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嫁最强糙汉,养最卷崽崽》 第1章 勛子怎么带了个女人回来? “妈妈!” “妈妈妈妈!大妈说我爸爸回来了!”女儿燕燕迈著小短腿跑进屋跟夏红缨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 夏红缨愣了一下,往灶里放了些耐烧的树桩柴,牵著燕燕的手出去。 霍南勛在部队服役,已经四年没回过家了。 当初他休探亲假回来,经媒人介绍,两人匆匆忙忙结了婚。 四十天的探亲假结束,他就走了。 这一走,就是四年。 期间她怀孕、生女、坐月子,又经歷了土地下户、分家等等事情,他都再没回来过。 这会他突然回来了,也没提前来信说一声。 跨出门槛,她一眼就看到了精壮高大的霍南勛,穿著灰色的衬衣,军绿色裤子,一手一个军用大帆布包,从东南方向树茂荫深的小路进了霍家院子。 他拎那两个大包一看就份量不轻,衣袖高卷的古铜色胳膊肌肉紧绷,出了一头大汗,背后也汗湿了一大团,有种军人独有的挺拔和铁骨味道。 他身后,跟著个身形纤细的女人。 一头黑亮的长直发披散著,压著蓝色的发箍,穿著蓝色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白色凉鞋,气质高雅,皮肤白嫩,一看就是城里来的。 女人一手提著小行李箱,一手还牵著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勛子怎么带了个女人回来?” 霍家院子一共有六户人家,围合成了个大院,这会每家每户都出来了。 还有些附近跟过来看热闹的,都在指指点点。 “还带了个男娃,难道是他在外头养的女人,还生了儿子?” “一看就是城里人,水灵白嫩的嘞!” “红缨和燕燕怎么办啊?”大家都拿或同情或八卦的眼神瞄著夏红缨母女。 这会正是中午头,公公婆婆、老大两口子都从地里头回来在弄饭吃。 见了这场景,公公婆婆笑得嘴都合不拢,打量那男孩的眼神急切又热烈,恨不得立刻上去抱孙子。 老大当了村长,最喜欢拿架子,皱著眉头,一脸要批评人的表情,眼睛却绕著那女人玲瓏有致的胸和白皙的小腿打了好几转。 大嫂跑到夏红缨身边,满眼兴奋,阴阳怪气地说:“哎哟!老二这是什么情况啊!当兵还能乱搞男女关係啊?那孩子看著比燕燕还大呢!” 夏红缨心里沉了又沉,紧握著燕燕的小手,没说话。 “到了。”霍南勛回头跟那女人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女人点头,微笑著,大大方方跟周围的人点头致意。 “勛子!她是谁啊?”隔壁唐婶子忍不住问,“你怎么还带著个女人和娃回来了?红缨是个好姑娘,你可別辜负了人家!” 霍南勛径直走过来,把其中一个包往夏红缨脚边一放,眼神往她和小燕燕脸上顿了顿,却没跟她们说话,转身將那个女人和小男孩带到唐婶子面前,神色格外沉重地说:“婶,她是你儿媳妇,卢清悠。这是你孙子,小光。” 此话一出,眾人恍然大悟。 霍南勛跟隔壁唐婶子的独子霍磊一起去参的军,进了同一个部队。 之前就听说,霍磊在部队结婚了,对象是个女军医,还生了个儿子。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霍磊的老婆儿子会跟霍南勛一起回来,一时都想岔了。 夏红缨暗中鬆了口气。 这几年,她好几次都后悔当初以貌取人,匆匆地结了婚。 嫁到这家里,跟守寡似的,自己一个人拉扯孩子。 公婆嫌弃她生的是女儿,各种不喜。 哥嫂性子强,总打著压著她,日子著实不好过。 刚刚,在无比的难堪当中,她的后悔到达了顶峰。 还好,是个误会。 不过,霍南勛那沉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她的预感成真,霍南勛带著那女人和孩子跟唐婶子进屋,没多大会,屋里突然传来唐婶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的磊子!我的儿啊!” 眾人没看成热闹,都有些扫兴,本来都要散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喊声嚇了一跳,都聚过去问怎么回事。 夏红缨也过去了,一眼看到刚刚霍南勛拎进去的包被打开,衣服里头,竟然藏著个骨灰盒! 原来,霍磊竟牺牲了。 某山区发大水,部队过去救灾,霍磊不幸遇难,成了烈士。 遗孀卢清悠毅然决然地来到他老家,替霍磊照顾寡母。 “妈!您还有我,还有小光。”卢清悠握著唐婶子的手,哭著说,“以后,就由我来照顾您,给您养老!” 唐婶子哭得死去活来,闻者无不落泪。 夏红缨也泪湿衣襟,不由对卢清悠心生敬意,另眼相看。 一个城里姑娘,能主动来乡下照顾婆母,实属不易。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追问霍磊是怎么出事的,夏红缨挽起袖子,帮唐婶子拾掇屋子。 她平时经常帮唐婶子干些挑水挑粪的重活,唐婶子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她在照顾,所以她对唐婶子屋里很熟悉。 老人家屋里,一般都不如年轻人屋里乾净清爽,夏红缨担心卢清悠会嫌弃,於是帮忙打扫收拾了一番。 收拾乾净了,她见那小男孩趴在桌子上睡觉,过去跟卢清悠说:“弟妹,你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孩子也乏了,先进屋去安顿一下吧。” 卢清悠刚刚就注意到她在打扫,满眼感激地问:“嫂子怎么称呼?” 夏红缨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霍南勛一眼,说:“我是霍南勛媳妇儿,我叫夏红缨,就住在你们隔壁,以后有什么事儿,隨时喊我。” 在那一刻,不知是不是错觉,夏红缨在卢清悠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排斥和敌意。 但只有一瞬间,卢清悠转头看了眼趴桌上睡著了的儿子,没跟夏红缨说话,而是过去问霍南勛:“勛哥,小光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应该是累坏了,能不能麻烦你,先帮他找个地方睡会?” 唐婶子这会在大家的劝解下也渐渐止了哭,满眼悲戚,神色有种过度悲痛的木然。 霍南勛轻声问:“婶,让弟妹和小光住磊子以前的屋吧?” 唐婶子抬眼,看到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霍小光,又开始哭起来,边哭边点头。 霍南勛嘆了口气,动作熟练地將霍小光抱起来,带著他们母子去了霍磊的房间,跟卢清悠说:“你们先休息一会,等会饭好了,先去我家凑合一顿。” 卢清悠望著他:“麻烦你了勛哥。” 霍南勛:“跟我客气什么?” 两人说话的语气,有种老熟人之间的隨意。 夏红缨在外头不动声色地听著,突然觉得,自己跟霍南勛之间,其实只是陌生人。 第2章 瞪大眼睛满脸通红的小模样 跟霍南勛相亲之前,她从来没见过他。 相亲成功以后,双方都已经到结婚年龄,就直接结婚了。 婚后一共相处了半个月,他就回了部队。 这几年,每年会通几封信。 她说家里的情况,报喜不报忧。 他则回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 因为部队有纪律,他不能说部队上的事,所以事实上,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在部队是做什么的,她一律不晓得。 甚至他在海陆空哪种部队她都不清楚,只知道一个通讯地址。 还有就是,知道他肩上的任务重,这几年的探亲假都没休成…… 夏红缨惦记著灶上烧著火,带燕燕先回去了。 锅里煮著四季豆,这会已经熟了,刚拿大碗盛出来,霍南勛拎著另一个包进屋。 他很高,足有一米九的个头。 肤色是常年晒太阳的顏色,但比很多庄稼人又要白些,精壮挺拔的身上有股强悍的凌厉兵气,又有股与生俱来的沉稳,加上长相又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当初,她就是看上了他的外貌,也没多想,就同意了跟他结婚。 经过这几年,她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做梦的小姑娘。 燕燕向来认生,躲在夏红缨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眨巴著大眼睛,怯生生地,好奇又期盼地望著霍南勛。 霍南勛的眼神落在小不点身上。 离开四年回来,多了个三岁的小东西。 他將包隨手一放,因沉痛而愈显冷肃的眉眼有了一抹別样的温柔:“燕燕,我是爸爸。” 燕燕將脑袋缩了回去,紧紧抱著夏红缨的腿。 夏红缨有些尷尬,说:“她比较內向。” 霍南勛从裤子兜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蹲下身跟她平视,粗礪有力的大手托著:“你看。” 燕燕这回伸出了整颗小脑袋,眨巴著大眼睛看著。 “来爸爸这里。”霍南勛又说,“给你。” 燕燕仰头看向夏红缨。 夏红缨摸摸她的小脑袋:“去吧。” 燕燕就一点点朝霍南勛挪去。 “二叔!”突然,霍飞和霍宝珍一起闯了进来,霍飞兴奋地说:“二叔你回来啦!” 霍宝珍则眼前一亮:“咦?有!” 他们两个是老大家的一双儿女,一个十岁,一个七岁,都在上小学。 这会已经放了暑假,他们都在家。 霍南勛將两颗分了他们兄妹一人一颗,两人都开心地围著他,二叔长二叔短地叫。 燕燕看到她的被送人了,顿时满眼委屈,大眼睛里蓄著泪,又怕哭了丟人,转头扑进夏红缨怀里。 夏红缨立刻感觉到衣服上濡湿了。 紧接著,公公婆婆、老大夫妻两个也进来了,七嘴八舌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霍南勛说,他退伍了。 夏红缨诧异地看向他。 “退伍了?”婆婆也诧异,“给了多少钱?我听说,人家当兵的退伍,都有钱的!” “给了五十块復员费。”霍南勛说。 “这么点啊?”婆婆撇嘴,“当了八年兵,就给五十!” “妈,当兵是为了报国,为人民服务!又不是为了挣钱!是吧勛子!”大哥一嘴官腔。 “就是!”大嫂也附和,“人回来就好了!你看隔壁霍磊,哎!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说到隔壁,婆婆也是一脸唏嘘。 “晚上来我们这边,一起吃个团圆饭。”公公一锤定音。 人都走了以后,霍南勛又从裤子兜里掏出五六颗,叫道:“燕燕,你看!” 燕燕红著眼睛回头,顿时破涕为笑。 霍南勛这回没有叫她过去,而是走到夏红缨面前,直接將揣进燕燕的小兜兜里,一把將她抱了起来,细细看女儿的脸。 眉毛、脸型、鼻子,都像他。 水灵的大眼睛像夏红缨。 整体而言,竟是像他多一些。 他嘴角弯了弯,在燕燕的小脸上贴了贴。 燕燕看著他,咧嘴笑了。 然后迫不及待地吃。 霍南勛的的气息太有侵略性,夏红缨被他刚刚突然的靠近弄得心里突了突,微微后退了半步,问:“你真退伍了?” 霍南勛看向她:“嗯。” 夏红缨:“怎么之前信里都没提?” “队里不让。”顿了顿,他又说:“每一封信,上面都要检查。” 夏红缨:“你在什么部队?” 霍南勛摇头:“暂时別问。唐婶肯定没心思做饭,你多做点饭菜,叫他们过来吃。坐了两天火车,身上都臭了,我先去冲个澡。” 夏红缨:“行,我给你烧水。” “不用,我习惯用凉水。”他提了一桶凉水,就要出门往猪圈那边去。 “等等。”夏红缨指著灶屋后门说:“我在后头铺了石板,洗澡洗衣服都很方便,你就在这冲澡吧。” 霍南勛过去一看,还真是。 霍家有四间房,分家的时候,中间一间最大的,两个老的住。 南边两间最好的,给了老大一家。 夏红缨只分到靠北最小的一间,小姑子还跟她挤一个屋搭了个小床。 但这间房也有个好处,从后头灶房出去,本来紧靠房屋后檐的大片竹山在这里闪出一小块地方,被夏红缨铺上了青石,营造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 屋后头,有檐沟联通各家,夏红缨在一头搭架子种了丝瓜,另一头栽了棵人高的山茶,这样一来,后有竹山遮挡,左边是茂密的山茶,右边是绿意盎然的丝瓜架,檐沟的水畅通无阻,却能隔断外人的脚步和视线,脱光了洗澡也不会有人看到。 外边墙上掛著个吊篮,养著。虽是不知名的野,却別有一番生气勃勃的朝气。 小院边沿,还种了艾草、薄荷、香樟之类防蚊虫的草。 霍南勛静静看了一会,回屋去提了水,脱衣冲澡。 夏红缨让他在后头冲澡,是因为那里比茅房乾净,她没想別的。 例如,从灶屋敞开的后门看出去,就能看到他。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三两下脱得只剩內裤,露出挺拔壮硕,宽肩窄腰的后背。 一瓢水当头浇下去,霍南勛回身问:“有洗头髮的吗?” 这一回头,他看到了他妻子瞪大眼睛满脸通红的小模样。 霍南勛:“嗯?” “哦!有!”夏红缨急忙跑出去,拿了一小包海鸥洗髮膏给他。 这样近距离一靠近,她的脸更红了,完全不敢看他,转身就走。 虽然跟他都有孩子了,但是,跟他做那些亲密的事情,仿佛在上辈子那般久远,而且都在晚上吹了灯的时候…… 做饭时,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结婚那半个月,她几乎天天晚上被他欺负,有时一晚上还欺负不止一次。 会怀上孩子,她都一点都不意外…… …… 第3章 嫂子长得可真漂亮! 霍南勛洗了澡,又自己动手洗衣服。 燕燕蹲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看著他。 “燕燕在看什么?”霍南勛大约是喜欢燕燕的,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专注,有种隱隱的宠溺感。 燕燕:“看爸爸。” 霍南勛:“喜欢爸爸吗?” 燕燕摸著小兜兜里的奶,说:“喜欢。” 霍南勛:“燕燕会洗衣服吗?” “会。”燕燕认真地说:“我会洗小手绢。” 这认真的小模样,有种聪慧深藏的感觉。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霍南勛笑了一下,说:“燕燕很勤快。” 燕燕又咧嘴冲他笑,还帮他递肥皂,倒水,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夏红缨想,果然是血浓於水,父女天性。 燕燕並不容易跟人亲近。 即便是她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她也並不亲近他们。 她只黏夏红缨和她小姑霍晓婷。 但爸爸才回家一个钟头,她已经成了霍南勛的小尾巴…… …… 夏红缨重新做了一锅饭,洗了块腊肉,做了豆豉炒肉,蒸了鸡蛋,切了一盘腊肠,又烧了个茄子,煮了丝瓜汤,和原本那一大碗四季豆一起放在桌子上。 霍南勛和燕燕一起去院坝里头晾衣服去了,夏红缨去隔壁喊人来吃饭。 唐婶子还在哭。 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堂屋,手里拿著霍磊的照片,流著眼泪喃喃自语,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夏红缨见过霍磊两次,一次是结婚那年。 那年他跟霍南勛一起休的探亲假回来。 几个闹洞房的,就他闹得最凶。 再一次,是两年前,他回来探亲,还帮霍南勛捎了二百块钱,偷偷给了她。 那是个长得高高大大很精神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没了,丟下孤儿寡母的,实在是太可怜了。 她喊了唐婶子吃饭,又去敲卢清悠的房门,说:“弟妹,我做了饭,去我家凑合吃点吧。” 门开了,卢清悠先是往夏红缨身后看了一眼,眼里有明显的失望。 然后勉强回应了一句“麻烦你了”,就去叫醒了孩子牵著孩子出来,冲她客气而疏离地笑了笑,问:“勛哥呢?” 之前的敌意,现在的失望,夏红缨心里有些不舒服。 或许是初来乍到不適应? 整个霍家村,但凡是姓霍的,基本都是同宗。 霍磊和霍南勛又是一块长大的髮小,还有一块当兵的情谊,於情於理,她都该帮著照顾霍磊的遗孀和孩子。 於是夏红缨撇去那丝不快,冲她露出个亲切的笑容,说:“他在院坝里晾衣服呢!这会该晾好了,我们走吧!” 她扶著唐婶子,领著卢清悠母子,去了自己家。 入伏后的正午,屋里热得像蒸笼。 夏红缨把矮桌摆在后头小院子里,有竹林遮阴,又有微风,比屋里凉快舒服许多。 “快坐吧!家常便饭,別嫌弃。”盛好饭,夏红缨热情招呼他们入座。 “嫂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卢清悠帮她端饭,送到唐婶子和霍南勛面前。 “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就隔了一道墙,互相帮忙本就是应该的!”夏红缨说,“弟妹別跟我们客气!” 我们? 卢清悠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带著霍小光坐下。 “哎呀!我忘了,家里凳子不够用。”夏红缨这才想起,六个人吃饭,家里却只有五个小凳子,遂跟燕燕说:“燕燕,你去奶奶那边搬个小凳子来。” 燕燕要走,霍南勛却將她捞到自己膝盖上坐了,说:“不用去了,我抱著她就行,我来餵她。” 他拿起小勺子,给燕燕餵饭。 燕燕从两岁开始就自己吃饭,勺子筷子都会用。 但她却不说,坐在霍南勛腿上,张大嘴等著喂,吧唧吧唧,眼睛亮晶晶的。 岂料,这时,坐在卢清悠旁边的小男孩,突然跑到霍南勛身边,用力拉扯燕燕的小胳膊,大声说:“你下来!霍伯伯抱我!” 燕燕有些被嚇到了,瞪大眼睛看著他。 夏红缨也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城里的小孩都很有礼貌。 卢清悠忙说:“小光!那是妹妹,你不能这样!” 嘴里这样说,身体却没动弹。 “我没有妹妹!”霍小光语气蛮横,又伸手去扒拉燕燕,脸红脖子粗地喊:“你快下来!我要霍伯伯抱我!” 霍南勛將燕燕往怀里护了护,神色一沉说:“小光,不可以这样没礼貌,回座位去。” 霍小光嘴一撇,眼眶一红,就要哭。 “小光!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卢清悠这才起身过来,有些恼怒地將霍小光抱了回去,隨即又神色黯然地说:“嫂子,不好意思啊!这孩子从小崇拜勛哥,他爸爸又刚没了,这是把勛哥当成自己爸爸了……” 说著,低头看到儿子委屈的模样,她也哽咽了。 “孩子嘛!弟妹不必放在心上。”夏红缨拿了双乾净的筷子,给霍小光夹肉:“小光,饿坏了吧?快吃饭吧。” 她又给唐婶子和卢清悠夹了肉,招呼她们吃饭。 夏红缨做的菜味道非常香,霍小光大约是饿了,闻著肉香,终於不闹著要霍南勛抱了,大口吃起饭来。 但偶尔看向霍南勛怀里的燕燕,眼里全是敌意。 夏红缨瞧著那孩子的眼神,咀嚼著卢清悠刚刚的话。 从小崇拜? 把霍南勛当成自己爸爸? 所以,以前,他们是生活在同一部队,可以经常见面,非常熟悉的那种? 她当真是对霍南勛一无所知。 “以前磊子回来说过,弟妹是军医?”夏红缨问。 卢清悠抬头,对上夏红缨的眼睛。 不得不承认,夏红缨长了一双很美的大眼睛。 清澈,黑白分明,微微含笑,充满善意,自然纯粹不做作。 “是啊!”卢清悠淡淡笑了笑,说,“我大学毕业以后就进了部队医院,当初,还是因为勛哥负伤,认识他们兄弟两个的!” “负伤?”夏红缨神色一变,看向霍南勛。 “怎么?勛哥没告诉嫂子吗?”卢清悠疑惑地问,“勛哥不止一次负伤,有一次——” “清悠!”霍南勛突然出声,“不要违反纪律。” “啊!不好意思,一时嘴快!”卢清悠一脸抱歉地说。 夏红缨不解:“都已经退伍了,还要遵守纪律?” 霍南勛:“嗯。” 夏红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听勛哥说起过嫂子呢!我一直很好奇,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卢清悠笑著说,“今天一看,原来是个美人儿啊!嫂子长得可真漂亮!” 第4章 嫂子,你跟勛哥是怎么认识的? 卢清悠原本就想过,能被霍南勛看上的女人,想必有几分姿色。 但是没想到,夏红缨这么好看。 身段格外好,骨架秀美,少一分则瘦,多一分则微胖,一切都刚刚好,看起来很健康。 长相是那种纯天然美女,皮肤白里透红,眼睛格外漂亮清澈,跟人对视的时候,连她一个女人都有些扛不住,更別说男人。 不过,再好看,也是个没有文化只会种地的农村女人。 以霍南勛如今的眼界,哪里还能看得上她? 夏红缨从小被人夸好看夸到大,早已经习惯,客气地说:“哪里!弟妹才漂亮,你们城里人,穿著打扮真时髦。” 还描眉,抹口红。 她们农村女人一辈子也摸不著那些。 卢清悠又问:“嫂子,你跟勛哥是怎么认识的?” 夏红缨:“媒人介绍的。” 卢清悠:“媒人?” 夏红缨:“嗯,我们这里都这样。” 那就是没有感情基础。 卢清悠突然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勛哥四年没回家,嫂子不生气吗?” 夏红缨笑笑,嘴角梨涡隱现:“既然是国家需要他,那是我们家的荣耀,怎么会生气?” 霍南勛突然转头看了夏红缨一眼。 她笑容灿烂,看起来很有身为军属的荣耀感。 就跟在信里写的一样。 他神色淡淡地转头,继续给燕燕餵饭。 卢清悠一直留意著霍南勛。 他单手抱著燕燕,餵她吃一口,自己吃一口。 不厌其烦。 或是他看燕燕的眼神,或是替她抹去嘴角饭粒的动作,某一瞬间,卢清悠突然醒悟。 纵然是个女娃,纵然没相处过,但亲生的就是亲生的。 他心里,总是会偏爱自己亲生孩子的。 卢清悠突然觉得自己对燕燕太过冷淡,加快速度吃完了饭,放了碗。 然后起身过去蹲在霍南勛旁边,拉著燕燕的小手,语气温柔地问:“燕燕,来阿姨抱,让爸爸休息一会好不好?” 燕燕將手缩了回去,摇摇头。 “你看,这是什么?”她从兜里掏出来一颗大白兔奶,竖著晃晃,“这是奶哦!特別好吃!燕燕想不想要?” 燕燕拍拍自己的小兜兜:“我有,爸爸给的!” 卢清悠看向霍南勛,笑道:“我让你买大白兔,没错吧?孩子都爱吃。” 霍南勛看著乖乖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女孩,微笑:“嗯。” “阿姨这里还有很多哦!”卢清悠继续逗著燕燕,“来阿姨抱一下好不好?燕燕真可爱,阿姨特別喜欢!” 燕燕是个很怕生的小孩,將脑袋埋在霍南勛怀里,死活不肯让她抱。 她哄了一会无果,腿也蹲麻了,只得站了起来。 这会,她看到了地面的水渍,排水沟里的泡沫,还有放在旁边的香皂、洗髮膏等物,问:“勛哥,我看这排水沟直通外头,是不是可以在这里洗澡?” 霍南勛说:“嗯。” “刚刚我想洗个澡,妈让我在屋里洗,那样的话,得弄得满地都是水。”卢清悠说,“等会,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这个地儿?我瞧著这里挺好的。” 这不是什么大事,夏红缨以为霍南勛会直接答应,岂料他却看向她,问:“方便吗?” 夏红缨说:“儘管来用。等会我烧上一锅水,你们拿个大盆来,大人孩子都好好洗洗吧。” “多谢嫂子。”卢清悠一脸感激地说,“说实话,来农村生活,別的我都没问题,就这洗澡不方便,实在是有些糟心。要是我家后头也有这样一块地方就好了。” 霍南勛:“回头,我找人帮你们也弄一个。” 卢清悠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谢谢你勛哥!” 这时,一直魂不守舍的唐婶子突然说:“勛子,我想给霍磊办场丧事。你帮我个忙,去请八大队的陈昌仁过来看看日子,挑个坟地。” 霍南勛说:“好。我吃完饭就去。” 吃完饭,霍南勛就要出门去请人来。 燕燕好容易有爸爸了,大约很怕爸爸会走,闹著要跟他一起去。 霍南勛倒是宠著燕燕,答应了她,將她背在背上就要走。 霍小光见状,也闹著要跟去。 霍南勛跟他说:“小光,你上午不是走路走得脚疼吗?霍伯伯要去的地方挺远的,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霍小光:“霍伯伯背我!” 霍南勛说:“我只能背一个小孩。” 霍小光:“那霍伯伯带我去吧!別带她去!” 感觉到燕燕搂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了,霍南勛往上託了托燕燕,说:“小光,霍伯伯一会就回来,听话。” 霍小光又哭又闹:“不嘛不嘛!我要跟霍伯伯一起!我要霍伯伯背!” 这孩子是有点闹人。 不过,人家妈妈不去哄孩子,夏红缨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霍南勛看向卢清悠,说:“清悠,我带不了两个孩子,你好生哄哄他。” 卢清悠看了眼霍南勛背上的燕燕。 她紧抱著霍南勛的脖子,皱著小眉毛,瞪著一双大眼睛,防备地看著小光。 这贱丫头! 卢清悠垂眸遮去眼底的难堪,將霍小光哄了回去。 过了一阵,她带著霍小光,拿了换洗的衣服来找夏红缨,一脸不好意思地说:“真是麻烦你了嫂子。” “別客气,快进来吧。”夏红缨再次引了他们进了后头的厨房,指著灶上的大鼎锅说:“我烧了一锅热水,那边是水缸,如果觉得水烫了,就兑一下。” 卢清悠:“好,谢谢嫂子!” 这时,外头响起夏红缨婆婆黄菜的声音:“夏红缨!” 夏红缨回应:“欸!妈!” “不是说晚上吃团圆饭吗?都三点了,还不过来做饭!”黄菜骂骂咧咧地进来,“你断手断脚了还是怎地?还想吃老娘现成的啊!赶紧挑块好肉——” 黄菜一边骂一边进屋,突然看到卢清悠母子,顿时换了张脸,热情地打招呼:“哎哟!这不是磊子媳妇儿吗?” “是啊大娘,我来这边借用一下地方洗个澡!”卢清悠拉著霍小光的手,让他喊人:“小光,喊奶奶好!” 霍小光:“奶奶好!” “哎哟!真精神一小子!看这敦实的小模样欸!真好!”黄菜就喜欢男孩,无论是自家的还是別家的,只要是男孩,她就喜欢。 “您家燕燕也很可爱!我特別喜欢她!”卢清悠笑著说。 “她?一个女娃!有什么用?”黄菜嫌弃地瞥了夏红缨一眼,“还是你有福气!会生儿子!” 第5章 以后这些活,让男人来做 卢清悠看了夏红缨一眼,脸上做出尷尬的样子,语气却更热络了一些,说:“大娘,现在搞计划生育,生男生女都一样!” “哪能一样?”黄菜撇嘴,“那个,你叫什么来著?” 卢清悠:“大娘,我姓卢,我叫卢清悠!孩子叫小光,霍小光。” 黄菜最喜欢打听八卦,问:“你家里做什么的?” 卢清悠:“我爸爸在省厅工作,我妈在医院。” “省厅?”黄菜大字不识一个,一脸茫然:“那……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省政府。”卢清悠笑道。 “哎哟!是省里的大领导啊?”黄菜眼睛一亮,“磊子还真能干!不但娶了城里人,还娶了大官家的姑娘呢!” 卢清悠神色黯然地苦笑了一下。 “那个,你们洗澡去吧!勛子退伍回来,我来挑块肉,晚上吃团圆饭!”黄菜说。 卢清悠就带著孩子去了后院。 黄菜仰头看向灶上所剩无几的腊肉,指著个猪蹄和一块后腿肉说:“就这两块吧!晚上燉个猪蹄,你再捉只鸡杀了!” 夏红缨皱了皱眉。 那个猪腿就有十来斤重,后腿肉也有七八斤。 三家人合在一起十个人,一顿饭哪能吃这么多? 自从八二年土地下户,家家户户都养鸡养猪。 家家户户过年都杀猪,猪肉割成条状,和腊肠、內臟、豆腐乾等都掛在灶上,烘成腊味。 一头猪的肉,是要吃一年的。 但是黄菜隔三岔五就来她这边拿肉,说她们这边都是女的,吃不了多少,该孝敬给公婆。 如果不给,她就又哭又闹,弄得人尽皆知。 夏红缨要脸,也就忍了。 黄菜拿她家的肉、偷她家的蛋,偷偷往老大那边送给她大孙子大孙女吃,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她现在给不起了,说:“妈,一顿哪吃得了这么多?