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癮》 第1章 她觉得他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梁牧之和人打架了。 许梔接到派出所电话时,已经晚上十一点。 宿舍楼有门禁,许梔要出去时,被宿管阿姨好一番刁难,末了阿姨像是慨嘆世风日下:“现在的大学生啊,姑娘家还这么不知道自重……” 她知道阿姨是误会了,但她也没心思解释,快步出去,冒著大雪在学校侧门拦下计程车,去了派出所。 保释梁牧之需要办手续,主要是填表和交钱。 民警问许梔:“你和梁牧之是什么关係?” 许梔迟疑了下,才说:“我是他发小。” 梁许两家是世交,许爷爷在世的时候,还和梁爷爷定了两家孙辈的娃娃亲,父母那辈也没反对意见,默认了许梔將来要做自家的媳妇儿。 所有人里,只有梁牧之態度模稜两可,说他反对吧,每次被人调侃都只是笑,说他同意吧,私下里他对许梔从来没说过在一起的话。 他对许梔也不赖,但似乎始终拿捏著分寸。 他这態度有时候不免让许梔有点儿焦灼,不过她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虽然她很喜欢梁牧之,心底已经接受两家的安排,但也不好主动说些什么,到现在也只能自称是他的髮小。 “他手机里只有一个紧急联繫人,就是你,我还以为你是他家里人,”民警有些意外,“他为了女朋友,把人家酒吧给砸了。” 许梔手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女朋友?” “对,一个叫陈婧的姑娘,他们去酒吧玩的时候,有小混混调戏陈婧,梁牧之直接用酒瓶给人头上招呼……”民警嘖嘖两声,“挺狠的,人现在还在医院做手术呢,酒吧那边也受了牵连,你们回头得看看怎么处理,搞不好还得打官司。” 许梔整个人是懵的,她和梁牧之几乎天天不是微信就是电话,从没听他提过什么女朋友。 办理完手续,梁牧之被民警领著出来了。 许梔才抬眼,就注意到他额角多出一道新疤。 足足三公分长,斜在左边额角,刚刚结了血痂,在他那张俊脸上挺明显的。 这其实不是梁牧之头一回打架。 他的打架史可以追溯到初中,这小少爷是被惯著长大的,加上樑家有钱有势,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什么妥协和退让,这么多年活得恣意又囂张。 他走到许梔跟前,喊她:“小梔子。” 亲近的人都喊许梔梔子,只有梁牧之搞特殊,非要在前面加上一个“小”字,一字之差,但却多出几分狎昵。 许梔到这会儿其实还没缓衝过来,盯著他额角的伤,本能想问一句疼不疼,但话到嘴边,换了个问题:“陈婧是谁?” 梁牧之愣了下,手轻轻扯住她衣袖,將人从派出所大厅往出去带,“我们出去再说。” 今夜预报会有暴风雪,但天气的恶劣程度还是超出了想像。 许梔身材纤细,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吹跑了,她很后悔,出门的时候因为著急,她隨手拿了一件外套,是毛呢的,显然抵御不了风雪。 梁牧之带著她,穿过马路,去了对面的酒店。 许梔思绪混乱,只是裹紧外套跟著他走,冻得都快僵硬的脑子还在想陈婧是谁。 等进了空调开放的酒店大厅,她感觉自己才算是活了过来,慢慢攥紧僵硬的手指。 梁牧之没去前台,带著她直接进了电梯,一边和她说:“陈婧是我女朋友,本来打算最近就给你介绍一下的,没想到出了这事儿……她就在楼上的房间。” 许梔还是木的,她觉得自己被冻麻了,走出电梯时候才想起,问了个问题:“既然她是你女朋友,怎么没去派出所保释你?” “她被流氓骚扰,受到很大的惊嚇,”梁牧之一边走一边解释:“再说外面风雪这么大……” 话出口才觉不妥,“今天辛苦小梔子了,等这事儿处理完了,我请你吃饭。” 许梔觉得,今夜的风雪好像一路吹到了她心口,怎么会这么冷。 梁牧之敲门,很快有人过来,才拉开门,就往梁牧之怀里扑。 陈婧语带哭腔,“嚇死我了……你怎么那么衝动啊,和那些人打架……都受伤了,疼不疼啊?” “我没事。”梁牧之按住了陈婧探向他额头的手,轻咳了声,示意陈婧旁边还有人,“这是小梔子。” 陈婧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扭头看向许梔。 许梔是那种偏清冷的长相,素麵朝天却不会让人觉得寡淡,不过相比之下,化了妆的陈婧就显得精致许多。 “原来你就是小梔子,牧之经常和我说起你,你好。” 陈婧伸出手,许梔顿了下,才伸手同她礼节性握手。 进屋关上门,梁牧之刚在沙发上坐下,陈婧就又凑过去,用纸巾去擦他的伤口。 许梔很不自在,站在原地。 梁牧之推开陈婧,“別弄了,等下我去洗洗,先给小梔子安排住的地方,学校宿舍楼估计锁门了。” 梁牧之拿酒店內线打给前台,没说上两句就掛了。 极端天气下,酒店爆满。 陈婧噘著嘴,“这会儿肯定是订不上了,就这间大床房还是我早上给咱俩订的呢。” 许梔第一个想法是,这两个人早上就订房间了,还是大床房。 她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怎么能偏成这样,但越是想要压制,就越控制不住地去想,原来他们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吗?那他们交往多久了? 梁牧之居然隱藏得这么好。 大概一个多月前,她在梁家见到他的时候,梁爷爷半带打趣地问他计划什么时候娶梔子回家,她羞红了脸,她很清楚地记得他是怎么说的。 他回答梁爷爷:“爷爷,您太心急了,起码得等小梔子毕业再说吧。” 她的误会就在他这样模糊的態度里逐步加深,时常觉得自己对他来说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但现在,她觉得他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笑不出来,拿出手机低头看,“没事,我在附近找找其他酒店。” 陈婧出主意:“我们在手机上帮你找吧,你赶紧下楼出去看看跟前还有没有其他酒店,要是我们订到了,就给你打电话,咱们两头行动也更有效率。” 许梔不傻,陈婧明显是在赶人。 她也不想呆下去,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我送你……”梁牧之话没说完,陈婧就一把拉住他。 “你受伤了,乱跑什么啊,还是休息吧……” 后面的话,许梔没听到,她走出去並关上了门。 走出酒店,寒气迎面扑来,天地之间像是被舞动的白色纱幔笼罩。 许梔裹紧外套,有雪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又在她眨眼之间坠落,像是一滴泪。 第2章 梁牧之今晚给她的,只有风雪。 梁牧之玩性很大,这点许梔是清楚的。 小时候玩游戏滑板之类,大学期间玩乐队、滑雪等等,梁父本指望他去国外读研回来继承家业,结果大学毕业梁牧之就不肯再念书,又开始玩赛车。 除了不玩女人,他什么都玩。 也正是因为他不玩女人,许梔才能自作多情这么久。 她以为他不交女朋友,也不和他父母澄清什么,就是和她一样默认了两家的娃娃亲。 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蠢。 附近酒店並不多,许梔在手机地图上找过,在风雪中走了两个街区,终於又进了一家酒店。 她去前台,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问还有没有房间。 前台小姐礼貌客气道:“对不起女士,今晚所有房间都满了。” 许梔觉得眼前都要黑了。 这个天气,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出去找酒店,她僵硬地站在前台,正考虑要不要乾脆厚著脸皮在酒店前厅的沙发上坐一晚,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许梔。” 许梔一愣,扭头看过去。 身著黑色风衣的男人走过来,他身高腿长,眉目清俊,气度矜贵,许梔盯著他那双眼看了好几秒,才下意识反应出一个名字来:“梁锦墨?” 话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嘴快。 梁锦墨是梁牧之同父异母的哥哥,大她三岁,礼貌点她是应该叫声哥的。 不过,梁锦墨身份特殊,是梁父的私生子,梁牧之都没有管他叫过一声哥。 许梔过去和他的接触其实不是很多,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梁锦墨没在意称谓,蹙眉问她这么晚在酒店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许梔觉得心底某根弦像是被拨了下。 或许是因为这会儿的她太脆弱了,这样浅薄的一点点关心,都让她鼻尖酸了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梁牧之打架了,我刚刚去派出所给他办保释手续。”她如实回答。 梁锦墨並不意外,又问:“那他呢,你怎么一个人?” “他和女朋友在派出所那边的酒店开了房,”许梔语气很丧:“我出来的时候宿舍楼就锁门了,也回不去,那边酒店没其他房间,我也不好和他们住一起,就来这边问问。” 梁锦墨闻言,顿了下,“你……不就是他女朋友?” 他听说过那个所谓的娃娃亲,印象里,两家大人早就认定梁牧之和许梔是一对,这两个当事人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许梔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她很努力地扯出个笑,“不是啊……” 语气很僵硬,又补充:“从来就不是。” 梁锦墨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没说话。 许梔对上男人的目光,心神就有些乱。 梁锦墨这双眼睛太过特別,黄种人茶色瞳孔居多,但他的那双眼是纯粹的墨色,如同他的名字。 这样的眼睛很漂亮,可也会给人错觉,当他专注时,那双眼就好像温柔的漩涡。 她匆匆別开眼,脑中混乱,还在找补:“娃娃亲什么的……都是叔叔阿姨开玩笑的,这都什么时代了……” 梁锦墨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如此,你们该早些和家里人说清楚,而且梁牧之每次有事都找你,现在打架了要你去保释,他女朋友是死人么?” 许梔怔了怔。 她没想到梁锦墨嘴巴会这么毒。 不过……她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梁锦墨话锋一转:“开到房间了吗?” 许梔沮丧地摇头,“这边也没空房间了。” 梁锦墨默了两秒,“我住顶层套房,你不嫌弃的话,可以睡客臥。” 许梔现在哪里还有的挑,连忙道谢。 梁锦墨高中没毕业就从梁家搬出去了,那个家,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这也算是梁家一桩丑闻,私生子梁锦墨比家里的宝贝儿子梁牧之还大一岁。 梁父早年和一个女人珠胎暗结,却始乱终弃,后来接受家族联姻,同梁母结婚。 许家住梁家隔壁,许梔才五岁就跟著父母听梁家的八卦。 梁锦墨本来也不在梁家生活,是后来被他母亲硬塞进梁家的。 可想而知他在梁家有多尷尬。 梁母甚至不让他上桌吃饭。 许梔那时候成天和梁牧之一起玩,梁牧之说梁锦墨是小三的孩子,流著骯脏的血,是坏小孩,她那时也还小,对梁牧之的话深以为然。 从回忆里抽身,许梔已经跟著梁锦墨进了房间。 套房里的生活痕跡很明显,许梔不知道梁锦墨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多久。 梁锦墨换过鞋,想起什么:“这里没有女士拖鞋,等下我让酒店送过来。” 许梔不好意思麻烦他,忙摆手,“没事,就一个晚上,我凑合一下就好了。” 梁锦墨脱掉外套,去洗了手,转身进厨房,再出来时手中端了一杯热水,给许梔放在茶几上,“喝点热水会暖和些。” 许梔冷过头了,到这会儿也没脱外套,坐在沙发上端起热水,说了声谢谢。 她其实还想问梁锦墨为什么这么晚才回住处的,但是梁锦墨显然没有同她聊天的意思,他迈步往主臥走,態度疏离冷淡,“外面这个洗手间我不用,里面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你自便,早点休息。” 许梔张了张嘴,男人背影已经进了主臥,门也给关上了。 她心底嘆气,梁锦墨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寡言,尤其不爱和她说话。 也不能怪他,依她和梁牧之小时候乾的那些事,他不討厌她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热水的温度让她感觉像是復活过来,至少梁锦墨给了她一个住处和一杯热水,梁牧之今晚给她的,只有风雪。 她慢吞吞喝完水,起身要去洗漱时,房门被敲响。 走过去打开门,她看到外面的酒店服务生。 “这些是梁先生要的东西。”服务生递过来袋子,许梔料想是拖鞋,接过之后道谢。 关上门打开袋子,她愣了下。 袋子很大,里面不光有拖鞋,还有崭新的女士护肤品,甚至还有一杯热饮,是红薑茶。 这一晚,许梔在套房客臥的床上辗转难眠。 梁牧之朝她扔了一颗雷,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係。 至后半夜,困意袭来,手机猛然一震,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梁牧之发来微信:小梔子,开到房间了吗? 哦,原来他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 她將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闭上眼,意识昏沉之间,冒出个想法:梁牧之这人,其实挺差劲的…… 还不如梁锦墨呢。 第3章 他为了女朋友打架,他们还开房了。 许梔是个乖乖女,长这么大,自认干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小时候做过梁牧之的帮凶。 梁锦墨刚来梁家那阵子,除却在梁家被梁阿姨冷待,还遭到了学校里所有同学的排挤,这全都有赖於梁牧之在校的人际关係。 梁牧之从小到大都很受身边人的欢迎,小时候他一句话,他那帮小跟班就冲前头刁难梁锦墨。 有一回,正好被许梔碰到。 一群人撕碎了梁锦墨的课本和作业,梁牧之也在里面。 那情景令人窒息,她当时其实是想跑的,但有人看到她,还塞了一张梁锦墨的试卷到她手里,要她一起撕。 小小的许梔身体很僵硬。 “撕啊!”有个小男孩说:“这是小三的孩子活该的,破坏別人的家庭,还好意思来上学。” “就是!他这是活该!” 小孩子眼里没有什么先来后到,梁锦墨是个私生子,他妈妈就是第三者。 许梔心跳很快,周围的人在起鬨,大家都在撕扯纸页,有人吹口哨,她闭了闭眼,心一横,將手中的试卷也给撕掉了。 就这样,许梔很安全地融入了这个团体,她抬眼时,恰好撞上樑锦墨的目光。 那年梁锦墨十岁,但眼神已经幽深晦暗,深黑的瞳仁里有她看不懂的內容。 她心慌又心虚,赶紧別开了脸。 早晨,许梔从梦中醒来,盯著屋顶的小吊灯,有片刻茫然。 她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这么久以前的事。 隨著身体的感觉甦醒,昨晚的一切也都涌入脑海,她想起来了。 梁牧之交女朋友了,他为了女朋友打架,他们还开房了。 她坐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气,揉了把脸,下床去洗漱。 出门发现梁锦墨已经起来了,他坐在餐厅那边,听见动静,望过来。 “那个……早啊。”许梔乾巴巴抬手挥挥,算是和他打招呼,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 梁锦墨脸上没表情,只说:“洗漱完过来吃早餐。” 居然还有饭吃。 许梔有些意外,进洗手间洗漱时,她又想到昨夜的梦,捂了把脸。 虽然后来她心存愧疚,也试图弥补,但那样的伤害,怕是很难忘记的吧。 她这个施暴者都忘不了,更別说梁锦墨了。 她开始有点想不通,他昨晚为什么会收留她。 从洗手间出来,许梔乖乖去餐厅,坐在梁锦墨对面。 很简单的中式早餐,有小米粥、灌汤包和简单的小菜。 许梔咬了一口灌汤包,眼底就亮了,“是徐记的灌汤包?” 梁锦墨没抬眼,只“嗯”了一声。 徐记灌汤包在北城很出名,许梔以前就喜欢,后来这家店被探店博主发掘,成了网红店,演变成现在“一包难求”的局面,清晨去买还要排队好半天,许梔嫌麻烦,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了。 这顿早餐许梔吃得心满意足,擦嘴时想了想,和梁锦墨说:“太谢谢你了,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梁锦墨擦手的动作停了下,“可以。” 许梔本以为他会拒绝的,她倒不是捨不得一顿饭,只是觉得梁锦墨八成不会愿意和她再有接触,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利索。 不过,她是该好好感谢他,她拿出手机,“我加你微信吧?到时候约个时间。” 梁锦墨將手机递过去,她扫码添加好友。 梁锦墨的头像是暗沉的夜空,一片黑里面缀著一颗星星。 很符合他阴沉的性格,许梔想。 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过去,许梔的手机屏幕显示是梁牧之的微信来电。 许梔皱了皱眉,起身接听。 才一接通,梁牧之在那头语气紧张地开口:“小梔子,你在哪儿呢?” 许梔迟疑了下。 她和梁锦墨在一起,这事儿要是让梁牧之知道,他估计得疯。 虽然隨著年龄见长,逐渐成熟,梁牧之早就不再说梁锦墨是小三的孩子,但一直以来他都视梁锦墨为自己家里的入侵者。 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许梔和他是一个阵线的。 许梔说:“我……我在酒店。” “你昨晚怎么不回我的微信?嚇死我了……”梁牧之像是鬆了口气,“我以为你没有开到房间,今天凌晨六点多就来学校找你了。” 许梔此时异常冷静,心想,如果她真的在外面冻一夜,那他凌晨六点才出门找她只能帮忙收尸。 她不语,梁牧之又道:“你没事就好,对了,我进了派出所这事儿你千万別告诉別人啊,尤其我家里人,我爸妈还有爷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扒我一层皮。” 许梔想完了,她已经告诉梁锦墨了。 她此时身在客厅,回头偷偷看梁锦墨,这人应该不会多嘴告诉梁家其他人吧…… 好巧不巧,梁锦墨此时从餐桌边站起身,也正看著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许梔有点尷尬,赶紧收回视线,和梁牧之说:“知道了。” “我今天得去派出所处理后续,”梁牧之说:“等忙完了,一定请你吃大餐重谢。” 许梔心不在焉地应下。 掛断电话,她试图理清思绪。 她今年大四,还有半年毕业,原本她想,毕业后就算不结婚,不订婚,梁牧之怎么也该有点表示,至少两个人会確立关係。 现在梁牧之確实表示了……他表示,他交女朋友了。 她还是非常难受,心口很闷,无法思考,那是她从情竇初开就喜欢的男人,原本她以为会是双向奔赴的,没想到却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 这事儿,无论梁牧之怎么处理,她是得和自己爸妈说清楚的。 房门被人敲响,从餐厅出来的梁锦墨径直去开门。 片刻后他回来,手里拿了个很大的纸质手提袋,递给许梔,“外面冷,你出去之前穿上这个。” 许梔接过打开,里面是崭新的女士羽绒服,並且是她惯常穿的牌子。 她有点不好意思收,但是又確实很怕冷,於是问:“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梁锦墨沉默几秒,才道:“不用了,就算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许梔的生日就在下周,她很意外梁锦墨居然记得。 这份礼物来得很诡异,她以前可没有收到过他的礼物,而且她过生日从来也没有叫过他,因为每次她生日梁牧之都在。 她这次自然也没打算喊他,这就尷尬了……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个解决方案:“那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吗?我送给你。” “不必,我的生日早就过去了,而且……”梁锦墨语气淡淡,“我从来不过生日。” 第4章 这次梁牧之要她为陈婧背锅。 两个人一起下楼,梁锦墨问许梔需不需要他送。 她哪里还好意思麻烦他,赶忙摆手,“我打车就行。” 梁锦墨点点头,“路上小心。” 许梔转身,身上穿著羽绒服果然不那么冷了,她低著头往计程车停靠点走,忽然想起一件事。 梁锦墨的生日,应该是在夏天。 曾经有个夏天,他大约是受不了那种在学校遭受霸凌,在梁家又看冷脸的生活,从梁家悄悄走了。 后来许梔听说,他是去找他妈妈了。 “听说那天是他生日,可能还想著他妈给他过生日吧,”梁牧之提到这事儿,不屑地笑,“结果那小三二话不说,把他拒之门外,他就在外面枯站,夜里也不让他进门,到第二天他妈给他买车票,又把他送回北城了,他只能回来,丧家犬一样……” 一群十几岁的孩子鬨笑起来,许梔在这片充满恶意的笑声里,只是安静地低著头,她笑不出来。 梁锦墨在梁家,自然没人给他过生日,他去找妈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一句生日快乐。 她拦下一辆计程车,上车前,她想,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她一定要送他一份生日礼物。 计程车绝尘而去,她没有看到后面一直没有离开的梁锦墨。 那双沉黑的眼一直注视著她,从望著她的背影,到望著那辆计程车,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许梔回到学校宿舍,舍友杨雪揶揄她:“彻夜不归哦梔子,是不是和你的牧之哥哥有新进展了呀。” 两人是闺蜜,梁牧之之前来学校找许梔的时候,特意请她还有杨雪一起吃饭,席间话说得很微妙:“杨雪,你帮我个忙,多照顾照顾小梔子,她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杨雪当时说:“梔子这么乖,会有什么事啊。” 梁牧之:“就是因为乖才要看好了,大学坏男孩那么多,別把我们小梔子拐跑了。” 杨雪掩唇,一脸姨母笑,又伸手轻戳了许梔一下,“听见没?你的牧之哥哥害怕你跟人跑呢。” 谁能想到,现在许梔没跑,梁牧之跟人跑了。 许梔面对杨雪的问题,只觉得尷尬,好一阵才开口:“没有……我,我和梁牧之,不是那种关係,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和我告白过。” 杨雪没搞清状况,还在笑:“告不告白有什么关係,反正你们两家爸妈都已经认定你们要结婚了。” 许梔在椅子上坐下,深深吸气,“杨雪,我和梁牧之其实真的不是一对,他有女朋友了,昨晚他为他女朋友打架被拘留,我就是去帮忙办个保释手续,后来我也没跟他在一起,他和他女朋友开房,我是在另外一个朋友那边借宿的。” 杨雪愣住了。 好半天,她拧眉,“梁牧之……交女朋友了?” 许梔点头。 “没和你说?” 许梔点头,“我也是昨晚才知道。” 杨雪缓衝一阵,声音高了一度,“他开什么玩笑呢,之前有事没事来学校请咱们宿舍的人吃饭,大家都当你是他女朋友,有男生打听你,想追你都被大家给挡回去了,现在他和別的女人搞一起去了?” 杨雪不说还好,一说,许梔更难受,眼圈都红了。 她咬著嘴唇,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我说梁牧之不会一开始就是个中央空调,到处玩曖昧吧?”杨雪问。 许梔摇头,“我……我不知道。” 她觉得不是,直到上高中她和梁牧之都是一个学校,他並非女生们眼中的暖男,但她现在也不確定了,她自以为了解他,但结果他確確实实摆她一道。 临近学期末,基本没课了,別人都在抓紧复习应对考试,许梔也抱著书本看,然而脑中混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浑浑噩噩过去这一天,到晚上,她收到梁牧之的微信。 梁牧之:你和我爸妈说我打架进局子的事儿了? 一般情况下,梁牧之很少给她发文字,他比较喜欢直接打电话,每次接通还都会亲切地先喊一声小梔子。 他突然发这么一条信息,她心底就有些不安,打字回覆:没有啊,怎么了? 梁牧之:他们知道了,我现在在车上,准备回家挨骂。 许梔心口一沉,赶紧发:我没说啊,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梁牧之:鬼知道。 许梔握著手机,看著这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总觉得他这话含沙射影。 梁牧之:你帮我个忙行吗? 许梔心头有不妙的预感。 梁牧之:我听我爸妈那意思,已经知道我是因为个女孩儿打架,他们问我是谁我没敢说,要是他们知道这女孩儿是陈婧,那陈婧和我爸妈还没正式见面,就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所以咱俩能不能串个供,就说我和你在酒吧玩的时候有人骚扰你,我才打人的? 许梔其实不太意外。 初中时梁牧之家里人不让他在自家电脑上玩游戏,他会偷偷去网吧玩,为避免父母发现,他会带上许梔一起,完了和父母说自己是陪著她去书店了。 这招很好用,乃至到了高中,他但凡想要从繁忙的学业里偷空出去玩,都带著她做障眼法。 许梔很乖,所以梁父梁母非常相信她,只要她一开口,他们就会相信梁牧之这些说辞。 不过这次情况毕竟不同,这次梁牧之是要她为陈婧背锅,虽然这件事里陈婧也是受害人,但毕竟这架是因她而打。 没人愿意背黑锅,许梔將手机倒扣在桌上,目光回到课本上,试图看书。 手机不断震动,她闭了闭眼,又拿起。 梁牧之:拜託了,你知道我爸妈对你那么好,我为你打架他们就不会太怪罪我,而且陈婧也不至於给他们留个坏印象。 梁牧之:我也是没办法,小梔子,你帮我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 梁牧之: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凭直觉,许梔断定这最后一句已经带了他一贯的少爷脾气。 梁牧之不是好脾气的人,但他对许梔一直还算温和,许梔的性子又软软的,这么多年了,两个人之间很少產生矛盾。 许梔已经想不起上一回和他闹不愉快是什么时候,但现在,梁牧之为了陈婧和她闹情绪。 她手指停在输入框那里,好半天,手机屏幕暗下去,她烦躁地將手机扔到了一边。 第5章 梁牧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入夜,许梔失眠了,想起一些旧事。 大约去年这时,梁牧之刚刚开始玩赛车,出过一次车祸。 那回许梔差点被嚇死,梁牧之从车里被人抬出来时,满头都是血。 不光她以为梁牧之要死了,梁牧之自己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在救护车上短暂睁眼的一分多钟里,喊小梔子。 许梔赶紧凑过去,她的手被梁牧之一把抓住。 他的手很凉,许梔双手捧著摩挲,流著眼泪让他不要说话了。 可他还是在喊小梔子。 许梔不確定他是不是清醒,她在他耳边说:“我在呢。” 他看了她一眼,好像才放心了,又陷入昏迷,只是手还紧紧地抓著她的手,又喃喃叫了声小梔子。 好在梁牧之命大,这伤看著严重,其实不然,手术也不大,在医院里躺了將近一个月,然后回家休养,三个月和半年的复查情况都还不错。 梁父梁母因为这件事勒令梁牧之不准再玩赛车,但许梔知道,他还是在偷偷地玩,只是没法明目张胆参加比赛。 没人能管得住梁牧之,她也曾经试图劝说,他总是插科打諢带过话题。 不过,这场车祸在许梔心里,意义绝对不是单纯的阴影,梁牧之昏迷时叫的是她的名字,就连他那些玩赛车的队友都听到了,他们也都认定她和梁牧之是一对。 那时她就想,梁牧之心底,总还是有属於她的位置的吧。 这事儿真是没处说理去,一个男人昏迷的时候喊著她的名字,抓著她的手,谁能想到他其实並不喜欢她。 从来没喜欢过。 许梔睁著眼在黑暗里想这些,一股沉钝而又缓慢的疼痛,从心口往四肢百骸蔓延,眼泪从眼角安静地滑落下去。 翌日早晨去上自习,仍是没法专心。 她和梁牧之从前就算有些小打小闹的不愉快,也从来不隔夜,要么他会主动和她说话,偶尔她也会低头。 可这一回,到了中午,她没有再收到梁牧之的消息。 午饭时,许梔接到一通许母赵念巧的电话。 “牧之打架那事儿,你清楚吗?”赵念巧说:“昨晚梁家闹得挺凶,老头子差点被气得犯病,牧之也被关在祠堂一个晚上,听说还挨打了。” 许梔心口一沉。 梁牧之是梁家的宝贝疙瘩,她从来没见梁父梁母对梁牧之动过手,以前偶尔也会罚跪祠堂,但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 对梁牧之那样的少爷,这次的惩罚算是很重了。 “我看他爸妈也是头痛,尤其他妈妈,本来还指望他继承家业呢,到现在还不务正业的,还打架……这样子,还不如那个私生子梁锦墨,我听说私生子反倒爭气,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就上班了,回来直接带著工作经验和从国外挖来的团队,进了梁氏总部,再这样下去,这梁氏將来会落到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赵念巧絮絮叨叨说梁家的八卦,许梔却没细听,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掛断电话,她背上包下楼,打车回家。 只是,到了自己家別墅门口,脚步却没停,绕过去,按响了梁家的门铃。 梁家的保姆过来开门,见是她,面露喜色:“梔子来了,你赶快和太太说说吧,牧之都跪了一夜了,到现在还没放人呢,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看来这次梁牧之是真的把他父母惹毛了,许梔不敢耽搁,赶紧往主屋里走。 梁牧之虽然体质不错,但毕竟出了车祸至今也就一年多,跪一夜……她听著都开始著急了。 梁父大概是去上班了,此时主屋客厅里,只有梁母。 许梔过去恭敬地打招呼,“梁阿姨。” “梔子,”梁母付婉雯见著她,“你也帮忙多看著点牧之啊,你看他成天闯祸,我这个当妈的说了他也不听……” 付婉雯抱怨很多,梁牧之不成器,还不如私生子上进,她这个当妈的都面上无光,脸色也难看,“对了,我听说牧之这次打架和一个女的有关係,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问那小子好多遍,他就是死活不肯说。” 许梔低著头,手缓缓攥紧,很久,她小声道:“对不起梁阿姨,是因为我。” 付婉雯眉心蹙得更紧了。 “有个男的欺负我……”许梔抬不起头,声音很弱,“牧之就帮我拦了一下,然后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就连现场的情况都不清楚,说得非常含混,“你们不要再罚牧之了好吗……他不是故意闯祸的,是为了帮我。” 付婉雯定定地盯著许梔看,许梔感觉就像是在被凌迟。 她的脸颊滚烫,是因为羞愧。 梁父梁母对她其实很不错,但为了梁牧之,她对他们说谎已经不止一次了。 良久,付婉雯嘆口气,“梔子,那可是酒吧,你说你……你以前挺乖的,你怎么能和牧之去那种地方呢?” 许梔头更低,只觉得难堪,“对不起。” “牧之生性不羈,我这个当妈的管不了,就指望你帮忙多管管他,但你现在这样……”付婉雯摇头,“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许梔指甲將自己掌心抠得泛红,忍不住对自己洗脑:没事的,反正以后要做梁家媳妇儿的人不是她,梁母怎么看她也不重要。 付婉雯起身,往祠堂方向走,许梔没有跟过去,她知道付婉雯这是要放过梁牧之了。 付婉雯其实很宝贝梁牧之的,如果不是真的被气到了,也不会为难自己儿子。 梁牧之揉著跪得发麻的腿走到客厅,瞥见许梔,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许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腿疼,哪怕他没有那么老实,站站跪跪坐坐地矇混,可好歹也是一夜,现在这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许梔看到他脸颊肿著,还有个明显的五指印,大概是来自梁父或者梁爷爷,她没有问,而是问起付婉雯,“梁阿姨呢?” “上楼去了,说是不想看见咱俩,还说让咱俩都自省,以后別去酒吧。”梁牧之浑不在意,“我妈就是管得太多,现在年轻人玩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按她说的这样哪里也不能去。” 许梔站起身,“那我回家了。” “等等,”梁牧之一把抓住她手腕,仰头看她,又压低声,语气带著些许柔意:“我妈是不是说你了?” 第6章 原来是朋友啊。 其实付婉雯已经儘量给许梔留足了面子,不然不会只说那几句。 就算这样,许梔还是委屈。 梁牧之一问,她就更难受了,她从小到大都很乖,在学校老师还有自家爸妈跟前都没挨过几句训话,导致她对於挨训这事儿没什么耐受力,眼圈都红了,喉咙也发哽。 梁牧之见状,赶紧说:“对不住,小梔子,你放心,以后你有什么事儿我一定两肋插刀……” 许梔別开脸,闷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梁牧之:“什么?” “以后別拿我做挡箭牌了吧,”她梗著脖子不看他,“也不合適。” 梁牧之愣住了。 许梔趁机將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挣脱出来,正要走,梁牧之又出声:“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许梔脚步一顿。 最好的朋友吗? 原来是朋友啊。 这两个字现在对她无异於一记耳光,她只觉得脸疼,没有回答梁牧之的话,扭头快步从梁家离开。 回到自己家,家里没人。 许家以前也请两三个保姆,但半年前好像是生意不顺,许父做主遣散保姆,现在只有小时工定期来打扫卫生。 许梔直接上二楼自己房间看书,中途手机频繁震动,是梁牧之打来电话,她不想接,乾脆设置静音。 不到中午,楼下传来声响,有人回来了。 许梔还没下去打招呼,楼下已经吵起来。 许父许何平一身酒气,骂赵念巧:“你成天除了做美容还知道干什么?公司里那么多事,也不知道替我分担。” 赵念巧站在沙发边冷笑,“是我不分担?我早说过你那个项目不行,你不听我的非要做,现在赔钱了撒气在我身上?” 许梔走到楼梯口,就顿住脚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梁家有丑闻,她家则是成日鸡飞狗跳,赵念巧和许何平平均每个月至少得喊一次离婚。 她走下去,喊:“爸,妈。” 下面两人回头,愣了下。 “梔子回来了啊。”赵念巧並不觉得尷尬,“怎么没提前打招呼?” “我回来取点东西,刚刚看了一阵书,下午就走。” 许何平扯了扯领带,没说话,去了洗手间。 “我爸怎么大白天喝酒?”许梔问赵念巧。 赵念巧:“不是今天喝的,是昨晚,到凌晨才结束酒局,对方是银行的人,公司里现在几个项目缺钱,得想办法贷款。” 许梔迟疑著问:“公司里……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赵念巧安静片刻,笑了下,“別问了,说了你也不清楚。” 赵念巧上楼了,许梔在没有人的客厅呆著,还是觉得压抑。 其实很久以前赵念巧和许何平关係没有这么恶劣,和家族根基深厚的梁家不同,许家是创业起家,许家夫妻俩曾经是创业伙伴。 但是,许何平重男轻女。 一胎生出许梔,许何平就不高兴,矛盾频发,后来赵念巧怀了二胎,许何平托人做检查,查出是个男孩,原本很期待。 然而赵念巧是事业型女强人,怀了孕还是一直在公司里奔波,到了七个月时出去跑业务,和人抢客户起了衝突,也不知怎么孩子就掉了。 七个月的孩子,经由医生的手拿出来,是个浑身青紫的死胎。 並且,赵念巧的身体受到的伤害太大,后来再也没有怀孕。 这件事堪称许家一家人的阴影,后来许何平指责赵念巧满脑子工作不知道顾及孩子,赵念巧说要不是你拿不下客户我也不用挺著大肚子跑业务。 两人爭吵不休,赵念巧再也没去过公司。 许梔偶尔会想,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子,父母也许不至於闹成这样。 家里乌烟瘴气,许梔上楼收拾东西,打算回学校,再下楼时又遇到了许何平。 父女俩平日里交流不多,不过这次,许何平主动叫住了许梔,问:“你要回学校了?” 许梔点点头。 许何平:“你还有半年多毕业吧?” 许梔还是点头,她不知道许何平为什么会问这个,她这个爸爸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的学业。 许何平看著她,似乎在思考,又问:“最近和牧之处得怎么样?” 许梔蹙眉,“我和他……没有处,就是普通朋友。” 许何平一怔,“什么普通朋友,你们两个是定了娃娃亲的,你爷爷和梁家老爷子早就说好的。” 许梔有些无语,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来为难她?明明梁牧之才是那个抗拒这门娃娃亲的人。 她正想继续解释,许何平严肃道:“你必须得嫁给牧之,现在家里公司有点状况,融资的事情也需要梁家的人帮忙,你明白这门亲事意味著什么吗?” 许梔一时有些怔愣。 家里公司的事情她其实很少问,因为许何平不爱和她说,可现在他言下之意,又希望靠她和梁牧之的结合来达到融资的目的。 “可我和梁牧之……” 许梔想要解释,许何平打断她的话,“不要说可是,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现在也成年了,我供你吃喝,供你完成学业,你不能对这个家一点贡献都没有,我不管你和牧之之间关係如何,你必须得嫁给他,只要我们两家成为亲家,银行那边就算看梁家面子也会给我批款。” 许梔心口发凉,忽然之间,她丧失了解释的欲望。 许何平不会听她说话,从来如此,他有很多重男轻女父亲的通病,根本看不起自己的女儿,但如今到了要利用她的时候却毫不手软。 “反正你也马上毕业了,公司现在很需要这笔钱,还不知道能撑多久,最好你和牧之能在这次过年前后订婚,把消息放出去……” 许何平顿了顿,深深看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又不是让你去受罪,梁家这关係谁不想攀,再说你平时和牧之关係那么好,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么。” 许梔抿唇,很冷静地反问:“万一梁牧之不愿意呢?” 许何平:“他父母还有梁家老爷子都喜欢你,他怎么会不愿意。” “万一……”许梔话出口,感觉自己心口先被戳了下,“他不喜欢我,他交了其他的女朋友呢?” “那你就把牧之抢回来,”许何平残酷而坚决地道:“別像个废人一样,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总得有点用。” 第10章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很难理解吗?」 黑暗的空间忽然被照亮。 许梔手里拿著的,是一个袖珍手电筒,黑色,长约八九公分,散发出橙黄色的光束,是很柔软的顏色,不会刺眼。 她把手电筒递给梁锦墨,“这个给你。” 梁锦墨没有动,他的视线从手电筒挪回她脸上,眼底充满戒备。 许梔手在半空,有点尷尬,她说:“这里太黑了,以后你拿著这个,万一再被关进来,有这个照明就不会害怕了。” 付婉雯要关梁锦墨,她是没法拦的,她能做的很有限。 梁锦墨还是一言不发。 许梔没法子,將手电筒放在地面上,她本来想为之前撕他试卷那事儿道个歉,可他不理她,她唱独角戏也唱不下去。 “我下去了,”她犹豫几秒,又看他一眼,“你別一直坐在地上,地上潮。” 梁锦墨还是不说话,她訕訕地退出去,內心挣扎,要不要放他出来? 可是她算老几?她还是个小孩,也不是梁家人,她从不会忤逆大人们,付婉雯要是知道她偷偷放梁锦墨出去,一定会生气。 最后她还是关上了门,並插好插销。 就这点事,干起来也像是做贼,她回到楼下,却无法融入同学们欢快的氛围里去,脑中总是浮现那个黑暗的房间,和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的梁锦墨。 这一晚,许梔睡得並不好,早晨很早又被电话吵醒。 梁牧之跑学校来找她了。 梁牧之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他这人甚至不睡懒觉。 许梔很睏倦,起床洗漱下楼,一眼就看到宿舍楼下一辆蓝色法拉利。 顏色车型都很亮眼,楼下过往的大学生频频侧目。 梁牧之就靠著车身站著,他长相英俊,个子也高,画面养眼,他大大方方地享受著路人的注目礼。 许梔突然不想过去,甚至有点想跑。 “小梔子!”梁牧之冲她挥起手。 “……”她硬著头皮走过去,“你怎么把车开进学校里来了……而且你这辆车是新的?我怎么没见过。” “我和別人打赌,比赛时贏的,漂亮吧?这车可是全球限量的,”他很得意地拍拍车身,“走,带你去吃饭。” 许梔赶紧说:“不用了。” 对和他吃饭,她已经產生阴影,难保半途不会又杀出来个陈婧。 梁牧之一眼看穿她心思,道:“今天就咱俩。” 许梔想了下,更不能去了,“算了,我今天要上自习,快考试了,我很忙的。” 梁牧之表情淡了些,“还生气?” 许梔觉得自己不是生气,她只是有些无力。 梁牧之看她不语,说:“我今天专程来替陈婧给你道歉的,她那人心直口快,说话也不注意,你別往心里去。” 许梔沉默几秒,语气郑重了些,“梁牧之,你能不能不要再来学校找我了?” 梁牧之一愣。 “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应该和其他女性朋友保持距离,而且……”她看了一眼他引以为傲的那辆车,“你这么高调地来我学校找我,让我的同学们看到了会怎么想?过去这几年,她们全都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想再让大家误会了。” 梁牧之还有些怔,许梔就像温顺的小绵羊,没有什么稜角,以前都很好哄的,他这次特地过来道歉,没有想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 他眉心紧皱,正想说话,被一声呼唤打断。 “梔子!”刚晨跑完的杨雪走了过来,像是没看到梁牧之似的,和许梔说:“你早饭吃了没?我在图书馆占了座,走,咱们去上自习。” 许梔想这正好是个机会,赶紧对梁牧之道:“我要去上自习了。” 梁牧之看向杨雪,他这样的少爷,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无视过,他忍不住出声:“杨雪。” 杨雪好像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人,睇向他,唇角勾起,语带讽刺:“原来是梁少爷,您这大忙人怎么有时间来的啊。” 梁牧之完全拿不出好脸了,反问:“你什么意思?对我有意见直说,別阴阳怪气。” 许梔性子软,一向以和为贵,她扯了扯杨雪衣角,示意她算了。 然而杨雪却是个刺头,有些话不吐不快,她盯著梁牧之,直白道:“我对你能有什么意见?受害者又不是我,这三年多时间里,想追梔子的好男生一大把,都因为你被劝退了,別的姑娘都在享受甜甜的恋爱,只有梔子在学校过得像尼姑。” 许梔想,倒也没有那么惨…… 她难受的不是这几年一个人过来了,而是她以为和她两情相悦的那个人,心里根本没有她。 她拉著杨雪的手,“走吧,我们上楼拿书去上自习。” 许梔试图息事寧人,梁牧之这小少爷却不乐意,他觉得杨雪莫名其妙,但有些话得解释清楚,“別走,话说清楚,我还不是怕小梔子被乱七八糟的男生哄骗?我这是为她好。” “哇哦,”杨雪讥誚道:“好高尚的理由啊,那你有没有为她想过?你这样以她男朋友的身份自居,万一她有喜欢的人怎么办,岂不是要被你搅黄?你这是要毁了属於她的幸福!” “她又没有!”梁牧之是真的来了气。 他一大早开车过来,想要请许梔吃饭,给她道歉,结果先后碰了两个冷钉子,还被杨雪泼了这么一盆脏水,他忍不了。 周围有些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他也不管了。 杨雪也来劲儿了,瞪著他,“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和以后没有!” “等她有了喜欢的人,我……”他顿了下。 这又是个他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在他眼中许梔就像是个不諳人事的小妹妹,他很难想像她会喜欢什么男人。 但眼下这情势容不得他细想,他本能道:“如果有了,我当然是祝福她……” 这时一直拉架无果的许梔开口了:“有了。” 梁牧之一怔。 杨雪也看向许梔。 许梔注视著梁牧之的双眼,声音不高,却清晰:“我有喜欢的人了。” 梁牧之呆住,先是蹙眉,眼神仿佛困惑不解,旋即,他唇角艰难扯动,“小梔子,你胡说什么呢……”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很难理解吗?”许梔语气平静,“你现在也有喜欢的人了,应该可以明白我的心情。” 梁牧之脑海一片空白,条件反射道:“不可能,你都没有和我说过。” 许梔这人根本没什么秘密,他看她就像是透明的,他们以前天天在一起,哪怕大学分开之后每天也不是电话就是微信聊天,他从来没听她提过哪个男生。 许梔嘆了口气,“我们只是朋友,不是事事都要告知对方的,你和陈婧的事情不也是出了事才告诉我的吗?” 第11章 这是什么男默女泪的修罗场? 梁牧之打算用来道歉的这顿饭没吃成,他走了。 杨雪和许梔上楼时,觉得很爽,“梔子,你看到没?他脸都黑了。” 许梔笑了笑没说话,她的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其实最后那句话,她出口的瞬间也是有些爽的,但…… 爽完之后,心底却不免有些物是人非的淒凉感。 因为许何平和赵念巧成日爭吵不休,许家乌烟瘴气,过去这么多年她曾无数次在难过时跑去梁家找梁牧之,將他当成自己最后的依靠。 有时她甚至会觉得,比起父母,他对她更好,如果將来他们一起组建家庭,他一定不会像爸妈那样,成天想著拋弃她。 这些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恍惚中她忽然意识到,以后,她再也没有那个可以暂时逃避原生家庭的角落了。 梁牧之这少爷没有被人这样落过面子,这下几天没联繫许梔。 换做以前,许梔是会去哄他的,但现在她顾不上。 失恋和即將到来的考试周撞在一起,感觉不要太酸爽,她连续失眠几天,白日里去上自习,精神也浑浑噩噩的。 但她咬牙挺著,不断地告诉自己,爱情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学业才更重要。 然而人坐在教室,脑中却总是忍不住地想,梁牧之现在在做什么呢,大概和陈婧在一起吧,他们会干什么呢?一定不会像她这么难受。 偶尔她会拿起手机,看看微信里被置顶的聊天,对方是梁牧之,对话框的內容还停留在他让她给陈婧背锅的那天,再也没有新消息。 她会反覆看那段聊天记录,直到觉得心口鲜血淋漓得再也没有知觉。 许梔的专业是汉语对外交流,第一科专业课英文精读考试结束,她就觉得完了。 考完同学们对答案,她居然想不起自己题目都是怎么答的。 她陷入恐慌,好像对自己的生活失去了掌控权,她躲在天台角落,脑中空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拿起手机就发了一条微信出去:我好像考砸了。 信息发送出去几秒,她恍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撤回。 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她在难受的时候,本能地將信息发给了梁牧之。 屏幕上清楚地显示著一行字: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不知道梁牧之看到没有,她心很慌,转身下楼,刚走过楼梯拐角,冷不防撞上一个人。 对方身材高大,她捂著额头赶紧道歉,“对不起……” 抬眼时,却愣住了。 她怀疑自己出现幻觉,居然在学校里遇到梁锦墨。 他还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眼神寒潭似的盯著她。 她眼圈微微泛红,一副可怜相,问:“你怎么在这里?” “梁氏今年在你们学校有校招,你不知道?”他指间夹著一根未点燃的香菸,“计算机工程学院有个我这边需要用的人,我就过来了。” 许梔脑子转得有点慢,她第一反应不是去想梁锦墨在梁氏到底什么职位,校招都要他来跑,而是想,他是做计算机的。 “你是做计算机的,那你能刪除微信消息吗?”她如同遇到救星,將自己掌心被握得发热的手机递过去,“就这种。” 她指给他看上面那行系统提示撤回消息的字。 梁锦墨:“……” 他视线上移,看到聊天对象是梁牧之。 许梔眼神殷切望著他,像看救命稻草。 “可以刪除,但是,”他如实说了:“你这边提示消失,他那边还能看到。” 许梔还不死心:“有没有办法让他那边也看不到这行字?” “那你得把他手机拿来。” 许梔彻底绝望了。 她攥紧手机,扁著嘴,一言不发。 接近顶楼的楼道此时没有什么人,也很安静,梁锦墨眼眸微垂。 哪怕他站在低许梔一级的台阶,她也还是矮了他小半个头,她的身形很娇小纤细,他瞥见她紧抿著的唇,樱粉色。 他喉结滚了下,稍一侧身,靠住扶手栏杆,问她:“还刪吗?” 许梔闭了闭眼,她觉得自己给梁牧之发微信这举动很犯贱,就算撤回还是有痕跡,一想到梁牧之会看到这个提示,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沮丧地小声道:“不刪了。” 梁锦墨手抬起,將烟送进嘴里,还没摸到打火机,底下传来个男声。 “老大,你去天台抽菸怎么不带我?”来人抱怨:“我刚刚看了人事收的其他简歷,现在的大学生连在校参与的社团发个奖都写上去,你说那玩意儿有什么含金量?” 许梔循声望过去,那人已经走上来,是个样貌挺周正的男人,看起来年龄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 男人瞥见眼前的两个人,有点愣,先看看梁锦墨,又看看红著眼的许梔,“这是……什么男默女泪的修罗场?” “我没哭。”许梔赶紧说。 梁锦墨將烟拿下来,“周赫,你先上去。” 梁锦墨从国外回来时,是带著自己的团队进的梁氏,周赫是团队里的核心成员之一,这人技术挺硬,可一旦看到姑娘,嘴里就没正经。 果然,周赫老毛病犯了,盯著许梔,话却是对梁锦墨说的,“老大你太不厚道了,来之前你也没说你认识c大的美女啊,不介绍一下?” 梁锦墨蹙眉,“你又皮痒了?” 周赫哈哈一笑,对许梔伸出手:“你好,我是周赫,梁锦墨的铁哥们。” 许梔反应有些慢,一半是因为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情绪里抽身,另一半是因为周赫的热情。 不过她这人不擅长拒绝,见对方伸手,便也伸出手。 只是还没握到,梁锦墨就挡住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充满威慑力地盯著周赫。 周赫並不恼,笑了声,“老大你这该死的独占欲啊。” 许梔不好意思了,解释说:“我和梁锦墨是邻居。” “哦,邻家妹妹,”周赫从容收回手,“不过我怎么觉著你有点眼熟呢……” 他看著许梔,“我们是不是见过?” 许梔一脸懵逼,“没有吧。” “没有也没关係,这不就认识了,”周赫摸出手机,“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加个微信吧。” 梁锦墨抬起手,將周赫的手机按了下去,“你够了。” 许梔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了,她有点儿新奇,原来梁锦墨跟朋友的相处模式是这样,面对周赫这样的人,他也会无奈。 周赫瞪著梁锦墨,“老大,你这也太护著邻家妹妹了,我又不是什么坏蛋。” 梁锦墨:“也好不到哪去。” 周赫:“……” 许梔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梁锦墨看她一眼,她赶紧捂住嘴。 周赫又出声:“妹妹,我们等下去酒吧玩,要不要一起?” 许梔还没反应,梁锦墨已经开口:“她不去那种地方。” 这话刺了许梔一下。 她確实从来没去过酒吧,她太乖了,以前同学喊她去她都推拒,但此刻,她实在很想放纵一把。 “谁说我不去酒吧的?”她看向梁锦墨,“正好欠你人情,今天我请你们喝酒吧。” 第13章 「你是不是和你喜欢的男人在一起?」 酒精已经上头,许梔反应明显变慢,盯著手机,足足过了半分钟,才按下接听。 她將手机贴近耳边,那头喊了一声小梔子,声音有些模糊,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梁牧之显然也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他不得不拔高音量,“你在哪里?” “我……”许梔顿了顿,“在酒吧。” “什么?!”梁牧之语气著急,“你怎么跑那种地方去了?你以前都不去的,你和谁在一起,在哪家酒吧?我去接你。” 问题连珠炮似的拋过来,许梔呆呆愣愣,脑子转得很慢。 谁都想管她,谁都想对她指手画脚,就连梁牧之也一样。 他自己带著女朋友去酒吧,还说年轻人玩的地方就那么几个,现在她来了,他就看不惯了。 “我……”她看了看梁锦墨,对著电话说:“我和朋友在一起,你別管我。” “什么朋友?”梁牧之很担心,“男的女的?什么时候认识的?酒吧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你去太危险了。” 许梔觉得他好嘮叨,可是她又有些难受起来,他的关心不像是假的,这对她来说更残忍。 “你说话啊,小梔子?给我个地址,我现在过去接你……”梁牧之语速慢下来,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和你喜欢的男人在一起?” 许梔呆怔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梁牧之的语气就变硬:“你怎么隨便跟男人喝酒,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和你说过男人没几个好的,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知不知道……” 许梔攥紧手机,打断了他的话,“我被骗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別管我。” 梁牧之觉得她不可理喻,“你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你这样很容易被乱七八糟的男人占便宜的,乖,地址给我。” “就不给,”许梔鼻尖发涩,只想著发泄心底的愤懣,“就算我被男人占便宜,也是我自己的事,梁牧之你別再管我了!” 吼完,她掛了电话。 周围的音乐声又回来了,她觉得耳膜嗡嗡地响。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梁牧之的电话,她直接掛断,然后关了机。 將手机放在茶几上,她抬头,对上樑锦墨的视线。 他黑眸幽沉,静静看著她。 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他才是骗子呢……我被他,骗得好惨……” 梁锦墨沉默几秒,“你醉了。” 他猜测她酒量不会太好,但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差,她显然已经不太清醒。 许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眼泪从眼角滑落,“梁爷爷说,我们定了娃娃亲的,说我以后要做梁家媳妇儿的,我当真了……他也不否认,他为什么不反对啊?” 梁锦墨一言不发,端起杯子喝酒。 许梔用手背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不过没关係,我刚刚掛他电话了,我第一次甩脸掛他电话呢。” 她私以为这也算是一种报復了,但其实很幼稚。 梁锦墨仍旧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她忍著头晕,盯著他,“你怎么总是这样,不说话,你知道吗?你刚来的那会儿,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同一个醉鬼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梁锦墨本来不想再理会她,然而,余光里看到她又端起龙舌兰喝了一大口,他坐不住了。 起身到她旁边,他按住她的酒杯,“別喝了。” 许梔这会儿脑子彻底不清醒,但身体却异乎寻常敏感,男人的手覆在她手背,那是一种陌生却不令人反感的温度。 她侧过脸睨著他,两人就这个动作僵持几秒,许梔毫无预兆忽然倾身低头,凑近他脖颈,深深地嗅。 像一只好奇的小猫。 他身上透著一股冷冽的木质香,里面融进了淡淡的菸草气,很好闻,许梔忍不住靠得更近。 梁锦墨蹙眉刚想说话,就感觉到她抬头的一瞬,鼻尖轻轻擦过他的喉结。 他身体瞬时就有些僵硬。 许梔浑然不觉,又深深嗅了下,或许是和杨雪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发太多,她混沌的脑中直接反应出的,是杨雪这腐女发给她的那张猥琐表情包,图里的字被她直接说了出来:“兄弟,你好香。” 梁锦墨:“……” 这么炸裂的话,许梔但凡还有点儿意识在,绝对不可能说,他虽然知道她醉了,但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他试图从她手中拿走酒,“別喝了,我送你回学校。” “別碰我的酒!”许梔不乐意了,死死攥著酒杯。 梁锦墨强硬起来,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要扳开她的手指。 僵持拉扯中,酒杯里的酒水洒出,大半倾泄在许梔胸口。 酒吧里空调加人多,气温很高,三人进门不久就將外套脱掉,此时她身上只有一件很单薄的白色衬衫,胸口悉数被酒液浸湿。 但是她的感觉很迟钝,呆怔几秒,才喃喃:“酒没了。” 这女人酒风著实令人不敢恭维,梁锦墨一把夺过已经空了的酒杯,从旁边拿起许梔的羽绒服外套,给她往身上裹。 “热死了,我不穿!” 许梔开始挣扎,像个小孩子。 梁锦墨脑仁疼,他没有处理过这种状况。 这时周赫恰好回来了,看到眼前一幕,有些懵,“怎么了?” 梁锦墨横了他一眼,“她以前应该没有喝过酒,你不该叫她来酒吧。” 周赫背脊发凉,梁锦墨这人有时候眼神挺嚇人的。 “这就醉了?才喝几口啊……”周赫不太能理解,“这酒量也太差了吧,她自己说她能喝龙舌兰的,也不是我让喝的……” 他有些冤枉,放下手中的酒,坐了过来,“是要送她回学校吗?” 梁锦墨没回答,他顾不上,他给许梔第三次披上羽绒服,又被她一把扯下来。 “我帮你吧。”周赫好心地伸出手。 梁锦墨却將他的手挡开了,“不用。” 周赫愣了下,看著他。 梁锦墨注意力全在许梔身上,他拧眉垂眸,按著许梔肩头,语气软了些,“你乖一点。” 许梔和他四目相对,酒醉之后,她格外坦诚:“我不要乖。” 第14章 想让她全身遍布这样的痕跡。 梁锦墨知道有些人习惯窝里横,但许梔不属於这种。 她在她父母面前都会乖,只在他这里横。 她说不要乖,说到做到,无论如何不肯穿外套,还嚷嚷著要继续喝酒。 眼看她起身,摇摇晃晃要去找酒保,他忍无可忍,將人生拖硬拽,拉到了大厅侧面的走廊。 这里没有人,安静许多,灯光也是简单的白炽光,他尝试再次和她沟通,“许梔。” 许梔面颊酡红,眼底盈盈有水光,揉著自己被他拖拽过的手腕,声音娇憨:“好疼啊。” 她皮肤细嫩,手腕那一圈已经红了,他盯著看了几秒,视线回到她委屈的脸上,两种想法在脑中交织: 有些后悔刚刚用力太过。 但,又想让她全身遍布这样的痕跡。 许梔抬著手腕给他看,“你看,都有红印了。” 梁锦墨瞳仁黑沉,语气不似往日那般平静,“再闹,我让你浑身都是红印。” 许梔杏眼圆睁,似乎是真被嚇唬到了,呆呆看著他。 梁锦墨抬手扯了下衬衣领口,有些燥热,他刚想趁势带她走,有脚步声传来。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出来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往这边走,一眼瞥见许梔,视线直勾勾地就往她湿漉漉的胸口去了。 梁锦墨一侧身,揽住许梔的细腰,彻底阻隔了男人的视线。 待男人悻悻离开,梁锦墨垂眼,许梔身上白色的衬衫胸口半透,水痕描画出浅粉色內衣的明晰轮廓,两片晃眼的软白在她的呼吸下一起一伏。 他喉头一紧,迅速移开视线,却忘了还在她腰间的手。 许梔好像被人环抱著,酒精勾出她心底隱晦的、对亲密关係的渴求,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搂住他的腰。 梁锦墨身体一僵。 她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全然不顾自己沾染的酒液也沾湿了他的衣服,低声呢喃:“都没有人抱过我……” 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她此时想不起。 许何平从来不抱她,但在她很小的时候,赵念巧是会抱她的。 只是后来,赵念巧怀孕,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二胎上面,再后来流了產,她和许何平成日爭吵,许梔再也没有从自己的母亲这里得到过一个拥抱。 梁锦墨默了片刻,將手肘上掛著的那件羽绒服披在她身上,“走吧,送你回去。” 许梔这次没有挣扎,衣服勉强披在身上,但她死死抱著他,这样子根本没法走。 酒液浸透两人相贴的单薄布料,她抱得太紧,他能明显感觉到那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柔软,因而不大能冷静思考,就这样任由她抱了片刻,他发觉心口处衬衣也湿了。 低头一看,许梔脸埋在他胸口,肩头微微颤抖。 梁锦墨见过酒后发疯的,酒后吐真言的,酒后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但今天,他第一次见到三合一。 他的手攥紧,又鬆开,慢慢抬起来,最后落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下她的头髮,“送你回学校,好不好?” 许梔大概是作妖作够了,睫毛上还掛著泪珠,安静地在他怀里点头。 不过她还是不撒手。 他意识到,得由他来终止这个拥抱,但这对他来说有点难。 他说:“你这样,我没法走路。” “能走。”她说著,挪了一小步,“可以横著走。” 梁锦墨:“……” 他多少被这个醉鬼折腾得有点崩溃,嘆了口气,刚抬起手试图將她拉开一点,就见她忽然捂嘴。 他脑中警铃大作,终於想起还有一种人——酒后呕吐。 几乎是他后退的同一秒,许梔已经“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梁锦墨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拖著许梔去了洗手间,在公共区域的洗手台清理自己身上,一边抽著空给代驾打了个电话。 简单擦洗之后,衬衣前襟彻底湿透,他沉著脸瞥许梔。 她吐得很妙,全在他身上,她一点污秽不沾,他逼著她漱口,洗了把脸。 这会儿他很强势,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许梔洗完脸,嘀嘀咕咕:“好凶哦。” “梁牧之不凶,你怎么不去折腾他?”他语气不善,说完又觉得没意思。 和一个醉鬼还能讲什么道理不成。 许梔好像是被他的话刺到了,抿著嘴唇低著头,不说话了。 梁锦墨带著她离开酒吧,本来想送她回学校,但现在他换衣服这事儿刻不容缓,他叫代驾直接开去了他住的酒店。 上楼进门,他將许梔推进客厅的洗手间,“你在这里洗一下。” 然后他去了自己臥室的洗手间,快速洗澡,换衣服。 等他再出来,客厅是空的,洗手间也是空的,许梔不见踪影。 他心口一紧,迈步往门口走,弯身换鞋之前,却瞥见了客臥打开的门。 他立刻走了进去。 这里没开灯,但客厅的光照射进来,他看清了床上侧躺著的人。 许梔蜷缩著身体,呼吸均匀绵长。 他心下一松。 身子一侧,他靠住门框,长久而安静地注视著床上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酒液浸湿的衣料粘在身上不舒服,她自己將领口拽了拽,衣领变了形,於是光影交错的一道线,就这样落在醒目的一片软白上,她毫无知觉。 梁锦墨没有移开目光,鹰隼一般的眼眸像是在无声丈量自己的猎物。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他站直身,轻手轻脚靠近,拉开被子给她盖好,这才转身出去。 翌日。 许梔睁眼,头痛欲裂。 她对酒精没有耐受力,这次断片了,只能想起自己和梁锦墨还有周赫去了酒吧,自己装模作样要了龙舌兰,之后的一切,她全都想不起来。 原来醉酒是这种感觉。 她眯著眼,辨认了一阵,这是梁锦墨住处的客房,她上次来过。 想要摸到手机看个时间的时候,却找不到手机。 她起身,慌慌张张跑到客厅。 梁锦墨正要从臥室出来,正单手系衬衣袖扣。 她看到他,立刻问:“我手机呢?我说好今天和杨雪去图书馆上自习的。” 梁锦墨指了指沙发。 她的羽绒服昨晚被脱下扔在沙发上,她赶紧过去,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等待的过程里,她揉著发胀的太阳穴,坐到了沙发上,又抬手拢了拢散乱的髮丝。 这会儿清醒了,只觉得自己昨晚真的是太大胆了。 梁锦墨问她:“你只关心手机?” 她睇向他,困惑不解,“图书馆座位很难占的,我得和杨雪说一声,不然她占了我没去,多不好意思,而且一夜没回去我確实该和她解释一下。”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梁锦墨別开眼。 许梔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 梁锦墨拿著水杯,在饮水机接了水,才接她的话,但並不是回答问题,“宿醉,在我的房间里醒过来,关於昨晚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第15章 昨晚他找了她整整一夜。 许梔的眼神透著一股子清澈的愚蠢,“我喝醉了,睡著了,你把我带过来的吧?” 梁锦墨没说话,他端著水杯在她旁边坐下,慢吞吞喝水。 许梔被他这態度搞得,心里七上八下。 刚刚在床上睁眼,发现自己不在宿舍,其实稍微紧张了下,但很快她判断出这里是梁锦墨住处的客臥,对她来说也算是二回熟了,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只顾著联繫杨雪。 但,听他意味深长的话,昨晚可能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手机刚开机,信息提示音此起彼伏。 有微信,也有简讯。 许梔注意力被转移,先点进微信,果然,杨雪给她发了一大堆消息。 杨雪:梔子你在哪儿?梁牧之找你,电话打我这里来了,你怎么关机了? 杨雪:快开机啊你!梁牧之跑学校来找你了! 杨雪:你什么情况?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杨雪:梁牧之很著急,他说你跟男人去酒吧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许梔还没看完,手机在掌心震动,伴隨著响铃,出现在屏幕的名字赫然是“梁牧之”。 许梔难受地揉了揉额头,才按下接听。 她刚“餵”了一声,那头梁牧之就出声:“你在哪里?” “酒店。”她想也不想。 那头诡异地安静下来,片刻后,梁牧之再开口,似乎咬牙切齿:“你……你跟那男人去酒店了?” 许梔反应略慢,正想问什么男人,旁边梁锦墨忽然问她:“我点早餐,你吃什么?” 梁牧之清楚地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因为距离和电波,內容並不明晰,但,那確確实实是个男人。 他握著手机,人还站在酒吧街路口,昨晚他找了她整整一夜。 她只说在酒吧,连个名字都没有,他只能一家一家地找。 他不知道在他满世界找她的时候,她在做什么,但现在,他脑中有了答案。 梁锦墨忽然出声,许梔被惊了下,扭头看他,用口型示意“隨便”。 说完,她听见手机里传来忙音。 梁牧之把电话掛了。 或许应该打过去解释一下,但她现在没力气,她还是头疼,手不断按揉太阳穴,然后给杨雪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杨雪在那头一惊一乍:“你没见梁牧之昨晚什么样,疯子似的,冲我吼著问你去哪里了,他有病吧?” 许梔心想,確实有病,少爷病。 她说:“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杨雪道:“你没事就好,不过梁牧之我也是服了,他昨晚光在咱们宿舍楼下就站了两个多小时,说是等你回来,等不到他就说去找你,你不知道咱们宿舍其他人看到他那样,回来还说他深情呢。” 许梔愣了下。 毕竟是北方的冬夜,在室外站两个小时……对於梁牧之这个小少爷,这叫受难,她其实挺难想像的。 但她又很想不通,梁牧之对於普通异性朋友的这种关心,也是她没法理解的。 