军械,还邀请曼楚尼、兰开斯特两家贵族助阵,开战目標也很明確——彻底夺取都菲林。全程由伊瓦尔和我负责决策,没出现任何重大分歧,仅用两个月时间就达成了战爭目標。” 说完,察觉布丽塔的脸色不太对,他赶紧安慰:“赫尔吉穿了锁子甲,寻常的箭矢、刀剑伤不了他,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维格在本地居民的带领下前往基达岛,令人失望的是,岛上並没有太多鸟粪石,堪称徒劳一场。 返回斯凯岛,他发现出征格拉斯哥的部队只回来不到一半人,幸好赫尔吉没有受伤。 在后者的敘述中,整场行动堪称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四百多人的船队抵达附近海湾,结果不慎迷路,浪费两天时间才找到克莱德河的入海口。 划著名长船逆流而上,劫掠队伍抵达格拉斯哥城下,盖尔人此刻集结了上千民兵在此等候,双方组建盾墙展开决战。 凭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盖尔人轻易击败这伙维京劫掠者,群岛同盟成立的第一场军事行动以惨败告终。 听完这群废物点心的遭遇,维格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决定次日启程回家。临行前,他邀请姐姐一家来泰恩堡生活。 “跟群岛同盟这群虫豸混在一起,简直是浪费生命,不如搬来泰恩堡,那里土壤平坦適合耕作,比留在斯凯岛受苦强太多了。” 赫尔吉抢在妻子的前面开口:“仅仅只是一场挫败,没你说的这么糟糕。” 也罢,既然姐夫捨不得这座荒芜岛屿,维格不再强求,返回泰恩堡继续经营自己的领地。 ...... 都菲林之战,维格收穫价值二百四十磅白银的財富,相当於领地三年的赋税。財政宽裕,他有意抽出部分资金建设市镇,发展境內的工商业。 在书房召集赫丽吉芙、密查姆、约伦等核心层,维格摊开一张莎草纸,用自製的炭笔在泰恩堡东侧圈出一大片空地,面积约0.6平方公里。 “泰恩堡面积狭小,无法容纳太多工坊,我计划在外围修筑一道木製围墙,圈出的空地作为泰恩镇。” 依靠农业赚不了多少钱,维格计划把重心转移至工商业,吸引附近的小商贩和手工业者前来定居。 对於领主的想法,密查姆深表赞同,但还是提出自己的担忧,“身为领主,您有权徵召领民每年服两个星期的无偿徭役,可是外侧围墙的工程量太大,两星期远远不够。” “无所谓,大不了多点钱。” 如今泰恩河南岸的难民数量接近两千,维格准备僱佣一支工程队长期劳作。 拿定主意,他乘船前往南岸,难民们正在开垦属於自家的三十英亩荒地。 在缺乏大型机械的古代,將生地(未开垦的荒野)变为熟地(农田)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 首先,难民需要砍伐树木,放火焚烧残留的树桩和灌丛,然后还得搬走田地中的石块,用於垒田埂或建造房屋。最重要的是,必须彻底清除土壤深处的树根、草根,防止这些植物再度生长,抢占农作物的养分和阳光。 按照维格与乡绅、村长达成的协议,开垦荒地的两年期间,难民的食物、工具由各地供应。 乡绅和村长们不敢当面反对领主,只能阳奉阴违耍些小手段,提供的麵包掺杂了锯末和沙土,惹得两千难民怨声载道。 “老爷,这些麵包简直比木棍还硬。” “给的工具儘是些残次品,而且耕牛的年纪太大,犁不动地。” “这种做法,分明是让我们全部饿死。” ...... 周围的村民数量越来越多,约伦使了个眼色,带领盾卫把领主围在中间。 “诸位,我愿意僱佣你们修筑围墙,保证能养活你的一家老小。” 察觉难民的情绪濒临极限,维格立即给出一个优厚的价格,招募四百名青壮进入施工队。 有了这些劳动力的加入,泰恩镇的围墙顺利开工,维格站在哨塔俯视周边情况,突然生出一种明悟,“僱佣难民兴建大型工程,从而养活他们的家属,这就是所谓的『以工代賑』?” 第50章 区域划分 难民的情绪得到安抚,然而维格並不打算放过某些傢伙。 在他的严令下,约伦带领盾卫火速出动,逮捕了行为最恶劣的乡绅,罚没他的全部家產並驱逐出境。