您看,我这边没剩几块肉了,燕燕她爸又回来了,我也得省著些给他吃。所以,今晚上就不拿那块后腿肉了,我有中午招待唐婶子他们吃剩下的半块肉,还有两截香肠,拿过去炒个菜,再拼一盘也够了,您看行吗?” 黄菜顿时高声尖叫:“哎哟你小家子气的嘞!当著人家城里人的面,也不怕人笑话!” 夏红缨:“我不怕人笑话。你要是同意我就拿过去,猪腿和鸡我也都出。你要不同意,那我就什么都不拿了!大哥一家四口过生日,您都用自家的肉,杀你自己养的鸡,还钱去买鱼买新鲜肉给他们办席面,怎么您二儿子不是亲生的?轮到他的时候就要他自己带鸡带肉过去?” 黄菜混浊的小眼睛一瞪:“好你个夏红缨啊!敢跟老娘叫板了?你打量我勛子回来了气焰就囂张起来了?你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没让他跟你离婚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能帮你撑腰还是咋地?” 夏红缨眼神沉了沉:“那你让他跟我离!”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年头,很少有离婚的。 要真闹离婚,村里人都得笑话她家。 而且,黄菜也怕闹起来,让二儿子觉得她偏心老大。 毕竟,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到,她家灶上和老大家灶上的腊肉,都还剩下很多。 夏红缨这里……稀稀拉拉没几块了。 於是她就怂了:“你吃错药了是不是!不拿就不拿吧!赶紧的!” 夏红缨拿了猪腿和中午剩下的肉,又抓了一只大公鸡,去了隔壁做饭。 卢清悠洗完澡拉开厨房后门,看了一眼灶上的腊肉,笑了一下。 很有些嘲讽的味道。 这些农村妇女,就是这样可笑又可悲。 为了一块肉,一个蛋,像个泼妇一样吵翻天。 …… 夏红缨在院坝里,用开水烫鸡的时候,霍南勛回来了。 他请来了乡里专门给人看坟地的陈昌仁。 据说他在道观学过,自己组建了一个班子,专门干白事那一套。 老支书也过来了,院里的男人端了板凳出去,在院坝的树荫底下说话。 陈道士问了霍磊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定了明晚办席,后天一早出殯立坟。 然后男人们就在那边说话閒聊。 夏红缨一边干活,一边听了一耳朵。 老支书问霍南勛退伍回来有什么打算,他说他被分配到301工厂,过两天就去报导。 “301啊?”老支书诧异地问,“乡里当过兵的,好像都不包分配吧?你咋还包分配呢?” 霍南勛说:“因为在部队立过功。立过功就能包分配。” “这样啊!”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尤其是老大霍英彪,笑得格外勉强,嫉妒的眼神掩都掩不住。 他一直觉得自己比霍南勛有本事。 也有人不明白的:“301我知道,乡政府旁边那条水泥路通上去,全是高高的栏杆那边,但那是什么厂?” 老支书说:“兵工厂!造枪炮的!以后,勛子就是端国家饭碗的工人了!” “枪炮啊……我还真不知道。”那人说:“那工资多少啊?” 霍南勛:“还不知道,去报导了才知道。” “你在部队立了什么功啊?”霍英彪问,“怎么之前都没听说过?” 霍南勛说:“部队有纪律,不让说。” 老大点点头,半晌说:“挺好。以后我们家,也有个吃皇粮的了。” “什么什么!”黄菜老两口也听到了,赶紧从屋里跑出去问。 老支书跟他们说霍南勛以后要当301的工人了,黄菜的大笑声隔壁院都能听到。 夏红缨也觉得激动。 她娘家婆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男人却突然就成了工人!能吃公粮! 说不定,燕燕以后还能上301的幼儿园和小学,那可比村办的幼儿园小学好太多了…… 她拔著鸡毛,往人群里看了一眼。 没看到霍南勛。 手里的鸡却突然被人拿了去。 霍南勛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爸和大哥都在家,怎么能让你一个女人杀鸡?以后这些活,让男人来做。” 夏红缨手上一空,有些怔怔地看著他。 第6章 霍南勛將筷子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他利索地给鸡拔毛,又拿出个漂亮的金属打火机来,点燃了准备好的稻草,將鸡放在火上烧去细毛。 “你以后,是工人了?”夏红缨问。 霍南勛:“嗯。你和燕燕的户口,也可以跟著我一起转到301。” 夏红缨:“那,燕燕到时候能不能上301幼儿园?” “当然可以。”霍南勛说。 夏红缨笑了一下,喜上眉梢。 霍南勛嘴角弯了弯。 就在这时,燕燕她小姑霍晓婷回来了,远远看到霍南勛,跟只雀儿似欢腾著飞扑过来:“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霍南勛皱眉:“跑哪疯去了?一天不见人影!” “我……我赶大集去了。”霍晓婷眼神乱飘。 霍南勛:“大集上午就散了,这都几点了?” “干嘛这么凶!”霍晓婷嘟著嘴,“你一走四年,自己老婆孩子都顾不上!我帮你伺候月子,又帮你把燕燕都带这么大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你一回来就凶我!” “伺候月子?”霍南勛眼睛微眯,“妈和大嫂呢?怎么你一个小姑娘来伺候月子?” “她们?”霍晓婷转头,瞄了一眼黄菜,冷笑:“咱妈最重男轻女,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嫂生了个女儿,她一个好脸色都没有!大嫂……只有她占便宜的,什么事儿能指望她?要不是你妹妹我帮著二嫂,她能被欺负死!不信你问二嫂!” 霍南勛看向夏红缨,眼神暗沉。 夏红缨笑了一下,说:“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土地都分下户了,也分家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不提这些。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霍南勛没说话,拿起刀,拉开鸡肚子,掏出內臟,动作流利,有种异乎寻常地精准…… …… 霍家二老的屋里,有一张祖传的红漆描大方桌,四面搭上四条长板凳,坐下霍家十口人绰绰有余。 夏红缨在厨房忙了一下午,端上最后一个菜,准备带燕燕入座吃饭的时候,发现侄子霍飞横躺在其中一条板凳上,翘著二郎腿,手里拿著个鸡腿,正一边哼著射鵰英雄传的主题歌,一边啃鸡腿。 “小飞,起来坐好。”夏红缨说,“开饭了!” 霍飞却不肯让,说:“我是洪七公!我在吃叫鸡!” 大家都笑起来,大嫂说:“他们大姨家买了电视,在电视里看的!快起来!给你二婶让坐!” 霍飞:“我不!我就要躺著吃!” “快起来!”大嫂笑著拉他,“你二婶和燕燕没地方坐了!” “你让他躺著吧!”黄菜说,“红缨,你夹点菜,跟燕燕去旁边吃吧!跟我大孙子抢什么位置?” 於是,大嫂就不拉扯霍飞了,任由他一个人霸占整个桌子的一面。 自从霍南勛走了以后,类似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 包括夏红缨自己。 最初她会忍不住说几句,但换来的,却是他们联合起来的指责和更加明面上的欺负。 后来她就不说了。 她端起饭碗,捡了几个菜就准备走。 突然,“啪!”地一声,霍南勛將筷子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霍飞惊得猛地坐了起来,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大家都诧异地看向他。 “妈,你就这么教孩子的?”霍南勛一脸阴沉地问黄菜,“这样下去,小飞不得被你教得不懂规矩,任性自私?” 不懂规矩,任性自私? 大嫂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黄菜瞪大眼睛:“我怎么了?你这突然摔碗摔筷子的!” 霍南勛:“红缨是霍飞的长辈,你让他一个人霸占著一面桌子,让长辈去旁边吃,您觉得是对的?” 二十六岁的霍南勛,跟黄菜记忆中的二儿完全不同了,身上有种脱胎换骨般的蜕变,举手投足间,有军人的杀伐果断,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上位者威势。 她不晓得对不对,只觉得心惊胆战:“我……我……” “霍飞!”老大霍英彪起身,一巴掌扇在霍飞的后脑勺:“你这臭小子!都十岁了还这么不懂事!起开!” 霍飞被霍南勛嚇了一跳,又被他爹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悻悻地摸著后脑勺,从凳子上下来,站在旁边。 大嫂脸色黢黑,狠狠睕了霍英彪一眼。 “大哥!小飞还是孩子,好好教就是,別动手。”夏红缨拉霍飞坐下,说:“来,小飞,咱们坐著好好吃饭。” 霍飞这回老实了,乖乖坐著。 黄菜见状心疼得不得了,把剩下一个鸡腿也夹给了他,说:“来,小飞!这个鸡腿也给你!” “奶奶!”霍宝珍不愿意了,“两只鸡腿,每次都是我和哥哥一人一只!凭什么都给他!这个给我!” 她拎著筷子就去抢。 黄菜打了一下霍宝珍的手,同时夹著鸡翅膀放进霍宝珍碗里,说:“別抢!给你哥哥两个鸡腿,给你两个翅膀,行了吧?” 霍宝珍也喜欢鸡翅膀,迫不及待搂著两个鸡翅膀啃著,勉勉强强同意了。 “都是你惯的!”霍老爷子皱著眉头髮话,“大人还没动筷子,你先让两个孩子吃上了!他们两个都不小了,也该教教规矩。要不然在外人面前这样,惹人背后嚼舌根!” “哎哟爸!”大嫂语气阴阳怪气地说,“他们两个在家皮一点,出去不会给你们老霍家丟人!都大大方方的,见谁都打招呼!出去吃席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的,不会跟老孙家那两饿死鬼投胎似的,站在板凳上狂捞肉!” “就是!我小飞和宝珍出眾著呢!到哪都不怵人!”黄菜也说,“倒是燕燕这女娃,不吭声不说话的,见生人就躲!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她说著,用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夏红缨母女。 燕燕看著她奶奶,小小的身子往夏红缨身边靠了靠,大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受伤和自我怀疑之色。 夏红缨在別的事情上可以退让,但是牵涉到燕燕,就不行。 “妈,你別当著孩子的面这么说!每个人性格不一样,跟有不有出息没关係。”夏红缨说,“燕燕性格是內向,但是她爱思考爱学习,才三岁已经会算算数,会背乘法表和很多古诗了,燕燕也很优秀。” 燕燕抬头看向妈妈。 “会背乘法表?”霍宝珍却不信,“二婶你在吹牛吧?乘法表是我们二年级才学的!她才三岁,怎么可能会背乘法表!” “燕燕,你妈妈说你会背乘法表了!你背来大家听听?”大嫂不怀好意地说。 燕燕看著满桌盯著她看的眼睛,嚇得爬到夏红缨身上,將小脑袋埋进她怀里。 第7章 乘法表 夏红缨轻轻拍著她的背,安慰她说:“没事,燕燕害羞就不背。” “哈哈哈哈!”大嫂大笑,“这女娃,也不知道像谁,这么害羞!” “她肯定是不会背!”霍宝珍说,“乘法表那么长,她才多大点,怎么可能会背!” “她不会背正常,你会背了吗?”霍晓婷问她。 “我……我当然会!”霍宝珍性格跟她妈一样很要强,明明满眼的心虚,却梗著脖子说会。 霍晓婷:“那你背来听听?” “背就背!”霍宝珍背起了九九乘法表:“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二五一十,二六十二,二七……二七十六?二八……二八……” “二七十四,二八十六,二九十八,三一得三,三二得六,三三得九……”突然,一个脆脆嫩嫩的声音从夏红缨怀里响起。 燕燕还是害羞,但却鼓起了勇气接著宝珍不会背的地方背了下去,而且一口气背到了九九八十一。 背完,她就扭头去看她爸爸的脸色。 她看到爸爸在看她,眼里带著鼓励的笑意。 而且,爸爸身板笔直挺拔,看起来好有安全感。 平时感觉很高大很厉害的大伯,跟爸爸一比,显得矮了一截,溜肩塌腰很油腻。 於是燕燕回过身,跟霍南勛说:“我还会背诗。静夜思,唐,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悯农,唐,李绅。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燕燕吐字特別清楚,声音又嫩又好听,长得也可爱,霍晓婷最爱燕燕,等她背完就“啪啪啪”地鼓掌。 老爷子也难得笑了,点点头说:“是个聪明孩子!以后读书,成绩肯定好。” 连霍飞也多看了燕燕两眼,觉得她比霍宝珍可爱多了。 但也有不高兴的。 例如黄菜,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听老爷子那样说,当即嗤笑了一声:“一个女娃,读书好有什么用?长大了还不是要嫁出去成別人家的人?” “你闭嘴!”老爷子吼了她一声,她就不敢吭声了。 还有大嫂,本来就因为刚才霍飞的事情憋了一口气,这会感觉更气了,偏偏有霍南勛在,她也不敢跟以前一样想什么说什么,那口气就全出在霍宝珍身上了,看她不小心掉了根筷子,她一巴掌打在她背上:“乘法表不会背,吃个饭都不会吃?” 霍宝珍被她妈突然袭击,而且这一巴掌打得她很痛,当即又惊又委屈,突然就把捡起来的筷子往燕燕那里用力扔过去,吼道:“霍燕燕你个討厌鬼!跟我抢什么风头,显得你了!” 那筷子,直直朝燕燕脸上飞去。 夏红缨大惊失色,却有一只手,千钧一髮地抓住了那根筷子。 她惊魂未定地看过去,是霍南勛,眼底隱现怒意。 “霍宝珍!你干什么!”霍英彪猛一拍桌子,过去將她拉下去就揍屁股。 霍宝珍被打得哇哇直哭。 这顿团圆饭,吃得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老爷子发怒了,阻止了这一番闹腾。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 吃完饭,霍晓婷就唉声嘆气一脸无奈地跟两个哥哥说,让他们帮忙搬床,把她的床搬到老爷子和黄菜屋里去。 她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本来分家以后该跟著两个老的住。 但是老爷子睡觉打呼嚕,黄菜晚上事儿又多,一会上厕所一会喝水的,霍晓婷的床在电灯线旁边,晚上被她喊醒无数次让她开灯,天天睡不好。 她就央了夏红缨,搬到她屋里去睡。 夏红缨一个人带孩子多有不方便的时候,有她帮忙正好,於是分家这几年,霍晓婷吃睡都跟夏红缨一起。 如今霍南勛回来了,她再住在这边显然不合適,於是自己就张罗著搬床。 床是单人床,却比门要大,要搬的话,得先拆了。 他们家没有工具,得上村里木匠那边去借工具。 大晚上路不好走,於是大家就说,先凑合一晚再说。 霍晓婷是二十一岁的大姑娘了,睡在人家小夫妻屋里,非常不自在。 夏红缨也不自在,床上突然多了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最高兴的莫过於燕燕。 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的体验,让她极为新奇,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的幸福。 夏红缨將她哄睡著,自己也困了,正迷糊著,突然听到霍南勛问了一句:“这些年,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夏红缨睁开眼看向他。 屋里的灯已经关了,只敞开通风的门窗照进些月色,能看到他硬挺的轮廓。 她的確受了不少的委屈。 尤其在生了燕燕之后分家之前那段时间,跟他父母、大哥大嫂住在一起,处处被黄菜嫌弃,被大嫂挤兑。 但她不好当著人家兄妹的面说这些。 黄菜究竟是他们的妈,人家背后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她只是个外人。 “妈是有些重男轻女,燕燕是女孩,她不喜欢。”夏红缨回答,“不过,有晓婷帮著我,我也不算孤立无援,其实还好。” “哈!”霍晓婷在小床上笑了一声,“二哥,听到没?这回可不是我自吹自擂哈!” 霍南勛:“晓婷说婆家了吗?” 夏红缨:“还没呢!媒人上门来过几回,见过两个,她都不满意。要不回头,你在你们那单位给她物色一个?” “不用!”霍晓婷一口回绝,“我对象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晓婷你最近老跑出去,是不是处对象了啊?”夏红缨问她。 “哈哈!”霍晓婷打哈哈,“睡觉睡觉!明天唐婶子家办丧事,我们都有得忙!尤其是二嫂,你少不了又要去帮厨!” “嗯。”想到明天,夏红缨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一夜无梦。 …… 这个年代的农村,一家有事全村帮忙。 村里各家各户都送来了时令蔬菜。 霍家院子六户人的厨房都借出去用来办流水席。 附近人家的桌子也都借了出来,一共摆了八桌。 唐婶子请了村里杀猪的,一早拖出她养了近一年的大肥猪。 霍家院子在大肥猪嗷嗷的尖叫声里迎来了新的一天。 第8章 怎么了刚子兄弟?你怎么这副表情? 村里有个会做流水席菜式的霍天志,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找他帮忙做席面。 当然,也不是白帮忙,要给钱,还要给些面、烟、酒等答谢之物。 自从夏红缨的厨艺得到他的认可,他每次办席都带著她,席面上的八大碗,其中一半出自夏红缨之手。 当然,钱、物也会分给她一些。 夏红缨做的菜很受欢迎,但凡她做的,席面上基本上不会有剩菜。 这得益於夏红缨的爷爷。 夏红缨的爷爷年轻的时候,据说拜过御医为师,会做药膳,会扯药草。 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找她爷爷。 爷爷过世的时候,留下一本厚厚的笔记,嘱咐夏家人,人手抄一份,好好学,有好处。 但是,爷爷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坐堂大夫,后人不可能以此为生。 家里的男人不负责饭食,都丟下了。 倒是成日里围著灶台转的女人,从中学到了不少。 夏红缨她妈和她姑,都会做一手好菜,还会做药膳。 夏红缨也从小对这些感兴趣,小时候跟爷爷一起去扯过药草,后来还跟姑姑一起钻研过爷爷留下来的那本书。 药食同源,夏红缨做的菜是出了名的好吃,出嫁前就小有名气,加上长得好看,当年上门求亲的踏破门槛,络绎不绝。 不过她眼界高,一般人都看不上,唯独看上了霍南勛…… 唐婶子家办事,她自然也要去帮忙。 她负责做喜沙扣肉、梅菜扣肉、蛋卷包肉、粉蒸肉。 隨著一道道香喷喷的肉食出锅,帮厨的媳妇们都馋出了口水。 夏红缨忙了一大顿,出门去上茅房。 这时候,村里第一批来吃流水席的基本都到了,人声鼎沸。 但因为还没开席,大家都还没入座,都围著唐婶子和穿著素服的卢清悠母子。 她听到人群里黄菜的大嗓门:“啊?你要去301医院上班?” 卢清悠:“是啊!为了方便照顾妈,我申请把工作调过来了。” 有人问:“你是医生还是护士?” 卢清悠:“我是医生,大学学的是內科,不过外科我也能看。以后,大家要是有个跌打损伤,头疼脑热肚子疼什么的,都可以找我。” 又有人惊呼:“哎哟!你还是大学生啊?” 卢清悠语气谦虚地说:“是啊!我们那个部队医院的年轻医生,基本上都是从医科大学毕业的。” “哎哟哟!还是大学生啊!我们整个乡里头,这么多年就只出过一个大学生,就是乡政府的吴兴民,你知道吴兴民吗?” 卢清悠说:“我还真听过这个名字!咱们省当年的高考状元!” “就是他!他是我娘家侄儿,原本也是要分到省里当官的,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只分到咱们乡里头。” …… 夏红缨忙得很,听了这一耳朵,就去了茅房。 心里突然有个疑问,卢清悠爸爸是省厅官员,妈妈在医院上班,自己还是大学生,条件那么好,看上霍磊啥了啊? 霍磊跟霍南勛一样,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高中毕业就去当了兵。 既没有背景,也没有钱。 而且霍磊也不如霍南勛长得好。 大概他们之间是超越门第的真爱吧!所以卢清悠才会在霍磊死后来了这里。 等正式开席以后,她又帮忙端菜出去。 她长得俊,做的菜又好吃,她一出来,黄菜她们那桌的就当著黄菜的面夸:“黄婶子你真是有福气哦!两个儿媳妇都能干!看看红缨,长得多水灵!做菜还这么好吃!这喜沙扣,真是好吃极了!又香又甜又糯!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媳妇就好了!” “会做几道菜算什么?”黄菜说,“你们看看人家磊子他媳妇儿,那才叫能干呢!不但会生儿子,人家她爹,是省里的大官!人家还是大学生!来了我们这里,也是要去301医院上班的!那才是真能干啊!” “磊子这个媳妇是真不错!”其他人也认同,“不仅能干,关键还孝顺啊!百善孝为先!是个顶好的姑娘!只可惜磊子怎么就……” “她还这么年轻,其实还可以再嫁。” “哎哟!今儿是人磊子的丧事,別说这种话了吧!” “不过,就算是二婚,谁要是娶了她,那也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 夏红缨去每一桌上菜,基本上都听到乡亲们在夸卢清悠。 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夏红缨都没少被夸漂亮能干。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比下去,得到乡亲们的一致称讚。 但她並没有嫉妒或是別的什么情绪。 她也认为,卢清悠一个出身这么好的城里姑娘,还是大学生,来农村照顾独居的婆婆,实在是难得,怎么夸都不为过。 至於昨天某些细枝末节上的不愉快,她並没怎么放在心上。 散席以后,她累得浑身疼。 从唐婶子屋里出来,锤著腰往家走,她看到已经在清理桌凳的院坝里头,霍南勛和他的两个发小霍刚和王德华在一块说话。 卢清悠也跟他们在一块。 刚结婚的时候,霍南勛跟她介绍过,霍刚、霍磊、王德华,是他最要好的三个发小。 受霍南勛之託,王德华每年都来帮她犁田、收稻子,她心里非常感激王德华。 这会见了他,她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就过去打招呼:“刚子,德华。” “嫂子!”王德华也笑著跟她打招呼,“刚刚我还在想,勛哥终於退伍了,还进了301当工人,嫂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夏红缨笑著看了霍南勛一眼,问:“你们在商量什么呢?” “我让刚子帮忙,给唐婶子家后头弄个洗衣台。”霍南勛说。 霍刚他爸是个石匠。 霍刚点头:“没问题!明天一早我来量尺寸,两天功夫就好了!” “多谢了!”霍南勛拍了拍他的肩膀。 霍刚说:“磊子也是我兄弟!我家跟磊子家,血亲关係还更近呢!卢嫂子是我最敬佩的女人,以后但凡有什么事,儘管找我!” 卢清悠感激地说:“那就谢谢你们了!” 霍刚满眼欣赏之色,说:“不用谢!” “对了。”夏红缨想起一事来,“从东头过来的路上,有块石板坏了,上次二大爷踩翻了石板,掉水田里去了!刚子兄弟,能不能麻烦你顺道多打一块石板,把那路修一修?” 霍刚却冷著脸,没回答。 其实霍刚从刚刚见到她,就冷著一张脸。 不过,夏红缨平时跟他没怎么打过交道,根本没想过他这冷脸是冲她来的。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察出来。 她难堪又不解地看著霍刚:“怎么了刚子兄弟?你怎么这副表情?” 第9章 出殯立坟 霍刚冷笑了一声,张嘴要说话,霍南勛却將他拉走了,兄弟两个不知道在说什么,霍刚挺激动的,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跟看仇人似的。 “他怎么回事?”夏红缨不解地问王德华:“我哪里得罪他了?” 王德华也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啊!” 那边霍刚跟霍南勛说了话,没再过来,直接走人了。 霍南勛回来跟她说:“修路的事情他应了。” 夏红缨说:“我怎么感觉他跟我有仇似的?我不记得哪里得罪了他啊?” 霍南勛摇头,转身跟卢清悠说:“清悠,以后遇到什么事,我不在的话,你可以找他们两个帮忙。我们几个和磊子,都是髮小,最好的朋友。” 卢清悠点头:“好,勛哥,谢谢你!” 霍南勛:“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天的法事,你和小光要受累了。” “好!你们也早点休息。”卢清悠转身走了。 王德华看著她的背影,说:“卢医生真不容易,老的身体不好,小的又才这么小。” “嗯。”霍南勛说:“德华,这几年,多亏你帮我家里干了不少活,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咱们是兄弟,说这些做什么!”王德华探头探脑地到处看:“晓婷呢?怎么没看到她?” 夏红缨会心地笑了笑。 王德华喜欢晓婷。 …… 晓婷这天晚上依然没搬。 都没腾出功夫。 上床睡下,霍晓婷好奇地问:“二哥,妈说,隔壁卢嫂子居然是省里面大官的女儿?” 霍南勛:“不清楚。” “不清楚?”霍晓婷奇怪地问,“我还以为你跟她很熟。” 霍南勛:“是挺熟的。不过我也没问过人家这些。” 听到这话,夏红缨心里莫名有种释怀感,转头看了他一眼。 彼时还没关灯,霍南勛注意到她的眼神,也向她看过来。 他的眼神有强烈的侵略感,从他这次回来,夏红缨好几次跟他对视,都感觉心肝一颤,不敢多看。 这会,或是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那种感觉更甚,夏红缨像被烫到一般转开眼神,心跳突突的,脸上发烫。 她这是怎么回事啊…… 以前也不这样啊? 他们结婚那会是怎么相处的来著? 那时候没分家,一大家子住一起,白天,他们其实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是因为喜欢霍南勛才嫁给他的,情竇初开的女孩,生怕哪里做得不好。 她会很早起床,穿得整整齐齐去做饭,勤快地抢著干活,尽心尽力做好一个新媳妇该做的事,忙得很。 偶然得空说上几句话,也就是陌生人逐渐熟悉起来的那种客气。 能单独相处的时候,就是晚上。 但是晚上……那是另一种相处,她太害羞了,都不敢睁眼。 正胡思乱想著,夏红缨的手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 她好容易平復下来的心跳又驀然加快。 那手不安分,从衣服下摆伸了进去,常年训练长了茧的手掌抚过她的肌肤,她浑身一片颤慄…… 霍南勛的呼吸也粗重起来,生怕被霍晓婷听出端倪的夏红缨將他的手推开,他却不肯。 夏红缨掐了他胳膊一下,硬邦邦的没掐动,但他好歹消停了。 …… 第二天,是霍磊出殯立坟的日子。 陈昌仁带著一帮学徒,敲锣打鼓地做了一场法事,乡亲们从柴火堆底下掏出了唐婶子前两年给她自己备的黑漆棺木,將霍磊的骨灰放了进去。 然后,全村的青壮年基本上都过来了,敲敲打打,抬著棺木去了昨天选好的坟地。 卢清悠和霍小光披麻戴孝,和唐婶子及他们家的近亲,一路哭丧。 坟地阴气重,一般不让小孩子去,夏红缨让霍晓婷带著燕燕,自己跟了过去。 到了坟地,得哭坟。 