下一科考试在明天,她和杨雪就押题的事情又聊了会儿,但一说到学习,她头更痛了。 掛断电话之后,她懊恼地抓了抓头髮。 去酒吧这件事,倒也不能说多后悔,但这毕竟是考试周,她最近状態本来就不好,一场酒醉又影响了原定的复习计划。 她做事喜欢有条理,將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但现在生活完全脱韁。 梁锦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主臥,她起身先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在镜子里看到头髮散乱,衣衫也凌乱不堪的自己,衬衫胸口水跡明显,还有冲天的酒味儿。 放纵一时爽,善后火葬场,她真是多一秒也忍受不了自己这个鬼样子,浑身难受,转身出去找梁锦墨,委婉地问他自己能不能洗个澡。 梁锦墨刚点完早餐,放下手机,望向她,“隨便你。” 许梔抠抠手指,“那个……能不能借我个衬衣什么的?我衬衫上都是酒……” 梁锦墨打开臥室侧面的衣柜,手先碰到崭新的衬衣,但不过转瞬,他抬手去拿衣架,取出的是一件他时常穿的白衬衣。 许梔接过衬衣,转身往洗手间走,一边说:“谢谢,我完了给你买一件新的。” “没必要,”他语气淡淡,“洗乾净还给我。” 许梔急著洗澡,也没多说,等站在洒下,她才回味了下和他的对话。 一件衬衣,从他身上到她身上,再回到他身上…… 怎么想都不太合適。 刚刚太著急洗澡,她也没考虑过穿他的衣服妥不妥当,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洗完澡,她有些迟疑,拿不准要不要还是穿自己那件脏兮兮酒气衝天的衬衫,可又实在嫌弃得不得了。 浴室里水汽氤氳,她拿起梁锦墨的白衬衣。 衣服看著很新,但她知道不是新的,她清楚地闻见了上面那种很独特的木质香,这气味有些凉薄,像他这个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將衣服贴近鼻尖,深深吸气,她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比她那件脏兮兮只有酒味儿的衬衫好多了。 最后她一横心,穿吧,管他的,乾净舒適要紧。 等她吹乾头髮从浴室出去,服务生已经將早餐送来了。 像上次一样,两人在餐厅相对而坐,这次的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 许梔面前除却牛奶,还有解酒的蜂蜜水,她选了蜂蜜水。 这会儿许梔终於有心思问梁锦墨:“昨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手机平时都不关机的,还有我身上的酒……我被人泼了吗?” “你昨晚接了梁牧之的电话,叫他不要管你,然后掛断电话关机,你很得意,说自己第一次甩脸掛他电话。” 梁锦墨平淡陈述,帮她回忆昨晚她的壮举。 许梔先是惊了下。 原来喝醉真的会断片,她根本不记得昨晚有接过梁牧之的电话。 继而她觉得爽,清醒的时候她向来克制,不会对梁牧之直白地说那种话。 但是听到最后,她表情訕訕。 掛梁牧之电话这事儿,实在不值得嘚瑟,多少有些丟脸,她默默咬了一口三明治。 梁锦墨继续道:“我劝你不要再喝酒,从你手里拿酒杯的时候,你不肯放手,酒就洒在你衣服上了。” 许梔安静片刻,“那……没別的了吧?” 如果只是这个程度的丟人,她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梁锦墨深深看她一眼,“再说下去,我怕你得跳楼。” 第16章 她居然会夹在梁牧之和梁锦墨之间两头为难。 许梔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我就算喝了酒也不至於变个人。” 梁锦墨唇角轻轻勾了下,没说话。 这是个冷笑,许梔有些心虚,她决定不再追问昨晚的事情,她说:“昨晚谢谢你照顾我,回头请你吃饭。” 她总是用这招,梁锦墨已经习惯,他道:“就昨晚你做的事来说,请我吃一顿,可能不够。” 许梔愣了,“啊?” 梁锦墨:“得包月。” 许梔闭了闭眼,“我乾脆给你打钱,你自己去吃吧。” “你觉得我缺钱吃饭?”梁锦墨顿了下,想起什么,“確实,我出国之前,你给我房间里塞了钱。” 许梔睁大眼:“你怎么……知道是我?” 梁锦墨没有立刻说话。 大学期间付婉雯断了他的生活费,他不得不半工半读,后来要出国,付婉雯根本没有给他钱的意思,他也不可能去找梁父谈这件事。 那个假期他一直在打工存钱,某天回到家里,房间地面上躺著个信封。 一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一沓美金。 能出入梁家的人,十根手指数得过来,除了许梔,其他人都瞧不起他,又怎么可能会塞钱给他。 这些钱他带走了,但是並没有用,一直压箱底,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拿出来看看,也会想像,那时的许梔是怎么拿著钱去银行换美金,又怎么將钱装进信封塞到他房间的,她在想什么?以为他会饿死在美国吗? 许梔问完,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梁家人要给他钱,没必要偷偷摸摸。 她再开口,话说得有点吃力:“我……没別的意思,就是觉得,万一你在美国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拿出来用一下……” 她怕伤害到梁锦墨的自尊,毕竟这种行为,看起来很像是居高临下的施捨。 梁锦墨“嗯”了一声,“你帮过我,我照顾你,算扯平。” 他好像没有想那么多,许梔暗暗鬆口气。 吃过饭,许梔將蜂蜜水也喝完,头痛缓解了不少。 她要回学校,梁锦墨看了一眼手錶,“我正好去分公司,顺路送你。” 许梔没拒绝。 她对交际圈里的安全距离有自己的准则,经过昨晚,她觉得梁锦墨和周赫也算是她的朋友了。 路上她问梁锦墨,“你和周赫关係很好吗?” 梁锦墨开车,直视前方回答:“没有。” 许梔觉得他口是心非,“我好像没见过你和谁那么亲近。” 梁锦墨:“那叫亲近?” “嗯,”许梔回想著,唇角浮现笑意,“多好啊,你话少,有个话多活泼的朋友不是很好吗?我觉得周赫挺好玩的。” 梁锦墨微微蹙眉,抽空瞥她一眼,“周赫那人,很心。” 许梔没明白他怎么说起这个,“心对你又没什么影响,你和他做朋友,又不是谈恋爱。” 梁锦墨沉默下来。 他现在觉得自己话多。 许梔又想起一件事来,“我问你个事儿,你不要生气。” 梁锦墨:“说。” 许梔深吸口气,“就……梁牧之之前打架的事儿,我告诉你之后,你有和別人提过吗?” 梁锦墨:“没有。” 他说完,意识到什么,“你怀疑是我让梁牧之受罚。” “没有!”许梔赶紧摇头,“我就是一问,其实我觉得也不太可能是你告诉梁叔叔和梁阿姨的。” 梁锦墨握著方向盘的手缓缓收紧,“你相信我?” “对啊。”许梔觉得这没什么好怀疑的,梁锦墨和梁家人的关係本来就不好,如果打小报告的人是他,付婉雯第一个刁难的肯定也是他。 梁锦墨这会儿思路却非常单纯,只是脑中几个字明晃晃:她相信我。 他的唇角就有些压不住了。 许梔古怪地看著他,“你笑什么?” “没笑。” “我都看见了!” 梁锦墨不说话了。 许梔心情挺不错的,昨晚到此刻,一切体验都前所未有,但单就这会儿来说,她有一种交到新朋友的新奇和愉悦。 虽然认识梁锦墨已经很多年了,但,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另一面。 车子靠近学校南门,许梔望著车窗外,忽然出声:“停车。” 梁锦墨放缓车速,“你在这里下?” 距离校门还有一段路,她神色紧张,“嗯,赶紧停车。” 梁锦墨踩下剎车,顺著许梔的视线望过去。 他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紧张,坚持要在这里下车。 南门外停著一辆醒目的蓝色法拉利,梁牧之就倚靠车身站著。 车子停在路边,许梔解开安全带,立刻伸手推车门,又觉得这样匆匆离开不太礼貌,说:“等我专业课考完,请你和周赫吃饭吧,就这周周末,我生日那天,我还收了你的生日礼物呢。” 梁锦墨觉得,她这一见到梁牧之就巴不得赶紧迎上去的样子,挺不值钱的。 他没接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你很怕梁牧之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是陈述,不是疑问。 许梔愣了下,明白他也看到梁牧之了,她说:“我……我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要是看到了,肯定又要和我闹腾。” 梁牧之那性子,被惯得眼里容不了一粒沙子,他厌恶梁锦墨,就要求他身边所有人都不能和梁锦墨来往。 梁锦墨“嗯”了一声,“下车吧。” 许梔犹豫两秒,还是推开了车门。 她发觉梁锦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明明刚刚车里面氛围还挺好的。 她也知道这都是她的问题,因为看到梁牧之,就急匆匆要下车,他又不是个计程车司机,他是她的朋友,好心送她回来,她却一副急於摆脱他的模样。 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真的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梁牧之衝动起来,在校门口和梁锦墨打架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真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夹在梁牧之和梁锦墨之间两头为难。 关上车门,她往前走了几步,又顿步回头。 然而,梁锦墨已经將车子调头,她只看到车子绝尘而去。 她有些说不出的烦躁,愣了数秒,才回头,就看到梁牧之已经朝著她大步走过来。 第17章 我没办法放著你不管,我做不到。 梁牧之径直走到了许梔面前,他望了一眼远去的那辆车,问许梔:“刚刚谁送你回来的?” 许梔心下一紧,“你看到了?” 梁牧之眉心紧拧,语气难得郑重,唤她大名:“许梔,你到底在搞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去酒吧……夜不归宿,和男人在一起,你……” 他没说下去,只是盯著她,眼底红血丝赫然,面色也难看。 许梔不想站在学校跟前说这些,“那个……我们去那边咖啡厅行不行?” 在这里,万一遇到认识的同学,她嫌丟人。 梁牧之深深吸气,“好,我正好也想和你谈谈。” 两人去了一个街区外的咖啡厅。 点单坐下之后,梁牧之先开口:“你昨天给我发的微信是什么?” 许梔立刻意识到他问的是她撤回的那条微信。 她说:“没什么。” “到底是什么?”梁牧之显然没有太多耐心。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道:“就……我考试没考好。” 以前,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她都会和他分享,但现在她觉得不合適。 “那为什么撤回?”梁牧之问。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许梔微微低下头,“牧之,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可能不懂,虽然我也没谈过,但……女生的心思,我挺清楚的,如果我交了男朋友,我不会希望他有一个事无巨细和他分享討论的异性发小。” 梁牧之:“所以你是觉得陈婧会吃醋?” 许梔:“无论她吃不吃醋,我们都应该避嫌,像这样两个人单独见面,以后最好儘量避免。” 梁牧之被气得笑了,“陈婧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倒是你,先说你觉得换位思考陈婧会吃醋,又说无论她是否吃醋都要避嫌,我看你就是找各种藉口,和我拉开距离。” 许梔张了张嘴,有种无从辩驳的感觉。 梁牧之又开口:“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上次陈婧追问是不是你泄露消息导致我挨罚那事儿,我搞清楚了,我妈和我说,是我爸有个在那边派出所上班的朋友,告诉我爸的,我也和陈婧说清楚了,她不会再猜忌你,这样可以了吗?” 许梔低著头,脑中一团乱麻,她不喜欢混乱复杂的关係,但梁牧之很强硬。 她的性子软,不愿意和他闹得太难看,毕竟两家是世交,还是邻居,以后还会见面。 但她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总觉得他在为难她。 继续保持以前那样的关係,她要怎么让自己彻底死心? 她想要將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抽离,避免自己再心生妄想,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沉默弥散许久,面前桌上的咖啡渐渐凉了。 梁牧之靠住沙发背,忽然苦笑。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什么?忽然间,你像变了个人……”他抬手揉著额角,“你昨晚去那种地方……你以前那么乖,忽然跟著男人去酒吧,还和他过夜……我真的是……” 他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语气也消沉:“我找了你一夜,许梔,我找了你一夜……杨雪说我不对,但我一直怕你被人骗了,我这话是真心的,昨晚你这样,让我觉得……” 很难受。 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难受,心口绞痛,像是自己珍视的宝贝被人践踏了,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著。 许梔只是沉默,有尖锐的疼痛,由著心尖蔓延。 她绝望地想,她也很难受啊。 而且他的难受可以说出来,她的难受却只能藏在心底。 梁牧之关心她是因为关心一个朋友,但她却不能坦然面对这份关心,她有她难以启齿的痴心妄想。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不听我的话了,好像还有些排斥我,你让我別管你,可我怎么能不管,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经歷那么多事,你对我来说……” 梁牧之思考著措辞,话说得很慢:“就像亲妹妹一样,你懂吗?我没办法放著你不管,我做不到,你是我的家人啊。” 许梔低著头,视线逐渐模糊,这些话没能温暖她的心,相反,她觉得很讽刺。 “亲妹妹”三个字格外刺耳,她觉得以前的自己仿佛一个小丑,居然將那些玩笑当了真,她其实很想问问梁牧之,那他为什么不早些跟梁爷爷他们说清楚呢? 如果他早点说清楚,她也不至於一直傻乎乎地以为,他们將来会在一起。 许梔重重地掐著自己的手心,这样才能维持镇定同梁牧之说话,她问他:“你有没有考虑过陈婧的感受?我和你毕竟没有血缘关係,这样的妹妹……她受得了?” “她没有你这么多想法,她说她可以接受,还说既然和我在一起,就会將你也当成自己的妹妹,”梁牧之盯著她双眼,语气里不自觉带上点比较的意味,“她那人粗线条,不会太斤斤计较,和我很像,所以我们才会在一起。” 许梔脑子虽然转得不快,但也模糊地洞悉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在说她小心眼,斤斤计较。 她於是没话说了。 梁牧之问:“我们……可以回到以前那样吗?” 这话他说得小心翼翼。 许梔见过很多次他这种表情,以前她会心软会心疼,可现在她只是觉得很累,她勉强扯出笑,再次顺了这少爷的性子,“当然。” “小梔子,”梁牧之深深地注视著她,“我希望你不要变,我们之间的关係永远都不要改变,你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其实很多东西都不纯粹,但你是不一样的……你这么乖,我希望我能一直保护好你。” 许梔觉得自己並不需要他来保护,但她没反驳。 她已经受够了和他理论这些,只想快速结束这场对话,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或许是家庭环境使然,梁牧之始终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面,他根本不会理解她的感受,只会强加给她一些她不需要的关心,他做这一切,或许只是为了满足他的掌控欲而已。 绝交那套显然不適用於他们之间,她决心以后还是慢慢疏远他吧。 梁牧之心中的石头没有完全落地,他犹豫了下,话锋一转,问起许梔昨夜的事,“所以昨晚……你真的跟著你喜欢的男人去酒店了,你们……发生什么了吗?” 第18章 他在梦里,看到了许梔的脸。 许梔昨晚是跟梁锦墨一起在酒店,但这话她不会和梁牧之说。 因为彻底断片,她也不知道昨晚电话里她都和这少爷说了些什么,以至於他会理解到这个方向,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异性朋友之间,实在没必要將这么隱私的问题拿到檯面上来说。 她很不自在,一点也不想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只能试图先敷衍过去,“没有……我和他不住一个房间。” 梁牧之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似在审视。 许梔看他一眼,“早上你打电话那会儿,是他正好过来找我,他……” 她想起梁锦墨那个人,道:“他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 梁牧之表情复杂,“別这么相信男人,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被人骗。” “我有什么好骗的啊?”许梔扯扯唇角,“我还是个学生呢。” 梁牧之看著她,半天才无奈嘆口气,“小梔子,你不知道有一种男人会骗色的吗?” 许梔一怔,后知后觉地,脸微微发热。 梁牧之没有再就这个问题为难她,话头一转:“你喜欢的男人是谁,我认识吗?” 就是你啊,许梔心里想著,却还是摇摇头。 “回头带出来给我介绍一下吧,我也帮你把把关,省得你被渣男欺负。”梁牧之一副大哥做派。 许梔心底苦涩,以前她从来没有想像过,將来有一天,梁牧之居然要帮她把关交男朋友这事儿。 他这样坦诚,让她觉得自己那些心思甚至有些齷齪,她手指缓缓攥紧,点了点头。 她想以后她还是会交男朋友的,或许也真的会带给他看看,然后他们真的就各走各路了。 这些糟心事儿总算翻篇,两人在咖啡厅一起吃了简餐,许梔就准备回学校上自习。 梁牧之步行,一路將她送到了学校侧门外。 著急上自习,许梔快步进校园。 她身后,梁牧之並未立刻离开。 他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其实也送过她很多次了。 多到数不清……大多数时候,她总是会中途停下来,回头远远望他。 然后他会抬手挥挥,她也就挥挥手,脸上漾起笑意。 许梔的笑容是很有感染力的那一种,每次看到她这样笑,他也会想笑。 但这次不同,她走得很快,像是要逃离什么似的。 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她身影,梁牧之才转身,他回到车里掛挡开车,脑中还是刚刚在咖啡厅里,因为空调太热,许梔脱下羽绒服外套时,他看到她身上穿著的男士衬衣。 白衬衣很简约,在她身上过分宽大,肩线耷拉在上臂一半的地方,那男人身形应该很高大。 许梔的话,他没有全信,也没有完全否定。 按照她的性子,如果她和那男人发生了什么,被他问到这种私密问题一定会害羞脸红,但是她没有。 然而,他自己也是男人,很清楚这世上没有多少柳下惠,昨晚她明显喝醉了,这种情况下被男人带去酒店,真的能做到开两间房互不干扰吗? 他不是没想过继续追问,但,最近他和许梔的关係,比起以前已经很恶劣了。 她莫名其妙地开始排斥他,他来是为了和她和好,不想两人关係再度恶化,他想,得从其他方向著手,搞清楚许梔身上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看来,她被渣男带坏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想先找出这个神秘的男人。 许梔太单纯,没有辨別力,他就得帮她。 车子驶向东郊,毕业后他在那边买了一套大平层,现在这屋子是陈婧在住。 陈婧身份其实有些特殊,之前他不让许梔告诉家里他和陈婧在交往,也是因为这事儿—— 陈婧的父亲,是前年北城被双开的一位高官。 陈婧也是娇养长大的大小姐,但是父亲落马之后,家庭支离破碎,她失去了优渥的生活环境,还经常被人欺负。 不过她遇到了梁牧之,这也算是个转折点,如今她住东郊的高档大平层,房子有佣人打扫,日子过得还算愜意。 梁牧之走进客厅,陈婧正在拆快递,同他说:“我以前的姐妹去香港扫货了,我让她帮忙给我买了包,牧之,不然我们也去香港扫货好不好?这边衣服包包都没什么好样子。” 梁牧之听得並不专心,他在沙发另一头坐下,还在想许梔的事情。 陈婧自顾自沉浸式感受新包带来的喜悦,过了好一阵,她意识到梁牧之都没说话,便放下包凑过来,伸手搂他脖子,“你怎么了,不高兴?哦对了,你找到许梔了吗?” “找到了,”梁牧之抓住她的手,冲她笑了下,“她没事,已经回学校了。” 他逃避了前面的问题,陈婧意识到,也没问,直接凑过去,亲吻他嘴唇,他扣著她脑后,加深这个吻。 但见鬼了,他脑中突兀闪过一些混乱画面—— 全都是幻想,有男人亲吻许梔,抱著她…… 这些混乱的幻想,昨夜一度占据他的脑海,现在又再度重现。 他放开陈婧,呼吸有些粗重。 陈婧一向大胆主动,主动碰他,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他哑声说:“不用。” 可能別人很难相信,目前他和陈婧还没有突破最后一步。 他骨子里有些偏执的浪漫主义,认为爱情需要水到渠成,又有充足的仪式感,而不是单纯的本能宣泄,对於第一次,他觉得理应隆重一些,他也已经开始为此做计划。 陈婧抱著他,贴在他胸口,问:“你在想什么?”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没什么。” 他確实不是个细心的人,但也不至於粗线条到告诉陈婧他在和她接吻的时候想起许梔。 昨夜那些糜烂的幻想折磨了他很久,一家一家酒吧寻找许梔的时候,他甚至生出个荒唐又莫名的念头:他要找到那个男人,杀了他。 真是疯了……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许梔是很重要的朋友没错,但为她,还不至於。 因为昨夜未曾合眼,这天晚上,梁牧之很早就睡了。 然而夜半,他忽然惊醒。 陈婧睡在客臥,而他在主臥大床上急促喘息,方才梦境里,他將一个女人压在身下…… 他不是没做过这样的梦。 但这是第一次。 他在梦里,看到了许梔的脸。 第19章 她喜欢的少年早就不在那里了。 许梔回到宿舍,杨雪对著她身上那件男士衬衣大呼小叫。 “怎么个情况?”杨雪扯著她衣袖,看清袖扣上面的logo,“巴黎设计师的手工定製耶,这看起来像是某位大佬的衣服。” 杨雪甚至凑近闻了下,“香水也很有格调,成熟男人那种味道。” 许梔被逗笑,不过她挺赞同的,“是吧?我也觉得,这个木质香还挺好闻的。” 说话间,她自己也嗅了嗅袖子。 脑中浮现梁锦墨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去经歷的苦难太多,他確实要成熟很多。 “你喜欢这个味道吗?”杨雪问。 许梔:“喜欢啊。” 杨雪:“你完了,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信息素,你喜欢上这个男人的信息素,你还穿带著他信息素的衣服,等於你被標记了。” 许梔:“……什么玩意?” “就是abo啊,”杨雪说:“回头我发你一本小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许梔无语,“你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吧。” “你还没说这衣服是谁的呢,”杨雪坏笑著问:“到底谁啊?穿这衣服,不太可能是和我们一样的大学生,应该是个社会人士吧。” “嗯,他已经工作了,不过……”许梔脑仁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衣服弄脏了,我就和他借了一件而已,这回头还要还回去的。” “还回去不就更曖昧了?”杨雪继续挤眉弄眼,“你把他也標记了一下。” 许梔哭笑不得,“我对他没那方面兴趣。” “你该不会对梁牧之还没死心吧?” 杨雪这问题挺尖锐的,许梔感觉心口还是被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没有,我只是……”她想了想,“暂时不太想考虑这些事。” 有些事她没有和杨雪说,就算她以后要谈恋爱,对象也不大可能是梁锦墨。 就凭梁牧之和梁锦墨这关係,知道她和梁锦墨成为朋友梁牧之八成都会闹得鸡犬不寧,更別说她和梁锦墨在一起。 现在想想,梁牧之那种过分的控制欲早就有端倪。 他对自己的人生要有绝对的掌控权,梁父梁母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所以父母要他读研回家继承家业,他就偏偏不务正业。 他厌恶梁锦墨,所以他所有的朋友都不能给梁锦墨好脸,许梔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他当成了妹妹看的,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梁牧之想要控制她。 或许是因为喜欢他,以前她並没有那么抗拒顺从他,但现在她做不到像从前那样听从他的话。 她最理想的状態,应该是和他慢慢疏远,各自安好,这样也不会影响到两家人的关係。 接下来三天,许梔一直在忙专业课考试。 但她复习的效果並不理想,原因是,梁牧之现在真的和以前一样,又每天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她。 有时是问她考试情况怎么样,有时是告诉她自己和朋友赛车贏了,有时会抱怨因为父母的缘故他没法参加正规比赛,也有些时候,他会提起陈婧。 他说陈婧是单亲,父亲又在前年入狱了,现在日子过得不太好,但是她很积极乐观。 他说他们最初相遇就是在赛车场,她在那里做行政工作,那天天气很冷,她只穿了单薄的套裙,被冻得瑟瑟发抖,她这人总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他说:“不像小梔子,天一冷你总是穿得像个蚕宝宝。” 许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现在她很排斥梁牧之拿她和陈婧做比较,哪怕就这点小事。 就好像他在不断地告诉她:他喜欢的就是陈婧那样的姑娘,她差远了。 以前考试前,梁牧之的一句加油会让她受到鼓励,可现在,他的来电和信息都只会让她想起她自作多情的那些年。 以前和梁牧之聊天她会很开心,觉得放鬆,现在更像是一种迫於人际关係的应酬。 几门专业课考试结束,许梔有些消沉,预感这次可能会掛科。 梁牧之打来电话,听完安慰她:“没事,你的学分不是已经修够了吗?” “但我还是不想掛科啊,”许梔沮丧道:“专业课万一掛科,很丟人的。” “小梔子,”梁牧之语重心长:“你这人,就是太在乎別人怎么看了。” 这点许梔並不否认,但她此刻也不想听说教,她说:“再说,专业课都能掛,只能说明我专业不过关。” “多大点事,你可以考研,继续深造啊。” 梁牧之將什么都说得很轻鬆,不过倒是让许梔福至心灵。 以前她是想毕业后和梁牧之结婚的,但现在这计划早就流產了,考研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可以像梁锦墨一样,出国念书,离梁牧之远远的,这样因为距离,两人很快就会疏远。 梁牧之还在说话:“好了,不要不高兴,明天你生日呢,晚上出来玩吧?我正好把礼物拿给你。” 许梔以往的生日都是和梁牧之一起过,有时会再叫一些关係不错的同学,而今年…… 她收了梁锦墨的礼物,也答应要请他吃饭,她想,可以中午去请梁锦墨和周赫,晚上叫上樑牧之,杨雪,还有其他舍友一起吃顿饭。 还剩两门公共课考试,对所有人来说都没有压力,许梔觉得这个计划的时间很宽裕。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梁牧之发来消息: 小梔子,对不起,陈婧想去香港扫货,我们要在那边待几天,今晚不能陪你过生日了,不过礼物我叫同城闪送送学校了,你签收一下,等我回来给你带包和护肤品,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发给我。 许梔很厌恶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她盯著手机屏幕,觉得礼貌起见应该回条微信,但她什么都不想说。 二十多年了,这是第一次,梁牧之没有陪她过生日。 她以为自己早就死心了,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很难受,心口窒闷,手指也僵硬。 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恍然想起,之前是考试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而现在,她將要面对的,是往后再也没有梁牧之陪伴的,无数漫长日夜。 其实她何必要刻意疏远呢。 她喜欢的少年早就不在那里了,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最先离开的,其实是他。 第20章 她不但抱了他,还死活不肯撒手! 许梔打不起精神去做任何事,她將请梁锦墨和周赫吃饭的计划推迟到了晚上。 午后,她收到同城闪送。 礼盒包装精美,另外还有一束纯白的梔子。 她將东西拿回宿舍,正化妆的杨雪看到,凑了过来,“谁送的,生日礼物吗?” “梁牧之送的。”许梔答。 “打开看看。” 杨雪都快上手了,许梔说:“你打开吧。” 杨雪一边拆包装,一边嘀咕:“到底是不一样了,以前你多宝贝梁牧之送的东西啊。” 许梔沉默著,只有她知道这些东西多廉价,对梁牧之来说,钱並不重要,礼物这东西不过形式而已。 他肯心思陪伴的,是陈婧。 她知道自己不该和陈婧比,毕竟关係摆在那里,但她就是不舒服。 梁牧之重色轻友没关係,別承诺啊,昨天才说过的话,今天就不作数了,生日一年也就这一天,购物难道不能改天去? 杨雪已经打开礼盒,“哇”地叫了一声,“是手炼,好漂亮。” 许梔看了一眼,铂金手炼確实很漂亮,有星星做点缀,但是她提不起兴致。 杨雪將手炼拿出来,“戴上?” 许梔沉默几秒,摇头。 杨雪把手炼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下,“虽然梁小少爷这人品不咋地,但挑礼物的眼光確实不错哈。” 许梔还是不说话。 杨雪知道她难受,將手炼放下之后,试图开导她,“你想想,至少梁牧之还会送你生日礼物,你比起我来强多了是不是?” 许梔没话说了。 杨雪在追计算机工程学院一位传奇学霸,都两年了,毫无进展,现在眼看大家就要毕业各奔东西,杨雪已经不抱希望。 杨雪想了想说:“程宇下午要去他们系一个教授的讲座,梔子,你陪我过去看看吧。” 程宇正是那位学霸的名字,杨雪说话时,眼底带著不甘心,“现在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许梔没有拒绝,她也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然呆在宿舍发愣,总会想起梁牧之。 讲座在五號楼多媒体会议厅,许梔和杨雪过去很早,程宇还没来。 许梔在帮教授做准备的人里看到个熟面孔,周赫居然来了。 周赫瞥见她,不多时就走过来,同她打招呼,“哈嘍妹妹。” 许梔礼貌地笑了下,但不大有精神,“我有名字的,我叫许梔。” “哦,我们老大都不和我说,搞得神神秘秘的。”周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对了许梔,我可以加你微信吗?我有东西给你看。” 许梔拿出手机,“可以,你扫我吧,你要给我看什么?” 周赫诡秘一笑,“等会儿发你你就知道了。” 两人添加完好友,周赫又自来熟地和杨雪寒暄几句,然后说:“我们来主要是抢人,计算机工程学院那个程宇,几家公司都在抢,为了他我们老大已经三顾c大了,这次让教授帮忙说几句,说不定有戏。” 杨雪眼睛都亮了,“你们是为了程宇来的?” 周赫:“对啊。” 杨雪:“我也是!” 她很激动,周赫一脸问號:“你……也是別的公司派来抢人的?” 杨雪噗嗤一声笑了,“不是。” 她直白道:“他是我偶像。” “哦,小迷妹,”周赫瞭然,“不错,很有眼光,程宇这人前途无量啊。” 杨雪挺胸抬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还说:“你们眼光也很好,程宇无论去哪里,都会有一番作为的。” 周赫笑起来。 这时有人喊周赫,他只好先去忙。 杨雪还是很兴奋,和许梔说:“程宇好厉害啊。” 许梔神情懨懨没说话,忽然间她瞥见大教室前面的门那边,梁锦墨和程宇並肩走了进来。 两个帅哥的搭配实在太养眼了,杨雪也眼前一亮,“程宇好帅,他旁边那个也好帅。” 许梔没说话,她这会儿对帅哥提不起兴趣。 讲座一开始,她就更蔫了,讲座內容是人工智慧相关的,对她来说如同听天书,她神游天外,又开始想梁牧之和陈婧这会儿是不是到了香港,他们在干什么呢? 杨雪忽然將自己的平板电脑塞给她,小声说:“別想梁牧之了,无聊就看小说吧,就我之前给你推荐的那个abo小说。” 反正也是无聊,许梔接了过来,但才看几页,就觉得不对。 她不是没看过擦边言情小说,但…… 这种设定,这种尺度,她还是头一回见。 她脸都烧起来了,赶紧关了屏幕,將平板塞回给杨雪。 杨雪小声:“怎么了?这小说挺好看的呢。” 许梔脸颊红红,声音更小:“这都什么啊……再说,我看这上面標记也不是换衣服,是要咬的啊,还有什么腺体……” 杨雪抿嘴坏笑,“那不还是留气味吗?我看你和那男的换过衣服就已经留了彼此的气味,不是標记是什么?” 许梔无语。 杨雪:“或者你想的话,咬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许梔:“……” 救命,她並不想咬梁锦墨,但现在她注意力確实被转移了,这本小说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还可以这样的吗…… 看黄五分钟,想黄一小时,直到中场休息,许梔还没能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 大教室前面,梁锦墨和程宇还有教授在说话,周赫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什么,瞟了一眼许梔的方向,然后拿出手机。 不多时,许梔手机一震,她看到周赫发来了一段视频。 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她还是点开了。 视频拍摄的目测是个楼道,站著两个人,一男一女。 她细看之下分辨出,这是梁锦墨和她。 声音小且模糊,听不太清。 但紧跟著,画面出现另一个男人。 男人走过时,目光猥琐地盯著她,梁锦墨揽著她的腰挡了下。 男人悻悻离开之后,她毫无预兆地抬起手,一把抱住梁锦墨。 许梔瞳孔地震。 对於那天酒后的事情,她一直想不起,但她觉得按照自己的个性怎么都不至於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没想到梁锦墨那句“再说下去我怕你得跳楼”所言非虚。 她不但抱了他,还死活不肯撒手! 第21章 她怎么会抱梁锦墨啊,她当时在想什么? 杨雪凑过来,好奇问:“在看什么小视频?” 许梔一把关掉手机屏幕,“没什么!” 她反应太大,杨雪愣住,拧眉盯著她,“你干嘛?偷人呢?” 许梔咬著嘴唇,“真……真没什么。” “没什么你脸红什么?”杨雪忽然压低声,笑:“別告诉我,你刚刚看完abo小黄文,又看什么瑟瑟视频。” “不是的!” 许梔真是要疯了,抓了下头髮,“我那天不是喝醉了吗……被人拍了视频,我……我好像耍酒疯了……” 杨雪一脸兴奋:“让我康康。” 许梔说:“不要,丟人死了,我……” 她眼露绝望,“我可能得换个星球生活。” 杨雪:“多大点事,不就发酒疯吗?只要你没喝多了胡乱睡个男人,这事儿就没什么好怕的,所以来,快让我康康。” 面对如此损友,许梔更崩溃,“我……我要回宿舍了,你自己听讲座吧。” 休息时间还有几分钟,她往前望了一眼,就看到台上的梁锦墨。 明明站了好几个人,但是她第一眼就看到他。 他並没有看到她,而是专注地和教授说话,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侧顏,从前额,鼻樑到嘴唇,下頜骨……线条堪称完美。 许梔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仓促收回视线,收拾自己的东西。 杨雪试图阻拦,但是她还是跑了。 在休息时间结束之前,她离开了大教室,一个人回到宿舍。 其他舍友们也都出去玩了,宿舍空空荡荡的。 她將东西放下,躺在床上,手指触碰到自己脸颊,还是烫的。 她怎么会抱梁锦墨啊,她当时在想什么?她完全回忆不起来。 好一阵,她再次拿起手机,点开那段视频。 周围没有人,她特意將音量调大一些,试图听声音。 然而,可能是拍摄距离使然,还是听不清对话。 这次她將视频看完了,然后更不好了。 她不光抱了梁锦墨很久,还…… 还吐他身上了。 她是趴著的,將手机倒扣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直至呼吸不畅,她抬起脸来吸气,烦躁地想,怎么办,换个星球生活不实际,现在这情况,不跳楼好像很难解决问题…… 她扯了扯头髮,低低地自言自语:“怎么办啊……” 又看自己手,那一晚,就是这双不知矜持的手,紧紧地抱住梁锦墨。 抱他是什么感觉?她完全想不起,印象里她没有这样抱过任何异性。 视频里的她看起来疯疯癲癲,梁锦墨倒是没嫌弃,包括她吐他身上……他也只是沉著脸拖著她去洗手间。 他应该很生气吧……但是第二天在酒店里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看出任何端倪来。 她还自信满满对他说,她就算喝醉酒也不至於变个人。 她又一次將脸埋进枕头里,使劲蹭了蹭。 周赫这傢伙,居然还给拍下来了…… 真是要命。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又拿起手机,再次点开那段视频,在某处按下暂停。 画面里,梁锦墨抬起的手,正落在她头上。 他揉了揉她的头髮,动作十分轻柔,带著安抚意味。 这和她认识的梁锦墨是不同的。 对著她,他的话很少,有时候甚至还很冷淡,但仔细想想,他也已经帮过她好几次了。 她怀疑,如果她是吐在梁牧之那个小少爷身上,梁牧之会杀了她。 著魔似的,她將梁锦墨揉她头髮这几秒反覆看了好几遍。 这段视频,在带给她尷尬之余,也带来些別的感觉,很微妙也很难形容,她好像又发现了梁锦墨不轻易表露的一面,那是一种很难得的温柔。 傍晚时分,许梔接到杨雪的电话。 杨雪很兴奋:“我要去和程宇一起吃饭啦!” 许梔:“恭喜。” 杨雪:“你也来啊。” 许梔:“我就不去做电灯泡了。” “你不来可不行,”杨雪说:“你知道今天这顿饭怎么来的吗?” 还不等许梔反应,她逕自说下去:“我和周赫说今天是你生日,周赫坚持攒局为你庆生,有程宇,还有他们公司那个领导小梁总,周赫说你要是想带別的同学,也可以一起叫上。” 小梁总是谁啊? 许梔是反应了下,才意识到杨雪指的应该是梁锦墨。 她攥紧手机,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有点怕见到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另一方面…… 也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想见他。 毕竟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早就计划要请他吃饭的,她还收了他的礼物。 杨雪在那头催促:“我们已经在宿舍楼下等你了,快点啊。” 许梔愣了,没料到杨雪他们速度这么快,她赶紧说:“我……我还没答应呢!” “你可不能毁了这顿饭,”杨雪声音压低了一点:“我和程宇坐一桌吃饭的机会已经绝无仅有了,姐妹,你不下来我等你到地老天荒。” 许梔有点抓狂,杨雪那头已经掛断电话。 她赶紧从床上起来,慌慌张张地去梳头髮,换衣服。 下楼,才走出楼口,已经看到杨雪远远在招手。 许梔硬著头皮走了过去,和杨雪,程宇还有周赫打过招呼,最后才看梁锦墨一眼。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好在杨雪已经拉著她,迈步走。 没和他说上话,她鬆了口气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周赫已经订了市中心一家高档中餐馆的包厢,几人上车。 周赫在驾驶座开车,梁锦墨在副驾驶,程宇和杨雪还有许梔在后座,一路上听程宇和梁锦墨聊工作上的事,许梔一直没怎么说话。 她没跟梁锦墨打招呼,他就也没主动和她说话,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但现在,她忍不住想,他还在生气吗? 毕竟那天,是她在看到梁牧之之后就立刻要下车。 头天晚上她还因为酒醉折腾了他那么久…… 她心绪复杂,余光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第22章 梁锦墨是不是还生气?他坐得距离她好远。 然而,梁锦墨从头到尾没有给过许梔一个眼神。 许梔就更鬱闷了。 车子在餐厅附近的停车场泊车,几人下车后,梁锦墨和程宇並肩走,作为程宇的小迷妹,杨雪也跟了上去。 周赫放慢脚步,走在最后面的许梔身边,问:“许梔,视频看了吗?” 许梔扭头看他,脸已经热起来,强作镇定:“没有。” “你脸红了,”周赫笑,“你不擅长说谎哦。” 许梔觉得他真是討厌死了。 她咬咬嘴唇,“是你拍的吗?” “对,那天你把酒撒在衣服上,老大要给你穿外套,你死活不肯,后来老大拉你出去,我就跟了过去,看到你们在楼道里拉拉扯扯的,”周赫回想著,“太罕见了,你知道吗,我认识老大这么些年,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样,所以我就拿出手机,记录下这宝贵的画面。” 许梔:“……” 周赫不做个自媒体什么的,真是可惜了。 她视线往前,看了一眼梁锦墨高大的背影,又收回目光,问周赫:“那……视频你没给他看吧?” “第二天我就发给他了,”周赫说:“不过其实没多大意义,老大那人冷冰冰,玩笑开不起来,再说当时他也没醉,视频里的事儿他都记得,你就不一样了……” 周赫眼底都是看热闹的兴味,“无论你断没断片,我都想帮你重温一下你的酒风。” 许梔:“……没这必要。” “哈哈哈哈哈!”周赫爽朗地笑出了声,“看完什么感觉?” 许梔偏过脸,手抚额,“別说了……” 亏她进酒吧的时候还装模作样,特意要烈性酒,结果自己是个菜鸡,最后还要梁锦墨为她善后。 甚至,她还恬不知耻地骚扰了他…… 许梔想起什么来,又问周赫:“我看过视频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他?” 周赫一愣。 不过很快,他就洞悉了许梔的小心思,“你想假装断片,不记得这些事?” 许梔有些惭愧,但確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拜託了。” “也不是不行,”周赫想了想,“不过你得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许梔:“什么问题?” “你和我们老大是什么关係?” “邻居啊。” 周赫一脸不信,“你看你这人,一点不诚实,我就不信老大会对一个普通的邻居妹妹那样,从我在美国认识他,到现在,他就没有对哪个姑娘有过那种耐心,被吐身上了,不但不发火,还帮忙清理。” 许梔沉默了。 她和梁锦墨之间的关係,確实不算熟,曾经她还是霸凌过他的一员,这样的关係,怎么和周赫说? 作为梁锦墨的好兄弟,他可能会给她来一拳…… 她不说话,周赫嘆口气,“我和你说,其实老大在美国那时候,过得並不好,他的家庭情况,我知道一点,读研那两年,他为儘快修够学分,说是废寢忘食也不为过,还要打工赚生活费,他真的……挺不容易的。” 许梔安静片刻,才说:“我知道。” 她知道,她所目睹的,不过是梁锦墨所经受的苦难之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快到餐厅了,周赫看一眼前面几人,脚步更慢,“其实,老大长那样,身边也不缺姑娘,不过他对女人这块真的挺冷淡的,在美国的时候还有同学怀疑过他是不是gay,我就觉得……” “他一直没谈恋爱,我就少点安全感。” 许梔:“……” “你……会不会想太多?”许梔步子也慢下来,眼角抽抽,她觉得就算梁锦墨喜欢男人,也不太可能是周赫这样闹腾的。 周赫哈哈一笑,“开玩笑,不过,作为兄弟,我確实希望老大能脱单,他对你真的不太一样,你考虑考虑?” 许梔真不知道这要怎么考虑,梁锦墨又没跟她说什么…… 再说,他怎么可能喜欢她?周赫是不知道过去那些事,要是知道,也不会朝著这个方向想。 不会有人喜欢霸凌过自己的人,多年前的那一天,她对上樑锦墨的双眼,那时她不明白的情绪,现在她懂了。 那是轻蔑和厌恶。 前面几人已经进了餐厅,周赫著急,催她:“说话啊。” 许梔安静几秒,最后二话不说话,快步往前,也进了餐厅。 周赫:“……” 许梔跟上杨雪脚步,在服务员带领下,一起进入包厢。 包厢空间很大,因此虽然是圆形桌,就他们几个人距离也能拉开。 杨雪坐在程宇身边,许梔就坐在杨雪另一边。 梁锦墨一言不发,选了程宇旁边的座位坐下。 周赫进来扫了一眼,笑说:“程宇果然是香餑餑,谁都想粘著你,那我就坐许梔旁边吧。” 许梔低头看菜单,心里还在想,梁锦墨是不是还生气?他坐得距离她好远。 几人点完单,周赫想起什么,问许梔:“要不要再叫上你其他朋友?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 许梔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名字是梁牧之。 她表情有些僵硬,过了两秒才勉强扯了一下唇角,“不用了。” 她有点儿痛恨自己没出息,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会想梁牧之? 他已经和陈婧去了香港,乐不思蜀,隨隨便便用一份礼物打发她,她不知道自己在留恋什么。 忽然之间,她的心情极度恶劣,那是对於自己不爭气的气恼。 但性子使然,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表露情绪,让朋友们不高兴,所以她假装自己很开心,叫来服务员,问大家需不需要什么酒水。 “你还喝酒啊?”周赫意有所指。 许梔脸有点燥,“我不喝,你们想喝的可以喝啊。” 杨雪点了果酒,和许梔说:“没事,你跟我喝这个吧,这个度数很低。” 经过一次酒醉,许梔对自己的酒量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也不装逼了,“我还是喝果汁吧。” 今天人这么多,要是再像那天那样丟人,她怕自己真的得跳楼。 男人们要了几罐啤酒,饭菜上桌,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梁锦墨今天的话比往常要多点,原因是,他在和程宇聊团队的前景。 许梔起初还说话,后来慢慢地也不吭声了,她发现梁锦墨就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桌上有周赫和杨雪两个活宝活跃气氛,倒也不至於冷场,饭局至中途,有人敲响包厢门,进来个骑手小哥,“周先生为许小姐订的蛋糕,麻烦签收一下。” 许梔今天过得太过於跌宕起伏,生日蛋糕这事儿,她自己是彻底忘了。 没想到周赫还记得。 周赫去签字拿蛋糕,杨雪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冲许梔疯狂眼神示意:有情况? 许梔手在桌子下面暗戳戳地戳了杨雪一下,眼神示意她別瞎想。 回头时,却不经意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黑眸。 梁锦墨正盯著她。 这也是他今天第一次拿正眼看她。 许梔感觉自己的心跳,瞬时漏掉一拍。 第23章 「我也没打算活很久。」 许梔本来以为,梁锦墨要说点什么的。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看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时周赫將蛋糕打开,已经摆上桌。 周赫走过来,顺手就將蛋糕盒子里面送的纸王冠折好,往许梔头上轻轻一戴,“好了小寿星,我们点蜡烛,许个愿吧。” 蜡烛周赫点上了,气氛也烘托到这了,大家唱起了生日歌。 梁锦墨站在那里,象徵性合著节奏隨便地拍著手,但菲薄的唇分毫未动。 许梔还是假装自己很高兴,闭上眼许愿。 然而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出的,是每一年她一成不变的愿望:愿家人还有梁牧之都能健康顺遂。 这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在她思考之前,愿望就已经浮现。 睁眼时,许梔的视线微微模糊。 周围的人还在唱生日歌,大家好像都很欢乐。 原来没有梁牧之的生日是这样的,她不开心,她一点也不开心,她还不能告诉別人,因为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谈恋爱了,她作为一个朋友只能祝福,就连难过都得偷偷摸摸。 她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態还要持续多久,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想起梁牧之,想起那些回不去的曾经,和以后註定分道扬鑣的结局,然后剜心一般难受,她快受不了了。 她鼻尖发涩,很艰难才忍住泪水,接过周赫递过来的塑料刀具开始分蛋糕。 灯光下,几人都看到她眼圈泛红。 气氛稍微有点僵滯,周赫愣了片刻,站起身,“许梔,我帮你。” 许梔很感激,將手中的刀具递给他,“谢谢,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走出去並带上了门。 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鬆懈下来,周赫说:“怎么个情况,感动哭了?” 杨雪很清楚是什么情况,但这是许梔的事情,她不好对外人说,她道:“没事,我们吃蛋糕吧。” 周赫分了蛋糕,但还是坐不住,“不然我出去看看吧……” 他刚要起身,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按著他肩头,將他牢牢按在椅子上。 周赫望过去,梁锦墨正盯著他。 梁锦墨这样专注看人的时候,周赫觉得有点嚇人,他背脊渗出冷汗,“老大?” “吃你的蛋糕,”梁锦墨站了起来,对周赫道,“我去抽根烟。” 周赫瞬时明白过来,梁锦墨这应该是要去看许梔了。 那他肯定不能去,等梁锦墨出去,他忍不住偷偷笑。 许梔从包厢出去,来到走廊尽头,望著窗外深深吸气。 將又一次要涌出眼眶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 衣兜里手机震动,她拿出来,是梁牧之的来电。 她按了静音,盯著手机屏,看它暗下去又亮起,她才接起。 梁牧之问:“小梔子,吃饭没有?” 许梔:“在吃了。” “声音怎么怪怪的?”梁牧之关切问:“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许梔很努力,想要笑一下,但她想起,梁牧之看不到,也就无所谓了。 梁牧之沉默几秒,才又开口:“礼物收到了吧,喜欢吗?” “嗯……”许梔顿了顿,“挺好看的。” 以前,她是真的会无脑珍爱梁牧之给她的所有礼物,但现在,她说这话只是出於客气。 “现在有戴吗?”梁牧之又问。 “戴了。”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著谎。 闻言,梁牧之语气稍微鬆快了一点,“陈婧想多逛逛,我们可能在香港这边多停留几天,我们在这边酒店顶层套房,可以俯瞰整个城市,这里夜景很美,小梔子,回头带你过来玩。” 许梔有点想不通,陈婧真的这么宽容大度,会允许自己的男朋友和异性发小这样煲电话粥吗? 不过她没有问,她也看著窗外,北城的夜景。 和梁牧之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刻仿佛具象化,她从前一直觉得他们就是一体的,但现在,他们在非常遥远的地方,看著不同的景色,身边是不同的人。 她有些悵然,听见那头梁牧之又问:“今晚和谁一起吃的饭?舍友吗?” “嗯,杨雪,还有其他朋友。” “行,那你们去吃吧,对了,需不需要我帮你买东西?” 许梔:“不用了。” 梁牧之默了两秒,才说:“好。” 这通电话,气氛堪称诡异,再也有没有以往无话不谈的那种热络感。 许梔心底更难受了,她想要告诉梁牧之,她喜欢的人是他,她想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就连死心都要靠她自己努力,她还想说,以后別联繫了,因为此时此刻,她真的有些痛恨他的自私,他的玩世不恭,以及他对她这莫名其妙的掌控欲。 但最后,她只是安静地掛断电话。 她开始认真思考出国上学的可能性。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梁锦墨步伐缓慢却沉稳,他走过来,在她身旁站定,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著窗外。 许梔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也不开口。 两人安静地並肩站著,过了很久,许梔问:“你不回去吗?” 梁锦墨从衣兜摸出烟盒来,“你先回去。” 这是两人这次见面第一句话。 许梔倒是后知后觉,又想起了那段视频,一想起来脸上就没光,她確实想跑了。 但转身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点不甘心,回头看梁锦墨。 他单手点了烟,正要將打火机放回衣兜。 许梔问:“抽菸是什么感觉?” 他侧过脸睇向她,“想试试?” 许梔蠢蠢欲动,但努力克制著,“抽菸对身体不好,会致癌。” 梁锦墨:“我也没打算活很久。” 许梔感觉心底哪里被拨了下,在她的回忆里,梁锦墨从来没有表露过脆弱的一面,但没人知道,她曾经目睹少年的他,从人工湖的九曲桥上义无反顾地一跃而下。 第24章 她对他毫无吸引力可言。 许梔一直不愿意去回想这件事,因为她会忍不住共情,导致自己也很难受。 她又折回了窗边,从空气里嗅到烟气,並不討厌,她想起梁锦墨借给她的那件衬衣,上面也带著一点浅淡的菸草气。 她说:“衬衣我洗过了,但是没带,改天给你吧。” 梁锦墨:“嗯。” 她觉得他不想和她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子她反而想较劲,“你和周赫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话也这么少吗?” 梁锦墨向侧面伸出手,在墙角的垃圾箱上面的菸灰缸里弹了弹菸灰,“嗯,反正他会一直说个不停。” 许梔怔了下,旋即想,这倒是真的。 她有点纠结,要不要和他说说她酒醉那一晚的事情,可是考虑过后,还是没勇气,她转了话锋:“我得和你道歉,就……那天你送我回学校,我当时下车,是怕梁牧之和你起衝突。” 梁锦墨语气淡淡:“没事,习惯了。” 他这么一说,她就更內疚了,但又死活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弥补他的方法。 现在他都上班了,她那点儿存款,他大概也看不上,她纠结一阵,“这样吧,算我欠你人情,以后只要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情,你和我说。” 梁锦墨想了想,“倒確实有一件事。” 许梔一听,来了精神,“什么?” “我计划重组团队,主攻方向是ai语言模型,”他道:“会和我在美国做兼职的公司有些技术往来,但是目前招来的几个人英语都不太好,需要翻译辅助。” 许梔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你们团队,做翻译?” “如果你愿意。” 许梔抿唇,没立刻说话。 人情她是肯定要还的,但,她去梁锦墨的团队做事,那就是在梁氏旗下,梁牧之早晚会知道。 梁锦墨一眼就看穿她的顾忌,“你怕梁牧之知道。” 许梔头皮发麻,“我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吧,你需要几个翻译,我看看我的同学,她们都在找工作呢。” “是不是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只要让你在我和梁牧之之间做选择的话,你都会选他?”他问。 许梔愣住了。 不过梁锦墨似乎並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继续道:“不著急,你大四还有半学期,可以慢慢考虑。” 许梔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其实並不擅长拒绝別人,此刻心乱如麻,只能先说:“我们回包厢吧。” 梁锦墨按灭了烟,同她转身往回走时,毫无预兆又来了一句:“无论你选什么,確保自己的选择是值得的,这才最重要。” 许梔脚步慢了下,梁锦墨已经走到包厢门口,並推开门。 她赶紧跟了过去。 同一时间,梁牧之在落地窗前掛断电话,望著外面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景发怔。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那是陈婧在洗澡。 今天陈婧扫货,买了不少东西,包包,衣服,鞋子,香水还有护肤品,都放在客厅桌上。 他到今天才知道陪著女孩子逛街是多累的一件事。 以前许梔要去逛街,他偶尔也会问需不需要人陪,她总是说算了,逛街这种活动,不適合男生。 很奇怪,许梔看著软软的,但是在某些方面,她却又很独立,可能是家庭环境使然,而陈婧就不一样了,她看起来比许梔强势,但在撒娇这事儿上极为擅长。 他无意识地將许梔和陈婧比较了一番。 本来今天计划是要陪许梔过生日的,但他经不住陈婧软磨硬泡,她在他的怀里磨蹭,一边亲他一边问他去香港好不好,好不好。 他哪儿还能说不好。 男人的意志力其实挺脆弱的,他算是重新认识了一下自己,不过,现在身处酒店,刚刚给许梔打完电话,他的心底又生出几分摸不著由头的寂寥感。 他以前从来没有缺席过她的生日,这是头一回,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许梔虽然看著软,但其实不是没性子,以前有过不高兴就不理他的时候,而且最近,她的变化很大。 他有一种感觉,好像什么长久以来握在手中的东西要渐渐流失。 浴室的水声停了。 梁牧之在沙发上坐下,端著红酒杯,浅浅啜了一口,任酒液带著涩意蔓延到心底,他很清楚今晚要发生什么。 他知道陈婧也清楚,这样的酒店套房,他和她气氛正好,不做点什么似乎可惜。 陈婧从浴室出来,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 白肤如雪,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梁牧之看著她走到沙发边。 她没往沙发上坐,直接坐在了他腿上,手搂住他脖子,就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谢谢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我今天好开心。”她眼底笑意明显,“你不要笑话我,自从家里出事,我都不太敢钱的。” 梁牧之捏了下她的脸,“没事,我有钱,你放心。” 陈婧当然不会怀疑,梁家是北城出名的豪门,梁牧之这辈子不学无术也没关係,反正梁家的钱几辈人都挥霍不完。 她以前也是大小姐,父亲入狱后她过了不少苦日子,如今得到这样的男人,重新过上好日子,她很珍惜,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她想进梁家的门,和梁牧之更进一步是必要的手段,思及此,她再次將自己的红唇奉上。 面对这样的热情,梁牧之自然而然被撩拨起兴致,扣著她脑后深吻。 磨蹭中,浴巾滑落。 梁牧之的唇触及她肩头,忽然间停顿住。 鬼使神差,他想起那个梦。 梦境里,他压著身下的人,发狠似的吮咬她圆润肩头…… 他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僵硬几秒,然后退开。 陈婧正意乱情迷,恍惚地问他怎么了。 梁牧之哑声说没事,“你先去休息吧。” 他甚至还好心將浴巾给她重新裹在身上了。 陈婧觉得自己简直受到了奇耻大辱。 她的手攥得很紧,但半晌没发出声音。 她不能得罪梁牧之,至少现在不能,她得討好他。 她只好起身,慢吞吞地走回了臥室,临进门之前回头望了一眼。 梁牧之去站在了落地窗边,那身影看著居然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门被关上,窗口的梁牧之喉结滚了下,深深吁出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或许是因为那天幻想许梔和別人亲热的画面太多了,但那个梦让他很有负罪感。 毕竟,他都和陈婧在一起了。 他早就做了选择,选了敢於冒险,坦率热情的陈婧,对比之下许梔的性子太过中规中矩,她对他毫无吸引力可言,他想梦也只是个梦而已。 它不能代表什么,实在没必要多想。 第25章 她强行把人家给抱了,这算得上是骚扰了。 生日当晚,许梔和杨雪最后跟程宇一起打车回学校。 路上杨雪和程宇聊天,程宇透露,他已经决定要加入梁锦墨的团队。 杨雪眼珠一转,忽然问程宇:“那小梁总团队要不要翻译?” 程宇一愣,“这我没问。” 杨雪觉得他像个木头,“回头我问问去,我加了周赫的微信呢,他好热情啊,不像某人。” 许梔听到了,赶紧喊杨雪,“他们要翻译的,梁锦墨和我说了,他们工作有些需要接洽美国那边的公司。” “太好了,我要去!”杨雪像是打了鸡血,又抱住许梔手臂,“梔子,咱们一起去吧,那可是梁氏,梁氏哎!” 许梔很清楚,杨雪说要去是为了程宇,她有些无奈,“你先去问问周赫具体情况吧,我毕业后搞不好还有別的计划。” 杨雪:“什么计划?” 许梔迟疑两秒才说:“我……有点想出国读研。” “你来搞笑的吗?要出国的那些人早都开始做准备了,你现在才说想,等你出去黄菜都凉了。” 许梔:“……” “再说了……”杨雪语调拖慢,凑到她耳边,“我今晚可发现了,你和周赫,还有那个小梁总,你们仨关係不一般啊……” 许梔赶紧躲了躲,“別胡说。” “哼,一看你就心里有鬼,你们是不是三角恋?” 许梔想翻白眼,“怎么可能?!” “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我烦死你!”杨雪去挠她腰窝,许梔不堪其扰,在后座狭小的空间躲避,喊程宇。 “程宇,你管管杨雪吧!” 程宇看了杨雪一眼,“你能不能安静点?吵死了。” 杨雪嘟著嘴,对程宇说:“我听你的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乐意宠著你。” 肉麻死了,许梔想,不过好歹她落了个清净,杨雪没有再追问。 她其实还挺怕杨雪问下去的,因为她和梁锦墨之间的关係,她自己也说不清。 本来是刚刚建立起的友谊,她就强行把人家给抱了,这算得上是性骚扰了。 这一晚回到宿舍,许梔有点失眠,有一回儿想梁牧之,有一回儿想梁锦墨的那个邀约。 “是不是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只要让你在我和梁牧之之间做选择的话,你都会选他?” ——这个问题重新浮现在她脑海。 梁锦墨这个问题,看似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知道不是没有缘由的。 大概在她初一那年,梁锦墨高一,因为付婉雯的排挤,他已经住校了。 哪怕放假,除了取东西,他也不怎么回梁家。 有个周末,许梔从外面的围棋班上课回来,在別墅区的路上遇到了他。 他一个人走,身上的气息一如既往,冷淡阴沉。 不过许梔发现今天的他还是有那么点不一样的。 他的脚步不太稳,原本苍白的脸上,带著不自然的潮红。 她没打招呼,就在他身后,错开几步距离,脑中混乱地猜测著,他这趟回来是要干嘛。 梁锦墨在走到梁家別墅之前就停下来了。 他走不动了,头晕得厉害,他扶住路旁的树干,大口大口喘息,喉咙像是快要烧起来。 发烧到今天是第三天,他之前吃过药,但是显然没见效。 许梔看他身体佝僂,顿时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跑过去,凑他跟前问:“你怎么了?” 梁锦墨这时才看到她。 他眼神不像平时那么犀利尖锐,而是透出几分虚弱,看到她也没说话。 许梔:“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生病了吗?” 梁锦墨低下头,没有理会她。 “我扶你吧。”许梔伸出手。 她刚碰到他的手臂,他就一侧身,躲开了。 “不用。”他冷冰冰地道。 说完他继续朝前走。 许梔觉得,要不是看他可怜,她还不愿意扶呢。 別墅区没有人会帮他的,大家都知道他是私生子,要是梁牧之那帮死党看到他,说不准还会落井下石地骂他几句。 她也不想让別人看到她和他在一块,虽然她心底对他有所亏欠,但对她来说,梁牧之和付婉雯的感受显然更重要。 她气呼呼地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看著前面脚步不稳的背影,心想,看他能逞强到什么时候。 到了自己家,她没进门,悄悄继续跟在梁锦墨身后。 然后她就看到,梁锦墨在梁家的大门前,吃了闭门羹。 他的指纹无法解锁,他又试了试密码,密码错误。 他试图按门铃,让佣人远程帮忙开门,但是没人回应。 梁家家里佣人永远是在的,如果没人开门,只能说明那些人对他视而不见。 许梔凑在墙角,看到梁锦墨似乎体力不支,他手抓著老中式设计的大门铁栏杆,身体慢慢往下滑。 许梔以为他要昏倒了,赶紧跑了过去,想扶一把。 然而,梁锦墨並没晕倒,他只是站不住了,他的双手抓著栏杆,勉力支撑,却还是没有力气直起身。 付婉雯可能將他的指纹给刪了,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佣人也不应门。 他知道那些佣人也瞧不起他。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快要看不清东西。 “我爸妈这会儿不在,你来我家院子里坐著,”一个细弱的女声说:“我给你拿水和药。” 他侧过脸,许梔双手在半空犹犹豫豫,好像是想扶他,又不敢。 他还是不说话,呼吸急促却微弱。 许梔心一横,直接挽住了他的手臂,“快走吧,你得赶紧吃药。” 梁锦墨没什么力气,就这样被她扶著,进了她家院子里。 院中有架,许梔將他安顿在架下的椅子上,“你等我会儿,这里是我家,你可別乱跑啊。” 梁锦墨哪里还有力气乱跑。 不多时,许梔从屋子里跑出来,手里拿了一杯温水和一个袋子。 她在他旁边坐下,將水放在面前的桌上,然后从袋子里拿出红外线体温计,对著他的额头按了下。 三十九度二。 许梔惊呼,“你发高烧了!” 梁锦墨觉得她很咋呼,他趴在桌子上,身体发软。 许梔又在袋子里翻找,拿出退烧药,“先喝退烧药吧,对了,你是感冒吗?这里还有感冒药的,这个你能不能吃?” 梁锦墨根本不理她。 她只能先拿了一片退烧药,往他手里塞。 梁锦墨不太配合,她就迟疑了。 初一这年纪,班里已经有早恋的男女了,在她心里,和异性手指的触碰都是很微妙的,她看著他攥成拳的手,不是很想碰。 第26章 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嘴唇。 “吃药吧,算我求你了。”许梔有些憋屈,“你不吃药,万一……万一……” 她想起曾经听到的传闻,小学年级里有个同学,发烧到四十度多,最后脑子被烧坏了,变得痴痴傻傻。 她脱口而出:“你被烧傻了怎么办?” 她想,他不傻都没人要,要是傻了,更没人要了。 梁锦墨终於有了点反应,他支起身,看著她,眼神宛如看著一个傻子。 许梔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手里的药片往他嘴里一塞。 梁锦墨只觉得那只小手飞快,她的指甲甚至戳了下他的嘴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快速离开。 苦涩在嘴里弥散开。 许梔將水杯端他跟前,“赶紧喝水,很苦的。” 梁锦墨没动。 “你不觉得苦吗?” 他別开脸,喉结滚动,將药片咽下。 苦意从嘴里蔓延到了喉咙,他却没太大反应。 许梔又劝:“喝点水吧,发烧本来就得补充水分的。” 这下,梁锦墨没有再坚持,从她手中接过水杯。 许梔收回手,默默抠手指。 刚刚那一瞬,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嘴唇,那种触感阴魂不散,她试图忽视都不能,她有点想洗手。 