审判结果一经传出,其余人以最快的速度补足欠额,大幅提升了难民对维格的好感度。 至此,这场难民风波算是稀里糊涂结束了。维格把精力集中到酿酒產业,作为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 关於酒水种类,他面临以下几个选择: 首先,价格最高、口味最好的是西法兰克出產的葡萄酒,境內不適合种植葡萄,这个选项排除。 其次是维京社会广受好评的蜜酒,原料是蜂蜜、水和酵母,放入木桶发酵一个多月,还可以添加野生浆果和草药进行调味。由於蜂蜜昂贵,普通平民鲜少有机会享用。 想要批量生產蜜酒,必须扩大蜜蜂养殖的规模。为此,维格特意拜访乡间的养蜂人。 这些人使用一种编织草筐作为蜂箱,顶部覆盖防水的黏土,蜂箱可移动性差,每次取蜜都需要破坏蜂巢。 观摩整个取蜜过程,他隨口提问:“为什么不设计一种可以重复取蜜的蜂箱?” “重复取蜜?”养蜂人露出一个困惑的神情,不明白领主究竟在说些什么。 抓著头髮想了许久,维格无法想出具体的结构,只能建议养蜂人和同行交流经验,想办法製造一种新型蜂箱。 “遵命,老爷。” 察觉语气中的散漫和敷衍,维格遗憾地摇了摇头,短期內蜂蜜產量提不上来,这个选项被迫搁置。 排除前两者,仅剩的选项只有麦酒,原料是麦芽、水、酵母和草药。烘乾麦芽时,本地人喜欢用泥炭作为燃料,似乎能赋予一种独特的烟燻味。 “为什么非得用泥炭?” 维格询问很多有过酿酒经验的平民,本地人非但用泥炭烘乾麦芽,后续还用泥炭烘烤酒桶內壁,似乎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之后几天,他到处搜集配方,得知麦酒的发酵需要添加一种名为“格鲁特(gruit)”的草药混合物,主要成分是蓍草和杜香。 此外,赫丽吉芙从修道院的书卷找到一种新配方,按捺不住好奇心,她额外添加了迷迭香与苦艾,声称能够延长保存时间。 一阵微风颳过,吹得烛火忽明忽暗,看著妻子添加各类草药的模样,维格莫名有种观摩链金实验的错觉,不由得愣住片刻。 “你確定?” “当然,书籍是不会骗人的。”赫丽吉芙摊开这副写满拉丁文的羊皮卷,发现自己漏了角落中的一句话。 “等等,亲爱的,这里提到东法兰克的某地用『humulus lupulus』酿製麦酒,你想办法弄点过来。” humulus lupulus?什么玩意? 维格没有见过实物,不明白这个单词代表啤酒。由於妻子再三劝说,他答应这个看似荒诞的要求,“秋季去约克交税时,我找欧陆的羊毛商人帮忙,托他们寻找这类奇怪植物的种子。” ...... 为了严谨,维格设立多组对照实验,一號桶麦酒没有添加任何草药,二號麦酒添加了格鲁特,三號添加苦艾与迷迭香,四號麦酒同时添加所有种类的草药。 酿製结束,维格把这类酒水散发给盾卫品尝,眾人一致认定四號麦酒口味最佳。选定酿酒配方,他在泰恩镇的西区修建酿酒坊,严格控制工艺流程,麦芽製备、化、发酵、装桶等环节由不同的僱工负责。 除了酿酒坊和铁匠铺,维格没有精力管理其它的行业。他让密查姆放出风声,宣布泰恩镇两年內赋税减半,外加提供无息贷款,吸引附近地区的小商贩和手工业者前来定居。 根据自身在约克、利兹、都菲林观察到的经验,他做出如下规划: 食品加工业:水力磨坊的位置不变,旁边建设烘焙作坊。牲畜市场和屠宰场的卫生条件很差,容易滋生蚊蝇,因此安置在东南区域(下游)。 纺织与皮革业:羊毛纺织业主要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生產,维格把东北区域划给各家织户,任由他们自行发挥。鞣製皮革会导致严重的污染问题,皮革作坊的位置同样定在东南区域。 铁匠铺最为重要,选在西南区域,与泰恩堡相隔不远,方便日常监管。(泰恩堡位於泰恩镇西南角的矮丘,地势俯瞰整个城镇,靠近河岸) 木匠作坊选在水力锯木厂的附近,让所有的木匠铺聚在一条街道,方便管理。锯木厂源源不断生產切割好的木板,卖给各家木匠,再由他们分別生產家具、木桶、农具以及马车。 