一般来说,若是老人走了,儿女孙辈跪下哭坟,无论是否是真心哭,总是有那么种满堂儿孙送终的氛围。 但霍磊太年轻,同辈和长辈不可能给他跪著哭坟,也就只有霍小光。 但霍小光才四岁,貌似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让他跪著哭,他却左看右看,怎么都哭不出来。 “小光,给你爸爸哭一哭吧!”唐婶子费力地蹲在他旁边,流泪说:“你爸这么年轻就走了,好歹有你给他送终,你哭一哭,就当尽孝了。” 霍小光却一溜烟爬起来,跑到霍南勛身边,拉著他的手:“霍伯伯,我害怕,你带我回去吧!我不想在这里了!” 披麻戴孝的人们,调子特別阴间的丧葬锣鼓,加上棺木、坟坑......氛围的確阴森。 “小光,听奶奶和妈妈的话。”霍南勛说,“来,霍伯伯陪你一起,別怕。” 他拉著霍小光的手走到坟前,说:“跪著吧,这是你应该做的。” 霍小光倒是很听他的话,果然跪下了。 卢清悠也跪在他旁边,默默垂泪。 她今天没有化妆了,看起来有些寡淡不如昨天好看,但穿著一身白孝,头上拖著长长的白帕子,哭得极为伤心,也是我见犹怜。 这边哭著,那边霍刚、李德华等青壮男人们拿著铲子开始填土,隨著棺木一点点被土淹没,卢清悠和唐婶子哭得肝肠寸断。 霍小光看他妈妈哭成这样,更加害怕起来,一头扎进霍南勛怀里,霍南勛就那样蹲在他身边,一直搂著他安慰他。 等哭坟这个环节过去,夏红缨想著卢清悠跪了这么久,腿肯定会酸麻,过去扶了她一把。 卢清悠转头看到她,却没说话,只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她手里抽走,掏出手绢擦脸。 夏红缨就退到了一边。 那边霍南勛也拉著霍小光起来了,將他交给卢清悠,他也拿起铲子垒坟,立碑…… 坟立好了,该做的法事也都做完,人们三三两两散去,夏红缨也准备回去,却一眼看到了霍晓婷和燕燕,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看。 夏红缨过去问:“你们怎么来了?” 霍晓婷说:“妈让我出来打猪草,到了这附近,就来看一眼。下葬了吗?” 夏红缨:“嗯。我家也没有猪草了,我回去背个背篓来,跟你一起打猪草吧。” 这边长了许多茂盛的鹅肠草、水竹叶等野草,是个打猪草的好地方。 霍晓婷:“好。” 夏红缨回家背了背篓,回来就看到,霍小光將燕燕推倒在地。 燕燕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但是霍小光没完,居然上前一步,举起巴掌要扇燕燕的脸! 第10章 我可清楚你的底细 “你干什么!”夏红缨一个箭步衝过去,抓住霍小光扬起的手,“你这孩子,怎么打人呢!” 夏红缨心疼又生气,但霍小光是个四岁孩子,她也不可能一巴掌给打回去,阻止了他,她就鬆开了霍小光,將燕燕拉起来,问她:“燕燕,摔到哪里没?” 燕燕从小到大,都被夏红缨保护得很好,从来没被人打过,只觉得又害怕又伤心,抱著她呜呜地哭,瘪著小嘴说:“屁股好痛……” 这边的动静把土坡下头埋头割猪草的霍晓婷引了上来,坟地那边的人也都过来了,都问怎么回事。 “妈妈!”霍小光撒丫子跑到卢清悠身边就哭:“妈妈!她推我!我屁股好痛!” 刚刚他爸爸下葬,他一滴眼泪都没哭出来,这会倒是说哭就哭了。 卢清悠脸色一变,看向夏红缨。 夏红缨有些惊讶於霍小光的演技。 才四岁的孩子,居然张口就说谎,还说得跟真的似的! “夏红缨!你过份了啊!”霍刚跟个炮仗似的,满脸怒气地说:“你怎么能欺负这么小一个孩子?而且他还刚刚没了爸!” “我没推他!”夏红缨说,“是他推倒了燕燕,还想打她!我只是阻止了他!” 霍刚冷笑:“你可闭嘴吧!这么小的孩子会撒谎?” 夏红缨昨晚上就觉得霍刚对她似乎充满敌意。 这会,那敌意具象化了,化作冰冷的冷眼和刀子般的指责。 “我妈妈没推他!”岂料,平时胆小的燕燕,竟突然大喊,“是他!是他推我!他骂我,朝我吐口水,他还打我!呜呜呜……” 燕燕哭得满脸眼泪,满脸委屈,表达得很清晰。 霍刚愣了愣。 “听到了吗?燕燕比小光还小,她更加不会撒谎!”夏红缨冷冷看著霍刚。 霍刚:“这么小的孩子,当然不会撒谎!但是你可以教她啊!肯定是你教燕燕这么说的!小光没有大人在旁边教他,他说的肯定才是真的!我相信他!” “是她推我!是她推我!”霍小光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怎么了?”霍南勛也过来了。 “勛哥,夏红缨居然推小光!”霍刚气愤地说,“这么小个孩子,她也下得了手!我就说她人品有问题!” 夏红缨:“我没推他!” “你推我了!”霍小光衝过去,一手拉住霍南勛的手,一手指著夏红缨:“霍伯伯,她是个坏女人!” 霍南勛皱眉。 “不是的爸爸!”燕燕见状也跑过去,扯著霍南勛的另一只手说:“是霍小光打我,他骂我是个贱丫头,朝我吐口水,他还把我推倒!他想打我,妈妈保护我,妈妈没有推他!” “你走开!你个贱丫头——”霍小光究竟是个小孩子,一急,又伸手去推燕燕,而且再次骂她贱丫头。 “小光!”卢清悠一把抱住了霍小光,捂住他的嘴,神色黯然地说:“勛哥,你別怪嫂子。嫂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推一个小孩。肯定是小光顽皮了。” 说著,她將霍小光抱起来,冲夏红缨鞠了一躬:“嫂子,是小光不对,看在磊子的份上,希望你別往心里去。” 她看起来情绪很低落,一脸悲伤地说:“小光,我们回去吧。” 她直接抱著孩子走了,一身白孝,脚步沉重,孤儿寡母,看著非常可怜。 霍刚满眼同情,转头就怒视夏红缨:“夏红缨,你是不是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有意思吗?” 他这样一嚷嚷,周围还没走的霍磊家亲戚都对夏红缨投去或谴责或不善的眼神。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夏红缨虽然不得霍家人善待,但是她在村里的名声是很好的。 大家都说她漂亮能干,性格又好。 霍刚这一嚷嚷,直接就败坏了她的名声。 夏红缨也动怒了,冲他吼道:“我都说了我没推他!” 霍刚:“人家那么丁点的小孩会撒谎?” 夏红缨:“他就是撒谎了!我们前后院住了四年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夏红缨欺负过人?更何况那还是个四岁的小孩!” “呵!你会装唄!”霍刚冷笑:“装得村里人都说你好!但我可清楚你的底细,你——” “刚子!”霍南勛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带著他往一边走。 也没见霍南勛用力,霍刚就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踉蹌斜行,差点摔著。 走远了些,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霍南勛微有些怒色,霍刚则脸红脖子粗很激动的样子。 夏红缨隱约听到霍刚高亢的声音“两只船”“不单纯”“我替你不值”之类的话。 霍南勛的声音比较低,则什么都听不到。 霍刚没再回来找茬,愤愤地走了。 霍南勛过来,跟夏红缨说:“刚子那人嫉恶如仇,性格特別直,你別放在心上。” “嫉『恶』如仇?”夏红缨心里难受,“所以你也觉得我是恶人?” 霍南勛说:“不是。其实以前,我不止一次见过小光闯祸以后撒谎不承认。不过今天日子特殊,不好多说什么。” 今天的確日子特殊。 今天是霍磊入土为安的日子。 她也不可能揪著一个四岁的小孩不放。 “我可以不跟霍小光计较。但霍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夏红缨问。“他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霍南勛沉默片刻:“他那人,就是性格不好。” “性格不好?”夏红缨摇头:“他对別人可不这样!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他还说清楚我的底细?我什么底细?” 霍南勛看了她一眼,眼神暗沉,夏红缨看不懂。 “真的没事。”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一句,就將燕燕抱起来,替她擦去还没干透残余的眼泪,问:“燕燕,摔疼了吗?” 燕燕:“屁屁疼。” 霍南勛:“燕燕受委屈了。” 燕燕:“爸爸,妈妈没有推他!” 霍南勛:“嗯,我相信燕燕。不过,今天是他爸爸下葬的日子,咱们就不跟他计较了,好不好?” 燕燕:“什么叫下葬?” “就是他爸爸死了!”霍晓婷在旁边说。 燕燕的大眼睛里满是同情:“啊?” 霍晓婷:“燕燕,以后別跟霍小光玩!他太坏了!小坏种!要不是看在霍磊哥的份上,我非扇他两巴掌不可!敢这么欺负我的小乖乖!” 燕燕抿著小嘴,委屈巴巴地点头。 第11章 搬床 “二嫂,都是我不好。”霍晓婷说,“我看到坡下头的猪草长得好,就去坡下了。都没看到霍小光过来!让我们燕燕被人欺负了!” 夏红缨摇头:“怎么能怪你。” 旁边霍南勛说:“我回去帮晓婷搬床。燕燕我先带回去,我看著她,你放心。” 夏红缨没说话。 霍南勛走了以后,夏红缨问霍晓婷:“晓婷,你跟霍刚熟,你说他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对別人冷言冷语,甚至攻击別人的人吗?” 霍晓婷说:“刚哥的確性格衝动,但他是个正常人啊,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就针对谁。” 夏红缨:“那他为什么针对我?” 霍晓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刚刚那个样,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夏红缨:“什么事啊?” 霍晓婷:“有一回,在街上,我发现他好像在跟踪你! 当时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他看到个小偷尾隨你,他就跟了上来。 我问他小偷在哪儿?他说因为我打扰他,惊到了小偷,小偷已经跑了。 他还让我別告诉你,也別跟任何人说,说我哥也不在家,他一个大男人偷偷尾隨你,別传出什么閒话。” 夏红缨皱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霍晓婷:“就两三个月前吧。” 夏红缨回想著那段时间:“两三个月前……也没发生过什么事啊?奇了怪了……” 霍晓婷:“我感觉我哥肯定知道原因,你问问他!” 夏红缨:“刚才不是问了吗?他不肯说。” 霍晓婷冲她挤挤眼:“你瞧我哥多积极地给我搬床呀!今天晚上我带燕燕睡,你就趁著他意志力薄弱的时候问他,他肯定说!” 夏红缨瞪著她:“什么叫意志力薄弱的时候?” 霍晓婷一脸不正经:“咳咳,你说呢?嘿嘿!” 夏红缨:“姑娘家家的,你!” 霍晓婷:“哈哈哈!二嫂,你脸都红了!” …… 打完猪草回去,果然见霍南勛叫了霍英彪和院里几个男人一起拆了床往外搬。 卢清悠已经换回了平时穿的衣服,正好奇地问:“勛哥,你们在干什么啊?” 霍南勛还没说话,霍英彪抢著说:“帮晓婷搬床!” 卢清悠:“搬床?” 农村人说话不讲究,一个男人开玩笑说:“这不勛子回来了?人家两口子晚上要办事,晓婷睡一个屋怎么办?当然要把晓婷的床搬走!” “哈哈哈哈!”大家都发出会意的笑声。 卢清悠脸色一僵,看了霍南勛一眼。 他背对著她,没出声,也没反驳。 眼里闪过强烈的阴暗嫉恨,卢清悠转身回了屋。 男人们只当她脸皮薄,也没多想。 夏红缨却把卢清悠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再次涌出之前那种不舒服。 她不是不经事的小姑娘了,知道那种神色代表了什么。 难道卢清悠对霍南勛…… 她皱眉看向霍南勛,天热,他只穿了个背心,露出古铜色的发达且漂亮的肌肉,更显肩宽腰窄,强壮硬朗,充满著致命的男性魅力。 霍南勛像是觉察到什么,突然回头。 四目相接,他的眼神从她身上游走了一遍,嘴角噙著一丝笑意,莫名有些坏。 那是什么眼神! 夏红缨一下子红了脸,拎著猪草去后院淘洗…… 晓婷还真带著燕燕一起睡。 入夜以后,夏红缨洗了个澡。 特地用香皂洗了两遍,全身都香喷喷的。 她又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她身体素质好,而且会调养自己,生孩子並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 她的皮肤天生白皙,连个毛孔都看不见; 她的腰肢还是很细,並无一丝赘肉; 倒是……该丰满的地方,比生孩子以前更丰满了。 她抿了抿唇,特地翻出箱底唯一的一条金项炼戴上,对著镜子一照,白生生的胸口上一只金灿灿的小蝴蝶,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霍南勛还在洗漱,夏红缨先上了床,躺在最里头。 黄色的电灯光透过蚊帐,营造出一种近似浪漫的光晕。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將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漂亮的项炼和锁骨,將头髮捋顺,闭上眼睛装睡。 耳朵里却听著霍南勛的动静,洗澡、刮鬍子,走过来,床外侧陷了下去,一股充满侵略性的男人阳刚之气侵袭而来。 夏红缨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然而,並未等来进一步的动作。 蚊帐內,气压越来越低。 夏红缨睁开眼睛,看到霍南勛在看著她……胸口的项炼,脸色沉如寒冰。 “怎么了?”夏红缨不解地问。 “项炼哪来的?”霍南勛问。 “我哥哥给我买的,这我唯一的一条金项炼。”夏红缨摸著项炼上的蝴蝶坠子,有些羞涩地问他,“好看吗?” 霍南勛没回答,却是转头拉熄了电灯,躺下。 许久没有动静。 昨晚还动手动脚,今天晓婷和燕燕都不在,他……他什么意思? 她还特地为他戴上了从没戴过的金项炼! 夏红缨又羞又气,越来越难受,驀然转身,背对著他。 一时心里转过许多念头。 四年了,他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他是不是接触了像卢清悠那样的城里人,看不上她了? 还有,卢清悠看他的眼神……他该不会跟卢清悠有一腿吧? “睡了吗?”突然,霍南勛出声。 夏红缨眨了眨毫无困意的眼睛:“嗯。” 霍南勛:“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夏红缨转身看向他,关灯以后,他整个人沉入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真切。 “你……”夏红缨出声。 霍南勛:“什么?” 夏红缨:“卢清悠说,你受伤跟她认识的?你是怎么受伤的?严重吗?” 霍南勛:“当兵的,有各种训练,伤筋动骨很正常,没事。” 夏红缨:“我看小光跟你挺亲的。” 霍南勛:“嗯。霍磊结婚以后,经常请我去他家吃饭,改善伙食。一来二去,自然就熟了。” 夏红缨:“卢医生跟霍磊感情好吗?” 霍南勛:“挺好的,不好她也不能来这里。怎么突然这么问?” 夏红缨说:“隨便问问,没什么。睡觉吧。” 她又转过身去,等了一会,依然没什么动静,心里失望又有些难受,闭上眼睛睡觉。 第12章 嫂子 第二天,霍刚和他爸打好了给卢清悠做洗衣台需要的石头,一大早趁著太阳没出来尚不那么热,叫了霍南勛、王德华两人过去抬石板。 要铺地面、做洗衣台,得抬二十来块石板,来迴路程不近,霍刚父子、霍南勛和王德华四人一趟趟抬著,快到十点还没抬完。 这个点的阳光非常炙人了,每个人都汗如雨下。 王德华热极了,喊道:“嫂子!嫂子!” “欸!” “来了!” 夏红缨和卢清悠两个嫂子同时答应,出现在门口。 夏红缨捆著围裙,穿著自己做的布鞋,在打扫灶台,围裙和衣袖上都沾了些黑灰。 卢清悠则穿著泡泡袖裙子和带跟的凉鞋,看著亭亭玉立,浑身白得发光一般。 看到夏红缨的穿著,卢清悠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笑意,问:“德华,你叫哪个嫂子?” 王德华:“我喊红缨嫂子!红缨嫂子,给我们煮点绿豆汤唄?热死了!” 他往年来帮夏红缨收秋稻,夏红缨给他煮过绿豆汤,入口清凉爽口,暑意全消,肠胃还很舒服,他一到夏天就念念不忘。 其实他没告诉別人,他之所以乐意每年来帮夏红缨干活,一半因为霍南勛兄妹,一个是哥们,一个是他喜欢的女孩;还有一半,就是馋夏红缨做的好吃的。 夏红缨应道:“好。太阳越升越高了,你们等下午天阴了再继续,別中暑了!” 王德华:“还剩最后几块了!索性一下子抬完!嫂子,要用井水镇凉哦!” “知道啦!”夏红缨笑著应了。 绿豆汤镇好了,夏红缨用了个大茶壶装好,拿著几个碗,拎著去了隔壁。 进门没看到人,听到后头有动静,她估计人都在后面干活,於是往后厨走去。 这边房子格局都差不多,前堂后厨。 家里只有一间房的,就只能把床摆在堂屋里。 家里有不止一间房的,其他房间再用作臥室。 唐婶子家有两间房,旁边两间做臥室,正屋是猪肝色红漆双门的大堂屋,里头摆著桌椅板凳,供著佛龕,比夏红缨那间小屋宽敞多了。 只是屋里乱七八糟堆放著各种农具、大小扫把、木桶、柴火等等,显得颇为杂乱。 后厨的门敞著,夏红缨一眼看到霍刚在铺地板,霍南勛拿著锄头在挖排水沟。 王德华和霍刚他爸霍三叔没在,应该还在抬石头回来的路上。 “勛哥。”夏红缨正准备打招呼,突然,卢清悠出声叫道。 霍南勛停下动作看向她:“嗯?” 卢清悠:“我一直很好奇,像你和嫂子这样通过媒人介绍结婚,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什么感觉?” 霍南勛却没回答,端起水来喝了一口,又拿出一包烟来,丟给了霍刚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我这么问吧!你们之间,有爱情吗?”卢清悠追问。 夏红缨提著茶壶的手不自觉捏紧,没动没出声,也很想听听霍南勛的答案。 霍南勛站在逼仄的后檐一隅,显得更加越发挺拔高壮,天太热,他上半身只穿著一件红背心,光著膀子在干活,汗滴流过精壮的肌肉,手臂上的青筋充满著力量感。 他抽菸的样子很爷们很帅,伴隨著吸菸的动作,眉头皱成了“川”字,似在吞咽什么极为苦涩的东西。 卢清悠瞥了一眼夏红缨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用撒娇的语气说:“勛哥,我只是好奇,你就告诉我嘛~” 然而霍南勛却看到夏红缨了,偏头看向她。 夏红缨走出去,说:“我煮了一壶绿豆汤,用井水镇凉了,你们都喝点,可以清热解毒。” 卢清悠面露尷尬之色,说:“嫂子,谢谢你啊!” 夏红缨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嫂子!”卢清悠叫住她。 夏红缨:“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卢清悠:“今天中午我招待大家吃饭!你和燕燕也一起来吧!” 夏红缨:“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就不过来了。” 卢清悠:“昨天晚上,妈还跟我说,你过去帮了我妈很多忙,让我好好感谢你呢!嫂子要是不赏脸过来,我这心里会一直过意不去的!” 她这会,盛情相邀的表情非常真诚。 夏红缨推辞不过,乾脆就不推辞了:“行吧,那就辛苦弟妹了。” “不辛苦!”卢清悠笑道,“那嫂子等会过来!” 夏红缨点头,回家继去了。 卢清悠回头,看到霍南勛在喝绿豆汤。 而且,喝了一碗又一碗,一口气喝了三碗。 她皱了皱眉,问:“勛哥渴了是不是?我再给你倒杯水!” 霍南勛浑身舒泰透凉,说:“不用,绿豆汤很好。” …… 夏红缨回到家,却没心情再打扫灶台,坐在灶边小板凳上发呆。 她在想,刚刚卢清悠问,“你们之间,有爱情吗?” 霍南勛那苦涩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跟他相亲的那天。 街道上开小卖铺的张婶子给他们做的媒,那天张婶子约了双方见面,夏红缨和妈妈一起过去的,到那里,她就一眼看到了霍南勛。 那时候的他,比现在看著要青涩一些,气势也不像现在这么凌厉而深不可测,当时他就站在小卖铺前那棵大梧桐下面,青翠的树冠下,高大挺拔,俊美帅气的霍南勛,一下子入了夏红缨的眼。 大约是因为自身长得好的缘故,夏红缨眼界挺高的,那是她十八岁的生命里,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感觉。 只觉得心慌心跳,不敢多看,躲在她妈身后不敢出来。 张婶子把她们母女两个拉进屋里,说了霍南勛的基本情况,问她们感觉怎么样?愿不愿意? 她妈也是一眼相中霍南勛的,但是她主要看夏红缨自己。 夏红缨红著脸,点了头。 从张婶子的小卖铺出去的时候,她跟霍南勛对视了一眼,然后脸一下子通红,跟被狗撵似地跑了。 再后来霍家那边提出直接结婚,因为霍南勛正在当兵,没时间慢慢相处,她鬼迷了心窍般就答应了…… 所以,她其实是因为看上霍南勛,喜欢他,才嫁给他的。 她一直以为,霍南勛也跟她一样。 可他刚刚那似乎吞咽了满腹的苦涩的表情…… 还有昨晚,四年没见的夫妻单独躺在床上,他却不碰她? 大热的天,夏红缨却觉得一阵阵发冷。 第13章 你肯定能教好他 十一点刚过,她带著燕燕去了唐婶子家。 还没到饭点,她是过去帮忙的。 到了后厨,她先去看了眼施工进度。 霍刚他们的活基本上干完了,用青石铺了,挖了排水沟,还比她家的多了个洗衣台。 地方也比她那边要大些。本来,后屋檐只有不到两尺宽,加上檐沟,顶多三尺。他们这小后院,却延伸出去有三、四米。 夏红缨家和唐婶子家虽然相邻,但却正好是合院拐弯处,夏红缨家的屋后头,和唐婶子家的屋后头,朝向是不同的。 夏红缨家后头是竹林,她利用的是竹林闪出来的一块儿空地。 但唐婶子家后面却是一块斜坡地,且不是唐婶子家的,是后头院子二大爷家的。 他们这是把二大爷家的地给挖了两三米长宽,铺了石头变成了院子。 “这后头,是二大爷家的地!”夏红缨怀疑地问,“你们给他挖了,有跟他打招呼吗?” 二大爷向来小气。 之前,她的南瓜藤爬到他们地里,他们都要找夏红缨理论。 夏红缨给了他们两个南瓜,又把南瓜藤扯回自己地里,他们这才作罢。 夏红缨有些担心,如果没有事先跟他们说,怕是会產生纠纷。 “不用你操心!”霍刚突然来了一句,“我会跟跟我爷说的!” 霍刚是二大爷的亲孙子,而且霍刚他爸霍三叔也在,想必他们能做这个主,夏红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卢清悠也是个能干的,夏红缨和唐婶子给她打下手,她做了一大桌子菜。 等饭好了,他们的活也干完了,轮流洗手洗脸擦汗,去前头堂屋准备吃饭。 燕燕有些害怕霍小光,一靠近他,就躲在夏红缨身后。 霍小光则得意洋洋的,偷眼看向霍南勛,见他没注意这边,就冲燕燕做出个吐口水的动作。 夏红缨將他的动作尽收眼底,脸色沉了沉:“小光,你这冲人吐口水的动作,非常不礼貌,阿姨希望你以后別这样了。” 霍小光被人揭穿,恨恨瞪向她:“我没有!” 见霍南勛看过来,他反而倒打一耙告起状来:“霍伯伯,我没有!她冤枉我!” “咦?这城里孩子,不但会撒谎,还会告黑状哩!”却是霍三叔咧嘴逗他说,“我们都看到了呢!哈哈哈哈!” 看到的不止霍三叔,唐婶子也说:“小光,以后可不许那样了啊!” 霍小光傻眼了。 “小光!”卢清悠端著饭出来,打了霍小光屁股一下,然后一脸诚恳地向夏红缨道歉,“嫂子,昨天小光和燕燕的事情,我跟你道歉!小光以前一直是我妈带的,老人宠孩子,他被我妈宠得像个小霸王似的!如果真是他欺负了燕燕,你別往心里去啊!” 夏红缨回答:“怎么会?他才多大啊!以后跟著你,你肯定能教好他。” 什么叫“你肯定能教好他”? 意思是他现在不好吗? 卢清悠的表情一下子有些僵硬,但很快掩饰过去,转身回了灶房。 农村吃饭坐席有讲究。 面对著门方向的是上席,由辈份最高的客人坐,其他三面没有差別。 还有就是,喝酒的男人坐一块,方便推杯换盏。 霍南勛让霍三叔和霍刚父子坐了上席,自己挨著霍刚,坐在右席。 “霍伯伯,我要跟你一起坐!”霍小光还太小,看不出刚刚他妈的尷尬,只管黏著霍南勛。 霍三叔见状打趣他说:“你要挨著你霍伯伯坐,得喝酒!” 霍小光咧嘴摇头:“不要!不好喝!” 卢清悠再次出来,拿了两瓶白酒出来,自然而然地递给霍南勛。 霍南勛接过,开盖给大家倒酒。 “妈妈!你坐这里!”霍小光拉卢清悠坐在自己的另一侧。 孩子行为,也没人多想。而且在农村人眼里,一口吃的是最重要的,大家都饿了,桌上菜色丰富,都拿著筷子准备吃。 这时,最后一个擦洗完的王德华过来了。 “德华,快坐吧!”卢清悠热情招呼他,“辛苦你了!” 王德华打量了一下座位。 一桌四面,上席坐著霍刚父子; 左席坐著夏红缨母女; 右席坐著霍南勛、霍小光、卢清悠三人; 还有一面,是唐婶子自己。 他要入座,肯定不能跟霍刚父子去挤上席。 桌子不大,他们两个敞开腿一坐,他想挤都没地方。 他也不能跑到夏红缨一个年轻小媳妇身边去挤,他只能往唐婶子身边去坐。 那样的话,霍刚父子、霍南勛倒是在一块,把他一个人闪老远,弄女人堆里坐著了。 这席上的座位都是主人家安排,霍磊不在了,他也不好意思跟孤儿寡母地计较,遂从兄弟身上开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勛哥,你怎么坐那去了?你该跟红缨嫂子和燕燕坐一块啊!” 他这一说,本来没人注意到的事,大家都注意到了,且越看越觉得不对味儿。 霍南勛没跟自己老婆孩子一起坐,却在小寡妇母子身边坐,怎么看怎么彆扭。 但是大家都晓得是霍小光的原因,所以没人会往別的方向去想。 霍三叔看出德华的尷尬了,挥挥手指挥道:“磊子媳妇儿,你带著小光坐你妈旁边去,让德华跟勛子坐一起,我们爷几个喝点酒!” 卢清悠“欸”了一声,看了霍南勛一眼,有些不情愿地起身,要带小光去唐婶子身边坐。 霍小光却扯著霍南勛的胳膊不放:“不要不要!我要挨著霍伯伯坐!” “行那小光就坐这吧。说好的,要喝酒哈!”霍三叔说。 这样的话,就成了王德华、霍南勛、霍小光坐一条板凳,卢清悠去唐婶子身边。 岂料,霍小光又拉著卢清悠不放:“妈妈別走!我也要挨著妈妈坐!” “这孩子!”唐婶子无奈摇头,让卢清悠在自己右手边坐了,让她隔著桌角挨著霍小光,说:“你看,妈妈不是在你旁边吗?” “我要刚刚那样坐!妈妈和霍伯伯都跟我坐一条板凳!”霍小光一手扯著霍南勛的衣服,一手拉著卢清悠的手。 霍三叔皱了皱眉,这孩子太闹腾了,怪烦人的。 还是燕燕乖,安安静静地坐在席上,睁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著他们,看得人心生喜爱。 第14章 没有那种万一 这个时代的人都很保守,尤其是老一辈人,刚刚没注意到,这会注意到了,无论霍小光怎么闹,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王德华见他似乎想哭,给他夹了一块肉,说:“小光啊!赶紧吃饭吧!好好吃饭,才能长到你霍伯伯这么高,要不然啊!会变成小矮子的!” 霍小光被嚇到了:“啊?真的吗?” 王德华:“真的!” “是真的!”霍三叔也说,他飢肠轆轆地举起筷子:“你看,你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还摆得这么漂亮!赶紧吃饭吧!多吃饭才能长个!” 霍小光这才不闹了。 “嫂子真能干,做了这么大一桌子菜,还摆得这么精致!”霍刚开口说,“我以前听人说,城里姑娘都不会做饭,都去馆子里吃!看样子是假的!” 卢清悠笑道:“当然是假的!谁家能顿顿下馆子?我做姑娘的时候,的確不怎么会做饭,不过结婚了,要照顾霍磊和小光,得学啊!” 