倒不是因为听信梁牧之那套私生子的血液骯脏之说,只是单纯因为她確实没有和男生有过这种接触,小姑娘的矫情劲儿发作上来,就很膈应。 她的手指碰到男生的嘴唇了,这件事令她脸颊燥热。 不过梁锦墨显然不以为意,他喝完水,又趴在了桌上。 他不说话,她碰了半天冷钉子,也有点颓丧,脑子里混乱地思考,这药多久才能发挥作用? 最好五分钟……不,一分钟就退烧,然后她就可以让他走了。 虽然今天父母都不在,但被佣人看到他也不好。 初夏的午后,有轻风拂面,架下一片静謐,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保姆从主屋出来喊了许梔一声。 架有蔓藤覆盖,从主屋门口是看不到这里的。 许梔背脊绷紧,“来了!” 她赶紧跑回屋里,原来是她的手机在响。 那时用的还是挺古董的功能机,她拿著回到院子里架下接听,电话那头是梁牧之。 梁牧之去玩轮滑了,喊她过去一起玩。 许梔有些犹豫,看了一眼梁锦墨。 他这会儿没有再趴著了,坐直身,静静盯著她。 她心里发毛,並不想再和这个怪人相处下去,加上担心佣人发现他,於是她答应了梁牧之:“好,我马上过去。” 掛断电话,她小心翼翼对梁锦墨说:“那个,我有事,要出去……” 她委婉表达: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梁锦墨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摸摸头,作为很標准的討好型人格,她不知道要怎么样表达得更加直白。 梁锦墨站起身来,身形微微摇晃了下。 许梔心口一揪,“你……自己能走路吗?” “如果我说不能走,”他黑沉的眼眸盯著她,“你能让我再在这里坐一下吗?” 许梔咬著嘴唇,不说话了。 “梁牧之叫你,是吗?”他又问。 许梔还是没说话。 角色仿佛置换,发问的人是他,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则成了她。 梁锦墨也没有再问,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咬咬牙,往大门处走去。 许梔跟著,將他一路送到了门口。 没有人再说话,他就这样走出去了。 许梔的视线里,那个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別墅区马路的拐角处。 梁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刪了他的指纹,换了大门密码,他现在没法回梁家了。 许梔回到主屋收拾东西,准备去找梁牧之,她想起那道冰冷的大门,她不知道生著病的梁锦墨此时会去哪里。 她对他的帮助总是畏首畏尾,她不可能因为他去得罪梁家人,但她觉得她已经尽力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梔在此时忽然想起。 梁锦墨虽然从来不说,可是被那样赶出去,他心里,怕也是有怨的吧? 非专业课的考试集中在接下来一周,这些课学分低,难度不大,大家都轻鬆过关。 这一周里,杨雪抽著空,和周赫问了梁锦墨团队招聘翻译的要求,还走內部通道投了简歷。 “梁氏哎!”杨雪眼底都是星星,充满憧憬,和许梔说:“你知不知道多少毕业生想进,但很难的,除非像程宇这样天赋秉异,不然人家都要求丰富的相关工作经验。” 许梔问杨雪:“你真的要跟著程宇去梁氏?” “跟著他是顺便,”杨雪解释:“梁氏平台確实不错,我听程宇那意思,团队发展前景也很好,要是能进去,怎么都能学到东西的,当然顺便追个男神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她问许梔:“你真的不考虑吗?周赫还让我叫上你呢。” 提到这个,许梔心就有些乱了,“再说吧。” 这么多年,她一点没进步,总是被对梁锦墨的內疚感折磨著,到现在也一样。 因为醉酒的事情,她又觉得好像欠了他点什么,但她还是没办法去他团队做翻译,那等於和梁牧之撕破脸皮,不仅如此,付婉雯,还有她父母也不会高兴。 这时候她就有点羡慕杨雪了。 杨雪不会討好任何人,哪怕她追程宇,她在程宇面前都永远敢於表达自己內心真实的想法,根本不考虑程宇会不会喜欢。 而她永远想著不要不落人口舌,她不愿意惹任何人不高兴,但最终,她被动的选择总是让梁锦墨不高兴。 放假后,同学陆陆续续离开校园,许梔磨磨蹭蹭,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但她不是很想回家。 许何平和赵念巧成天吵架,很烦,而且她也很怕万一回去了,许何平又要问她和梁牧之的事情。 她正纠结,梁牧之发来微信:小梔子,放假了吧,什么时候回家?我去学校接你。 许梔发现,最近梁牧之的电话变少,虽然还是每天联繫,但他基本都是发微信了。 她回他:放假了,不过我东西不多,而且这会儿就要回去了,你不用来接。 她决定现在就回,这样梁牧之就没时间接她了。 梁牧之:那巧了,我正好在你们学校南门这,你直接过来吧。 许梔內心:…… 梁小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说自话和强硬。 许梔深深嘆气,认命地拉著行李箱往南门走。 梁牧之还开那辆很骚包的蓝色法拉利,许梔还没走到跟前,后座上先下来个人。 陈婧朝著她走了过来,“小梔子,我帮你拿行李吧。” 梁牧之这时也打开车门下来,笑说:“行了陈婧,我来吧,你那点力气能干什么。” 许梔表情僵硬,她已经不想上车了。 第27章 他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人很重视她的。 梁牧之浑然不觉,走过来从许梔手中夺走拉杆箱,“上车吧。” 陈婧往许梔身边贴,还伸出手挽她的手,“走吧小梔子。” 陈婧似乎和杨雪一样,是自来熟,但…… 她又和杨雪不太一样。 许梔觉得,陈婧有点攻击性,她也说不准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反正被陈婧这么一挽手,她浑身都不舒服。 她也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这样亲密,身体有些僵硬,却又不好甩开,只能很机械地被陈婧挽著,一起坐上了车后座。 梁牧之坐到驾驶座,看了一眼手錶,快中午了,他问许梔:“要不要在外面吃个饭再回去?” 许梔赶忙摇头。 “走嘛小梔子。”陈婧语气娇滴滴,衝著许梔也撒娇,“上次饭没吃好,我得和你赔罪呢,我那天主要是太心疼牧之了,態度不太好,今天我请你吃饭。” 许梔没怎么应付过这样的人,她浑身难受,试图不动声色將手臂从陈婧怀里收回来,但没能成功。 她抿唇,艰难道:“我……我回家还有点事,你们去吃吧,我自己打车回去也可以。” “那怎么行?”梁牧之说:“还是先送你。” 车子驶动,陈婧仍不死心,问许梔:“小梔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许梔无奈:“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们吃饭?”陈婧问:“是不是没有我,只有牧之的话,你就会去跟他吃饭?” 这个问题…… 许梔直觉是个坑。 “或者我做饭给你吃,我和牧之家里可以做饭的,”陈婧喋喋不休,“我最拿手的是湘菜,你吃得惯吗?对了正好,我们在香港扫货,带了很多好东西回来,你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许梔感觉神经突突地跳,陈婧確实热情,但她不喜欢这种热情,她咬咬牙,狠下心道:“我不去了,我想回家,家里真的有事。” 梁牧之从內视镜瞥了一眼后座的两个姑娘,目光在许梔脸上多停顿了两秒。 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诡异的梦,身体莫名燥热,他喉结滚了下,勉强敛了思绪,开口问:“小梔子,你是不是还生气?我去香港,没能给你过生日。” 许梔:“没有。” “那怎么没戴我送你的手炼?” 许梔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见陈婧又插话。 “对啊,那个手炼是我挑的,你不喜欢吗?” 闻言,许梔愣住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她有些恍惚,目光慢慢往前,落在梁牧之那里。 不过这个角度,她什么也看不到,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不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不是也这么无所谓—— 原来就连所谓的生日礼物,他都没有自己去挑。 她忽然想,那从前那些生日礼物呢? 以前他没有女朋友,会不会都是隨手拿的,送生日礼物给她这件事,会不会对他来说纯粹就是一项机械化,却可以敷衍了事的任务? 她的手臂还被陈婧挽著,她听不太清楚陈婧在说什么,耳膜嗡嗡地响,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 她想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傻。 她以前总会將梁牧之送的礼物当做宝贝,首饰怕戴旧了,数码產品怕弄坏了,摆件怕磨损了…… 收到礼物,她总是很开心,为什么呢? 因为许何平和赵念巧是不给她过生日的,只有梁牧之会大张旗鼓为她庆生。 他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人很重视她的。 陈婧摇晃许梔手臂,“小梔子,你说话呀?” 许梔回神,看了陈婧一眼,隔了几秒,她出声:“你能放开我的手吗?” 陈婧一怔。 “我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靠太近,”许梔听见自己清冷的声音:“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 陈婧张了张嘴,多少有点窘迫。 梁牧之拧眉,“小梔子,你怎么了?陈婧又没恶意。” 许梔脸上没有表情,她还是看著陈婧,“你能放手吗?” 陈婧訕訕鬆开手。 许梔立刻动了动身子,离她远了一些。 尷尬的气氛充斥车厢內,梁牧之面色沉下来,“小梔子,你能不能有礼貌一点,有话好好说,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许梔安静片刻,说:“如果你不想送我,可以在这里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家。” 她没有考虑她这些话的后果,以前她总是瞻前顾后,怕惹別人不高兴,但事实是,最不高兴的就是她自己。 而此刻,她说话完全不用大脑,她不想思考。 她没有直接甩开陈婧的手已经是最大的礼貌了。 梁牧之脾气果然上来了,一脚踩下剎车。 然而这个路段按规矩不能停车,后面的车险些撞上来,也赶紧剎车,车子发出一声略显尖锐的嘶鸣。 后面的车主探出身,开始叫骂。 陈婧有些被嚇到了,“牧之你干嘛呀,这里不能停车的,你先开到前面那个临时停靠点再说……” 梁牧之不为所动,回头冷眼看向许梔,“给陈婧道歉,或者就在这里下车,你选一个。” 许梔的回答是解开安全带,推开了车门。 她的行李箱还在后备箱,但是她刚刚下车走过去,梁牧之就踩下了油门。 车子扬长而去,她站在那里,有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 梁牧之走得轻巧,后面的车主刚刚等不及,正好下来,而梁牧之车已经开走。 车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只逮到许梔,开口就骂:“你他妈脑子有病呢,我管你们什么事儿,搁大路上碍事,这路是你们家的吗?要吵架还是干嘛回家去闹!” 男人声音很大,路边行人都纷纷看过来。 好在男人也忙,骂完就上车开车走了。 许梔慢慢地走到了马路边。 路边还有人指指点点,她一向脸皮很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於还是滑落脸颊。 梁牧之的少爷性子是这样的,他疯起来根本不会理会別人的感受,但以前她总觉得他对她多少有点不一样,会顾及她的感受,但现在…… 或许是因为她落了他女朋友的面子,还不肯道歉,他得为陈婧出口气吧。 她双腿虚软,在路旁绿化带树下的木椅上坐下,从包里拿出湿巾,胡乱擦了擦脸。 她不断地做著深呼吸,好一阵,情绪才平復下来。 然后她就笑了。 她想起过去这些年,每次梁牧之的生日,她会提前很久做准备,精心挑选礼物。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第28章 你不能负了她。 许梔后来还是回家了,自己打车回去的。 她没有联繫梁牧之问她的行李他拿哪里去了,那些东西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回到家的第二天,付婉雯邀请许家三口过去吃晚饭。 许何平如今正想著靠梁家的关係拉投资和贷款,自然不会拒绝,礼节性地买了顶级的西湖龙井做隨手礼,带著赵念巧和许梔一同前往。 今天这顿饭,不光付婉雯,梁父梁正国也在。 刚打过招呼坐下,楼上又下来两人,梁老爷子和梁牧之也来了。 许梔看到梁牧之,淡淡移开视线,先同梁老爷子打了招呼:“梁爷爷好。” 梁老爷子很喜欢许梔,笑著说:“梔子好像瘦了点?別学那些姑娘减肥,健康最重要。” 许梔说:“没有,我吃很多的。” 梁老爷子哈哈一笑,“我看你还没一百斤。” 梁牧之看了许梔一眼,也没说话。 不过,按照两家以往聚餐惯例,许梔的座位旁边,就是他的座位。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保姆端上来饭菜,几人围桌而坐,梁老爷子跟梁正国还有许何平聊起北城商圈的事情,赵念巧和付婉雯也隨意说说家常。 这顿饭吃得很慢,许梔一直很安静,低头乾饭。 她旁边的梁牧之也差不多。 以往他会妙语连珠哄哄老爷子,和梁正国贫几句,今天都没有。 许梔觉得有些压抑,不过两家人的饭局,她必须得应付完。 然而,就在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梁正国忽然清了清嗓子,说:“有件事,今天想说一下。” 这种郑重其事的架势,让所有人都停下筷子。 “前段时间,牧之在酒吧打架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梁正国语速缓慢却沉稳,腔调像在公司开会,“挨打的人要上诉,我就去处理了一下,正好,负责这个案子的那个派出所有我朋友,所以我就看了案情记录。” 话到这里,梁正国忽然看向许梔,“梔子,我听你阿姨说,你说牧之是因为你打的架?” 许梔怔住。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除了梁牧之,他正盯著梁正国。 许梔隱隱有所觉察,梁正国这样问,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从小到大,梁牧之用她做藉口逃过课,去过网吧……但目前还没有出现过穿帮的情况,这导致她一时间根本想不到要如何应对。 梁正国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冷,“案情记录里,牧之为了保护一个名叫陈婧的姑娘,才打了人,而且整个记录里面根本没有你,警察说你是后来去保释牧之的人。” 说完,梁正国看向梁牧之,“不然牧之,你自己说,你到底因为谁打架?” 梁牧之没立刻说话。 他还握著筷子,手指收得很紧,过了一阵,忽然將筷子“啪”的一声,扔在桌上。 “合著今天这顿是鸿门宴?”他挑眉,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牧之!”付婉雯厉喝,“不要这样和长辈说话。” 梁牧之不屑笑笑,“就算我是因为陈婧打架又怎么样,她一个姑娘在酒吧被酒鬼欺负,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不行?” 梁正国疾言厉色,问:“那梔子为什么要说谎?” 许梔面色惨白,她没有经歷过这种场面,两家人坐在一起,批斗她。 梁老爷子有些於心不忍,“梔子,牧之犯浑,我知道你乖,到底怎么回事,你直说就行。” 许何平感觉自己这张老脸都没处搁了,扭头瞪著许梔,“还不快说!什么时候学会和长辈撒谎的臭毛病了。” 许梔抿唇,脑子转得很快,却混乱。 她撒谎是为了替梁牧之求情,这是他要求的。 她能直说吗? 毕竟她还没打算和他绝交,就算是作为朋友,这个时候坦白,也等同於出卖他了。 梁牧之这时开口:“小梔子是为了帮我求情来著,这么点事值得你们这样为难她?” “是吗?”付婉雯插话,“为你求情就可以骗我?” 梁牧之对上自己母亲犀利的目光,一时没吱声。 许梔感觉自己好像被当眾扇了一记耳光,做惯了大人们眼中乖巧懂事的孩子,这样的当眾训斥和指控让她觉得羞愧,脸开始发烧,脑子彻底停摆,无法思考。 付婉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像是要用目光將她凌迟,“梔子,你一直很乖,所以牧之每次说和你在一起,说和你出去,我们都相信有你看著不会出什么问题,可现在呢?你怎么也变成了满口谎话的孩子?” 许梔的头埋得更低了。 “你们……”梁牧之攥紧拳,“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再去跪祠堂,或者你们再给我几巴掌?” 梁正国深深看他一眼,“你觉得今晚我们是在针对梔子?” 梁牧之咬牙,“不然呢?她脸皮薄,你们差不多得了,我不怕你们说,再说这事儿本来就是我闯的祸,她是为了帮我!” “你也知道她是为了帮你,”梁正国看著他的目光充满失望,“你自己闯祸,拉梔子下水,她本来这么乖一个姑娘,为了你和大人说谎骗人,我们一直以来都希望梔子能稍微看著你一点,让你不要太出格,结果倒是你把梔子给带坏。” 梁牧之偏过脸,明显已经对这种说教不耐烦了。 他被惯坏了,这点所有人都清楚。 梁正国压著火气,“还有,那个陈婧,她爸爸是前些年落马的官员,你和她什么关係?” 梁牧之沉默几秒,才说:“没什么关係,我就是看不惯那些酒鬼欺负一个姑娘。” “你最好和她没关係,”梁正国语气更重,“她爸那宗案子是商业贿赂,牵扯的北城生意人很多,现在那些人都想和陈家撇清关係,生怕受到牵连,我这辈子做生意堂堂正正乾乾净净,不能因为你和罪犯扯上关係影响到公司。” 梁牧之拳头攥得更紧,他想说点什么的,但还没开口,就被梁老爷子打断。 “牧之,你是梁家正统的继承人,你不能有这样的污点,”梁老爷子语重心长,“还有,这些年我们几乎什么都依著你的性子来,你不肯留学,毕业后不进公司,现在难道你还想因为你一个人害了梁氏?” 梁牧之看了梁老爷子一眼,手慢慢鬆开,颓丧道:“没有。” “无论你和那个陈婧是什么关係,以后必须没有关係。”梁老爷子下了命令,“你和梔子的亲事是早就定下的,你不能负了她。” 第29章 许梔甩开了他的手。 闻言,梁牧之真有点坐不住了,“爷爷,娃娃亲都是什么年代的事儿了,大清早亡了,现在都是自由恋爱!” 梁老爷子不肯退让,“你已经够自由的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还在偷偷玩赛车?牧之,你是个成年人了,有些事你要懂,人不可能想要什么就都能拥有,你和梔子的婚事是我和你许爷爷定下的,虽然你许爷爷已经过世了,但我还活著,这婚约就作数。” 梁牧之气得想骂人,但对方是梁老爷子,他不得不斟酌语言。 忽然间他想起什么,扭头看向许梔,“小梔子,你也说两句,结婚这种事怎么能……” 他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许梔低著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许梔咬著嘴唇,很艰难才出声:“对不起……梁阿姨,我不是故意要骗人的,我……对不起……” 她的思维一团乱麻,只觉得委屈,又难堪到极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为什么要参与这个饭局,又为什么要面对这些质问。 “你是该和你叔叔阿姨,还有你梁爷爷道歉,”许何平压抑著怒气,“以后还敢骗人吗?” 许梔肩背佝僂,觉得自己要被这些目光刺穿了。 她声音很小,染上哭腔,“我以后不会再说谎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梁牧之哑了声,他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很尖锐地刺了下。 许梔脸皮太薄了,对他来说这样的批斗无所谓,但是她一直就是眾人眼中的乖乖女,大概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盘问和指责。 他脑中空白,心被揪著扯著疼,一时间不能言语。 赵念巧试图缓和气氛,“老梁啊,这件事我们梔子確实有不对,我们回头好好说说她,保证以后没这种事,行吗?” 梁正国也不是真要为难许梔,现在小姑娘都哭了,他確实不好再说下去,“行了,別再说她了,我知道梔子脸皮薄,我也不是刁难她,但这事儿我觉得是该说明白,大家吃饭吧。” 说是吃饭,可哪里还有人有心思吃饭。 许梔想要让眼泪停下来,但是她做不到,泪腺像失控了。 这样的难堪,对她来说是空前绝后的。 这一段时间所受的委屈,一一在心头涌现,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喜欢梁牧之,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难受,她还没能完全从失恋的痛苦里恢復过来,又要面对这样的事。 而那个被偏爱的陈婧,一直身处局外,不用挨骂,不用被指责,可以和梁牧之撒娇,反正他都会宠著她。 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笼罩在她的阴影又一次將她彻底覆盖了,所有这一切,不过证明了,她是个不被爱的人。 饭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很安静,儘管其他人还想要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许梔咬著嘴唇,也终究是无法压抑的抽噎声传出。 许何平沉著脸,吼她:“哭什么!做错事的人是你,还有脸哭!” 赵念巧皱眉,旋即陪著笑脸和梁老爷子还有梁正国道:“这样吧,咱们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先带梔子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她起身过去拉许梔,“走吧,我们先回家。” 许梔实在控制不住情绪,用手背擦眼角,顺从地起身。 然而,手腕处一紧。 梁牧之拉住了她。 他张了张嘴,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许梔就甩开了他的手。 赵念巧带著许梔走后,梁牧之低头看著自己的手心发怔。 许梔走时没有看他一眼。 梁小少爷跋扈惯了,从来不知道自省为何物。 他以前没觉得自己做错,不管是为了陈婧打架,还是叫许梔帮忙说谎掩盖真相,但此刻,他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这样做。 许梔哭得很伤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哭得这么伤心了。 其实许梔最开始是个小哭包,只有他知道。 许何平重男轻女,对许梔一直很恶劣,赵念巧偶尔也会將自己的不顺归咎在她这个女儿身上,对她也不太好,小时候她经常因为这些事儿委屈得哭鼻子,她觉得爸爸妈妈都不爱她。 他往往是那个聆听者。 他会小大人一样地拍她的背,对她说一切都会过去,又告诉她,没事的,你有我,我会永远陪著你的。 “你有我”这种话说得多了,好像也就真的见效了,许梔很依赖他,她慢慢变得坚强了很多,不再总是揪著父母对她不好这点事儿不放。 印象里,她真的很久没有这样哭泣过。 梁牧之久久地失神,不知道什么时候,饭局是真的要结束了,他猛然站起身,扭头大步往外走。 “牧之,你去干什么?”付婉雯忙喊他。 他没应,也没回头,脚下跑了起来,一路跑出別墅,到许家门外才停下,用力按门铃。 赵念巧远程解除了门禁,梁牧之进门就往主屋跑,跑进去微微喘气,问赵念巧:“阿姨,小梔子呢?” “回来就上楼回自己房间了,”赵念巧耸耸肩,“好像还在哭。” “我去看看。”梁牧之说著,迈步往楼梯走。 “等等,”赵念巧叫住他,“牧之,我刚刚听你那意思,你是不愿意接受和梔子的娃娃亲,对吧?” 梁牧之愣住了。 “是不是?”赵念巧显得有点咄咄逼人。 “我……”他顿了顿,“我是觉得,娃娃亲那还是老一辈的那一套,我和小梔子这辈人的思想不同。” 赵念巧:“別绕弯子,敞开说,你不喜欢梔子,对吧?” 这个问题实在尖锐,梁牧之觉得很难回答,片刻后,他道:“小梔子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拿她当妹妹看。” 赵念巧盯著他,像是在审视。 梁牧之有些不自在,“阿姨,我想上去看看她。” 赵念巧挪了两步,挡在了他前面。 “既然如此,以后请你和梔子还是保持距离吧,毕竟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她语气变得有些凉,“没有血缘关係,不要乱认妹妹,这样不仅对梔子不好,对你以后的女朋友也会造成伤害。” 梁牧之一怔。 他没想到赵念巧会不让他去看许梔。 第30章 她疼得受不了了。 梁牧之忍不住道:“阿姨,我有些担心她……” “她会好的,”赵念巧坚持,“这么大人了,也要学会坚强,脸皮太薄很难在社会上生存,今天你家里人也算是给她上了一课,让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梁牧之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赵念巧这也是在敲打他。 毕竟许梔今天这一遭,是为他受的。 他觉得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块,呼吸也不畅快,但又很难反驳。 “回去吧,”赵念巧直接下了逐客令,“既然你没打算和梔子在一起,就別惯她毛病,有些事得她自己想明白。” 梁牧之回了家,他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但又说不清狼狈在哪里。 可能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吃过闭门羹。 这一晚,梁牧之前半夜失眠,后半夜勉强入睡,梦境里浮浮沉沉,总看见许梔那张带泪的小脸。 凌晨时分他被梦惊醒,梦中许梔再一次甩开了他的手。 他心跳得很快,心口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漏著风。 总感觉有什么要离开了,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居然令他有些恐慌。 翌日,许梔一直躺到早上十点多。 最后她被楼下的爭吵声吵醒。 如今屋子里没有佣人,显得很空旷,赵念巧和许何平一吵架,偌大的房子似乎有回音。 许梔神思困顿,好一阵,才缓慢起身下床,她赤著脚,推开门慢慢走到接近楼梯口的位置,却没走过去。 这个位置可以將楼下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牧之要看梔子你拦什么拦?”许何平怒不可遏,“现在他们得培养感情,你这个当妈的不帮忙就算了,乱掺和什么?!” 赵念巧冷笑,“你还做和梁家结亲的美梦呢?以为能靠卖女儿拉投资和贷款?昨晚牧之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人家根本没看上梔子,那小子心那么野,你以为他会愿意和梔子在一起?” “那你说许梔有什么用!”许何平手指著赵念巧鼻尖,“你生下的这个货有什么用?!我养她这么多年,没要求过她什么,现在就连让她討好梁家人她都做不来,简直就是个废物!” 许梔没有再听下去,她转身,脚步有些仓促地往自己臥室走。 进去关上门,她扑到床上,用被子包住自己全身,蜷缩起来,捂紧自己的耳朵。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眼泪又一次涌出来。 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她的心臟,她疼得受不了了。 ——人家根本没看上梔子。 ——你以为他会愿意和梔子在一起? ——你生下来的这个货有什么用? ——简直就是个废物! 她咬著嘴唇,浑身都在发抖。 许何平也好,梁牧之也好,他们都让她觉得自己很差劲,不配被爱。 她忽然想,不如去死吧,死了就不用面对这些了,也不用再思考。 她孤独地幻想著死亡,这个极端的想法又將她拉扯进回忆里。 梁锦墨也是个不被爱的孩子,他的母亲不爱他,將他推到了梁家,他的父亲不爱他,从未关心过他,他就这样被付婉雯虐待,被梁牧之欺负,他也不是没有崩溃过。 只是他的崩溃都是无声无息的。 许梔初三那年,梁锦墨快要高考了。 虽然后来梁正国重新给了他家里的密码,但那时他其实已经不太回梁家了,然而寒假他无处可去,还是在春节前夕回到了梁家。 那一年,梁家人决定旅行过年。 但是他们的旅行计划里,不包括梁锦墨。 佣人们也放假了,梁锦墨一个人被留在宅子里。 除夕夜,许梔站在窗口望向梁家宅子,整栋宅子都是黑漆漆的。 她乐观地想,或许梁锦墨也不在梁家,回他妈妈那边了,然而当接近午夜,烟四起,她看到了他。 他就站在二楼一间屋子的窗口,像暗夜里的幽灵,他望著外面璀璨绚丽的烟,却没有为自己开一盏灯。 那一晚许梔都没睡好,她没法想像梁锦墨一个人是怎么过年的。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大清早,赵念巧和许何平的开年第一吵就发生了,许梔在家呆著也很烦,她將冰箱里佣人包的饺子偷偷装进饭盒里,想去送给梁锦墨。 不过她过去时,正碰上樑锦墨出门。 他看到她,只是淡淡移开目光。 许梔做贼似的,跑过去將手中的餐盒往他手里塞,“这是饺子,你回去自己煮一下就能吃了。” 梁锦墨闻言,又瞥了她一眼,瞳仁黑沉,像一潭死水。 不过,他还是没理会她,也没接餐盒,他转身就朝著小区侧门方向走。 许梔气得跺脚,扭头想回自己家,但走了两步,又回头。 梁锦墨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孑然一人,看起来孤零零。 她踌躇几秒,一想到回去许何平和赵念巧可能还没吵完,乾脆折回去,不远不近地跟著他。 大过年的,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如果是找朋友玩就好了,那她也能放心一点。 梁锦墨没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一直不停地走,他好像也没有目的地。 许梔跟得有些累了,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开放的街心公园,梁锦墨顺著九曲桥走了上去。 他是想逛公园吗?她怀疑他是太无聊,大年初一这个时候,公园里人都没有。 她追上了九曲桥,心想再送一次饺子吧,这次还送不出去,她就扔路边垃圾桶,反正现在回家,许何平和赵念巧应该也吵完了。 然而,变故发生得非常突然。 九曲桥中段被一座假山遮挡,许梔刚刚拐过弯,就看到梁锦墨已经站在九曲桥的扶手上。 他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直接跳了下去。 落水声传来,许梔睁大双眼,手中的餐盒掉落在桥面上。 她不太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扭头往湖中看,先看到的是旁边一块標识牌:水深三米,禁止游泳嬉水 “梁锦墨!”她听见自己惊叫出声。 大冬天的,湖水表面原本结了一层薄冰,此时碎了大块,许梔看到有水泡浮上来。 她不会蠢到以为梁锦墨这个时候下去是玩水游泳,她趴在栏杆上,慌得六神无主,又喊了一声梁锦墨,跟著喊救命。 没有人回应,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翻过栏杆也跳了下去。 第31章 她给他渡气的时候脑海空白。 许梔很早就学过游泳,但她的水性並不能算是很好。 不过人工湖进入低温期后不再注水,水深其实不到三米,水下能见度也很高,她一眼看到了梁锦墨。 这一段她的记忆很模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的,又游了多久,她力气其实不大,可是就这么生拉硬拽,拖著他回到了岸边。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將人推搡到岸上。 湖水冰冷,她毫无知觉,脑子还是空的,心跳声剧烈,爬上岸往周围望,她又喊了一声救命。 但这个时候公园太冷清了,管理员也不知道在哪里。 许梔低头,看向毫无反应的梁锦墨,她回忆著上过的紧急救生课,开始用力按压他胸口。 按了十来下,人没反应,她扳开他的嘴,低头做人工呼吸。 他的嘴唇像冰块,她给他渡气的时候脑海空白,根本没心思想什么男女有別。 如此往復,她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梁锦墨肩头一颤,呛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水。 许梔呆呆坐在原地,她被嚇坏了。 背脊湿冷,她不知道那是湖水,还是自己被嚇出的冷汗。 梁锦墨还在咳嗽,她已经受不了了,一拳打在他胸口。 “你是不是神经病啊!”她吼了一声,旋即趴在他胸口,哭出了声。 她哭得停不下来。 梁锦墨咳了很久,才缓过气,他没有动,衣服湿透,地面很冷,他都感觉不到。 但是他能感觉到非常微弱的热源——那是许梔的眼泪,透过湿冷的衣服,熨在他心口。 “你別这样……”她呜咽著说:“我爸妈其实也不喜欢我的……但,但是……活著,总能遇到好事的,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关心你的人,喜欢你的人,你会交到朋友,你可能还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以后会怎么样,你得活著才能看到啊……” 她將他的衣领抓得皱了起来,“你不要再嚇我……梁锦墨,我知道你过得不好,但是会好的,肯定会好的,你相信我,你再等等看行吗……你再等等吧,算我求你了……” 梁锦墨安静地躺著,视线直勾勾地看著天空,他思路並不清晰,不过他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也会有人为他哭,虽然或许是被嚇的。 至於许梔描画的那个未来,可能存在么?他並不信。 只是跳下去真的是一时的念头,就过桥时的想法,大多数时候,他对生没有眷恋,对死也没有欲望,他只是觉得活得很没意思而已。 他没想到有人会救他,他没想到这么远的路,她会一直跟在他后面。 这一天的最后,许梔缓过情绪,实在冻得受不了,跑去找管理员,她拽著梁锦墨在管理员值班室里抱著暖气片不撒手。 管理员骂骂咧咧,“你们这些小孩,都说了不能下水玩的,还玩!也不怕淹死在里面!” 许梔有点委屈,说了声对不起。 梁锦墨想要离她远点,却被她抓著手臂按在暖气跟前的小凳子上,“赶紧烤乾,不然会感冒的。” 再后来…… 梁锦墨没感冒,许梔感冒了。 时间长达半个多月,高烧不断反覆。 梁锦墨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天他碰巧见赵念巧在小区门口和一个女人聊天,提起许梔。 他听时没太多感觉,但回到冷清的屋子里,他站在窗口,盯著邻家二楼看了许久。 他知道哪扇窗是许梔的房间,忽然间他萌生了去看看她的念头。 但他不能去。 许梔每次见他,都像做贼,他知道她其实並不想被別人知道她和他有接触。 尤其是梁牧之。 梁牧之和她有个可笑的娃娃亲,他靠著窗口点了一支烟,这屋子里没人,他也十八了,可以隨心抽菸。 他心想,她没准儿还想著嫁给梁牧之呢。 这想法令他无端生出几分烦躁,看她这点念头,也就被他彻底拋之脑后了。 梁氏总部。 昨天梁锦墨给梁正国交了一份计划书,关於正式建立人工智慧研发部的,梁正国今天不到中午就给了他回復,予以批准。 梁锦墨带著团队到梁氏这两年,已经做成的大项目都是业界標杆,没有人质疑他的眼光和能力,一个月前,他通过內部竞聘,正式成为產品部总监。 不过工作之外,关於他的閒话却不会少,毕竟他身份特殊。 虽然他是梁家的私生子,但梁正国对他就是很普通对待下级的態度,不刁难,但也不宽厚。 周赫跑来找梁锦墨的时候,恰好在电梯间听见两个行政在嘀咕。 “我上次在楼下见到梁总,打招呼的时候他还对我笑了,看著挺慈祥的,但是你看他一看到小梁总,就总是冷著脸,谁会对自己亲儿子这样啊?” “就是,豪门就是这样,哪来的人情味,我看小梁总要是没这一身本事,说不准会被自己亲爹赶出去……” 周赫重重咳嗽一声。 两个行政立马收声,场面尷尬,她们打了个招呼赶紧跑了。 周赫敲门,走进梁锦墨办公室,“你得把这层的行政换了,嘴太碎。” 梁锦墨:“行政不归我管。” 周赫在桌子对面坐下,“我听说梁总给咱们人工智慧研发批了?” 梁锦墨直接將文件递给了他。 周赫看完,很满意,“那我就招兵买马了,程宇还有那几个程式设计师都敲定了,许梔那个朋友,杨雪说要过来,简歷我收了,许梔那边呢,你问过没?” 梁锦墨眼眸微敛,“她不一定来。” 周赫將文件放桌上,“我今天下午忽然想起一件事。” 梁锦墨抬眸睇向他。 “我就说许梔怎么看著那么眼熟,我想起我在哪里见过她了。”周赫唇角一勾,“在美国的时候,你钱包里有张照片。” 梁锦墨盯著他,眼神有点凉。 “哎,你別这么看著我,怪不好意思的……”周赫咧嘴笑,“你放心,我没那么多嘴。” 梁锦墨:“你確定?” “我真没那么多嘴!”周赫强调,“我是话癆,但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了,你还不信我?” 梁锦墨:“不信。” 周赫:“……” 他说:“我伤心了,你赔我精神损失,多放我两天假吧……” 梁锦墨手机在桌面一震,他拿起手机,在锁屏界面看到是许梔发来微信,立刻解锁点进去。 许梔发的是:跳下去是什么感觉? 第32章 他急匆匆赶来,看到的是她又在和梁牧之纠缠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而且,他刚刚看完,那边就撤回了。 梁锦墨皱起眉头。 周赫见他面色不对,问:“怎么了?” “没事。”梁锦墨握著手机的手指逐渐收紧。 他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许梔问的是什么。 “准你今天早退,”他忽然站起身,並去拿外套,“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进电梯,梁锦墨直接按下停车场所在的负二层。 他给许梔发了一条微信:你在哪里 那边没动静,他下楼上了车,直接將微信电话打过去。 那边给掛了。 梁锦墨握著方向盘的手指骨节泛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他打电话给周赫,问周赫要了杨雪的电话,又打给杨雪。 杨雪听见他要找许梔,说:“梔子应该回家了,我前天走的时候她说她也要回了。” 掛断电话,梁锦墨踩下油门,往別墅区那边开。 中途他又给许梔打了一次电话,那边还是给掛断了。 他有些焦躁,压著限速,在等红灯的间隙里,给她发微信:我马上到別墅区南门,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躺在床上的许梔看到这条信息,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刚刚给他发那条微信是一时衝动,至於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纯粹是因为还没能从自己的情绪中抽身。 她没想到梁锦墨会来找她。 她眼睛还肿得和核桃一样,这样子其实不想出去见人。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仍不能摆脱自己骨子里那点劣根性,一旦想到梁锦墨来家里找她,被许何平和赵念巧看到將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她就坐不住了。 她立刻打电话给梁锦墨。 那头几乎秒接。 “餵。” 男人嗓音低沉淳厚,带著一股很难形容的柔意,她眼眶发热,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委屈又涌上心头。 她张了张嘴,发现一起经歷过这么多,她居然还是不知道要如何称呼他,“我……” 她鼻音很重,顿了顿才道:“你別来了,我没事。” 隔了几秒,她听见他说:“我还有一个路口就到了。” 许梔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她只是发了那么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他就跑过来找她。 在她以为自己被全世界都拋弃了的时候,还有个人会奔赴向她。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拉回到了这个世界,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衝动发了信息给他,“你……没有上班吗?” 梁锦墨:“早退了。” 许梔安静下来。 没有人说话,很长的一段沉默,但是又没人掛断电话。 过了一阵,梁锦墨说:“我到了,现在在南门这里的临时停靠点,出来么?” 许梔揉了揉脸,“我可能不太方便……” “你问我跳下去什么感觉,”他忽然打断她的话,回答了她这个问题:“很冷。” 许梔抿唇,没说话。 “不过我现在会游泳了,”他又道:“这次我捞你。” 许梔喉头有些哽,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却让她觉得温暖。 她觉得,她已经被捞起了。 “我换个衣服,马上出去,”她深吸口气,“你等我一下,还有……” 她声音小了点,闷闷的:“我眼睛肿了,现在很丑。” 梁锦墨只回了她两个字:“等你。” 掛断电话,许梔迅速下床洗漱,换了衣服。 眼睛还是肿得很厉害,她特意將刘海往前面拨了拨,然后戴了个帽子和口罩就下楼。 楼下没人,许何平和赵念巧早就吵完了,她也不知道这俩人去了哪里,她直接往出走。 不料,才走出大门,她就遇到了梁牧之。 他原本在路边来回踱步,看见她,立刻站住,面向著她,神情透出几分少有的拘谨。 许梔拧眉,她现在就连话都不太想和他说。 梁牧之先开口了:“你要出去吗?” 他小心翼翼窥她面色。 她的脸被帽子加口罩遮掩了大半,露出的眼睛还是明显红肿,他心口微窒。 “嗯。”她淡淡应了,说完继续往前走。 梁牧之挡住了她,“我们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她低著头,不愿与他对视。 梁牧之有些无力,“我没想到昨晚我爸妈会说那些,我要是知道,肯定会提前和你说的,这样你就不用参加昨晚的饭局了。” 许梔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原来到现在,他还是不觉得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有问题。 也是,梁小少爷怎么会有错?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想绕过他。 “你的行李还在我车上……”梁牧之伸手拦她,“你跟我去拿好吗?” 这是个藉口,他想要和她多说一会儿话。 想起落在他后备箱的行李,许梔眉心紧皱,心情更糟糕了。 “那天我不是故意扔你在路上,”提到这个,梁牧之语气有些低落,“陈婧是我女朋友,你看在我面子上,对她说话也应该客气一点,再说她又没做什么不能原谅的大事,你……你对陌生人都很和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和她说话。” 许梔闭了闭眼,“你確定现在要和我说这个?” 梁牧之心底烦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许梔越来越脱离掌控,她变了,让他不知道要怎么和她沟通。 以前她明明很好说话的。 他歪头,抓了抓头髮,“好吧,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许梔有些恍惚,她想怎么样呢?她居然想不到答案。 要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梁牧之还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但想想又觉得没意思。 那时候她好像个傻子,满心满眼都是他,以为他和她心意相通。 “我不想怎么样,行李我回头去你那边拿吧,”她说:“今天我还有事,真的要走了。” “什么急事?”梁牧之拧眉盯著她,“就不能和我好好说两句话?” 她这个態度令他很不满。 许梔还想绕过他,抬眼时瞥见不远处一抹熟悉身影。 梁锦墨大概是等不及,走进小区,此刻距离他们不过二十几米。 他也看到了他们。 又是这样,他急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她又在和梁牧之纠缠。 他停住脚步,想要不离开吧,但,不等他做出反应,许梔忽然冲他挥手。 她也是这一瞬福至心灵,想到一个摆脱梁牧之的好办法,脱口而出:“锦墨哥哥!” 第33章 「锦墨哥哥是什么鬼?」 许梔这一声,梁锦墨和梁牧之都怔住了。 对梁锦墨来说,这称呼很新鲜,而且,这是第一次,许梔没有避讳梁牧之,直接和他说话。 对梁牧之来说,这是一声雷,他觉得自己被劈到了。 许梔居然管梁锦墨叫“锦墨哥哥”。 许梔和梁锦墨之间有这么熟吗?还叫哥?他甚至没见过他们说几次话! 而且梁锦墨对他来说形同敌人,许梔在做什么? 许梔喊完,趁著梁牧之震惊到回不过神的空儿里,已经迈步朝著梁锦墨走去。 到了他跟前,她仰著脸看他,“走吧。” 梁锦墨一眼看到她红肿的双眼。 他什么也没问,转身,和她並肩往小区外面走。 梁牧之的视线里,两道身影越来越远。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恍然间意识到什么,快步朝著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是才从南门出去,就看到一辆车打眼前过。 他根本不认识梁锦墨的车,但他看到了驾驶座上的梁锦墨,和副驾驶座上的许梔。 许梔居然跟著梁锦墨走了。 他感觉浑身血液往头顶冲,这种感觉是愤怒也是不解,许梔是不是疯了? 此时,许梔坐在梁锦墨的车里,心底畅快极了。 梁小少爷大概还没有被人这样落过面子,她都能想像到他现在气急败坏的模样。 果然,没几分钟,手机铃响,她拿起,看到梁牧之的来电。 她果断將手机设置静音。 梁锦墨问:“梁牧之?” “嗯。”许梔將手机放回挎包里。 梁锦墨猜想,或许她哭泣,又是和梁牧之有关。 但是他没问,而是话锋一转:“有想去的地方吗?” 许梔下巴缩了缩,头微微低著,她现在面容憔悴眼睛肿得像核桃,想不到能去哪里。 但她又確实不是很想回家,她想了想,说:“能去你那里吗?” 这是许梔第三次来梁锦墨的住处了。 两人进入房间,梁锦墨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这会儿已经午后三点多了,许梔一直没吃饭,但她还是摇头,“不饿。” 她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梁牧之给她打了十多个电话,然后又是微信轰炸。 屋內开著空调,梁锦墨脱掉大衣,瞥她一眼,“不热?” 確实很热,许梔脱掉外套,然后磨磨蹭蹭摘掉帽子,口罩却没摘。 梁锦墨给她倒了杯水,放茶几上,也没催她摘口罩。 他的手机这时响起来,他拿起手机接电话。 许梔听见他和那头说的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 好像还挺棘手,她看到他的眉心轻蹙,显得十分严肃,语气也重:“修復过要重新做测试,我记得我提醒过你,如果產品上线之后再出问题,你觉得这个责任谁能承担……一个测试人员做不了就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必要的话自己上,这个项目很重要,我要看到最后一版测试报告,到时谁署名谁负责。” 梁锦墨掛断电话,抬眼时,对上许梔的目光。 她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拘谨,“你好像很忙。” “有点,”他解释:“最近有新的程序要上线。” “啊,那你忙吧,”她赶紧说:“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就在这里呆一下下,晚上就回家了。” 她想要脱离家里的环境,还想要找个梁牧之找不到的地方,这里是最好的,而且她在这里很安心。 他问她:“一个人可以吗?” 许梔不解地眨眼,“我又不是小孩,一个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梁锦墨转身走向书房,“那我忙一下,有事叫我。” 他进去了,但是並没有关书房的门,许梔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 太热了,梁锦墨不在,她坐了一阵,將口罩摘掉,总算呼吸顺畅了些。 又过一阵,她正无聊,房门被人敲响。 是酒店服务生,送来梁锦墨点的东西,除了咖啡奶茶,还有一些零食甜点。 她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点的,端著这些东西过去,轻轻敲响书房的门。 梁锦墨抬眼睇向她,他这会儿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许梔竟看愣了。 女人也是视觉动物,会被新鲜的美色震撼到,戴著眼镜的梁锦墨禁慾气息更浓重,像只可远观的高岭之。 许梔被自己脑中这个比喻惊到,她敛了思绪,说:“服务生送东西来了,我给你端进来?” 梁锦墨摘掉眼镜,轻轻揉眉心,“那些东西是给你的,除了冰美式。” 许梔还是端著进去了,她先將那杯冰美式给他放书桌上,看著盘子里的小蛋糕和马卡龙又顿了下。 从上次的徐记灌汤包,到这会的蓝莓蛋糕和马卡龙,她发现梁锦墨点的东西都是她爱吃的。 梁锦墨见她不动,问:“怎么了?” “没事。”许梔看见书房一侧有个小茶几,她將东西放那里了,“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我们分吧。” “我不吃甜食。”他身子往后,靠住大班椅的椅背,视线指了指小茶几后面的沙发,“你先坐。” 许梔听话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梁锦墨盯著她,唇角忽然不易察觉地勾了下。 许梔却注意到了,“你笑什么?” “没笑。” “我都看到了!” 梁锦墨说:“你说你眼睛肿了很丑,现在我信了。” “啊,”许梔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脸,“你不准看!” 他低下头,拳头抵著唇角。 她这会儿有精神了很多,他也放心了一点,问她:“想聊聊吗?” 许梔还捂著脸,“聊什么?” “为什么哭?” 她从指缝里窥他,“你在好奇我的事吗?” “不想说就算了,”他道:“我对你和梁牧之的事,也不是很关心。” 许梔觉得,他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不过……”他顿了顿,“锦墨哥哥是什么鬼?” 许梔脸一热,“我……我不知道怎么叫你啊。” 就在湖里救他那次,她情急之下喊过他的名字,连名带姓,此外她都没有喊过他。 “那以后就这么叫吧。”他接受了这个称呼。 许梔没反对,毕竟他大她三岁呢,礼貌起见是应该叫一声哥哥的,她问:“你不忙了吗?” 他“嗯”了一声,又道:“杨雪已经確定要跟著程宇来我的团队了,你怎么想的?” 又是这个问题,许梔一下子被问住了。 第34章 我给你做过人工呼吸。 今天许梔確实出了一口气,她跟著梁锦墨走,没有理会梁牧之,梁牧之一定会气死。 但……就长远来说,她还没有和梁牧之彻底决裂的决心。 毕竟两家人这么多年的交情,她的顾忌很多,甚至想到了付婉雯,付婉雯要是知道她为梁锦墨工作,一定也会生气。 梁锦墨见她不语,说:“我明白了。” 许梔一著急,手都放下来了,“你明白什么了?” “你还是选梁牧之,”他语气很淡,没有情绪,“意料之中。” “不是的!”许梔赶紧说:“我……不光是他的问题,我对自己的未来还没计划好,我需要时间。” 梁锦墨:“明年三月左右,我要確定团队初始成员,我不会一直等,你不来我得找別人。” 许梔闻言,放在膝上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声音小了些:“那、那你先找吧……总不能耽误你的事儿。” 她心底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旋即又有点儿鬱闷,说给她时间想的也是他,现在说不会一直等的也是他,她有心同他理论几句,可是自己好像又不占理。 他没理由为她留位置,他找翻译是为了工作,没有她也会有別人。 但她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梁锦墨瞥她一眼,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许梔听见他在叫別人留意一下,有靠谱的翻译,简歷推给他。 这通电话打了很久,到后来又聊起別的工作。 许梔將一块小蛋糕吃完,悄悄起身,在书房里转了一圈。 然后她发现,书架后面居然还有个酒柜。 梁锦墨原来是有些私藏的,看语言,这些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酒。 她拿起一瓶,上面都是法文。 “想喝酒?”梁锦墨不知道什么时候掛断电话,已经来到她身后。 许梔一惊,回头看他,“我酒量太差了,还是算了。” “你的酒量……確实不敢恭维。” 两个人都想起了上次她酒醉的事,不过各有所思。 梁锦墨想的是那个她主动而突然的拥抱。 而许梔想的是,她一定要装到底,她已经知道自己酒醉时干了什么蠢事,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梁锦墨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酒,“没关係,这个是果酒,度数很低,要试试么?” “不会喝醉吗?” “少量就不会,你可以尝尝。” 他从她手中拿过酒,打开来,然后从酒柜上面取了杯子,只倒了小半杯给她。 酒液是淡粉色,还挺好看,她浅尝一口,眼底微亮,“这个比龙舌兰好喝多了。” 梁锦墨给自己拿了另外一瓶打开,盛酒。 “你喝的这个是什么?”许梔问。 梁锦墨:“成年人喝的酒,小孩子不要好奇。” 许梔一愣,睁大眼,“我才不是小孩,我都二十二了!” 梁锦墨垂下眼,遮了眼底笑意。 两人对酌,很自然在酒柜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半杯果酒喝完,许梔又添了半杯。 她的手机在衣兜里不懈地震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梁牧之最新的消息是:梔子,不要为了和我置气就跟梁锦墨那种人搅合在一起,你以为那种人会真心和你交朋友吗?他不过也是为了报復我才会接近你,他会害了你。 果酒度数虽然低,许梔还是不胜酒力,此时行动快於脑子,直接將手机屏幕给旁边的梁锦墨看,“看,梁牧之说你是为了报復他才会接近我呢。” 她凑得太近了。 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原本这里的小沙发也就容两三人,他们坐在两端,中间有段距离,可现在,她直接靠了过来。 都快贴上他的身体了。 他嗅到了空气里果酒的甜香,视线扫过去时,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唇,色泽樱粉,又因酒液的润泽而泛著浅浅水光。 他喉结轻轻滑动,酒精似乎也在身体里躁动起来。 视线移到她的手机屏幕上,他也看到了那条微信,但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反问:“那你觉得,我是在接近你吗?” 许梔终於坐了回去,歪著脑袋想了想,“不是,好像每次遇到都是碰巧,除了……今天,是我给你发微信。” 她又噘嘴,“你这个人,其实挺冷淡的。” 梁锦墨喝了一口酒,心想她这个酒量,以后还是不要出来丟人了。 虽然没有醉到上回那种地步,但很显然,她这会儿和平时已经明显不同,什么话都往出冒。 “我以为你很討厌我呢,”她喋喋不休,“因为我小时候撕过你的试卷,我……我不是故意的,其实后来我想过道歉,但是你每次都凶巴巴,我都不太敢和你说话……” 他问:“你想和我说话?” 许梔喝了一口果酒,又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总觉得对不起你,想要对你好点儿……可是你又不领情。” 梁锦墨看著她继续喝酒,或许应该阻拦,但是他没有。 “我和你说,你跳水那一次……真的嚇死我了,后来我感冒那段时间,做噩梦都是你跳水……”她纤长的睫毛轻颤著,“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在发烧,反而安心了,发烧是我救了你的证明,至少你没事。” “本来,我还想问问你有没有感冒的,但是……”她扁了扁嘴,“后来碰到你那几回,梁牧之都在……我也不好和你说话。” “嗯,你总是这样。”梁锦墨终於开口,他早就想说,梁牧之身边的许梔,总像是个夫唱妇隨的小媳妇。 许梔忽然扭头看他,“但我今天不一样了!” 她好像有点激动,“以后,我都不会再避著他和你来往了,我还要告诉他,我和你其实关係可好了,气死他。” 梁锦墨这会儿状態很鬆弛,靠著沙发背,单手撑著额角,问她:“有多好?” “我往你身上吐过,这还不够好嘛。” 梁锦墨:“……” 许梔说:“如果不够,还有,我还抱过你呢。” 原来她都记得…… 梁锦墨问:“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周赫给我看了视频,”许梔彻底管不住自己的嘴,话也越来越放飞:“你还摸了我的头。” “对了还有,你肯定不记得了,因为你那时候昏迷……”她望向他,“从人工湖里救你那一回,我给你做过人工呼吸。” 第35章 她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触碰,还是一个男人。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36章 如果这是你的报復,你成功了。 梁牧之给许梔微信加电话轰炸到第二天,没得到任何回应,自然而然上门找人。 许何平恰好在家,给梁牧之开了门,看到他,很是欢迎。 “牧之来了。” “许叔叔,小梔子在吗?”梁牧之开门见山问。 “在,我叫她下楼,你在沙发上坐一下。” 许何平脸上笑出褶子来,拿起手机拨了个家庭號。 “梔子,牧之来找你了,赶快下来。” 许梔正在二楼自己的臥室里看书,闻言立刻蹙眉。 梁牧之居然找上门来了。 她现在实在不想和他说话,但是许何平发话,她也不好忤逆,只能硬著头皮应下。 楼下樑牧之正和许何平礼貌寒暄,听见脚步声,梁牧之抬眼望向楼梯那边。 许梔慢吞吞地走了下来。 她身上穿著粉色珊瑚绒的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很可爱,眼睛没那么肿了,精神状態似乎也好了很多。 许何平手机铃声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拿著手机起身,还不忘喊许梔,“梔子,你给牧之泡杯茶,你们先聊。” 说完,他拿著手机去书房接电话了。 许梔走到电视柜那边,正要取茶叶,梁牧之出声:“別泡了,我不喝。” 许梔也没和他客气,她走过来,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 梁牧之眼底都是红血丝,看她时候神情透著疲惫,“你昨天什么时候回家的?” 许梔:“想不起来了。” 梁牧之揉了把脸,“如果这是你的报復,你成功了,我昨晚根本没合眼。” 许梔想,这小少爷就是脆弱,这就算是报復了? 梁牧之:“你和我爸那个私生子……” 许梔出声打断他的话:“他不叫私生子,他有名字的,叫梁锦墨。” 梁牧之一愣,觉得不可思议,“我喊他私生子你有意见?他难道不是吗?” “他是在你之前被生下来的,虽然是私生子,但是他母亲也是无辜的,不是第三者,他更加无辜。”许梔这一席话说得很平静,但她不会不知道这些话的杀伤力。 梁牧之盯著她,“你什么意思?” 许梔抿唇,眼神倔强,“我只是说出事实。” 梁牧之又被气到了,“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他看著她的眼神,仿佛很失望,“我来是希望能和你好好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气话,你以前不是也和我一样很討厌梁锦墨吗?怎么,就因为和我置气,你就非要跟他纠缠不清?” 许梔拧眉,想说点什么,但脑中又有个声音说:算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和梁牧之的沟通已经陷入死局,他觉得她变了,可她很想问,先变了的人不是他吗? 她闭了闭眼,“那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梁牧之垂下眼,唇线紧抿,显然是被气到了。 要是搁在以前,谁这样为了梁锦墨和他爭辩,他早翻脸了。 但现在……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往茶几上一甩。 东西轻飘飘地落在茶几上。 “我本来是想过来哄哄你,我家分公司的滑雪场开了,想带你过去玩,散散心……”他冷笑,“没想到一上来你就先和我爭论梁锦墨是不是私生子。” 许梔看了一眼信封,看样子里面装的是滑雪场门票。 梁氏旗下有一家分公司做旅游度假產业的,这个滑雪场是三年前就开始做的项目,原本计划就是这个冬天开业,大概是今年夏天的时候,梁牧之就和她说好,到时候一起去玩。 不过她现在完全提不起兴致,她说:“我不去了,你带陈婧去比较合適。” 梁牧之面色紧绷,“我们说好等开业一起过去的。” 许梔低下头,“我……我想出国念书,这个假期要做很多准备。” 她隨便找了个藉口,也顾不上想以后到底能不能真的顺利出去留学。 梁牧之闻言睁大眼,“出国?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许梔安静几秒,才道:“我现在不是说了吗?” “你……” 梁牧之话没说完,许何平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 客厅气氛诡异,许何平觉察到,走到沙发跟前,瞥一眼茶几上的门票,“怎么了?” 梁牧之別开脸,觉得有点没面子,“我请小梔子去我家滑雪场玩,她说没空。” 许何平目光立刻投向许梔,“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忙了。” 许梔背脊发冷,许何平眼底带著告诫意味,她一时间没出声。 许何平看向梁牧之的时候又换上笑脸,“我替梔子做主答应了,什么时候去?你带她出去玩玩也好,省得成天宅在家里。” 许梔的手慢慢地攥紧。 许何平一点也不尊重她,她本该习惯了的,但此刻她还是觉得愤怒。 梁牧之乾脆也不和她说了,直接对许何平道:“那行,我明天早上八点过来接她吧。” 许何平笑呵呵点头,“没问题,我让她提前准备好。” 梁牧之站起身,看了许梔一眼,“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许梔没吭声,许何平瞪了她一眼,冲梁牧之打圆场说:“她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带她出去散散心也好。滑雪场那边最近怎么样?我听说这是北城目前最大的滑雪场,你们家一出手,別的滑雪场怕是要遭殃了……” 许何平送梁牧之往出走,许梔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听见自己的父亲以一种近乎諂媚的语气,恭维著梁牧之这个不务正业的紈絝。 不多时,许何平折回来,看到她还坐在那里,他语气冷硬,“牧之请你去玩,你別不识抬举,我已经和你说过,为了家里公司,你必须和他结婚。” 许梔忍无可忍,站起身,“可是爸,你有没有问过,他愿意吗?他看得上我吗?” 这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许梔问出口,心口隱隱作痛。 没有人愿意贬低自己,她忍著难受,只为让许何平看清现实。 许何平脸色彻底沉下来,“看不上是你的问题,这么多年了,你们从小形影不离到现在,就没培养出一点感情?” “可友情不是爱情!” “爱情?”许何平语气有些嘲讽,“你们两个结婚,我要的是融资和贷款,不是你们谈恋爱,你最好搞清楚,你在这个家,就有你的使命!” 最后一句,他是厉声吼出来的。 许梔咬著唇,再也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明天跟牧之去滑雪,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实在不行,晚上你们在酒店你可以去他房间里,”许何平像是下了最后通牒,“不管是巴结,还是伺候或者勾引,你得让他娶你,不然你就別回来了。” 第37章 他邀她来滑雪,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道歉。 翌日早,梁牧之如约来接许梔。 许梔是被许何平送上车的,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机会。 车子离开小区,驶入马路上的车流,只有两个人的车內气氛诡异安静。 梁牧之率先打破沉默:“你的行李还在后备箱,等回来的时候一块儿送到你家。” 许梔坐在后座,偏过脸望著车窗外,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 梁牧之在內视镜瞥了她一眼,“你要和我闹到什么时候,给个期限吧。” 许梔觉得很烦,“你觉得我怎么样算是不闹?” “就不能和以前一样?”梁牧之问。 许梔默了几秒,“牧之,这个世界不是围著你转的,我也不是,我有自己的生活,或许你可以不在乎陈婧的感受,这样毫无芥蒂地带我去玩,但是我不一样,等我有了男朋友,我一定会將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不可能再和你有过多来往。” 梁牧之闻言,冷嗤一声:“小里小气,陈婧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小心眼,对你和我的来往,她从来没有反对过,倒是你,从一开始就处处看她不顺眼,连带著找我麻烦。” 许梔又不说话了。 梁牧之气不打一处来,“你喜欢那男的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我看你就是被他影响了,变得都不像你了。” 许梔闭了闭眼,真想打开车门直接衝下去。 梁牧之带著情绪,一顿疯狂输出:“我早说过你太单纯,容易被人骗,你家也算小有家底,加上你这张脸,这个身材……” 他顿了顿,“男人在你身上有利可图,自然趋之若鶩,別以为他们是真心喜欢你。” 许梔身体逐渐僵硬,她觉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这话戳开一个口子,汩汩流著血。 片刻后,她淒楚地笑了,“原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配被人喜欢。” 她想,他可以不喜欢她,但有必要这样说吗? 梁牧之一怔。 他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点过分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许梔面色苍白而平静,“还有,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公司最近出了很严重的问题,重要的项目失利,现在缺钱,我爸在想办法贷款或者融资,但结果还不好说,所以他想要我和你订婚,这样方便他获取资金,所以……” 她垂下眼,“我家前一段时间遣散了佣人,是因为没钱了,我现在的家底,没有什么好图的。” 梁牧之眉心紧皱,“这么严重吗?我不知道这件事。” 他就连他家的公司都没怎么关注过,反正梁家家底够厚,他败都败不完。 “我和我爸不一样,我不做嫁给你那种美梦,”许梔自嘲地勾起唇角,“我和他说过,但他不愿意放弃,所以我觉得你最好能和他说清楚,让他死心。” 梁牧之的注意力很偏,原来许梔觉得嫁给他是美梦吗? 良久,他沉声问:“梔子……你,难道想和我结婚吗?” 许梔放在膝盖的双手立刻攥紧。 刚刚是她嘴快了。 她默了默,才道:“我有喜欢的人,怎么会想要和你结婚?” 梁牧之唇线紧抿,按理说这个答案应该让他安心的,但是没有,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在重重地下坠。 半晌,他说:“那就行了,咱俩都没这个意思,回头我会找机会和许叔叔说清楚的,你家那事儿,完了我了解一下,只要我能帮上忙,肯定会尽力而为。” 