造船工厂安置在城南河岸,维京人擅长造船,继续让他们从事传统手艺。 至於酒馆、陶器工坊、理髮店、草药铺、裁缝铺等商铺,维格懒得关注,让从业者自行选址。 卫生方面,鑑於中世纪晚期爆发的鼠疫,他规定了多项措施,包括道路两侧挖掘排水渠、鼓励居民养猫、修建公共浴室、严禁隨意丟弃垃圾、每个月组织一次全城清理。 ...... 消息逐渐扩散,陆续有人搬来这座创立不久的小镇,甚至还有来自德文特、蒂斯两地的领民。截止至十月,泰恩镇拥有八十余户居民,总人口接近三百。 为了打响泰恩镇的名號,维格宣布每月一號和十五號,酒馆折价供应酒水,吸引乡下农民前来赶集,前期集市只收极低的赋税,等到发展起来再提高徵税比例。 “既生產基础物资,又通过贸易和税收汲取財富,同时以军事防御保障產业存续,做到以上三点,泰恩镇將会日益繁荣。再过几年,说不定城镇提供的商税能够超过乡间提供的农税。” 至於镇长人选,维格仔细权衡一番,选择一位武艺平庸但心思细腻的盾卫,“巴弗斯,这桩任务由你负责,多用点心,別让我的投资白白浪费。” 得知自己被领主看重,巴弗斯大喜过望,当即单膝下跪,抓著维格的左手吻了一下,“我生来就是为了贯彻您的意志,大人。” 安顿好各项事务,维格率领队伍启程南下,前往约克缴纳今年的贡赋。 第51章 王权 一年时间过去,隨著大量维京移民的进驻,约克总算恢復了当初的繁荣,隨之而来的是严重恶化的卫生状况,臭气熏天,污水四溢,看得维格连连摇头。 王宫外,他遇见一个裹著浅蓝色披风的肥胖青年,右手挽著一位美貌女性的胳膊。 埃里克国王的儿子小埃里克和女儿伊芙?兄妹二人跑来诺森布里亚干嘛? 维格带著满腹疑惑走上前,得知他们前来採购军械,似乎埃里克国王即將发动大规模战爭,扫清整个挪威地区的反抗者。 他和两人攀谈几句,尼尔斯突然气喘吁吁跑过来,送给伊芙一串上好的黄金项链。 维格对於这种无聊的求爱环节不感兴趣,告辞离开,身后传来伊芙清冷的声音: “我的父亲是国王,母亲是王后,哥哥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国王,姑姑索拉嫁给了拉格纳。一家人都有资格戴上王冠,我为什么要屈尊嫁给普通人?尼尔斯,你是个好人,我並不排斥和你度过一段美好时光,但婚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进入大殿,维格意外见到比约恩的背影,这人正在介绍自己的冒险收穫。 两年前,比约恩的封爵要求遭到七位贵族否决,之后带著两条长船愤而离去,看这傢伙兴奋的表情,想来收穫颇丰。 “父亲,我在地中海闯荡近两年时间,有件礼物要送给您。” 比约恩朝门口吹了声口哨,一个暗黄肤色的奴隶奉上一柄拥有十字剑格的长剑。 拉格纳离开王座,拔出长剑对著空气挥动几下,轻盈迅捷,手感远好於普通的铁剑。 望著华丽的剑身以及剑柄镶嵌的明亮蓝宝石,他目眩神迷,仿佛自己註定要拥有这件兵器,喃喃自语:“王权,就叫它『王权』。” 收剑入鞘,拉格纳返回座位,目光转移向比约恩腰间的佩剑,“这也是你获得的名贵武器?” “不错,总共两把,一柄送给您,一柄留著自用。”比约恩拔出腰间的佩剑,单刃、弧度略弯,纹细密连贯,具备浓郁的阿拉伯风格。 怒涛,这是比约恩杀死佩剑的原主人后,赐予它的新名字。 ...... 轮到维格,他把物资清单递给古德温,由於都菲林之战收穫颇丰,今年的贡赋价值三十磅白银。 “我听说了都菲林之战的详细经过,干得不错,维格。” 拉格纳亲自给他斟了杯葡萄酒,“约克、都菲林,似乎任何城市都无法阻挡你的脚步,相比神选者、北境之蛇,我认为『破城锤』这个外號更符合你在战斗中发挥的作用。” “多谢您的夸讚,陛下。”维格躬身行礼,照例走向右侧队列的末尾。 轮到乌尔夫,他今年费尽周折剿灭那股偷羊贼,可惜威尔斯地区山林密布,没收穫太多战利品,只能乘船前往更南方的康沃尔抢了一把,勉强能够交差。 其余几名贵族的情况和去年类似,只剩伊瓦尔迟迟没有露面。 中午时分,一个身材高壮的维京战士进入大殿,代表伊瓦尔前来上缴贡赋。 “非常抱歉,陛下,伊瓦尔和两家爱尔兰贵族激烈交战,实在脱不开身。” 