她其实是为了霍南勛学的厨艺。 为了经常请他来家吃饭。 还有,以送卤货、咸菜等名义,去找他。 霍刚吃了几筷子,又说:“嗯……味道很好!” 卢清悠笑问:“跟你红缨嫂子比,怎么样?” 霍刚瞥了夏红缨一眼:“我没吃过她做的饭,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卢清悠面露笑意,又问:“德华吃过红缨嫂子的菜吧?你刚刚还请嫂子煮绿豆汤呢!” “当然吃过!”王德华说:“每年都能吃上好几回呢——其实我们大家都吃过!昨晚上的酒席,被吃得精光的那几碗,就是红缨嫂子做的!” 唐婶子点头:“红缨做的饭菜,味道是一等一的好!” “对!”王德华说,“我最馋红缨嫂子做的菜,虽然佐料不如清悠嫂子的放得多,偏清淡,但是特別香!吃了肠胃还舒服!” 卢清悠脸色淡了淡,接著又笑问霍南勛:“那勛哥呢?你喜欢我做的菜,还是嫂子的?” 霍南勛:“你们做菜都好吃,你的更精致。” 说著,他看向夏红缨。 夏红缨一直没看他,这会脸色更淡了些。 霍南勛又说:“不过,我个人更习惯红缨的味道。” 夏红缨总算抬眼瞥了他一眼,霍南勛刚想冲她笑一下,她却又移开了视线,看起来非常冷淡。 霍南勛那丝笑意凝固在嘴角。 “嫂子可不仅仅是做菜好吃,她还懂中医!家里收拾得又乾净,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我妈经常说,勛哥娶了红缨,太有福气了!”王德华的讚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而且特別真诚。 卢清悠的笑容消失了一阵,隨意又扬起笑脸问夏红缨:“嫂子,我看德华快羡慕死勛哥了!你有不有妹妹?乾脆介绍给他吧!” 夏红缨看向王德华:“娘家没有妹妹,婆家有一个,你要不要?” 王德华有些憨厚地摸著后脑勺,笑得嘴都快裂开了。 “嫂子,你还会中医啊?”卢清悠又问夏红缨。 夏红缨说:“谈不上会,就是祖上留下一些扯药草治常见病的方法,学了些。” 卢清悠:“我一直对中医很感兴趣,可惜当初学的是西医。嫂子,你能教教我吗?” 夏红缨连连摆手:“我就是会些民间土方,哪里敢教你一个医科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卢清悠:“嫂子你有所不知!西医跟中医有很大的不同!我虽上过医科大学,对中医却是一窍不通的!嫂子你教教我吧!” 夏红缨家的笔记是不外传的。 但是,这话不好说,显得太狂妄又太见外。 於是她问:“你还要上班吧?医院里头天天那么多人,到时候一定会很忙,你肯定抽不出时间来。” 卢清悠还打算说话,霍南勛突然发声:“清悠,明天我要去301报导,你要去医院吗?去的话我顺道带你去。” 卢清悠眼前一亮:“去!我的丧葬假期虽然还有半个月,但是新来乍到,明天先提前去报个道,是应该的。” 霍南勛点头,又跟夏红缨说:“红缨,你也一起去吧,把你和燕燕的户口迁过去。” 这话一出,大家都用羡慕的眼神看向夏红缨。 这个年代,非农户口是一种荣耀,是农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钱都买不到。 夏红缨想了想,问他:“我要是把户口转过去,我也能做301的工人吗?” 霍南勛:“不能。” “如果不转的话,会影响燕燕上301幼儿园和小学吗?” 霍南勛:“不会。” “那我们母女两的户口,还是先不转了吧。”夏红缨说。 霍南勛神色一沉:“为什么?” 唐婶子也问:“红缨!工人户口多难得啊!你为什么不转?” 夏红缨:“我要是转了户口就能成为正式工人,能拿工资,我肯定转!这不不成吗?转了户口,我和燕燕就没有地了,没有地,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霍三叔说:“哎哟!勛子这么出息,你还愁没得吃喝?以后你就跟城里人一样了,想吃什么钱买就行了,还可以吃301食堂,连饭都不用做了!多好啊!” 唐婶子点头:“红缨,这些年你过得太苦了!一个人带个孩子,种三个人的地。转了户口,你就不用在地里刨食了,以后就跟著勛子享福吧!” 夏红缨摇头:“有自己的地,就等於有了一份保障。怎么能隨便放弃?万一……我只是说万一哈!勛子这边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我们三个人都没地了,喝西北风吗?” 还有一种可能她没说出口,万一,霍南勛看上了別人要跟她离婚,她又怎么办? 大家一听,倒也是那么个理儿。 转成城镇户口,听著高大上,仿佛是农村人高攀不起的存在。 但是,它具体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却也没人说得上来。 倒是农村户口,只要踏实肯干,怎么著也饿不著。 “没有那种万一。”霍南勛突然说了一句。 夏红缨心思单纯,但也倔强,说:“不管怎么说,我不会迁户口的。燕燕的最好也先別迁,那样家里就多一个人的地。我不怕干活苦,我只怕没有活干。” 霍南勛没再说话了,但能看出来,神色微沉。 卢清悠嘴角弯了弯,心情很好地招呼大家:“辛苦你们各位了!三叔,刚子,来,多吃点……” …… 第15章 例如,土地。 回到自己家,霍南勛跟她说:“红缨,我入职三零一厂,是国家正式职工,不是临时工,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工作不会有问题。” 夏红缨:“就算你的工作稳定,那我呢?我总不能成天閒著什么都不干。” 霍南勛:“单位会分宿舍,到时候我们三个搬去宿舍那边住。你负责做饭、家务、接送燕燕上幼儿园。如果你想工作,我到时候看看,帮你找机会。” 顿了顿,他又说:“我的工作会很忙,可能没有太多时间帮你干农活。我不想让你再这么辛苦,同时我也是为了燕燕,她住301宿舍的话,每天上学可以少走很多路。” 夏红缨不是不心动。 转为城镇户口,不用干农活,过城里人一样的生活,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而且,从家到301幼儿园,走路得一个多钟头。 如果家里没活,她能抽身住到301宿舍去,那就非常近便了。 但是,想到上午卢清悠问他“你们之间,有爱情吗?”,他当时那苦涩的表情……夏红缨抠著自己的掌心,还是摇摇头。 “你还有什么顾虑?”霍南勛问她。 夏红缨沉默片刻,看向他:“我们结婚以后,你就在家呆了半个月,也……也没什么感情。万一我们离婚呢?我都没工作,拿什么养活自己和燕燕?” “离婚?”霍南勛眼睛微眯,陡然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你想跟我离婚?” 夏红缨:“不是我想跟你离婚!我就是说,万一以后——” “没有那种万一。”霍南勛打断她。 夏红缨说:“霍南勛,並非我不信任你,而是……我对你,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不知道你受伤,不知道你立功,甚至不知道你隶属哪支部队!你现在是工人了,我是农民,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以后……” 对她来说,迁户口就像一场豪赌。 赌的是霍南勛永远对她不离不弃。 但是她完全没有把握认为自己能赌贏。 霍南勛眼神黑沉:“我不跟你说,是因为部队纪律,不能说。” “我知道,我也没怪你!”夏红缨说,“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迁户口。 霍南勛看著她良久,点点头,语气淡淡地说:“那就暂时不迁吧!” 夏红缨能看出他的失望。 但是,她不后悔。 若是刚结婚的她,一定会高高兴兴地迁户口。 但这几年下来,她变得很清醒、很现实。 指望別人不如指望自己。 只有握在手里真正属於她的东西,才是她的依靠。 例如,土地。 下午霍南勛去村里老书记那边办迁户手续,老书记留他在那边吃了饭。 这天晚上,霍晓婷还说要带燕燕睡,夏红缨没答应,在后院搭了凉床,掛了蚊帐,和燕燕在外头睡了。 霍南勛出去看了一眼,那凉床倒是能容下三个人,但是她们母女睡在正中间,两边的空隙都不够他躺的,他转身进去了。 …… 第二天,霍南勛要去301报导。 临出发前,夏红缨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霍南勛:“不知道,得看情况。” 夏红缨点点头,递给他一把钥匙:“这是家门钥匙。如果你回来我不在家,你就——” “你不在家在哪里?”霍南勛却突然打断她,语气有些凶。 夏红缨正要说话,外头响起卢清悠的喊声:“勛哥!好了没?该走了!” 霍南勛闻言,伸手接过钥匙,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夏红缨跟著出去,看到卢清悠牵著霍小光的手等在她家门前,卢清悠穿著身红底白圆点的裙子,戴著漂亮的遮阳帽,霍小光穿著身背带裤,母子两个打扮得像画报上的明星。 见了霍南勛,卢清悠笑面如地说:“我打算报导以后,带小光去买两双鞋,他的脚又长长了,鞋子有些顶脚了。” 霍南勛说:“天热,路又远,没必要带他一起,按鞋码买就是了。” “不嘛不嘛!我要一起去!”霍小光跑过来拉住霍南勛的手撒娇,“霍伯伯,我也要去!” 霍南勛说:“你妈妈可背不动你,来回得自己走。” “我自己走!”霍小光举著拳头说:“我是男子汉!不要妈妈背!” 霍南勛:“那就走吧。” 卢清悠回头,笑著跟夏红缨说:“嫂子,我们走啦!回见!” 夏红缨:“你也今天去报导?不是说,还有半个月的丧葬假吗?” 昨天席上她就想问。 “我人毕竟已经来了嘛!”卢清悠说:“理应先去跟医院领导打声招呼。不过我新来乍到不认识路,正好勛哥今天去报导,让勛哥带我认认路!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走啦嫂子!” 夏红缨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 霍南勛牵著霍小光在前,卢清悠在后,三人走在一起的背影,像极了一家三口。 夏红缨心里再次不舒服起来。 乡里头谁不知道301医院? 唐婶子也知道啊! 她就非得跟霍南勛一起去吗? 孤男寡女的,也不怕人说閒话。 而且,霍磊新丧,刚刚下葬不满三天,她涂脂抹粉打扮得这么鲜艷,还笑得那般开心,总让人觉得非常怪异。 …… 下午三点,村里大喇叭下通知,让每家出一个人,去公社大院开会。 夏红缨就带著燕燕去了。 村里人见了她,都跟她搭话,说霍南勛如今出息了之类的。 甚至连开会坐的位置,也在几个婶子的拉扯按坐下,比以前靠前许多,跟大嫂平起平坐了。 作为村长的老婆,大嫂以前开会都坐在靠前最中间,被一群妇女围著。 而夏红缨则每次都坐在靠后的位置,被挤在人堆里扒拉不著的那种角落。 看大家都围著夏红缨,大嫂撇了撇嘴,满脸不痛快。 老支书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开会就一件事。 十几年前,乡里统一规划,栽种了几百亩的茶园,其中,他们村也有五十多亩,就位於村子后头最高的两座山上。 土地下户的时候,茶园不好分也没人愿意要,就还一直归属集体。 三年以来,那茶园处於没人管的状態,杂草丛生。 现在乡里面下了通知,各村要將茶园承包下去。 霍家村的五十亩茶园,有愿意承包的,先交一千五百元承包费,三年以后,还要每年往村里交一千块。 这话一出,村民顿时炸了锅,纷纷说一次性交一千五百块的承包费?怎么不去抢! 这年头,谁家能拿出一千五百块那么多? 更何况,这几年搞自由经济,国家不再收他们的茶叶,他们得自己找销路。 他们都是农民,能上哪找销路去? 村支书假模假样地动员了一番,没有一个有意愿的,他就宣布散会,让大家回去了。 夏红缨却留了下来,跟老支书说:“我们柏树乡的茶园,基本上分布在我娘家那边。我爸爸就是技术员,我从小在茶园长大。老支书,我想承包咱们村的茶园!” 老支书皱著眉头暗示她:“红缨啊!其实,这乡里下的通知,我通知下去了,也就算完成任务了。你明白吗?” 夏红缨不明白:“啊?什么意思呀?” 第16章 纠纷 老支书索性跟她说明白:“茶园的茶叶根本卖不出去,承包了多半是要亏的!这也不是一两百块,你要真承包了,一千五的投入还是小头,这后头管理茶园、採茶、炒茶这些都得僱人,是个无底洞呀!” 夏红缨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也许能卖出去呢?我想试试。” 老支书摇了摇头说:“你要真承包了,我跟乡里也好交代。但是我劝你还是要跟勛子好好商量商量,如果他也同意,你就让他带好身份证来找我,交钱签承包合同。” 夏红缨:“嗯!谢谢老支书。” …… 出了公社院子,她就看到大嫂吴莲英侧著耳朵在偷听。 见她出来,吴莲英端著一张虚偽的笑脸问:“怎么?你想承包茶园?” 夏红缨:“嗯。” 吴莲英满眼试探:“可是要一次性交一千五呢!你有那么多钱?” 夏红缨:“就以前一点点攒了点钱,还有些不够,要不大嫂借点儿给我?” 吴莲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翻了个白眼高声说:“我哪来的钱呀!” 夏红缨:“二百块钱肯定有吧?可以借二百给我吗?” “別说二百了!家里连二十都凑不齐!还得留著平时打个酱油买瓶醋之类的家用呢!”吴莲英语气刻薄起来:“你没钱承包什么茶园?打肿脸充胖子!” 夏红缨不回嘴,只说:“那我再想想別的办法吧。” 其实夏红缨攒的钱够一千五了,但是她太了解吴莲英了,知道她手里有钱,一定会成天来借。 关键借了从来不会想著还。 她这么说,就为了防止她来借钱。 妯娌两个一起回了霍家院子,还没进院,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是二大爷?又吵什么呢?!”吴莲英满眼八卦,一个箭步衝进去。 夏红缨也跟著进院,果然是后头院子的二大爷,正把唐婶子和卢清悠堵在院子里,愤怒地咆哮。 卢清悠?他们回来了? 夏红缨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家,房门却还锁著。 今早上她给了霍南勛钥匙,门怎么还锁著? 她环顾一周,院里几户人,但凡在家的都出来了,看热闹的看热闹,劝架的劝架,夏红缨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霍南勛。 问了一下霍晓婷,原来他还没回来,卢清悠是带著霍小光自己回来的。 在心里压了一天的难受,莫名好受了些,夏红缨往二大爷那边看过去。 他脸红脖子粗地吼著:“……我的地,你们说占就占了?你城里来的了不起啊?就能占我家的地打洗衣台啊?你们今天必须要给我赔钱!” 卢清悠脸色很难堪,霍小光恶狠狠地盯著二大爷,唐婶子满脸息事寧人的表情,软声软气地劝:“二叔,都是乡里乡亲,咱们有话好好说……” 最气的莫过於霍刚,在旁边急坏了:“爷!是我和爸做的主!你別怪人家清悠嫂子!你讲点道理行不行,別在人家面前丟人现眼——” “啪!”地一巴掌,二大爷那急脾气,直接甩了霍刚一巴掌:“小兔崽子!你有什么资格做你爷的主了?毛还没长全呢!” “你打!你再打!这件事就是我做的主!你有什么气就冲我来!”霍刚脸红脖子粗地吼:“磊子刚刚牺牲,你怎么好意思上门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我跟你说不著。”二大爷直接跟卢清悠说:“磊子是不幸,但也没有哪条王法规定了,谁家死了人,就能占別人家地!你是城里来的,想必懂道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卢清悠抿了抿嘴,用关切的眼神看了霍刚一眼,温温柔柔地问:“二大爷,您別急。您要多少钱?我赔就是!” 二大爷:“你总共占了我六平米的地,就按照一平米十块,以后,每年赔我六十块吧!” “什么!六十块!还每年六十?”卢清悠惊呼,她的一个月工资都不到六十! “他二叔,你这钱要得也太黑了!”农村人实诚,有一说一,当即有人就说:“你那地里有金子还是怎的?” “我打算往地里种人参种鹿茸!”二大爷阴阳怪气地说:“那可值钱著呢!我只要六十算少的!你管得著吗?” 他懟了一句,又跟卢清悠说:“你今天必须赔给我六十!要不就把地给我恢復原状!” 卢清悠就没那么温柔了,態度强硬了起来:“二大爷,占了您家的地,的確是我不对。赔六十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只能赔这一次,而不是每年都赔!” 二大爷:“想得美!我家的地每年都能种人参,你当然要每年赔我钱!” 卢清悠气急,说:“那等勛哥回来吧!看他怎么说!” “勛子?”二大爷看了一眼人群里的夏红缨,“这事儿是勛子牵头弄的是吧?那让他赔也行!红缨,这霍磊家的不给钱,就只能你们给了!” 夏红缨说:“二大爷,占了您的地,卢医生的確该给您些赔偿。但是,六十块也太多了,要不这样,从唐婶子的地里拿出一块同样大小的给您?” 二大爷:“我才不要他家的地!他家的地哪有我家的好啊!” 夏红缨:“……我看往年,后面的斜坡地,你们也就种一季小麦,一季玉米,要不,每年赔给您一升子(称量粮食的工具)小麦,一升子玉米?” 大家都点头,觉得很合理。 就那巴掌大的地方,根本收不了一升子粮食。 但这两样加起来,卖不到三块钱,二大爷如何能同意?继续吵吵个没完。 唐婶子让人去叫了老支书过来,请他评理。 老支书也说夏红缨的赔偿方案很合理,但是二大爷就是不同意,非要每年六十。 老支书生气地说:“你这不是讹人吗?你这是见磊子没了,故意欺负人?我第一个不答应!” “是啊!二大爷,霍磊的爷爷是你兄弟,你们还是三代以內的近亲呢!你这有点过份了!” “爷!占那点地方是我和我爸都同意的!”霍刚扯著大嗓门喊,“你能不能別为难人家孤儿寡母了!你要钱,我赔你钱行了吧!” 第17章 夏红缨解决爭端 村民们都说二大爷过分,连自己孙子都冲他嚷嚷,二大爷急眼了,就指著夏红缨说:“这件事,都是勛子牵头乾的!既然找她们要钱是欺负孤儿寡母,那我就找你们要钱!六十块一年,一分都不能少!拿来!” 夏红缨深呼吸,说:“二大爷,要照你这么说,你每年怕是要赔给我600块才行! 二大爷大眼一瞪:“什么!” 夏红缨:“黑竹坡,你年年借著铲草挖我家地,这些年都挖下去多少了?要照你这一平米10块钱的赔法,你每年至少要赔给我600块才行!” 在黑竹坡,夏红缨家有块地跟二大爷家的挨著。 夏红缨家的地地势高,二大爷家的地势低,中间大概有一米的落差,他就老以铲草的名义挖她的地。 夏红缨说了好几回,他依然我行我素。 二大爷打死不承认:“我什么时候挖你家地了?你有什么证据?” 夏红缨:“证据就在老支书那里!他那记载著每家每户土地的分界线!我们两家土地的分界线就是那棵老松树,可是你现在让大家去看看?起码已经偏离老松树一米多了。” 他们那两块地,分界线很长,足有五六十米,被他挖掉一米宽,加起来就有五六十平! 大家都知道,分地的时候,老支书是拿著本子挨家挨户记好分界线的,就怕以后发生什么纠纷。 二大爷多少有些心虚,说:“我那就是铲草!跟他们这故意占我地的性质能一样?” 夏红缨:“那草又没长在你家地里!它是长在垂直的坡坎上的,碍著你什么事儿了呢?你这么一年一年的挖下去,早晚我家的地得全归你!” 她转身跟老支书说:“以前我觉得,叫人一声二大爷,人家就是长辈,我做小辈的让一让,不计较那么多就算了!但是今天二大爷非得算细帐,那咱们就仔细算一算吧!劳烦老支书和大哥,拿著测量工具到黑竹坡,我们一起去量一量,他挖掉我家多少地!” “就是!他也挖我家地!到我家那边也量一量吧!”有跟二大爷家地相邻的其他人家也说。 老支书看向二大爷:“怎么样?走吧!去量量?” 二大爷怂了,说:“算了!算了吧!算我倒霉!”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也不说要赔偿了,怕人家也跟他要赔偿。 按这个赔偿方法,他得把裤衩子都赔没了! 但他一口气儿实在不顺,转头一巴掌拍在霍刚后脑勺上:“都是因为你这兔崽子!给我惹什么祸?拿老子的地给別人献殷勤?” 霍刚面红耳赤:“爷!当时爸也在!你就光打我!” 大家都笑起来。 “二大爷,谢谢您的宽宏大量。”卢清悠走到二大爷面前,满脸诚恳地说:“这事不怪刚子兄弟,要怪就怪我!其实昨天,红缨嫂子就跟我们说过,动了您家的地,最好跟您说一声。我就想著,二大爷肯定不能像红缨嫂子说的那样小气,加上刚子和三叔都在,我就没过去跟您说,是我做的不妥当!” 她道歉的模样很诚恳,责任也大包大揽过去。 但这话里面夹带著一个意思:夏红缨说二大爷小气。 二大爷虽然六十多岁了,但人精著呢,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即就往夏红缨这边看过来,眼神又凶又恶。 夏红缨做人做事,要脸面、有分寸,但她骨子里並不是个怕事的。 她当即直接叫住卢清悠:“卢医生,我昨天的確叫你们先徵求二大爷的意见。我是觉得,动人家的地,跟人家说一声,天经地义!虽然三叔和霍刚是他的儿孙,但也不能隨便替二大爷做主。怎么到了你嘴里,成了我说二大爷小气了?” 卢清悠没想到她居然这样直接,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昨天夏红缨的確没提到“小气”两个字,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她也不能否认,只好陪著笑脸说:“那可能是我误会你的意思了,对不起啊,嫂子。我就是一时嘴快,我没有別的意思。” 夏红缨:“我也是嘴快,没有別的意思。把话说清楚,別有什么误会就好。” 卢清悠勉强笑了笑。 二大爷这事总算翻篇了,看热闹的也陆续进屋,老支书等人也准备回去了,岂料这时,黄菜突然大喊一声:“老支书!” 老支书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 黄菜三步並作两步跑过去问:“夏红缨要拿1500块承包茶园,是真的吗?” 夏红缨看了吴莲英一眼,她转过头去,假装不看她。 老支书说:“我跟红缨说了,让她跟勛子先商量商量再说。” “这么说是真的了?”黄菜瞪大一双浑浊的眼睛,跟刀片一样剐向夏红缨:“夏红缨!你怎么敢贪我儿子那么多钱!” 夏红缨莫名其妙:“什么贪你儿子的钱?” “你自己哪来那么多钱?那肯定是勛子寄给你的呀!”黄菜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两口子辛辛苦苦把勛子拉扯这么大,连他一天福都还没享过!你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拿他那么多钱?赶紧把钱拿出来!” 夏红缨说:“我的钱是我自己一点点存下来的,不是霍南勛给的!” 黄菜:“你自己存下来的?我呸!谁信呢!” 不只是黄菜,很多人都质疑,她一个女人能存下这么多钱。 “红缨。”大嫂吴莲英开口,“这事儿的確是你做的不对!爸妈把勛子拉扯到这么大,你怎么能独吞勛子寄回来的钱?1500块怎么著也该分爸妈1000块!才说得过去!” 夏红缨:“真不是他寄给我的,是我自己攒的!你们要不信,等他回来你们问他!” 吴莲英:”他既然偷偷把钱寄给了你,想必也不会承认!” “吴大嫂,大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时却是卢清悠开口说,“应该不是勛哥给嫂子寄的钱。” 吴莲英一脸敌意地看向她:“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你怎么知道!” 卢清悠:“我不知道勛哥,但我知道霍磊啊!霍磊当兵八年,头四年,一个月也就一两块、四五块的津贴,最近这几年,涨到了 15。 勛哥跟霍磊同年入伍,就算他军阶比霍磊高,一个月也应该不会超过25块钱。 我们满打满算25块好了,他一年的津贴加起来300块。除去买肥皂香皂、牙刷、洗头膏这些日常开销,一年顶多能剩下280。” 第18章 应该是別人给的 吴莲英:“一年280块,当了八年兵,凑起来也够1000了!他都寄给了夏红缨,有什么问题吗?” 卢清悠说:“关键是,勛哥还上了四年的国防大学的自费函授课啊! 函授课一年的学费要200块,上了四年,加上书费、资料费、游学费,他哪还有钱剩啊! 对了,您肯定要问,我怎么知道他学费多少的?那是因为他有一年太忙了,顾不上去邮局寄学费,托霍磊给他办。 霍磊也忙,最后是我帮他寄的。 勛哥平时可省了,连个茶叶蛋都不捨得买,还是磊子见他平时训练任务重油水少,经常让他到我家来改善生活呢!” “什么国防大学?什么寒兽课?”黄菜没听懂,“那是什么东西,要那么多钱?” 卢清悠耐心地跟她说:“大娘,就是部队里头会跟一些大学联合起来,给读过高中的优秀军人提供上大学的机会。虽然人不能去学校里头上课,但是大学会用寄信的方式把相关的资料、磁带寄给他。勛哥已经读完四年本科的课程,拿到毕业证了呢!” 黄菜眼前一亮:“这么说,我家勛子也是大学生了?” 卢清悠:“嗯。跟高考上大学的大学生不太一样,但是国家也是承认学歷的。而且,勛哥的专业很厉害,国防大学的教授很重视他,还特地邀请他去过大学示范教学呢!” 黄菜不懂什么专业,她只懂她儿子厉害了!农村的女人哪里还配得上他! 尤其是,夏红缨生的是个女孩! 现在计划生育卡那么严,根本不能生二胎,难道她这么优秀的勛子要绝后? 黄菜当即看夏红缨更加不顺意。 “所以。”卢清悠继续说:“红缨嫂子的钱,肯定不是勛哥寄的。应该是別人给的。” “別人给的?”黄菜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眼睛越瞪越大,语气凶厉地吼:“夏红缨!你该不会在外头有野男人了吧!” 这一声吼得满院子都能听到,夏红缨脑子里“嗡”地一声,气得眼前发黑。 霍晓婷一听这话也急了,叫道:“妈!你在瞎嚷嚷什么!” “那她哪来那么多钱?”黄菜急赤白脸地吼:“夏红缨,你娘家什么德行我是知道的,你爹偏心大儿,有钱也不会给你! 你大哥跟你不是一个娘生的,恨不得把你扫地出门一根草都別沾他的! 你大嫂倒是出身好,有钱,但是她能给你钱?连燕燕去了多吃几口饭她也阴阳怪气地说她在家吃不饱呢!” 霍晓婷:“人二嫂都说了!她自己攒的钱!二嫂多能干啊!人家每次帮厨,都能分到10块钱呢!她还自己扯药草,拿去卖给仁济堂!” 黄菜:“她帮过几回厨?啊?她也就从前年开始跟霍天志乾的,加起来顶多办过十几……二十回酒席,加起来也就一两百块钱,她哪来的1500?肯定是外头的野男人给的!” “你胡说八道!”夏红缨快气哭了,“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天天从早到晚都能见著!我哪天没在家睡觉吗?哪天出去不干活跟男的廝混了吗?都跟你说钱是自己一点点攒的,你还乱造谣!” 別的人家可能不清楚,但霍家院子其他几户人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夏红缨勤快顾家又能干,除了生的是女儿,別的没有可挑剔的。 看她都快被气哭了,唐婶子看不过眼,说:“菜嫂子,这关係到红缨的名声,你可不兴乱说啊!再没有比红缨更好的儿媳妇了!为人爽利,通情达理,又勤快又孝顺,谁家有年轻后生来串门,她是从来不出来搭话的。你这样说她,那就是昧著良心毁人清白!” “是啊!”另一家的周嫂子也出来说话,“平时欺负人小姑娘也就算了,现在还造这种谣!你是生怕你儿子戴不上绿帽子是不是!” 周嫂子性格泼辣,且向来跟黄菜水火不容,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 院里几个老人都点头认同,说红缨是个好女娃,平时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生个毒疔冻疮之类的,都能帮他们治好; 得了什么好吃的也都挨家送点,谁家有困难都热心帮著,打著灯笼也找不著这么好看又这么贤惠的儿媳妇…… 黄菜见大家都帮著夏红缨,更加火冒三丈,脸色跟吃人的豺狼一般凶恶,指著夏红缨就骂:“你还跟老娘嚷嚷起来了!