许梔没有接话,她在心底思忖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两家不结亲的情况下,让梁牧之帮忙,扶一把她家公司。 这是算计,她思及此,只觉得淒凉,不知不觉中,她和梁牧之居然走到如今这步。 接下来一路都是沉默。 梁牧之心想,叫她出来玩明明是哄她的,怎么越哄越糟糕了。 滑雪场距离市区很远,开车过去,单程就要五个多小时,后半程许梔迷迷糊糊地躺在后座睡了一阵。 等下车时,已经是午后了。 梁牧之有特权,车子直接开进景区的六星级酒店。 经过前台,他没有办理入住,而是带著许梔径直刷卡上电梯。 许梔问:“房间你订好了吗?” 梁牧之诡秘眨眼,“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试图粉饰太平,许梔也算配合,和他一起上顶层,电梯门开,外面是总统套房。 电梯入户,整层就这一套房,包含六个臥室,两个超级大的卫浴间,和大到离谱的开放式客厅和餐厅,还有桌游区和影音室。 “怎么样?”梁牧之带许梔看了看房间,“我之前就订好这里,回头再来,可以多叫几个朋友一起玩,也住得下。” 许梔觉得挺铺张的,不过这是梁牧之的一贯作风。 她正想问那她住哪间臥室,就看到主臥有人推门出来。 陈婧笑著,直接走了过来,冲她打招呼:“小梔子,我等你们好久了。” 许梔有一瞬是懵的。 她没有想到梁牧之將陈婧也带来了,但是很快她意识到,这是多么顺其自然的事。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陈婧作为他的女朋友,难道真的会允许自己的男朋友跟异性发小单独出去玩? 梁牧之窥著许梔面色,说:“陈婧知道了那天在我家那个饭局的事……她也想和你道歉,毕竟你是受到我们的连累才会挨训的,这次来玩,算是我们两个和你赔罪。”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梁牧之话说到这一步了,他觉得无懈可击,许梔应该不好再刁难陈婧。 许梔也確实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浅浅笑了下,只说:“没必要,如果我知道会挨骂,也不会帮忙背锅。” 陈婧闻言,面色有点儿訕訕的,“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这次请你来玩就是赔罪的,希望你玩得高兴。” 许梔和梁牧之不同,对於这种娱乐活动,她其实並不特別热衷。 如今看到陈婧,她脑中隱约有个想法,梁牧之带她来这里,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但是她没有问,来都来了,她问:“那我住哪间?” 梁牧之带许梔去了主臥旁边的一间大臥室。 进门之后,他压低声,“小梔子,你別怪我先斩后奏,我希望你再给陈婧一次机会,她人其实很好的,再说她是我女朋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以后见面的时候还多著呢,你们不能好好相处,最头疼的人是我。” 许梔將背包放在桌上,回头看了他一眼,“要和她谈恋爱的人是你,不是我。” 梁牧之闻言就有些不高兴了,“你这样说就太生分了,我希望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能接纳她。” “我不接纳她不会影响她进梁家的门,你更应该担心的是你爸妈还有爷爷的態度。” 说到这个,梁牧之就脑仁疼,“这些问题一时解决不了,完了再说吧,你把东西收拾好,我们先下去吃饭。” “我不去,我坐车有点累,你和陈婧去吧。” 梁牧之正要离开,闻言有点迟疑,“那你吃什么,给你带上来?” 许梔没拒绝,待梁牧之离开,她像是失去力气,一下子坐在床上,面色也垮了下来。 她想梁牧之真是將她当傻子看了,他那点心思,难道她会看不出来吗? 他邀她来滑雪,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道歉。 第38章 梁牧之说她是很无聊的乖乖女。 梁牧之带著陈婧下楼去了餐厅。 陈婧一路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在餐厅落座点完单,她问梁牧之:“许梔是不是还在生气啊?出来玩的,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著真叫人难受。” “她在我家受了委屈,不高兴是正常的,”梁牧之有点烦躁,“你这两天別触她霉头,也別太过热情了,她那人很慢热。” “我好难啊……”陈婧哀怨道:“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来玩还要带上她?和她道歉就不能一起吃顿饭了事吗?这下我们可是要一起在酒店呆几天呢。” 梁牧之沉默片刻,才解释:“我爸妈生我的气,也不准我和你来往,我要是说我自己来滑雪场,他们肯定会怀疑,搞不好还会让滑雪场这边的人留意我和谁在一起,但是带著小梔子就不一样了,只要我说我跟她在一起,我爸妈就会很放心,我也不用担心出来玩还要被人监视。” 陈婧瞭然,但旋即又噘嘴,“我真是有点嫉妒许梔了,你家里人那么喜欢她。” “因为她乖啊,”梁牧之不以为意,“我爸妈还有爷爷就喜欢这种乖乖女。” 陈婧凑近他问:“那你呢?” 梁牧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说:“我喜欢坏女孩,越坏越好,乖乖女多无聊啊。” 陈婧娇笑起来。 这时,梁牧之发觉有一道视线,存在感极强。 他扭头望去,看到了个熟人。 这里是餐厅大厅,但这会儿人並不多,杨雪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像看仇人一样盯著他。 梁牧之心口一紧,他不知道杨雪怎么会在这里,她已经站在这里听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杨雪气势汹汹地就衝过来了,开门见山问他:“梔子也来了,是吗?” 梁牧之还算镇定,“嗯,你怎么也来了?” 以前两人之间其实还算客气的,但是自从上一回被杨雪在宿舍楼门前毫不留情地质问过,他对她的態度就好不起来。 “你管我,你刚刚说的话……”杨雪说:“我都听见了。” 梁牧之的手缓缓攥起,“所以呢?” “我要告诉梔子!”杨雪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气得嚷嚷出声。 “说去吧。”梁牧之从不受人威胁。 杨雪被气到了,“梔子刨你家祖坟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就算做朋友也不能是单方面利用吧!你谈恋爱要她给你打掩护?” 梁牧之拧眉,往四周望了一眼,“杨雪你是不是有病,梔子来这里她也能玩,她又不是白来的,你要是喜欢,和她一起玩也行,別没事找事给我添堵。” 杨雪拿出手机,“行,我这就给梔子打电话,你有本事把那些话拿到她面前去说,背后嚼人舌根,乖乖女招你惹你了吗?真是噁心!” 她说著,快步走远了。 梁牧之烦躁地望了一眼杨雪背影,看到她將手机贴近耳边。 还真告状去了,他觉得倒霉,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杨雪,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添油加醋乱讲。 陈婧看著他,有些担忧,“怎么办……许梔知道你是为了带我来滑雪场才带上她的,会不会生气?” 梁牧之收回目光,“回去再说。” 他来这里是为了玩,但现在,这个开端就不太妙。 还在套房臥室里的许梔很快接到了杨雪的电话。 “梁牧之好噁心,他说带你来也是为了给他和那女的谈恋爱打掩护……” 杨雪绘声绘色,將整个对话內容几乎完整复述,“他还说乖乖女很无聊,他就喜欢坏女孩,啊——我真受不了,看他俩就是一对狗男女!” 许梔很平静地听完,问:“你怎么会来滑雪场?” 杨雪傻眼,“我和你说的话你听进去没?你怎么就关心这个?” “我听到了,”许梔说:“梁牧之这人就这样,我早习惯了。” 她不是傻子,从看到陈婧的一瞬,她就意识到,她可能又一次被梁牧之用来做了障眼法。 她也不过是因为不想再爭吵,所以粉饰太平而已。 不过,梁牧之说她是很无聊的乖乖女,她到底还是有些被刺到。 是啊,他嚮往的刺激和冒险,她好像都给不了,她早该清楚这点。 杨雪觉得她声音很消沉,嘆了口气,“你也真是傻,別他叫你就来啊。” “我没答应,”许梔苦笑,“是我爸做主,替我答应的。” 很讽刺,许何平让她来,是为了要她和梁牧之培养感情,但梁牧之要她来,却是为了方便他和陈婧私会。 杨雪闻言,也没了话。 许梔:“你还没说呢,你怎么来了?” “哦,是这样的,这个滑雪场不也是梁氏一个分公司开的吗?说是要上线一个购票小程序,需要採集一下內容,包括照片还有参数什么的,”杨雪解释:“正好这事儿交给小梁总这边的人负责,主要是周赫在做,周赫说过来收集內容可以顺便玩玩,我怎么会错过玩的机会啊,就跟著过来了。” 许梔眉心一跳,“所以周赫也来了?” “对啊。” 许梔脑中立刻就浮现另一个名字,“那……” 她顿了下,“小梁总呢?” 杨雪:“小梁总在忙別的工作,没有来。” “哦。” 许梔说不清为什么,心底莫名地感到一阵失落。 杨雪问:“你要不要过来找我们一起玩?总比跟梁牧之还有那个女的呆在一起要好。” “再说吧,”许梔这会儿懒洋洋的,並不想动,“我要是去滑雪,给你打电话。” 掛断电话后,不多时,梁牧之就带著陈婧回来了。 梁牧之敲了许梔的房门,进来时手中拎著纸袋,“给你带了土豆燉牛腩,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许梔很客气:“谢谢。” 梁牧之放下纸袋,並没立刻离开,他靠在桌旁,看著许梔,问:“杨雪给你打电话了吗?” 许梔“嗯”了一声,“她说遇到你了。” 梁牧之有些不自在,“她……都说什么了?” “就你说的那些,带我来是为了安心和陈婧约会,还有我是个乖乖女,很无聊之类的。” 许梔全程话都说得很平静,梁牧之窥著她面色,心里的感觉非常古怪。 他问:“你不生气?” 第39章 他非要这样折磨她吗? “没什么好生气的,小时候你每次要去网吧玩游戏,都带上我,然后和叔叔阿姨说你跟我去图书馆,”许梔笑了下,“这也不是第一次。” 梁牧之沉默半晌,说:“也不光是为了和陈婧来玩,本来夏天的时候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等开业后一起过来,再说我也確实觉得应该弥补你一下。” 许梔觉得,他不解释还好,他这么一说,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她对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就连失望的情绪都变得越来越淡薄,只是对这段所谓的友谊感到疲惫。 但考虑到许何平,考虑到自家公司的情况,她觉得现在还不到和梁牧之撕破脸皮的时候。 梁牧之也觉察到自己这话像是蹩脚的辩解,他偏过脸,想了想,道:“你乖有乖的好,当时是陈婧问我喜不喜欢乖乖女,我才会那样说,你別在意。” 许梔点头,“我没在意。” 她在意也没用,看清这一点,她反倒释然许多。 她好像是真的不在意,他心里却仍不舒服,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楚这种憋闷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一会儿去滑雪吧?”他提议,“这边好几个场地呢,可以玩几天。” 许梔考虑了下,答应了。 等下去了滑雪场,她想或许可以去找杨雪玩。 梁牧之从许梔房间出去,轻轻带上门,他恍然意识到方才的怪异感到底来源於哪里。 许梔和他说话时,就好像戴著个面具,显得非常假。 许梔这性子,平日里待人接物都很礼貌,但作为她最亲近的人之一,他知道她不是没有脾气。 可现在,她那种礼貌也用在了他身上。 她不再对他表达真实的情绪了。 他走过去坐在客厅沙发上,多少有些后悔方才在餐厅里说话肆无忌惮,但他是梁牧之,这后悔他不能表现出来。 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绪,陈婧走过来,直接往他腿上坐,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就去吻他,“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梁牧之手抚上她的腰,也在她唇上啄了下,“你收拾一下,等下我们一起去滑雪。” 陈婧说:“可是我以前没滑过欸。” “我和小梔子可以教你。” “太好了,我有两个私教!”陈婧笑起来,显得很开心。 梁牧之忽然想,像陈婧这样就很好,非常好哄,许梔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討人喜欢了。 陈婧一高兴,又去亲他。 梁牧之尚存理智,“这里还有小梔子呢。” “她在屋子里吃饭呢,又不出来……” 梁牧之也被勾得意动,由著她来。 许梔刚刚將饭菜从纸袋拿出来,臥室没有垃圾箱,她想要出门將纸袋丟掉,走到门口时,听见外面传来点响动。 “光天化日的,你都不知羞的吗?” 这是梁牧之调笑的声音,虽然他有刻意压低,但一门之隔,还是能听到。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吗?你又不喜欢乖乖女……” 许梔从门口折回床边的桌子那里,但是她觉得不够远,她又走到了窗口。 那些声音就几乎不可闻了。 她低头,发现手中的纸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捏得烂掉了。 陈婧那句“你又不喜欢乖乖女”到底还是戳到了她的心,或许她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在意梁牧之的想法了,但被人这样说,心里还是会难受。 她不知道梁牧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恨她,不然为什么一定要开一间总统套房让她也住这里,他非要这样折磨她吗? 她有一股衝动,想要不就现在衝出去,说自己另外开一间房吧,但是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梁牧之会生气,他那人掌控欲太强了,带著朋友出来玩,朋友都是听他安排。 现在她倒不是怕他生气,而是在想许何平的建议,在勾引和伺候之外,还有一条路,叫巴结。 她委曲求全,让这小少爷高兴了,会不会还能为自家公司求得一线生机,通过他让梁氏给许何平的项目融资? 客厅里,梁牧之和陈婧也没黏糊很久,他按住了陈婧试图摸进他t恤里的手,“你声音太大了,小梔子会听见……好了,再这样就停不下来了。” 陈婧很会撩,他確实有点儿失控。 “那就不要停啊,”陈婧又亲亲他脸颊,“反正我们是来玩的,玩什么都一样。” 上次在香港的酒店,她没能拿下这个男人,受到的打击不小。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她多少也发现了,梁牧之和许梔之间的关係有点儿微妙,一个没有血缘关係的妹妹,谁信? 梁牧之总管许梔亲热地叫小梔子,喊她都是连名带姓,他会因为许梔的事情心烦意乱,有时愁眉不展,这是个危险的讯號。 她也不喜欢许梔,她觉得许梔很绿茶,说什么发小……梁牧之邀约,许梔就来,不知道这男人有主的吗? 她承认自己这会儿是故意撩拨梁牧之,也是对一门之隔臥室里的许梔宣示主权。 都这样了,许梔还能住得下去吗? 梁牧之在她臀上轻拍了下,“我和小梔子说好了一会儿出去滑雪,你还是快去换衣服吧,不是很想快点穿你的滑雪服吗?” 陈婧想起梁牧之给她买的那套滑雪服和装备,立刻从他腿上下去,往主臥跑,“好的,我马上就换!” 梁牧之不由得失笑。 视线收回时,他目光在许梔臥室的门上定格片刻。 陈婧刚刚声音確实有点大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许梔听到…… 许梔很单纯,单纯到他觉得让她听到那种声音都是一种玷污。 这事儿太荒唐了,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他觉得自己没点儿自控力。 陈婧这性子和许梔截然不同,他猜想许梔如果真的谈恋爱,应该是很被动的那一种,毕竟她太乖了。 他忽然回忆起小时候,许梔曾经接触过一个特別严苛的家教老师,那个老师留的作业多到离谱。 许梔得熬夜才能写完那些作业,有一回她和他说起这事儿,眼圈都红了,小姑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梁牧之听完却很不屑,“那是家教,她留的作业你写不完就別写了,她能把你怎么样?倒是你,要是不满,可以把她换掉。有时候,你真没必要那么听话那么乖。” 许梔扁著嘴,“我和你不一样,我必须乖。” 梁牧之皱眉,“怎么就必须乖了?” “如果我不乖,或许就没人要我了,”许梔声音很小,“可你永远会被包容。” 第40章 我不能失去他,我必须和他永远在一起。 原生家庭会在一个人身上打下烙印,如果许何平不是个重男轻女的父亲,许梔或许不会这样逆来顺受。 但对於梁牧之来说,他很难想像不乖的许梔是什么样。 他已经习惯了她的顺从和乖巧,也因此觉得乏味无聊,但这话说出口就变了味儿,许梔说是不在意他那些话,但她真的不在意吗? 他自己都觉得,那话还是挺伤人的。 已经午后三点了,三人选了距离酒店最近的一个场地。 也是因为距离酒店近,这里人还不少。 礼貌起见,许梔没有立刻联繫杨雪,她打算先和梁牧之陈婧一起玩一会儿,再找个藉口离开。 然而,陈婧不会滑雪。 才换好鞋子装上滑雪板进场地,她就摔跤了,好在旁边有梁牧之扶著。 陈婧一点儿也不觉得尷尬,顺势就抱住梁牧之,“啊,嚇死我了,怎么这么滑啊,我都站不住。” 梁牧之笑话她,“你得用好滑雪杖啊,膝盖不要打那么直,滑雪看起来简单,里面也是有门道的……” 梁牧之同陈婧讲起滑雪技巧。 陈婧一直没鬆手,就抱著梁牧之,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许梔收回视线,“你们聊,我先去滑一圈。” 她转身,朝著远处山坡滑去。 陈婧和梁牧之腻歪成这样,她就是想要装模作样和他们玩一会儿都难。 她滑出老远才停下,从衝锋衣口袋里拿出裹著防水袋的手机,摘掉手套,给杨雪打了个电话。 不巧得很,杨雪不在这个场地,並且这会儿还有工作要忙。 许梔悻悻掛掉电话,收起手机,在雪地里发了一会儿愣。 梁牧之大概还在和陈婧搂搂抱抱吧……陈婧很擅长撒娇,她也看得明白,梁牧之还挺吃这套的。 她就不知道如何撒娇,就连对著父母她都没有撒过娇。 周围人很多,她却觉得很寂寞。 每次觉得孤独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梁锦墨。 他们在同一所学校的那些年里,他那个人一直是独来独往,她就没见过他有什么朋友。 所以他被梁牧之那伙人欺负的时候,就连个站出来帮他的人也没有。 儘管被人霸凌,但他的背脊永远挺得笔直,也没有逃避过上学这件事。 如果是她一定做不到,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內心。 许梔安静地想了会儿梁锦墨的事,最后想到了那个晚上,她被他压在身下,扣著腰…… 她的脸又燥热起来,不敢再想下去,转身折回入口处。 因为带著陈婧,梁牧之几乎一直在原地打转,许梔很轻易就看到了还搂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滑过去,梁牧之正哭笑不得,“陈婧,你这样一直搂著我,永远学不会滑雪,我都和你说了要领,你先照做,你得靠滑雪杖维持平衡。” “我不要,”陈婧嘟囔,“我都摔两回了!” 许梔正思忖要不要找个藉口跑路,梁牧之看到她,眼睛一亮。 “小梔子,你快来帮帮忙,这傢伙死活用不好滑雪杖,现在赖在我身上不下来了。” 许梔:“……” 她不情不愿,来到两人旁边,梁牧之对陈婧说:“不然这样,你把右手放开,慢慢搭在小梔子手上,找找平衡,至少先站起来吧。” 他循循善诱,陈婧勉强同意,抖著手去抓许梔的手。 许梔抬起手,让她借力。 “现在往前走几步,先適应一下这种感觉。”梁牧之又道。 陈婧走了两三步,就不愿再动,梁牧之劝了好一阵也没用。 她慢慢地放开了梁牧之的手,“我知道你烦我,算了,你先去滑一圈过过癮吧,我跟小梔子学一会儿。” 梁牧之不太放心,“你行不行?” “可以的。”陈婧两只手都抓住了许梔的手臂,看向许梔,“小梔子,你俩换班教我行吗?等他一会儿回来,你再去滑。” 许梔被陈婧抓著手臂,那种被不熟悉的人突破安全距离的不適感仍在,但她努力忍了。 她想,就当这是巴结梁牧之的一部分吧,她对梁牧之说:“没事,我扶著她,让她先慢慢適应,你要是想玩就先去滑一圈。” 梁牧之说:“那你们小心点,不然就站一会儿吧,我很快回来。” 他戴好护目镜就出发了,许梔看一眼那背影,回头对陈婧道:“我刚刚看到,这边好像可以请滑雪教练,我去帮你问问?” 陈婧摇摇头,“教练会给我压力。” 许梔没话说了。 陈婧:“没事,咱们慢慢走几步吧,我觉得我能行。” 说完,她一只手鬆开许梔的手臂,拿著滑雪杖,在地面上蹭了蹭,“我先学著用滑雪杖走路。” 许梔就这样,带著陈婧,以龟速往前挪。 走著走著,陈婧停了下来,大喘气:“紧张得我都出汗了。” 许梔没说话。 陈婧摘掉护目镜,看向她,“小梔子,你不高兴吗?” 许梔:“没有。” “我觉得你不高兴,”陈婧的目光带上些审视的意味,“是不是因为牧之刚刚在餐厅说的那些话?” 许梔沉默下来。 她敏感地觉察,陈婧的態度和梁牧之在的时候截然不同,她並不想再同陈婧聊下去,但现在两人站的这个位置,陈婧身后就是一个滑坡,她也不能甩开陈婧。 陈婧笑了笑,“其实你没必要太在意那些话,牧之对你怎么样,你心底有数,他对朋友太好了,好得让我羡慕,那次你晚上跑酒吧不接他电话,他找你一夜……” 许梔觉得这话意味深长,她忍不住蹙眉。 陈婧忽然问她:“你知道牧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她不解地看著陈婧。 “我本来活成了行尸走肉,但是他让我重生了,”陈婧眼神灼热,近乎痴狂,“所以,我不能失去他,我必须和他永远在一起。” 许梔刚想开口,就听见陈婧又说了一句:“你別怪我。” 她还没反应过来,陈婧就忽然鬆手。 许梔彻底懵掉了。 她根本没有抓住过陈婧,一直都是陈婧牢牢地抓著她的手臂,她只是配合,现在陈婧放手,她手臂上的重力瞬间消失。 眼前的一切像是慢动作,又很混乱——陈婧的身体迅速往后滑去,她身后是下行的滑坡,她鬆开了滑雪杖,滑雪板在雪地上打滑,很快,她彻底失去平衡,摔倒在雪地里。 又因为惯性,身体翻滚几圈,最后重重地撞在旁边的一棵杉树上。 四周有人惊叫,有反应快的已经凑过去查看陈婧的情况。 而许梔呆怔地望著远处倒在地上的陈婧,仿佛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第41章 梁牧之目不斜视,同她擦肩而过。 梁牧之接到电话赶回来时,几个滑雪场的工作人员正用担架抬陈婧出去。 许梔也已经摘掉滑雪板,跟著往出走。 梁牧之以最快速度摘了滑雪板,赶紧跑著跟上去,先看陈婧。 陈婧人很清醒,躺在担架上面色惨白,泪水涟涟,右手抱著自己左手手腕,看到梁牧之,先委屈地喊了一声:“牧之……我好疼。” “没事,这边有医疗中心,我们让医生先看看。”梁牧之安抚著她,“撞到哪里了?” “我的胳膊,还有背,都好疼……”陈婧呜咽一声,额角冷汗涔涔,“我感觉我骨头要断了……” 担架上了景区的车,梁牧之也坐上去,拉住陈婧的右手,满眼心疼,“没事的,我们很快就到了……你忍一下下。” 他的语气仿佛在哄小孩,另一只手摸了摸陈婧的额头。 车上空间有限,许梔眼看是没地方坐了。 不过,也没人问她,没人理会她,所有人都绕著陈婧转,包括梁牧之,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车子朝著医疗中心驶去,许梔站在原地,她这会儿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耳边迴响著陈婧最后的话,但却无法分析和思考。 她没有经歷过这种事,以前遇到的人,无论对她好坏,至少態度明明白白,陈婧却不一样。 医疗中心確实不远,就在酒店对面,许梔最终是步行走过去的。 医生给陈婧拍片,做了检查,得出的结论是,肱骨骨裂,轻微移位,左肩胛骨受到撞击,虽然没有骨裂,但是背部大面积瘀血,有很大感染风险,此外还有一些刮擦外伤,幸而没有伤到內臟器官。 这种情况需要手法復位,许梔刚要进治疗室的门,已经听见里面传来陈婧悽厉的惨叫声。 梁牧之哄著陈婧,“宝贝乖,你忍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许梔的脚步停在门口,面色有些恍惚。 陈婧在哭,呜呜咽咽。 许梔从治疗室退了出来,就站在门口。 不多时,陈婧肱骨做好固定,被移动病床送往病房,开始输液。 护士离开后,许梔站在病房门口,没进去,她听见病房里梁牧之和陈婧在说话。 梁牧之:“还疼不疼?” “疼啊,”陈婧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仍带著一点哭腔,“我以为我要死了……还好有你在。” 梁牧之握紧陈婧没受伤的右手,“医生说给你开了止痛药,加在输液里,一会儿就不疼了。” 陈婧含著泪点头,很乖的样子。 梁牧之这时才想起问她:“我让你在原地先练习站稳走好,你怎么搞的,怎么会撞到滑坡下面的树上?” “我……”陈婧別开脸,“你知道许梔不喜欢我,她好像很討厌我碰到她,那次在车里就是,我只是挽著她,她就凶巴巴地叫我鬆手……但是我走不稳,害怕嘛,抓她的时候可能用力了点,我没想到她那么排斥我碰她……” 她適时停顿,窥梁牧之脸色。 梁牧之面色铁青,唇线紧抿,气压极低,“所以,她把你的手甩开了,是吗?” 陈婧咬唇,“也不能怪她,我当时太慌了,滑雪杖也没拿好,不然其实不至於滑下去的。” 梁牧之眉心紧皱,“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 不多时,大概是由於药物作用,陈婧睡著了。 梁牧之並没有离开病房,他一直陪著陈婧,直到傍晚,他从病房里出来,走向护士站。 许梔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见他出来,立刻站起身。 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梁牧之目不斜视,同她擦肩而过,就像没有看到她。 许梔愣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 梁牧之去护士站是为了给陈婧安排特级护理。 一般来说,陈婧这种伤势实在没这个必要,但是梁牧之坚持。 护士站很快安排护士去了陈婧病房。 梁牧之从护士站折回病房门口,又看了一会儿陈婧,转身走过来,这才喊了许梔一声:“许梔。” 许梔心底咯噔一下。 他语气严肃,连名带姓地喊她,以前从未有过。 他盯著她看了几秒,才说:“我们出去再说。” 说完,他迈开长腿,往医疗中心外面走去。 许梔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 那会儿在病房门口,梁牧之和陈婧的话,她都听见了。 或许应该当时就衝进病房里和陈婧对峙的,但是当时她脑海一片空白,她甚至不能思考。 她不知道陈婧为什么要那样说,但在这里坐了一阵,她脑子缓慢转动,终於明白了陈婧口中那句“你別怪我”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在陈婧的计划之中。 许梔想明白,遍体生寒。 陈婧是觉得她对自己有威胁,所以非要挑拨离间,让她和梁牧之决裂。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完全想不到要怎么处理,但…… 她望著前面那高大的背影,梁牧之和她认识二十多年了,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就算不喜欢陈婧,也不会將不会滑雪的陈婧从斜坡上推下去,从小到大,她就连厌恶哪个人都是克制的,和別人吵架的次数都很少,更別说做这种伤害別人的事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医疗中心大门一侧的绿化带,梁牧之才停步。 他转过身,面向许梔,问:“陈婧怎么会从坡上滑下去的?” 许梔抿唇,深吸口气,才开口:“她一只手拿著滑雪杖,一只手抓著我的手臂,走到那的时候,停下来说了几句话……” 她略微迟疑了下,但最终还是將陈婧对她说的话完整复述给梁牧之,“她说完那句『你別怪我』,就忽然放手往后倒,然后就滑下去了。” 梁牧之垂眸,似乎是在思考,好一阵,他问:“所以,我让你带著她,但是你一直没有抓住她的手扶她,对吗?” 许梔一怔,隔了几秒,她低下头,声音小了些,“嗯。” “她滑下去的时候,你也没有拉她一把。” “我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许梔还是忍不住,激动地拔高了声音,“我被嚇到了,我想不到她会这么做!” 梁牧之掀起眼皮睨著她,“我也想不到,你知不知道陈婧多怕疼,护士扎针她都害怕,她会自己从坡上滑下去?她不知道摔下去会受伤吗?” 许梔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她心口发冷,“你什么意思?” 第42章 现在说出来,喜欢也变成不堪。 “陈婧从来没有介意过我和你的来往,”梁牧之盯著许梔的目光很冷,“哪怕那次我找你一夜,她也没有任何抱怨,还问我找到你没有,她说女孩子在外面过夜很危险,她还关心你的安危。” 许梔僵硬地站在原地,听到这些话,她只觉得荒唐。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你表达得挺明白的,上次在我车里,她主动示好,结果换来你冷言冷语,她挽了一下你的手,你就恨不得將她甩开,你是不是忍很久了?”他死死盯著她,“还是说,我说你是乖乖女很无聊,你就连这笔帐也算在她头上了?” 许梔攥紧双拳,身体有些不受控地发抖。 “我没有,”她咬牙,“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甩开她的手。” 梁牧之沉默下来。 他看到许梔红了的双眼,看到她苍白的脸,但是此刻,他脑中是病床上面无血色的陈婧。 许梔说:“梁牧之,你认识我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 她喉头有些哽,像是塞了一团,很艰难才继续说下去:“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以为你很清楚。” 梁牧之依然不语。 许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神仍倔强不服输,“是,我承认我不喜欢陈婧,我也承认我没有拉住她的手,因为她抓著我手臂,我以为她不会放手的,但是她放手了,她是自己滑下去的,我没有甩开她!” 梁牧之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无嘲讽。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许梔有些回不过神,“你笑什么?” 她在认真解释,她很努力想要自证清白,这很好笑吗? 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认识你二十多年,我也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你,但是最近……”梁牧之顿了顿,看她的眼神深了几分,“你总是做出一些我没法理解的事,一些在我看来,根本不是许梔会做的事,你和男人出去喝酒过夜,你叫梁锦墨哥哥,你没事找事地和我吵架,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许梔很想忍,但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地夺眶而出,顺著脸颊滚落。 梁牧之看到她的泪水,默了默,別开视线,“我说你是乖乖女,或许也只是我以为,不管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冲我来,陈婧是无辜的。” 许梔受不了了,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的视线完全模糊到看不清面前这个人的脸,究竟是谁变了啊?那么多年,那个每当她难过时都守在她身边,说有他在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啊? “全是我的问题吗?”她含著泪,却在笑,“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陈婧,但是为了和她约会,你拿我来做障眼法蒙蔽梁叔叔和梁阿姨,你口口声声说拿我当最好的朋友,当妹妹,可是我只觉得我是个工具!你利用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 她被气到发抖,哭著吼出了声。 而梁牧之安静站著。 这是景区的马路边,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以往许梔是最重体面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做出当街吵架这种事,但她现在顾不得了。 她快要崩溃了。 这一瞬,她甚至想要问他,为什么过去那么多年,总是开那些会娶她的玩笑,她想说她当真了,她想说她以为自己会嫁给他,她想说…… 她想说的很多很多,但是她害怕。 现在说出来,喜欢也变成不堪。 她已经够狼狈了。 梁牧之仍是冷静的,他说:“我以为你也会想过来玩的,夏天你不就说过到时候要来吗?我带你来也是错?” 许梔抬手,用手背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再抬眼时,看到梁牧之。 和她的歇斯底里截然不同,他显得很平静。 这衬得她简直就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她不想再吵了。 她闭了闭眼,眼泪又滚落下去,“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 半晌,梁牧之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我看到陈婧对你很热情,但是你一直很排斥她,我看到你对我充满不满,你说得对,或许这次,我確实不该带你过来。” 许梔用袖子擦眼泪,衝锋衣的衣料很硬,磨得她眼角生疼。 她擦完了,再开口时嗓子微哑,“你没给我房卡,房卡能借我用一下吗?我去拿我的东西。” 梁牧之:“我和你一起回房间吧,我要取一些陈婧要用的东西。” 回酒店的这一路,没有人说话。 刷卡上楼,许梔去自己的臥室里,关上门换掉衣服,她洗了把脸,將东西收拾好走出来,梁牧之坐在客厅里,正给陈婧打电话。 他只抽著空瞥了她一眼。 她没有跟他告別,直接过去按电梯下楼键。 一个人下楼后,许梔走出酒店,顺著来时那条马路,往景区大门口走。 天很快就彻底黑下来了。 路灯亮起,冬天夜晚的滑雪场温度很低,行人也少,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马路边。 除却变得清晰的脚步声,还有啜泣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流了满脸。 许梔没有擦,她固执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迎面过来一辆车,车灯晃眼,她低下头,车子將將过去,她抬起头,才走了两步,那车子又退了回来,就在她身旁减速,並降下车窗。 她望过去一眼,但视线太朦朧,只隱约看到是个男人。 梁锦墨蹙眉,许梔整张脸都哭了,还抽抽噎噎的。 他直接开了车门,“上车。” 许梔听到是他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所有委屈都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口,声音嘶哑:“锦墨哥哥……” 梁锦墨被她叫得,心口都是麻的。 他语气软了点,“外面冷,先上车。” 第43章 他说:「我今晚不走了。」 梁锦墨过来,也是为了滑雪场那个在线购票的小程序。 许梔上车后,好一阵才擦乾眼泪稳定下情绪,眼看车子是要往酒店方向开,她又想下去了,她说:“不然……我还是下去吧,我不想去这边酒店。” 她的嗓音瓮瓮的带著鼻音,梁锦墨直视前方,没有停车,“这边刚开业不久,晚上七点过后就不通车了,你现在去景区门口也没有车去市区。” 许梔低著头不做声了。 她也知道她走得有点晚,这里距离市区远,又是新开的景点,交通上还不太成熟,当时她脑子一热就往出走了,只是单纯的不想呆在酒店而已,她甚至不愿意在酒店另外开一间房,就是想彻底离开,离梁牧之和陈婧越远越好。 人生第一次被人这样冤枉,她真的被气坏了。 她鼻尖发涩,梁牧之好像就没有考虑过她走了会去哪里,能不能回到市区。 他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有信息,她很清楚,这一次和他们以往的矛盾都不同。 半晌,梁锦墨又开口:“我听这边的负责人提过,除了酒店,还有个区域有度假屋,我问问他能不能住。” 他单手戴上蓝牙耳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掛断后,车子调转了方向,许梔问:“那边能住吗?” “他说可以,我们过去看看,”梁锦墨道:“但是有点远,在景区最南边。” 许梔:“远没关係,我就是不想住在酒店。” 梁锦墨沉默片刻又开口:“跟梁牧之一起来的?” 许梔往皮椅里缩了缩,“不是我想来的……是我爸,我家公司不太顺,项目缺钱,我爸希望我能和梁牧之在一起,说两家结亲对他融资贷款有利,他下命令要我来。” 梁锦墨:“你没告诉他,梁牧之有女朋友了?” “梁牧之不让我说,”许梔低著头,情绪还是很低落,“他女朋友叫陈婧,是前两年北城落马的一个贪官的女儿,梁叔叔和梁阿姨还不知道她和梁牧之在交往,他们注重家族声誉,肯定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我要是告诉我爸,梁叔叔和梁阿姨很快就会知道。” 梁锦墨眸色暗沉,“你打算一直为梁牧之保守秘密?” 许梔望向车窗外,隔了几秒才道:“我不知道。” “我和梁牧之……这次可能就连朋友也做不了了,”她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又自嘲的笑,“陈婧今天在滑雪场从斜坡上滑下去摔伤了,她和梁牧之说,是我甩开她的手导致的,梁牧之相信了她,他……” 她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下去。 虽然要走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但她很清楚,今天是梁牧之赶她走。 梁锦墨没有再追问,车里安静下来。 滑雪场的度假屋目前不对外开放,南区的值班负责人从值班室出来迎接梁锦墨。 “小梁总,您来了,陈总和我说您想住度假屋,我和您说一下情况,您可能得委屈一下,目前我们收拾好的度假屋只有一间比较小的,是用作展示的样板间,其他大点的都还没完全收拾好。” 梁锦墨闻言,微微蹙眉,“有多小?” 那人望了一眼许梔,迟疑了下,“就……是针对单独来的游客那种的,定製的一室一厅高档彩钢房,不过您放心,內部的配套设施这些全都做好了的。” 梁锦墨侧过脸看向许梔,“住吗?” 许梔没有想到在这里找个除了那家酒店之外的住处这么难,她不好意思再麻烦梁锦墨了,对他说:“住吧。” 两人被带到这间小小的度假屋。 其实环境本身还不错,后现代简约风的装修,屋子被收拾得非常乾净,就连崭新的床单被褥都准备好了,就是有点冷。 负责人打开空调,说:“很快就暖和了,这边热水器也有的,想洗澡什么的也很方便,我们领导计划这个区域都投放这种度假屋,到时候会有面向情侣的,一家三口的,还有上下两层,几居室的那种……” 负责人和梁锦墨聊起景区的建设规划,许梔则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等她折回客厅,梁锦墨已经打发走了那个负责人。 他拿著手机在讲电话,她听了两句,感觉那头似乎是周赫。 等他掛了电话,她问:“你要去找周赫吗?他是不是跟杨雪在那边酒店里?” 梁锦墨的脸有点黑,“他们在酒店房间,五个人已经都喝多了。” 他是来找周赫谈工作的,但和醉鬼怎么谈。 许梔想起杨雪和周赫,说:“周赫和杨雪……他俩应该挺合拍的。” 梁锦墨將手机放进衣袋,看向她,“你一个人可以吗?” 许梔愣了下,点了点头。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梁锦墨:“这里只能住一个人,我去酒店了。” 许梔还是点头。 梁锦墨往外走,她跟著到了门口,看他拉开门,她出声:“锦墨哥哥。” 他步子顿了下,回头。 她咬咬唇,说:“谢谢你。” 梁锦墨叮嘱:“虽然这边有保安,但毕竟是不对外开放的区域,人比较少,你把门锁好,落地窗的帘子也拉好,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 许梔说:“好。” 梁锦墨走出去,並带上了门。 许梔站在落地窗窗口,望著他离开的方向。 这里就连路灯都没开几盏,很快,男人的身形就隱没在黑暗之中。 许梔的肩膀垮了下去,景区规划的冰雪城还没建起来,从这里正好看到的就是那一片被规划的空旷区域。 忽然之间,她觉得她像是一个人站在旷野之中,整个世界似乎都將她拋弃了。 梁锦墨回到车上,没有立刻开车。 他降下车窗,点了支烟,望向车窗外,看的是度假屋的方向,但…… 视线被值班室阻隔,从这里是看不到许梔住的那间屋子的。 还在开发中的区域很荒凉,光线也黯淡,他的眼眸讳莫如深。 烟抽一半,他按灭了,从车內置物箱里取出一个纸袋。 他下了车,锁好车,拎著纸袋,朝著度假屋走了回去。 靠近度假屋,梁锦墨放慢脚步。 帘子没有拉,屋子里的光线透出来,客厅里的一切一览无遗。 他看到许梔坐在沙发上,弓著身,脸埋在掌心里,肩头不停地颤抖。 他的脚步顿住,不远不近地,他就这样安静地注视著屋子里哭泣的姑娘。 时间感变得很模糊,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指尖变得冰凉,他迈步走到了门口,抬手搭上门把,转了下,门就开了。 他让她锁门拉帘子,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屋內许梔一惊,立刻抬头看过来。 看到是梁锦墨,她鬆口气的同时,又万分窘迫,站起身,用手背胡乱擦了一把脸,“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梁锦墨走进来,將纸袋放茶几上,然后过去锁了门,並將落地窗的帘子全都拉上了。 这才回头看著她,说:“我不走了。” 第44章 他忽然问:「还想和梁牧之在一起?」 许梔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今晚不走了,”梁锦墨走过来,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我睡沙发。” 许梔愣愣的,“为什么?” 她睫毛上还掛著泪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梁锦墨的手轻轻攥了下,心想这让他怎么走。 他说:“过去也谈不了工作,周赫喝多了。” 许梔觉得,这不能算是留宿在这里的理由,但…… 这屋子还是人家找的,她也不好意思过河拆桥赶他走。 他睡沙发她睡臥室,想想也和之前在酒店的套房里差不多,好像没什么可矫情的,但感觉就是有点微妙的不一样。 梁锦墨视线指了指茶几上的纸袋,“我出城的时候买了盒饭,没吃过,这里微波炉可以热一下,你吃点东西吧。” 因为陈婧,她整个下午就没消停过,他猜她也没吃饭。 厨房和客厅一体,完全是开放式,许梔拿著盒饭过去热,混乱的思绪慢慢沉淀。 梁锦墨来了,她没了继续哭的情绪,而且…… 那种被全世界拋弃的感觉,也因为他的到来,而消失了。 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微波炉“叮”的一声,定时到了,许梔打开微波炉,心不在焉地伸出手。 “小心!”梁锦墨从沙发起身快步走过来,但还是迟了。 许梔的手指在碰到塑料餐盒的第一时间就缩了回去,她倒抽口气,被烫得差点尖叫。 梁锦墨拧眉,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洗菜台前,打开水冲她被烫红的手指。 冰冷的水流缓解了被灼伤的疼痛,片刻后,许梔才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很曖昧。 男人站在她身后,右手握著她的右手在水龙头下面冲,左手从她身子另一侧绕过来,调整了一下水流大小。 她整个人被笼在他怀中,小小一只。 她立刻就紧张起来,一瞬间,之前那个酒醉的夜晚所有回忆都涌入脑海。 其他思绪全都被赶跑了,她想起了那一晚回去,她失眠了一阵,后半夜还做了个梦。 她梦回她在沙发上,梁锦墨身下的时候,只是梦中的他真的亲下来了…… 这几天她都不敢回想这个羞耻的梦境,她从来没发觉,原来她这么饥渴的吗? 心跳鼓譟著,她连指尖的疼都感觉不到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被碰触的地方—— 男人握著她的手,轻轻摩擦的衣料,他的胸膛几乎抵在她背部。 她又闻到了带著冷调的木质香,混合淡淡的菸草味。 这是一种令她心跳失衡的味道。 “还疼么?”他忽然开口。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就响在耳畔,许梔觉得耳根发麻,她瓮声道:“还……还好。” 梁锦墨却没鬆手。 水还在流。 她听见他说:“你该小心点。” 男人说话时,胸腔的微幅震动,她都能感觉到。 她没有说话,本能地缩了缩身子,结果却抵靠他更紧。 她根本无处可去,她应该开口,让他放开她的。 但是她没有,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不能思考。 他忽然问:“还想和梁牧之在一起?” 这个问题倒是不需要思考,她摇头,“怎么可能。” 他用左手关掉了水。 房间安静下来,他握著她手的手收紧了一点,又问:“那考虑其他人吗?” 许梔觉得,被他触碰到的右手都开始发烫,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心跳越来越快,像是要跳出胸膛。 就在她全身都紧绷的时候,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一室静謐。 梁锦墨放开了她的手,並后退拉开距离。 许梔再次感受到那种很微妙的失落,她呆怔两秒,才意识到,响铃的是她的手机。 她慌慌张张走去沙发边,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翻出手机。 来电的是许何平。 这通来电將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她很清楚许何平这个时候打电话是要问什么,大抵不过是问她和梁牧之发展是否顺利。 她和梁牧之不但没有发展,关係还恶化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 她没有接电话,按了静音。 回头一看,梁锦墨已经將盒饭端过来,放在茶几上,见她没有接电话的意思,他说:“先吃东西。” 盒饭就一份,毕竟他来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遇到她。 塑料餐盒分上下两层,许梔动手將饭也分成了两份,又把一份推到他面前,“一起吃吧。” 梁锦墨没有推拒。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分食了一份快餐。 吃饭的过程很安静,许梔感觉自己整个下午淒悽惶惶的心,好像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等收拾掉东西,时间也晚了,许梔准备洗漱,从包里拿出洗漱用具的时候,她想起一件事儿。 梁牧之至今还拿著她在学校的那些行李,原本说好这次让她拿回去的。 她在洗手间洗脸,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又肿了。 以前的梁牧之会让她觉得自己有了依靠,但现在,他总让她哭。 这段友谊,好像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她这会儿冷静下来,居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梁锦墨,起码没有落得无处可去的境地。 洗过脸出去,许梔和梁锦墨打了声招呼,就去了臥室。 关上门换过睡衣,上了床,她拉开被子,想起一件事。 梁锦墨睡沙发,好像没被子…… 她纠结了几分钟,下床拉开门,去客厅,看到梁锦墨也已经洗漱完,正要在沙发上躺下。 这沙发很迷你,也就一米五六的长度,她目测梁锦墨有一米八出头,睡这里,实在很憋屈。 她建议:“不然你睡床,我睡沙发。” 梁锦墨捞著自己风衣外套,准备盖这个,说:“没必要。” “有的,那个……”许梔用手对著沙发,横著比划,“你比较长嘛。” 梁锦墨愣了愣,睇向她,眼神有些复杂。 第45章 她的脑子全都被梁锦墨占据了。 许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迅速就get到了梁锦墨的脑迴路,她的脸一下子涨红,“我、我是说,你比较高!” 她真想给自己两巴掌,这张破嘴! 梁锦墨默了默,“你和谁说话都这样么?” 许梔:“不是的!” “那就是只对我开黄腔?” 许梔要疯了,复读机一样重复:“不是的!” “那就是……”梁锦墨顿了下,“对著別人也开?” “啊!”许梔抓狂,“我是说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的意思是你身高比较高,是高!” 她臊得慌,“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你脑子里才都是黄色废料呢!” 梁锦墨也不接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双眼。 许梔感觉自己简直无处遁形,触及男人视线,她赶紧別开目光躲闪。 但很快她又察觉不对,再看回去。 梁锦墨唇角浅浅勾起,眼底也淬了不易觉察的笑意。 “你……你笑什么,你……”许梔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她已经彻底忘了自己出来是要做什么的,转身就往臥室跑,“你好討厌啊,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臥室的门被关上了,声还挺响。 梁锦墨坐在沙发上,脑中还是她小脸通红的模样,他低下头,忍不住又笑了。 许梔返回臥室,这下好了,她確实不再想有关於梁牧之和陈婧的那些糟心事,因为她的脑子全都被梁锦墨占据了。 他这个人看著清清冷冷的,怎么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也那么多啊,她又羞又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 外面安静下来,就连灯也被关掉了,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在黑暗里悄悄起身。 这床上除却被子,还有一条崭新的毛毯,她拿著,躡手躡脚地走到客厅沙发跟前。 房间很安静,她听见了男人的呼吸声,梁锦墨应该是睡著了。 这里太暗,她看不太清,抖开毛毯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又站了两秒,確定他没被吵醒,她做贼一样,又悄悄回到了臥室。 这下总算安心,她闭上眼,困意很快袭来。 这个夜晚,梁牧之並不好过。 做少爷做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照顾过人,陈婧躺在病床上一会儿哼哼唧唧喊疼,一会儿要喝水。 这些不是特级护理的工作范畴,梁牧之被折腾半宿,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就是想要砸钱找护工都不行。 陈婧也看出他有些疲惫,適可而止地安静下来,不多时又睡著了。 梁牧之在陪护床上躺著,毫无困意。 他想起下午许梔离开之前对他的控诉,她哭泣的脸,颤抖的双肩。 她走的时候有点迟了,回市区的可能性不大,他猜测她应该会在酒店另外开一间房。 是他带她来的,也是他將她赶走了。 他闭上眼,心口窒闷,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理解,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冷静下来回顾,里面疑点也確实不少,许梔那个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但…… 陈婧怎么可能会自己摔下去?她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很包容的女朋友,从来不介意他和许梔往来,许梔说她在摔下去之前说的那些话,对他而言完全没有可信度。 思考不出结果,直至凌晨,梁牧之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早上起来之后,他同陈婧打商量。 这里毕竟是景区医疗中心,很多事都不方便,他建议回市区。 陈婧这个伤,没必要住院,请个住家的特级护理,加上一个保姆,问题应该就都解决了。 陈婧也没反对,不过梁牧之没立刻动身,他和陈婧说要去滑雪场找个人,然后短暂离开了一下。 他去的是景区总安保部。 这里有滑雪场的所有监控视频,他直接去找了安保部部长。 安保部部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听梁牧之表明身份和来意,有些诧异,“刚刚小梁总带著个姑娘过来,正在看昨天滑雪场的监控视频呢,他们要看的也是梁少您说要看的那个场地。” 梁牧之一愣,“小梁总?” “对,就是……”安保部部长顿了顿,话说得小心,“在梁氏上班的那位。” 梁牧之面色铁青。 这些人叫他是“梁少”,叫梁锦墨是“小梁总”,明明他才是梁氏正统的继承人。 梁锦墨当初要进梁氏的时候,他很不爽,曾问过梁正国为什么要让梁锦墨进公司,天知道这人安的什么心。 梁正国当时反问他:“那你进公司?” 他当然不愿意,他没玩够,不乐意像梁正国一样成天忙碌。 梁正国说:“你不进,总得有家里人进去,活儿得有人干。” 於是在他脑中,对梁锦墨的定位就是个干活的,他也一直没有问过梁锦墨在梁氏是什么职位,没想到才两年多时间,梁锦墨已经被人以“小梁总”相称了,说明职位不低。 他觉得得回家找梁正国谈谈。 不过眼下还有个问题,梁锦墨为什么要看昨天滑雪场的监控视频?还有他带著的姑娘是谁? 他心底隱隱有预感,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虽然许梔那次当著他的面,跟著梁锦墨走了,但他认定那是她赌气,为了刺激他刻意为之。 毕竟过去这么些年,他和许梔无话不谈,从没听她提过梁锦墨。 小时候他撕梁锦墨的课本泄愤,许梔甚至还在旁边帮忙。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看都扯不到一块儿去。 他决定去监控室探个究竟。 安保部部长安排人带梁牧之过去,监控室门被推开,梁牧之站在门口,看著里面的人,一时间顿在原地。 他的拳头缓缓攥紧了。 整个滑雪场的监控都在这里,房间很大,有工作人员坐在操作台前看实时监控,而梁锦墨陪著许梔在房间一侧的电脑上看昨天的监控视频。 来看监控是许梔提出来的,到底还是不甘心蒙受不白之冤。 梁锦墨带著她来这里,有他的身份在,他们很轻易就进来了。 只是监控很多,需要细细找,眼看要找到,监控室里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许梔听见声响回头,看到梁牧之,微怔了下。 四目相对,梁牧之一眼看到她眼睛还是红肿的,明显是哭过许久。 他感觉心口被蛰了一下。 第46章 梁牧之,我和你的二十年,昨天就算是完了。 梁锦墨也看到了梁牧之。 不过他和梁牧之几乎没说过话,此时见面,依旧像是陌生人,他低下头,继续看监控画面。 许梔也只是在最初看到梁牧之时愣了愣,很快就回神,转过脸也继续看监控。 她没有和梁牧之打招呼。 梁牧之面色紧绷,他这样的少爷,没被人这么落过面子。 梁锦墨忽然指著电脑画面一处,“这里,这应该是你们进场的时候。” 许梔也看到了,注意力集中到了监控画面上。 梁牧之一言不发,走过去,在他们身后站定,他从这里看到了电脑画面。 许梔往后一点一点拖进度条,很快找到梁牧之去滑雪时,她跟陈婧站在坡道上方的画面。 然而,这个监控拍到的角度是她侧后方。 只能看到陈婧往后滑下去,却看不到两个人的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许梔背脊僵硬,她知道梁牧之也在后面看著这些监控。 她在这个场地的其他几个画面里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更好的角度了。 滑雪场中心地带为避免屏障挡人,根本没有那么多可以安监控探头的地方。 她扶著额头,看著那段视频里,陈婧贴近她耳边的画面,就是这个时候,陈婧说了那句“你別怪我”。 但是监控是无声的,她没有办法向梁牧之证明这一切。 气氛死一样沉寂。 很久,许梔放开了滑鼠,侧过脸对梁锦墨说:“我们走吧。” 梁锦墨:“不看了?” “嗯,找不到有用的画面。”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时,看了梁牧之一眼,“这件事只能这样了。” 梁锦墨也从椅子上起身。 许梔刚迈步,手腕处一紧。 梁牧之握住她的手腕,说:“许梔,我们谈谈。” 许梔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还要继续指责她吗?她面无表情反问他:“你昨天还没说够吗?” 梁牧之拧眉,瞥了梁锦墨一眼,又问许梔:“你怎么又和他搅合在一起?” 许梔没有想到他的关注点居然会这么偏,她语气平静:“这和你没有关係。” 梁牧之闻言,火气又在心底涌动,他盯著许梔的眼神转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好像对她很失望,此时此刻,她居然有些麻木了,就连爭辩的力气都没有,她道:“人都会变。” 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態度让梁牧之更受不了,他將她的手腕攥得很紧,拽著她往监控室外面走。 许梔觉得疼,扭动手腕,却没能挣脱。 梁锦墨追了出来,在楼道里拦住梁牧之,眉目冷沉,说:“她不愿意跟你走。” 梁牧之看著他,讥讽地笑,“你算什么玩意,也敢拦我?別以为你在公司里干活,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我要让你滚出梁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许梔闻言就有些慌了。 她不能连累梁锦墨,她咬咬牙,对梁锦墨说:“没事……这里不方便说话,我就出去和他说几句,我马上回来,你等我一下。” 梁锦墨蹙眉,刚想说什么,梁牧之又拖著许梔继续往出走。 梁锦墨抬手,拦住梁牧之,“你先放手。” 梁牧之面色冷厉,攥著许梔的手更用力。 许梔觉得腕骨都快碎了,她实在忍不住,“梁牧之,我已经答应和你出去说话了,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要废了我一只手才够你给陈婧泄气!” 梁牧之恍然回神。 他知道自己太用力了,许梔脸色都变得煞白。 但他从来不会低头,放开手的动作,也像是嫌弃地一把扔开她手腕。 许梔摸著自己发红的手腕,和梁锦墨说:“你先去忙吧,我等下给你打电话。” 梁牧之觉得荒唐,这两个人在他面前居然还黏黏糊糊的,他们很熟吗? 他迈步往出走,甩下一句:“许梔,来拿你的行李,不然我就扔了。” 梁锦墨欲开口,许梔已经去追梁牧之了。 他迟疑片刻,也跟著往出口走去。 梁牧之走得很快,许梔在后面小跑。 他没有回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將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她想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这小少爷也不是她愿意委曲求全就能巴结的。 梁牧之一路走到了酒店停车场,他回头,看到许梔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她挺住步子,呼吸仍急促,没说话。 “梁锦墨一直看我不顺眼,”他开口,“他想报復我,才会靠近你,你呢,你也是想报復我?你凭什么?陈婧的手受伤,我还没和你算帐,现在你跟那个私生子混在一起,你是作为我的髮小,想打我的脸么?” 许梔勉强缓过气,深深看一眼梁牧之,她已经不想再去和他爭辩陈婧受伤这件事到底是谁的责任,他不会信她。 她道:“如果你说完了,能不能把行李还给我。” 梁牧之用车钥匙解锁,但没立刻拉开后备箱,他靠著后备箱那里,盯著她,面色不善,“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本来我觉得大家以后相安无事就好,你现在站在梁锦墨那边,是想做我的敌人?” 许梔沉默片刻,开口时,语气郑重:“锦墨哥哥是我的朋友……” 她顿了下,“很重要的朋友。” “多重要?”梁牧之嘲讽,“比我和你二十多年的交情还重?” 许梔抿唇,忽然就笑了,只是笑容很淒凉,“梁牧之,我和你的二十年,昨天就算是完了。” 梁牧之面色一凝,心口像是被捅了把刀子。 他喉结滚了下,双拳紧攥,骨节泛白,但仍不愿意放下骄傲,冷嗤了声,“挺巧,我也这么想的,我的朋友至少不能伤害我女朋友,也不能和我家的私生子混在一起,那傢伙身上血都是脏的,你成天和他一起……我现在看著你,也挺噁心的。” 许梔被这话刺得面色惨白,忽然之间她意识到一件事。 梁锦墨在梁家,就是听著这样的话过来的。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反击过,但是就现在,此刻,她忍不了。 她一字一句,语气无比坚定:“锦墨哥哥不是第三者的孩子,他是无辜的,他是被你霸凌的受害者,他在逆境里成长却自强不息,对我存有善念,而你,你只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紈絝,除了玩你还会什么?” 梁牧之愣住了。 许梔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他的脑子甚至没法消化她这些尖锐的话语。 “你和陈婧挺合適的,以后让她陪著你继续玩吧。”许梔笑了笑,她拿出手机,刪除了梁牧之的微信和电话,並將屏幕给他看,“我祝你们天长地久,梁牧之,有些事情到此为止了,以后我会儘量避免出现在你面前,希望你也一样。” 第47章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 梁牧之僵硬地站在原地,他脑子这会儿是不转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和许梔为什么要为了梁锦墨而爭吵? 这样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 他甚至都没有和许梔再追究陈婧受伤的事,只是说了梁锦墨几句,可她当著他的面,刪除他的联繫方式,一副要和他绝交的架势。 绝交……绝得了吗?两家还是邻居,从爷爷那一辈到父辈,已经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他脑中混乱,只是不断地想,许梔就为了那个私生子,居然要跟他一刀两断。 许梔收起手机,问他:“我能拿行李了吗?” 真可笑,这行李还是因为他坚持要去学校接她,才放在他后备箱里的。 回顾过去二十多年,他就没有碰过这样的冷钉子。 他转身打开后备箱,將拉杆箱拖出来的动作堪称粗暴。 那箱子被他一把摔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他压抑著情绪,咬牙切齿道:“滚。” 许梔真是受够了,这少爷居然拿一个行李箱泄愤。 她也不想同他再计较这些,弯下身,拉住拉杆箱,然后站起,转身利落走人。 快走到停车场出口,她一眼瞥见梁锦墨。 原来他跟过来了,是不放心她吗? 她冲他笑了下,示意自己没事。 梁锦墨沉默著走过来,直接拉过她手中的箱子,“走吧。” 並肩而行的两道背影那样刺眼,梁牧之遥遥望著,直到再也看不到。 他一脚重重地踢在自己的车尾,骂了一声“操”。 他真的快被许梔气死了,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处处与他作对。 一定是梁锦墨,是梁锦墨怂恿许梔,这也许是一种报復,他攥紧拳,脑中隱约浮现了一个念头。 从停车场离开,许梔的肩膀立刻垮下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她萎靡不振,一直一言不发,梁锦墨做主,带著她去酒店先找杨雪。 杨雪一看到许梔这个憔悴的样子都被嚇到了,赶忙问许梔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和小梁总在一起。 许梔也没隱瞒,一五一十和杨雪说了。 杨雪比她还气,攥著拳头,“那个陈婧有病吧!你又没和她抢梁牧之!明明是梁牧之一直缠著你!” 许梔眼底一片颓然,“没事,他以后应该不会再和我有来往了。” 为了陈婧,他毫不留情地將她赶走。 他还同她提什么二十多年的交情……二十多年,他对她就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气死我了,”杨雪还是愤愤不平,“你被带来滑雪场本来就是被梁牧之利用,你都没和他们计较,现在他们还冤枉你!” 周赫在旁边跟著听八卦,这会儿也听出点儿门道来。 看样子,许梔和梁锦墨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梁牧之还有不少牵扯。 他给梁锦墨使了个眼神。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店標间,来到楼道尽头。 周赫憋不住话,直接问:“许梔和那个梁牧之什么情况?” 梁锦墨:“她不是都说了?” 周赫说:“我是不希望你再惹上什么事儿,虽然作为兄弟我挺想你脱单的,但女人多的是。你在梁家身份本来就敏感,要是因为许梔,在梁氏內部再树敌,就很麻烦。” 梁牧之如果想来梁氏,就跟玩儿一样,况且他是正统继承人,到时候梁锦墨的处境就很难说了。 梁锦墨点了支烟,语气淡然:“兵来將挡,水来土掩,再说我也不是非要呆在梁氏。” 周赫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的意思是,为了许梔你可能会放弃你现在在梁氏的一切吗?” “我做的一切都只为我自己,”梁锦墨望著窗外,“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离开,但如果要走,团队我自有安排。” “我不是说这个,唉……”周赫有点鬱闷,又问:“许梔有那么重要吗?” 这次,梁锦墨似乎是思考了一阵,才回答:“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 午饭一伙人是在酒店的餐饮部吃的,这中间,梁锦墨和团队其他几人算是开了个小会,主要是针对滑雪场的线上小程序。 许梔坚称自己没食慾,没有跟著他们下去,而是留在杨雪的房间里,她怕万一去酒店餐厅会遇到梁牧之。 她在房间里发愣,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忽然有人敲门。 走过去开门一看,来的是酒店服务生。 服务生来送餐,顺便给了她一瓶冰水,说:“这是小梁总交代给您的。” 许梔接过东西折回房间,手机很快收到梁锦墨的微信: 吃过东西用冰敷一下眼睛,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许梔心情有点复杂,吃过饭,她平躺在床上用冰水敷眼睛,心想,最近她的生活里,梁锦墨好像无处不在。 他看著冷冰冰的,但是在细节上,他给她的关心是她从前没有体验过的。 思绪很自然地就回到了昨晚,在小小的度假屋里,男人站在她身后,手握著她的手,问她会不会考虑其他人。 他说的其他人,是指……他自己吗? 总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她也曾经伤害过他,还不止一次。 梁牧之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梁锦墨一直看我不顺眼,他想报復我,才会靠近你。” 如果梁锦墨真的是为了报復…… 思考忽然中止,因为她听见有人拿门卡开门,“嘀”的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了。 “杨雪?”她闭著眼,冰水覆在眼睛上面,不太想动。 来人没说话,脚步声靠近。 许梔觉察不对,杨雪步子总是轻快,且咋咋呼呼,不可能进门不说话。 在那人俯身凑下来时,她一把拿掉矿泉水瓶,欲起身。 