对此,维格丝毫不感到意外。伊瓦尔向来不屑於和他眼中的弱者多费口舌,更別说耐著性子妥协,假如让他处理泰恩堡的事务,那些乡绅和村长的存活比例不超过三分之一! “一味推行霸道,不懂怀柔,估计伊瓦尔会陷入漫长持久的战爭,未来几年有得忙了。” ...... 宴会。 得益於在地中海闯荡的经歷,比约恩成为眾人眼中的焦点。除了两柄大马士革钢剑,他还分得五桶来自东方的肉桂、胡椒,总价值超过一百磅白银,此外还有象牙、珠宝,以及十二名柏柏尔俘虏。 面对如此巨额的財富,贵族们异常眼红,表示明年也要前往地中海走一遭。 “冷静点,朋友们,此去路途遥远,没有掌握合適的航海技术,贸然行动与送死无异!” 眾人越是覬覦,他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吹嘘自己掌握了阿拉伯人的航海技术,还收穫一件来自大唐的秘宝,能够在茫茫无际的海面指引方向。 望著他们吃瘪的表情,比约恩心中大为畅快。两年前,自己出海的原因仅仅只是愤怒,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冒险,他似乎生来適合这种充满刺激的航海生涯。 各地的风土人情、不同肤色的美女、时不时遭遇的惊险搏杀,以及战斗结束后获得的战利品...... 奥丁在上,感谢您让我经歷这一切。 说得口乾舌燥,比约恩来到长桌边缘,搂著维格的肩膀,“神选者,你在思考什么?” 维格放下啃了大半的猪蹄,低声询问:“你刚才说的大唐秘宝,是一种无论位置如何变化,始终指向南方的物件?” “你怎么知道!” 心中秘密被戳穿,比约恩的嗓门骤然拔高,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消散一空,“难道你真是阿萨神族的选民?” 维格没有回应,默默啜饮杯中酒水。 略过这个话题,比约恩提到一个困扰他许久的传闻: “近些年来,挪威渔民出海打渔,有人被风暴卷向西方,之后侥倖生还,声称自己发现了约顿海姆的所在,那里寒冷、贫瘠,海滩搁浅著一条发臭的鯨鱼尸体,內陆山峰喷发出漫天火雨。你觉得这个传言是真的吗?” 寒冷、荒芜,火山喷发,这不就是冰岛吗?这破地方没什么东西值得探索。 等等,火山?火山灰! 维格突然想起罗马混凝土需要火山灰这种原料,隨著领地日渐繁荣,自己迟早要修建石制城墙和石制城堡。假如比约恩发现冰岛的位置,自己也能从中获益。 维格抓了抓后脑勺,“我有这方面的信息,作为交换,你要详细敘述一遍在地中海的冒险经歷,別掺杂那些古怪荒诞的传闻。”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比约恩嘆了口气,从头讲述这段冒险歷程。 第52章 海洋 率领两艘长船离开不列顛,比约恩抵达西法兰克王国的北部海岸线(后来的诺曼第地区)。 目前的西法兰克由加洛林王朝统治,国王是“禿头”查理。 父亲“虔诚者”路易死后,“禿头”查理和另外两位兄弟签署了《凡尔登条约》,把查理曼遗留下来的庞大帝国自西向东分成三份——西法兰克、中法兰克,以及东法兰克。 西法兰克位於后世的法国境內。 中法兰克北起低地(荷兰),南至义大利地区,版图狭长。 东法兰克的疆域包括德国的中西部、瑞士、奥地利。 ...... 相较於不列顛的盎格鲁诸国,西法兰克的实力更强,比约恩没有过多纠缠,沿著海岸线向西抵达布列塔尼,然后一路向南航行至波尔多河口。 “奥丁在上,当地简直到处都是葡萄园,几乎每个村庄都有酿造葡萄酒的习惯。” 回忆当时的场景,比约恩连灌两大杯葡萄酒,殷红的酒液顺著他乱糟糟的鬍鬚滴落,显得尤为邋遢,“凭心而论,和我在波尔多喝过的葡萄酒比起来,现在的酒水顶多算二流货色。” 在美酒的诱惑下,维京人沿著加龙河四处游荡,几乎每到一个地方就直奔酒窖。如此荒唐度日,直到当地领主派遣骑士清剿,比约恩被迫率领两艘长船重新出海。 沿著海岸线向南,他们抵达阿斯图里亚斯王国(西班牙北部)。 公元五世纪,西罗马帝国覆灭后,哥特人趁著局势动盪夺取西班牙,建立了西哥特王国。 