你个生不出儿子的绝户女,忤逆不孝的小贱货!赶紧把钱交出来!” 夏红缨气得浑身发抖,吼道:“你別做梦了!不管你今天一哭二闹三上吊,我都不可能把钱给你!我要承包茶园!” 说完,她就要转身去开锁回屋。 黄菜上来就抢她钥匙,想自己开门进去找钱。 夏红缨不给,两人抢夺起来。 燕燕嚇坏了,跑过去扯黄菜,边哭边喊:“奶奶!你別打妈妈!你不许打妈妈!呜呜呜~~爸爸!” “走开!滚远点!”黄菜一把將燕燕推开。 燕燕才三岁,哪里经得住身强力壮的老妇一推?当即后退好几步,眼看要从檐廊掉下四级台阶高的院坝。 院坝是水泥加沙子和碎石子糊的,用来晒粮食,非常坚硬。 燕燕若是仰翻下去,万一头著地,后果不堪设想! “燕燕!”夏红缨肝胆俱裂,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掀开黄菜,在眾人的惊呼声中,朝燕燕飞扑过去。 第19章 妈,你在干什么? 然而晚了一步,燕燕还是掉了下去。 夏红缨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然后,她突然就看到了霍南勛,用他的大手托住了燕燕,將她抱了起来。 燕燕趴在霍南勛怀里,嚇得哇哇大哭。 霍南勛轻拍著燕燕,看向黄菜,眼神阴沉得嚇人:“妈,你在干什么?” 黄菜多少有些心虚,说:“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是怕伤到她,才推开她的。” 霍南勛拾级上了檐廊,將跪坐在地的夏红缨拉起来,往自己身后一护,又问黄菜:“那你抢红缨钥匙做什么?” 他的眼神冷得嚇人,黄菜心虚胆战,下意识地给自己找理由:“勛子!我问你!你有没有给夏红缨寄过钱?一千多块钱?” 事主来了,大家都看向霍南勛。 霍南勛皱眉:“没有,我没给红缨寄过一分钱。” 托霍磊带回来的二百块,那也不是“寄”的。 黄菜:“卢医生也说你上什么兽班,了不少钱,应该没钱寄回来!可是夏红缨居然要一千五承包茶园!她哪来那么多钱?肯定是外头的男人给她的呀!我就想开门进去看看,她屋里有没有男人的东西!” 霍南勛:“屋里当然有男人的东西,都是我的。” “我是看有没有別的男人的东西!”黄菜不安好心地说:“夏红缨,你敢不敢开了箱子让我找?” 夏红缨冷笑:“钱我存银行了,开了箱子你也找不到。” 黄菜脸色一滯,又说:“勛子,你听到了吗?她自己也承认了,她有钱!一千多块钱啊!不是你寄的,也不可能是她娘家给的,你说这钱哪里来的?儿啊!你可要多长个心眼!她要是在外头胡来,你马上跟她离婚!咱再找个好的!啊!” “妈!你还敢当二哥的面胡说!”霍晓婷说,“人家二嫂都说了,是她自己攒的钱!” “放屁!”黄菜一把揪住霍晓婷的耳朵,“你这冤孽!成天胳膊肘往外拐!你个姑娘家,多嘴多舌的干什么!一边去!” 她把霍晓婷扔一边去,霍晓婷踩到了霍刚的脚,揉著发红的耳朵说了声:“不好意思啊刚哥!” 老支书、霍刚等人都还没走,且人越聚越多。 霍刚斜了霍晓婷一眼,突然说了句:“我家干了这么多年石匠,还没一千五的存款呢!” 霍晓婷:“你啥意思啊!” 霍刚冷笑:“你真相信她是自己攒的?” 霍晓婷:“当然!我二嫂从不吹牛!” 霍刚:“呵!傻子。” 霍晓婷瞪大眼睛:“霍刚!你说谁傻子!” 霍刚发现霍南勛在往他这边看,就闭嘴不说了。 霍晓婷:“你才是个傻子!我天天跟我二嫂住一起,她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她炮製那些草药可值钱了!你懂个屁!就搁这胡乱猜测……” …… 那边夏红缨走到廊檐边,大声说:“老支书,大哥,各位叔伯,婶娘,今天这件事,不分辨个明白,我是没法抬头做人了!劳烦你们先別走,我进去拿点东西。” 她进屋去,捧了个木匣子出来,放在院坝里的长凳上,然后打开,取出里头的记帐本递给老支书,又把各种票据递给身为村长的霍英彪。 “老支书,这里头,记著我这几年的每一笔收入,劳烦您念一下给大家听。”夏红缨跟老支书说了,又转头跟霍英彪说:“大哥,蚕茧、粮食、麻、猪这些都是卖给供销社的,有票据。 我卖药草给仁济堂,他们也开了票据。 其他鸡蛋之类零零散散的东西没有票据,但是我养的鸡个数是可以数的,鸡蛋数目也是可以估的。我经手办过的席面大家也是可以回想的。 您是村长,麻烦您一下,清点一下票据,看跟帐本上的能不能对得上。” 霍英彪低头看著那厚厚一沓票据,没说话。 老支书打开帐本开始念:“一九八二年十月初三,卖蚕茧,得十五元。 卖草药,得五十七元,卖麻,得二十三元。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初六,卖三头猪,得三百二十五元。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十九,卖五只鸡,得二十二元。 一九八三年二月十七,卖草药,得五十九元。 一九八三年二月十八,桂婶家办酒,得十元。 一九八三年三月初三,卖鸡蛋,得八元,卖皮蛋,得十二元……” 老支书在念,院子里正在读初中的狗娃,拿笔飞快地写著,等老支书念完,他也算完了,说:“一共两千九百块!” 夏红缨问:“大哥,您查看票据,都对得上吗?” 霍英彪有些轻飘飘地点了下头。 夏红缨看向霍南勛,又说:“这些是这三年的收入。另外一本是支出,分家以后挖地窖、建穀仓、置办锅碗瓢盆、买猪崽鸡崽、买肥料,给燕燕买衣服鞋子、给爸妈每年买两身衣服、两双胶鞋、一双雨鞋,还有些人情往来之类的总共支出一千二百多块,剩下一千七。另外大嫂这几年陆续借了两百块去,一直没还,我手上刚好有一千五。” 人们议论纷纷。 有的说夏红缨能干。 有的说她还给两个老的买衣服,他家儿媳从来没买过。 东头周嫂子冷笑说,吴莲英那个好吃懒做的懒婆娘,跟红缨借了这么多钱都不还,真不要脸…… 老支书在村里向来德高望重,有很高的话语权,他將帐本放回匣子里,看向黄菜,说:“黄菜!人家红缨勤快,一年养三季蚕;养四头猪、二三十只鸡鸭;打几百斤麻,还会挖药草卖!这才辛苦攒下这么多钱。你身为长辈,儿子不在家,儿媳妇自己一个人拉扯孩子,从来不说帮衬一把,还给人造谣!简直不像话!” 黄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霍老爷子闷头抽菸。 吴莲英脸色难看。 卢清悠站在唐婶子身后,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霍南勛抱著燕燕一直听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勛子。”老支书转头问霍南勛,“红缨说,想承包咱村的茶园,得先交一千五,三年以后,还要每年往村里交一千块,你同意吗?” 霍南勛沉吟片刻,说:“我们商量一下,明天给您答覆吧!” 老支书点头,回去了。 夏红缨也收起匣子准备回屋去。 “红缨。”霍南勛却叫住了她。 第20章 强敌压境 夏红缨看向他,就见他跟黄菜说:“妈,你也是个女人,应该知道,名声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若是坏了,人人唾弃,日子会过得生不如死。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哪样!”黄菜刚刚被老支书说了,脸上本就掛不住,现在又被儿子说,当即撒起泼来:“你出去打听打听,这满村子里头,有几家能拿出一千五百块这么多?更何况你还不在家!我只是正常怀疑一下!我干什么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说我!” “虽然我不在家,但是听老支书念的那些,我就能想像到红缨有多辛苦。”霍南勛问黄菜:“你们天天一个屋檐下住著,怎么?都没长眼睛,看不到?” 黄菜瞪大眼睛:“农村女人谁不辛苦?我还辛苦呢!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兄妹几个拉扯大,现在一个个的都倒反天罡,数落起你娘来了!” “菜嫂子!你就听勛子的吧!”唐婶子在旁劝她:“这种关乎女人名声的事,向来是有嘴说不清,越抹越黑,越传越离谱!到最后,不仅勛子和红缨被人议论嘲笑,你们当父母的又有脸了?说不定,连晓婷说婆家都会受影响!毕竟,她可跟红缨一起住呢!” 黄菜梗著脖子:“哪有那么严重!” 霍南勛:“那如果我说你在外头有男人,你觉得严不严重?” 霍老爷子瞪向他。 黄菜青筋直崩:“你说的什么混帐话!你个混蛋玩意儿!我是你妈!你怎么敢跟我这样混说!” 霍南勛:“你看,刀不砍到你自己身上,你不觉得痛。一说到你自己,你就急眼了。” “你……”黄菜咬咬牙:“我说都说了!夏红缨也澄清了!老支书还说了我一顿!你还想怎样?不依不饶的!” 霍南勛:“你该给红缨道个歉。” “什么!”黄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让我给她道歉?!” 霍老爷子:“哪有婆婆跟儿媳妇道歉的!” “勛子!你过份了!”霍英彪护著他娘,火药味起。 霍南勛不用虚张声势,平平静静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气势比霍英彪强得多,態度强硬地说:“长辈也得有个做长辈的样子,才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妈,这几年,你是怎么欺负我妻子和女儿的,我心里都有数。过去是我自己照顾不到,我不怨谁。但是以后,谁敢再欺负红缨和燕燕,別怪我不念亲情!” 夏红缨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他居然会这样护著她和燕燕? 卢清悠注意到夏红缨看霍南勛的眼神,转过眼去,藏匿住心里汹涌的嫉恨。 “你……你……”黄菜又伤心又生气,掏出块小毛巾来捂著脸哭天抹泪起来:“霍南勛,好你个白眼狼啊!有了媳妇忘了娘!我一心一意为你好,你就这么对我!我不活了!我上吊去!我一头撞死去!” 她作势要去撞墙。 霍晓婷轻轻鬆鬆一只手拉住她:“妈!你差不多行了!不是我说你,现在是新社会了,生男生女都一样,你那重男轻女的旧思想,也该改改了!” “生男生女都一样?”黄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怎么能一样?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你二哥又是吃国家饭的,更加不能超生!那他这辈子就只能有燕燕这么个丫头!这是绝后了啊!以后老了都没人伺候,死了连个摔盆的都没有!儿啊,你不知道妈有多心疼你!你还这么对我!呜呜呜呜……” “大娘,您快別伤心了。”卢清悠过去扶著黄菜,然后跟霍南勛说:“勛哥,我知道,你是心疼燕燕差点摔著,所以生这么大的气!但当时我看得很清楚,大娘把燕燕推开,其实是怕误伤到燕燕!燕燕是大娘的亲孙女,她能不疼吗?” 她又跟黄菜说:“大娘,燕燕是勛哥的亲骨肉啊,您有多心疼勛哥,他就有多心疼燕燕,他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您快別伤心了!一家子亲母子,可別因为这些不重要的误会伤了感情!” 黄菜听她说话,就感觉哪儿哪儿都妥帖,还真不哭了,抓著卢清悠的手,对霍南勛说:“你看看!连个外人都比你知道我!你这是被夏红缨那个小妖精勾了魂了!到底听她吹了多少枕头风,对付起你亲娘来了!” 她又恶狠狠地跟夏红缨说:“夏红缨,你再敢胡说八道,跟我勛子告黑状,挑拨我们母子成仇,看我怎么——” “妈,你又胡说!”霍南勛挡在夏红缨面前,“红缨没跟我说过一句你的不好!” “鬼才信!”黄菜说:“她要没说过,你能这么对我?” 霍南勛:“我又不瞎!” “你——” “大娘,少说几句。”卢清悠拉住她,转头跟夏红缨说:“嫂子,今天你的確受委屈了。但是,让大娘一个做婆婆的,给儿媳妇道歉,的確不合適。要不这样,我替大娘跟你赔个不是吧!请你宽宏大量,原谅大娘的无心之失和心直口快。你也劝劝勛哥,好不好?” 夏红缨静静看著卢清悠。 之前,她还怀疑自己多心了。 烈士遗孀,千里迢迢来农村照顾独居的婆婆。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行为,夏红缨都渡了一层滤镜,觉得她应该是光辉的,是该被人歌颂的! 她但凡想歪一点,都是对霍磊的不尊重,对烈士的褻瀆。 但是今天,卢清悠却先后两次往她身上引火。 第一次是二大爷面前。 第二次,就是黄菜闹这一场。 黄菜是什么人,她太清楚了,生著一根直肠子,如果不是卢清悠那句“应该是別人给的”,她也想不到那上头去。 这会,她又在尽力拉拢黄菜,在霍家人面前博好感…… 此时的夏红缨,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危机感。 强敌压境。 稍不注意,就会丟城失地。 第21章 你给谁甩脸子搡门呢! 她死死掐著自己的手掌,深呼吸说:“我们家的事,让卢医生看笑话了。我婆婆糊涂,重男轻女,都是事实,我也没法昧著心肠说她这是优点。但我婆婆的確没那么多坏心眼,我相信她不是故意要推倒燕燕,也不是故意造谣中伤我,她只是听到你一句『钱应该是別人给的』,就想歪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看向卢清悠。 给夏红缨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如果不是卢清悠那句话,谁也不会往那个方向想。 毕竟,夏红缨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平时也不怎么出门,还跟小姑子同住。 “红缨嫂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怪我吗?”卢清悠还真不適应夏红缨这种直球,多少慌了一下,“我也是正常推理,钱不是勛哥给的,那就是別人给的,换了任何人都会这样想吧!说起来怪我不够了解嫂子,不知道嫂子居然这么会赚钱!” 夏红缨:“卢医生,我瞧你安慰我婆婆,化解他们母子矛盾的时候,可会说话了,一看就是情商智商双高。但是今天,你先是在二大爷面前,说我说他小气,我根本没说过那样的话!后又说,我的钱是別人给的,引起我婆婆的胡乱猜测——” “红缨嫂子!”卢清悠满脸震惊地打断她:“你怎么会这样说!天地良心,我拿我家霍磊的在天之灵发誓,我就正常说话啊!我根本没想到,那些我完全没注意到的细节,居然会让你误会这么深!” 夏红缨:“是误会还是什么,卢医生新来乍到,我都当你也是『无心之失,心直口快』,就不追究了。但是我请你以后说话小心一点,不要再给我带来麻烦。” “我——我——”卢清悠一副被冤枉到无语的样子。 “夏红缨!”霍刚出声为卢清悠打抱不平,“你家的矛盾,扯人清悠嫂子做什么!她就好心拉个架,还拉出仇来了?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两件事我都在场,人家就是正常说话,你扣什么字眼呢!” 夏红缨冷然看向他:“你就当我喜欢扣字眼好了。” 霍刚冷笑:“卢医生,你以后可千万离她这种人远些!” “刚子!”霍南勛皱眉吼他,“你再说一句试试!” 霍刚一脸憋屈地闭了嘴,不说了。 卢清悠委屈哭了,红著眼睛看向霍南勛:“勛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是我的家事,连累你了。”霍南勛淡淡说:“不关你的事,你以后別掺和进来。” 卢清悠哽咽:“这天底下,哪有不疼儿子的妈?我自己也是当妈的,所以,哪怕嫂子再迁怒我,我也不忍心看到你们母子吵成这样!” 黄菜是真爱听卢清悠说话,句句都说到她心坎里:“就是!儿啊,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儿子!我一口饭一口菜餵大的!你小时候半夜发烧,我背著你跑了两个钟头,脚底下都起泡了,才帮你找到医生......” 看她们一唱一和地围著霍南勛,夏红缨心里极为烦躁,转身开了锁,拉著燕燕回了屋,“哐”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黄菜尖叫:“夏红缨!你给谁甩脸子搡门呢!你个——” “妈!”霍南勛提高音量,语带怒意地制止她。 黄菜:“你没看到她——” “闭嘴!”霍老爷子今天丟了大脸,脸色黑得跟锅底灰似的,“你个蠢婆娘!今天被老支书点名批评,我们全家的脸都被你丟尽了!还嚷嚷?” 黄菜是个泼妇,谁都不怕,唯怕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一发话,她当即就委屈地瘪著嘴,也学夏红缨的样子,转身回屋,“砰”地一声关上门。 吴莲英的手被夹了一下,疼得她直甩。 她一直在门口看热闹,满脸幸灾乐祸的笑。 这下她也笑不出来了,甩著手,朝屋里啐了一口:“老不死的!学人摔什么门!嘶!” …… 夏红缨把小匣子锁回箱子里,霍南勛也进屋了。 四目相对,夏红缨脑子里就浮现出刚刚黄菜和卢清悠围著他的那一幕,转身就要往里走。 霍南勛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夏红缨回身看向他。 “对不起。”霍南勛说:“我替我妈给你道歉。” “你不用替她道歉,没任何意义!”夏红缨说,“反正她也不会改。” 霍南勛语气凝涩:“……是。老人不像年轻人。一辈子的习性,很难改变。” 他加重力道將她往身边带了带,低头说:“所以红缨,跟我一起去301宿舍住吧。所谓远香近臭,见面的日子少了,摩擦也就少了。” 夏红缨心里牴触他的靠近,推开他,后退了两步,摇头说:“你不是答应我,暂时不提这个事了吗?” 霍南勛手上一空,有些僵硬地背到身后,捏成拳。 “霍南勛,你相不相信?”夏红缨望著他问,“卢清悠是故意的!” 霍南勛皱眉:“理由呢?她为什么那么做?” 理由是……她喜欢你。 恐怕想把我取我代之。 霍南勛你呢?你怎么想? 夏红缨很想这样问他。 但是她说不出口。 无凭无据,贸然说出来,她怕会惹怒他。 毕竟,卢清悠是他兄弟的女人。 “我相信你的直觉不是空穴来风。”霍南勛见她蹙眉不语,又说,“因为小光和燕燕,你们大人之间,也生了罅隙。” 夏红缨:“仅仅是这样吗?” “那还有什么?”霍南勛问她。 他的表情不似偽装,夏红缨感觉,他应该並不知道卢清悠对他的想法。 这时,霍晓婷在门口探头:“二哥二嫂!爸叫你们过去一下!” 於是,夫妻两人去了隔壁。 老爷子拿著根长烟杆,抽著旱菸。 黄菜手里还拿著那根帕子,见了霍南勛,转过身子又装模作样地捂眼睛。 “坐。”霍老爷子说。 霍南勛抱著燕燕坐下,夏红缨也坐了。 霍老爷子叭叭抽了几口,说:“今天的事,的確是你妈不对。红缨,你妈没读过书,什么都不懂,你別跟她一般见识。” 夏红缨说:“爸,我知道。我嫁到你们家四年了,如果跟她一般见识,怕是气都气死了。” 黄菜:“你——” 霍老爷子瞪了她一眼,她就不敢说了,也不捂眼睛了,气呼呼地拿眼斜著夏红缨。 霍老爷子咳了一声,又说:“叫你们过来,是想问几个正事儿。” 霍南勛:“什么事?” 第22章 勛子,你工资多少钱? 霍老爷子看向霍南勛:“今天隔壁磊子媳妇儿说,你在部队,读了大学?” 霍南勛:“是。虽然不算正规大学生,但我能得到这份工作,跟这份文凭有很大关係。” 霍老爷子眼里有种儿子很爭气的欣慰感,又问:“你今天去报导了?” 霍南勛点头。 霍老爷子:“稳了?” 霍南勛:“嗯。” 霍老爷子就有些喜形於色了。 但隨即,他看到霍南勛膝盖上,睁大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左看右看的燕燕,却又有了忧色,问:“那,你如果生二胎,工作是不是就没了?” 之前乡政府有个政府人员超生,被罚了五千块,还被开除了公职,在乡里都传遍了。 霍南勛回答:“是。” 霍老爷子皱著眉头,连烟都不香了,磕了磕烟枪,浑身都充满沉重之色。 “爸,妈,现在跟以前不同了。”霍南勛说,“男孩女孩都一样,你们就別替我担无人送终的心了。” “就是!”霍晓婷倚在门边听著,也说:“而且,以后的政策谁知道会不会变呢?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计划生育就取消了呢!” 霍老爷子:“不可能!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不可能取消!” 云川是人口大省,计划生育的宣传铺天盖地,执行也格外严格,村里的妇女全都强制带环,还隔两三个月就必须去做妇科检查,看起来的確……不太可能取消。 霍晓婷没有反驳。 屋里沉默了一阵,霍老爷子嘆了口气,说:“再一个事,就是承包茶园。这事你们就別想了!明摆著打水漂的事!” “就是!”黄菜在旁边说:“要是有赚头,还轮得著你夏红缨?大家早抢破头了!现在谁都不想沾的东西,你去做这个冤大头?钱多烧得慌,你拿来孝敬老娘啊!” 夏红缨没说话。 她太了解这两老的了,黄菜眼皮子浅,爱占便宜贪財八卦重男轻女泼辣无赖,霍老爷子比她要面子,比她懂道理,但眼界心胸並不宽。 而且,他拿定的主意,谁都不容许反驳,倔得很。 你再有道理,別跟他讲。 霍南勛说:“这件事,我跟红缨商量著办。” “商量什么商量?”黄菜强势地沉著脸梗著脖子:“你这几年都不在家,你能知道什么!茶园里头的草比人都高了!你还去承包?那些茶叶,餵猪猪都不吃!” 黄菜憋好一阵了,这会赶紧问:“勛子,你工资多少钱?” 霍南勛说:“一个月五十。” “五十啊?”黄菜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乡政府那些人,工资才三四十块呢!你比他们高!” 不等霍南勛说话,她又说:“把工资都给我帮你收著!还有夏红缨手里的一千五,也都给我收著!”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你们放心,我不你们的!就是帮你们存著!你们年轻人,兜里有钱存不住!” 夏红缨看了霍南勛一眼,他没动怒,也明显不妥协,语气平静地问:“妈,大哥大嫂的钱,你也都收著?” 黄菜像被人踩了痛脚:“他们可不像夏红缨这样大手大脚!而且,他们要养两个孩子,负担重著呢!手里哪有钱剩?” 霍南勛:“那,钱存你那,你能给我利息吗?” 黄菜瞪大眼睛:“什么!老娘把你拉扯这么大,你不寻思孝敬我也就罢了!你还跟我要利息?!” 霍南勛:“存你那没利息,但存银行有。我为什么要存你那,不存银行?” 一牵涉到钱,黄菜的脑瓜子就特別好使:“……存银行也好,那就把存摺给我保管!” 霍南勛:“妈,当初爷奶还在的时候,你和爸的钱,都是他们收著?” 黄菜眼神闪烁:“他们两个老的懂什么!你拿我们跟他们比?” 霍南勛:“从我有记忆以来,家里的钱,一直都是你收著。大哥结婚以后,他家的钱都是大嫂管。现在我结婚了,我挣的钱,当然应该给红缨。” 黄菜:“怎么能给她!她——”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霍南勛打断她,“担心红缨存不住钱?她有一千七的存款,你有多少?” 黄菜:“......” 霍南勛:“要不就是担心她把钱弄丟了?我瞧著,她把家里收拾得非常妥当,乾净整洁,有条有理。再看看你这?乱得跟鸡窝似的!” 霍晓婷:“噗嗤!” 黄菜脸涨得通红,一巴掌拍在霍南勛胳膊上:“你个混帐羔子!还嫌弃起你自己亲妈来了!” 霍南勛:“妈,既然已经分家了,就该各管各的。村里都这样,到谁面前去说,也是你理亏。” 顿了顿,他又说:“我以后,每个月给你们二十。你们二老有什么困难,大哥和我都不会不管。至於其他的,你们就相信我和红缨,能把日子过好。” “给……给我们二十?”黄菜激动得磕巴了一下,“每个月都给?” 霍南勛点头。 黄菜兴奋地看了霍老爷子一眼:“那……那你们不许去承包什么茶园!要不然,有多少钱也不够往里填的!” 霍南勛说:“要不要承包,我和红缨自己会判断。你们就別管了。” “爸,妈!二哥现在可是大学生!”霍晓婷说,“人家现在的眼界跟以前不同了!你们两个老的,別瞎操心!” “行!”老爷子发话,“你自己看著办。” …… 回到家里,夏红缨问霍南勛:“你上函授大学的事,也在保密范围之內?你都从来没说过。” 霍南勛:“嗯。” 夏红缨:“那卢清悠怎么知道的?告诉卢清悠就不违反纪律了?” 霍南勛说:“有些事,保密级別高,战友也不能说。有些事保密级別低些,同部队的可以知道。函授班这件事,属於保密级別低的,所以霍磊知道也无妨。但是,但凡涉密,都不能写信告诉家属,一旦被发现,严重违反纪律。” 夏红缨点点头,说:“霍南勛,我想承包茶园,明天一早,你陪我去一趟老支书家里吧。” 霍南勛:“那可不是一亩两亩,而是五十多亩。你种地已经很累了,忙得过来吗?” 夏红缨:“你也知道,我们乡里大多数的茶园都在我娘家那边,我爸又是技术员,茶园那一套东西我都熟。回头我僱人教他们怎么弄,等赚到钱,家里的地我也可以僱人帮忙。” 第23章 新婚之夜答应过他的话 霍南勛说:“我妈那个人藏不住话,怕她到处去炫耀,所以我没跟她说实话。我的工资不是五十,是一百,还有各种福利、奖金。以后每个月给爸妈二十,其他的都给你。虽然不算很多,但是足够保障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 夏红缨诧异:“一百?这么多?” 这年头,工人工资一般只有四五十块。 霍南勛嘴角微弯,点头:“我是高级工程师,工资比普通工人高些。红缨,我娶你,不是让你跟著我受苦的。你不愿意迁户口可以暂时不迁,但是跟我去单位宿舍住吧!那边条件好,烧蜂窝煤,有自来水,什么都方便。” 夏红缨:“……可是我想承包茶园。” 霍南勛:“为什么一定得承包茶园?” 夏红缨:“因为我有信心能赚到钱啊!” 霍南勛:“以后我不会让你缺钱!” 夏红缨:“你挣的钱是你的,我想自己挣钱。” 霍南勛不说话了,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霍南勛,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往里贴钱的。你托霍磊带回来的两百块钱,我一分没动。我把它还给你。”她从箱子里摸出一个手帕,打开,里头就是他托霍磊带回来的两百块钱,十元一张,一共二十张,原封不动地递到他面前。 霍南勛看著那钱,气压越来越低,周遭的空气都要被冻结了一般:“怎么?我给的钱你一分都不,別人给的金项链你倒是不避讳就戴!到底谁是你丈夫!” 他一把抓住夏红缨的肩膀,手劲大得似要將她捏碎:“你不愿意迁户口,不愿意我的钱,一个劲要承包茶园,就是想跟我划清界限是吧?你还想干什么?跟我离婚?是有人等著你吗?” 夏红缨肩膀疼,使劲去掰他的手:“疼!” 霍南勛稍微鬆了劲,却又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著她:“夏红缨,你还记得新婚之夜你答应过我的话吗?” 夏红缨:“什……什么话……” “你忘了。”霍南勛又猛然推开她,“夏红缨,我不会让你承包茶园!我不同意!我这就去找老支书说!” 他转身大步出门。 夏红缨摸著自己有些生疼的下巴发呆。 新婚之夜答应过他的话? 那时候光紧张害羞去了,还痛得要死,哪里还记得说过什么话? 她又突然听到外头卢清悠喊了一声“勛哥”,驀然回过神来。 追出去,就见卢清悠跟他说著什么,然后两人一起往院外走去。 夏红缨再追过去,场面就太尷尬难看了。她咬了咬牙,转身回去了。 …… 卢清悠跟著霍南勛到了无人处,说:“勛哥,你听到嫂子今天说我的话了吧?” 霍南勛余怒未消,冷峻地点了下头。 “嫂子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卢清悠一脸难过,“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啊?” 霍南勛说:“应该是因为小光。