梁锦墨正好一手撑著床弯下身,许梔起得猛,差点撞上他的脸,才堪堪停住。 四目对视,许梔感受到男人的呼吸,那张熟悉的俊脸在眼前放大,她心跳漏了一拍,支吾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她以为他会后退拉开距离,然而没有。 总不能她再躺回去吧,她混乱地想著,又想他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紧张,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下。 男人墨黑的眼眸微垂,视线从她微肿的双眼往下,落在她的唇瓣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意到他这么细微的动作,顿时心跳如鼓,就连呼吸幅度也变得轻缓。 第48章 梁锦墨吻上她的唇,轻柔辗转。 酒店房间一片静謐中,许梔脑中回闪过她梦中的一幕: 梁锦墨吻上她的唇,轻柔辗转,非常温柔。 她没有接过吻,加上那是梦,自然没有实感,但她渴望被人温柔以待,也渴望被人需要,她模糊地意识到,如果那个人是梁锦墨,她可能…… 不会拒绝。 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就在她甚至想闭眼睛的时候,男人抬起手,忽然抚上她眼角。 原来不是要亲她,她怪自己自作多情,但,眼角处的皮肤因为男人粗糲的指腹摩挲,而有些发烫,就连脸颊也开始升温。 她的心还是跳得很快,却没有躲开。 梁锦墨终於开口:“下午我们要去找景区营销部的人谈事,他们先过去了,我回来取东西,顺便看看你。” 许梔抿唇,想问他为什么要来看看她? 但她怂得很,不敢问。 要么人家根本没想那么多,完全是顺便来看看朋友,要么…… 如果他给出其他答案,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反应。 两个人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纱,但衝破这层桎梏,她也不確定等在她前面的到底是不是深渊。 可是身体又很贪恋,男人指尖的温度熨著眼角,看她的目光专注。 曖昧的气氛在屋內流转,片刻,梁锦墨收回手,“你一个人可以吗?” 这问题她从他这里听到过不止一次,他好像总將她当成小孩。 “没事,我……”她顿了顿,“我真的没事,昨天確实很难受,但现在已经想通了,既然我没法自证,那么对不相信我的人说再多也是白费力气。” 不过,被梁牧之说噁心,眼看著自己的行李箱被他扔在地上,这些事还是挺扎心的,她就没有这么灰头土脸过。 梁锦墨后退,同她拉开距离,“那你下午在酒店休息,要是还不想住这里,晚上我送你再去度假屋。” 许梔迟疑,“那个……” 她其实有点想走,虽没有昨天那么急迫,但依然不是很想留在这个有梁牧之和陈婧在的地方。 梁锦墨睨著她,一眼看穿她的想法,说:“我今天有点忙,明天我们一起走,行吗?” 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就应了,“那……好吧。” 等梁锦墨离开,许梔將脸埋在枕头里,恨自己没出息。 以前杨雪老说自己对帅哥的任何要求都没有抵抗力,她还不能理解,但现在她好像明白了…… 梁锦墨那张脸,也是挺有杀伤力的。 下午一个人无聊,许梔打开拉杆箱整理自己的东西。 拉杆箱一个角被梁牧之摔得凹了下去,已经不能用了,好在里面东西没有受影响。 对她来说,这里面最重要的是一件白衬衣。 梁锦墨借给她的那件。 因为这件衬衣,顶著梁牧之的谩骂她也得把箱子拿回来。 虽然衬衣已经洗乾净了,但她至今没有还给梁锦墨,一想到她贴身穿过的东西他也可能会穿,她拿不准主意要不要重新给他买一件。 抱著这件衬衣,许梔想了会儿梁锦墨的事情,迷迷糊糊在床上睡了一阵。 再睁眼,是被手机吵醒的。 许何平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电话那头毕竟是自己亲爹,许梔硬著头皮接起电话。 许何平在那头问:“昨晚怎么不接电话,你昨晚是不是在牧之房间里?” 许梔想,如果告诉他,她昨晚和梁锦墨住一起,他怕是要疯。 对於梁锦墨这个私生子,许何平曾经评论,搁在古代这就是庶出,没资格和嫡子爭东西。 她目前没胆子直说,只道:“没有,当时没听见。” “没听见不会今天回电话?”许何平语气不善,“和牧之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进展没有,倒退是有的,许梔压著烦躁,说:“爸,梁牧之真的不喜欢我,他说他不喜欢乖乖女。” “他喜欢什么样的,你就做什么样的,”许何平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行你看他以前有没有喜欢过姑娘,你直接有样学样,这难道要我教你?女人浪荡点才能取悦男人。” 许梔像是挨了一记耳光。 她不知道许何平作为一个父亲怎么能对女儿说这样的话,半晌,她生硬道:“我学不会。” “学不会就直接去牧之房间脱了衣服,男人没有几个会拒绝,只要你们睡了,他必须娶你!”许何平语气极重,“別忘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我们许家,还有公司数百人的生计!” 许梔脸上没了表情,许何平后面的话,她已经没有在听了。 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掛断的,空房间里,许梔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抱著自己,忽然对一切都无比厌倦。 如果没有出生就好了,她想,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 她没有再哭,眼眶乾涸,眼泪好像已经流光了。 梁锦墨一伙人在景区的营销中心度过了整个下午,晚饭也顺便在这边和营销部的人一起吃。 饭桌上,杨雪想起许梔,拿出手机说:“我给梔子点个餐送房间吧,她中午没食慾,到晚上多少应该吃点。” 梁锦墨看她一眼,“我已经点过了。” 杨雪一愣,跟著收起手机,竖起大拇指拍马屁,“还是小梁总想得周到。” 周赫也看了梁锦墨一眼,心情有点复杂。 商务应酬,自然而然开始喝酒,好在没喝多久,营销中心的人就攒局说晚上要打麻將。 周赫和杨雪一听,瞬时沸腾,三下五除二吃过饭,就要去酒店的棋牌室。 梁锦墨没跟他们一起,他再次跟杨雪要了房卡,去楼上找许梔。 这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他刷卡开门,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手摸到灯的开关按下,房间里瞬间亮了。 他闻见了淡淡的酒气,抬眼,就见许梔坐在靠著窗口的沙发上,手里拿著一罐打开的啤酒,问他:“喝吗?” 她这会儿的状態看起来还不如午后那阵子,髮丝散乱,眼睛不肿了,眼神却有些涣散。 標间窗口是一张小圆桌和仅能容纳一两人的小沙发,圆桌上摆了一堆罐装啤酒。 酒是服务生送餐来时,许梔才想起要的,此时她刚刚打开第二罐,醉谈不上,就是微醺,神经还有点儿异乎寻常的亢奋。 梁锦墨没接话,她也不在意,又问:“杨雪和周赫他们呢?” “他们去打麻將了。”梁锦墨眉心紧蹙走过来,看到旁边电视柜上面摆著他点的餐。 看来她没吃饭就开始喝酒了。 明明他走之前,她还一副很豁达的样子,说自己没事。 他沉默几秒,在沙发上坐下来,问:“喝酒会让你好过一点?” 许梔想了想,说:“啤酒没有你给我的果酒好喝,但……我也不是想喝醉,不是想耍酒疯,我就是……” 她话说得磕磕绊绊的,“我觉得,每次喝了酒,我就不是我了,我就不用做许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表达清楚没有,问他:“你能懂吗?” 梁锦墨也开了一罐啤酒,“至少应该先吃饭,不然胃会不舒服。” 许梔沉默地喝酒,好一阵,她忽然笑了:“只有你会在乎这个。” 梁锦墨:“什么?” 许梔:“我的胃舒不舒服。” 梁锦墨不语,也安静喝酒。 许梔忽然问:“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酒精麻痹了神经,又或许是许何平下午那通电话刺激到她,此时她说话有种不管不顾的劲头。 她想做乖乖女有什么好,前怕狼后怕虎,最后也落不下什么好,还不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梁锦墨侧过脸,注视她双眼,“你清醒吗?” “还可以,你现在说什么,明天我肯定记得。”她又喝了一口酒,涩意在口中蔓延,“等会儿可就说不准了。” 梁锦墨:“那我等会儿再说。” 许梔一愣。 这个人真的一点都不按理出牌,她笑了,眼底波光瀲灩,“锦墨哥哥,你不老实哦……” 她面颊透出酒精薰染的酡红,毫无预兆地倾身,靠近他几分。 沙发本来就小,他也没躲,只静静盯著她,瞳仁黑沉幽深。 “你怕什么?”她眼底笑意狡黠,像是有点得意,“我看出来了,下午你回来那会儿,想亲我。” 到底是喝了点酒,胆子大了。 梁锦墨闻言,拿著啤酒的手紧了紧,喉结滚了下,“许梔,你別招我。” “我现在得了一种病,別人不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做什么,”她贴他更近,“听別人的话有什么好,反正也没人会因为我听话就喜欢我。” 她说话间,淡淡的酒气流转於两人之间。 梁锦墨呼吸沉了几分。 装啤酒的易拉罐在他手中,微微变形。 “怎么样算招你?”她没有觉察危险,“我爸说男人都喜欢浪荡的女人,我这样像吗……” 她话没说完,梁锦墨將手中的啤酒罐放在圆桌上,发出鏗鏘的一声响。 许梔愣住,眼前瞬息之间黯淡下来,光线被遮掩。 男人靠近的速度极快,他扣住她脑后,她甚至还没能回神,嘴就被堵住了。 手中的啤酒掉落下去,骨碌碌地滚到了床脚,酒液倾泻一地。 第49章 「不会换气?」他问。 房间里很安静,但是从窗口这个位置,能隱约听到楼下的马路上有车在按喇叭。 那声音遥远又模糊,许梔圆睁著双眼,回不过神。 嘴唇上触感湿热,这下许梔反应过来了,条件反射地抬起手,刚推到男人胸口,就被他一把攥住。 他离开她的唇,深黑的眼眸锁定她双眼,嗓音沉哑:“知道怕了?” 许梔说不出话,脸红透了,“你、你……你怎么……” 两人额头抵著额头,鼻尖对著鼻尖,呼吸缠绕在一起,男人身上气息迫人,她有种要窒息的错觉。 那温柔的木质香,也带上了攻击性,像野兽即將衝破桎梏。 梁锦墨没回答她,微微眯眼,盯著她的同时像是在思考。 不过须臾,他开口:“迟了。” 许梔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个“迟了”是什么意思。 男人已经欺身过来,捏著她下巴,再次吻下来。 她后仰躲避,结果被他压在沙发角上,避无可避。 许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忘了反抗,直到男人停下来,睨著她问:“还招惹我么?” 她猝然回神,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脸憋得更红了,所有气势全都散掉,她跟没脾气的鵪鶉似的,赶紧摇摇头。 梁锦墨並没立刻从她身上离开,他的手扣著她柔软腰肢,指尖轻轻地勾起打底衫下摆。 许梔只觉得凉了一下,然后就是痒。 男人指尖在她皮肤上打圈,他声音比以往更低沉:“下一次再惹我,就不只是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许梔惊恐地看著他。 梁锦墨心情似乎不错,从她身上离开,唇角浅浅勾起。 许梔坐起身,但还缩头缩脑的。 身上的打底衫很乱了,她仓促整理完,余光偷偷飘向身边的男人。 他在喝酒,没事人似的。 她的心跳却还没平復,也不敢看他,很奇怪,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是没有。 她只是紧张,紧张得要死。 她羞得就连看他一眼都困难。 不对,別人都是交往了才会接吻的,他怎么突然吻她?她想起许何平那句话。 男人都喜欢浪荡的女人,所以她刚刚主动得很浪荡吗,就连他这样禁慾的人都受不了了吗? ……这想法多少有点自恋。 她缩在沙发一角,脑中天马行空,最后捂住了脸,闷声开口:“你、你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亲我?” 梁锦墨睇向她,看她捂著脸,一副不敢看他的样子,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很果决道:“再问就继续亲。” 许梔:“……” 她怂了,不敢问了。 这个吻將她脑中的杂念一扫而光,因为她现在只剩下一个杂念:就是他。 梁锦墨喝完手里一听啤酒,起身过去,將自己为她点的饭菜拿过来。 还是温的,他直接放在圆桌上,说:“吃饭。” 许梔这会儿有点怕他,特別乖,听话地埋头乾饭。 总要找点事做的,不然,总想著那个吻。 不……没用。 人在吃饭,脑子里还是那个吻。 男人压在她身上那种力量感,那种炽热的温度…… 真是要命,她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 饭吃完,她低著头收拾了东西,顺便將滚落在地上的啤酒罐也收拾了。 但啤酒打湿了地毯,气味经久不散,好像一直在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一切。 然后,她就缩到了房间的另外一角——与他成对角线,最远的那一角。 梁锦墨也不著急,他在手机上和人发消息,等发完了,站起身,朝著门口走过去。 许梔就在门口,见他过来,慌得很,“你、你……你別过来,不然我、我就、我就……” 她还没“就”出个下文来,男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住酒店还是度假屋?” 他语气很平静,许梔有些错乱,好像慌的就她一个人。 许梔这会儿哪敢单独跟他走,赶紧说:“我就住杨雪这里吧……两张床呢。” 梁锦墨伸手拉开门,走之前最后看了她一眼,说:“別再明知故问,你说的没错,我从中午就想吻你,不过……”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这可乘之机,是你给的。” 他走了出去,並带上了门。 许梔站在门后,彻底石化,半晌回神,真想追出去打人。 她扑到了床上,脸往被子里面埋,快把自己憋死才仰头呼吸。 完了……脑子里都是那个吻。 他怎么那么冷静啊,难道他经常亲女生的吗?她哀怨起来,这可是她的初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发生了。 而且她曾经幻想的初吻是蜻蜓点水的,梁锦墨亲得实在太欲了,色气满满,他看起来冷冷清清一个人,接吻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 一门之隔,走出去的梁锦墨停步在走廊尽头。 他居然……走错路了。 应该去电梯间的,楼上有酒店给他安排好的房间。 不过走错也就走错了,他深呼吸,顺手点了支烟。 许梔將他的步调彻底打乱,不过…… 嘴唇碰到菸蒂,他顿了顿,无意识舔唇,暗想,倒也很值。 第50章 对女孩子来说,初吻总是特別的。 晚上十一点,杨雪贏钱归来,心情大好。 她看到许梔將脑袋埋在被子里,忍不住过去將人挖出来,然后愣了下,“你发烧了吗梔子,脸怎么这么红?” 说罢伸手摸许梔额头,“好像是有点烫呢……” 许梔赶紧躲开,手摸著自己的脸,“我……我没事,这里地暖太热了。” “我觉得温度正好啊。”杨雪大大咧咧,坐到小沙发上,看到小圆桌上的啤酒,还有地毯上的大片酒渍,“你干嘛呢,洗啤酒浴了?” “没……”许梔说:“喝酒的时候不小心撒在地毯上了。” “你和小梁总一起喝的吗?”杨雪坏笑起来,“我说小梁总怎么不跟我们一起玩,急著回来,他一直惦记著你,中午和我要一遍房卡,晚上要一遍,还一直记著给你点餐……唉,我就说我还不如和他换房间算了,他的房间是上面的套房呢,我可以把我这张小小的床让给他,你们要是觉得施展不开,两张床並在一起也行。” “你……”许梔羞恼,“你胡说什么啊。” “我可没胡说,我说的都是事实,”杨雪顿了顿,盯著许梔的眼神好像发现新大陆,“你的脸更红了……你们发生什么了对不对?” 许梔脸又埋被子里面去了。 杨雪乾脆上床和许梔挤在一起,“老实交代!” 许梔哪里好意思说,她闷声道:“你別调笑我了。” 杨雪:“我不问可以,但我和你说,你可得把握好机会啊,小梁总人真不错,比梁牧之那个紈絝强多了。” 许梔:“你才认识他几天……” “但他人就是很好啊,我们团队公认的,他给自己人的待遇都不错,”杨雪道:“而且又很帅!我和你说这几天我看多了小梁总,好像对程宇的美色已经免疫了,我的审美上限都被小梁总拔高了,我爱豆和他比都还差点。” 许梔闻言,脑中一空,扭头看著杨雪,脱口而出:“你干嘛老看他啊……”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但是迟了。 杨雪笑得很大声:“急什么,放心!我不跟你抢,虽然程宇不如小梁总帅,但还是我心中的no.1,小梁总就留给你。” 埋脸已经不够了,许梔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杨雪笑够了,伸手拍拍许梔的背,“讲真,好好考虑下小梁总吧,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对你上心,人在外面都会惦记著你,他平时看著都冷冷的,我都没想到他会有那么细心的时候……” 停了下,“我在公司都听说了……他这个私生子在梁家不受待见,我知道你可能会顾忌他的身份,但你想想,你和梁牧之都闹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再说了,小梁总这身份也不是他选的,梁家对他已经很不公平了,你对他可得公平点。” 杨雪说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许梔这一晚上都在回味那个吻,也是这会儿才被拉回现实。 入夜躺在床上,她忍不住地想,梁锦墨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会不会就像梁牧之说的那样,他只是为了报復? 而她,如果要和他在一起,必然要承受很多压力,等同於得罪了付婉雯,也忤逆了许何平。 这样的事,她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思及此,所有微妙的心动和悸动都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她怎么忘了,她陪著梁牧之撕掉他的课本试卷,她在他发著烧无处可去的时候,將他从自己家赶出去了,这样的事,发生的次数也已经很多了…… 如果他真的要报復梁牧之,那她这个帮凶也未必能倖免於难。 翌日凌晨,许梔起床很早。 趁著杨雪还在睡,她躡手躡脚洗漱,带上自己的行李从房间出去。 刚关上门,转过身,就愣住了。 梁锦墨靠著墙壁站著,侧著脸,正盯著她。 她窘迫极了,半晌慢吞吞地走过去,“你怎么……这么早……” 梁锦墨看一眼她的行李,“你也很早。” 她起这么早是想跑路,她有苦说不出。 梁锦墨微微挑眉,“想跑?” 许梔嘴硬:“没有。” “那走吧。”他站直身,直接拉过了她的拉杆箱,轻嗤了一声:“胆小鬼,到底是谁在怕?” 许梔心底五味杂陈,她確实怕。 她以前觉得,在每一次的接触中,她都能多认识他一点,但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 在和他的接触里,她更多的是认识到自己从前从未觉察的一面,比如,原来她对於亲密关係有那么深的渴望,原来她心底也有欲,期待被他拥抱亲吻…… 如果梁锦墨不是梁锦墨,不是梁牧之同父异母的哥哥,不是梁家的私生子,她想,她会愿意和他继续发展下去,但是没有如果。 他的身份太特殊了,她曾经被认为和梁牧之是一对,和同父异母的两兄弟纠缠不清,別人会怎么看她? 她没有勇气顶著父亲的压力,和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继续这段关係,所以她不敢挑明什么,也很怕他会说什么。 从理智的角度来说,她並不想和梁家人再扯上任何关係,而且,她也无法確定他对她是否真心,他有没有想要报復她或者梁牧之的心思。 或许只是玩玩,男人亲吻一个女人,並不代表喜欢,她这样想,毕竟男人是不喜欢都可以上床的动物。 胡思乱想了一路,想到自己有点难受,那可是她的初吻呢…… 对女孩子来说,初吻总是特別的。 两人在停车场上车,许梔选择了后座。 这样距离他远点儿。 梁锦墨在驾驶座上,往內视镜望了一眼,“当我是司机?” 许梔赶紧在后座上躺下了,“我很困,要睡觉,前面太窄了。” “座椅可以放下去。” “那也窄!” 完全不讲道理。 梁锦墨微眯眼,半晌被气得笑了,“昨晚没睡好?” 许梔脑子转得极快,“没有,睡得可好了。” 她才不会承认昨晚她失眠半宿都在想他,还有那个吻。 梁锦墨没同她继续理论,他掛了档,收回在內视镜的目光,“我没睡好。” 许梔心跳猝不及防漏掉一拍,將外套一把罩在头上,乾脆装死。 第51章 他说:「我可以等,但你不能只会逃。」 接下来一路无言。 许梔起先闷头假寐,后来是真的睡著了,导致她根本没看到车子已经拐弯进了別墅区。 直到听见梁锦墨刷別墅区的门禁卡,她迷迷糊糊中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到了吗?” 她睡眼惺忪,抬手揉著眼睛,又捂著嘴巴打哈欠,头髮睡得翘起了一撮,她自己还没意识到。 梁锦墨往內视镜望一眼,看到她这样子,有点想笑。 他压著唇角,道:“进小区了。” 许梔意识回笼,“不用进小区的,你把我放在门口就行。” 如果车子进了小区,万一被她爸妈,或者梁家那些人看到,就很麻烦,她得同那些人解释她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梁锦墨回到正前方的目光有些凉,“已经进来了,马上停车。” 许梔的心思他一眼看穿,无非是不想被別人看到他们在一起。 她还是喝醉的时候比较可爱,没有那么多顾忌,一旦清醒就瞻前顾后,他原本以为她考虑最多的是梁牧之的感受,然而现在,排除梁牧之,她还在意其他人的看法,畏首畏尾。 车子在別墅区马路边的临时停靠点停下,许梔说:“你开一下后备箱,我把行李箱拿了。” 她说话间,手去推车门,没推动。 梁锦墨没回头,就在內视镜里同她对视。 他也不说话,黑沉沉的一双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她咬咬唇,声音很小:“开门啊。” 梁锦墨:“你確定没什么想说的吗?” 许梔脑中警铃大作。 无论他是否真心,她都还没有做好戳破那层纸的准备。 见她沉默,他又道:“也没什么想问我的?” 许梔选择做缩头乌龟,“我……我要回家了。” 她的反应其实不能算是在他意料之外,他猜想,她大概从来都没有將他当成一个可以考虑的对象。 如果不是她喝了点酒放飞自我,如果他昨晚没有失控,那他们应该还能顺利回到朋友的社交距离。 但那个吻发生了,就註定他们回不去。 “许梔。”他唤她名字。 许梔神经紧绷,不等他说话,就又重复:“我得回家了。” 梁锦墨默了默,將车门解锁的同时又开口:“我可以等。” 许梔赶紧推开车门下了车。 梁锦墨也下车,走过去打开后备箱,將她的拉杆箱拿了出来。 许梔去接行李箱时,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握住了手。 她抬眼,就撞进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他说:“但你不能只会逃。” 说完,他立刻鬆手。 许梔转身走,小步飞快,像个逃兵。 被梁锦墨的话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她走到道路拐角处,抬眼时才看到前面站著梁家老头子。 许梔背脊一紧,先恭敬打招呼:“梁爷爷。” 梁老爷子往她后面望了望。 梁锦墨的车子已经掉头往別墅区大门驶去。 “梔子啊,”梁老爷子问她:“那不是牧之的车吧,不是说你跟牧之去滑雪了吗?” 许梔心虚得很,也不知道梁老爷子看到多少,她支吾了下,说:“我有点事,就先回来了。” 梁老爷子盯著她,“送你回来的是谁?” 许梔头皮发麻,想不出能糊弄过去的办法。 梁老爷子:“我看刚刚帮你拿行李的人,好像是锦墨。” 原来都被看到了,许梔这下装也没法装,“他在景区有工作,就顺路载我一程。” “这样吗?”梁老爷子也没说信不信,而是道:“不过以后还是避嫌吧,你和牧之有娃娃亲,以后是要结婚的,他们兄弟俩的关係……你也清楚。” 许梔被“娃娃亲”三个字刺到,她觉得很讽刺,但是对著老人,她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按理说,梁爷爷这边是该由梁牧之自己说清楚的。 她低头,一脸訕然,“爷爷,我觉得婚姻这种事,您最好还是听听梁牧之自己的想法。” 梁老爷子一愣,许梔以往都管梁牧之叫“牧之”,现在忽然连名带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问许梔:“和牧之吵架了?” 吵架倒是真的,还吵得前所未有的凶,只是有陈婧牵扯其中,许梔不方便说太多,她正思忖怎么回答,就听见梁老爷子又开口。 “那小子是需要你多包容一点,他的性子你也知道,被惯坏了,”梁老爷子嘆气,“什么事都由著他,那他能玩死他自己,虽然说现在你们年轻人没有娃娃亲这讲究了,但你也是我和他爸爸妈妈认可的梁家媳妇儿,牧之这性格,就得有个稳妥的人看著他我们才能放心,你明白吗?” 许梔垂著眼,小声道:“我也管不住他的。” 没人能管得住梁牧之,虽然她能理解梁家的长辈们是希望梁牧之的对象可以约束他一点,但她做不到,並且…… 她现在也不想做那个人了。 然而她发现,好像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许何平指望將她卖给梁家,而梁爷爷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希望她能以妻子身份看管梁牧之。 就是没有人问她喜不喜欢,乐不乐意。 梁老爷子同她並肩往家里方向走,他语重心长道:“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管牧之,那就是你了。” 许梔抿唇没说话。 “不信吗?”梁老爷子想起什么,笑了笑,“牧之高中最叛逆那时候记不记得,成天和我还有他爸妈吵架,后来还搞了个离家出走。” 许梔记得这件事,那次后来是她找到梁牧之,並將人带回梁家的。 “如果不是你,说实话,我们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梁老爷子感慨,“那小子回来之后还和我们放话,说他回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看你都著急得哭了,他只能勉强同意回家。” 许梔不太赞同这种说法,“我觉得他是想回家,但是需要台阶下,我正好去了。” 梁牧之那个死傲娇就是这样,他是很难认错低头的。 梁老爷子说:“对,但是他这寧折不弯的性子,註定了他以后还有需要台阶的时候,你以为那时他妈妈没有打电话给他,哭著叫他回家吗?但是没用,只有你一哭,他就回来了。” 许梔还是不觉得这能代表什么,或许只是她正好找去了,当面同梁牧之说了,他觉得这台阶递到位了。 她正想再说什么,梁老爷子话锋忽然一转:“你和牧之的婚事倒也不是特別著急,毕竟你都还没毕业,你们再处处,但是你和锦墨那孩子……” 听他提起梁锦墨,许梔莫名有点紧张。 “以后就別再有来往了,不光牧之知道了会不高兴,你和牧之的娃娃亲很多人都知道,而且以前你们成天在一起,锦墨身份特殊,和你接触被別人知道了,也容易被说閒话,这对你,对他,对牧之都不好,你懂吗?” 许梔感觉心臟在迅速而沉重地下坠,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第52章 梁牧之伸手,去碰她脸颊,「谁打的?」 梁老爷子深深看她一眼,“锦墨这孩子命苦,我都知道,但任何事都有规矩,你是女孩子,我相信你会更在乎自己的名誉。” 许梔有种被看穿的窘迫和难堪,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家里没人。 她上楼回自己房间,终於能將学校带回来的行李都安置在屋子里。 从拉杆箱里拿出梁锦墨那件白衬衣,她盯著,愣神许久。 她想起了杨雪的话——梁家对梁锦墨不公平,要她对他公平一点。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公平可言?对梁锦墨是这样,对她也是这样,只有梁牧之,好像永远被偏爱包容,就算他惹是生非,不接受任何规训又有什么关係?他的父母和爷爷还是会为他做最好的安排。 而她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的这些年,到底都得到些什么?明明没有得到梁牧之的心,却被打上了他的標籤。 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现在他瀟洒转身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她却还要畏首畏尾。 没有人会为她考量。 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为梁牧之保守秘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傍晚,许何平和赵念巧是一起回来的。 看到许梔下楼,两个人都很意外。 赵念巧先问了:“梔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那个滑雪场很大吗?怎么才去两天就回来了?” 许何平想的则是另一回事:“牧之和你一起回来的吗?你们之间有没有进展?” 夫妻俩坐在沙发上,许梔走过去站定,深吸口气,说:“我不是和梁牧之一起回来的。” 她看向赵念巧,“我们也没怎么玩,出了点事,他女朋友摔伤了。” 赵念巧一愣,许何平已经拧眉坐直身子,“你说什么?” “我说,梁牧之有女朋友,”许梔视线投向许何平,语气很平静,“他和他女朋友感情很好,现在他误会是我害他女朋友受伤,对我大发雷霆,我跟他不但不可能在一起,就连朋友都不是了。” 许何平一下子站起身,“他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许何平明显是动怒了,许梔有些紧张,紧攥著的掌心出了汗。 “我都说了我和他没有真正意义上在一起过,只是朋友而已,”她的声音有点底气不足,“爸,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过我说话?” 那肯定是没有的,这个家,许何平別说听女儿说话了,老婆的话他也没放在心上过。 “那我交代你的事呢?”许何平语气很冲,“你没法让他喜欢你,就乾脆去他房间勾引他,能怀孕最好……你没去是不是?!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许梔面色煞白,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许何平说这种话,但她还是接受不了。 “爸!”她叫他,“你是要我做小三吗?” “我才不管你做小三还是小四,”许何平怒不可遏,“你必须得嫁给牧之!他有女朋友又怎么样?只要你们结婚,哪怕他以后在外面养几个女人也无所谓,你只要有梁家少奶奶这个身份就可以了,你知不知道银行那些人多看重这些关係!” 许梔被气得手都在发抖,作为一个父亲,许何平给她相算的未来就是这样。 嫁给梁牧之,容忍丈夫在外面养女人,做永远不被爱的空壳妻子。 她再也忍不了了,仰起脸倔强地盯著许何平,“做梁家的少奶奶很好吗?我不觉得,不过是不入流的小三,还不如做鸡,如果这公司需要我出去卖才能保得住,说明你没什么运营公司的本事,我看也別保了。” 她话音落,偌大的客厅都安静下来。 不仅赵念巧震惊,就连许何平也愣住了。 许梔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粗俗的话,她一直乖巧,恬静,这根本不像是她能说得出的话。 但却一针见血。 许何平血都往头顶涌,他居然被许梔给说了。 怒意冲顶,他抬手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许梔被打得偏过了脸。 这是许梔人生第一次挨打。 赵念巧有些慌了,赶紧站起身劝,“怎么动手啊……別吵了,梔子你先上楼。” 许何平怒吼:“你看看这女儿被你教成什么样子!吃家里的用家里的,长这么大一点用没有,还有理了?!还教训起我来了,真是反了天了!” 许梔被赵念巧推著走了几步,脸颊上灼热的痛感袭来,她忽然回头,嗓音也拔高:“你死心吧,我就是脱光了梁牧之也不可能看我一眼!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赵念巧阻拦她,“梔子別说了,你先上去……” 许梔乾脆不走了,她感觉自己脑中理智的弦彻底崩坏,她什么都不想管了,为什么她要瞻前顾后,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想做人留一线。 她什么都不留了,诡异地笑起来,“他女朋友就是那个陈婧!梁牧之寧可和那个贪官的女儿在一起,也不看我一眼,他会不知道他和陈婧在一起对梁家的名誉有损吗?但是他根本不管!他不管梁爷爷,也不管他爸他妈,更不会管梁氏会不会受到影响!为什么我要管那么多?!” 她笑著,眼泪顺著眼角滑落,“我总在想,这么多年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你从不正眼看我,现在我觉得你不看我挺好的,你一看我,我的人生都快要被你毁了,我听话了这么多年,乖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一切会不一样……我真是个蠢货。” 许何平又抬起手,“我养得了你我还说不得你了!” 赵念巧慌慌张张去拦许何平,“別打孩子……你好好说,怎么能打孩子呢!” 许梔眼泪还在流,但人却已经平静下来,她静静看著眼前的闹剧,说:“別把你事业不顺和没有生出儿子的怨气发泄在我身上,我的出生不是我选的,如果我能选肯定也不要你这样的父亲,以后公司的事你自己做打算,我今天话放这了,我和梁牧之,不可能!” 说完,她转身,大步朝著门外走去。 许何平快气死了,他还想打许梔,但是被赵念巧拦著,实在脱不开身,转而骂起赵念巧,“你还拦我?你看看这个不孝女都说了些什么……” 许梔摔上了门,隔绝了身后的声音,她没有回头,走过院子,打开大门走出去。 脚步很快,才走几步,猝不及防地,差点撞上个人。 她仓皇抬头,便是一怔。 梁牧之捂著被她撞疼的胸口,也愣了下。 傍晚时分,光线微微昏暗,但许梔脸上的指印和泪痕都太明显了。 梁牧之一时间也忘了其他,条件反射般伸出手,去碰她脸颊,嗓音紧绷却急切,“谁打的?” 第53章 看到梁牧之如此激动,她居然感受到一丝快意 梁牧之提前回到北城的事,本来没打算让家里人知道,他是计划要在医院照顾陈婧几天的。 但是不巧,今天下午在医院遇到了一个付婉雯的朋友。 与其等消息传到父母耳中,还不如自己坦白。 不过他刚刚回家,家里父母都不在,他没呆多久,鬼使神差出来,走到了许家门外。 他不知道许梔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她会和她父母怎么说? 以往他都能找她串供的,这样就可以继续將陈婧藏起来,但这次显然不同了。 他徘徊几个来回,还没想出个结果,许梔就从家里出来,低著头直往前冲。 许梔被人打了。 她脸上的五指印赫然,他脑中都空了,伸手想要触碰,她却立刻躲开。 梁牧之愣住,旋即他也想起来,他们才吵过架,许梔还將他的联繫方式全都刪除了,一副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他顿时有点没面子,手在半空僵了几秒,正要往回收,许梔已经要绕过他离开。 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手腕,“我问你呢,谁打的?” 他没法想像,谁会对许梔动手,她这人性子温吞,从小到大就没得罪过人。 许梔被拽得顿住脚步,她一把甩开了梁牧之的手。 “和你有关係吗?”她冷冷反问。 梁牧之拧眉,火气蹭蹭地往上冒,“你没完了是吗?还真要绝交?我问你是关心你!” 他觉得许梔说的那些是气话,毕竟气头上他也说了不少难听话,但冷静下来想想,依两家人这交情,他们之间最糟糕也要保持面子上的关係。 但一天过去,许梔好像一点也没冷静下来,他觉得许梔很幼稚。 而许梔只觉得很可笑,“梁牧之,我和你之间现在没有任何关係,你的关心未免太泛滥了,陈婧知道吗?” 她声音很大,梁牧之拧眉,往四周望了一眼,“你想干嘛?吵架可以,別扯陈婧,万一被別人听到……” 许梔看到他紧张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一幕很滑稽,很搞笑。 她也真的笑了。 梁牧之觉得她在发癲,“你是不是有病?我看你真该去看看医生!” 他真不明白她怎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变成这样,现在的她时常让他感到很陌生,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乖巧柔顺的小梔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许梔敛了笑,“你问我谁打我?我告诉你,是我爸。” 梁牧之愣住了,“他为什么……” 他话没说完,就想到一个可能。 许梔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 “我告诉过你,我爸希望我和你结婚,借著你家的关係来拉投资和贷款,我刚刚和他说不可能,因为我跟你彻底闹翻了,而且你和陈婧在一起,感情很好。”许梔微笑道:“他很生气,觉得我没用,所以就动手打我。” 梁牧之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注意力也迅速被转移,“你告诉他我和陈婧的事了?” 许梔说:“对。” 她並不辩解什么,直白地承认,理直气壮得就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是梁牧之知道,他马上要有大麻烦了。 许何平知道了,不可能不告诉梁正国和付婉雯,对了还有爷爷,爷爷也会知道…… 他不明白许梔怎么还能这么平静,他拧眉盯著她,“我让你不要说出去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梁牧之错愕地盯著她,“许梔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如果害陈婧受伤的是別人,你信不信我真断他一只手,就因为是你,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才让你走,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说清楚!” 看到如此激动的梁牧之,她居然很变態地感受到一丝快意。 原来报復確实很爽。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句话,我和陈婧可能就彻底完了,我爸妈现在还不了解陈婧,只知道她是个落马贪官的女儿,他们一定会让我和她分开的……”梁牧之似乎已经看到他和陈婧的未来,而这都是因为许梔。 他问她:“让我们分手就是你的目的吗?这是你的报復?就因为我说你乖乖女很无聊,赶你走?你心胸就这么狭窄?” 许梔恍惚了一瞬,脑海中回闪过去很多细碎的片段。 走到这一步当然不只是因为滑雪场发生的一切,还有很多很多……但,她丝毫没有说出来的欲望。 她对梁牧之的感觉早已彻底改变,她想,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曾经喜欢过他。 她想了想,最终开口,就是一句很经典的渣男语录:“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梁牧之是真的被气到了。 身份使然,他从小没受过什么气,谁让他不爽他都加倍还回去,但面对许梔,他发觉自己居然无计可施。 他想到什么,怒极反笑:“我知道了,是梁锦墨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他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你这么听他的话?” 不等许梔反应,他继续道:“也是,你这人,一直就没什么主见,我早说过你很容易被人骗……” 许梔打断他:“这和他没关係!” 梁牧之根本不信,“你让梁锦墨別高兴太早,我迟早要和他算帐。” 说完,他一刻不停地绕过她,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许梔愣在原地,她身上还穿的是室內穿的开襟毛衣,冷风一吹,她彻底清醒过来。 梁牧之好像把这笔帐真算在梁锦墨头上了。 她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但她很清楚,在梁家,梁锦墨要和他对抗太难了。 第54章 她轻轻歪了下头,將脸颊贴进他掌心里。 因为和父母爭吵而出门,许梔身上什么都没带,就连一件厚实的外套也没有。 这年头,没手机出门就像在裸奔,连公交车也坐不了。 但她不想回去,不想再面对许何平那副嘴脸。 杨雪大概还没有回到市区,求助也没门路,回学校吧…… 学校太远了,整整二十几站路,她不知道走过去需要多久。 她有些绝望,原来无家可归是这种感觉。 她在冬夜的街头游荡,因为冷得受不了,就近进了一家商场蹭空调,然后遇到个人。 是程宇,他从商场一楼的星巴克走出来,旁边还有个女人。 许梔和程宇的所有接触都是因为杨雪,所以算不上很熟,但现在她顾不得了,这感觉就如他乡遇故知,她直接走过去和程宇打招呼。 程宇看到她,愣了愣,旋即目光就落在她红肿的脸颊上。 不过他对別人的事没有什么好奇心,只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许梔赶紧问他:“杨雪快回来没有?” 程宇:“不知道。” 许梔又问:“那我能借你的手机给她打个电话吗?” 程宇也不问为什么,將手机拿出,解锁找到杨雪的號码递给她。 许梔给杨雪打电话的空儿里,就见程宇同他身边的女人很自然地聊著天。 那女人看起来要成熟些,二十六七的样子,穿著也是很职业的ol风。 电话那头,杨雪兴奋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程宇!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想我了吗?” 许梔:“……” 杨雪:“说话啊,別不好意思。” 许梔:“是我。” 杨雪那头安静几秒,“哦……是你啊……” 失望得显而易见。 许梔这会儿也没心思计较这些,说:“我和我爸吵架,从家里出来了,没带手机,也没带钱,我不好意思和程宇借钱,你能不能给他打点钱,我先从他这里拿了,回头还你。” “怎么吵架了?”杨雪问。 家里的糟心事儿许梔此刻不太想说,只问:“行不行?我得先找个晚上住的地方。” “你不回家了吗?”杨雪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和父母吵架的话,早晚还是得和好的,你不回家他们会担心的。” 许梔默了默,“能先借钱给我吗?” 杨雪倒不是不愿意借钱给她,就是觉得她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不好,问她:“你带身份证了吗?” 许梔被提醒了下,才想起,只有钱,没有身份证,还是开不到房间的。 她闭了闭眼,“我打车去学校,看看宿舍里能不能住。” 杨雪有些无语,“你稍微等一下,先把电话给程宇,我和他说。” 许梔將手机还给程宇,心底有些绝望。 她知道寒假期间宿舍虽然可以住,但却是停暖的。 如果不回家,今晚她可能会被冻死。 不多时,程宇掛断电话,对许梔说:“杨雪叫你在这里等一下,有人过来接你。” 许梔一头雾水,“谁?” “不知道。”程宇说著,直接给杨雪微信发过去位置共享。 发完,程宇收起手机,看一眼许梔:“你別乱跑,等下人就来了。” 说完,程宇就带著那个女人走了。 许梔觉得这个校友实在很无情,但毕竟不是很熟,她也不好意思要求什么,只能目送他们背影走远。 也不知道杨雪究竟看上程宇什么,她在商场休息区的椅子上坐下来,又想起了梁牧之。 现在她也不知道以前自己喜欢梁牧之什么,这种懵懂的悸动確实能蒙蔽人的双眼,现在她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拋开感情不说,梁牧之確实並不適合她。 十几分钟后,许梔终於知道杨雪口中那个来接她的人是谁。 梁锦墨朝著她大步走过来,眉心微锁,他穿深灰色的立领风衣,因为身高腿长,像个天生的衣架子,她没见过哪个男人穿风衣比他好看。 从痴中回神,她想抽自己两下。 早该想到的……杨雪还能叫谁来?她就应该坚持跟杨雪借钱,借不到就厚著脸皮跟程宇借也行。 现在跑肯定是来不及了。 梁锦墨已经站定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睨著她,看她低著头不敢看他,他忽然伸出手,勾著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许梔心神大乱,“你……你干什么……” 梁锦墨一眼扫到她红肿的脸颊,“回家挨打了?” 许梔这才想起,一把捂住自己的脸,“不小心碰了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可能就是觉得很没面子。 不过这个谎言並不高级,梁锦墨说:“那你碰得挺好,碰出一个手印。” 许梔抓著头髮,挡自己的脸,嘟囔:“……你管我。” 梁锦墨:“不要我管?那我走了。” 他说著,真的转身,朝著来时的路走去。 许梔不可置信,站起身,眼巴巴看著他的背影,却见那人忽然又顿步回头。 四目相对,他看到她委屈巴巴的表情,她眼底泪光盈盈。 又有些后悔逗她。 她这人,脸皮薄,就连遇到困难求助都拉不下脸。 “还不走?”他问她。 许梔彆扭著,不该跟他走的,她本来是想要躲著他的,可眼下,能帮忙的人,好像只剩他。 梁锦墨比她动作快,他折回来,直接拉起她的手。 许梔甩了两下,没甩开。 男人的掌心乾燥温暖,且有力量,被这样牵著手,她感觉这个晚上一直淒悽惶惶的心,好像落到了地上。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盈在眼眶的泪水就滑下来了,满腹的委屈翻涌著。 被梁锦墨牵著手,一路带到停车场上车。 她还抽抽噎噎,梁锦墨没立刻开车,抽了纸巾递给她,“是你爸打的?” 许梔接过纸巾擦眼泪,点了点头,“他看我和梁牧之没戏了,就觉得我没用。” 她脑子很空,从和许何平吵架到现在,其实一直有点儿思维迟缓,现在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以后要怎么办。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和父母发生过这么大的正面衝突,就连青春期最叛逆的时候,她都是逆来顺受的。 两个人都在前排坐,还没有系安全带,梁锦墨侧过身,忽然从她手中拿过纸巾,擦她眼角,“好了,別哭了,最近每次我见你,你眼睛总是肿的。” 男人的语气低沉温柔,动作也轻,缓缓拭去她眼角泪滴,指腹又碰到她红肿的脸颊,垂下的眼睫掩了眸底不易觉察的疼惜。 许梔呆呆看著他,恍惚中想,被人重视,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 心口好像被什么充盈著,又很温暖,这感觉对她来说堪称陌生。 情不自禁地,她轻轻歪了下头,將脸颊贴进他掌心里。 第55章 他低下头,前额同她额头相触。 车厢內灯是暖色调,橙黄的温柔光晕静静地笼罩著两人。 许梔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梁锦墨一时间就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和他不同,她这人很被动,又顾忌很多,如果他们之间隔著一百步,他知道他至少得走一百零一步——她会退。 但就这一个瞬间,他感受著掌心的温度,和那软嫩触感,心快要融化,那一点点微末的不平衡,也被尽数抚慰。 他倾身,慢慢靠近她,低下头,前额同她额头相触。 就在此时,许梔抬头:“啊……” 她赶紧偏过脸,“阿嚏!” 很煞风景地,她打了个喷嚏。 梁锦墨:“……” 许梔:“……” 她也不想,但是喷嚏是憋不住的啊。 她脸颊发烫,很不好意思,缩了缩脖子,身子往后退。 梁锦墨往她身上扫,“你就这样出来了?” 许梔將毛衣裹紧了一点,“没来得及拿外套。” 曖昧的气氛消散,梁锦墨將车內温度调高了一点,系好安全带掛了档。 车子从商场停车场驶出,匯入马路上的车流中,许梔想起一件事,“我们去哪里?” 梁锦墨:“酒店。” 许梔迟疑了下:“你住的那家吗?” “明知故问。” 许梔偷偷瞄一眼男人的侧顏,手將安全带抓得有点皱。 梁锦墨住的那间套房,她已经去过好几次了,其中两次还留宿了,按理说这时候不该矫情。 但,现在毕竟是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她心无旁騖,只当他是个可靠的朋友,但现在,他都吻过她了…… “怎么,”梁锦墨抽著空瞥她一眼,“怕我?” 许梔咬唇,声音很小:“没有。” “放心,你不招我,我不碰你。” 许梔慌忙扭头,视线投向车窗外,根本不敢接这话。 回到酒店套房,许梔喷嚏连连。 梁锦墨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要了红薑茶,还有一个水煮蛋。 许梔听见了,越发窘迫,站在客厅中间,说:“给你添麻烦了。” 梁锦墨坐在沙发上,看她站老远,就知道她有所防备。 果然,她在思路清晰的时候,是很难接近的。 他也没同她计较,等服务生送到东西,她喝红薑茶,他剥了水煮蛋,往她红肿的脸颊上按。 “我自己……” 许梔想躲,没躲开,他按住她肩膀,“喝你的茶。” 说完,他细心而轻柔地用蛋在她受伤的脸颊上轻滚。 没几分钟,许梔的耳根乃至脖颈,都微妙地热了起来。 梁锦墨垂眸,盯著她修长的脖颈,她皮肤白皙,緋红格外明显。 他忽然开口:“这不算是碰你吧。” 许梔咬著吸管,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 男人毫无预兆凑近她耳边,声线磁性低沉:“那你脸红什么?” 许梔猝不及防,刚进嘴里的薑茶差点喷出来,她一下子躲了老远,“你別离我那么近!” 她嗔怒地瞪著他。 梁锦墨微微弯唇,看她这样子,总算精神了点。 他將手中的蛋塞进她手里,“好了,你抵抗力弱又著了凉,洗漱完早些睡觉,身体最重要,任何事都等明天再说。” 男人的声音沉稳淡然,许梔本来脑中乱鬨鬨的,还有很多关於未来的问题,但现在,他的话让她决定將一切暂时拋之脑后。 度过了颇为折腾的一天,许梔確实很想好好休息,然而天不遂人愿,半夜她就开始发烧。 她本来想忍一忍的,但是头疼得厉害,她从臥室悄悄出去,想找找看有没有医药箱,看看里面会不会有退烧药。 才走出臥室没几步,头顶的灯就忽然亮起。 许梔愣了愣。 梁锦墨从沙发上坐起,將手中的顶灯遥控扔在一边,问她:“怎么了?” 他显然也不是很清醒,眼底微微惺忪,许梔看到沙发上的被子,他居然睡在了客厅。 她摸摸额头,蔫了吧唧说:“发烧了,头疼。” 梁锦墨按了按眉心,从沙发上下来,去电视柜那边翻出医药箱,从里面找出退烧药,然后又去为她倒了温水拿过来。 许梔头晕,在沙发上坐下,靠著沙发背,就看著男人走来走去。 他赤著脚,身上穿深蓝色的套装睡衣,这个模样看起来要隨和很多。 水被他递到了嘴边,许梔勉强支起身,將退烧药吃了。 梁锦墨在医药箱里找到一个额温枪,但是没电了,他感冒次数很少,几乎不用这些东西,此时凌晨两点多,外卖软体上也买不到这东西。 他蹙眉,抬眼看到许梔正要回臥室。 她显然腿软,走得很慢。 他大步过去,不由分说地弯下身,打横將人抱起。 许梔惊呼一声,本能地搂住他脖子。 “你先回臥室休息,我下去看能不能买到体温计。”说话间,他已经將她抱回次臥,放在床上。 要离开时,却被她扯住衣角。 性格使然,许梔一直不好意思麻烦人,她说:“別去了,你赶紧睡觉吧,都这个点儿了……” 梁锦墨將她的手拉开,又弯下身,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你先休息,能睡就睡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 次臥的门没关,许梔听见外面的声响。 梁锦墨走进主臥,悉悉索索,应该是换衣服的声音。 跟著又是脚步声,他真的出去了。 许梔闭上眼,有热流在眼底涌动。 她想起了那一天,发著烧的梁锦墨进不了梁家的门,就连佣人都假装听不见他在按门铃。 而她,虽然给了他退烧药,却在他还没有退烧的情况下將他从自己家赶出去了……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她明明不配。 要是她没有做过那些伤害他的事情就好了,这样的想法以前就有,此刻更加强烈—— 如果那些事没有发生过,此时的她,就可以安心地相信,他做这一切是百分之百出於真心,而非其他目的。 第56章 这个月你们就订婚。 这个晚上,梁家同样不得安寧。 梁牧之回到家里,一直很烦躁,脑中反覆斟酌措辞,现在滑雪场的事儿已经是小事了,他绞尽脑汁想如何跟父母坦白他和陈婧的事情。 不过许何平比他想像中动作更快,直接將电话打给了梁正国。 梁正国和付婉雯夫妻俩今晚本来在参加一个慈善晚宴,梁正国接完电话,脸色当即就变了,带著付婉雯回家。 路上付婉雯將电话打给梁牧之,得知他已经回家,车子是压著限速跑回家的。 梁牧之坐在楼下客厅沙发上,等待暴风雨来临。 果然,梁正国进门看到他,眼底怒意赫然,鞋都没换,直接走过去问他怎么想的。 梁牧之还试图用老一套矇混过去,说:“还能怎么想,陈婧是陈婧,她爸是她爸,她爸做错事,难道还连坐吗?我只是谈了个恋爱,为什么要管那么多……” 他话没说完,梁正国的巴掌就已经落了下来。 梁牧之被打得耳膜嗡嗡地响。 他唇角浮起一抹嘲讽,许梔今晚挨打,他也今晚挨打,他们的步调还挺一致的。 付婉雯赶紧过去拦著梁正国,“別打了,有话好好说。” 说罢,心疼地看著梁牧之,想要摸摸他的脸,又忍了,“牧之,快给你爸爸道歉。” 梁牧之舌头顶腮帮子,一副混不吝的无赖样,“我错哪里了?你们没有见过陈婧,如果你们见到她就知道了,她人又不坏,遇到那种爹是她倒霉,她也挺可怜的,你们不能戴著有色眼镜看人。” “你……”梁正国险些要背过气去,“你二十几了,不是小孩子,这里面的利弊还要我教你?!她是没错,但她爸的案子牵扯到的人那么多,罪名不是受贿就是行贿,现在北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哪个愿意和陈家扯上关係?我们梁氏一直乾乾净净,难道要因为你一个人谈恋爱就沾染上这样的污点?人言可畏你懂不懂!” 梁牧之摸了摸脸,“我和她交往的时候,她爸都已经坐牢了,什么行贿受贿的,和我们有什么关係?” “你以为別人会听你讲什么先后吗?!”梁正国恨铁不成钢地看著他,“只要你的身份和陈婧的身份被人拿出来做文章,媒体会怎么说,舆论怎么讲?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梁牧之皱著眉头,还想说话,被付婉雯喊了声。 “牧之,其他的我们都能由著你,但这件事不行,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牵扯到梁氏,”她苦口婆心道:“从你太爷爷到现在,梁氏几辈人的基业,所有人都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乾乾净净的,到了你手里,你跟个贪官的女儿在一起,你觉得別人会怎么想我们梁氏?” 梁牧之其实知道自己不占理,但低头对他来说太难了,他攥紧双拳,站起身,“我做不到,陈婧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不能拋弃她,这个世界对她已经很不公平了,我不能再这样对她。” “逆子!”梁正国厉喝,“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你想做情圣,难道要拉著梁氏一起承担骂名!” 说话间,他又扬起手,只是被付婉雯拦在半空。 “你消消气,我劝劝儿子,別打了……能打出结果吗?” 付婉雯还是心疼儿子,这么多年,梁牧之根本没有挨过打,但梁正国这次显然是真的被气到了,手下毫不留情,刚刚那一巴掌已经让梁牧之脸颊红肿起来。 楼下动静太大,上面休息的梁老爷子下楼,一路过来,听那些话也已经听出端倪。 他走到客厅,付婉雯最先看到,“爸,您怎么下来了?” 老爷子现在身体没前些年硬朗,又有高血压,情绪上需要注意,梁牧之看到爷爷,心里也紧张了下。 这种吵架的场面被老爷子看到,確实不太好。 梁正国忍著火,对老爷子说:“爸,我……就教训孩子一下,没什么事,您上楼休息吧。” 梁老爷子站在沙发边,盯著梁牧之,“你真和那个陈婧好上了?” 梁牧之唇线紧抿,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现在並不畏惧承认,但他得考虑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他能在梁正国盛怒的时候反驳,但对老爷子,他確实不敢。 然而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梁老爷子面色沉沉,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分了!” “爷爷……”梁牧之终是忍不住,“这件事您別管了行吗,我自己会处理的。” “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什么时候娶梔子回家,你都和我嘻嘻哈哈,说等她毕业,说早晚的事……”老爷子被气到手抖,“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就能隨便忽悠?还找个贪官的女儿,害得全家跟著操心,你长本事了!” 付婉雯赶紧去扶老爷子,“爸,您消消气,消消气……您放心,这事儿我们一定让牧之给个交代。” 梁牧之听到老爷子的话,心底也有气,“爷爷,现在都是自由恋爱,娃娃亲太扯了,我就算和陈婧真的分开,也不可能跟许梔结婚。” 梁老爷子被扶著刚坐到沙发上,闻言又站起身来,“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说?你和梔子一直形影不离的,我都跟许家说得好好的……你许叔叔,许阿姨,还有梔子……你现在闹这一出,你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搁?你让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梁牧之心想,交代个屁。 他说:“这事儿您不用管,我去和他们说。” “你这样对得起梔子吗?!”梁老爷子不可置信,“你这叫始乱终弃!” 这帽子扣得太重,梁牧之脑仁疼,“我和许梔谈都没谈过,什么始乱终弃,爷爷,算我求你了,这事儿你让我自己解决,行吗?” 他自认语气足够温和,算不上顶撞,但梁老爷子还是被气得够呛。 “今天我话放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门亲事就作数,这是我和你许爷爷说好的,他人不在了,我得信守承诺,”老爷子乾脆也不同他再理论,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梔子还有半年毕业,这个月你们就订婚,明天我就去和你许叔叔定日子,我要全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包括那个陈婧!” 第57章 他吻她的时候,一点都不绅士…… 夜里梁锦墨买来新的额温枪,许梔已经睡著了。 他在床边给她量体温,每十五分钟一次,从三十八度二一直到降至正常的三十六度多,他的神经终於鬆懈下来。 他总觉得许梔体质不太好,那一年冬天两个人都跳进冰冷的湖水里,他一点事儿没有,许梔重感冒那么久。 她现在有心避著他,就算不舒服大概也不会和他说,他睡在客厅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她真的感冒了。 深夜的房间一片静謐,梁锦墨坐在床边,在安静的空间里听著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他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 许梔是个意外,毕竟是邻居,他很早就知道她这人,但真正对她有印象,还是她撕他试卷那一回。 当时他想,人不可貌相,这样一个看起来乾乾净净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也会站在梁牧之身边助紂为虐。 他伸出手,將许梔因汗湿而粘在脸颊的髮丝轻轻拂到她耳后,忽然觉得,原来有些苦难真的自有其存在意义—— 那张被撕掉的试卷,是他们之间的开始。 翌日。 许梔清晨睁眼,打著哈欠翻了个身,朦朧的视线落定在靠窗的木椅上。 那里坐著个男人。 她脑子转得慢,半分多钟过去,忽然睁大眼,一下子坐起身来。 细碎的声响吵醒了梁锦墨。 他后半夜在木椅上坐著,单手撑著额头,勉强睡了一阵,並不踏实,此时看到许梔醒来,他立刻坐直身子,问她:“还头疼吗?” 许梔扶著前额,她起得太猛,有些眩晕感。 梁锦墨立刻起身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嗓音有些紧绷,许梔抬头,同他对视,“我……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刚刚看到他在木椅上睡觉,那姿势其实挺彆扭的,怕是睡不好。 “怕你再发烧。”他简单解释完,拿起额温枪给她测体温。 体温正常,他心口略松,直起身,“我让酒店送早餐过来,你想吃什么?” “隨便吧。” 许梔缓过头晕的劲儿,心底的感觉就很微妙。 她不知道他半夜去买体温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这样守了她多久……但在她的记忆里,这是头一回,有人在她生病的时候这样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许何平就不用说了,赵念巧虽然会关心她,但更多时候嫌她麻烦,不会一直陪在她身边,而梁牧之这少爷根本不会照顾人,只会来看看她。 洗漱过后,许梔坐在餐桌边,脑子缓慢转动起来,开始考虑一些现实问题。 梁锦墨在她对面吃饭,今天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她怀疑他学过餐桌礼仪,就连拿三明治的动作都很优雅,慢条斯理,像个绝对的绅士。 不过,她忽然想起,他吻她的时候,可一点都不绅士…… 梁锦墨忽然抬眼,四目相对,他说:“再看要收费了。” 许梔脸一热,慌忙低头吃东西。 过一阵,她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昨晚又得罪了梁牧之,他好像有点误会……”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总认为我和他之间的矛盾是你造成的,觉得我受到你的影响,我解释他也不听。” 梁锦墨淡淡地“嗯”了一声。 许梔:“……你不担心吗?” 梁锦墨:“担心什么?” “他说……”许梔回忆著梁牧之的话,“让你別高兴太早,他要找你算帐。” 她说到这里就有点崩溃,“他这人完全不讲道理,我不知道还要怎么和他解释,我怕……万一连累到你……” 昨晚脑子乱鬨鬨,大半时间都在想自己,今天才想起和他提这事儿,她有些惭愧。 梁锦墨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她是最清楚的,现在他在梁氏发展得还不错,要是梁牧之非要去搅合,那就麻烦了。 梁锦墨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睇向她,“你抵抗力太弱,感冒还没好,现在最首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儘快恢復。” 许梔觉得这话题有点跳跃,“我在和你说梁牧之的事呢。” “我知道,所以我让你养好身体,”他深深看她一眼,“如果梁牧之真的打算找我麻烦,那你照顾好自己,这就算是给我帮忙了。” 许梔愣了愣,从这弯弯绕绕中理清他的意思。 所以他是在说,她的身体状况不好会分散他的精力吗? 客厅里,梁锦墨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起身出去接电话,许梔隱约听到几句。 “没有,我今天有事……我会在电脑上远程协助,今天就能做完,报告我下午交给你……行,我知道了,你让你秘书发给我吧。” 等他回来,许梔问:“公司有事吗?” 今天还是工作日,她猜测他大概要去上班。 “不是什么大事,”他顿了顿,“我爸今天不去公司,所以他一些工作需要我和他秘书代劳,我告诉他我可以远程协助处理。” 许梔微怔,梁正国也是梁锦墨的父亲,她都快將这事儿给忘了。 “梁叔叔今天有事?” “嗯,爷爷病了,昨晚就送去急诊抢救,听说是中风。” 许梔呆住了,嗓音无意识拔高:“梁爷爷中风了?!” 梁锦墨:“嗯。” 他非常平静,反倒是许梔,眼底的担心不加掩饰,“现在怎么样了?” 他说:“我没问。” 他和梁家其他人关係都不怎么样,包括老爷子,现在听到这消息也没有什么感觉。 许梔不一样,她小时候就天天看著梁爷爷和自己亲爷爷一起下棋,梁爷爷比她亲爷爷更疼她,在爷爷过世之后,他是她关係最亲厚的老人了。 虽然上次他那番话让她心里不大舒服,但真听到他出事,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 早饭结束,两人收拾完东西,许梔一直心神不寧。 她和著水吞下樑锦墨昨晚顺道买来的感冒药,然后就在客厅来回踱步。 见梁锦墨要进书房工作,她实在忍不住,凑了过去。 “那个……”她斟酌了下措辞,才开口:“梁爷爷毕竟是你亲爷爷,虽然他平时对你不能算很好,但是好像也没很差,是吧?” 梁锦墨不语,他靠著书房门框,静静睨著她。 “他年龄大了,以前就有高血压,像是中风这种事,很危险的……”许梔心虚,声音小了点,“你多少也关心一下吧?” 梁锦墨还是不说话。 她低下头,抠手指,“我爷爷过世了,不然……我爷爷一定会去看他的,他们感情很好……” 梁锦墨听到这里,有些好笑地问:“我是你爷爷?” 许梔看出他並不买帐,沮丧道:“好吧,是我想知道梁爷爷怎么样了,你能打个电话问问吗?” 梁锦墨很直白:“我不想问。” 许梔就颓了,她现在就连手机都没有,想要知道梁老爷子的情况除非回家,但她还没做好回家的准备。 梁锦墨不动声色打量著她,半晌开口:“不过这电话我也不是不能打。” 许梔抬头,眼底微亮。 “我有条件。”他说。 “什么条件?” 她眼眸清澈,模样娇憨。 梁锦墨心念一动,“一个吻。” 许梔杏眼圆睁,好像没听清楚。 他又在条件上附加了个要求:“你主动。” 第58章 他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许梔彻底石化了。 梁锦墨眼睫微垂,也不催她。 就静静看著她那张小脸慢慢涨红。 许梔不可置信,耳根都烧起来,“你……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我要是有手机,我就自己问了。” 梁锦墨:“可惜你没手机。” 许梔:“……” 她低下头,转身想走,走了没两步,又回头。 男人还在那里,姿態閒逸,双手抱臂,靠著门框看她。 他是冷白皮,穿黑色的毛衣衬得皮肤更白了,但並不显羸弱,宽肩窄腰,五官像顶级匠人精心雕琢出来的,深邃的眉眼间,透著一丝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觉察的兴味。 別人是看不到他这样的,她忽然冒出个想法: 就这顶级皮相,亲他一下,也不亏。 只是亲一下,又不是要怎么样,反正她已经厌倦了做循规蹈矩的乖乖女。 她折回他跟前,抬眼时却躲避著男人目光,只盯著他菲薄的唇。 她心跳很快,深吸口气,心一横,踮起脚,然后…… 没够著。 ——没!够!著! 许梔:“……” 梁锦墨:“……” 脚跟落回地面,许梔痛恨自己不是一只仓鼠,不然就可以挖地遁逃。 诡异的静默持续片刻,她问:“你身高多少?” “一八三。” 许梔觉得自己一米六五的身高也不算矮了,但是在他跟前,確实显得有些渺小。 第一次主动亲男人,却没够著,她有些怀疑人生。 梁锦墨唇角实在压不住,浅浅勾了下,“你站得太远了。” 她只想迅速完事,刻意避免碰到他身体,所以和他之间有段距离,加上身高差,自然就够不到。 他说完,忽然往前一步。 许梔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她离开了地面。 她惊呼一声。 男人双手伸出,直接將她托举起来,然后他转身,將她放在了书房门口一个立柜上。 许梔心有余悸回神,男人的手还在她腋下,她印象里,这是抱小孩的姿势。 她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惊愕地睁大眼。 梁锦墨手往下,分开她的腿,躋身站在她跟前。 这下子,她倒是比他还高出一点点。 许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姿势很羞耻,她想併拢双腿,但是不行,他挡在中间。 她脑子都空了,而男人已经微微仰起脸,很乾脆地拋出一个字:“来。” 他只发號施令,根本没有主动的意思。 许梔心跳剧烈,她本来想敷衍了事,但现在被他搞得有点隆重。 她紧张地吞咽了下,微微低头凑过去。 刚刚触碰到他的唇,她就想后退,然而,男人动作比她更迅速。 