三百年过去,西哥特王国深陷权利斗爭,有人不甘失败,决定寻求摩尔人(当地人对阿拉伯人、柏柏尔人等沙漠民族的统称)的帮助。经过七年征战,摩尔人几乎征服整个伊比利亚半岛,只有北方少数地区仍在抵抗。 ...... “当地人一直在打仗,警惕性很高,海岸线设立了许多烽火台,遭遇敌人之后点燃烽火,短时间內就能组建一支民兵队伍。” 比约恩不会蠢到和当地人死磕,补充淡水后航行至葡萄牙,最终穿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 在北非沿岸劫掠两个市镇,比约恩遭到十几艘桨帆船的拼命追剿,被迫沿著西班牙的东部海岸线向北逃窜,一路兜兜转转,躲到法兰克的南部地区短暂休整。 身为航行发起人,由於没能收穫预想中的战利品,比约恩在休整期间遭到船员的质疑,最终引发一场决斗。 凭藉出色的武力,比约恩勉强压服船员们的不满。修补好船只,他硬著头皮继续前进,袭扰地中海北岸的定居点,蒙彼利埃、马赛、坎城......最终来到一座充满大理石建筑的城市——罗马。 “等等,”维格打断他的敘述,“你確定那座沿海城市是罗马?” 比约恩的眼神飘忽不定,“呃,我觉得,也许,大概,应该是罗马。” 洗劫“罗马”的码头区域,维京人幸运地收穫大量来自东方的珍贵香料。自觉这趟招惹的仇家够多了,残存的三十名劫掠者提议返回不列顛。 儘管心有不甘,但比约恩无法违逆船员们的集体意志,沿著原路抵达直布罗陀,趁著夜色的掩护穿过海峡,一路有惊无险返回不列顛。 ......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相较之前比约恩在眾人面前吹嘘的传奇经歷,现在谈论的版本更加真实。没有传奇巨人和恐怖海怪,没有俘虏敌国君王,也没有收穫异国公主的爱慕,他们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漂泊,每次靠岸都有可能发生战斗,连睡觉都不得安寧。 至於所谓的劫掠“罗马”,维格有九成把握认为这是一个谎言。 罗马並非沿海城市,台伯河流经罗马市区,最终在一处名为“奥斯提亚”的港口注入地中海。即便比约恩洗劫了台伯河口的码头,终究和罗马城扯不上太多关係。 更大的可能是,比约恩连台伯河口都没找到,他仅仅抵达某个义大利的沿海港口,诸如热那亚、比萨。上岸之后,数十个维京人趁乱抢了一堆香料,隨即在城卫队抵达之前逃之夭夭。 摇晃杯中酒液,维格发出长嘆:“九十二个维京人出发,时隔两年,仅有二十八人返回约克城,儘管收益丰厚,但是代价未免太高了。” “你说的没错,短时间內我不准备重返地中海。”比约恩长舒口气,“我的故事到此为止,轮到你讲述『约顿海姆』的情况了。” “如你所愿,”维格往桌面倒了点酒液,开始勾勒挪威西部的海岸线。 “这是卑尔根,向西航行到达设得兰群岛,再往西,你將抵达法罗群岛,这里有少量维京人居住,你可以最后一次获得补给。船只继续向西,假如奥丁赐福,你会发现一座面积略大於爱尔兰的岛屿。 记住,这不是约顿海姆,依旧是我们所处的凡人世界,没有冰霜巨人和其它怪兽,仅仅只是一片荒芜贫瘠的土地,能耕作的区域少之又少,假如想要长期生存,只能通过放牧和捕鱼。” “是吗?”比约恩的语气略显低沉,“有没有金、银、铜、铁之类的矿產?” “我没去过这地方,怎么可能告诉你矿脉分布?”维格很是无语,假如自己清楚岛上有珍稀矿脉,早就派人出海探索,哪还轮得到你? 聊完“约顿海姆”的事情,两人喝了一阵闷酒,维格忽然瞥见大厅角落的柏柏尔俘虏,询问这些人是否懂得造船。 “有五个人担任过造船匠,还有两人曾经航行至印度,我的航海术就是学自他们。”比约恩从怀里掏出黄铜星盘和一个木质测角器,向对方演示操作过程。 “利用它们观测北极星和太阳高度,能够確定所在区域的大致纬度。此外,柏柏尔人掌握独特的缝製船板技术,木板用椰子纤维或棕櫚绳缝合,而非用铁钉固定。他们的船帆也很特殊,是一种三角形斜帆,能够在逆风和侧风条件下灵活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