你以后好好教教小光,让他跟院里別的小朋友好好相处,孩子之间好了,大人也就没什么了。” 卢清悠脸色微微一凝,有些僵硬地点头:“小光是有些被他外婆宠坏了。但以前也不会这样。都是因为他爸爸的死,他太害怕失去爸爸,就把对爸爸的情感转移到你身上了,而且,占有欲变得特別强……” 霍南勛没说话。 “当然!我肯定会好好教他的!”卢清悠忙说,“一定儘量不给你添麻烦。” 霍南勛点头。 卢清悠眼神闪了闪,又说:“但是嫂子这样……说实话,我以后都害怕跟她相处了,生怕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又让她不高兴……” 她苦笑了一下,显得很无奈。 霍南勛:“站在她的角度,的確是你的话给她带来了负面的影响。” 卢清悠:“所以勛哥,你也觉得是我的错?” 霍南勛淡淡说:“你向来聪明周到。” 卢清悠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霍南勛看著她,眼神锐利,似能穿透人心:“我的意思是,你向来聪明、周到。以后,同样的错误,肯定不会再犯。而红缨也不是錙銖必较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以后跟邻里处不好关係。” 卢清悠没说话。 “我有事找老支书,先过去了。”霍南勛冲她礼貌地点了下头,走了。 卢清悠看著他高挺精壮的背影,捏著拳,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 这么多年,无论她为他做过什么,他一直在她面前竖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將她定位在“弟妹”的身份上,寸步难进。 她以为,霍磊死了,她又跟他来了农村,应该会有所改变。 现在看来,那墙,一直都在。 而且他居然这般维护夏红缨! 她不甘心! 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怎么能甘心呢! 她一定要得到霍南勛。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她回院里的时候,看到夏红缨正在廊檐下,用长砍刀切猪草。 夏红缨背对著入院的方向,穿著白底灰短袖衬衣,黑色长裤,露脚面的暗扣布鞋,还梳著两条麻辫。 即便穿得这般土气,却让人觉得十分苗条好看。 嫉妒啃噬著她的心,卢清悠步上台阶,站在夏红缨身边,叫了一声:“嫂子。” 夏红缨转头看向她,看到她冲自己笑著。 但是,笑意不达眼底。 “我今天啊,真不是故意的。”卢清悠说,“你別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夏红缨心里生厌,勉强说:“我是个有话就说的直性子,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卢清悠在旁边的一个小板凳上坐了,优雅地將裙摆收拢到膝上,低声说:“话又说回来,就算你再怎么找我的事,看在勛哥的份上,我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她满眼的回忆之色,说:“你知道吗?勛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夏红缨:“救命恩人?” “是啊!”卢清悠说,“六年前,那时候我才刚毕业参加工作,遇到个医闹的家属,挟持了我,差点把我给推下楼!是勛哥救了我的命!” 第24章 鹅鹅鹅 夏红缨看到了卢清悠眼里的万千柔情,垂眸问:“六年前,我还不认识霍南勛呢!你怎么没嫁给他?却嫁给了霍磊?” “嗨!”卢清悠一脸感慨之色,“霍磊追我追得勤唄!勛哥一心放在事业上,根本不考虑个人问题。如果不是因为分宿舍的问题,他可能到现在还没结婚呢!” “分宿舍?”夏红缨不解。 卢清悠:“四年前,他不是考上了国防大学的函授班吗?当时他的军衔,已经具备了申请单人宿舍的资格,但是得已婚才能申请。所以,为了方便自学,他就回家结了婚。” 夏红缨手里的猪草刀突然掉落在地。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他去部队以后,写给她的第一封信,的確说过,因为结婚,他分到了单人宿舍。 卢清悠看著她的脸色,笑出了声:“哎呀!我也要回去收拾屋子了!这农村的房子,真是又脏又乱,我得好好妆点一下,弄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夏红缨缓缓捡回猪草刀,继续切著猪草。 …… 霍南勛这一走,晚上才回来。 夏红缨正在洗碗,目不斜视,没理他。 “爸爸!”燕燕跑过去问,“你去哪了?我和妈妈一直等你回来吃饭!” 霍南勛看了夏红缨一眼,將燕燕抱起来,说:“去了一趟街道,又去了老支书家里,他和你军叔非得拉著我一杯,就到现在了。” 燕燕:“哦。爸爸,妈妈今天一直不高兴。” 夏红缨听到这个忙回身:“燕燕!別乱说!” “凶她做什么?”霍南勛將燕燕放在膝盖上,在她旁边坐下,说:“有气冲我来!” 夏红缨:“你真跟老支书说了,不同意我承包茶园?” 霍南勛:“要不然呢?” 他今晚上貌似有些喝多了,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危危险险的。 夏红缨跟他对视了一阵,“啪”地一下將没洗完的碗扔进盆里,转身出去了。 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 为分宿舍跟她结婚,跟她没感情,对她没兴趣。 这些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一下又一下地刺痛著她。 他还不让她承包茶园,她想找个退路都不行么? 燕燕跟著出来,抱著她的腿:“妈妈?” 夏红缨將她抱起来,將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不让她看到自己擦眼睛的动作。 “妈妈,你怎么了?”燕燕是个很敏感的孩子,能感觉到她情绪不对。 “妈妈就是热著了,出来透透气。”夏红缨说。 燕燕便挣扎著下地,蹬蹬跑进屋,拿了把大蒲扇出来递给她:“给!扇扇就不热了!” 夏红缨看著比蒲扇高不了多少的燕燕,心里一暖,伸手接过,蹲下来捏捏她的小脸:“燕燕真好,谢谢燕燕。” 燕燕:“我再给妈妈背一首诗好不好?” 夏红缨:“嗯。” 燕燕:“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鹅掌拨清波!” 夏红缨终於忍不住笑了:“宝贝真棒!” 说起来,她该好好感谢霍晓婷。 因为夏红缨活多,而霍晓婷是个没出嫁的女孩,活相对少些,很多时候夏红缨就把燕燕托给她看著。 自从发现燕燕很会背诗以后,晓婷就每天兴致勃勃地教她,还教她写字认字,每当燕燕有进步,霍晓婷这个姑姑,比她这个当妈的还有成就感。 “妈妈,你不生气了吧?”燕燕又问。 夏红缨:“嗯。” 燕燕:“那我去爸爸那里,给他背诗。” 夏红缨:“去吧!” 燕燕就迈著小短腿,又跑进屋里去。 屋里有洗碗的声音,霍南勛倒是洗上碗了。 夏红缨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消失。 为了分单人宿舍跟她结婚? 她的爱情,她的婚姻,竟是如此可笑吗? 老大那边传来吴莲英的吼声:“霍英彪!你是个死人吗!霍飞和霍宝珍玩了一天,一个字作业没写,你也不管管!” 霍英彪:“霍飞!霍宝珍!你们皮痒了是吧?” 最东头屋里,隱约传来周嫂子一家人爽朗的笑声。 最西头四间房,住的也是一大家子,他们家三儿刚生了孩子没几个月,这会孩子正哇哇地哭著,两口子一起鬨著孩子,充满著新为人父母的紧张感……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但没有哪家的女人,像她这样,跟自己的丈夫不熟。 对他一无所知,只能通过卢清悠的只言片语了解他的过去......她感觉自己真可怜。 夏红缨在外头呆了一会,確定眼泪乾了不会被人看出来,方才进屋。 霍南勛烧好了洗澡水,说:“你给燕燕洗澡吧,她困了。” 夏红缨没回答,把霍南勛关在屋里,默默地给自己和燕燕洗漱好,搭了凉床,问:“燕燕,你想跟爸爸一起睡还是妈妈?” 燕燕:“我想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夏红缨:“……妈妈怕热,妈妈睡外边。爸爸不怕热,他睡里边。” 燕燕:“那我跟妈妈睡。” 於是,母女两躺下睡了。 燕燕困了,沾著枕头就著。 夏红缨却没有丝毫睡意。 总是不由自主去听霍南勛的动静。 他也出来洗漱,冲澡、刷牙,空气中瀰漫著香皂和牙膏的味道。 等他洗完,他轻轻叫了一声:“燕燕。” 燕燕呼吸均匀,睡得很熟。 夏红缨依然没出声,闭著眼睛装睡。 突然,她感觉霍南勛动了蚊帐,紧接著,身子腾空而起! 她嚇得一把抱著他的脖子,怕吵醒燕燕,也怕被邻居听到,小声问:“你干嘛!” 霍南勛没说话,抱著她进了屋,放在床上,便欺身吻住了她。 夏红缨脑子里空白了一瞬,理智回来,挣扎著想推开他,却又被他捉住手,压在头顶上方。 他狠狠地、深深地亲著她,狂烈的气息似要將她熔化一般。 他的温度高得嚇人,还有种淡淡的酒精感,炙得人眩晕。 恍恍惚惚间,她突然就想起新婚夜答应过他什么了。 他当时也是这样將她压在身下亲著,跟她说:“红缨,以后,你心里只能有我。” 当时她太害羞,不好意思吱声,他就反覆强调,逼她答应。 最终,她既羞且甜地“嗯”了一声。 她又想起霍南勛下午说的话,他说,你还想干什么?跟我离婚?是有人等著你吗?” 他又说,夏红缨,你还记得新婚之夜你答应过我的话吗? 醍醐灌顶一般,她突然明白了霍南勛的意思。 第25章 请教 夏红缨用力推开他:“霍南勛!我想起来了!” 霍南勛声音嘶哑:“想起什么来了?” “结婚那天晚上你跟我说过的话!”夏红缨眼睛微湿,声音微微颤抖著,“我心里只能有你。是这句吧?” 霍南勛大概是真醉了,笑得有些狷狂:“除了这句,你其他时候都在求饶。” 夏红缨:“所以,你是相信了你妈的话,怀疑我在外头有人了?” 霍南勛看著她,眼里慾念深重,却没说话。 “所以你在外人面前维护我,只是做做样子?或是为了你的面子?你心里是怀疑我的?” 霍南勛依然没回答。 夏红缨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霍南勛怔了怔,看起来酒醒了不少。 夏红缨下床跑去了后院,“哐”地一声关上了门。 然后辗转反侧,气得大半夜没睡著觉。 他维护她,让黄菜给她道歉的时候,她心里是感动又宽慰的。 不曾想,他心里居然是那样想的! 她守活寡似的在他家呆了四年,天天当牛做马地干农活、带孩子,他怀疑她在外头偷人? 呵!这场婚姻,当真越发像个笑话! …… 第二天早上,是燕燕叫醒了夏红缨。 睁眼一看,太阳都出来了! 昨晚她很晚才睡著,今天起晚了 进屋没看到霍南勛,却见灶上放著一个肉菜,一个青菜,锅里有煮好的饭。 他居然一早起来做了饭? 脑子里浮现出昨晚打他那一巴掌,有点后怕。 他应该不打女人吧? 他要是家暴,就他那体格,怕是一拳就能打死她。 “二嫂!”霍晓婷跑进来,满脸奇怪的笑,“你起来了啊?” 夏红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小心起晚了。” 霍晓婷凑到她耳边问:“我二哥是不是很强啊?” 夏红缨:“什么?” 霍晓婷哈哈笑:“哈哈哈,都起不来床了,我都懂!哈哈哈!” “你……”夏红缨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我只是昨晚跟他吵了一架,有些失眠!” 霍晓婷诧异:“吵架?为什么吵架啊?” 夏红缨:“他不同意承包茶园。” 霍晓婷:“他那是怕你累著!你就別承包了唄!种这么些地,还不够你忙的?我要是你啊!能享福,我才不种地了呢!” 夏红缨摇头:“吃早饭了吗?没吃一起吃点?” “好啊!”霍晓婷熟门熟路去拿碗盛饭,“我这一大早起来就发现我哥居然在煮早饭,活了二十年,我还从来没吃过他做的饭呢!尝尝。” 夏红缨问她:“……他人呢?” “哦,对了,二哥走的时候让我跟你说一声,他上班去了。”霍晓婷说,“他今天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早早就走了。” 夏红缨点头。 “咦?味道居然还不错。”霍晓婷吃著饭说:“虽然不如你做的好吃,但比妈做得好吃多了!” 夏红缨:“嗯。晓婷,你今天有事吗?” 霍晓婷:“没啥大事!怎么了?” 夏红缨:“我想去一趟街道,找人问问茶园承包的事情。再想办法说服你哥。上午你能不能帮我带著燕燕?” 霍晓婷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行!没问题!” 夏红去了一趟乡政府,找到了副乡长吴兴民。 吴兴民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 解放前,夏红缨妈妈是当地最大的地主家里的一个小妾。 1953年,她生下了吴兴民,养在不能生育的吴家大夫人身边。 大夫人看她横竖不顺眼,各种苛待,妈妈就请求政府帮她离开了吴家。 离开以后,她经人介绍嫁到了夏家,然后有了夏红缨。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因为当年吴家放人的条件是,妈妈永远闭嘴,以后吴兴民就是吴家大夫人的儿子。 夏红缨也是上初中的时候,跟吴兴民成了同班同学,妈妈偶然看到夏红缨向吴兴民请教数学题,担心他们来个兄妹早恋酿成悲剧,偷偷告诉她的。 她妈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初中毕业那天,吴兴民还真的跟她表白了。 於是夏红缨也告诉了他真相。 后来兄妹两人又一起上了镇上的高中,私下常有来往,妈妈思子心切,在得知他已经知道,並且並没有影响到他心境的情况下,让夏红缨给他捎些吃的或是自己亲手做的布鞋等物。 他也会捎些吃的给她和妈,两人在没人的地方见面时,会聊起各自家里的情况,也聊一些时事看法,很谈得来,比家里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要亲厚得多。 后来夏红缨发挥失常没考上大学,吴兴民则以省状元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大学。 他今年毕业,本来应该分配到省机关单位,但临分配的时候,却遇到一些坎坷,被分配回了老家,成了柏树乡的副乡长。 “哥,这里有些鸡蛋,你拿去吃。”夏红缨递给吴兴民一兜子鸡蛋。 “你留著给燕燕吃!”吴兴民说,“鸡蛋我可以自己买。” 夏红缨说:“家里还有呢!拿著!” 吴兴民就收下了,问:“我听说霍南勛退伍回来了?” 夏红缨:“嗯。” 吴兴民:“还分配工作了?” “是啊!”夏红缨说,“他以后就是301厂的工人了。” 吴兴民由衷替她高兴:“那太好了!本来我想帮燕燕申请一个301幼儿园的名额,但是他们控制的太严了,我也没办法。这下好了!以后燕燕可以上301幼儿园了!” 301幼儿园比城里有些机关幼儿园还要好,农村的幼儿园完全没法比。 夏红缨微笑:“嗯。” “你总是忙得很,今天怎么有空来?”吴兴民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夏红缨沉默片刻,说:“我有些事情不懂,想请教你。” 吴兴民:“什么事?” 夏红缨:“嗯……如果……离婚的话,我的户口会怎么处理?” 吴兴民脸色一变,怒问:“什么?!他要跟你离婚?” 夏红缨:“不是不是!我就是先问一问,心里好有个谱。” “没事谁会无缘无故问这个?”吴兴民问她,“红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自以为成工人了,就看不起农民了,想跟你离婚?” 第26章 对象 “不是!真的不是!就是……你也知道,当初我跟他结婚半个月,他就走了,整整四年没回来过。”夏红缨心里泛起浓浓的苦涩:“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对我没有感情。现在他又是工人了,我感觉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所以我来问你这个,並不是因为他怎么样,而是我自己未雨绸繆,想先心里有个数。” 吴兴民皱眉说:“如果离婚,你可以把户口迁回娘家——但是我知道这不容易!你那哥哥嫂嫂怕是能吵翻天!” 夏红缨点头:“我就是担心这个!如果我的户口不能迁回娘家,那怎么办?” 吴兴民说:“如果你有属於自己的房子,可以自己单开一户。 户口可以留在霍家村,或者迁回盐井村,就看你的意愿。 不过我是建议留在霍家村,因为如果迁回盐井村,还得排队等地,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他们这边的政策是,新迁入的人口,需要有户口迁出,才能有土地分给他。 而户口迁出並不常有,通常就是女孩子嫁到外村,或是有人死亡,才能腾出地来给新来的人口,需要排队等待,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十几年都是有可能的。 夏红缨:“我哪有自己的房子呀?没有房子又怎么办?” 吴兴民:“可以暂时做手续上的分户,等著你再嫁,可以直接把户口迁到新嫁入那家。” 夏红缨沉默良久,说:“想起来怪可悲的,我这才发现,如果真的跟他离婚了,我好像都没地方可去,连把燕燕带在身边的底气都没有……” “怎么没地方!”吴兴民说,“还有我呢!我这里你隨时可以来住!” 夏红缨笑:“那怎么行?別人又不知道我们是兄妹,我要搬你那儿去,人家怎么说!” 吴兴民:“到时候就公开我们的关係唄!” “不行不行!”夏红缨摇头:“妈再三嘱咐了,她当时在你家发了毒誓的!绝不会把你是她儿子的事情告诉別人!她那么迷信,只告诉了我们两个,都日夜担心毒誓会应验,要真弄得人尽皆知,她怕是要把自己逼出病来!” 吴兴民:“总之,红缨你不用担心没地方住。你要是真的跟他离婚,住处我会帮你解决。” 夏红缨心里不由鬆了松,说:“谢谢你,哥。还有个事,昨天我们村里开会,动员村民承包茶园,我有心承包,你觉得怎么样?” 吴兴民奇怪地问:“霍南勛昨天不是来问过吗?你怎么又来问?” 夏红缨:“啊?他来问过?” 吴兴民:“我同事沈中华,是他高中同学。他昨天下午特地来问过,因为正好是我负责这事,沈中华就跟我提了一嘴,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他回来了。” 夏红缨:“哦……他没跟我说。哥,你看这事能做吗?” “能啊!怎么不能!”吴兴民说:“等茶园承包下去,乡里会安排技术培训,还会帮忙安排招商引资,参加展销会之类的,我觉得只要茶树不差,以后是很有前景的!” 夏红缨:“你同事也是这样跟霍南勛说的吗?” 吴兴民:“是啊,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在,我同事也知道这些,都跟霍南勛说了。” 夏红缨皱眉不语。 “怎么了?”吴兴民看她表情不对,问:“霍南勛不同意?” 夏红缨点头。 吴兴民说:“当然,凡事都有风险,他或许另有考虑。你跟他好好沟通沟通,商量著来。你们之间的感情也是,你觉得你们之间距离越来越远,或许他不是那么想的呢?” “嗯,我会的。”夏红缨说,“那我先回去了,你忙。” 吴兴民:“正好我也要出去办趟事,我跟你一块儿走。” 於是兄妹两人一起离开了乡政府,往街道另一头走去。 街道两边有不少摆摊儿买东西的,突然,夏红缨居然看到了霍晓婷! 她跟一个杂货摊摊主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神態颇为亲密。 夏红缨脚步一停,叫住吴兴民:“哥,你看那边杂货摊上,一男一女坐一块儿说话那儿。” 吴兴民外出上了四年大学,也是今年刚回来,他並不认识霍晓婷,看过去后问:“怎么了?” 夏红缨:“那女孩是我小姑子霍晓婷,那男的是谁?你认识吗?” 吴兴民还真认识,说:“他是陈家沟的,叫陈浩。”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你最好让你小姑子离他远点。” 夏红缨:“怎么了?” 吴兴民:“我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他老婆,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跑到乡政府来求助,说是被陈浩打的。” 夏红缨:“什么!” 吴兴民:“后来两人离了婚,儿子归陈浩,而且他还跟街上好几个做生意的女的不清不楚。” 那两人肩並肩坐在一起,几乎没有空隙,夏红缨眉头紧皱,让吴兴民有事先走,直接过去叫道:“晓婷!” 霍晓婷看到她,明显有些紧张,赶紧跟那陈浩说了几句,过来找她:“二嫂!你办完事了?” 夏红缨:“你怎么在这?燕燕呢?” “燕燕在屋里玩呢!”霍晓婷回身叫道:“燕燕!燕燕!” 燕燕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夏红缨就开心地朝她飞奔过来:“妈妈!” 夏红缨抱住她,看到屋里一个小男孩跟了出来,七八岁的年纪,看著倒也沉稳,长相跟陈浩有几分像,应该就是刚刚吴兴民说的,陈浩那个儿子。 “晓婷,你跟那人什么关係?”夏红缨问。 霍晓婷有些羞涩地说:“既然你看到了,我就不瞒你了二嫂。他是我对象!他叫陈浩。” 夏红缨心里一沉,先问:“对象?我看你们举止亲密,你跟他到哪一步了?该不会……” “没有!”霍晓婷忙说,“二嫂你相信我!我跟他也就牵过手而已!”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夏红缨问她。 “我当然知道了!”霍晓婷说,“我自己对象我能不知道?” 第27章 他是你们家户主 “那你知不知道他结过婚还有孩子?他打老婆,还跟好几个女的不清不楚!”夏红缨问她。 “这些我都知道!”霍晓婷说,“他那前妻不是个好人,动手打他妈!他一时气愤,扇了他前妻几巴掌,他前妻就到处嚷嚷说他家暴。 至於说他跟好几个女的不清不楚之类的,他是做生意的,难免要多跟人打交道,那些嫉妒他生意好的坏坯子就故意中伤他! 二嫂,那些流言蜚语你可別当真!他是个特別好的人,真的!风趣幽默又见多识广,跟他在一块儿我特別开心!” 夏红缨沉默片刻,看向陈浩,发现他也往她们这边在看,四目相对,陈浩微笑冲她点头致意。 单从面相上而言,看著挺精神,很聪明的样子,长得也很不错。 吴兴民说他跟好些女的不清不楚,夏红缨担心他只是玩玩,回头问霍晓婷:“他有没有跟你提过结婚的事?” 霍晓婷说:“今天他还跟我说呢,让把二哥约出来,他请客吃饭。” “请你二哥吃饭?”夏红缨问她,“你跟他提你二哥分配到301的事了?” 霍晓婷:“嗯。聊天嘛!不知不觉就说到了二哥。” 夏红缨:“在这之前,他有没有提过见家长的事?” 霍晓婷:“我们才刚交往三个月呢二嫂!不著急!” 夏红缨沉默片刻,问:“晓婷,你是要跟我一起回去还是留下?” 霍晓婷:“跟你一起回吧!走吧!” 路上,夏红缨再三劝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要慎重考虑。 她长得又高挑又好看,还上过高中,两个哥哥也算是乡里比较有出息的,条件算是不错,找什么样的找不著?干嘛要找个结过婚带著孩子的? 但霍晓婷说她认定了陈浩。 於是夏红缨又跟她强调,让她不要做出婚前逾矩之事,霍晓婷嘴里答应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回家的路上会经过老支书家,夏红缨特地拐去问了问老支书,霍南勛对承包茶园是什么態度。 老支书说,他已经明確表態,不会承包。 夏红缨:“老支书,不是他承包,是我要承包,钱我出,活我干,为什么非得他同意?” 老支书回答:“他是你们家户主啊!这事,文件上明確规定了,必须要户主来签承包责任书。” 夏红缨:“……老支书,我想再问一下,如果承包茶园的话,山上的房子是不是也归承包人所有?” 茶园里头建了个四合院,用作晒茶、炒茶,並看守茶园之用。 老支书:“那是当然!” 夏红缨就更动心了。 如果承包下茶园,即便霍南勛跟她离婚,她也不愁没地方可去了。 …… 两人到家的时候,发现隔壁村的谭木匠在院坝里干木工。 是卢清悠拜託霍刚找他来的,说是给家里打家具。 打家具不便宜,按天算钱,10块钱一天。 卢清悠要打一个梳妆檯,一个衣柜,一个碗柜,还要做些架子。 这些活,谭木匠带两个徒弟做起来,起码得干二十天,也就是得200块钱。 大家都跟唐婶子说,虽然儿子没了,但是有个好儿媳。 唐婶子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她这段时间一直这样,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霍磊没了,也没多想。 傍晚的时候,霍南勛回家来了。 彼时燕燕正在廊檐下,搭了小桌子小板凳,拿著支铅笔,一笔一划地写字。 夏红缨在旁边,一边看她写字,一边给燕燕做布鞋。 卢清悠母子也在外头。 霍小光大概是没见过木匠干活,好奇地盯著木匠刨,又跑去捡,木匠好几次差点踩到他。卢清悠让他回去,他却死活不肯。 霍南勛踩著夕阳的余暉,冷不丁走进院里,穿著身军绿色的工作服,衣服上没有任何標誌,只上衣口袋上印著小小的“301”字样。 燕燕抬头看到自己的爸爸,眼睛顿时一亮,刚要开口喊,隔壁的霍小光已经欢呼一声“霍伯伯!”朝他跑了去,主动牵住他的手。 霍南勛微笑牵著他往谭木匠那边去,跟他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同时將霍小光牵到卢清悠面前,將霍小光的手递给她。 卢清悠却似乎没看见,牵起了霍小光的另一只手,笑问:“勛哥,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霍南勛说:“挺好的。” “同事和领导都好相处吗?” 霍南勛:“嗯。” 卢清悠:“给你分宿舍了吗?” “嗯。”霍南勛用余光看了夏红缨一眼,说:“房子还不小,两个臥室,一个客厅,还有个带窗户的大厨房。” 卢清悠:“太好了!你们厂的待遇就是好!一去就有宿舍,不像我们医院,还得论资排辈,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轮到我。” 霍南勛说:“我听说,医院那边会新建住宿楼,等建好了,都能分到。” 卢清悠一脸欢欣地说:“那可太好了!” …… 听著他们的对话,其他人都面露羡慕仰望之色。 什么宿舍、待遇,都是他们这些农民接触不到的东西。 燕燕还小,不懂这些,但是看著她的爸爸和卢阿姨两人一人一边牵著霍小光,她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小脸上充满说不出的难过。 母女连心,夏红缨看到她的表情,心里也难受得很。 霍南勛跟她是夫妻,但是,却跟卢清悠才是一路人。 这种感觉,从他们一回来,就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 那边霍南勛趁著霍小光抓他的力道鬆了些,將手抽出来,转身上了自家的台阶,来到燕燕身边,弯腰问:“燕燕在写什么?” 燕燕小心翼翼地將本子往他那边推了推:“今天写的是爸爸的爸!” “写得很工整。”霍南勛蹲身亲了亲她的小脸,满眼柔软地问:“燕燕还会写什么字?” 燕燕起身进屋,拿了三个本子出来,递给霍南勛:“爸爸看!” 霍南勛翻开一看,都是她写的字,从一开始的一、二、三、四,到人、口、手、足,渐渐到复杂一些的字,越写越好。 “燕燕才三岁,就会写这么多字了?”霍南勛问。 燕燕有些靦腆地点点头。 “真棒!”霍南勛揉揉她的小脑袋,说:“继续写吧。” 