他含住她的唇,强势撬开她齿关,长驱直入。 她脑子彻底短路,根本没法思考,男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她无处放的双手只能搭在他肩头。 那种感觉又来了,完全失去力气,化成一滩水,思绪全被抽空,灵魂像是漂浮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 时间感很模糊,不知过去多久,他停下来。 许梔身体无力,呼吸凌乱而急促。 男人的手在她背上轻抚,又轻轻啄吻她唇角和微肿的脸颊。 细碎的吻是轻轻的,她眼睫轻颤了下,对这样充满疼惜似的吻,她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她努力唤回理智,別开脸,手在他肩头无力地抵了下,“別……” 声音细细弱弱,像娇嗔,她说:“我还感冒呢,万一传染……” “我不怕。”他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许梔还是有种缺氧的感觉,靠在他肩头。 他抱著她,没有说话,手还在她背上来回,隔著毛衣,抚她有些突兀的肩胛骨。 两个人身体紧贴著,心跳好像趋於同一频率。 许梔不太想放手,她忽然说:“我觉得我现在,不太乖。” 乖女孩应该不会和没有確定关係的男人接吻,她想起自己受到的各种规训,这世界对女人总是更严苛,好姑娘如果被男人莫名其妙亲了,一定要生气懊恼表明態度,而不是心底贪恋想要再来一次。 女人的欲望,永远要比男人更隱晦,不然就不是好女人。 梁锦墨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唇贴在她耳边开口:“对我来说,乖不乖不重要,是你就够了,再说……” 他顿了顿,话音低沉似蛊惑:“在你眼里,这就不乖了?” 说话间,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尖,她敏感地抖了下。 男人的手指顺著她背脊,慢慢下滑,停在快到尾椎骨的地方,“要不要试试真的不乖是什么样?” 她觉察危险,身体紧绷,立刻叫停,放开他往后退开,“赶紧打电话!” 她听见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她羞臊得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只是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都还酥麻,她自我怀疑,从来没听说哪个人的背部是敏感带。 而且,这个吻哪里还算是她主动啊…… 梁锦墨如约打了个电话,给梁正国。 此时梁正国还在医院。 昨晚后来的事情,其实很混乱。 梁老爷子坚持要梁牧之和许梔这个月订婚,结果梁牧之死活不肯,放话若是他们再逼他,他就直接去和陈婧扯证。 梁老爷子本来就是高血压,怒意上头,指著梁牧之的手发抖,还没骂出声,人就晕倒了。 打了急救电话,將人送到最近的医院,確诊为高血压引发的脑溢血。 手术其实算是成功的,但老爷子年龄放在那,安全起见,医生將人安排在重症监护室里,要观察四十八个小时,没问题才能转入普通病房。 梁正国接到梁锦墨电话,询问老爷子的情况,实在意外。 可能是因为平时和这个孩子关係太疏远,此时听到他关心自己爷爷的病情,心底多少有些触动,梁正国哑声说:“没事了,昨晚手术很成功,但是人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呆两天。” 梁锦墨那头沉默几秒,好像也找不到话说,末了道:“那你们照顾好他。” 普通人或许会客套一句回头来探病,但他没有。 梁正国也知道,有这通电话就很不容易了。 掛断电话后,他侧过脸,看向旁边的梁牧之。 昨晚三个人都没合眼,这会儿付婉雯去联繫安排护工了,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就剩下父子俩。 梁牧之眼底都是红血丝,整个人沮丧而落拓。 他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脑溢血,医生说老化的脆弱血管承受不了情绪原因引起的超高血压,直接破裂了。 预后情况现在还很难说,虽然老爷子生命应该没危险,但会不会落下其他毛病,没人能保证。 这都是因为他。 他当时也是气急了,所有人都逼他,他受不了。 梁正国盯著他,问他:“现在你满意了?” 梁牧之闭了闭眼,“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如果你坚持要和陈婧在一起,这只是一个开始,”梁正国冷笑道:“我被你气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爸!”梁牧之叫了声。 梁正国沉默片刻,说:“我赞同你爷爷的安排。” 梁牧之一下子愣住,“什么?” “你和许梔儘快订婚,”梁正国语气很硬:“我倒要看看陈婧是不是那么没皮没脸,非要上赶著做小三。” 梁牧之不可置信,还想说什么,梁正国已经站起身来,“我去打几个工作电话,你知道公司里的事有多少吗?今天你爷爷病了,我不能去公司,是锦墨和我秘书在帮我处理公司的事,而你,所谓的正统继承人,除了惹我生气,你还做了什么?” 梁牧之语塞,想要辩解,又想不到措辞。 “別再继续让我更生气了。”梁正国拿著手机迈步,脚步声渐渐小下去。 梁牧之攥紧拳,很想发泄,但这里是医院,真没什么好给他砸的。 一整夜的担心,恐惧,加上此时深重的挫败感,让他多少有些消沉和迷茫。 良久,他掏出手机。 手机里数个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都是来自於陈婧。 他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这一切,选择性地忽视,在要退出微信时,目光扫到最上面的聊天。 和许梔的聊天框被置顶,这是他几年前的操作。 那时候微信刚刚上市,他大一,第一个加的好友是许梔。 但是许梔加的第一个好友不是他,而是她班里的一个女孩子,当时他还挺不高兴的。 许梔当时说:“没事,不管加多少人,你肯定一直都在最前面。” 后来出了置顶功能,她將和他的聊天置顶了,给他看。 他这才满意,並將她的聊天也在自己微信里置顶。 现在点进去,里面的对话內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少了,最近更是没有了。 过去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事,他第一个想到的倾诉对象都是许梔,曾经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 他手指轻点屏幕,输入了几个字,又刪除。 他想起,许梔已经將他刪除了。 那他留著这个置顶聊天也没用,他想刪掉,但盯著那个头像,手指久久没能落下。 屏幕暗了下去,他烦躁地將手机塞进衣兜里,心口像是破了个洞,有些空,有些难受。 第59章 「想一些不能描述的內容。」 许梔从梁锦墨这里得知梁老爷子手术成功,已经转入重症监护室,心也算放下大半。 梁锦墨好像很忙,早上多半时间在书房里,对著电脑敲敲打打,偶尔会打个电话去公司。 许梔就很无聊了,她和梁锦墨借了个他的备用机,登录了微信,一边在微信上和杨雪聊天,一边考虑以后要怎么办。 许何平大概不会放弃要她嫁给梁牧之,现在父女俩闹成这个样子,她怀疑这时候和他提自己想要出国念书的事情,不但不会获得支持,还有可能挨打。 要是早点做计划,还能申请奖学金什么的,但现在一切都迟了,她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像其他同学一样,先去找一份工作。 这样她就可以脱离家里了。 她最先想到了梁锦墨之前提过的那个翻译岗,可是很快又打消念头。 梁锦墨是在梁氏,她现在並不想再和梁氏扯上关係。 或许是因为过去一直生活得非常平静安逸,生活中出现这样大的变故,需要她一个人面对,她是有些烦躁的,一时间陷入纠结,想不到答案。 杨雪在这个时候回復了她的微信消息。 杨雪:我跟周赫他们下午就回市区了,你在小梁总那对吧?我去找你! 许梔想起件事儿,赶紧问杨雪:你有带多余的衣服吗?借我一下。 杨雪:你要什么衣服? 许梔:什么衣服都行,我昨晚发烧,身上黏糊糊的,一直想洗澡,但是没衣服换。 她负气从家里出来,就身上这套衣服,睡觉时都没得换,昨晚一直出汗,早晨起来就想洗澡了,却不好意思再和梁锦墨借衣服。 之前借的一件都没还,而且现在,她感觉穿他的衣服这件事更微妙了,想著就害羞。 杨雪:你没和小梁总借吗? 许梔:他是男的,不方便。 杨雪:我记得你之前借过男人的衬衣穿,现在怎么就不好意思了,果然曖昧对象就是不一样哈,坏笑.jpg 许梔实在不好意思说,上次借的衬衣就是梁锦墨的,她直接问:你借不借? 杨雪:借借借,这事儿包姐们身上你就放心吧,肯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许梔鬆了口气。 等下午杨雪和周赫来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这口气她松早了。 杨雪跟梁锦墨打过招呼,就拉著许梔进了次臥,然后从手提袋里拿出她给许梔带的衣服。 许梔目瞪口呆,看著那件布料少得可怜的酒红色吊带睡裙。 杨雪一脸得意,“怎么样?” 她拿著,在许梔身上比划了下,“完美,你穿这个,一定能拿下……” 许梔一把捂住了杨雪的嘴,迅速將次臥的门给关上了。 她这才放开杨雪,问:“你在想什么?!” 杨雪很坦白,“想一些不能描述的內容。” 许梔:“……” 许梔:“算了,我还是脏著吧。” 杨雪根本靠不住,这睡裙顏色张扬,还是深v,別说现在是和梁锦墨单独住这里了,就是以前她也没穿过这种性感的风格。 杨雪:“別啊,扫兴……我还给你带了別的。” 她从手提袋里又拿出两件。 许梔总算看到一套正常的家居服,浅蓝色,厚度適中,上面开襟长袖,下面也是长裤。 她满意了,“这套借我吧。” 杨雪很大方:“两套都给你留著。” 许梔说:“那个睡裙不用,你带走!” 杨雪说:“指不定哪天用到呢。” 许梔懒得再说了。 杨雪和她问起昨晚的事,她说了个大概。 杨雪的注意力很偏,“程宇和个女人在一起?谁啊?长什么样,他们亲密吗?” 许梔:“……” 她说:“好像就是朋友吧?我也不清楚,我没见过那个女人,感觉年龄比我们大点。” 这下子,杨雪有点颓,好一阵才问许梔:“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 许梔默了默:“我也不知道。” 后来,杨雪跟周赫还有梁锦墨聊了会儿工作就走了,梁锦墨还有工作忙,许梔拿著杨雪那套家居服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她想起梁牧之那次离家出走。 梁牧之是真正的少爷,他一消失,梁家大乱,除了佣人出去找,梁正国也停下工作到处找,付婉雯担心得要哭,就连梁老爷子也乱了方寸,险些打电话给在警局工作的朋友。 当然了,那时候她也在找他。 现在她从家里出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找她。 洗完澡,许梔穿上家居服,然后就斯巴达了。 天杀的杨雪…… 这家居服,前襟居然少了整整三颗扣子! 她下午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在低头,看了看松垮的前襟,若隱若现的沟壑,又回头,看向自己刚才换下来,毫无准备扔在脏衣篮里,此时已经被水蒸气打湿的衣服,绝望地闭了闭眼。 有友如此,真想绝交。 许梔打开浴室门,小心翼翼探头往外望。 很好,客厅非常安静,梁锦墨应该还在书房里,这里距离次臥也不远,她可以先跑回去再想办法。 她拉开门,衝到了次臥,关上门,一气呵成。 等到转身,抬眼,她石化在原地。 梁锦墨有些不解地看著她,“跑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留意到她胸口。 不能怪他乱看,实在是那衣襟敞得太大了,柔软的弧度惹眼。 许梔一把捂住胸口,“你……你怎么在这里?” 梁锦墨沉默几秒,喉结滚了下,將手里的东西拿给她看,“我来提醒你,睡前还得吃一顿药。” 他停了停,“你这衣服……” “是杨雪的!”她赶紧解释,“我想洗澡,和她借衣服,没想到她这衣服缺扣子。” 梁锦墨沉默。 许梔有些著急,“我说的是真的。” 他会不会误以为她想要勾引他啊?她真是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梁锦墨“嗯”了一声,黝黑瞳仁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又清了清嗓子,“记得吃药,早点休息。” 气氛莫名怪异,许梔捂著胸口,红著脸,鵪鶉似的点头。 梁锦墨迈步往出走,待走出去,关上门回到书房,他坐在椅子上,好一阵没有动。 最后视线往下看了一眼。 可能男人就是这样,面对这种活色生香的刺激,很难做到没感觉。 这一晚,他再次做了自己做过无数次的梦,梦里的许梔身娇体软,任他摆弄各种姿势…… 第60章 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动。 第二天早上,许梔起来得很早。 她没睡好,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一会儿想以后怎么办,一会儿又想起自己在梁锦墨面前走光的事。 一会儿发愁焦虑,一会儿害羞捶床。 起来洗漱之后,她从烘乾机拿出自己昨晚洗过的衣服,赶紧穿上了。 梁锦墨从臥室出来,发现她已经坐在客厅里。 他有些意外,很快想到什么,问她:“身体又不舒服吗?”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沙发边俯身,抬起的手触碰到她额头。 许梔赶紧躲了下,“没发烧,我就是醒来了,睡不著。” 她抬眼,触及他目光,又赶紧低头。 怎么办,脑子里总是昨晚的事,他看到了多少啊…… 应该也不算很过分吧?她觉得没有杨雪那件吊带露得多,就隱隱约约的一点而已…… 虽然这样想,脸还是热起来,她慌里慌张道:“那个……我考虑了下,我……我得回家。” 梁锦墨並不意外,只问她:“想好了?” 许梔这样的乖乖女,做事循规蹈矩,二十多年了,这是头一回在和父母爭吵之后负气离家出走,在外面一住就是两天两夜,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点了点头,“我回去先和我爸再谈谈,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搬出来,杨雪好像是租的房子,我跟她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可能合租。” 梁锦墨“嗯”了声,“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许梔赶忙摇头。 许何平还不知道消没消气,万一这时候让他看到她和梁锦墨在一起,那岂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梁锦墨沉默几秒,忽然自嘲地轻扯唇角,“怕你爸妈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在乎被梁牧之看到他们在一起,但她还要顾忌那些长辈,仿佛和他在一起是一件多么见不得人的事。 许梔愣了愣,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有点伤人,她解释说:“我怕我爸多心,再和我吵架……” 对於这个解释,梁锦墨似乎並不买帐,他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拿出手机订早餐,一边走向餐厅。 他想,梦果然是梦,梦里她大胆多了。 许梔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她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但…… 他们又不是確立了什么实质性的关係,现在还算是朋友,实在没必要让许何平和赵念巧知道这些事。 这顿早饭吃得很沉默,快结束时,梁锦墨接到杨雪打来的电话。 他听一半,將手机递给许梔,“杨雪要和你说话。” 许梔接过手机贴在耳边。 杨雪声音很大:“梔子,你妈妈在找你!她昨天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找到学校里去,和学校宿管那边要了我的电话,打到我这里问。” 许梔怔住了。 她鼻尖发涩,隔了两秒才问:“她……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啊,就问我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繫,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我又不敢告诉她你跟小梁总住一起,不然阿姨肯定要多想了,我听阿姨好像挺著急的……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许梔喉咙有些哽,一时间没说话。 “梔子?” 许梔这才“嗯”了一声,“我本来也打算回去一趟。” 杨雪说:“那你好好跟你爸妈谈谈,毕竟是父母嘛,一家人哪有解不开的心结呢。” 杨雪出生在一个並不富裕却很温馨的家庭里,她上面甚至还有一个疼爱她的哥哥,许梔並不指望杨雪能完全理解她的处境,她道:“我知道了。” 掛断电话,她將手机还给梁锦墨。 梁锦墨看她眼圈微红,语气软了点:“有人找是好事。” 许梔抿唇,她想,或许只有他才懂,赵念巧在找她这件事,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从来只存在在传闻中的,梁锦墨的亲生母亲。 那个女人从来没有来北城找过他,不仅如此,在他回去找她的时候,她还將自己的亲生儿子拒之门外,將他赶回了北城。 梁锦墨起身离开餐厅,去往客厅,许梔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等待被寻找这样孤独的事,也不知道他经歷过多少回。 她竟莫名地有点心疼。 心疼归心疼,走还是要走的。 梁锦墨今天必须去公司了,两人一起下楼,他要去负二楼的停车场,许梔则按了一楼。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许梔觉得总得说点什么,“那个……这两天,谢谢你。” 梁锦墨则將手中一个纸袋递给她,“感冒药吃两天再停,退烧药也在里面了,万一发烧及时吃。” 许梔接过装著药的袋子,点头。 电梯即將抵达一楼。 她心底升起浓浓的不舍,但又觉得这样不对。 理智告诉她,她和他本来就不该有过多的纠缠,能做朋友已经是最好了。 电梯门即將打开,梁锦墨忽然出声:“如果谈的结果不好,別再一个人乱跑,我这里的门永远给你留。” 许梔心口像是被撞了下。 电梯门已经打开,梁锦墨淡淡道,“去吧。” 许梔望了他一眼,走出电梯。 往前走了几步,她回头,电梯早就关门下行。 除了电梯门,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还是盯著那里,看了好一阵。 看到眼眶酸困湿润,她才扭头,往酒店门外走去。 她其实对梁锦墨並不好,不只是小时候那些事…… 以前她总会在梁牧之和他之间,选择梁牧之,而现在她在自己父母和他之间,还是会选择倾向於父母,甚至她会觉得梁老爷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她並不想因为他,让自己背上和兄弟两人纠缠不清的骂名。 她瞻前顾后是因为,她自私。 但是梁锦墨和她不一样,他会包容她的一切,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別有目的。 明明在怀疑他的,可是又好像没有哪个时刻比此刻更清晰,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动。 刚刚那一瞬,她真想回头,奔向他怀里,抱紧他,再也不放手。 她对梁牧之,从来没有过这种欲望。 第61章 你不能和別人在一起,你得和牧之结婚。 许梔拿著头天从杨雪那里借到的一点现金打车回了家。 钥匙没带,站在自家门口,按门铃也需要勇气,她正踌躇,院里传来脚步声。 她心跳有些快,掌心出了汗,刚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大门被打开,她看到了出来的人。 许何平和赵念巧是一起出来的,看到她,两人均是一愣。 赵念巧赶紧迎上来,上下打量许梔,“你总算肯回来了!这两天在哪里?出门手机都不带,我担心死了……” 赵念巧眼底的关切不像是假的,许梔有些侷促,“我在朋友那边住了两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赵念巧碎碎念,想起什么,侧过脸看许何平一眼。 许何平看到许梔,面色冷沉,“你还知道回来!” “你少说两句吧!”赵念巧生怕父女俩又吵起来,乾脆转移话题,和许梔说:“我们去看你梁爷爷,他中风了,你也一起吧,他那么疼你,看到你心情也会好点。” 许梔没拒绝。 许何平的司机將车子停在小区侧门外,三人步行过去,上了车,气氛仍是压抑。 许何平在这个家有绝对的话语权,他气压一低,別的人说话都吃力。 许梔心口越来越凉,但也不能说有多意外,许何平大概认为自己永远都没错。 三人到了医院,在门口买了果篮和营养品,然后直奔住院部。 原本是要去重症监护室那一层的,许何平打了个电话给梁正国,这才知道,老爷子恢復得不错,提前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目前已经转入vip病房。 找到病房,敲门进去,里面梁正国,付婉雯和梁牧之都在。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梁老爷子躺在病床上,身上还插著各种管子,连接了心电监护仪,一个小护士在旁边拿著平板做记录。 三人过去打招呼,许何平详细地问了问老爷子的病情,又问怎么会忽然中风。 vip病房设施齐全,像个酒店標间,梁牧之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听到这个问题,抬眼看过来。 梁正国没好意思说是被梁牧之给气的,含糊其辞:“就是说话的时候有点激动……可能主要还是高血压导致的。” 许何平:“老人这身体,就是得多操心。” 梁老爷子这会儿还很虚弱,躺在病床上,也不说话。 梁牧之收回视线时,看到许梔,目光顿了顿,又安静移开。 许何平忽然推了许梔一把,“你去坐牧之那边吧。” 许梔蹙眉,明显不愿意。 许何平直接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里没你位置。” 许梔火气就又冒上来了,她感觉许何平还没认清现实。 但现在这个场合,吵架显然不合適,她不情不愿地挪到了沙发边坐下,並没有给梁牧之一个眼神。 梁牧之也没理她,他低著头摆弄手机,在和陈婧聊微信。 陈婧在另外一家医院,虽然他已经安排好护工,但这么久没去看过她,作为男朋友,他觉得自己实在失职。 陈婧也不抱怨,听他说了爷爷的事,只说要他好好陪陪爷爷。 至於她,她说他回头买包包补偿她就行。 陈婧这点他很欣赏,她从来不会让他觉得为难。 梁正国说要他和许梔订婚那些事,他暂时还没和陈婧讲,他自己都没有理清这一团乱麻。 那头许何平和梁正国聊得还算火热,沙发这边的气氛,像是结了冰。 许梔有点想走了,梁爷爷太虚弱,她和他说不上话,在这里也没意思。 但是骨子里的礼貌意识还在,她开始琢磨一个合理的藉口。 然而就在这时,梁老爷子忽然出声:“让……梔子,和牧之,过来下。” 许梔一愣。 梁牧之也从微信和女友的聊天里暂时抽身,他先起身走过去,在病床边坐下,“爷爷,怎么了?” 梁老爷子气短,说话断断续续:“梔……梔子呢?” 许梔赶紧也走过去,她想离梁牧之远一点,绕到了病床另一侧。 许何平见状,只能先起身,將病床边的椅子让给她。 她刚坐下,老爷子就抬了抬手。 她赶紧扶了一把,“梁爷爷,我在这呢。”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眼底居然泛起泪光。 “我年轻的时候……也混,还玩赌……牧之的奶奶,差点不要我,是你爷爷帮我把人,劝回来的……” 这一席话因为气短说得磕磕绊绊,却是真情流露。 两位老爷子交情匪浅,当年许爷爷过世,梁老爷子在葬礼上流过泪。 “我和你爷爷下棋,那时候你就……老在旁边,当时我看著你,我羡慕啊,这么乖的孙女……那个娃娃亲,是我先提的。”老爷子回忆著,“你爷爷同意了,我那时候真高兴……” 许梔眼眶微热,以往看著还算硬朗的老人,此时真的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这让她多少有点难受。 “所以你,”老爷子盯著她,“不能和別人在一起,你得跟牧之结婚……” 许梔身体有些僵硬,別人不懂,但她读懂了老爷子的眼神。 他哪里是在说什么別人,他说的就是梁锦墨。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老爷子扭头,又去看梁牧之,抬手要抓他的手。 梁牧之赶紧主动去握住老爷子的手,“爷爷,您得多休息,別说了吧。” 刚刚那些话,都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 然而,老爷子显然没说完。 他將两个人的手往一起按。 这会儿谁敢忤逆病人?梁牧之只能顺著老人的力道,手覆在许梔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小,他心口微微有些异样,也形容不清这种感觉,就是有些恍惚。 还能和好吗?他在心底问自己。 这两天,他好像有点开始明白,失去许梔对他来说意味著什么,他失去了那个永远可以陪他说话的人,在他情绪低落时,再也找不到让他有倾诉欲的人。 如果他能不计较她所做的一切,他们能不能回到从前? 梁老爷子喊他:“牧之。” 病房很安静,老爷子气息微弱,却坚持將话讲完:“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这门娃娃亲,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之前都说……你会娶梔子,你知道吗?有些话,不能开玩笑,现在你得负责任,除了梔子,你不能和乱七八糟的姑娘来往……” 他停了下,深深吸气,“我这个老头子,也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 梁牧之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爷爷,不会的,您会长命百岁的。” 他其实隱隱有预感,老爷子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老爷子紧跟著就道:“老了不求长命百岁,只求家宅安寧,梔子是我看好的孙媳妇儿,她这么乖……牧之,你性子太野,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姑娘……” 他又看许梔一眼,“梔子,你愿意和牧之结婚吗?” 第62章 她感觉自己的自尊都被他踩在脚下碾。 许梔抿唇,內心挣扎,这个“不”字要怎么说出口。 身后的许何平在她背上戳了一下,暗示的意味明显。 她脑子彻底短路,要怎么说? 梁牧之抬眼看她,发现她眼神明显充满抗拒。 他们都顾忌著老人这时候的身体状况,不敢表露真实想法,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许梔对於嫁给他这件事,其实也是很牴触的。 明明他也不认这门娃娃亲,但看到她这样,他心里並不舒服。 “我……”许梔刚开口,就被许何平给打断了。 “梁叔,梔子肯定是愿意的,”许何平急切道:“她尊重您的安排。” 许梔背脊僵硬,咬住嘴唇,许何平抢占先机,他这话一说,现在她说个不愿意都成了不尊重梁老爷子的安排。 梁老爷子深深呼出口气,“牧之,那就这样定了……就在过年前后看个日子,先订婚,等梔子毕业后……就结婚。” 梁牧之拧眉,老爷子只问许梔愿不愿意,就不问问他。 他心底隱隱有火气,因为压抑著,表情显得有些阴沉。 梁正国忽然开口:“行,爸,这事儿您別操心了,您现在好好休养就行,订婚的事情我和婉雯会著手安排。” 付婉雯也怕梁牧之在老爷子还在病床上的时候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赶紧说:“对,我明天就联繫人办,爸,您要养好身体,才能到时候精精神神地参加牧之和梔子的婚礼呢。” 梁老爷子表情有些欣慰,“嗯,你们好好办,订婚我们也要风风光光的,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牧之和梔子……才是天生一对。” 老爷子话里有话,梁牧之知道这是在敲打他。 所谓的订婚仪式,更像是办给陈婧看的。 他薄唇抿成一道线,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可是看到老爷子苍白憔悴的面容,他到底还是將到了喉咙的话咽下。 老人太虚弱,后来许家三人也没有坐太久,不到中午就要走。 付婉雯和护工留著照看老爷子,梁正国和梁牧之则將三人送到电梯间。 等电梯时,梁牧之犹豫著开口:“刚刚那些话……是为了安慰爷爷,对吧?” 他也知道在两家人都在的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好,但是他已经忍半天了。 梁正国根本没理会他,而是看向许何平,“老许,我本来打算到你家正式谈一下的,现在这样实在有些仓促……不过我的意思和我爸是一样的,两个孩子有娃娃亲,现在也都到年龄了,你看这事……” 许何平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赶紧说:“我懂,把梔子交给牧之,我也放心。” 许梔拧眉,“爸……” 她还没说完,梁牧之比她反应更大:“搞什么?这是婚姻,能这么稀里糊涂就定下吗?我是为了不让爷爷著急上火刚刚才没说,你们有没有人尊重过我的想法啊?” 梁正国瞥他,“尊重你?等你把贪官的女儿带回来败坏我们家名声吗?” 说完,梁正国都觉得面上无光,他看向许梔。 “梔子……这件事咱们坦白说吧,既然你知道,叔叔在这里和你说声对不起,这混小子不知道事情轻重,你也清楚他这个人……希望你能原谅他,你们本来就是有婚约的,虽然是口头的,也不能不当回事,我和你梁爷爷,还有你阿姨,都认定你这个媳妇儿,所以你放心,你嫁到我家来,一定不会亏待你。” 梁牧之觉得,自己完完全全被忽视了,他是真的憋不住了,“到底谁娶媳妇?你们那么喜欢她,你们去娶算了,我不要!” 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 电梯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有人走出来,古怪地看了电梯门口这几个人一眼。 他们都站在原地没动,没人上电梯,也没人说话。 许梔面色惨白,她知道梁牧之不喜欢她,但是他能將话说得这么难听,还是在两家父母前面,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不要面子的吗?她感觉自己的自尊都被他踩在脚下碾,血液都往头顶冲,她说不出话,喉咙像是被塞住了。 这太难堪了。 梁正国闻言,震惊之后差点扬手再给梁牧之一个巴掌,但考虑到这里是医院,手在半空停住,紧紧握成拳,“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错了吗?”要不是顾忌场合,梁牧之觉得自己早就甩脸走人了,“我和她天生一对?爸你怕不是开玩笑吧,她一点个性都没有……” “闭嘴!”梁正国怒火翻涌,“你不要以为你在你许叔叔和许阿姨面前这样说就能逃避责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愿意,你去,现在就去和你爷爷说!” 梁牧之呼吸有些粗重,紧紧攥著拳,梁正国这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这个时候不可能去和老爷子说这些话。 许梔有些站不稳,旁边赵念巧扶了她一把,“老梁,我觉得你们一家人还是先统一一下意见再说吧,我们梔子也不是没人要,牧之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大庭广眾的……这要是真结婚了,以后能对梔子好吗?我这个当妈的可不放心。” 许何平不悦地瞪了赵念巧一眼。 这里確实不是说话的地方,梁正国说:“这样,你们先回家吧,等我爸身体状况稳定一点,我一定亲自上门,咱们再谈。” 后面的话,许梔听得不是很清楚,她被赵念巧扶著进了电梯间。 神思还有些飘忽,耳边总是梁牧之的声音,“我不要”几个字阴魂不散。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眼。 电梯门闭合之前,她对上了梁牧之的视线。 他眼底都是烦躁和不悦,同她对视的瞬间,他仿佛是怔住了。 电梯门闭合,下行。 梁牧之仍有些愣,许梔那个眼神十分受伤,他方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都说了些什么。 可是他又没说错…… 梁正国还在训斥他,他越听越烦,乾脆不回病房了,跑去了楼梯间里。 他拿出手机,想继续和陈婧聊,但按了按,手又垂下去。 脑子里还是许梔那张脸,那双安静却灰败的眼,里面好像充满绝望。 她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他,这是头一回。 第63章 她好想他,她真的好不甘心…… 许梔浑浑噩噩地跟著父母回了家。 一路上她都在想,原来梁牧之是这样看待她的,也难怪他会说乖乖女很无聊,他那人活得恣意,又爱冒险,她这性子对他来说確实乏味。 但,她和他一起长大,二十多年啊,他当眾这样说她,就没想过她有多难堪窘迫吗? 又或者,他是故意的,他原本就看她很不顺眼了,觉得她伤害了陈婧,又泄露了他的秘密。 她不得不承认……如果这是他的反击,那確实有效。 许何平本来就觉得她是个废物,现在梁牧之当眾一脸嫌弃说不要她,在他们口中,她好像一无是处。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劲,为什么最亲的人都那么厌恶她…… 一回到家许何平就和赵念巧吵起来了。 许何平指责赵念巧在关键的时候不知道做推手儘快敲定许梔和梁牧之的婚事,赵念巧骂许何平想要卖女儿想疯了。 许梔默默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然后就躺在床上睡觉,一个下午都没下去。 到了晚上,许梔醒来,很不舒服,头昏沉沉的,肌肉酸痛。 她忘了吃感冒药。 她躺在床上,头晕脑胀,知道自己应该是发烧了,但是却没有起身去找药。 赵念巧端著饭菜上楼,敲门进来,见许梔懨懨躺在床上,她放下饭菜过来。 “牧之那孩子被惯坏了,你也知道,就別计较他说的那些话了,不然徒惹自己生气……”赵念巧话没说完,看到许梔面色潮红,伸手往她额头摸,“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 许梔额头滚烫,气息也弱,“好像是。” 赵念巧说:“肯定是发烧了!这么烫,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我有药,”许梔说:“我等下就吃。” “之前就感冒了吗?” 许梔“嗯”了一声。 赵念巧说:“药在哪?我给你拿过来。” 许梔指了指书桌上的纸袋。 赵念巧给她拿药倒水,她將药喝了,又躺了回去。 赵念巧没走,坐在床边嘆口气,“你是不是还因为牧之那话难受呢?那孩子也是,说话嘴没个把门的,以前我看你们形影不离关係好像挺好的,没想到他是这么看你的。” “他喜欢陈婧那样的,”许梔忽然诡异地笑了下,“我告诉我爸他和陈婧的事,是为了让我爸死心,没想到这消息反而帮了我爸,现在梁叔叔居然真的要我和梁牧之结婚。” 赵念巧愣了愣。 她敏感地觉察,此刻的许梔和平时有所不同。 “但是因为我泄密,梁牧之更討厌我了,”许梔继续道:“如果真的结婚,以后会怎么样,我都能想得到,我爸也想得到,但是他不在乎,有时候我觉得……” 她忽然侧过脸,睨著赵念巧,“妈,你说得对,我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 赵念巧心口被刺了下,面色微白。 这確实是她曾经对许梔说过的话。 二胎流產后的那几年,许何平成天没事找事地骂她,她每天喝中药甚至去拜什么送子娘娘,还是没法再怀上,精神压力越来越大。 许梔那时年龄还小,正是喜欢粘著妈妈的时候,但她当时看著这个女儿就很烦。 如果是个儿子就好了,这样许何平就不会一直挑她毛病,她也不用喝中药,不用找各种偏方…… 她不止一次这样想。 所以许梔粘过来,总被她骂。 有时候她吵不过许何平,会將怒气发泄在小小的许梔身上,有一次,许梔帮佣人端中药给她,她刚刚和许何平吵过架,正是烦躁的时候,看到许梔端药来,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她一扬手,许梔手中的药碗被打翻在地上。 碗应声碎裂,滚烫的药液飞溅,穿著夏天短裙的许梔腿被烫到,惊叫著往后退。 “你知道这药干嘛的吗?”赵念巧问她。 许梔懵懂地摇头,因为被烫到的地方疼,她眼底沁出泪。 赵念巧想说这药是调理內分泌助孕的,但是许梔哪里会懂?她还太小了。 对著个什么都不懂,根本没法沟通的小孩,她更是有气无处撒,“不知道你凑什么热闹?为什么我生出的偏偏是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我就不用受这罪……你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 小许梔面色惨白,眼底有眼泪,有困惑不解,也有难过。 后来,她就不太粘赵念巧了,怕挨骂。 不过那时候好歹还是抱有希望的,所以后来就学得很乖很乖,大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不顶撞长辈,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就算被训斥了,也只是低著头,自己掉眼泪。 这是她在这个家的生存之道。 赵念巧毕竟是当妈的,对女儿其实不是没有过心疼,但她因为生孩子这点事儿遭了不少罪,最后结果还不理想,她找谁说理去? 她沉默片刻,才说:“梔子,有时候,人的命运……” 她顿了顿,“其实很难真的由著自己掌控,妈就是这样,虽然努力过了,但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妈知道你对妈和你爸爸都有抱怨,可是抱怨改变不了任何事,你懂吗?所以计较过去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许梔闭上眼,眼底一片温热。 这就是赵念巧能给她的了,赵念巧会找她,也会温言软语和她说话,然而当她提起过去,赵念巧只会选择劝她翻篇。 仿佛她那些苦难不值一提。 赵念巧无法安抚她的心,这就是她的母亲,或许对她有点爱,但不多,不会体恤她的委屈和难过。 “不过,妈希望你以后过得好,所以和牧之这婚事,看你自己吧,”赵念巧又道,“牧之那样子,就是结了婚他可能也要闹得鸡犬不寧的,我真是受够了成天吵架的日子了。” 许梔深吸口气,“妈,我能不能去国外念书?” 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 赵念巧一怔。 “我想出国深造,”许梔睁开眼看著她,“你会支持我吗?” 许何平肯定不会支持她,赵念巧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人。 赵念巧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许梔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良久,赵念巧说:“梔子,其实……咱们家这房子,已经被抵押出去了。” 许梔愣住了。 “那笔贷款去年年初就已经投入一个项目,但是没能回本,”赵念巧解释,“现在公司完全是资不抵债的情况,別说我,你爸手头也未必有足够你出国念书的钱……咱家现在,差不多就是个空壳子。” 赵念巧语气有些苍凉,“不是妈不想支持你,確实是没钱。” 许梔没想到家里已经困窘到了这种地步,她问:“那如果还不上钱,会怎么样?” 赵念巧垂下眼,“银行会把这房子收了,你爸现在在尽力保房子,这是咱家的脸面,但如果后续的资金跟不上,这脸面也保不住,所以他著急,才会不择手段,非要你嫁给牧之,这样有梁家亲家这关係,银行那边也好说话一点。” 许梔明明体温很高,但背脊又开始发冷,她问赵念巧,“那万一……房子被收了,咱们去哪里?” “不知道,”赵念巧苦笑道:“以后的事,我不敢想。” 许梔没食慾,赵念巧最终將端上来的饭菜又端走了。 房间恢復安静,许梔侧躺在床上,蜷缩起身子,像毫无安全感的婴儿。 不如答应这门婚事吧,她有一阵想,算是还了父母的生养之恩。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孝顺,她骨子里种下的烙印,是永远不能弃父母不顾,而现在面前能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嫁给梁牧之。 但更多的还是不甘心,她想起了梁锦墨。 她想起那个夜里,他步履匆匆出去买药,哪怕她睡著以后,他也在旁边守著她,从未离开。 没有人这样守过她,赵念巧也只会拿药给她而已。 她想著,眼泪终究还是滑落眼眶。 她好想他,她真的好不甘心…… 第65章 他將她直接抵在墙壁上。 这话就太尖锐了。 许何平当即沉下脸,“懂不懂什么叫礼貌?给牧之道歉!” 许梔反唇相讥:“礼貌是相互的,比起昨天他在医院说的那些话,我觉得我已经很礼貌了。” 许何平火气已经上来了,在外人面前教训不了自己的女儿,这对他来说很丟脸,许梔还敢和他顶嘴了。 他厉喝一声:“闭嘴!” 许梔很无谓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想上楼。 许何平大步过来,手已经扬起,“你给我站住!” 梁牧之眼看许何平这是又要打许梔,他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去拦,“叔叔,算了……她不愿意出去就算了。” 许梔根本不理会身后两人,已经迈步上楼。 梁牧之扭头望向她背影,心底多少也有些火气。 她跑得还挺快。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许何平攥著拳,“我得教训教训她,最近她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梁牧之也这么觉得,他见许梔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顶端,放下拦著许何平的手,说:“没事,我就是过来和她说几句话,我上去找她吧。” 许何平嘆气,“牧之,你也別生气,梔子可能是还有心结,你和陈婧的事……那天她和我说的时候,都哭了,你交女朋友这事情对她打击其实挺大的。” 梁牧之本来就很抵抗和许梔的婚事,如果这少爷再因为和许梔生气闹腾,这婚事就更悬了,许何平这样想著,不遗余力地为许梔打造痴女人设,“她心里一直有你,大概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和你说,没想到……唉,你们先聊吧。叔叔是希望她能得偿所愿的,对象是你,我也放心。” 梁牧之直到上楼,还有些怔愣。 许何平的话对他的衝击確实有点大。 许梔……喜欢他? 他没看出来,她那人对所有人都不错,这么多年她时常跟在他身后,但他觉得青梅竹马就是这样子。 不过……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医院分开时,她望著他的晦暗眼神。 那眼神之所以陌生,是因为之前很长的时间里,许梔看到他,眼底是带著光的。 难道她真的喜欢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可能性令他心跳有些快,但很快他就想起一件事——如果她真的喜欢他,那在滑雪场的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她嫉妒陈婧。 他和陈婧在一起之后,对许梔做的有些事,其实很过分,他都没法细细数清楚: 他为陈婧打架,风雪夜让许梔去保释他,后来他还要她为陈婧背锅,对了,她那次在车上,就很厌恶陈婧的样子,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他还將她扔在路上了…… 在滑雪场,他先是说她是乖乖女很无聊,然后和陈婧在酒店亲热的时候又有些忘形…… 等到站在许梔房间门前,梁牧之的脸色已经有些凝重。 他终於想起,他和陈婧在一起之前,许梔好像还是那个乖乖的小梔子,而在他告诉她他和陈婧在一起的消息之后,她就变了。 良久,他抬手敲门。 里面没动静。 他直接拧把手进门。 这毕竟是自己家,许梔毫无防备,她正拿著手机看昨晚和梁锦墨的聊天內容。 看到梁牧之进门,她立刻蹙眉,“我没同意让你进来。” 梁牧之望著她,眼神讳莫如深。 这个房间他其实已经来过很多回了,这可能是头一回,房间的主人对著他露出这样戒备的表情,就仿佛他是个入侵者似的。 他关上门,就站在那里,没有再往前,“我来是有话和你说。” 许梔根本不想听,她脸色很难看,从窗口的小沙发上站起身,“我不想听。” “你其实想和我结婚,是不是?”他忽然问。 许梔都愣了,好半天,她不可置信问:“你脑子进水了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和你结婚了?” “你爸说的,说你提到我和陈婧的事,哭得很伤心。” 许梔简直想翻白眼,“我都告诉过你了,我爸希望靠我和你结婚来获取融资和贷款,他的话你也信?” 梁牧之沉默两秒,“那你怎么解释你对陈婧的敌意?你对所有人都很好,唯独对她,从一开始好像就很排斥。” 许梔深呼吸,勉强忍住骂他智障的衝动,“梁少,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反思一下你自己,我和陈婧还不熟的时候,你就让我为她背锅,你让我怎么喜欢她这个人?” 顿了顿,她又道:“还有,滑雪场的事情也证明了,我没看错,她確实很討厌。” 梁牧之正欲说话,她打断他,“我知道你不信我,觉得是我把她推下去的,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她发觉,渣男语录虽然渣,但確实爽。 果然,梁牧之面色铁青,明显是被她这种无谓的態度给刺激到了。 他刚刚站在门口明明有很多话想和她说的,想跟她好好谈,甚至回顾过去这段日子,他还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生出几分內疚,但现在,三两句话他就被激怒了。 他冷声道:“行,既然你说你没和我结婚的意思,那就拿出诚意来,去和你爸说,和我爸妈说,还有爷爷,让他们別再逼我。” 许梔冷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有那么重的话语权?我爸根本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就和你爸妈说我乐意,你爸妈也没单独问我的意思。” 梁牧之默了。 也没人问过他…… 这门荒唐的亲事,居然没有一个当事人愿意。 许梔说:“你和我谈不如和我爸谈,只要他不搞事,婚约就能取消。” 梁牧之面色沉沉,心情复杂,他发觉自己的双標——他確实不想娶她,但她明確表示不想嫁他,他就不爽。 只能他嫌弃別人,哪有別人嫌弃他的道理? 许梔下了逐客令:“我爸就在楼下,你去谈吧。” 梁牧之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住。 以前的许梔从来不会赶他走。 他其实无处可去,在医院他抬不起头面对爷爷,在家被付婉雯教训,而楼下沙发上坐著的黑衣男人是保鏢,梁正国专门僱人看著他,防止他去见陈婧。 以前他觉得烦的时候,许梔这里是他最后的喘息空间。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似乎恨不得赶他走。 许梔不知他所想,见他不动,起身走过来,直接打开门,手去拽他衣袖,用极大力气。 梁牧之眉心跳了跳,反手一把攥住她手腕,一转身,將她直接抵在墙壁上。 第66章 她低著头,就势拱进男人怀中。 许梔后背撞上墙壁,她惊呼了一声,抬眼刚想骂人,就顿住了。 梁牧之靠得太近,气息迫人。 她的手腕被他抓著,扣在墙壁上,而他低著头睨她,说实话…… 这姿势,有些曖昧。 不过许梔倒是没意识到,她怀疑梁牧之是想动手,她仰著脸和他对视,问:“你也想打我吗?” 梁牧之怔住,旋即不可置信,“你觉得我会打你?我梁牧之,会打女生?” 许梔:“不好说。” 梁牧之没动,他很憋屈,回想了下,二十多年了,他好像没有这么灰头土脸过,他对许梔现在完全无计可施。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的相处模式已经完全改变,她总是能呛得他无话可说。 许梔又开口:“不打就放开我,离远点。” 梁牧之真的有些被气到了,她那是什么表情,是在嫌弃他吗? 脑中忽然生出个想法,他想堵上她的嘴,想离她更近,气死她。 他甚至都已经低了下头,但理智及时回笼,他背脊僵硬,顿了几秒,“许梔,你现在这样子,確实欠打。” 许梔扭动手腕挣扎,他放开手,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许梔拧眉看自己被抓红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揉,“对啊,我就是这样,陈婧多好啊,你赶紧去找她吧。” 梁牧之还是觉得这话有点酸,他也不確定是不是自作多情,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眼下得解决问题。 付婉雯甚至已经开始联繫做活动策划的婚庆公司,要是不儘快叫停,订婚仪式就在前面等著他。 他转身出门,没再回头看许梔,仔细想想,她也算是他的特例了。 他就没有对谁这么宽容过。 许何平还在楼下,见梁牧之下来,笑脸相迎,问他聊得怎么样。 梁牧之心底其实瞧不起许何平,卖女儿算是什么男人? 不过这话轮不到他来说,他只道:“我问过许梔了,她也並不想和我结婚,叔叔,你最好不要勉强她。” 许何平面色微微僵硬,“她那人脸皮薄,肯定不好意思直说……” “叔叔,”梁牧之有些烦躁,语气不大有耐心,“她挺排斥我的,我呢也不想这么早搞什么订婚,我知道你公司缺钱,但我可以问问我爸,有没有其他方法帮帮你们。” 许何平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已经难堪到快要撑不住场面了。 许梔居然全都告诉梁牧之了。 他再怎么巴结梁牧之,这也是个小辈,现在被这小辈当面这样说,他的老脸都快要掛不住。 梁牧之话出口也觉得自己嘴快,见许何平脸色难看,他说:“你考虑下吧,你也是个父亲……许梔的幸福,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带著保鏢从许家离开,梁牧之觉得自己还是嘴多。 许何平重男轻女不是第一天,再说这真轮不到他来讲。 许梔都那么对他了,他凭什么要帮她讲话啊。 快到傍晚,许梔拿出了梁锦墨那件白衬衣。 她將衣服装在手提袋里,打算去酒店还给他。 最主要是,她想见他。 她下楼,意外发现许何平已经从公司回来了。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摆著一瓶白酒,他正將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挺少见的,许何平一般喝酒都是出去呼朋引伴,现在一个人喝闷酒,下酒菜都没一盘,看得出是在借酒消愁。 许梔不想触他霉头,打算直接走,却被许何平瞥见叫住了,“梔子。” 许梔脚步顿住,回头望他。 许何平抹了把脸,眼神很空,“爸爸是不是很差劲?” 许梔有点怔,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今天牧之说……他可以帮我。”许何平笑意苦涩,他这么大年纪了,他心底在想,你算老几,轮得到你来说我,但实际上他一个字也没说。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梁牧之。 梁牧之想得太简单了,许家的公司从几年前就出现盈亏,那时候他確实从梁家借到钱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项目一个比一个拉垮。 到今天,他已经没脸再和梁家借钱,所以只能打这门亲事的主意,北城这地方,谁不给梁家几分面子,他不是要和亲家借钱,而是要借亲家的势。 许梔脚步轻轻挪了下,但还是没有走到许何平那边去,她有些迟疑,问:“那不是很好吗?说不定他能帮到你。” 许何平摇头嘆息,“他手里没有实际的钱和权,那是上亿的融资啊……我要借的是他的身份,不是爸爸想逼你,是我想不出別的办法,但凡我能想到,也不至於今天像个窝囊废一样,听他这么个公子哥儿说教。” 此时的许何平不再咄咄逼人,反而透露出几分脆弱。 许梔心口一抽一抽的,有些难受。 “爸……”她闷声问:“真的没別的办法了吗?” 许何平又抹了把脸,好像很惭愧,“没有,再搞不到钱,到时候公司就会破產,这房子也会被银行收走,我们就什么一无所有了,我年龄大了,我真的受不了这个……” 偌大的客厅非常安静,落针可闻。 许梔的心就在这样的沉默中,一点一点下坠。 要怎么办?她脑中混乱地想著,许何平如果骂她打她,她都能对付,但他这样,她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就算他再恶劣,她也是靠著他才过了衣食无忧的二十多年。 良久,许何平问:“你要出去吗?” “嗯……”许梔撒了谎,“我去找杨雪。” 许何平说:“去吧,別玩太晚。” 这场对话意外的心平气和,但却又充满绝望和消沉的气息。 许梔出门后,打车去了酒店,路上越想越迷茫。 出国念书的路被堵死,原本她计划找工作,离开家里,可现在,她真的能放下父母不管不顾地离开吗?生养之恩,真的能彻底拋开吗? 上楼来到熟悉的套房门前,她敲门,没人应。 梁锦墨还没回来,她忘了要提前给他打个电话。 她拿出手机,找到他的微信头像,可看了半天,又將手机塞回了包里。 等到他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梁锦墨从电梯出来,拐过弯,走了几步,就顿住脚步。 套房门外,许梔很不讲究地蹲在地上,身体缩成了一团,手里还抱著个纸袋。 “许梔?” 听见他的声音,她扭头看过来。 眼神茫然又无助,像迷路的小孩,她仓皇起身。 因为蹲太久,头重脚轻,腿也麻得厉害,她身子一晃。 梁锦墨大步上前,单手揽住她纤细腰肢,將人稳稳扶住,低声道:“小心。” 许梔又闻到了那种木质香。 曾经,这味道冷冽、淡漠,可现在,这是让她安心的味道。 她鼻尖一酸,委屈天翻地覆,低著头就势拱进男人怀中。 第67章 又被亲了…… 梁锦墨多少有些意外。 他垂眼,从这个角度,窥不见许梔的表情,不过他敏感察觉到,她此刻情绪很低落。 原因也不难猜测,他问:“你爸还是要逼你和梁牧之订婚?” 许梔闷闷地“嗯”了一声。 梁锦墨搂著她,先用房卡开门,“进去再说。” 许梔隨他进门后,却后知后觉地有点儿不好意思,要从他怀里出去,却被他一把拉了回去。 “跑什么?” 他单手关上门,低下头,乾脆两只手將她抱住,“刚刚不是主动投怀送抱?” 许梔脸有些烫,“刚才是刚才……” 刚才,看到他,她的情绪就有些失控。 梁锦墨也不和她爭论,淡淡“嗯”了一声,“那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主动。” 他说完,低头看她一直抱在胸前,现在隔在两人之间的纸袋,“这什么?” “你的衬衣,”许梔说:“我之前借的那件。” 梁锦墨一只手將纸袋抽出来,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收回手的时候顿了下,一瞬不瞬盯著她看。 许梔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的手调转方向,抬起她下巴,低头吻下来。 这个吻来得突然,许梔有些愣,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又被亲了…… 等他离开,她的气息已经凌乱。 靠在男人怀里喘息片刻,她回过神,心跳仍没有恢復正常节奏,她声音很小:“你怎么突然……” 对於吻她这件事,他好像做得特別自然。 他抱著她,手在她背后轻抚,“想做就做了。” 非常的理直气壮。 他又低头,菲薄的唇轻轻触碰她的耳朵,引得她浑身战慄之际,他问:“你难道不想?” 刚刚在门口看到她,眼神落寞,可怜楚楚,他当时就想將她揉进怀里,安慰她。 许梔还是有些害羞,脸埋进他胸膛,“你不要问!” 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她感受到他胸腔微幅的震动,之前动盪不寧的心也慢慢安静下来。 梁锦墨又开口:“婚约的事,打算怎么处理?” 许梔被这问题拉回现实,就像从云端坠落到地面。 她放开了他的衣服,身体往后,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表情又变得沮丧:“我不知道,我昨晚和我妈聊,才知道原来我家现在情况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糕,就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不是隨便借点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我爸是想靠梁家亲家这门关係来打通渠道,他想不到其他办法,我……” 她顿了顿,“我也想不到。” 她专业不是学经商的,经验自然比不得许何平,对於这些事她本就一窍不通。 梁锦墨也后退两步,靠住墙壁,睨著她,“那你打算和梁牧之订婚?” “我没有!”她有点著急,看他的眼神又带几分委屈,“我……我要是打定主意和他订婚,就不会来找你,也不会允许你像刚刚那样……” 她停了下,声音更小了点:“你觉得我是很隨便的人吗?” 梁锦墨不语,只静静盯著她。 她被看得不自在,別开视线,“你看什么……” “我在想你这话,”梁锦墨双手抱臂,“到底是已经接受我,还是只是表达你不打算嫁给他。” 许梔咬唇,脑中有点乱。 她根本没想好,眼下的处境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片刻,她如实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不管不顾做我自己,但我爸妈虽然对我不好,却也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在他们有难的时候袖手旁观。” 梁锦墨垂眸,思忖良久,问:“如果我能想办法解决你家公司的问题呢?” “別开玩笑了……” “你不相信我。” 许梔有些无奈,“我都说了,这不是借点钱的问题,上亿的融资不是单靠关係亲近动动嘴皮子就能拿到的。” “昨晚我有打听,你家公司最近几年都是亏损状態,”梁锦墨道:“但问题的核心是项目,你父亲以前做传统实体习惯了,並没有改变思路,所以项目接连失利,现在需要转变的是项目的方向和类型,不然再多钱搭进去也是徒劳无功,而且物联网带来的新渠道这块投资人会更感兴趣,对融资本身也有帮助。” 许梔愣了愣,“你怎么还打听这个?” 梁锦墨:“我不想在你被你父亲为难的时候,我只能看著。” 许梔抿唇,心跳像是被绊了下,却又被什么稳稳托举著。 但…… 许何平瞧不起梁锦墨这个私生子,她不可能让他去见许何平,遭受许何平的冷言冷语。 她想了想,说:“不然你教我吧,你先和我说个大概,我回去试探一下,我爸有没有兴趣。” 梁锦墨没有拒绝,“可以。” 许梔没想到,人生头一回,她主动来酒店找男人,就是在房间里听课。 从传统实体產业发展,到网际网路和物联网兴起,再到新型手机终端开闢的新渠道,以及目前还在发展中的人工智慧在新商业模型里的应用…… 这可能是认识到现在,梁锦墨和她说的话最多的一回,然而—— 她,听瞌睡了。 梁锦墨正在讲虚擬实境,许梔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儘管她用手挡著嘴,他还是看到了。 话头顿住,他看著她。 许梔感觉就像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嘴扁了下,“我、我可能是喝的感冒药有副作用,嗜睡。” 梁锦墨也知道这些內容对她来说有点难,其实最好的办法是他去见许何平。 能不能说服许何平另说,至少他能將自己的想法传递得更直接和具体。 虽然她不说,但他也清楚她为什么要做这个中间人。 他初中时,许何平时常来家里跟梁正国喝酒,那时候许何平每次见到他都皱眉头。 不说话,只是皱眉头,眼底透出满满的鄙夷和轻蔑,就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 他习惯了这种目光,並不在意。 但现在不同了,许何平对他的偏见,也成了他要面对的阻碍。 送许梔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许梔看他一直不说话,就以为他生气了,她想了又想,犹豫著说:“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样吧,我明天再来听你讲,到时候我带著咖啡,一定不会打瞌睡,对了,我再带个笔记本做笔记。” 车子在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他瞥她,没说话。 “你就別生气了……”她伸手,轻轻抓他衣袖,摇了摇,“好吗?” 她的表情小心翼翼,是真的怕他生气。 心就这样没有预兆地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对我,你不用这么小心。” 许梔刚想说话,就听他又开口。 “我好像已经习惯了,你对著別人都唯唯诺诺,唯独在我跟前厉害的样子。” 第68章 她还没有做好为了他,背弃所有的准备。 许梔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梁锦墨指的是什么。 细细回想还真是,因为家庭环境,她其实是非常典型的討好型人格,很怕得罪人,也不会做伤害別人的事情,但唯独对他,她好像就特別横。 许梔反思自己,问他:“我过去是不是对你很糟糕?” 问完,她就有些后悔。 她过去对他的所作所为,她自己其实都很清楚了,何必还要问他的想法。 绿灯了,梁锦墨踩下油门,语气很淡:“计较过去毫无意义。” 许梔安静下来,她无法確定他这话是否真心,但又不好追问。 梁牧之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如果梁锦墨真的是为了报復而来…… 那她该怎么办?她不知道。 车子行驶至別墅区侧门,停在临时停靠点。 许梔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梁锦墨忽然出声叫住她。 她回头,他被嵌在车內暖黄的光晕下,轮廓被柔化了,眼瞳却漆黑深沉,“你还是怕你爸知道你和我有来往,是吗?” 许梔支吾了下。 確实,打从小时候梁锦墨来到梁家,许何平就勒令她不准和他有来往,过去这些年,她和他断断续续的接触,都是瞒著所有人的。 梁锦墨不管在別墅区还是学校,都是个被梁牧之带领眾人排挤的异类,她要融入安全的团体里,必须同他保持距离。 她和梁牧之闹翻了,可以不顾忌梁牧之怎么想,但其他人…… 她还没有做好为了他,背弃所有的准备。 梁锦墨一眼看穿她的想法,道:“我可以不在乎你爸怎么看待我,去和他谈项目转型的事,但关键在於你。” 许梔抿唇,沉默几秒才说:“那……我考虑一下。” 下了车,她想,她还是不够有勇气。 她很怕事,最近家里的事情已经很多,她並不想和许何平再爭吵了。 梁锦墨愿意为了她去看许何平的冷脸,她却怕生出更多事端。 许梔慢吞吞地往家里走,拐过弯眼看要到自己家门口,却碰到了梁牧之。 梁牧之双手插兜,冷冷盯著她,“和梁锦墨玩得高兴吗?” 许梔一怔,“你看到了?” 为避人耳目,梁锦墨甚至都没有將车子开进別墅区,而是停在侧门外,她刚刚並没有留意小区侧门有没有人。 確实是大意了。 梁牧之快憋死了,整整一天,他就没有离开过小区,因为无论去哪里,保鏢都跟著他。 现在保鏢还是站在距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死死盯著他。 他自由惯了,被人这样盯梢,怨气重得很,晚上憋得慌,出来散散步,在小区侧门外又看到许梔坐著梁锦墨的车回来。 不如打一架吧,当时他就想。 但后面还有个保鏢盯著,他去打梁锦墨,分分钟要被人匯报给他爸妈。 他忍到这会儿,已经忍无可忍,出口的话也变得尖酸刻薄:“让我想想,不会你喜欢的那个男人,正好就是那个私生子吧?你可真有眼光……” 他语调拉慢,火药味十足:“大把正常男人你不找,找个骯脏的私生子,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癖好?” 许梔第一反应是往周围望了望。 还好,冬天的夜晚,別墅区內路上没有其他人。 她不想和梁牧之吵架,却也被拱起火来,“管好你自己。” 她想要走,梁牧之挪了两步,挡住她。 “不然我告诉大家好了,说你喜欢的是梁锦墨,这样我爸妈说不定会放过我。” 因为生气,许梔有些破罐子破摔,“隨便你。” 梁牧之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否认,难不成真的喜欢梁锦墨? 他是不信的,她和梁锦墨才接触过几回啊,以前走在路上都和陌生人一样,怎么会莫名其妙生出感情? 一定是为了气他,她才不辩驳。 他也不戳破,顺水推舟道:“行,我反正无所谓,倒是你,为了和我置气,你跟梁锦墨纠缠不清,有你后悔的时候,他那人从小阴暗,你以为他那种人会有什么真心?不过是看和你凑一起能报復我罢了,別忘了以前你也是站在我这边的,他记恨我,难道就会原谅你?真是可笑。” 许梔本来都要走过去了,闻言顿住脚步侧过脸。 同梁牧之四目相对,她道:“梁牧之,你不要这么幼稚行不行?你没资格在我跟前挑拨离间,我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报復,我只知道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是他帮了我,在我难过的时候他也会安慰我,不像你。” 梁牧之咬牙切齿,“他帮你几回?我们二十多年都在一起,难道我就没帮过你,没安慰过你?许梔,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白眼狼,我就不说了,你知不知道爷爷这次怎么会中风的,那不都是因为你让我家里人知道了我和陈婧的事,爷爷才被气到脑溢血的?” 许梔愣了愣。 原来梁爷爷是这样中风的。 她拧眉,“所以,这全都赖我,你和陈婧就没有责任?” 梁牧之:“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我爷爷也就没事!” 许梔好像已经麻木了,不会再因为他而失望,她道:“你不做,我就没的说,害了爷爷的是你自己,不要再甩锅给我。” 说完,她迈步往前。 梁牧之扭头看著她背影,“许梔,你会后悔的,梁锦墨只是个人渣而已,我等著看你被他玩到哭。” 许梔没回头,“你选陈婧就一定不会后悔吗?爱情可以让你忽视亲人么,看到爷爷生病,你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吗?” 梁牧之恶狠狠:“看咱俩谁先后悔!” 这小少爷还是非常孩子气,许梔没有再说话,站在自家大门前伸手指纹解锁的时候,她忽然想,其实她也没资格说梁牧之恋爱脑。 每次见到梁锦墨,她都会更动摇。 她无法確认他的真心,却不止一次想要不管不顾地和他在一起,甚至想过不管自家公司的死活,不管许何平和赵念巧以后怎么办。 或许是因为这世界对她来说太残酷了,他给她的这一线曙光,她还摸不清真假,就想要抓住…… 她有些失神,打开门,刚刚推门进去,她就愣住了。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冷意爬上背脊。 许何平在院子里架下的椅子上坐著,正盯著她。 她怎么也想不到,大冬天的,许何平居然会在院子里,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她跟梁牧之几乎就在门口吵,距离这里一门之隔,且上方没有任何阻挡,她不知道许何平听到多少。 第69章 你喜欢梁锦墨? 许何平並没有立刻发作,在院子里说话,有可能会被邻居听见。 他一言不发起身回屋子里,许梔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跟著进去。 关上门,许梔心底惴惴,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接上楼,但刚刚走到楼梯口就被许何平叫住。 “你今天出去,是去见梁锦墨?” 许何平站在沙发边,望著她,面色沉沉。 看来是都听到了,许梔脑子转得很快,却又想不出妥善说辞,她不擅长撒谎,而且此时说谎显然也很假。 “我……”她顿了顿,“我借了他的东西,今天去还给他。” “你和他借东西?”许何平拧眉,仿佛想不通,“什么东西你非得和他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別跟他来往。” 许梔面色发白,低下头不做声了。 许何平双拳紧攥,“牧之说的是真的吗,你喜欢梁锦墨?” 