燕燕这回高兴了,说了声“好!”,写得更为认真了。 那边传来霍小光的声音:“呸!会写字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28章 行! 卢清悠將他抱起来,告诫他说:“小光,燕燕是你的妹妹,你要好好爱护妹妹,绝对不许欺负妹妹,知道吗?” 霍小光:“我才没有妹妹!” “你再这样不听话,妈妈不要你了!”卢清悠深知,对燕燕不好,只会把霍南勛越推越远,这回是动了真怒。 霍小光害怕了,不情不愿地说:“知道了……” 但他瞥向燕燕的眼神,却更加仇恨。 那边霍南勛蹲在夏红缨身边,静静地看燕燕写了一行字,突然站起来,脱下那工装上衣,递到夏红缨面前:“正好你在做针线,帮我把扣子缝牢固些,扣子不牢固。” 夏红缨转头看了他一眼,只穿背心的他,被夕阳的余暉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辉,轮廓分明的脸被勾勒得更加立体,蕴含著力量与美感的肌肉线条若隱若现,伟岸俊美,充满著男性的魅力。 这一眼看的,她又有种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心动的感觉。 暗恼自己不爭气,夏红缨伸手拿过衣服,帮他加固扣子。 “缝完了再帮我洗洗。”霍南勛又说:“我去做饭。” 夏红缨:“……” 今早上煮饭,晚上回来又煮饭,昨晚上打了他一巴掌,倒是把他打得主动干活了? 或者……算是主动求和? 那等会跟他说茶园的事,是不是有转机? 吃饭的时候,夏红缨先挑开话头,说:“我今天撞见了晓婷和一个街上摆摊的男的在一块,晓婷说是他对象。” 霍南勛:“哦?她有对象了?自己谈的?” “嗯。”夏红缨说,“不过,我觉得他不合適。离婚带个孩子,前妻还被他家暴,名声也不好,说是跟好几个女的不清不楚。” 霍南勛皱起眉头:“霍晓婷她这是眼瞎?” 夏红缨:“晓婷说那些都是讹传。还说那人想请你吃饭,到时候你就帮晓婷考察一下。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去那人老家的乡亲打听打听,看家暴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霍南勛点头,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你在哪碰到他们的?” 夏红缨:“就乡政府出门左转,大约一百米吧,他在那里有个铺面,摆杂货摊。” 霍南勛:“你去街道了?” 夏红缨:“嗯。” 霍南勛:“今天也不是赶集的日子,你去做什么?” 夏红缨说:“找人諮询茶园的事。” 霍南勛:“找谁?” 夏红缨:“吴兴民,我同学。对了,他还告诉我,你昨天下午也去问茶园的事了?” 霍南勛动作有些僵硬:“是,我去问了。” 夏红缨:“吴兴民跟我说,如果承包茶园,乡里会组织技术培训,还会帮忙找销路!你同学应该也是这么跟你说的吧?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霍南勛却问:“你跟吴兴民很熟?” 夏红缨:“他是我初中同班同学,高中也在隔壁班,挺熟的。他跟我说,茶园承包的事情,正好就是他负责,他还说这事可以做!霍南勛,你就算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他!他可是当年的省状元!北京大学毕业的,他说有前景,那一定错不了!” 霍南勛却盯著她看,不说话。 夏红缨被他看得瘮得慌:“干嘛这么看著我?” 霍南勛收回眼神,伸手给身边的燕燕擦了擦嘴边的饭粒,没说话。 夏红缨:“我知道,你想让我和燕燕迁户口,去301宿舍住,那边条件好,我心里是感激你的。可是,我不想靠你活著!承包茶园也好,我之前还想过开饭馆,我就是想挣一条属於自己的出路!不跟父母张嘴,不靠別人施捨,靠自己,堂堂正正地活著!” 霍南勛依然不语。 这人简直油盐不进。 夏红缨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出门左拐的围墙上就写著大字: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当了这么多年兵,天天受党的教育,不会还跟你爸妈似的,看不起妇女吧?” 霍南勛突然笑了一下。 有嘲讽的味道。 夏红缨怒气陡生:“你笑什么!我看起来很好笑吗?” 霍南勛:“夏红缨,你连党的教育都搬出来了,如果我不答应,是不是不配当个军人啊?” 夏红缨:“……那你到底答不答应?” 霍南勛冷然说:“不答应。” “你!”夏红缨气冲脑门,忽地站起来生气地说:“你不答应我就跟你离婚!离了我自己就是户主,就不需要你答应了!” 霍南勛脸色缓缓变了,阴沉,甚至有种暗藏的狠戾。 夏红缨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心里一阵阵后悔。 不管怎么样,她並不想离婚。 “呵!”良久,霍南勛冷浸浸地笑了一声,说了句:“行!” 夏红缨心里一沉。 霍南勛:“你非要承包,那就承包吧。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去老支书那里。” 夏红缨愣在那里。 他说“行”,指的是同意承包茶园? 她还以为指的是离婚。 虽答应了,霍南勛却一晚上都没给她好脸色。 夏红缨给他缝好了衣服,又帮他洗了,第二天早上还主动出去帮他把衣服收回来递给他,他都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但他信守承诺,果然在上班前跟她一起去了老支书那里,以他的名义签了十年的承包合同,按了手印。 夏红缨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当场交了钱。 离开老支书家,霍南勛一句话没说,一眼没看她,径直去上班。 看著他走远的背影,夏红缨挣扎片刻,开口叫他:“霍南勛!” 霍南勛停下脚步,回头。 “我……谢谢你。” 霍南勛没回答,表情淡淡地走了。 他这態度……夏红缨突然忐忑起来。 昨晚上,他的妥协,让她感觉,他应该也是不想离婚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死活不让她承包茶园,但他既然让步,那就是对这段婚姻的挽留。 一衝动,她在他衣服右边兜上,绣了一束小小的红色瓔珞。 瓔珞绣在兜盖底下,不把兜盖掀起来,是看不见的,不会让他被人笑话。 现在想想,这个做法,有些过於大胆了。 也不知道被他发现以后,他会怎么想…… 一股臊意袭来,她有些羞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衝动是魔鬼……” 第29章 红色瓔珞 夏红缨回家以后,有些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茶树岭。 霍家院子后头,斜斜上去是一片山岭。 因著岭上长著好些野生古茶树,因此得名茶树岭。 也正是因为那些古茶树都长得很好,最老的怕是有数百年之久,因此当年乡里选址栽种茶树的时候,將这里也作为选址之一。 站在山顶望下去,高低起伏连绵不断的斜坡岭上,栽种著一行行翠绿的茶树,虽缺乏打理杂草丛生,但依然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茶园蜿蜒往下,是竹林和树林。竹林和树林下头,是几个相邻的居民院,其中最大最醒目的,便是霍家院子。 霍家院子前头不远有条小河,沿著河水往下去,分布著各种农田、旱地。 沿河下去约两里的距离,有一片村落大小的小平原,那是霍家村的主要聚居地,村里的打米厂、稻种温室、公社院子等,都位於那边。 站在高处所见,风景如画,视野开阔,夏红缨的心情都跟著开阔起来。 这片茶山,现在是她的了! 只要她好好经营,赚到钱了,霍南勛和他爸妈肯定不会再反对。 退一步说,万一她不能跟霍南勛走到最后,茶园里头的四合院,也可以作为她的退路。 茶园里,地势较平坦的两岭交界处,用上好的砖瓦建了个四合院,里头炒茶、晒茶等工具齐全。 其中两个房间还有床,以前提供给看茶园的人住的。 四合院外头,还挖了茅坑,如果改造改造,这里也可以养猪,產生足够多的粪肥。 另外,这片山岭远远没开发完,没开发的地方,长著不少的药草,她过去靠挖这片山上的药草,卖了不少钱。 以后,她可以利用这里的天然环境,撒些种子,也能获得稳定且不菲的收入。 她美滋滋地看过每一个房间,每一处地方,然后翻过山,去了姑姑夏菊家。 夏菊嫁到隔壁村,离她家很近,沿著山下的小路过去,十分钟就到了。 在姑姑没出嫁前,去哪都带著她,姑侄两人感情很好,还一块钻研过爷爷留下的那本书,很有共同话题和共同爱好。 夏红缨跟她说了自己承包茶园的事情:“……姑,那么大的茶园,我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干不过来的。我想跟你们家合伙,你有意愿吗?” 夏菊眼睛一亮:“合伙?怎么个合伙法?” 夏红缨:“我都想过了,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各出一定比例的本钱,盈亏我们共担。再一种就是,对你来说比较保险的法子,你们家出人,我每个月按人数付给工钱。” 姑姑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已经结婚生子;老二老三还在上学。 夏菊想了想,说:“这事,我明天给你答覆。等你姑父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夏红缨:“好。” …… “霍工,借个火?”午饭间隙,同事找霍南勛借火。 霍南勛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同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同事一脸稀奇地问:“哟!霍工,你这衣服,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 霍南勛不解,看看对方的衣服,又看看自己的:“哪里不一样?” 同事掀开他的兜盖:“你看这里!你这有绣,我们的就没有!” 霍南勛扯过衣服来,看到了一片小小的刺绣。 绣的是红色的瓔珞。 他定定看著,半天没错眼。 “这不是衣服上自带的吧?”另一个同事也凑过去看,“像是现绣上去的。” 霍南勛沉默片刻,说:“我媳妇儿绣的。” 他师父魏大勇也在,戏謔说:“我看过你的登记表,我记得你媳妇儿叫夏红缨是吧?她这是把自己的名字绣你衣服上了,看样子,你们很恩爱嘛!” 大家都恍然大悟,各种玩笑。 霍南勛多少有些窘迫,嘴角却弯了弯,一上午令人望而生畏的冷肃之气散於无形。 …… 夏红缨从姑姑家回去,吴莲英远远瞅见她,转头进了二老屋里,跟他们说夏红缨回来了。 等夏红缨刚上了廊檐,黄菜就拉著燕燕出来了,一把將燕燕推搡给她:“你去哪儿了?又把燕燕扔给我们!” 夏红缨:“我哪敢把燕燕扔给您呢?我是托晓婷帮我带著她,晓婷呢?” “先別管晓婷!我问你,你刚刚去哪儿了?”黄菜问,“是不是去老支书家承包茶园了?” 夏红缨沉默片刻,说:“是。” “夏!红!缨!”黄菜尖叫,“你是疯了吗!那么多钱,你说交给村里就交给村里!你钱多了烧得慌?脑子被驴踢了?!” 这一嗓子,把院里其他人家都引了出来,包括隔壁唐婶子和卢清悠。 霍老爷子黑著脸吼:“你小声点!” 然后又跟夏红缨说:“红缨,承包茶园赚不到钱!只会亏!你赶紧去退了吧!” 夏红缨:“爸,妈,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们就別操心了——” “你有屁的打算!”黄菜打断她,“赶紧去找老支书把钱要回来!” 夏红缨:“我已经签了合同,钱要不回来了。” 这时,霍英彪说:“我带你过去跟老支书说,只要他还没把承包合同交到乡里去,就还可以商量。” 夏红缨摇头:“爸、妈,大哥,我是下定决心要经营这个茶园的,你们都不用劝了。你们放心,好好歹歹,我都自己担著,肯定不会拖累你们的!” “你有什么本事能自己担著?”黄菜叉著腰,满脸泼辣,“还不是要我家勛子给你担著,连承包合同都得是他去签!” 夏红缨:“……我——” “嫂子!”这时,卢清悠开口叫道,“勛哥现在看起来风光,但是你不知道,在他当兵的八年里头,受了多少苦!他有今天不容易!你別因为自己贪心,把勛哥拖入深渊!” “就是!”黄菜感觉卢清悠就是她的嘴替,她说不出来的话,讲不出来的道理,卢清悠都能帮她讲出来,“你自己爱当冤大头当去!別拖累我儿子!” 第30章 挑水 夏红缨深呼吸,冷声说:“不管你怎么说,茶园我是不会退的!” 说完她就往屋里去。 “你要是不退,我就让勛子跟你离婚!”黄菜放狠话。 夏红缨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进屋去了。 傍晚霍南勛下班回来,还没进门,黄菜果然就喊住了他:“勛子!” 霍南勛皱眉:“妈你又怎么了?气鼓鼓的?” “你为什么要签那茶园承包合同?”黄菜问,“都跟你说茶叶卖不出去卖不出去!你还硬给村里送钱?” 霍南勛说:“我找熟人问了,乡里既然做了动员,就会想办法开拓销售渠道,你不用担心。” “他们的话你也信!”吴莲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乡里早就说过这样的话,也就说说而已!” “听到你大嫂的话没!”黄菜更急了,“勛子!你今天要不去找老支书把钱拿回来,要不,你就跟夏红缨离婚!別让她拖累了咱们家!” “妈,你又在闹什么!”霍南勛语气冷沉起来:“我们的事你別管!” “你一个月五十块钱的工资,一年六百!夏红缨可是每年要给生產队交一千啊!你那工资都不够给她填窟窿的!”黄菜急得跳脚。 霍南勛:“不会!既然红缨有信心,我相信她。” “你相信什么啊相信!我——” “妈!都已经分家了!”霍南勛加重语气,“我们的事你別管!你要再这么闹,以后每个月的二十块钱我就不给了!” 黄菜瞪大眼睛:“你!” …… 霍南勛抬腿进了屋,一眼看到小燕燕正汗流浹背地帮她妈妈烧火煮饭。 她小小的身子端端正正坐在小板凳上,梳著两根小麻辫,见了霍南勛,就眼睛弯弯地喊:“爸爸!你回来啦!” 霍南勛有些心疼地帮她擦了擦汗,问:“燕燕在帮妈妈煮饭?” “嗯。妈妈煮饭,我烧火。”燕燕说,“燕燕会烧火。” 霍南勛笑,语气格外温柔地问:“今天又学会新的古诗了吗?” “学会了。”燕燕说,“今天学了曹植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还学会了写燕燕的名字,霍燕燕,就是这么写的。” 她用细细的小手指在霍南勛手心里写字。 “燕燕真用功。”霍南勛笑著亲了亲她的小脸。 然后,他起身,看了夏红缨一眼。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夏红缨在洗菜。 他站到她身边,翻开右手边的衣服兜盖,指著那小小的瓔珞刺绣问:“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发现了! 夏红缨顿时大囧:“……就……我就是想到,你们的工作服都一模一样,就帮你绣了个標记,这样就不容易弄混。” 霍南勛倾身偏头,看著她的眼睛:“那,为什么不绣別的,偏偏绣红色的瓔珞?你是把你的名字绣在我工作服上?” 夏红缨耳朵发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当时就是一时衝动。 霍南勛却似没看到她的窘態,继续追问:“夏红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夏红缨:“我……” “勛哥!”这时,外头传来卢清悠的喊声。 霍南勛看了眼夏红缨脸上的红晕,嘴角微弯地出去问:“怎么了清悠?” 卢清悠的声音清楚地传进了灶房:“勛哥,我妈今天去挑水,不小心扭了腰。本来我想尝试去挑的,但是我居然连挑两个空木桶都费劲!” 卢清悠的声音非常沮丧:“我妈说,以前都是嫂子帮她挑水,你能不能让嫂子再帮个忙啊?我实在是挑不动,我真是太没用了!” “你从来没干过农活,挑不动正常。”霍南勛说,“不过,这种力气活,以后就別找红缨了,以后我帮你们挑水。” 说完,他朝屋里喊了一声:“红缨,我去帮唐婶子家挑水!” 夏红缨:“欸!” 霍南勛去了,不多时,她又听到了霍小光兴奋的声音,还有卢清悠的笑声。 三人貌似一起挑水去了。 事实上,唐婶子今天扭著腰的时候,西头吴婶子家的小儿子霍亮帮她家挑了两挑水,照道理说,应该没那么快用完。 怕是故意找藉口来接近霍南勛! 夏红缨心里跟油煎火燎似的,上锅炒好菜,然后退火温著,走了出去。 天色已经渐黑,但还是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从霍家院子往西的小路过去,拐个弯,一丛芭蕉树下,就是水井。 只见霍南勛挑著水走在前头,霍小光也学霍南勛的样子,挑著两只痰盂大小的小塑料桶,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塑料桶里装著水,一路撒得只剩一点底子。 卢清悠大概怕自己儿子会跌进小路旁的水田里,一直跟在霍小光身后,作势护著他。 西头的吴婶子见状打趣:“哟?小光也会挑水了?” 霍小光亢奋地回答:“我是男子汉!我要跟霍伯伯一样,做大英雄!” 吴婶子:“呵!厉害厉害!” 霍小光格外得意,进入院子,看到夏红缨和燕燕站在外头,冲燕燕翻了个白眼,做了个鬼脸。 燕燕抓著夏红缨的手,小嘴紧紧地抿著。 夏红缨伸手將燕燕抱起来,低声问:“燕燕,你是不是特別討厌霍小光跟你抢爸爸啊?” 燕燕点头:“嗯!” 夏红缨:“那,以后见爸爸下班回来,你要比霍小光更大声地喊爸爸,要比他更快地跑过去让爸爸抱。” 燕燕:“嗯!我现在就去!” “现在爸爸在干活呢!”夏红缨说,“你提著小篮子,去那边田埂上,帮妈妈挖些折耳根回来吧!等会妈妈拌著吃!” “好!”燕燕过去,提著她的小篮子,穿过院坝,上了院坝前头的稻田之间的田埂上挖折耳根。 农村孩子,满地到处跑是常態,她虽才三岁多,已经去那边挖过很多次折耳根了。 等霍南勛带著霍小光和卢清悠去挑第二桶水的时候,霍南勛一眼看到了燕燕,顿时脸色微变:“燕燕!你怎么跑田埂上去了?小心掉水田里去!” 第31章 霍小光掉水田里 燕燕:“爸爸,妈妈叫我挖折耳根。” 霍南勛:“那你小心一点,等会儿爸爸挑完水过来帮你。” 燕燕:“好!” 霍南勛刚才那一趟还在不断鼓励霍小光,这一趟却没了心思,不时转头去看燕燕。 他用最快速度再次挑了一担水回去,唐婶子家的水缸也快要满了,他放下桶就去了燕燕身边,陪她一起挖折耳根。 卢清悠见状恨得牙痒痒,眼神一闪,叫道:“小光,妈妈也想吃折耳根了!你也去挖些回来,就去霍伯伯那边!” 於是,霍小光也提著个竹篮,拿了镰刀,往田埂上走去。 然而,燕燕提的,是夏红缨专门给她编织的韧草小篮子,只海碗大小,提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 霍小光手里的竹篮,却是大人用的,货真价实的竹子编成,才不到五岁的他,提著挺吃力。 田埂很窄,也就勉强双脚並立的宽度,霍小光是城里来的,没走过这么难走的路,加上提著篮子,身体不平衡,上了田埂,没走几步路,一头躥进了稻田里。 霍小光哇哇大哭起来。 此时,霍小光离院坝才几步远,卢清悠去拉他起来的话,要比远在田埂中间的霍南勛方便得多。 毕竟又窄又软的田埂,远不如水泥筑就的院坝好走。 但卢清悠却站著没动,一副嚇坏了的模样喊道:“勛哥!勛哥!小光掉田里了!你快救救他!” 霍南勛脸色一变,就要过去。 却见夏红缨三步並作两步跑过去,一把將霍小光从水田里提了起来。 霍小光变成个泥鰍一般,哭得肝肠寸断。 回头看到卢清悠还站在那儿没动,夏红缨直接喊:“卢医生,你怎么站那不动弹啊?快把小光带回去洗洗吧!” 其他人也奇怪地看著她。 卢清悠看到霍南勛停下了脚步,眼底闪过一丝阴暗的恨色,只好过来把霍小光牵了回去,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让你干这么点儿小事都干不好!人家燕燕比你小都走得好好的,你这么大的人了,连路都走不稳?” 霍小光哭得更厉害了。 夏红缨:“卢医生,你快別打孩子了!你们是城里来的,不习惯走田埂很正常。而且他拎的这个篮子又太重,保持不住平衡。” 卢清悠没回答,黑沉著脸把霍小光带了回去。 那边燕燕在霍南勛的帮助下,挖了满满一篮子的折耳根,父女两个稳稳地从田埂上走了回来。 “妈妈!”燕燕拍拍霍南勛手里的草编小提篮:“你看!我和爸爸挖了好多胖胖的折耳根!” “燕燕真棒!”夏红缨捏捏她的小脸,伸手去接霍南勛手里的篮子,说:“挖了这么多,咱们家也吃不了,我给卢医生送些去吧,你带燕燕回去洗手吃饭。” 霍南勛点头,牵著燕燕回了家。 夏红缨往唐婶子家去,进门就听到霍小光的哭声从后头洗衣台那边传进来,卢清悠语气非常不耐烦地在吼他。 唐婶子在做饭,一只手捶著腰,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夏红缨忙过去扶住她:“婶!你今天扭著腰了,不是让你別干活吗?要好好休息!” 唐婶子只是轻微扭伤,夏红缨及时用药酒给她揉了,只要別使劲,好好养著,过几天就能好。 唐婶子摇摇头,只问:“红樱,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不过已经煮好了,准备吃呢!”夏红缨说,“刚才卢医生说想吃折耳根,正好我们挖了许多也吃不完,就送了些过来,让她洗洗吃吧!” 唐婶子抓著她的手:“好!谢谢你了,红缨!” 夏红缨:“我看您脸色不好,一定要好好休息。如果明天还疼,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唐婶子说:“去什么医院呀!家里不是守著个医生吗?还费那钱做什么!” “也是!”夏红缨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唐婶子点头。 等卢清悠帮霍小光洗好澡进屋,就看到唐婶子艰难地弯著腰,在洗折耳根。 卢清悠满脸阴沉,过去一把將盆子推开:“妈!你在干嘛呢!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唐婶子被她嚇了一跳,说:“你不是想吃折耳根吗?这是刚刚红缨送来的——” “我不吃!”卢清悠恶狠狠打断她,见唐婶子眼神不对,她又收住,改成平时那种温柔的语气,说:“小光摔进了田里,我哪有心情吃什么折耳根!扔了吧!” 她將盆里已经洗乾净的折耳根捞起来,一把扔进了垃圾桶。 唐婶子心疼不已:“哎呀!我都洗乾净了!你把它扔了做什么?你不吃我吃啊!” 卢清悠暗中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做出一副认错的表情:“哎呀!你不早说!妈,算了吧!这玩意儿也不怎么好吃!” 她拉著霍小光进了屋。 唐婶子看著那扇关上的房门,捶著腰,继续煮饭。 这城里来的儿媳妇,除了安洗衣台那天做了一顿饭,平时什么都不做,即便是她腰扭伤了,卢清悠也没有干丁点活的意思。 唐婶子又不好意思叫人家做这做那。 一来两人还不熟。 二者,唐婶子心里也害怕,如果不小心把这儿媳妇得罪了,人家会带著小光离开,就没人给她养老送终了。 …… 夏红缨送完折耳根回到家里,霍南勛已经把折耳根洗好了,跟她说:“我不会做凉拌菜,你来吧。” “嗯。”夏红缨拌好了,母女两个都吃得挺香,一口一筷子。 霍南勛却一口不吃。 “你怎么不吃?不喜欢折耳根?”夏红缨问。 霍南勛:“一股鱼腥味儿,我从小就不喜欢。” “没有鱼腥味啊!”燕燕用她的小筷子给霍南勛夹了一根,“燕燕挖的,爸爸吃,好吃的。” 霍南勛不忍拒绝,勉为其难地丟进嘴里,嚼了几下,看向夏红缨说:“一点鱼腥味都吃不出来了,味道非常好!” 夏红缨笑:“要是吃得下的话就吃点,它也是一味药材,清热解毒。” 霍南勛点头,又夹起一根。 “折耳根!”霍晓婷闻著味儿就来了,“二嫂!你不地道啊!有了老公就忘了妹妹!有折耳根也不叫我!” 她拿起筷子就一顿狂吃,很快將一盘子折耳根吃了个精光。 第32章 这是什么奇怪的独占欲吗? 刚体会到折耳根美妙的霍南勛没好气地说:“要吃自己挖去!” 霍晓婷撇嘴:“小气鬼!” 霍南勛:“我才吃两根!” 霍晓婷:“誒?你不是向来不喜欢折耳根吗?这会儿怎么还抢著吃了?” 霍南勛:“你二嫂做得好吃。” 霍晓婷咂嘴笑:“是吧?我二嫂做什么都好吃,而且还对人身体好!你娶了我二嫂,简直就是咱们老霍家祖上烧了高香!” 夏红缨笑:“晓婷,牛都被你吹上天了,差不多行了哈!” 霍晓婷苦著脸:“我不是吹牛!这段时间吃妈做的菜,简直……二哥二嫂,要不你们行行好,让我再回这边来,跟你们一起开伙吧!” 霍南勛:“嫌妈做得难吃你就自己做。你都这么大人了,还好意思吃现成的?” 霍晓婷:“……二哥!我一个小姑娘能吃你多少米?看你小气的!” 霍南勛:“你不小了。不是都有对象了吗?也该多学著家里的还有地里的活计,出嫁了以后可没人宠著你,你要是什么都不会,人家不得嫌弃你?” 霍晓婷面露娇羞之色:“我以后要嫁的人,他才不会让我下地干活儿呢!我们是要一起做生意的!” 霍南勛皱眉:“你不是说,他想请我吃饭吗?明天是星期天,我休息。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顿了顿,他又说:“我和你二嫂一起去。” 霍晓婷顿时脸红又兴奋:“真……真的?” 霍南勛:“嗯。” “那……那那明天一早我去找他!中午头的时候,你们直接过来,就到他铺子那儿来!二嫂,你知道在哪儿吧?” 夏红缨:“知道。” 霍晓婷走了以后,夏红缨问:“那陈浩只请你一个,你带上我做什么?” 霍南勛:“一个人看,可能有偏见。两个人一起相看,比较保险。” 夏红缨说:“可是我明天还有一堆事儿呢!快到农忙季节了,我得赶紧把茶园的事情弄妥当。” 霍南勛:“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去宿舍,帮我打扫一下。有时候我加班,需要住在那边。” 夏红缨:“哦……” 霍南勛:“我们一起打扫,要不了多长时间。回来以后,我跟你一起干茶园的活。” 夏红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霍南勛:“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在我衣服上绣你自己的名字?” 夏红缨:“你要是不喜欢,我拆了就是……” 霍南勛:“答非所问。” 夏红缨:“……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它好看!那纹的样式,是我以前自己画的呢!” 霍南勛:“你自己画的?” “嗯。”夏红缨嘴角含笑,娓娓道来,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活色生香,极为生动:“我妈年轻的时候拜师学过刺绣,那师父在教她刺绣之前,先教会她画画。鸟鱼虫,猫猫狗狗,我妈都画的可好了!我从小见多了,就对画画很感兴趣。后来上高中的时候,又跟吴老师学过——你还记得吴老师吗?全校就他一个美术老师。” 他们整个镇,下辖五个乡,人口三万多,就只有一所高中。 所以,但凡上过高中的,都是同校同学。 两人还从没说过这么多,氛围本来还挺好,谁知霍南勛的神色突然又淡了下来,隔了好久,淡淡说了一句:“美术吴老师,我记得,是吴兴民的亲叔叔。” 夏红缨:“是啊!正是因为吴兴民的推荐,他才收了我,也没有收费,免费教的。” 霍南勛没再说话。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夏红缨咬了咬唇,问:“……这个图案你是不是不喜欢?要不我拆了?” 霍南勛:“不用,留著吧。大家的工装都一样,的確容易混淆。” 