许梔脑中混乱,但本能觉得,绝对不能承认。 毕竟心虚,她声音很小:“没有,只是朋友。” “还朋友?”许何平压抑著火气,“那以后是不是还想著和他谈恋爱呢?你的廉耻心呢,以前天天跟在牧之身边,现在和牧之还有婚约,又跟梁锦墨搅合到一起去,你觉得別人会怎么看你?你一个人和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个纠缠不清?” 许梔被这话刺到,一张小脸失去血色。 “你不要脸,我和你妈还要脸,”许何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今天你梁叔叔给我打了电话,明天要正式上门来谈你和牧之订婚的事,你不为咱家考虑也要为你自己名声考虑,牧之再怎么说也是梁家正统的继承人,梁锦墨算什么?一个私生子,不被家里人承认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许梔打断。 “私生子这个身份又不是他自己选的!而且比起梁牧之,他努力多了,你们为什么要揪著他私生子这个身份不放呢?!” 许梔声调很高,话说完,胸口剧烈起伏。 本来她確实不想吵架的,但是许何平这样说梁锦墨…… 以前她能忍,但现在,她忍不了。 许何平怒目圆睁,“你该不是真看上那个私生子了吧,为了他和我这个態度讲话!我和你说,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有本事明天等你梁叔叔来了,你去说,说你看上那个私生子了,你看你能不能说得出口!”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许梔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攥,被气得浑身僵硬。 半晌,她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 她实在是厌倦了吵架,她回到自己房间,无力地躺到床上,想为什么。 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反对她和梁锦墨来往,明明他没有错,她也没有错。 她有些绝望地看清一个真相:许何平不会同意她和梁锦墨在一起,她必须做出选择,而且这个选择会切断她的后路。 这一晚,她辗转到后半夜,没想出答案。 许梔很守旧,有些刻板的信条,比如,就算父母不爱她,有个家总比没有强。 纵然她想要衝破面前的桎梏,可她悲哀地发现,她好像没有足够的勇气,没有不顾一切的孤勇,她对梁锦墨有感觉,但…… 这些感觉,不足以支撑她。 她其实很怕,怕梁锦墨是为了报復。 这样的问题又没办法直接问,哪个復仇者会在事成之前坦白承认? 她还没想好,第二天,梁正国就真的如约登门了。 付婉雯和梁牧之也被一起带了过来。 许梔被许何平叫著下楼,她往下走时脑中还是混沌,不知道梁牧之昨晚回去之后说什么没有。 打过招呼,一眾人在沙发上坐下。 梁正国率先开口:“我今天来,是为了梔子和牧之的婚事,这门婚约是早就定好的,现在我爸身体不行,又著急让孩子们早些成家,我们商量了下,如果你们没有意见,就半个月后,也就是过年前,先举行订婚仪式,梔子明年六月毕业,到时候领证,七月份举行结婚典礼,可以吗?” 梁正国当惯了领导,说话时也是一副精英范儿,看似在徵求意见,但语气却实打实的篤定。 许何平说:“我当然没意见,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又相处这么多年,我信得过牧之。” 许梔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住,她余光瞥梁牧之。 梁牧之唇角微勾,她忍不住微微侧过脸去看……他是在冷笑。 很不屑的样子,他举起手,“我反对!” 梁正国说:“没你说话的份儿。” 梁牧之瞟许梔一眼,“我结婚没我说话的份儿?那她呢?” 梁正国拧眉,“你什么意思?” “你问许梔啊,”梁牧之语气讥誚,“她脑子里想法多著呢,根本不是你们想要的乖乖女,你都不知道她……” “梁牧之!”许梔忍不住出声。 梁牧之盯著她,眼神瞬间就冷了,“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既然会说话,来,你说说你对这门婚事的想法,別我面前一套,到了我爸妈面前又是另一套。” 梁牧之这个態度,让她多少有些难堪。 梁正国沉下脸,“牧之,你说话也客气点,你以前对梔子明明不是这样的。” 梁牧之冷哼一声,目光仍死死盯著许梔。 许梔抿唇,深吸口气,缓缓开口:“叔叔,阿姨,我……我和梁牧之不合適,你们也看到了,现在都这个样子,怎么结婚?” “你们看到了,她不乐意。”梁牧之双手一摊,“我的话没人听,她的呢?” 许何平面色也难看,扭头看许梔,“你和牧之不就是闹点矛盾么,多大点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结了婚照样要磨合的。” 许梔心底觉得讽刺,许何平这时候一副慈父嘴脸,实在噁心。 “其实……”梁正国顿了顿,“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说,但是我听牧之说,梔子你昨晚是坐锦墨的车回来的,是吗?” 许梔心口一紧,脸色瞬间煞白。 许何平面色也有些绷不住了。 梁正国注视著许梔,看到她闪烁的眼神,有些失望地嘆气,“你过去成天和牧之在一起,娃娃亲这事儿,很多人也知道,现在你和锦墨之间的来往,很可能会被別人拿来做文章,这对你,对锦墨和牧之,对我们两家人的名誉都不好。” 许梔感觉心臟像是在深渊中不断下坠,她想说话,但她发不出声音。 付婉雯看她一眼,目光复杂,“梔子,你和阿姨好好说,你昨晚只是碰巧坐那个……梁锦墨的车回来的,是吗?” 在梁正国面前,付婉雯適时將差点脱口的“私生子”三个字给吞了回去。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许梔身上,这些目光如同有实质,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想起了那一次在梁家的晚宴,也是这样。 她像个罪人,被眾人审判。 不同的是,上一次是因为她说谎,而这一次,仅仅是因为她坐了梁锦墨的车。 她忽然想,只是这样一点小事,就让他们如临大敌,如果她承认她和梁锦墨关係已经很亲密,会怎样? 第70章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梁锦墨。 不等许梔出声,许何平率先开口,“应该就是碰巧遇到了,搭个顺车,毕竟……过去这些年,我都没见过她和梁锦墨说过话,你们见过吗?” 许梔紧攥著的手骨节泛白,大脑无法思考。 她要怎么说?她和梁锦墨的关係,根本不单纯。 她至今没有真正接受他,不过是因为她顾虑太多,就像此刻,面对这些人,她根本没有勇气將她和他之间的关係和盘托出。 梁正国面色有些严肃,“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我也就直白一点,我认为这门亲事对我们两家都有益,就先不说两个孩子的感情基础,我家这混小子和贪污犯的女儿混在一起,这消息必须被封锁,而且那个陈婧必须消失……” “爸!”梁牧之忍不住出声打断。 “我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梁正国换了副脸孔,疾言厉色道:“你还想和我吵架是不是?” 梁牧之咬咬牙,最后忍了下来。 这两天,他和父母也已经因为陈婧吵了无数次,至今没结果,反而搞得所有人都很疲惫。 梁正国看向许梔,“你和牧之订婚,举办盛大的订婚仪式,从此牧之就是有未婚妻的人,陈婧要是还有点自尊就应该知难而退,同样的,你和锦墨之前的来往我们不计较,以后不要再接触,你也是有未婚夫的人,这也可以杜绝所有对你和牧之不利的言论,另外……” 他顿了顿,“这件事不只是有利於维护你们两个人,和我们两家的名声,我知道你们公司现在存在一些资金周转方面的问题,梔子,只要你配合订婚,我会动用我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帮你们度过难关。” 许梔有些懵,呆呆地看著梁正国。 原来这个婚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谈感情变成了谈利益。 將一切直白地撕开,这就是一场交易。 梁正国是为了让自己家族不要因为梁牧之的放纵,而和贪污犯扯上关係。 许何平脸上无光,死撑著,刚想开口说什么,梁牧之忽然出声。 “这是谈结婚呢,还是谈生意呢?” 偌大的客厅静默下来。 片刻,梁正国看向梁牧之,正色道:“你和梔子婚后也可以培养感情,但今天我索性直说,做出这个决定,除了维护家族声誉的考量,还是顾及你爷爷的感受,你爷爷看中梔子,所以她是第一人选。”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梔问:“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人选?” 付婉雯回答了她的问题:“如果你坚持不和牧之订婚,我会另外找合適的姑娘,总之,牧之的名字绝对不能和那个陈婧牵扯在一起。” 梁牧之也怔住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许梔有些恍惚,当一切都赤裸裸,她恍然发现,某种意义上,梁牧之也並没有她想像的那么自由。 和她一样,他的感受也不重要,为了家族名誉,可以完全被牺牲。 至於她…… 在许何平眼中,她是个工具,在梁正国和付婉雯的眼中,也一样。 她喜欢谁並不重要。 付婉雯看著她,又道:“最理想的结果当然是你和牧之结婚,但……如果不行,我们给牧之另外找人,你和梁锦墨也绝对不能再来往,兄弟两人都和你一个人有过感情牵扯,这不光影响你名声,对我们家而言也是丑闻,所以梔子,你最好想清楚,选错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许梔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付婉雯的意思很明白,她拒绝订婚,既会失去和梁牧之的婚约,但也无法和梁锦墨在一起。 付婉雯嘆口气,“你是个乖孩子……阿姨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出最明智的决定,你和牧之结婚,对我们两家来说,是互利共贏,你不亏。” 许梔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她就连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梁家人看似言语温和,但却透露出很明显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许何平对著付婉雯,赔上笑脸:“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年轻人不懂事,就得我们来安排,都放任他们可不就乱了套了?” 许梔忽然无比厌倦许何平这副諂媚的嘴脸,她的心像是被巨石压住,就连呼吸都窒闷。 “话虽如此,”梁正国这时候也笑了下,算是缓解气氛,“我作为父亲,可以押著我家这混小子订婚,但梔子我又不能押著去。” 许何平急得差点说我来押,但到底还要点脸,说:“我会劝劝梔子的,她一直很乖,现在不过是短时间叛逆走了岔路而已,你们放心。” 话已经说到,梁正国不再逗留,站起身,“那你们先商量,最好这几天就给个明確答案,婉雯已经著手安排订婚仪式。” 言下之意,许梔不同意,他们分分钟换人。 许梔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物件,梁牧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到这会儿还是有些没回过神,父母远比他想像中强硬。 明明以前都很惯著他的。 从许家离开,回到家,他好像才缓衝过来,“我以为你们是要逼我娶许梔,现在你们什么意思,她不乐意,就隨便给我找一个?” 梁正国根本不理他,直接去了书房。 付婉雯在沙发上坐下,深深看他一眼,“那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找那个陈婧?梁家不能和贪污犯沾亲带故,你放心,妈亲自给你挑人,不会委屈你。” 梁牧之被气得发笑,“服了……你们是不是疯了,家族名声难道比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过得好不好更重要?” 付婉雯看著自己的儿子,在心中嘆息。 梁牧之確实是被惯坏了,大门大户的人家,最怕的就是坏了名声,她软下声,带著点哄的意思:“牧之,你二十多岁了,有些事你要懂,人生有舍有得,你不能既享受梁家给你的一切,又不愿意在关键时刻做出妥协……” 顿了下,“妈妈一直希望你能去公司,有一番作为,但你想玩,我也没勉强你,现在婚事上你总得听妈妈的,这算我们各退一步,你不能什么都要。” 梁牧之气得脸色铁青,转身大步要往出走。 结果被保鏢拦在门口,他死活绕不过,又折回客厅,直接上楼。 更气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而在许家。 梁正国夫妻俩带著梁牧之一起离开之后,许梔一直不说话。 许何平问她怎么想,她只是沉默。 她有种自己的认识被彻底推翻的感觉,梁正国和付婉雯这样的长辈,真的值得她尊重吗?她原本是想好好表达自己的意思,拒绝这门婚事的。 然而…… 他们都那么自私,只想著自己的脸面,他们其实並不在乎她什么態度,不行就换人,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所有人都只想著自己,不会有人关心她。 那种好像被全世界拋弃的孤独感又一次將她笼罩,原来这世界,就连个肯听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除了…… 梁锦墨。 只有在他身上,她才能找到那种被人在乎和尊重的感觉。 她神思飘忽,最后被许何平的呼唤拉回思绪。 “你到底怎么想的,利弊都给你分析清楚了,”许何平拧眉盯著她,“和牧之结婚,对你,对咱们家都有好处。” 许梔唇动了下,隔了几秒才发出声音:“可是,我喜欢的人,是梁锦墨啊。” 第71章 面对梁锦墨,她好像很难掩饰自己的脆弱。 这是许梔第一次如此坦白地说出这句话。 她迷茫过,挣扎过,恐惧过,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內心,可是现在…… 她觉得,如果错过梁锦墨,她这辈子也许再也不能找到一个真正懂她,关心她的人。 她会后悔的。 她不想后悔。 说出这句话,看著许何平震惊的表情,她反而有些释然了。 对,喜欢梁锦墨这件事,不是什么丟人的,需要遮遮掩掩的事,他那么好,她会喜欢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许何平神情错愕。 他这个女儿,性子温吞,一向內敛,又很害羞,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胡说什么……为了不和牧之订婚,你这种谎话都说,你和梁锦墨接触过几回?坐一次他的车就喜欢他了?”他还在试图帮她找补。 许何平给的条件很好,只要两个孩子订婚,他就有很大希望获得融资和贷款,眼看临门一脚,却被许梔拦在这里。 “我不止坐过一次他的车,”许梔感觉自己混沌的脑子好像也逐渐清明,她道:“昨晚我出去就是找他,他是送我回来,不是什么遇到了搭顺车,以前我们关係也很好,他帮过我很多回,在滑雪场的时候,梁牧之把我从酒店房间赶出来,也是他帮我安排住的地方……” “闭嘴,”许何平冷了脸,“我不想听你和他以前怎么样,你没听你阿姨说吗?就算你拒绝和牧之结婚,你跟梁锦墨也不能纠缠在一起,你选他,你会失去所有!” “不会的,”许梔像是要说服许何平,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他……他也喜欢我,他和梁牧之不一样,梁家对他又不好,他不需要事事都听梁家那些人的,我跟他並非没有机会。” “那你梁叔叔和梁阿姨呢,还有你梁爷爷,你就没想过他们会怎么想吗,他们对你会有多失望!”许何平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阻止这个恋爱脑的女儿,“你的名声呢,以前成天跟牧之在一起,后来又和他家私生子在一起,你觉得这像话吗?!” 许梔抿唇,深吸口气,“我以前,就是太在乎別人怎么想,怎么看,怎么说,才会活成现在这副窝囊样子,但是今天我明白了一件事……” 她顿了顿,“我在乎他们怎么想,他们在乎过我吗?这种不对等的关係,我受够了,既然没有人会为我著想,那我自己为我想,有错吗?” 许何平被她这番言论惊到了,“那我和你妈呢?你就不管了?公司呢,你以为这么多年是靠什么活的,是谁供你念书,把你养大?!现在需要你出力你就想逃,这么多年你书念哪里去了,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光知道满脑子想男人,想的还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谁说他上不得台面了?”许梔攥紧拳,情绪激动起来,“你不了解他,他很优秀,他还说想要帮助我们家的公司,说是之前的项目有问题,需要转型……” “我做事用不著你来教!”许何平厉喝一声,“他算什么东西,对我指手画脚,我看你就是被他带坏了,以后不准再和他见面!” 许梔胸口剧烈起伏,她咬唇,终究还是忍不住,“除非你打断我的腿,不然,我一定会去见他。” 许何平不可置信,“你一个女孩子,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心,你怎么变成这样?” 许梔现在觉得,这种说辞不过是一种pua,一种掌控手段而已,她坚定道:“我乖了二十多年,小心翼翼看你脸色过活,但以后不一样了,以后我要为我自己而活,我的行事方式也不需要別人来教,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话没说完,许何平忍无可忍,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许梔被打得偏过脸。 脸颊逐渐灼烧起来,她慢慢回过头,再次和许何平对视,她眼神倔强,气势逼人。 许何平指著她鼻尖,气得手指发抖,“你反了天了你!我不能教你?我他妈是你老子!我说什么你就得照做!你想撇清关係,你撇得清吗?二十多年你怎么长大的,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有本事你就把这二十多年家里养你的钱全都吐出来,没这本事你就闭嘴准备订婚!” 终於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许梔看著许何平,面对自己的父亲,她现在就连失望都感觉不到了。 她確实很想说还钱的,但,她也清楚,自己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 她捂著脸,很久,问许何平:“能分期吗?” 许何平气得又甩了她一记耳光。 许梔被打得脑袋都嗡嗡地响,头也晕得厉害。 赵念巧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客厅里僵持的两人,面色骤变。 她过来先看了看许梔的脸,拧眉问许何平:“有话好好说,怎么又打孩子?” “你不如看看你养了个什么东西,我说女孩就是赔钱货,还真是赔钱货!”许何平將怒气发泄在赵念巧身上,“如果生的是个儿子,说不定现在还能帮帮我,她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 许何平这说辞是老一套了,赵念巧闻言立刻就呛声:“你怎么知道生个儿子就是人才了,说不定还没有梔子乖!成天幻想个不存在的儿子,你是不是有病!” 父母又爭吵起来,翻来覆去,还是没有生出儿子那点事。 许梔有些麻木地听了片刻,就转身上楼。 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家了,她想去见梁锦墨,就现在。 然而,等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想要下楼,却被许何平挡在楼梯口。 他抓著她手臂,將人一路拖回房间,“你哪里也不准去,给我呆在屋子里反省!” 许何平铁了心要关她禁闭,將房间门关上之后,落了锁。 许梔坐在床上,呆呆望著门锁,良久,抬起手轻轻碰到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痛,她垂下眼,眼泪缓缓滑落面颊。 枯坐半天,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再睁眼时,许梔是被手机的震动惊醒的。 她拿过手机,发现是梁锦墨打来的微信电话。 按下接听,她將手机贴近耳边,才“餵”了一声,就感觉鼻尖又发涩。 面对梁锦墨,她好像很难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第72章 「锦墨哥哥,你,愿意给我时间吗?」 许梔声音带著浓重的鼻音,梁锦墨敏感觉察她情绪低落,问:“你爸是不是坚持逼著你和梁牧之订婚?” 今天谈婚事这件事,其实他也有所耳闻。 消息的来源可以说是非常直接了——是梁正国告诉他的。 梁正国下午在公司开会,会后將他留下,简单告诉他:“早上我带牧之去许家谈了下牧之和梔子订婚的事,不出意外这两天就会定下来,未来半个月我可能要稍微忙一下这件事,加上要去医院看你爷爷,公司这边我会来得少一些,项目部这边你多操心一点。” 会议室里很安静,梁锦墨表情平静,只应了一声,“好。” 梁正国见他要走,忽然又出声:“锦墨,你……” 顿了顿,才继续问:“好像都没见你身边有什么女孩子,也到年龄了,没谈恋爱吗?” 说来尷尬,梁正国这个当爸的,对自己的这个儿子知之甚少。 他和付婉雯的婚姻性质算是联姻,强强联合的那种,知道他以前有女人,还有了私生子的时候,付婉雯也闹过。 不过付婉雯这女人识大体,闹过之后也接受了这个私生子,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这些年,梁锦墨在梁家过的什么日子,他也並非不清楚,最初他也劝过付婉雯,能不能对梁锦墨好一点。 但这样的谈话总以爭吵收场,也是那时候,梁牧之看在眼中,觉得梁锦墨这个入侵者毁了梁家的平静。 后来他就不说了,付婉雯想怎样就怎样吧,她应该有分寸。 梁锦墨身在梁家,却又不属於这个家,他眼看著这个儿子变得越来越自闭。 也不是没有想过將他送回他母亲那里,但那女人比他还狠,坚决不要。 这样的父子关係很畸形,这么多年,他是没有关心过梁锦墨的,所以现在问起这问题,也著实突兀。 梁锦墨眼底掠过一丝意外,他不知道梁正国问这个问题的意图是什么,但他很肯定,不是为了关心他。 那就可能是试探,或者敲打。 他道:“有一个,正在追。” 梁正国:“谁?我见过吗?” 这种很家常的父子对话实在不適合他们两个人,梁锦墨心底嘲讽,说:“该见面的时候会见到的。” 这就是不肯说了。 梁正国面色一僵,隨即不大自然地笑了笑,就这关係,他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说:“有目標就好,那你去忙吧。” 梁锦墨走出会议室,心里下定论:梁正国可能知道了什么。 下班后,他没离开,在办公室就拿出手机打给许梔。 听声音,她好像哭过,他心口发沉。 和他对这世界的冷漠不同,许梔在他眼里,一直是一个活得小心翼翼的人,她好像龟缩在一个安全范围里,生怕惹到別人。 他知道,对於她来说,仅仅是拒绝几位长辈都首肯的订婚这件事,就需要很大勇气。 许梔在电话那端“嗯”了一声,说:“我觉得好累,我和他们根本无法沟通,我爸想借梁家的势,梁叔叔和梁阿姨是为了让陈婧知难而退,还有……” 她沉默片刻,才道:“昨晚你送我回来,梁牧之看到,回家和叔叔阿姨说了,现在我爸和他们达成共识,都觉得我以前和梁牧之总在一起,现在和你有接触,会落人口舌。” “他们生怕我和你真有点什么,就觉得,我和梁牧之订婚,可以杜绝一些不必要的传言。” 梁锦墨终於明白,梁正国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这订婚的目的,那头劝退陈婧,这头还要劝退他,且能帮扶许家的公司,这么一看,倒还真是个互利共贏的局面。 他问她:“你也怕落人口舌,是么?” 许梔安静片刻,说:“对,我也怕。” 梁锦墨握著手机的手指缓缓收紧,听见那头,她又出声。 “但我想学著不怕。” 梁锦墨握著手机,就连呼吸也轻了几分。 “我知道我以前很懦弱,”许梔说:“因为懦弱,我做错很多事……有的伤害了我自己,有的伤害了你,我希望以后我也能变成內心强大到不需要顾忌別人眼光的人,但是……” 她顿了顿,“我需要时间,我不知道这个时间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人的性格,在原生家庭里,多半被定型,理智上人明白很多道理,却过不好这一生,就是因为本性难移,她想做出改变,但她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或许我还是会有胆怯的时候,懦弱的时候,甚至还会退步……但我会努力,”她话音越来越慢,“锦墨哥哥,你,愿意给我时间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电磁波应该是冰冷的,机械的,但透过它传递的话语,却让梁锦墨有种奇异的感觉。 好像一只小猫试探性地伸爪,在他心口轻挠。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你在哪里?” 许梔有些愣,这人,突然不接话,她这心里不上不下。 他说:“见面说。” 她语气就有点儿丧了:“我被我爸关起来了。” 梁锦墨:“……” 许梔忽然想到什么,“你晚上迟一点能不能过来接我?” “你晚上就能出来了?” “我想办法。” “行。” 许梔掛断电话,这一天像是死水一样的心,跳得很不安分。 偷偷溜出去,这事儿她以前没干过,但今时不同往日,再这样下去,许何平真能押著她去订婚。 晚饭时赵念巧给许梔端饭过来,看她脸肿得厉害,拿来冰水给她。 许梔一边敷脸,一边听赵念巧絮絮叨叨地骂了会儿许何平。 原来这个早上,许何平怕赵念巧坏事,特意將她支开,接待梁家人。 赵念巧恨恨道:“说我生的女儿没用,没用他这时候非要利用,还不让我插手!” 说罢,看著许梔,面色黯然,“订婚这事儿,妈妈可能帮不上你什么了。” 许梔说:“我懂,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赵念巧只是嘆气,许梔这性子,一向逆来顺受的,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许梔勉强吃了点东西,等赵念巧走后,她將自己本来要拎走的行李箱打开,將要带的东西精简了一下,然后给梁锦墨发了条微信。 晚上接近十二点,许梔知道这个时候许何平还有赵念巧应该是睡了,她先试图开门。 没打开,不出意料,门被彻底锁死。 备用钥匙在楼下,肯定是拿不到了。 许梔转过身,目光落在了窗口。 第73章 她忽然俯身低头,一个吻轻轻落在他唇角。 梁锦墨將车停在別墅区侧门外的临时停靠点。 已经快十二点了,这个时候路上几乎没行人,来往车辆也少,退去白日里的繁华,整条街道显得很安静。 他摸到烟,取出一支,但在指间把玩一阵,又放了回去。 不知道许梔能不能顺利出来,他迟疑,要不要进去接她。 不过,还不等他做决定,他一直望著小区侧门的视线里,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街灯清冷的白炽光下,那身影纤细娇小,还…… 一瘸一拐。 他蹙眉,立刻推开车门下车走过去。 许梔是从二楼窗口踩著空调外机跳下来的,落地时崴了脚。 脚腕有些痛,她却也顾不得看伤得重不重,看到梁锦墨,她脚步快了几分。 “你的腿……”梁锦墨刚出声,被她打断。 “等下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她跳下来时也有些声响,不知道有没有惊动屋子里的人,她心跳很快。 二十多年,头一回翻窗离家出走。 梁锦墨抓住她的手臂,“受伤了?” “不严重,先走。”许梔神情紧张。 梁锦墨看到她的脸颊也红肿,他拧眉,僵持不过几秒,终是顺了她的意。 他微微俯身,直接將她打横抱起。 许梔低呼了声,条件反射地立刻搂紧他脖子。 男人的手臂很有力量,就这样抱著她,將她送到副驾驶上。 他绕过车头上车,见她已经系好安全带,知道她心急,他先掛挡开车。 直到车子驶出一个街区外,许梔神色才稍有鬆懈,“我刚才……翻窗跑出来的。” 梁锦墨:“你房间不是在二楼?” 许梔点头。 梁锦墨余光瞥她一眼,“先去医院。” “哎,没事,”许梔这时候才顾上低头看自己的脚踝,“扭伤,应该不严重。” 梁锦墨眸色发沉,“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许梔抿唇,安静下来。 梁锦墨:“你爸又打你了?” 许梔想起来了,抬手捂住脸,“你別看了,我现在很丑。” 梁锦墨:“……” 这个时候,还在乎丑不丑,他不理解她这是什么脑迴路。 他说:“没事,你丑的样子我见惯了。” 许梔將整张脸都捂住了,女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想要好看一点的,但他说的没错,她各种丑样子他好像都见过了…… 他问:“疼吗?” 许梔眼睫眨了眨,心口被他这两个字温暖,她说:“其实不太疼的。” 车子减速,许梔往外一看,发现车子正驶入一家私立医院停车场。 许梔想下车自己走,但梁锦墨不准,他抱著她去了此时能掛號的唯一一个科室,急诊科。 急诊科正玩手机的小护士听见脚步声抬眼,愣了愣。 在这地方上班,见过横著进来的人也不少了,但……被这么帅的男人用公主抱送进来的,多少有些新鲜。 许梔觉得丟人,赶紧拍拍梁锦墨肩头,小声道:“让我下去呀。” 梁锦墨將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这才和护士说明情况。 护士说:“你先去那边靠大厅的自助操作机上面掛號吧,我和值班医生说一下。” 梁锦墨转身去掛號,小护士凑到许梔跟前,问:“你脚扭了,怎么脸也肿了,他打你?” 许梔一怔,赶忙摇头:“没有!” 小护士眼神明显不太信,“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虽然你男朋友確实比较帅……但女孩子要多爱自己一点啊。” 许梔哭笑不得,她知道小护士是好心,认真解释说:“真的不是他,是我爸打的。” 小护士愣了愣,回头望一眼远处正掛號的男人,收回视线,“那是我误会了,你男朋友对你还挺好的。” 许梔脸一热,正想说目前还不算是男朋友,医生这时候恰好从诊室里出来了。 小护士赶紧去和医生说了一下。 夜里值班的医生,没有白天那么多的流程讲究,直接弯下身来,先看了看许梔的脚踝。 已经肿了个大包,看著有些骇人,医生按压试探,问了许梔一些问题。 见梁锦墨掛好號过来,医生站起身,说:“以防万一,还是拍个片子,確认一下有没有伤害到骨头,只要没伤到骨头一切都好说。” 小护士从护士站拿出个轮椅借给了梁锦墨,“一直抱著不累吗?拿这个推你女朋友过去吧。” 梁锦墨因为“女朋友”三个字,微怔了下,不过他没有拒绝,道了声谢。 许梔就在旁边,將对话听得很清楚,不同於她,梁锦墨没有解释,她心情多少有点微妙。 头一回坐轮椅,她其实觉得有点夸张,还没有疼到那种地步。 不过梁锦墨坚持,她很听他的话,乖乖去拍片。 等结果出来,已经快一点了。 医生看过片子,给他们吃了定心丸:“骨头没事,应该是软组织损伤,问题不大,我给你们开一瓶药油,每天涂两次,按摩一下辅助吸收,注意力度,这两天少走路,少站,不要久坐。” 从医院出来,许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男人抱起来了。 他这人,有时候也挺强势的。 许梔这一路,脚没沾地,到了酒店照旧被公主抱。 她虽然已经习惯,但还要脸,一直將脸埋进男人肩窝处。 到了电梯里,她低声嘀咕:“我都说了没事,医生也说没事……你,你不嫌累么……” 梁锦墨:“医生说让你少走路。” 许梔想,就这几步路…… “我从刚刚就想说了,”梁锦墨忽然又出声:“你別往我脖子吹气。” 许梔杏目圆睁,“我没有!” 她这才意识到,由於姿势的原因,她的脸贴在他颈侧,呼吸自然而然,拂过他颈侧那块皮肤。 注意力被吸引到那里,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喉结滚了下。 她头一回觉得,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性感。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脸颊燥热,慌忙別开脸,“那你放我下去。” 梁锦墨没接话,电梯门开了,他抱著她去了套房,將她放在沙发上,然后拿过来拖鞋,弯下身去给她换。 拖鞋还是她头一回在这里留宿的时候,他让服务生送来的那双。 许梔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她伸出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他是半跪著的姿势,而她坐在沙发上,就比他高出一点。 他抬头睨著她,沉声道:“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我就默认你是想好了。” 许梔也紧紧地注视著他,她感觉自己再次沉溺在那双深黑的,漩涡一样的瞳仁之中,却不会感到不適,相反,她觉得自己安全了。 於是她放任自己沉沦。 她愿意去相信一次,这个世界上,有人会爱她。 “你想要的时间,我给你,但我想要的呢?”他问。 许梔抿唇,片刻后,她忽然俯身低头,一个吻轻轻落在他唇角。 她说:“这就是我的答案。” 第74章 这个吻太激烈了。 许梔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身子往后,拉开距离,並收回手捂住了脸。 她的性子其实是很被动的,要她主动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实在太难了。 她心跳急促,从手指的缝隙里窥男人。 梁锦墨似乎愣住了,好一阵,没说话,也没动作。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 空气像凝固住了一样,她很不自在,正想悄悄挪开腿,这个动作却被梁锦墨意识到。 他握住了她小腿,没有再说话,低头继续给她换鞋。 许梔有点儿懵,就这样吗? 她觉得,她这个答案给得还是挺明確的吧,接下来他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但是梁锦墨一直没说话,他给她换了鞋,帮她脱掉外套,接著抱著她去洗手间,两人並排洗了手。 然后,他又將她抱去了次臥的床上。 见男人转身要离开,许梔著急了:“锦墨哥哥……” 刚刚主动亲了他,还说了那样的话,她本来很害羞,可他一直不说话,她的心里就七上八下,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短短的几分钟里,她的脑中已经开始胡乱发散思维: 是这个答案表达得不够清晰,还是她太大胆,嚇到他了? 她甚至想,难道就像梁牧之说的那样,他是要报復她吗?所以面对她主动示好,他缄口不言。 梁锦墨不知道她脑中天马行空,他解释:“我去拿药油,你得擦药。” 许梔不可置信,她亲都亲了,他和她谈药油! 她有些生气,坐在床上,手慢慢抱住自己没受伤的腿,“我不想擦药。” 梁锦墨在床边坐下,睨著她,看出她有点小情绪,他说:“我必须找点事做,不然我……” 他顿了顿,“可能忍不住。” 她抬眼,对上他深黑瞳仁,有些茫然问:“什么忍不住?” 有时候,她真是傻得有点可爱,梁锦墨想。 他直接倾身去亲她。 许梔觉得突然,她躲了下,结果就是被男人直接按倒在床上。 阴影覆上来,他避开她受伤的脚踝,抓住她的手腕按在两侧,然后低头吻她。 这个吻太激烈了,她有种缺氧的错觉,模糊地想,原来他说的忍不住,是指这个…… 她也有点忍不住,但,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脑中混沌一片,心跳也鼓譟。 许梔脑子终於能勉强转动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可能是因为表明了心跡,又在床上这种地方,两个人都有些失控。 好一阵,长吻才结束,梁锦墨平復呼吸。 衣服刚整好,许梔赶紧凑空翻了个身,脸也埋到了被褥里。 梁锦墨:“……” 她身体都蜷缩起来了,也不说话。 “你想闷死?”他实在忍不住,去拨她肩头,语带笑意。 “哎,你別……”许梔声音还没有退去情潮带来的娇软,“我、我得冷静一下……” 男人有反应,女人也一样,她为自己感到有些羞耻。 他没有勉强她,侧躺在她身后,抱住她,“都说了我忍不住……” “你还要问。” 他又从后亲了亲她的脖颈,眼眸微垂,“是不是故意招我?” 许梔快缩成一团,“我哪知道你会……” 梁锦墨没接话,他想她是不会明白的。 去美国念书时,最初他很不习惯,时差,水土不服生病,饮食习惯,文化差异…… 如果他是被家人风风光光高高兴兴送出国深造的天之骄子,或许还能心態平和地適应这一切,但,他是被付婉雯从梁家排挤出去的。 別的国內留学生打电话回家,和父母诉苦,但他不会,他甚至没有一个打电话的对象。 这样也挺好,他的时间全都被用在学习上。 他知道如果学无所成,回北城还是被人碾在脚下,这世界將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反正哪里都没有家,他逼著自己適应,可偶尔,还是会想起国內的人。 许梔频繁出现在梦境里,也不能算是意外,毕竟他的人生苍白,没什么朋友,唯一感受到过的微小善意,也是来自於她。 那些梦境內容其实都很平淡,只是梦里她不会因为接梁牧之的电话就赶他走,他们能像朋友一样相处,非常自然。 睁眼回到现实,原来他还是一个人,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室友是开放的美国人,带女友回来,不避讳他。 有次他在客厅倒水,听到臥室传来的动静,女人叫得有点夸张,他平静地喝水,觉得浮夸,忽然想,许梔叫起来一定不是这样。 她平日里远远看著像个温顺的小兔子,估计在这种时刻也会隱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她,但因为想到她,居然没法再平静下去。 当晚的梦境里,许梔在他怀中颤抖,他如愿听到她的声音。 那好像是这场旖梦的开端,早晨起来之后他洗了床单,抽了支烟,然后做了个决定。 他要回国,去见她。 第75章 「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那是许梔大一的寒假。 梁锦墨回国这件事,没人知道,梁家没人关心他的死活。 他没有许梔的联繫方式,也不想让梁家任何人知道他回来了,所以他用了最笨的办法—— 他在別墅区正门对面的咖啡厅里,守株待兔。 他有足够的耐心静坐很久,起初两天,都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他终於看到了许梔。 她好像很怕冷,身上穿著长款的橙黄色羽绒服,脚下踩著厚重的雪地靴,还戴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 她的头髮长长了许多,他想起,原来他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她。 他从咖啡厅出去,等到了马路对面,许梔已经往前走出一段。 两人中间有三十多米的距离,他看到她忽然停在绿化带的坛边,並弯下身。 顺著望过去,他注意到,坛里原来有一只流浪猫。 是一只狸猫,许梔摘掉手套,从隨身的包里拿出什么,他看不太清,只看到她打开包装,將里面的东西倒在坛边。 小猫凑过来闻了闻,就开始吃。 许梔蹲在旁边看了会儿,她手撑著下巴,脑袋微微歪著,唇角带著点儿笑意。 鬼使神差,梁锦墨摸出手机,对著她对焦,距离使然,只能拍到侧脸,且並不非常清晰,他调到静音,按了快门。 照片里一人一猫,看起来非常和谐。 原来她平时的生活是这样的吗,会隨身带著食物,出门餵流浪猫,那她等下要去做什么? 他心底有些新奇,他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好奇心了,更別说是对另一个人的生活。 小猫吃完东西,冲许梔还喵喵地叫了两声,许梔冲它挥手拜拜,小猫才转身又钻进草丛里。 这一人一猫,好像真能交流似的。 她站起身,將包装袋扔进旁边的垃圾箱,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也迈步,不远不近地跟著。 回来这个决定做得突然,他其实可以直接走过去和她说话,但,他不確定她会如何反应。 过去那么多年,除了跟梁牧之一起撕过他的试卷,其他时候,只要周遭有人,她永远离他很远,就像不认识他这个人,唯有四下没人的时候,她才做贼似的和他说话,偷偷塞给他一些东西。 他还没想好,许梔已经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徐记灌汤包。 他又多了解了一点,原来她喜欢吃这个。 见她进去,他走到店门外,思考要不要进去找她,抬眼时,不经意扫到二楼窗口。 他看到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许梔的对面,是梁牧之。 许梔摘掉帽子,梁牧之笑著,忽然伸手去摸她的头髮。 许梔噘著嘴,好像在抱怨什么。 但她没有躲避。 梁锦墨站在楼下,微微仰著脸,静静看著这一幕。 他怎么忘了…… 许梔和梁牧之,总是形影不离,过去就是这样。 他们还有个荒唐的娃娃亲,现在他们都成年了,关係还是这么好,可能已经在一起了,或许真的会结婚也说不定。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冲昏头脑,才会做出这种事,国內明明没有什么可牵掛的,他千里迢迢回来,居然是为了见一个不属於自己的姑娘。 永远也不会属於他,像短暂掠过他的光,却给了他漫长的错觉。 他想起了那只草丛里的狸猫,他就像那只猫,只是她兴起时,同情心泛滥之下,才会给予施捨的对象。 他转身离开,第二天就回了美国。 坐在飞机上,他翻到手机那张照片,长久地注视著,试图从她看著狸猫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最后他確定了,她看著狸猫的眼神,比看著他温柔许多。 每次她看著他,多半都有点儿慌乱,怕被別人看到她和他说话,她给流浪猫餵食最起码不用偷偷摸摸。 这样的关係,哪里还有什么幻想空间。 他盯著照片,点到“刪除”,手指又顿在“確定”那里。 算了…… 他想,一张照片而已,这也是他仅有的了。 许梔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经为见她回来过,又孑然一人离开。 她也不会知道他曾多少次拿出那张照片端详过后,又因为这无望的痴念而对自己心生厌恶。 人们对梦寐以求的东西,一旦有机会靠近,就恨不得立刻打上自己的標籤,他也不能免俗,想要拥有,想要占有,想要名正言顺,想要光明正大…… 欲壑难平。 这一晚的后来,梁锦墨还是为许梔擦了药油。 她洗漱的过程里,都是他抱来抱去,他好像真的不嫌麻烦,这里没有別人,她也逐渐习惯了一点。 等到再上床,梁锦墨离开时,在她唇角落了个晚安吻,“什么事都等明天再想,先好好休息。” 说是这样说,等男人走后,她还是忍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一向循规蹈矩的她来说都太超纲了。 许何平一定会暴跳如雷,她想到这里,却觉得有些痛快,她计划,总有一天,她还要告诉许何平,她和梁锦墨在一起了。 一想到梁锦墨,思绪不受控地就回到刚刚那阵子在床上的混乱,她忍不住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翌日早。 许梔起床之前,就收到梁锦墨的微信:醒了吗 她没有回覆,下床一瘸一拐去了客厅。 梁锦墨坐在沙发上,看到她,他放下手机蹙眉起身,“你要少走路,怎么不喊我抱你?” 眼看他又要伸手来抱,许梔赶紧说:“那我也要適当活动啊,不然要肌肉萎缩了,而且真的没有那么严重,昨晚擦了药油,今天都消肿了一些。” 梁锦墨还是不放心,等她坐在沙发上,他半跪下去握著她脚腕看了看。 確实比头天好一点,但还是肿著,他说:“今天你別乱跑,就呆在屋子里。” 许梔嘟嘴,“锦墨哥哥,你这样,好像那种很无趣的爱说教的长辈。” 梁锦墨抬眼,伸手就捏了下她的嘴唇,“谁让我是哥哥呢。” 许梔说:“那我以后不叫你哥哥,行吗?” “那你想叫什么?” 梁锦墨好整以暇。 许梔一时没想出,她说:“你不觉得……我和你现在这样的关係,叫哥哥,有点怪怪的?” 话没说完她就脸热,谁家的哥哥会把妹妹压在床上那样啊…… 梁锦墨仿佛一眼看穿她的想法,他就很直白了:“你觉得在床上叫哥哥不好?” 许梔小脸爆红,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他忽然勾唇,这个浅浅的笑容透著几分邪性。 “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客厅很安静,许梔快要炸了,她扯过旁边的抱枕,一把挡住脸,“闭嘴吧你!” 第76章 「你们確定关係了吗?」 早饭之后,梁锦墨忽然接到梁正国的电话,然后必须要去公司一趟。 考虑到许梔一个人在屋子里会无聊,他离开后就將杨雪打发过来了。 许梔听到敲门声去开门,看到是杨雪,惊喜之余,想起一件事。 “你上次借给我的睡衣缺扣子,你知道吗?” 杨雪抱著一大包零食,大大咧咧坐在客厅沙发上,说:“知道啊,不缺扣子我干嘛借给你?” 许梔一阵无语,“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我和他共处一室,穿那样,合適吗?” “超合適!”杨雪笑嘻嘻,“你看你们又住一起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吧,你觉得你俩还能清白得了吗?” 许梔被揶揄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也不能穿那种衣服……” “你就从了小梁总吧,”杨雪从塑胶袋里往出掏零食,“今天我本来有个文书翻译的活儿,小梁总怕你无聊,准我明天再做,他还让我顺路买你喜欢的零食,对了还有,我包里有个switch,小梁总不玩游戏,这个是徵用周赫的,说是给你玩,他交代我,你脚踝扭伤,出去玩今天就別想了。” “他好像还挺不放心的呢,”杨雪嘖嘖两声,“我和你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感觉他这人话特少,看著很冷酷的样子,现在还真是有点儿反差,他每次说到你,话好像都要比平时多一点。” 许梔听著杨雪说她眼中的梁锦墨,感觉是有点微妙的。 “不过我听说你昨天干了件大事,”杨雪掏出瓜子,打开包装,“来来来,说说你从家里跑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许梔也没隱瞒,一五一十告诉杨雪。 杨雪震惊脸:“翻窗?你?居然敢翻窗?厉害了我的梔子。” 许梔有些不好意思,“不跑不行,我爸坚持要我和梁牧之订婚。” 杨雪嗑瓜子的动作都停了,她没想到这短短几天,许梔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许梔这人其实很怕事,她非常清楚,大学同学玩游戏的时候,有人形容许梔的性子,像鵪鶉,永远与世无爭。 她问许梔:“你这次……还是打算过几天回去吗?” 许梔摇头,“可能回不去了。” 话出口,她自己心口先被蛰了一下。 在现实世界,没有绝对的爽文,没有人能在真的和原生家庭决裂时內心毫无波澜,都是被伤过千百回才会心死。 “阿姨还会找你吧,”杨雪说:“而且,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办?” 当生存也成为问题,其他问题就显得无足轻重了,许梔也思考过这些,她问杨雪:“我记得你说,你为了在梁氏实习,就在梁氏总部附近租了房子,是吗?” 杨雪点头。 “那边还有其他房子没有?”许梔问。 杨雪:“我租的那是城中村啊,不然怎么会单间还那么便宜,你住不了的,有些潮,而且没暖气,我就每天回去开一会儿空调还有电热毯,我家也是乡下的自建房,所以我能適应。” 许梔想了想说:“我可以的,回头我先跟著你去看看吧。” 杨雪嘆气,忽然又问:“你不能一直住在小梁总这里吗?” 许梔摇头,“就算我们……总不能刚在一起就同居吧,我……” 她话说得磕磕绊绊,“再说,我从家里出来,总不能全都依赖他,我得找工作,做以后的计划,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混日子了。” 她其实想说,梁锦墨是个很优秀的人,他在校期间成绩优异,自己拿全奖出国念书,研究生没毕业就在实习期间组建自己的小团队,回国后已经有资本直接进梁氏,就连本来忽视他的梁正国,如今都重用他,足见他的本事。 她以前一门心思想著毕业后要和梁牧之结婚,梁牧之是个不学无术的紈絝,她也不过就中规中矩上学,不会有什么感觉,但现在,她想要与之在一起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她希望自己也能变得更好,各种意义上的更好,她希望自己不是只会依附於他的米虫。 不过这话多少有些难为情,她没开这个口。 杨雪:“要做励志梔了吗?” 许梔被逗笑了,“总不能一直做个恋爱脑,没进步吧。” 虽然她也是因为梁锦墨,才有了义无反顾从家里逃出来的勇气,但以后的路,她更多是想要靠自己。 “所以你现在……”杨雪问了个重点问题:“和小梁总,是確实確定关係了吗?” 许梔抿唇,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没想好怎么公开,他是梁家私生子,我以前和梁牧之总在一起,被很多人误会……我们的事,我爸妈这边,还有梁家那边,肯定都会反对。” 这事儿杨雪也帮不上忙,不过还是给她打气:“加油,我是永远站你和小梁总的,梁牧之那个渣男配不上你,就让他和那个陈婧锁死吧!” 许梔笑了笑没说话。 现在的梁牧之,好像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很难想像,曾经他们也是两小无猜,亲密无间。 梁锦墨这天一直在公司忙到了傍晚,快下班时他给许梔打了电话,问她的腿有没有好一点。 许梔还没开口,就听见那头周赫的声音传过来:“梔子妹妹,出来喝酒啊!” 原来他们在一起。 梁锦墨在电话那头正不胜其扰,伸手挡开凑过来的周赫。 周赫不依不饶,还往跟前凑,“我听说你扭伤了脚踝,我和你说,喝酒活血化瘀,舒筋通络,今晚你一喝,明天就能跑马拉松!” 梁锦墨:“……” 他將手机直接递给周赫:“你来讲?” 讲就讲,周赫直接將手机接了过去,笑眯眯和那边说了一通,掛断电话,他冲梁锦墨wink,“搞定,走,我们去喝酒。” 那头有个杨雪,这头有个周赫,两人这次合计的地方,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酒吧,而是酒店附近的烤肉店。 喝的是啤酒,梁锦墨將许梔面前的酒杯收走,要了一杯果汁给她。 周赫说:“一点啤酒不会影响恢復的。” 梁锦墨:“不是恢復的事儿。” 那就是许梔那拉垮的酒风了,周赫哈哈笑,“梔子妹妹,你上次喝醉可给我们老大整出阴影来了,先抱他一下再吐他一身,你这是一颗甜枣后面跟著个大逼斗啊。” 杨雪兴奋脸:“还有这事?展开说说。” 许梔:“你们別说了……” 她捂住脸,又听见周赫爽朗的笑声,“杨雪你问对人了,我作为目击者,那天晚上看得一清二楚……” 她正想捂住周赫的嘴,身旁传来梁锦墨的声音,“够了周赫,她脸皮薄,別闹了。” 杨雪笑说:“真护短……” 话题被转开,许梔慢慢放下手,她余光里瞥身旁坐著的男人。 梁锦墨的姿態有些鲜见的鬆散,衬衣领口解开两颗扣子,单手手肘撑在桌面,端著酒杯。 她的心口也缓缓放鬆下来。 几人喝酒吃肉,谈天说地,这种体验对许梔来说,很新鲜,身边有喜欢的人,风趣的朋友。 对於未知未来的惶恐,就在这种氛围里被淡化,她很开心。 她以为,以后的生活都会是这样,却不料,人生充满变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77章 他说:「你穿这样,我没法集中注意力。」 这顿饭吃得很慢,结束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 烤肉店距离酒店不过半个街区,周赫开车送杨雪走后,许梔坚持要自己走回去。 她慢慢吞吞,一瘸一拐。 梁锦墨在旁边跟著,微微蹙眉,“真不用抱?” “不用。”就这点路,一路抱回去,太惹眼了,她一边走,一边问他:“你……难道不会觉得,那个……” 她顿了顿,“別人都看著你,不是很奇怪吗?” 之前他抱她的时候就是,好像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梁锦墨:“我要是在乎別人眼光,根本活不到现在。” 倒也是…… 许梔没说话,她有点心疼。 前进的速度很慢,梁锦墨又看了一眼她的腿,“不能抱,那背呢?” 许梔有些心动,毕竟走路还是有点疼。 梁锦墨也不等她回答了,直接走过来,背对著她半跪下去,“上来。” 许梔趴上去,手环住男人脖子。 他站起身来,许梔心砰砰跳,这还是她头一回被人背著。 男人的手臂有力,稳稳地托著她的腿。 她往周围望了望,做贼似的小声嘀咕:“没人看我们吧。” 她听见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他往前走,一边道:“我也不能蒙住路人的眼睛。” 许梔有些脸热,听见男人又道:“胆小鬼。” 她確实胆小,这话很难反驳,她噘了下嘴,“你是不是嫌我?” 话出口,她就觉得有点矫情,有点作。 不过梁锦墨回復很淡然:“不敢,你对別人怂,对我挺横的。” 许梔真是想反驳都找不到话,过去她对所有人都礼貌客气,唯独对他,除了最初的霸凌之外,还有过后来强硬的时候,二话不说下逐客令的时候。 她实在想不出怎么辩解,憋了好一阵,道:“你看……我对你还是挺特別的吧。” 梁锦墨:“……” 许梔也觉得自己有点厚脸皮,正想找补,就感觉他托著她的手微微抬了两下。 许梔搂他更紧,有点莫名其妙:“干嘛?” “好像是比昨天重了,”他道:“看来脸皮也挺沉。” 许梔:“……” 她气不过,在他肩头轻掐,“不准说我,不然我掐你啊。” 这时他停步在红灯的十字路口,微微侧过脸。 许梔毫无防备,和他脸对脸,她有些愣神,他已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许梔缓衝过来,第一个反应是赶紧將脸往他颈后埋,“这么多人呢……” 旁边还有同样等著过马路的行人,许梔脸爆红,心想这人真是不要脸。 梁锦墨唇角浅浅勾了下,“小霸王,安分了?” 许梔確实安分了,直到回到酒店房间,都没再抬过头。 昨天发生的事儿太多,加上回来有点迟,许梔没顾上,今晚她就忍不住要洗澡。 由於是跳窗逃跑,衣服那些,是根本没带,她又去和梁锦墨借。 没和杨雪借的原因是,杨雪借的那些,还不如梁锦墨的衬衣来得实用呢。 考虑到只穿男友衬衣有点露骨,她又和他借了一件裤子。 梁锦墨目光扫过她纤细腰肢,问:“你確定要借?” 许梔点头。 他衣柜里正装居多,最后只能將一套家居服的裤子给她。 许梔洗完澡,很快发现,这裤子…… 穿不住。 一直在往下滑,很不稳当地掛在胯骨位置,从镜子里看真是累赘又邋遢。 她有些崩溃,总不能一直用手拎著裤子吧。 好在衬衣足够长,大腿遮了一半,她横了横心,就这样出去,並灰溜溜去主臥,將裤子还给梁锦墨。 他问:“怎么没穿?” 许梔訕訕的:“穿著往下掉。” 梁锦墨想笑,有时候他觉得许梔是个活宝,她有点搞笑却不自知。 他接过裤子,视线赤裸裸地扫过她白衬衣下摆之下,那双白皙纤细的修长双腿。 目光最后定格在她脚踝的红肿上,他想起来了,“该擦药油了。” 许梔脑中纠结两秒。 按理说,现在伤势已经不太严重,她可以自己擦药油了,但…… 享受男友服务,到底不一样。 她问:“你……会觉得我麻烦吗?” 她在家里的时候,有个小病小痛的,都不好意思主动求助赵念巧,因为挨过骂。 赵念巧心情好的时候还是会照顾她的,但是她拿不准,所以能自己解决的事都不会开口。 他看不得她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放下裤子拿起药油,语气软了些:“坐床上吧。” 药油被他倒进掌心,反覆摩擦,直至手心发热,他才覆上她的脚踝。 许梔呼吸屏了下,又吁出口气,男人的掌心温热,这种感觉很舒服,不过…… 梁锦墨似乎有些过於专心了。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的脚踝,以温柔的力道轻轻按摩,仿佛心无旁騖。 她想和他说点正事,自己起了话题,“杨雪说她住在梁氏总部附近的城中村,我打听了一下,那边房租还挺便宜的,我算了我手里的钱,足够租几个月了,这样我暂时不会饿死,可以试著找工作,反正大四第二学年也没有几节课……你在听我说话吗?” 梁锦墨没反应。 她蹙眉,“锦墨哥哥?” 他还是没看她,注意力都在她脚踝,“什么?” “你都不听我说话,”许梔扁了扁嘴,“好了,都按摩好一阵了。” 擦个药油而已,他专心得就像在搞什么技术难度很高的科研工作似的。 梁锦墨鬆开她脚腕,克制自己视线不要再去看她的腿,“药油要晾一下,你別乱动。” 他起身去洗手间洗乾净双手再出来,才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啊,你果然没有在听,”许梔气呼呼道:“我不说了。” 梁锦墨走过来,伸手捞起床上的薄毛毯,盖在了她腿上,“现在你说,我能听得见了。” 许梔还没反应过来:“你刚刚是选择性失聪?” “刚刚……”他在她旁边坐下,望著她的眼神很深,“你穿这样,我没法集中注意力。” 许梔缓衝几秒,耳根烧起来,“你……你……” 现在的他,偶尔直白得令她难以招架。 梁锦墨问:“还说不说了?” 许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又道:“不说的话,干点別的。” 好吧,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她说话,话音落下就伸手,將她直接抱到了自己腿上,然后捏著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嘴唇。 第78章 我想陪著你。 在谈恋爱这个领域,许梔是新手,她不知道別的姑娘会不会也像她这样,被喜欢的人一亲,就软成水。 真是毫无原则,就连本来的一点小情绪都给忘了,完全被他带进他的节奏里,手不自觉地搂住他脖子。 梁锦墨在外看著冷清,但在同她亲密的时候,却总强势到不给她一丝分神的空间,掠夺她所有的呼吸,让她的心跳为他而鼓譟,根本没法思考。 梁锦墨怎么会是这样的,他应该是一块冰,但现在她觉得他是骨子里就很坏的一团邪火。 他仍被她蒙著眼,凭感觉去亲她,吻落在她唇角,然后转到下巴,继续往下。 许梔被撩得脚尖都紧绷起来,呼吸急促,像脱水的鱼。 “锦墨哥哥……”她唤他,音调娇软婉转,不知道是想要他停下来,还是想要更多。 男人闻声顿了下,手挪开她挡著他眼睛的手,抱著她,平復了一阵,甚至还好心地帮她拢住衣襟。 他等得太久,循序渐进就有点难,但他知道就她的性子而言,太快可能会嚇到她。 他问她:“要不要睡我这里?只是睡觉。” 许梔红著脸,赶紧摇头。 他也不勉强她,抱著她起身,將人送去次臥。 和昨晚一样,他离开时,又给了她一个点到为止的晚安吻。 等他走了,许梔心跳还没有完全恢復正常节律,她忍不住地在被子上蹭了蹭脸,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和他说租房子的事的。 以后绝对不能被男人牵著跑了,她想,真是男色误人。 许梔逃跑的这天,许家一团乱。 赵念巧和许何平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內容还是老一套,许何平嫌女儿毫无用处,如今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居然跑了。 赵念巧其实也没想到许梔会做这种事,毕竟一直以来许梔都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在她设想中,许梔虽然会反抗,会牴触,但最终还是会接受许何平的安排。 许梔不但跑,还是连夜翻窗跑的,这种事,许何平都不敢声张。 梁家很看重许梔身上乖顺这点特质,要是知道许梔做出这种事,八成会放弃这个第一人选。 赵念巧觉得,许梔是被许何平逼得太狠才会逃跑,上次许梔不见了她还急著找,这次她甚至不著急了,因为她知道,许梔这样的人,既然跑,那一定是已经做好后面的计划了。 夫妻俩互相指责一阵,最后许何平下了命令:“你得想办法把她找回来,我和梁家什么都谈好了……她不能就这么跑了,我养这白眼狼二十多年,她这时候害我!你们让我给梁家怎么交代!我和你说,公司要是破產了,你也没好日子过!这些欠款是我和你共同承担的,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吗?!” 赵念巧烦透了,摔门离开家里,出去却在大门外遇到梁牧之。 梁牧之身边还跟著保鏢,看到赵念巧,愣了愣,喊了声阿姨。 赵念巧面色不虞,她不像许何平那样捧著梁牧之,语气不太友好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梁牧之略有些窘迫,他迟疑几秒,才坦白:“我其实……想问问许梔,打算怎么办。” 许梔给他联繫方式都刪除了,他其实也可以打个电话过去,但这少爷拉不下脸来,所以想碰运气製造偶遇。 没想到先遇到赵念巧。 他知道赵念巧和许何平不一样,多少还是会为许梔考量的,所以態度比较诚恳:“阿姨,你知道,许梔其实也不想嫁给我。” “我清楚得很,”赵念巧没打算隱瞒,“梔子一点也不想和你结婚,为了逃避和你的婚事,昨晚她连夜翻窗跑了。” 梁牧之睁大眼,感觉像是被雷给劈了,“什么?” “你没听错,梔子不会和你订婚了,现在我和她爸爸都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她不是住二楼吗?!”梁牧之不可置信。 “对,二楼下去,不知道有没有摔伤。”赵念巧还记得在医院时,这少爷是如何贬低她的女儿,她有心要出这口恶气,说:“她那种性子,能做出这种事来,可见是多排斥和你结婚。。” 梁牧之太震惊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赵念巧说:“所以你也不要想太多,以为我们梔子就多想倒贴你似的,我听说你爸妈还会给你相看別的姑娘,那正好,我们梔子可是要嫁给喜欢自己的男人呢。” 说完,赵念巧就走了。 梁牧之在原地愣神好一阵,才慢吞吞地回家。 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感觉,许梔居然连夜翻窗跳下二楼跑了…… 就这么嫌弃他? 嫌弃到不怕受伤? 这天晚上,梁牧之整夜都没睡著。 他没和付婉雯说许梔跑了这事儿,一方面是觉得很没面子,另一方面,如果梁正国和付婉雯知道这件事,他们会立刻否决掉许梔这个未婚妻候选人,然后不知道再从哪里拉来个姑娘。 他想了整整一夜,最后得出结论:如果一定要被逼著结婚,那许梔这个对象,总好过空降一个莫名其妙的姑娘。 第二天早上,他试著在微信上给许梔发送信息,果不其然,得到红色的感嘆號作为回应。 这傢伙…… 她就没想过么,她跑了,他怎么办?现在他身边二十四小时跟著保鏢,他想跑都没门路。 真是的,要跑也是他先跑才对,他快气死了。 他给她发了条简讯:你跑哪去了? 许梔看到这条简讯,是吃早餐的时候。 虽然已经刪除联繫人,导致发过来的號码显示是一串数字,但就凭这说话语气,她精准地判断出,对方肯定是梁牧之。 她盯著看了几秒,最后决定:已读不回。 她这边刚刚放下手机,梁锦墨手机就响了。 他接了电话,没说几句就站起身。 “我马上过去。”他对电话那头说完,去臥室拿外套。 许梔看他脸色难看,忍不住跟到客厅,“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我妈,”梁锦墨换了鞋,没隱瞒,“她现在在北城东郊的一家精神康復中心,医生说她凌晨犯病了,情绪很激动,我过去看看。” 许梔是反应了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 自然不可能是付婉雯,她心口一紧,他妈妈怎么会在精神病院? 她问:“那个……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过去?” 梁锦墨已经换好鞋,站直身,睨著她,“你会被嚇到。” “不会的,”她说:“我……我想陪著你。” 他以前一直都是孑然一人,但现在,他们在一起了,她觉得有些事他们可以一起面对,而且,她也想要多靠近他,多了解他一点。 梁锦墨薄唇紧抿,没有立刻说话。 许梔走到他跟前站定,仰起脸注视著他双眼,“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但你要答应我,不可以一个人难受,如果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被他推拒在某个距离之外,但多年前將感冒发烧的他赶出去,这是她的心结,她希望以后,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她再也不缺席。 梁锦墨默了几秒,最终开口:“你確定你的腿能走吗?” 第79章 他说:「我根本不在乎她能不能康復。」 “没问题的,就是慢点儿。” 许梔说著,怕他不信,来回走了几步。 还是有些跛,但比昨天已经好很多,肿得也没有那么明显了,梁锦墨说:“那走吧。” 许梔换过衣服鞋子,两人下楼,一路无言。 梁锦墨面色发沉,眉心微蹙,周身气息也冷冽。 路上许梔问他:“她……得了什么病?” “確诊是双向情感障碍,比较严重,之前有自杀的意图,”梁锦墨一边开车一边说:“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吧?” 许梔点头,“大概听说过。” “我妈是被我爸拋弃的,我爸联姻后,我妈那段时间受的打击太大,骂我爸是当代陈世美……”他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其实她知道不是。” 和陈世美那种发跡之后微攀高枝对髮妻始乱终弃的行径不同,从一开始,梁正国就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 梁锦墨的生母名叫高莹,她从来没有得到过髮妻这样的身份,梁正国当时去梁氏下面的厂子里认识了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 在梁锦墨眼里,高莹是非常標准的恋爱脑,爱情重於一切,重於世俗礼教,人伦道德。 她和梁正国交往的时候,梁正国確实单身,后来要结婚了,同她谈分手。 高莹不愿意放手,哪怕知道他要和付婉雯联姻了。 她觉得有了孩子一切都会不一样,她瞒著梁正国,生下樑锦墨,然后带著他去北城找梁正国,做著靠儿子嫁给梁正国的美梦。 结果自然是被扫地出门,梁正国平时道貌岸然,那天却也顾不上装了,直接问高莹要多少钱。 这段记忆对梁锦墨是有些模糊的,因为他当时太小了。 但又不能说不深刻,这天开始,高莹和梁正国展开了拉锯战,他的回忆里,他在小镇通往北城的大巴上无数次跟高莹一起顛簸。 高莹会泄愤一般,硬把他往梁正国面前推,一边说这是你的种,你不能不管,你看看他,他长得多像你。 梁正国根本不看,他给高莹递支票,她总是撕碎,后来他也没了耐心,將一大一小一起往出推搡。 梁锦墨那时候很小的一点,梁正国要推他,还得弯腰,所以梁正国只能抓著他的手臂,將人往出带。 有一次他在主屋门口,被拽得一个踉蹌,摔倒趴在地上。 掌心擦破了,他觉得很痛,鼻尖酸涩,忍著眼泪喊妈妈。 没有人听他说话,高莹还在和梁正国吵,他只能自己撑著地面起身,拍拍身上的土。 从那时他就懵懂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他无人可靠。 后来梁牧之出生,高莹想要靠儿子唤回男人心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起初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带著梁锦墨去北城,她在镇子上的商场工作,那段时间浑浑噩噩,总会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中午在外面吃过饭就回去上班,晚上和同事们去喝酒或者打牌,磨蹭到很晚才回去。 梁锦墨小时候,曾经被饿到昏倒,有时候邻居看他可怜,会拿吃的给他。 这些事他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丟脸。 但那不是最糟糕的时候。 只有爱情能盘活高莹破败不堪的人生,於是她又一次陷入热恋,男人是个麻將馆的老板。 梁锦墨已经在镇上上小学了,性格变得很不討喜,自闭一样,很少说话。 每天回家,他会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没用,高莹的那间屋子是老旧的家属楼,空间太小了,一室一厅,缩在臥室角落写作业,也能听到客厅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男人嫌这里有个小孩不方便,高莹就说:“那怎么办?这是个人,又不是別的,我已经生了,也塞不回去,这么大了,总不能扔了吧。” 男人说:“那我以后不来了。” 高莹就道:“你等我想想办法。” 她又动了將梁锦墨塞去梁家的心思,按理说这次难度应该不大,毕竟这次要去的只是梁锦墨。 而他是梁正国的亲儿子。 高莹带著梁锦墨,又去了北城梁家。 可能送孩子这事儿多少还是让她有些负罪感,路上她和梁锦墨说:“你看,梁家住的这可是別墅,你跟著他们,一定能享福,等下你別像柱子似的站在那里,你去抱你爸爸的腿,你喊他爸爸……” 高莹说著说著,眼圈就红了,別过脸擦泪,“跟著妈妈,你永远也住不上这样的大房子,妈妈一辈子都买不起……” 对於梁正国这个男人,高莹总归还是不甘心的。 这种不甘心,导致她在见到梁正国之后,狮子大开口,说儿子还你,给我五百万。 但这次不巧得很,付婉雯也在。 付婉雯给高莹的回应,是直接拿出手机报警。 高莹不明白,之前不是还说给钱的吗?这才过去多久,怎么现在钱都没了。 她看著梁锦墨,时常发愁,这孩子换不来钱,搁在家又很碍事。 麻將馆老板再次过来时,又看到梁锦墨。 他不喜欢梁锦墨,没人会喜欢这种看起来很阴沉的小孩,见面不喊叔叔,扭头就走,一点礼貌没有。 他正要抽菸,发现烟没了,使唤梁锦墨去买。 梁锦墨像一块石头,叫都叫不动。 他火气就上来了,巴掌直接挥过去。 梁锦墨不会求饶,不会服软,不会乞怜,挨了打也只是用凶狠的眼神盯著男人。 男人火气就更大,高莹衝过来,根本拦不住。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梁锦墨开始频繁挨打。 严重的时候,他晚上甚至没法睡觉,浑身都是笤帚抽打留下的青紫淤痕。 高莹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了,她想换不了钱就换不了钱吧,只要梁家愿意接纳这个孩子,再跟著她,她怕梁锦墨会被打死。 她什么办法都想了,唯独没有想过和那个男人分手。 一个负心汉的孩子,是没法和她新的爱情相比的。 这一次,经过谈判,梁锦墨终於被她成功塞去了梁家。 梁锦墨回梁家的路,就是这么一波三折。 “后来的事,你应该也大概清楚,我从到梁家之后,就几乎没再见过我妈。” 车子驶入康復中心的停车场,梁锦墨平静地讲述,许梔却觉心臟仿佛在不断下坠。 她很难想像,梁锦墨是怎么支撑过来的。 將车子停稳之后,梁锦墨握著方向盘的手指缓缓收紧,“我从美国回来之后,去镇上找她时,才知道她又被男人甩了,因为第二次打击,得了心理病,加上没钱,一直拖著,整个人状態都很糟糕,所以我就安排她来这边的康復中心。” 许梔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解开安全带,主动伸手过去,握了下男人的手,“以后会好的,她会康復的。” 梁锦墨没有看她,他直视前方,唇角慢慢浮起一抹堪称诡异的笑。 他说:“我根本不在乎她能不能康復。” 第80章 「锦墨哥哥,你能不能拉著我的手?」 两人下车,去往康復中心住院部。 许梔心底有种很怪异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方才梁锦墨的话,又或许是因为那个笑。 她其实想问,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將人带来北城安排进康復中心呢? 但是她没有问,梁锦墨身上的气息阴冷,仿佛充满沉魘一般的戾气。 他是有理由恨的,高莹带他来到这个不欢迎他的世界,想要利用他,却没能俘获男人的心,又想用他换钱,让他处於没人要的尷尬境地中,最后只盼著著將他塞出去。 比起她那个重男轻女的爸爸,这样的妈妈更可怕。 高莹住单人间,梁锦墨敲门,带著许梔一起进去。 里面这时有个护士,见他们来,和梁锦墨解释:“梁先生,您母亲早上起来又闹,我们刚刚给她打了一点镇静剂。” 许梔目光落在病床上。 这就是梁锦墨的母亲了,这个女人现在形容枯槁,骨瘦如柴,面色惨白,躺在病床上,就连呼吸好像也薄弱。 梁锦墨对护士说:“麻烦你们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应该的,”护士又看了看高莹,“现在你们应该可以和她说说话,您等下方便过来医生办公室一趟吗?和杨医生沟通一下您母亲后续的治疗。” 梁锦墨微微頷首,算作应答。 许梔不知道別人见男朋友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但显然,她这样见家长的,还是独一份,她站在病床边,没敢贸然开口说话。 梁锦墨走到病床跟前,看向高莹,高莹目光呆滯。 他喊了一声“妈”。 高莹总算有反应,微微转过脸,看到他,眼神忽然亮了。 “锦墨,我的孩子,我的儿子……”她动了动手,想要去抓他的手。 然而,她没什么力气,就连这点动作仿佛也吃力。 梁锦墨没有动,垂眼睨著她,“你最好配合治疗,总这样闹,对你自己没好处。” “我没有疯,我不要住在这里……”高莹情绪有些悸动,“这里住的都是神经病!我要出去,让我出去……锦墨,你是不是故意报復妈妈?你恨我……才会让我呆在这种地方……” 梁锦墨静静听著,並不解释什么,周身气息森冷。 高莹眼角有泪水滑落,“妈妈不也是没办法吗?妈妈怎么带你啊,你说怎么带?总不能看著你被打死吧?” 梁锦墨薄唇动了动,许梔觉得他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的,但到了最后,还是一片静默。 高莹又说:“不是我的错,是梁正国……是他,都是他害了我,也害了你,你去报復他……对,你去梁氏,梁氏集团很大的,你去把梁氏抢过来,让梁正国后悔!还有那个付婉雯,你要让他们都后悔当初不要你,儿子,我的孩子……” 高莹语带哭腔,“你应该报復他们……你让妈妈出去吧,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我受不了了……” 高莹一直在唱独角戏。 从头到尾,梁锦墨除却最初那句话,再也没有开过口。 许梔背脊发冷,明明房间地暖温度不低,她却遍体生寒。 整个病房的气氛,就像一座坟。 他们没有停留很久,高莹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軲轆话,许梔甚至很难判断高莹是否清醒。 梁锦墨带著她离开病房,去了医生办公室。 高莹的主治医生和他们说高莹很抗拒治疗。 “口服药被她冲马桶里,输液的时候动不动就拔管子,”医生嘆气,“还有谈话介入治疗,她总和医生说她没病,说是她儿子误会了她,要报復她,她怀疑医生开药是害她,有一定的被害妄想症症状,昨晚她甚至想要从九楼跳下去……这样下去,她的病情可能还会进一步恶化。” 梁锦墨安静听完,问:“那您的意见呢?” “如果继续在我们这里治疗,可能需要加派隨身护理,24小时贴身监护,”医生说:“还有就是……她要是展现出攻击性,必要的情况,我们可能得採取非常手段,必须绑住她,避免她伤害自己和別人。” 梁锦墨微微垂眸,似在思考。 许梔问医生:“还有別的办法吗?” “也有,但……执行起来有难度,”医生解释:“你们或许可以接她出去,先解决她这种过强的防备心理,让她神经鬆弛一点,对恢復会有帮助。不过现在这个状况,让她在外面,也得一直有人看护著,而且看护也难找,毕竟不是普通病人,所以最好是家里人看著。” 许梔也沉默了。 高莹现在跟个精神病人差別不大,接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人能负责得起。 梁锦墨说:“那就还是按照您之前的方案,继续治疗吧。” 他和医生聊完,没有再去看高莹,直接带著许梔下楼。 走出住院部,许梔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高莹病房的窗口。 自然什么也看不到,听护士说,高莹在药效作用下,已经睡著了。 她跟上樑锦墨的脚步,上车,离开了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 到市区,梁锦墨接了一通工作上的电话。 今天是周末,但他好像还是很忙,等掛断电话,他问许梔:“要不要吃过饭再回去?” 许梔其实没什么食慾,但是她想活跃气氛,便道:“吃火锅吧,我有些馋。” “你不能吃辣。” “没事,我吃菌汤之类的锅。” “行。” 梁锦墨用导航找了就近的火锅店,將车开过去。 下车后,许梔跛著脚,看到男人走在前面,她忽然出声:“锦墨哥哥。” 梁锦墨顿步,回头。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从见过高莹之后,他一直走得很快,不像之前那样配合她放慢速度。 许梔其实脚腕有点疼,她想问,你是不是很难过?人在急於將一切情绪拋之脑后的时候,总会走得很快,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些阴魂不散的情绪。 不过这是在马路边,人来人往,並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她將心底的话咽下,小心翼翼问他:“你……能不能拉著我的手?” 这样,他或许会走得慢一点。 梁锦墨怔然,片刻后他意识到什么,折回来,站在她跟前,说:“抱歉,我忘了你的腿……” “没事的。”许梔努力笑了笑。 梁锦墨伸出手,“我们一起走。” “嗯。”她抬起手,將手放在他掌心,任男人牵住。 然而,这一次,来自他掌心的温度却没能叫她心安,她心底仍旧有些说不上来的淒悽惶惶,自己也不知是为何。 第81章 在她身边,他总能找到內心的寧静。 梁牧之给许梔发去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 他想许梔现在真是能耐了,都不回他信息了,为了逃婚翻窗跑,难道真想再也不回家? 许何平人再烂,也是她亲爹,更何况还有赵念巧呢,他是不相信她会和家里彻底决裂的。 大半天过去,他频频看手机,想许梔万一回了呢。 然而没有。 他气得將手机扔一边,为了转移注意力,拿起手柄玩游戏。 但是根本没有集中注意力,不到一个小时,他烦躁地扔掉手柄,又把手机拿回来,倒是多出几条微信,全都是来自於陈婧的。 这几天他被家里看得太严了,根本没有出去见陈婧的机会。 陈婧伤还没好,人在医院,好在有看护陪著,但毕竟时间久了,也有怨言。 陈婧: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我都快要出院了。 陈婧:出院那天你可以来接我吗? 陈婧:不行就算了,难过.jpg 陈婧:许梔跑了这件事,你还没告诉你爸妈吗?纸包不住火,你还是赶紧说了吧,好让他们死心,別再逼著你和她结婚。 陈婧:许梔都跑了,不然你也跑吧,现在搞得好像她看不上你似的。 梁牧之翻著信息,有点烦。 他有些后悔告诉陈婧许梔跑了的消息,有些事他和她说不清,现在许梔跑了,他爸妈指不定隨便给他安排一个,那可能还不如许梔。 这都是因为陈婧特殊的身份,因为他爸妈要用订婚劝退她,她为什么偏偏是个贪官的女儿呢?这话他没法直说。 他已经做起最坏的打算,最起码许梔和他对彼此很熟悉了,有希望和平共处,要来个厉害的,和他爸妈联合起来,那他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 但许梔跑了,这就搞得他很被动,確实莫名有种被甩了的感觉,十分不爽。 他不回信息,陈婧又发来一条:你怎么不理我,你这样我心慌,难道你真的打算要订婚吗? 梁牧之眯眼看著一阵手机,才回覆:这件事决定权现在不在我,我爷爷还在医院,我爸妈又强硬。 陈婧秒回:怎么就不在你了?你也可以像许梔一样,暂时从家里出来啊,等过一段时间,爷爷身体好一些了,你父母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你再回去和他们好好说。 梁牧之看著这条信息,忽然想,或许许梔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但他不能效仿,至少现在不能,他回復陈婧:你想气死我爷爷?难道我离家出走他会高兴吗? 发完,忍不住又加一句:而且我现在根本跑不了,有保鏢跟著。 手机安静了好一阵,陈婧再次发来信息:牧之,我接受不了你和別人订婚,如果……你真的要和別人订婚,我想,我只能离开你。 梁牧之看完,只想砸手机。 怎么所有人都在逼他,爷爷,父母……现在居然轮到陈婧了。 真是荒唐,过去二十多年,他自认一直活得比许梔自在多了,许梔跟个鵪鶉似的,可现在,同样是被逼婚,她从二楼跳窗跑了,他却要几头受气,还要接受自己被许梔嫌弃这件事…… 风水轮流转,报应果然不爽。 这是头一回,他忍不住地反感起陈婧说话的方式。 他没回復陈婧,而是退出微信,屏幕直接切到刚刚他看了无数次的简讯界面,许梔那头还是死人一样安静。 他忽然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悽愴感,以往他情绪最低落的时候,许梔总是会很温柔地安抚他,那时她对他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永远包容他。 在她身边,他也总能找到內心的寧静。 可现在,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像战场。 许梔和梁锦墨回到酒店的这个下午,梁锦墨一直在书房里忙。 许梔本来今天想和他说租房子的事情的,但看他那么忙,她也不好去打扰。 她在微信里和杨雪问城中村的情况,杨雪那头很久才回覆:我和程宇一起加班呢,等下我去酒店找你,我们细说哈~ 看得出杨雪很开心,只是和程宇一起加个班都这么高兴。 许梔忽然有点羡慕,这种感觉其实很像以前她羡慕梁牧之的时候,在爱里面成长起来的人,身上总是洋溢著这样阳光温暖的气息。 但她不是,梁锦墨也不是。 就算如此,她也没法真正做到完全对他的一切感同身受,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现在面对他的消沉低落,她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安慰他。 傍晚,杨雪果真来酒店找许梔。 害怕说话声打扰到梁锦墨,许梔將杨雪带进次臥並关上门。 杨雪这人咋呼,最先说起的还是她和程宇的事儿,一个平淡无奇的加班也能被她添油加醋。 梁锦墨结束工作,端著水杯到客厅的茶台接水,一眼瞥见次臥被关上的门。 杨雪嗓门大,从这里也隱约能听到一点。 他喝了口水,走过去,想问她们要不要叫上周赫一起吃饭,但在敲门之前,他听到了杨雪的话。 “我完了帮你问问我房东吧,看我住的那个院子里还有没有房子,我这边最起码房东全都配了空调,我们隔壁那院子,房东特別抠门,不但不给配空调,听说电錶跑得还快!你知道吗,城中村电费对租客来说其实蛮贵,是普通民用电两倍!” 杨雪嘖嘖,“你现在从家里出来了,就算有点存款也要省著用,我其实不太赞成你跑城中村去租房子,那房子住著肯定没这里舒服,你还不如等工作什么的都確定了再和小梁总商量。” 许梔的声音就要小一些,他勉强听清,她说的是:“你帮我先问问吧,总在酒店住著也不是个事儿……” 他脚步顿在门口,握著水杯的手指收得越来越紧,关节泛白。 最后,他本来要去敲门的手垂下,转身折回了书房。 许梔和杨雪聊完,眼看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她们打算下楼吃饭,从次臥出去,许梔去找梁锦墨。 可能是因为长期独居,梁锦墨没有关门的习惯,书房门被扣响,他在书桌前抬眼,便对上许梔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一瞬,许梔被他的目光刺了下。 男人面无表情,漆黑的瞳仁里郁色沉沉,像晦暗的寒潭,又透著一股子难以言明的戾气。 他的视线像有冰锥的实质,將她钉在原地。 第82章 她鼓起勇气伸出手,抱住了他。 许梔有些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短短几秒,梁锦墨的目光稍平和了些,“有事?” “那个……”她反应略慢,语速也是,“要不要去吃饭?杨雪也来了,我们一起,还可以叫上周赫。” “我有工作,”他道:“你们去吧。” 许梔手攥了攥,心里有种很古怪的感觉,她希望梁锦墨可以更注重自己的身体而非工作,但,才刚刚在一起,她就对他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似乎不好。 她问:“那你吃什么?我给你点餐吧,或者我等下带上来。” “不用。” 许梔觉得他的態度有些说不出的冷淡,她心口微沉,“那我们下去了。” 梁锦墨:“嗯。” 许梔跟杨雪一起下楼后,杨雪这个爱热闹的,打电话將周赫给叫了过来,三人去附近一家中餐厅吃饭。 许梔有点儿蔫巴巴的,杨雪问她怎么了,“刚刚那会儿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也不好说,早上去见梁锦墨母亲之后,他情绪就一直不对。 这属於他的家事,再说,没有人会想让別人知道自己有个神经病一样的母亲,这种事她没法告诉杨雪,所以只是摇头,“吃饭吧。” 周赫也问:“梔子妹妹,你~怎~么~不开心~” 杨雪嘲他:“滑板鞋都是多少年前的梗了,你还玩。” 周赫浑不在意,问许梔:“说说嘛,怎么回事,我们老大怎么没下来一起吃饭?就这两天的工作强度,他虽然忙,但也不至於没有吃饭时间。” 许梔看了一眼周赫,她不知道周赫知道多少梁锦墨家里的事,想了想,还是没说,转而问起周赫:“不如你说说你和锦墨哥哥在外面留学那时候的事情吧。” 周赫一愣,“你好奇?” 许梔点头。 “我和老大是一个学院,但不是一个班的,刚开始其实不熟,到第二年的时候吧……正好我导师手里有个商业项目,说带我实践,我去了导师的工作室,才知道老大也在里面,”周赫回想著,“不过那时候我觉得老大好凶,老是不说话,在角落的电脑上噼里啪啦写代码,有点阴沉。” “哪里会阴沉?”杨雪痴一般,“我第一次见到小梁总,只觉得帅。” 周赫翻了个白眼,“男人不能光看脸,你都不知道那时候,不怕死追老大的姑娘也有几个,就连热情外放的美国妞都融化不了他这块冰,有个金髮碧眼的美国姑娘有段时间天天来我们工作室约老大,约不成就罢了,最后老大还觉得人家打扰了他工作,很不客气地赶人走。” “非常壮观,”周赫想起这茬,忍不住感嘆,“那次我也见识了我们老大的英文水平,就一个脏字儿没有,还把人家姑娘说哭了,那姑娘反而词汇很贫瘠,都哭了也只会说fuck you,最后是其他同学好心给人劝出去的,从此以后,那姑娘就在学院散布各种我们老大的谣言,其中包括但不限於他是同性恋,他那方面不行,他有爱滋等几个版本,后来追他的人就很少了。” 许梔:“……” 杨雪:“……” 许梔说:“你们的研究生生活……还挺丰富的。” 她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些,但人的本性八卦,她也不能免俗。 周赫忽然看向许梔,“有些事本来我不好说,不过现在你和我们老大都在一起了,我觉得说了也无所谓,你知道吗?我们老大一直保存著你的照片。” 许梔微怔,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梁锦墨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真的,就是你和一只流浪猫在一起,”周赫说:“好像是你在餵流浪猫吧,照片放在老大的钱包里,那时候国外行动支付还没做开,钱包他每天隨身带著的。” “哇哦。”杨雪睇向许梔,“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小梁总早就对你有意思?” 许梔还是想不起来,“我是餵过流浪猫,但……我餵猫的时候也没见过他啊,他怎么会有照片?” 她时不时会餵流浪猫,次数很多了,但哪一次都没见过梁锦墨。 “这我就不知道了。”周赫说,“对了,这事儿你別跟老大说啊,他那人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什么都闷在心里,他其实不太愿意和別人谈这些事的,有时候我觉得……” “他这人,有点不近人情,”周赫佯装无奈地嘆气,“让我这个做兄弟的好心酸。” “咦,好噁心。”杨雪戳了周赫一下,“看你那贱贱的样子。” 周赫和杨雪插科打諢,许梔彻底忘了自己想要问什么,等饭吃完,她想起件事,总算抓住一个问题,问周赫:“锦墨哥哥喜欢吃什么?” 周赫:“你怎么做人女朋友的,这都不知道?” 许梔訕訕,杨雪说:“这不刚刚开始学习吗,不然你给培训一下?” “没什么好培训的,”周赫笑笑,“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他这人不挑食的,好像对食物都没有特別偏好。” 怎么会有人对食物没偏好呢?许梔不相信,看来只能靠她以后自己摸索了,她去打包了一份土豆燉牛肉盖饭,今天就试试这个吧。 周赫送杨雪回去了,许梔自己上楼,到了门口,她这才意识到,之前都是和梁锦墨一起过来,他开的门,这次她出去却忘了和他借房卡。 她只能伸手敲门。 里面的人很快就过来帮她开门,她进去之后,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吧?” 梁锦墨:“没有。” “我给你带了盖浇饭,是土豆燉牛肉的,”许梔將饭拿给他,观察他神色,“这家菜还可以,你试试?” 梁锦墨盯著她手中的塑胶袋,隔了几秒才接过去,“谢谢。” 许梔想说不用这么客气的,看他已经转身去餐厅了,她垂下眼,站了片刻才开始换鞋。 空气里有浓重的烟气,她蹙眉,望了一眼客厅茶几上的菸灰缸,果然,里面多了好几个菸蒂。 换过鞋,去洗了手,她再出来,梁锦墨在客厅,將手中一张卡递给她:“房卡,之前忘了给你。” 许梔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接过去了,没有房卡毕竟不方便,她说:“那我这段时间先借用一下。” 梁锦墨看著她,忽然问:“要不要买房子?” 许梔惊了下,觉得这问题很突然,“你想买房子吗?” 梁锦墨菲薄的唇动了下,他其实想问,酒店不可以,那他自己的房子呢? 酒店確实不像家,如果有房子,她是不是就不会搬走了。 但最终,他只是道:“没事,我心血来潮。” 许梔觉得他还是怪怪的,她脑中想起她下楼之前,他同她对视时的眼神,仿佛曾见过…… 见他转身,要去餐厅吃饭,她忽然出声:“锦墨哥哥。” 梁锦墨顿住脚步。 她走到他跟前,安静几秒,然后深吸口气,鼓起勇气伸出手,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来得有点突然,梁锦墨低下头,语气比方才软了点:“怎么了?” 许梔抱著他,耳朵贴在男人胸膛,清楚听见他的心跳声,她瓮声道:“就是……想抱一下。” 她也难得没来由的任性,她很不安,想要安慰他却不得法门,这样抱紧他,好像才能好受一点。 梁锦墨沉默片刻,抬起手,一只手搂著她,另一只手轻轻揉她头髮,头更低下去,轻轻地吻她的额头,鼻尖。 许梔情不自禁,仰起脸望著他。 他的手托在她脑后,很自然地,低头吻上她嘴唇。 第83章 他身上还带著水汽,上半身赤裸。 梁锦墨浅尝輒止,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並不长,但足够温柔。 许梔跟著他一路去了餐厅,他看她的眼神有些不解。 许梔解释:“我……我想陪著你吃饭。” 梁锦墨没拒绝,他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打开饭盒。 许梔坐在对面,就看著他吃东西。 梁锦墨吃相很好,像个贵公子,她心情好了点,问他:“这菜你喜欢吃吗?” 梁锦墨:“还可以。” 许梔其实是想多了解一点他的喜好,她不相信会有人饮食没偏好,便问他:“那你有没有討厌吃的东西?” 他想了想,“香菜。” “不过其实也不是吃不下去,”他又补充,“我和你说过,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经常吃不上饭,所以食物对我来说很珍贵,无论喜不喜欢我都不会浪费。” 许梔实在很难想像梁锦墨小时候是怎么过的,在高莹那里受苦,到了梁家之后,更糟糕了。 而她,曾经也是欺负他那些人中的一员…… 她有些走神,后悔固然没用,但確確实实让人难受,她真恨不得穿越回过去,將小时候的自己从梁牧之那一行人中拉出来抽两耳光。 等梁锦墨吃完,正准备收拾垃圾,许梔忽然又开口:“锦墨哥哥……我,我是第一次谈恋爱。”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梁锦墨动作顿了下,身子往后,靠住椅背,睨著她说:“我也是。” 许梔心跳有点快,“我可能需要学习……有时候我要是做得不好,你要告诉我。” 梁锦墨注视著她,眼神讳莫如深。 她紧张到咽了咽喉咙,“我……我想以后一直陪著你。” 梁锦墨终於忍不住开口:“不是想搬走?” 许梔一愣。 梁锦墨意识到自己嘴快了,这件事许梔並没有和他说,是他在门外听到的。 这种类似於偷听得来的消息,他不该问的。 许梔是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听到我和杨雪说的话了?” 他垂眸不语。 “我想搬走,不是想跟你分开,就是……”许梔蹙眉,在想怎么解释,“我、我从家里一出来,就一直住你这里,什么都是靠你……我觉得自己这样很没用,好像菟丝一样,我希望自己能独立一点。” 梁锦墨听见自己內心的声音,他並不希望她独立。 甚至做菟丝也不错,他想,这样就不会离开了。 他知道这种想法有问题,许梔说得很对,他们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在亲密关係里应该怎么样相处,对他们来说都是新课题。 良久,他道:“我並不觉得你没用,你在这里……就很好了。”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就算身处人群中也时常感到孤独,最亲的人总留给他无情的背影,对他来说,不拋弃,不放弃,就已经难能可贵。 许梔的心口像是被撞了下,猝不及防地就软了。 这些天,她被许何平那些话困扰著,许何平说她是废物,没有用,她就很想做个有用的人。 但梁锦墨不是许何平,原来真正对她好的人,其实也並不需要她多么有用。 梁锦墨见她不语,却想到了別处。 或许那都是藉口,就像高莹,嘴里说送他去梁家享福,其实只是嫌弃他碍事。 至於真实的理由……刚刚,她和杨雪出去吃饭的时候,他一边抽菸一边思考过。 “我早晨確实粗心了,你的腿有伤,我当时心情不太好,没有照顾到你,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他抬眼,同她对视,“搬出去的事,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许梔愣了愣,这和刚刚的话题有什么关係?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他是误会了。 她对这种误会其实並不陌生,作为一个討好型人格,她费不少时间去揣摩別人心意,別人一沉下脸,她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得罪了人。 她知道梁锦墨其实和她不同,他並不討好別人,但…… 很显然,高莹给他造成的创伤,导致他在亲密关係里也有这种自我谴责的思维模式。 她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呆怔之后,眼圈迅速地红了起来。 他们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这么多年了…… 她忽然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点靠近他,了解他。 梁锦墨见她久久不语,还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他蹙眉,“如果你执意……” “我……我不搬了。”许梔终於出声,她望著他,“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吗?” 梁锦墨微怔,片刻后,眼神逐渐柔软,“我们可以看看房子,等买好房子,就不用再住酒店。” 许梔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含著泪笑了。 或许以后,他们会一起有个家的,她想。 晚上许梔接到一通来自赵念巧的电话。 电话一通,赵念巧先问她是否平安。 许梔说:“妈,我没事,我就是……不想和梁牧之订婚。” 赵念巧嘆气,“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你是不是也该和妈说一声?你就这么走了,我多少还是有些著急,那你现在住哪里,有朋友帮忙吗?” “有的,”许梔赶紧道:“我的朋友人都很好,妈你不用担心。” 赵念巧默了几秒,“这个家,別说你不爱回,我都不爱回,你爸现在成天发疯……他非要我找到你,今晚他和我说,如果再找不到人,他就报警。” 许梔拧眉,“明明是他一再逼我,我才出来的。” “他哪里管那么多,”赵念巧说:“你安全就好,但如果你確实想要躲过订婚这事儿,不是光跑出去就行的,你得想想之后怎么办,看你爸这个样子,他迟早会找到学校里,再去找你那些同学。” 许何平阴魂不散,许梔掛断电话后,打开通讯录黑名单。 她已经將许何平的號码拉到了这里,这两天有一些陌生號码打过来的电话,她一个也没接。 她为什么会消失,许何平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还报警。 不得不承认,报警两个字对她是有点儿震慑力的,她一直活得中规中矩,自己成为被人报警的对象这种事,太夸张了,她已经脑补出自己被警察找到並如同押送犯人一般带回去的景象。 完了,万一许何平將事情闹大,警察找去学校,那她下半学期怎么活啊。 她忍不住去找梁锦墨。 主臥是有独立卫浴的,梁锦墨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他身上还带著水汽,只穿著家居裤,上半身赤裸。 门没关,许梔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这一幕。 男人侧身站著,有未乾的水痕,从他胸口紧实的肌理滑过,坠在腰间,將家居裤晕出一片湿跡。 第84章 她仰起脸,沉浸在他带来的浪潮里。 许梔猝不及防,脸一下子烧起来。 平日里杨雪偶尔看一些擦边男的短视频,还会同她分享,她是不爱看的,她觉得自己並不喜欢肌肉男。 但梁锦墨不一样,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肌肉不像那些男人那么夸张,但看著很结实,他的肤色也没有刻意晒,整体还是偏冷白。 只是看一眼,那种雄性荷尔蒙,就密密实实倾轧过来。 许梔脑子宕机,直到男人转身看过来,她赶紧转过身背对他。 “你、你……你先穿衣服吧。” 梁锦墨晚饭后心情稍有平復,这阵子起了逗她的心思,“怎么结巴了?” 许梔耳根都烧起来,“你赶紧穿衣服!我有话和你说。” 她是可以一直住这里没错,但是万一许何平真的报警,那警察会不会找来酒店,到时候他也会彻底暴露……两个人一起住这么久,到时候天下大乱的不止许家,还有梁家,她会连累他…… 她脑中混乱地想著,她是想要来说这些很严肃的事的,可是现在,乱糟糟的一堆事儿里面,掺进一个画面。 是那滴坠下来的水珠,是男人身体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要疯了。 许梔你这脑子怎么就不能正经点!她在心底暗斥。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一阵响,似乎是男人在穿衣服。 “好了。”他来到她身后,“你要说什么?” 许梔鬆口气,转过去,然后僵在原地。 梁锦墨哄她,他还是没穿上衣! 而且这次,距离很近,近到她一呼一吸,都是他身上的气息,有点潮湿的木质香,带著浓郁的雄性气息,將她彻底笼罩。 “你……你……”她视线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大脑停摆了,两秒后,转身想跑。 然而,男人长臂一伸,轻轻鬆鬆將她细腰环住,“我什么?” “你怎么……骗我,你怎么,”许梔身子抖了下,“那么坏啊……” 她是想骂人来著,但是她找不到合適的,骂人的话。 男人贴著她后颈,似乎轻笑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你知不知道,”他语速很慢,“每次看到你脸红,我就想……” 他说了三个字。 许梔脑子瞬间被抽空了,整个人都像是被这三个字给点燃。 他抱住她,然后…… 温存过后,他看著她水盈盈的眸子,心口潮湿而柔软,亲她汗湿的鬢角,手轻轻摩挲她红得像要滴血的耳垂,“你刚刚想说什么?” 许梔呼吸缓缓平復,好不容易想起了正事,“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找不到我,可能会报警。” 梁锦墨並不意外,“你家公司现在没多少出路,你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会轻易放弃。” “那怎么办?”许梔说:“万一他们找到这里来,到时候你也要被拖下水,梁叔叔那人……” 梁正国刻板守旧,又极其注重家族顏面,可以想像,到时候会有多少责难和谩骂,梁锦墨在梁家的处境本就不好,她真的不忍心再让他承受这些,而且是因为她。 他垂眸,盯著她双眼,“你怕吗?” 她愣了下,“我怕拖累你……” “我不怕,”他攥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亲吻,“我死过一次,很清楚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他们要来就来吧。” 第85章 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翌日早,许梔是在男人怀里醒过来的。 昨晚他们聊著聊著,就这样睡著了,她没有回次臥。 她睁眼时还有些困顿,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梁锦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就这样静静看著她,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早。”他说。 “早……”许梔声音很小,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喊我啊。” 她脑中混乱地想,她的睡相好吗?应该没有很丑吧? 梁锦墨单手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还早。” 冬天的周末,温暖的被窝,还有她……他开始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赖床。 许梔也不大想起床,但…… 梁锦墨还没穿上衣,这样贴在一起,她脑子不自觉地就会回忆昨晚的事,想得自己口乾舌燥,不敢再呆下去。 她起床去次臥,换衣服时,看到自己胸口深深浅浅的红印,忍不住用手指碰了下,又红了脸。 如果不搬走,这样下去……有些事,迟早会发生。 不过想到对象是他,她觉得这件事也没有那么可怕,他所有的强势和温柔,对她来说都恰到好处,她也很喜欢和他亲密无间的感觉。 这种感情和她以前对梁牧之是不一样的,她会渴望梁锦墨的触碰,心底甚至有隱秘的期待。 忽然之间,她竟生出个想法: 她真的得感谢梁牧之的不娶之恩,要不然,以她以前的眼界,一定会错过梁锦墨。 许梔本想在早饭时间和梁锦墨聊聊以后。 虽然不惧怕许何平找上门,但也必须做好准备,两家的家长一定会全力施压,要他们分开。 然而,整个早饭期间,梁锦墨都在接工作电话。 听內容,好像是新上线的什么软体出现bug了。 今天不是周日吗?许梔有些困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工作会这么忙。 梁锦墨就连早饭都吃得非常敷衍,他掛断电话之后,对许梔说:“我今天得去公司加班。” 许梔问:“你一直都这么忙吗?” “这段时间会比较忙,因为除了之前我自己手里原本计划的几个项目以外,现在还要统筹网际网路事业部所有正在运营的项目,我爸半个月前把网络渠道和终端这部分也划到我们部门了,需要重新整合人员分配工作。”他解释,“我做总监时间不长,需要適应。” 许梔睁大眼,“你已经晋升总监了?” “只是產品部总监而已。” 许梔:“……” 她说:“我觉得你在凡尔赛。” 他年龄也没有大她很多,她认识的一些已经就业的学长学姐,也没几个晋升这么快的,而且还是在梁氏这样的大平台,虽说他是在自家的家族企业里,但梁正国不大可能给他开绿灯,不为难他就不错了。 梁锦墨:“凡尔赛是什么意思?” 他问得认真,许梔咬咬牛奶吸管,忽然觉得他这样,有点反差萌。 可爱死了。 她偏不告诉他,起了逗他的小心思,说:“用你的2g网赶紧查查吧。” 梁锦墨:“我用的是5g。” 许梔笑得停不下来,梁锦墨莫名其妙。 饭后,梁锦墨换了衣服,出门去加班。 许梔依依不捨,送他到门口,以前她不懂为什么宿舍里有个舍友谈了恋爱之后,每天晚上在楼下和男友你儂我儂能长达一个小时,磨磨蹭蹭不上楼,现在她理解了。 社畜男友要去加班,都还没出门,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梁锦墨换过鞋,看许梔小媳妇一样站在门口望著他,他心头一软。 以前她在梁牧之身边,也是这样,看著乖巧又温顺,他总觉得不顺眼,甚至有时会觉得她很装。 原来,换在他身边这样,就很顺眼了。 他走过来,搂住她,低头吻下去。 许梔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环住男人的脖子,乖顺地启唇,由著他深吻。 一亲就不想走了,他將怀里的人抵在墙壁上,手握著她细腰,又从后往下滑去,托著她,想將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气喘吁吁,额头贴著额头,许梔说:“不能在这里加班吗……” “得去检查伺服器,总机在公司。”他又在她唇上啄了下,手指摩挲上去,她的唇濡湿红肿,他心猿意马,勉强拉回理智,“我儘量快点回来。” 酒店房间不是家,他没体会过从家里去上班是什么感觉,但这是头一回,他觉得离开这个酒店房间也变成很折磨人的事。 梁锦墨走后,许梔无事可做,便拿著手机刷招聘软体。 她得找工作,但进梁锦墨的团队是万万不行的,那毕竟是梁氏,她现在和梁牧之闹成这样,还逃跑了,梁正国看她也不会顺眼,万一因为她迁怒到梁锦墨的团队就更麻烦了。 梁锦墨都已经是產品部总监了,她有点发愁,男朋友太优秀了,也会有点压力,她想起了许何平。 那个老古板,到现在还拿背景血缘说事,明明梁锦墨这么好,比只会玩的梁牧之强多了。 快刷到中午,手机里蹦出新简讯。 未保存的一串號码,但对话框是熟悉的,又是梁牧之。 她蹙眉点开。 梁牧之:许阿姨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许梔盯著手机屏幕,心口一下子被揪紧,脑子彻底空了。 赵念巧怎么会受伤?而且梁牧之这信息发的,北城那么多医院,他连哪家都没说清楚。 她什么也顾不得想,直接將电话拨了过去。 那头彩铃响了好一阵才接。 电话一通,许梔赶紧问:“我妈怎么会受伤的?严重吗?在哪家医院哪个科室?她身边现在有人照顾吗?” 那头没声响。 许梔更著急了:“梁牧之,你说话,你给我发这种信息,不就是想我给你回电话吗?” 梁牧之站在病房门外,往屋內瞥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到楼道尽头,这才咬牙切齿开口:“许梔,你好样的,昨天不回我信息,那刚刚这条怎么就看到了?” 许梔那头安静几秒,“梁牧之,你该不会……是哄我的吧,为了让我和你联繫,你拿这种事骗我?” “谁骗你了,”梁牧之唇角轻扯,眉心也蹙起,“我现在就在医院,在病房外面,阿姨在输液呢。” 许梔握著手机的手一下子攥紧,“怎么还要输液,很严重吗?” 梁牧之:“听医生说,是被打的,怀疑家暴导致,脸上肿了,身上多处瘀血,手上也有伤口,可能是感染髮炎了,有点发烧。” 许梔不可置信,难道许何平对赵念巧动手了吗?她也顾不上別的了,说:“医院和科室发我,我马上过去。” 梁牧之:“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我微信发你。” 许梔拧眉,总觉得他这是趁机提条件,但是她现在也顾不上了,利落应了声:“好。” 第86章 她哪怕受伤,也不肯和他订婚。 赵念巧住的是市二院,因为这是距离別墅区最近的三甲医院。 许何平昨晚回到家,醉醺醺的,赵念巧想將人安顿去睡觉,但是醉鬼难缠,许何平指著她鼻尖,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出冒。 先是老一套,说她生不出儿子,看她没反应,气急败坏,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 赵念巧火气上来,顶了一句,说谁是鸡? 许何平正是一腔怨气无处发泄的时候,直接道:“说你是鸡都抬举你了,鸡还能出去卖,你现在人老珠黄,要你去给行长陪睡都不够格。” 赵念巧震惊了。 她没想到许何平狗急跳墙到了这种程度,除了卖女儿,还想卖老婆,哪个正常男人能干出这事儿来。 她索性也不再给他留脸,“许何平,你把公司弄成这样难道不是活该的吗?你不让我去公司,不让我插手那些项目,我在的时候明明做得挺好的,我相信如果换成是我管理,公司不会走到这步,说白了就是你没本事!没本事管理公司,你敲定的那些项目都是垃圾!就算你卖了女儿,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你这么没用,早晚这公司还是会被你搞黄……” 她话没说完,许何平的巴掌就抡过来了。 “啪”的一声,赵念巧被打得耳朵嗡嗡地响。 许何平下手很重,或许是因为自己男人的尊严和能力遭到挑衅,他怒不可遏,“你们女人知道什么!我只是时运不济!你要不是成天想著往公司跑,也不至於生出个死胎!那是我儿子,都是被你害死的!你配当妈吗?女儿被你教成这副样子,好好的亲事不乐意,非要跟梁家那个下贱的私生子扯不清,儿子被你害死,赵念巧,你说我没用,你呢,你作为一个女人,不觉得自己很失败?!” 那个死胎是许家所有人埋藏最深的伤口,大多数时候,他们都避而不谈。 但许何平將这个伤口撕开了。 最痛的人还是赵念巧,当爸的人哪里有什么实感,在病床上流血的人是她,曾经感受到胎动的人是她,最后被医生判定很难再生育的人也是她。 她崩溃了,扑上去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打许何平。 许何平还真挨了一下,虽然是擦著脸过去,却刮出一道指甲留下的血痕。 赵念巧眼泪涌出来,还不依不饶,“许何平你有没有良心,那是你儿子,就不是我的孩子吗?痛的人是我!你们男人知道什么!你瞧不起女人,到头来你不是什么都要靠女人!你也有脸说……” 她一边吼,一边还要伸手打他。 许何平觉得她像是疯了,盛怒之下,他一把將人重重推开。 赵念巧没站稳,身子趔趄几下,最后摔下去,重重地撞到屋子一角的大瓶。 瓶应声碎裂,她摔在残渣里,身体被碎瓷片磕得很痛,手还被划破了。 许何平只看了一眼,没有去扶她,直接转身去了臥室,嘴里还念叨:“真是疯子……一点用没有!” 客厅安静下来,赵念巧躺在地上,身子微微一动,瓷片残渣作响。 眼泪又涌出来,她绝望地闭上眼。 她在客厅躺了大半夜,后来起身去找医药箱,包扎手上的伤口,去浴室看了一眼,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淤伤。 她和许何平已经分房很久了,回到自己的臥室躺下,一夜没能成眠,到了凌晨,就开始发烧。 最后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去附近的医院。 遇到梁牧之是个意外,医院门诊还没上班,她是在夜间值班药房遇到他,才想起来,梁老爷子也住这家医院,梁牧之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 梁牧之认人很准,哪怕赵念巧戴著口罩,他问:“许阿姨,您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 相比较而言,他对赵念巧的尊重比许何平多,因为许何平对许梔太恶劣了。 不过赵念巧最近不太给他好脸就是了。 赵念巧语气淡淡的:“没事,感冒。” 她话音鼻音太重,梁牧之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发现她手上包著纱布,心生疑竇。 赵念巧拿了药就走,梁牧之多了个心眼,一路跟了过去。 他看到赵念巧在急诊科的临时病房摘下口罩,脸是肿的。 赵念巧躺在病床上开始输液了,还是浑身疼,目光有些涣散地看著药瓶子,耳边传来脚步声,她侧过脸,看到梁牧之,脸瞬间就黑了。 “你不是照顾你爷爷来的吗,跟著我干什么?” 她语气很呛,梁牧之也不在意,说:“许阿姨,我没別的意思,许梔现在跑了,许叔叔又不在,我看看您这边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叫了您二十多年阿姨了,您有事我总不能当做看不到吧。” 赵念巧没好气,目光扫到病房门口的黑衣人,拧眉,“你还带著人来?” “那是保鏢,不是我想带的,是我爸安排的,”梁牧之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现在一直被监视著呢,许梔还能跑,我跑都跑不了。” 赵念巧看著梁牧之,忽然说:“你以前都叫她小梔子。” 梁牧之愣了愣。 赵念巧移开视线,过去这么多年,许梔是梁牧之的小跟班,她总乱发脾气,许梔和她都不亲,就和梁家这小少爷亲。 她知道许梔其实是很依赖梁牧之的,毕竟她成长的环境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给她依靠。 对自己的女儿,现在她心底总有几分歉疚,也不知道梁牧之交女朋友的时候,许梔伤心了没有,许梔从来没有和她说过。 母女之间,总是有一道看不见的隔阂。 梁牧之摸摸头,“我……我和许梔现在,確实有些矛盾。” 赵念巧闭上眼,“你当著两家人的面说不要梔子,说她没一点个性,你还让她帮你女朋友背黑锅……有矛盾是正常的,就算只是朋友,你也不能这样伤害她。” 梁牧之心口像是被撕扯了下,一时失语。 他静静坐了一阵,很艰难地说:“对不起,我有时候做事確实欠考虑,但我没想伤害她。” 赵念巧不说话了。 梁牧之有些丧气,起身出去,找到急诊科值班医生,问了问赵念巧的情况。 医生结合全身的伤判断应该是被打的,再结合经验,说大概是家暴导致,这种伤者很多。 梁牧之心底震惊,不过很快想到许何平如今的丧心病狂,似乎又確实能解释得通。 在给许梔发信息之前,他自己纠结了一阵子。 许梔知道这消息,肯定会来的,但是……赵念巧刚刚那话,又让他有点迟来的良心发现,不发现还好,一发现,居然觉得很难面对许梔。 他们最近已经疏远了,他现在就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这种感觉很糟糕,像是生活中已经固定的一部分忽然消失,他想起她,心底时常空落落。 早晨他回了一趟爷爷的病房,再下楼,又给赵念巧买了早餐送过来。 赵念巧没有睡著,但是他说什么,她都根本不理他,更別说吃他送来的饭了。 不吃饭可不行,他长达几个小时的纠结只能暂时放一边,给许梔发了简讯。 通过电话,他又试著给许梔微信发医院和科室,这次果然发过去了。 许梔来得很快,梁牧之在楼道看到她。 如今见面,居然生出一股子物是人非的恍惚感来,他的心很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她走得著急,但脚步一跛一跛,很明显,她的腿受过伤。 他不由得皱紧眉头,“你的腿……” 话没说完,他就想起,她是从二楼跳下去逃跑的,这很可能是那时候受的伤。 比起他只会口嗨的不要她,她嫌弃他的想法表现得更直白——哪怕受伤,也不肯和他订婚。 那种被人嫌弃的感觉,又一次笼罩著他,让他的心口不断下沉。 第87章 许梔猝不及防,撞到了他身上。 许梔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赶紧去看赵念巧,直接问梁牧之:“哪个病房?” 梁牧之视线指了指一侧病房,“我给阿姨买了早饭,但是她不肯吃。” 许梔迈步,脚步急促,正要走过去,梁牧之毫无预兆地忽然横挪一大步。 许梔猝不及防,直接撞了上去。 她走得急,这一撞失去平衡,眼看要摔倒。 梁牧之一把抓住她手臂,將人扶稳,“你这腿,是那天晚上逃跑时摔伤的?” 两人距离很近,许梔直皱眉头,低头看自己脚踝,“梁牧之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抬眼瞪他。 梁牧之有些恍神,以前许梔偶尔也会有和他生气的时候,但她这人太软了,生气都软绵绵的没力气,多半是娇嗔,他基本不当回事。 但这一瞬不同,她眼底的烦躁很真实,像是很厌恶他的举动。 许梔动了下,试图甩开他的手,却没能成功。 她说:“放手。” 很不客气。 梁牧之心口凉凉的,他们之间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几个月前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们每天有说不完的话,她看著他的眼睛里有光。 “你態度就不能好点儿?”他多少有些委屈,“要不是我,谁告诉你阿姨受伤的事。” 许梔默了几秒,语气终是软了点,“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但你能不能先放手?” 梁牧之不情不愿鬆手,“等会我想和你谈谈。” 许梔不是很想谈,但她想快点去看赵念巧,只能先应下来:“行,等我看完我妈再说吧。” 敷衍的语气很明显,梁牧之眼底掠过一丝黯然,但还是退开,给她让路。 目送她进去,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挪了几步,最后靠在墙边。 心底像是在漏风。 许梔对他……挺冷漠的。 他知道她在担心赵念巧,但她对他这种显而易见的忽视,还是让他很不习惯。 许梔进了临时病房,顺手关上门,赵念巧闻声望过来,看到她,就愣住了。 许梔一眼瞥见赵念巧红肿的半边脸,她鼻尖酸涩,“妈……” 赵念巧没想到许梔会来,她立刻就想坐起身,许梔连忙过来按住她,“您躺著吧。” “没多严重,”赵念巧解释,“都是皮外伤,可能有点感染,就发烧了。” 许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赵念巧嘆气,“哭什么?” 许梔用手背胡乱擦了一把脸,“这是……我爸打的?” 赵念巧沉默几秒,才点头。 “是不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您……” 她早该想到的,许何平找不到她,很可能將无处发泄的怒气撒在赵念巧身上。 赵念巧说:“你別操心这些了,你现在住在哪?” 家庭环境使然,许梔从小就很怕给別人添麻烦,没想到这次害得赵念巧挨了打,还这么严重,她实在没法接受,仿佛没听到赵念巧的问话,还很想不通地说:“我爸怎么能打你啊……他以前不会这样的,这是家暴啊。” 赵念巧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头一回挨打,脑子里也很乱。 她道:“或许你爸就是狗急跳墙吧,实在想不到別的办法,拿你和牧之订婚这事儿当救命稻草,现在眼看抓不住了,心底就慌,昨天好像还喝酒了……” 许梔低著头,眼泪又涌出眼眶。 內疚像巨石,令她难以喘息。 赵念巧忽然轻轻笑了一声,“这个家……现在这个样子,別说你,我都想跑。” 许梔想起什么,抬头看赵念巧,“妈,不然……你和我爸离婚吧。” 以前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但现在,这个家对她而言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赵念巧苦笑,“公司的负债是我们婚姻续存期间產生的,我和他离婚,现在共同財產不足以偿还债务,我会被上千万的负债压死。” 许梔咬著唇,遍体生寒。 “无论离不离婚……我都已经完了,我和你爸……”赵念巧的语气透著一股子堪称诡异的平静,“这辈子,都完了,我跟他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处对象的时候我觉得他只是大男子主义,后来才知道,他那是瞧不起女人……我已经没希望了,梔子,我希望你能过好,总不能我们一家三口都烂在这泥潭里吧。” 许梔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正在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我其实知道……”赵念巧说著,眼圈微红,“你小时候,我对你不好,別的小孩粘妈妈,你都不会,你怕我骂你……” 许梔攥紧双拳,“妈……別说了。” “我有时候也在想,人生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我选了你爸爸,害的不光是我,还有你……我知道我生不出儿子不是你的问题,但是,我不知道我该去怪谁,我生出个死胎,我也很难过啊……你爸只会骂我,我却不知道还能骂谁……” 赵念巧闭眼,一行清泪滑落脸颊。 许梔忍不住又哭了。 赵念巧很少对她说这些话,过去的回忆被勾起,她太难受了,为自己,也为赵念巧。 许久,赵念巧睁开眼,已经不再流泪,眼神有种死灰一般的空寂,“我的人生,已经完了,我的女儿不能再和我一样,嫁个不爱自己,不尊重自己的男人。” 许梔哭得停不下来,“妈,不会的,我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话是这样说,但还能想到什么办法呢?她也不知道。 赵念巧从情绪中抽身极快,看向许梔,语气沉了些,“別哭了,你爸和我说,你跟梁锦墨扯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许梔还在流泪,她这会儿脑子转得很慢,一时想不到怎么接这话。 她不愿意对赵念巧撒谎,可是她能想像,赵念巧大概也不会赞成她和梁锦墨在一起。 和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纠缠不清,那是坏了她自己的名声。 见她不语,赵念巧心底已经有答案,重重嘆息,“我希望你脱离这个家,是想要你自由,找到幸福,但你和梁锦墨……你觉得有未来吗?” 许梔著急了,“妈,他人很好,我不想……因为顾忌周围人的眼光,错过他。” “你还是太天真了,”赵念巧蹙眉,“我听了些传闻,说是梁锦墨为报復那个拋弃自己的生母,把人送进精神病院里受折磨,你想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个妈对他来说明明可有可无,他完全可以不管的,干嘛多此一举?” 许梔闻言,一下子怔住了。 第88章 他说有她在就很好,这也是假的吗? 有关於高莹的事情,许梔其实一直並未深思过,因为当时她只顾著心疼梁锦墨了。 赵念巧却在这个时候同她认真分析起来。 “梁锦墨那孩子,无论在生母那里,还是到了梁家,一直在受苦,这种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你觉得他心思能单纯吗?”赵念巧说:“当初他回北城发展就挺奇怪的,谁会愿意回到一个充满糟糕回忆的地方?而且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创业开公司,但他不但没有,还进了梁氏,时不时得去面对他那个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父亲,你换位思考,这合理吗?” 许梔的手越攥越紧,指甲嵌进掌心里,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她脑中很乱,赵念巧这话分明有深意。 一股冷意顺著背脊往上蔓延。 她不愿意怀疑梁锦墨,但到底还是怕的,她现在已经很依赖他了,根本无法想像万一他抱有其他目的而来,她要如何应对。 “他这人,城府一定很深,”赵念巧下了定论,“我不否认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也確实很优秀,但……我不认为他接近你的目的单纯,你和牧之的婚约,这个圈子里不少人也知道,他跟你在一起,对梁家来说不亚於一桩丑闻。” 许梔眼泪已经止住,脸色却隱隱发白。 “在梁家,你梁阿姨,牧之,是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你梁叔叔和梁爷爷,是忽视他,纵容一切伤害发生的人,难道你觉得梁锦墨这样一个人,会很宽容,慷慨原谅所有伤害他的人?”赵念巧观察她神色,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道:“他在想什么,別人是看不出的,但我认为,他不会无缘无故进梁氏,对你,也一样。” 许梔仓皇低头,她猛然想起,有些事赵念巧是不知道的。 她却清楚,小时候梁牧之欺负梁锦墨,她做过帮凶,更多时候是隔岸观火的旁观者,她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回。 她將发著烧,回不了家,无处可去的他从自己家赶出去过。 那时候他明明很无助,他没有退烧,走路都不是很稳,她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晕倒在路上,但她还是將他赶走了。 这样的伤害,真的能弥补得了吗? 更何况,过去她给他的所有弥补,都不过是在能自保的情况下,给出的一点施捨似的关注,她得承认,那时候她觉得他很可怜。 但每当周围有人时,她就连这点儿怜悯心也敛起,为求自保,让自己不至於被同伴排挤,她根本不看他一眼,更不会和他说一个字,只想离得再远一点。 赵念巧以为伤害他的只有梁家人,但不是的,她也曾经站在他的对立面,撕掉他的试卷。 她终於想起,那天在酒店,她和杨雪出去吃饭之前,她去敲书房的门,梁锦墨抬眼时的那个眼神。 对……难怪那目光森冷,却又仿佛在哪里见过,她撕掉他试卷的时候,他就是那样看著她。 他说他不在乎高莹是否能康復,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还要將人送进精神病院? 许梔如墮冰窖,或许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自己也是麻烦缠身,所以很多很多细节,从前她其实並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串联起来,她不得不重新审视梁锦墨这个人。 赵念巧唤她一声:“梔子。” 许梔僵硬地抬头。 “牧之是个被惯坏了的少爷,並非你的良人,但他最大的毛病无非就是不爱你,不尊重你的感受,他对你能造成的伤害,是可预知的,梁锦墨……他比牧之更可怕,”赵念巧语气沉沉,“他成长的环境里,从来没有人爱过他,这样一个人,不仇视这个世界就不错了,你觉得,他真的会爱別人吗?” 许梔脑海空白,眼神无措,“我、我不知道……” 她觉得梁锦墨人很好,会帮助她,会陪伴她,会安慰她,但…… 如果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那他说有她在就很好,这也是假的吗? 她不敢去想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赵念巧忽然伸出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触到她冰凉的指尖,语重心长说:“妈现在就连这个家都不想保了,只想保住你,但是你跟著梁锦墨,除了面对梁家的反对以外,还有数不清的流言蜚语,谣言往往对女人比男人更苛刻,你会名声尽毁,可这是梁家人內部的事,你是无辜的,不应该遭这个罪,你明白吗?” 许梔一张小脸像是被抽尽血色,她並不无辜,赵念巧这一番话,给她敲了一记警钟。 她很艰难地道:“妈,我……我知道了,我……” 她停下话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要和梁锦墨分开吗?她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捨不得。 或许这一切不过是捕风捉影,或许是赵念巧多心呢…… 赵念巧看出她心底纠结,说:“你都还没毕业,无论什么决定,都別急著做,再想想,或许以后你能遇到更好的人,最好是家庭正常的男孩子,阳光开朗一点的,不求大富大贵,对你好就行。” 许梔心口压抑,很迷茫,努力收敛所有混乱的思绪,说:“妈,您別操心我,赶紧养好伤。” 赵念巧有些淒凉地笑了笑,“我呀,还死不了……或许我和你爸要彼此折腾到死,我现在只盼著你能过得平平稳稳的,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孩子,过去没照顾好你,现在能为你做点事,我死也安心了。” “妈……”许梔很难受,“您別说这种话,您会长命百岁的。” 赵念巧笑著摇头,“几十年我都嫌长,还长命百岁呢。” 她眼底的绝望太过明显,这段婚姻带给她的磨难,终於还是击垮了她的精神。 许梔很不放心赵念巧,却又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她有种深深的负罪感——其实,只要她对许何平退步,或许这个家还有一线希望。 但那意味著她要去和梁牧之订婚,她要和梁锦墨分开,且…… 再无可能。 她不甘心,就算心底有所动摇,有所疑虑,却也还想要抓住点什么。 二十多年了,在梁锦墨身边,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被爱著的。 在许梔的劝说下,赵念巧勉强吃了一点东西。 快到中午,输液也结束了,两人一起离开病房。 赵念巧这时候注意到她的腿,问:“是不是从二楼翻窗下去摔的?” 许梔有点窘迫,还是如实回答:“是,不过伤得不严重,拍了片,医生说休养几天就好了。” “厉害了,能翻窗了。”赵念巧笑说。 两人走出病房,意外发现梁牧之还站在外面。 赵念巧笑立刻收了,“你不去你爷爷病房,一直在这里做什么?” 梁牧之看了看赵念巧,又看向许梔,解释说:“我去过我爷爷那了,也是刚刚又下来的。” 方才母女俩的话,他都听见了。 果然,许梔这伤口是翻窗导致的。 他心底恨恨的,怎么没摔断她的腿! 但更多是憋屈,他有那么差劲吗?这家世这样貌,多少女生追著他,许梔什么眼神啊,翻窗也要跑,好像很嫌弃他似的。 他目光回到赵念巧脸上,语气略低,显得诚恳许多,“阿姨,能不能让我和许梔单独说几句话?” 第89章 她就那么喜欢那个男人吗? 许梔现在其实挺烦梁牧之的,她事儿够多了,也不知道这少爷又犯的什么病。 但考虑到之前她已经答应梁牧之要谈谈,她还是將赵念巧先送出了医院。 赵念巧来时是打车,许梔跟梁牧之一起,將人送上计程车,这才一前一后,走到马路边的绿化带树下。 许梔心情很低落,赵念巧生病了,她都不能送赵念巧回家,怕被许何平又关在家里,作为女儿,她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歉疚。 梁牧之瞥她一眼,看她眼睛微微红肿,他开口:“又哭了?” 许梔偏开脸,“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梁牧之有些心累,“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许梔:“人都会变。” 梁牧之有些无力,他本来憋了一大堆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许梔这个態度,他已然没了兴致。 索性直接切入正题,“阿姨和叔叔起爭执,应该还是因为你逃婚的事吧?” 许梔:“这是我的家事。” 梁牧之声音硬了几分:“我是那个被你逃婚的对象,名义上来说,我算是你未婚夫。” 许梔:“……” 她以看智障的眼神盯著他,“未婚夫?你怎么说得出的?你忘了你早就有女朋友了?” 梁牧之拧眉,“你以为我愿意!你知不知道,我爸妈真的已经联繫人筹办订婚仪式了,还要办得很隆重,不是你也会有別人。” 许梔本想说,那就让別人来吧。 但她迟疑了。 她想起了赵念巧身上的伤,她不知道赵念巧回去之后会不会再挨打…… 该怎么办,她不知道了,本来已经决定好了不会回头的,但是赵念巧受伤,她真的做不到坐视不理。 梁牧之窥著她脸色,“咱们心平气和谈谈这桩婚事吧,现在咱俩都是被迫,你跑了,阿姨受罪,你家公司要完蛋,我这边,爷爷都还没出院,我就连和他们吵架都怕再给他气出个好歹,而且……” 他视线往后面不远处一个黑衣人指了指,“我爸要保鏢24小时盯著我,我想跑都没门路。” 许梔看了一眼那保鏢,她有些无语,但也不算意外。 梁牧之这人,疯起来什么都干,她都能跑,他被逼急了只会跑得更快更远。 她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牧之沉默几秒,深吸口气,“不然……先把订婚这事儿给他们敷衍过去,再做打算?” 许梔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你別急,”他道:“听我说,这只是订婚,不是结婚对吧,然后你爸的目的达到了,不会为难你妈,我爸妈这边,至少也能撤了对我的监视,爷爷也能安心好身体,你看,这是互利共贏。” 许梔很震惊:“那陈婧呢?她乐意?” “她怎么可能乐意……”梁牧之提起陈婧,就有点烦,“她说要分手,不过我可以和她解释,这算是假订婚。” 许梔脑子转了好一阵,这操作她不可谓不熟,和他上学的时候去网吧玩游戏带著她,说跟她去图书馆来糊弄他爸妈,何其相似。 但这是订婚,依梁父梁母的意思,要大办,她会被彻底打上樑牧之未婚妻的標籤,那就算以后退婚了,她想要和梁锦墨在一起就更难了。 很快她又想起陈婧那疯子在滑雪场所做的一切,本能地觉得这计划对她来说风险太大,立刻摇头,“不行,陈婧不会放过我。” 梁牧之一愣,“你想多了吧。” 许梔深深看他一眼,他那么相信陈婧的人品,她不想再白费口舌解释,说:“就算陈婧无所谓,我也没法接受,我告诉过你我有喜欢的人,他接受不了的。” 梁牧之怔了怔,脑子有点空,“什么意思,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许梔心很乱,不知道要不要留个后路,含混道:“反正假订婚,我不接受。” 她在逃避问题,他意识到了。 他睨著她,跟在他身边二十多年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属於她自己的秘密,对他含糊其辞,为了那个男人,她全力逃避和他的婚约,就算受伤也奋不顾身,她就那么喜欢那个男人吗? 他心口窒闷,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良久,他又开口:“假订婚你不同意,真订婚你要跑,那你什么打算,就看著阿姨和叔叔闹矛盾,看著你家公司倒闭?阿姨都挨打受伤了,你真就看得下去?我记得你说过,阿姨虽然没有很爱你,但还是会关心你的,你就这样回报她?” 这下子,许梔没话说了。 她面色灰败,在一片混沌的思绪里,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该怎么办,她真的想不到。 梁牧之语气有些凉,“我也是被逼到这份上了,如果我被家里人隨便安排个未婚妻订婚了,你爸想要的一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许梔,这件事关係的不光是你和我两个人,你想清楚,失去这个机会,你比我损失更大。” 许梔咬唇,低声说:“你別逼我……” 梁牧之心想,到底谁逼谁? 有个问题一直盘踞在脑海,他实在忍不住,问:“你逃出去……该不是和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男人在一起吧?” 许梔说:“这和你没关係。” “我也懒得管,”他冷哼一声,“女孩子,如果太早將自己交付出去,对方不会珍惜的,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恋爱脑,一副很不值钱的样子。” 许梔觉得莫名其妙,“有事儿吗你?我和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 她將话题拉回正轨,“订婚的事……你让我再想想。” 她实在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什么决定。 至少……至少要再和梁锦墨谈谈吧,她想,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她的决定也会影响到他。 梁牧之不屑地扯扯唇角,“隨你,反正我大不了换个未婚妻,至少我不会害我的亲人受罪。” 这话很扎心,许梔垂在身侧的双拳攥紧,“我走了。” 她说完,就真的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梁牧之盯著那个纤瘦的背影,暗暗磨牙。 视线逐渐变味,扫过她的身体,哪怕她穿羽绒服,他也能在脑中描摹她轮廓。 许梔身材娇小纤细,但该有的都有,青春期时他也有过好奇,会用余光扫她逐渐隆起的胸前,男生都这样,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留意到她腰还特別细。 许梔生得白白净净,一双漂亮的杏眼,加上这样的身材,其实很招人,不过过去很多年,他和她成天在一起,別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他也不否认,那些覬覦她的男生也只能知难而退,他觉得这样对她是一种保护。 他想不出她有男朋友是什么样,但想著想著,又觉得,好像该是从前在自己身边那样,乖巧,温柔,听话…… 所以,现在的她,是將这一切都给了那个男人吗?面对他,就只剩下尖锐的稜角? 那她……会不会和那男人亲密?这几天,如果他们都在一起,会不会已经发生了什么? 他管不住自己的大脑,曾经幻想过得糜烂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他莫名有种感觉,曾经属於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仿佛在他不知不觉间,被別人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