顿了顿,他又说:“但是这个图案,我希望只在我的衣物上看到。就不要绣到別的东西上去了。” 夏红缨:“……” 这是什么奇怪的独占欲吗? …… 第二天一早,还没吃早饭,姑姑过来了。 姑姑自然也见过霍南勛,但时隔四年,不由得打量了他一番,说:“南勛这几年变样了。” 霍南勛说:“姑姑倒是没变,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姑姑哈哈大笑:“真会说话!不像我家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木,就知道闷头干活儿!” 霍南勛说:“两位表兄弟都结婚了吗?” 姑姑:“都结了!我孙子孙女都有了!” 霍南勛微笑:“姑姑真有福气。” 姑姑直接切入正题,说:“红缨昨天找我,想合伙一起经营茶园。我跟你姑父他们商量了,决定入伙!” “太好了!”夏红缨一把捉住姑姑的手,开心地说:“姑!我就知道,你一定也感兴趣!” 姑姑:“不过我们家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只有五百!就入五百的股吧!以后你就是老板,我是二老板!哈哈哈哈!” 她拿出五百块钱递给夏红缨。 夏红缨果断收下:“行!” 姑姑:“刚才来之前,我去茶山上看了一圈,长太多杂草,需要打理!你今天有没有时间,咱们两个,我再喊上你弟弟和弟妹,一起上山干活!” 夏红缨想了想,说:“大约再过半个月就到农忙季节了,咱们得在半个月內把活干利索了!仅仅是我们两个人肯定不够,也不好白白叫弟弟和弟妹干活。最好直接雇几个擅长打理茶园的,作为长期的员工。” 她一说起茶园,就神采飞扬,乌黑的瞳仁更加灵动,闪烁著智慧的光芒。 姑姑说:“我们村没有茶园,也就没有会打理茶园的,你们村肯定有,要不你找几个人?” “別的倒是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技术,我们在旁边教教也就会了。就是炒茶,晒茶这一块儿是需要有经验的。” 夏红缨看向霍南勛:“德华和晓婷都会炒茶晒茶!霍南勛,你能不能去跟德华问问?有他们两个加入,再加上我表弟和弟妹,人手就够了!到採茶的季节,我再发动全村一起来采!” 霍南勛却盯著她看,不说话。 “霍南勛?”夏红缨不解地看向他。 第33章 冰棍 霍南勛移开眼神:“什么?” 夏红缨:“……我说,你能不能去帮我跟德华说说,请他加入茶园?我给他每个月开三十块钱的工资!” 霍南勛点头,去了后头院子。 夏红缨又跟姑姑商量好了其他的细节,约定好下午四点,一起在茶园碰面。 在农村,如果没有手艺,很难挣到卖农產品以外的钱。 霍刚是石匠,王德华却没什么手艺,也就之前搞集体的时候,村里派上过高中的德华和晓婷等几个年轻人去学过制茶的技术。 现在这个技术能有用武之地,还能挣钱,王德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至於晓婷,夏红缨知道她早就想挣些私房钱,自己存著好嫁人,篤定她一定会同意。 果然,夏红缨跟她一提,她就高兴地答应了。 黄菜一提到茶园就骂夏红缨,但听说夏红缨这冤大头愿意给晓婷钱,自然不会阻止。 …… 吃了早饭,夏红缨特地换上了去年新买的一套衣服,白色修身短袖上衣,领口处有两条白色和淡紫色拼成的飘带,经夏红缨的巧手一挽,就是个漂亮的蝴蝶结。 下半身,是一条淡紫色的过膝裙。 衣服质地一般,款式也是街上隨处可见的,但是穿在夏红缨身上,却格外好看,雪白的肤色与那一抹淡紫相得益彰,漂亮的眉眼在白色衣服的衬托下,乾净纯粹得不染一丝尘埃。 夏红缨望著霍南勛:“我穿这身去怎么样?” 霍南勛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去叫晓婷。”夏红缨去喊霍晓婷一起走,霍晓婷却刚起床,睡眼惺忪迷糊著,正在廊檐下刷牙,还没吃早饭。 “我和你哥要去301宿舍打扫卫生。”夏红缨跟她说,“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后头慢慢来。” “好吧二嫂,你们忙完,就来找我们。”霍晓婷回答。 於是,夫妻两人就决定先走,夏红缨带了抹布、肥皂等物,霍南勛牵著燕燕,出门却撞见卢清悠带著霍小光也走了出来。 “咦?勛哥,你们这是要出门?”卢清悠问。 霍南勛:“带你嫂子和燕燕去宿舍认认门,顺道打扫卫生。” “这样啊!”卢清悠说:“正好我也有事要去街上,到时候我帮你们一起打扫吧!” “不用。”霍南勛说:“屋里什么都没有,很快就能打扫出来,用不著那么多人。” “什么都没有?”卢清悠问:“空屋子啊?” 霍南勛:“差不多。” 卢清悠:“难怪你天天回家住。我就说,这么远的路,你怎么不住宿舍呢!” 夏红缨提著袋子的手紧了紧。 霍南勛回答:“打扫出来,加班的时候住一下,不加班还是要回来的,家里的活,总不能丟给你嫂子一个人。” 卢清悠笑:“嫂子真是好有福气!以前小光他爸在的时候,那是能偷懒就偷懒,从来不帮我做家务!” 夏红缨听出她语气暗藏的嫉妒,淡淡笑了笑,问:“卢医生这是要去哪里?” 卢清悠:“我妈扭了腰,我去医院帮她拿些药。” 夏红缨隨口说:“唐婶子的腰伤不重,只要別干活,好好养几天就能好,你別太担心了。” 卢清悠:“多谢嫂子关心!我是医生,我心里有数。” 这话里藏著刺。 仿似在说她多管閒事。 夏红缨就没再说话了。 从霍家院子走到乡上街道驻地,大约要走四十五分钟到一个小时。 其中头二十分钟是乡间小路,二十分钟后,就上了公路。 公路边有卖冰棍的,霍小光见了就吵著要吃。 卢清悠去买冰棍,却被告知只剩两根,於是,她买了两根冰棍,给了霍小光一支,燕燕一支。 燕燕也很想吃冰棍,眼睛亮晶晶的,拿过去以后,糯糯地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阿姨”,就迫不及待地撕开冰棍纸吃起来。 冰冰凉凉甜滋滋还带著奶味的冰棍,让她满脸的满足。 卢清悠存了要討好燕燕的心思,蹲在她身前,摸摸她的小脸蛋:“怎么样?好不好吃?” 燕燕点头。 卢清悠:“等会到了街上,阿姨给你买更多好吃的,好不好?” 燕燕怯怯地看著她,不说话。 “才不给她买好吃的!”霍小光突然伸手,一把打掉了燕燕手里的冰棍,“穷鬼!不给你吃!” 燕燕一愣,看著地上沾了灰尘的冰棍,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伤心地哭了起来。 霍小光却洋洋得意地冲燕燕举著手里的冰棍,一脸炫耀的表情。 这孩子,怎么是这么个性子! 村里最淘气的孩子都不像他这样! 夏红缨气得想给他一巴掌,但对方究竟是个四岁的小孩,她捏著拳,满眼怒火。 与此同时,霍南勛將燕燕抱起来,柔声哄著:“燕燕別怕,爸爸在。” 燕燕將小脑袋埋在他胸前,哭得一抽一抽的。 霍南勛轻轻拍著她的背,向来冷静的脸上,难掩心疼之色。 “霍小光!”卢清悠重重一巴掌打在霍小光背上,將他打得一个趔趄,“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霍小光被打痛了,也哇哇大哭起来。 霍南勛注意到了卢清悠刚刚那一下的力度,护住霍小光,说:“別打孩子。” 卢清悠一脸愧疚地说:“勛哥,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光这孩子,真是被她姥姥教坏了,我怎么教他也纠正不过来!” 霍南勛说:“习惯的养成,不是一朝一夕,慢慢教。” “嗯。”卢清悠一脸期盼地望著霍南勛,“勛哥,小光这孩子,从小最崇拜的人就是你,你说一句话,比我说一百句都管用。以后,你能不能帮我多管教管教他?” 霍南勛:“磊子不在了,应该的。” 他看向霍小光,说:“小光,你一直说,长大了,要做霍伯伯一样的英雄,你知道,什么是英雄吗?” 霍南勛虽然没打骂他,但霍小光能感觉到他在批评自己,哭声更大了。 “別哭了!”霍南勛突然厉声吼了一句。 霍小光嚇得差点噎著。 “回答我。”霍南勛说,“你觉得,什么是英雄?” 第34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霍小光眨巴眨巴眼睛,抽泣著说:“就是,大家都怕你,特別厉害,特別牛!” 霍南勛:“不对。有能力保护好人,也有能力打击坏人的,才是英雄!你刚刚在欺负小妹妹,那是英雄该做的事吗?” 霍小光瘪著嘴,不说话。 “小光,给妹妹道歉!”卢清悠在旁说,“跟霍伯伯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霍小光不动弹。 “道歉!”卢清悠大吼。 霍小光呜呜地哭著说:“对不起……” 卢清悠:“把你的冰棍给妹妹吃!” 霍小光委屈得要命:“不要!” 卢清悠深呼吸,蹲下身哄他:“小光,等会再有卖冰棍的,妈妈给你买两根。这一根,给妹妹,当作赔礼道歉!” 霍小光听到买两根,不情不愿地把冰棍递给了卢清悠。 卢清悠將冰棍举到燕燕面前:“燕燕!哥哥不对,哥哥给你赔礼道歉了!来,这根冰棍给你!” 燕燕看了那霍小光吃过的冰棍一眼,又將头埋进了霍南勛怀里,不接。 “燕燕!”卢清悠继续哄她,“来,拿著,冰棍可好吃了!” “卢医生,不用了,你给小光吃吧。”夏红缨拿出手绢来,给燕燕擦著眼泪鼻涕,说:“我们还有事,得抓紧时间,赶紧走吧。” 卢清悠有些僵硬將手缩了回去。 看霍南勛夫妇走远了,没好气地將冰棍塞回霍小光手里,满眼恨色地拍在他后脑勺上,差点將他扇得扑倒:“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以后別当著你霍伯伯的面招惹那可恶的贱丫头!” 霍小光忍著痛,咬著牙,也是满眼恨色,跟卢清悠如出一辙。 “听到没!”卢清悠举手又要打他。 霍小光赶紧躲开,说:“知道了!” “想要让霍伯伯喜欢你,就要在他面前对那死丫头好!因为她是霍伯伯的女儿!”卢清悠又强调,“你越当著他的面欺负燕燕,霍伯伯就越不喜欢你!” 霍小光看著霍南勛远去的背影,小小的心灵有所触动。 卢清悠看儿子的样子,开始心疼起他来,將他搂在怀里,说:“那个死丫头片子!就知道哭哭哭!哄著你霍伯伯心疼她!小光,你是男孩子,你要坚强、勇敢,这样才能让霍伯伯对你刮目相看,知道吗?” 霍小光点头。 …… “霍小光以前跟他外婆住在一起吗?”卢清悠母子在后头还没跟上来,夏红缨问霍南勛,“没跟霍磊和卢医生一起住?” 霍南勛:“清悠要上班,平时是他外婆带他。他们是住一起的。” 夏红缨:“他们都住一起?我还以为……” 霍南勛看了她一眼:“你以为什么?” 夏红缨:“我以为,卢医生以前不跟霍小光一起住。既然一起住,霍小光这么任性,她和霍磊就没好好教教他?” 怎么还要你来教? 霍南勛摇头说:“我也是偶尔放假去他家一回,不清楚。不过,小光他外婆的確溺爱他。” 夏红缨皱眉。 到了街道,卢清悠往医院去,霍南勛则带著夏红缨和燕燕去了301宿舍。 夏红缨长这么大,只进过两次城。 一次是去城里的县高中参加高考。 一次是去火车站送霍南勛。 进这两次城,也就只有高考那次,进入过楼房。 高考的教室位於教学楼的二楼,那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踏进楼房。 现在这是第二次。 进了301宿舍厚重的大铁门,入目见到了十几栋楼,都是六七层高,楼跟楼之间栽著草,乾净又整洁。 跟农村的房子相比,这里充满著一种陌生又高不可攀的气息。 夏红缨牵著燕燕,跟在霍南勛身后走著,心里隱隱生出几分自豪和嚮往。 这种地方,过去是她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如今却置身其中。 这都是霍南勛挣来的。 她突然想起卢清悠昨天说的话。 她说,霍南勛当这八年兵,好容易才能有今天,他很辛苦。 夏红缨抿了抿唇,看了看霍南勛铁血轩昂的背影,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南勛!”一个头髮半白的老人,和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在外头下象棋,见了霍南勛,笑呵呵地喊他。 霍南勛带著夏红缨过去,尊敬地叫道:“祁厂长,师父。” “她们是……”头髮半白的是祁厂长,问他夏红缨和燕燕的身份。 “我妻子夏红缨,女儿霍燕燕。”霍南勛轻轻搂了一下夏红缨的肩膀,跟她介绍:“红缨,这位是我们祁厂长,这一位,是带我的师父。” 夏红缨忙冲他们鞠躬:“厂长好!师父好!” 祁厂长打量夏红缨,说:“你这媳妇儿,怕是十里八乡也挑不出第二个!难怪你——” “祁伯伯!”霍南勛却突然打断他。 “呵!”祁厂长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又看向燕燕:“这孩子,真有灵气!小傢伙叫什么名字呀?” 燕燕躲在夏红缨身后,怯怯地望著他们,不敢出声。 霍南勛见状,將燕燕抱起来,说:“燕燕別怕,他们都是爸爸的长辈。喊祁爷爷好,魏伯伯好。” 燕燕声如蚊吶地喊了人,害羞地钻进霍南勛怀里。 “我女儿怕生。”夏红缨说,“让两位领导见笑了。” “正常!”霍南勛的师父笑眯眯地说,“小孩子都这样,长大了就好了。” “我带红缨去收拾一下宿舍。”霍南勛说,“先过去了。” “去吧!”祁厂长说,“该置办的置办起来,有什么不好解决的,找张老师去。” “好。”霍南勛带著母女两人去了4號楼的第三层。 路上夏红缨问,祁厂长刚刚说的张老师是谁,霍南勛说是祁厂长的爱人,也是301厂办小学的校长。 夏红缨顿时有些紧张:“那咱们要跟他们家好好相处才是,燕燕以后还要上301小学的。” 霍南勛说:“不用紧张。祁厂长跟我部队的领导是老同学,我以前就认识他。” 夏红缨:“……难怪你叫他祁伯伯。” 霍南勛:“嗯。” 夏红缨:“他刚刚说,『难怪你』,就被你打断了,他本来想说什么呢?” 霍南勛沉默片刻,说:“大概是想说,难怪我英雄难过美人关。” 夏红缨“噗嗤”笑了出来,极为生动明媚:“说我是美人,我当之无愧。但你怎么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英雄的?” 第35章 卢清悠买了一大堆东西 霍南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深邃的眼眸带著三分调笑,三分凉薄:“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夏红缨:“如果我没记错,上高中的时候,你好像是校霸吧?我比你矮两届,但你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呢!” 霍南勛不笑了,噙著傲气的薄唇微抿。 夏红缨:“跟你开玩笑的!不会生气了吧?” 霍南勛:“没有。到了。” 他们的房子位於303室,內有两个房间,一个客厅,一个厨房,前头是走廊,后头有阳台,地面铺著地板砖,墙上颳了白腻子,挺宽敞的。 但就如霍南勛所说,基本上是个空屋子,里头只有两张没有垫子的床,一张桌子两个板凳,其他什么都没有,都得自己重新置办。 “没想到这么宽敞,比家里还大呢!”夏红缨惊喜地说,“不过,你要来这里住的话,还得添置东西才行。” 霍南勛:“以后再说。” “我带著钱呢!”夏红缨说,“走,这就去买!” 霍南勛拉住她:“现在正是茶园用钱的时候,钱都留著。以后宽裕了再置办。今天就是来打扫一下,带你们认认门。” 夏红缨:“可你万一加班的话,什么都没有,怎么住人啊?” 霍南勛:“现在是夏天,回头我需要住的话,从家拿床蓆子,拿个枕头来就行了。单位有食堂,我也不用自己做饭,不用添置什么。” 看著空荡荡的房子,夏红缨突然有些愧疚了:“……霍南勛,我手头的钱,原本是可以添置很多东西,现在都被我用来承包茶园了……” 她又雇了人,每个月得发出去上百块的工资,的確手头紧,不敢拿出钱来置办东西。 “既然已经承包了,就做好它,以后手头宽裕了再置办就是。”霍南勛说。 夏红缨点点头,心想等她手头鬆了,一定要把这里布置得妥妥噹噹的,让他住得舒舒服服的。 两个人將房子打扫了一遍,因著没有家具,倒也简单得很,就是拖个地,擦擦窗户和厨房。 正干著活,霍南勛的师父魏大勇过来了,朝屋里看了一眼,问:“打扫著呢?” “师父。”霍南勛过去打招呼,“您怎么过来了?” 魏大勇指指西头:“你还不知道呢吧?我也住这层,那边306户。” 霍南勛笑著说:“原来我们是邻居。” 魏大勇探头看向夏红缨,笑眯眯地问:“你叫红缨是吧?” 夏红缨有些紧张地回答:“是啊师父!” 魏大勇:“我让你师娘准备了些东西,你跟我过去拿吧。” 夏红缨看向霍南勛,霍南勛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你是我徒弟。”魏大勇说:“师父照顾徒弟,天经地义!你继续干活吧,让你媳妇儿去见见师娘,顺便拿东西!” 霍南勛点头:“谢谢师父。红缨,你去一趟吧。” 夏红缨就洗乾净手,诚惶诚恐地跟著魏大勇去了。 这房子一层有六户,走廊通过去,最西头是共用的水房和厕所,魏大勇家就住在距离水房厕所最近的那户,夏红缨跟他进了屋,果然见到一个中年女人,头髮白,脸色发黑,唇色发白,一看就是气血不足,身体不好。 “您是师娘吧?”夏红缨礼貌地打招呼,“您好!我是303户霍南勛的家属,我叫夏红缨。” 师娘看著她的脸愣了一下,没说话。 魏大勇问她:“让你给我徒弟准备的东西呢?” 师娘忙说:“在屋里,我去拿。” “我去吧!”魏大勇跟夏红缨说:“跟我进来。” 他带著夏红缨,径直往臥室走去。 虽然农村没那么多讲究,但到了这里,夏红缨总感觉臥室是一种私密的地方,没有跟进去,只在门口站著。 “进来啊!”魏大勇说,“进来吧!没事!” 夏红缨不好拒绝,走了进去。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香味。 虽然香,但却並不觉得好闻,因为里头混合著一股奇怪的味道,类似於老人味,还带著股腥臊。 但放眼看起来是挺好的,窗户上掛著布窗帘,床是时下流行的高低床,铺著红底白的床单。 靠墙放著衣柜,一套古色古香的高矮组合柜,还有两个床头柜。 床头柜上,放著好几个药瓶,她看到其中两个,上头写著健脾丸和天麻头风丸。 “这个,拿著!”魏大勇將那床上三件套抱给她。 夏红缨忙伸手接著。 魏大勇的手在撤离的时候,却从她手背上拂了过去,肥腻有汗,夏红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她忍著儘量不表现出来,道了谢就往外走。 到了客厅,她再次跟师娘道谢:“师父师娘,让你们破费了!回头等家里收拾妥当了,请两位过去吃饭!” 师娘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 魏大勇则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说:“行!那我们等著。都是邻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儘管来找我们!” 夏红缨被他拍了一下,又起鸡皮疙瘩,浑身不適,心想这位师父是不拘小节么?她是晚辈,又是个女的,他居然拍她肩膀…… 回去以后,她关上门,低声说:“你师父师娘送了一套床上用品给你。” 霍南勛:“见到师娘了?好相处吗?” 夏红缨:“……她看起来脸色不好,好像身上有病。” 霍南勛诧异:“是吗?” 夏红缨点头,问:“你这个师父,他为人怎么样?” 霍南勛说:“我才刚来没几天,说不上来。只知道他是副厂长,也是这边的元老级高级工程师,相当於厂里的二把手。怎么突然问这个?” 夏红缨说:“刚刚他拍我肩膀,我感觉……他挺不拘小节的。” 霍南勛眼神沉了沉。 这时,有保卫来找,说有个叫卢清悠的女人在门口,要给霍南勛送东西来,如果霍南勛认识她,就去门口领人进来。 霍南勛就去把人领了来。 卢清悠买了两大包东西。 脸盆、毛巾、衣架、香皂、牙膏牙刷、水杯、碗、筷子、剃鬚刀等等,拎了满满两大袋。 其中还有两件衣服,一件是男士的,一件是小女孩的,看著质量很不错,应该不便宜。 夏红缨並不想看到她,她买了这么多东西来,她也並无一丝感动。 但还得客气几句:“这么破费做什么?买这么多东西来!” “跟勛哥对我的帮助相比,这点不算什么。”卢清悠说著,拿出那两件衣服,说:“勛哥,我给你和燕燕各买了一件衣服,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霍南勛说:“这衣服一看就不便宜,去退了吧。” 卢清悠:“標牌都摘了,退不了了。” 霍南勛拿起来看了看,还真是没有標牌了。 “哎呀!两件衣服而已!”卢清悠说,“又不是没给你买过衣服!快带燕燕去换上!我看看合不合身。” 第36章 我对勛哥的衣服尺寸,了如指掌 她把霍南勛和燕燕一起拉进了房间里,把衣服塞给他们,关上房门。 回头看到夏红缨,她笑了笑,说:“这房子真好,四四方方的,每个房间都有窗,宽敞又明亮。” 夏红缨说:“让你破费了。” 卢清悠:“不用跟我客气的嫂子。我能把工作关係转到这里来,全靠勛哥帮忙。霍磊的后事,各种手续的办理,也都是他在忙前忙后。这么点东西,真不值什么。” 她边说边四处看:“这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还需要添置的东西多著呢!我也是提不了,要不然就多买些了。” 她又进了厨房,打开空荡荡的橱柜:“厨房里头也什么都没有,锅碗瓢盆,米麵调料、菜刀菜板,什么都得买。如果我的自行车在就好了,就能顺便都买了来。” 这些东西,哪能让她一个外人买来? 但她那姿態和语气,活像她是这屋里的女主人。 夏红缨微微垂眸,说:“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来,我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可千万不要再破费了。尤其是衣服,还没试就把標牌摘了,如果不合適,退也退不了。” “嫂子放心吧!肯定合適!”卢清悠微微一笑,说:“我对勛哥的尺寸,了如指掌。” 看夏红缨脸色变了,卢清悠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得色。 霍南勛穿著卢清悠买的衣服开门走出来,那是一件白色的衬衣,大小正好,上身特別有型。 燕燕也换上了卢清悠买的红裙子,像个年画娃娃一样漂亮可爱。 “嗯!不错!很合身很適合你!”卢清悠冲霍南勛笑,“简直太帅了!” 霍南勛闻言看向夏红缨,夏红缨的神色却是淡淡的。 “哇!燕燕真可爱啊!”卢清悠语气夸张地说了一句,將燕燕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简直太好看了!阿姨爱死你了!” 燕燕有些惊慌地看向夏红缨,挣扎著想下来。 卢清悠牢牢抱住她,不顾她迴避的眼神,故作亲热地问:“燕燕,喜不喜欢漂亮裙子?以后,阿姨给燕燕买很多漂亮的裙子好不好?” 燕燕向夏红缨伸手:“妈妈!” 夏红缨伸手將她抱了过去,她才安定下来。 卢清悠眼底是冷的,脸上却满是担忧之色:“燕燕有些太內向了,这样以后上幼儿园怎么办呢!嫂子,你也该教她大方合群些。” “她喜欢安静,没什么不好。”夏红缨说,“说起上幼儿园,我倒是更担心小光。他要是在幼儿园对其他小朋友也跟对燕燕似的,你以后怕是赔不完的礼,道不完的歉。” 卢清悠脸色僵了僵,然后硬生生转变出一脸愧疚之色,说:“嫂子,你別记恨小光。他还小,才四岁,刚刚他跟我保证了,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妹妹。” 她问霍小光:“小光,你是不是答应妈妈了?” 霍小光点头,一脸乖觉地看向霍南勛,说:“霍伯伯,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霍南勛颇为欣慰地点点头,进屋换回原来的衣服,说:“快到中午了,走吧。” 几人离开了301宿舍,沿著特为301厂修建的水泥路,往街道上走去。 路上,霍南勛指著不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说:“那边就是为医院职工新建的宿舍楼,等建好了,你也能分到。到时候你可以带著唐婶子和小光住在这边,上学上班都近。” 卢清悠笑得眉眼弯弯:“嗯。看起来跟你的宿舍隔得不远呢!” “咦?霍工?”这时,对面走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跟霍南勛打招呼:“今天休息,你怎么在这儿?” 霍南勛说:“带家里人过来收拾一下宿舍。” 男人点头:“哦……” “这是你同事啊?”卢清悠笑问。 “嗯。”霍南勛介绍说,“这是我同事,叶工。” 叶工看向卢清悠,问:“这位是弟妹?” 卢清悠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 “她是我弟妹。”霍南勛指著夏红缨说:“这是我爱人,这是我女儿燕燕。” “哦,哦,不好意思。”叶工忙道歉,待看清了夏红缨的模样,满眼惊艷之色:“弟妹长得可真好看!跟霍工你是天生一对呀!难怪你们感情这么好。” 霍南勛知道他在说什么,笑著拍了他一下。 “弟妹的名字,是不是叫红缨?”叶工又问。 夏红缨:“……是啊。” 叶工笑道:“果然呢!我可不是听霍工说的,我是猜的!红色的瓔珞嘛!哈哈哈!” 夏红缨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了,满脸囧色。 肯定是他同事看到霍南勛衣服上绣的瓔珞了! 本来以为用兜盖盖著,別人应该看不见——即便看见了,也不会想別的。 没想到这位同事直接点出了她的名字。 “回头有空请你喝酒。”霍南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还有点事,先走了。” 等叶工走远,卢清悠问:“勛哥,红色瓔珞是什么典故?” 夏红缨抢道:“没什么!” 霍南勛看了她一眼,眼里包著笑意。 “怎么了勛哥?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卢清悠追问。 “不过是同事之间开玩笑。”霍南勛转移话题,问:“你给唐婶子买药了?” 卢清悠:“嗯。” 霍南勛:“唐婶子的心情缓过来没?” 卢清悠嘆气摇头:“没有。丧子之痛,大约是世间最痛的吧。” 霍南勛说:“她年纪大了,以后別让她干那些重活,尤其是挑水挑粪那些,我跟霍刚和德华打招呼了,如果我不在家,就让他们帮忙。” 卢清悠:“我有事请你帮忙,心里没有负担,因为跟你有交情!我跟他们都没什么交情,怎么好意思总是麻烦他们?” 霍南勛:“没事!不用不好意思。” 卢清悠:“快要到农忙了,到时候收稻子,种小麦,要不还是你帮我请他们吧?” 霍南勛:“好。” 说著话,他们沿著宽阔平坦的水泥路走了大约一刻钟,回到了街道上。 到这边,就要跟卢清悠分走不同的方向了,於是霍南勛说:“清悠,我们中午要去吃饭,你先回去吧。” 卢清悠问:“你们要下馆子啊?这种好事儿都不带上我?说起来,我自从来了这里还没下过馆子呢!要不今天中午我请客,请你们吃饭吧!” 夏红缨说:“是有別人请霍南勛吃饭。他带上家属,都已经有些不合適了,再带上邻居,人家怕是会背后说他,带著一群人去蹭吃蹭喝。” 第37章 跟兄弟媳妇乱搞的混子 卢清悠表情淡下来:“別人请客啊?不早说。那我先回去了,勛哥你少喝点酒,別喝醉了。” 霍南勛点头。 卢清悠带著霍小光走了,夏红缨忍了半天,终於忍不住说了一句:“又给你买衣服,又嘱咐你少喝点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老婆。” 霍南勛皱眉:“你这是什么话?” 夏红缨问:“你不觉得,她对你太过热情了吗?” 霍南勛说:“別胡思乱想,她是真把我当霍磊的亲哥一般对待。 之前在部队,每逢放假的时候,她都会做上一大桌菜,请我过去改善生活。 过年给霍磊买新衣服的时候,也会顺带给我买。 她给霍磊送吃的,也必定会给我送一份。 这几年,我受她照顾良多,现在霍磊不在了,照顾他们母子,我责无旁贷。” 夏红缨:“若她单纯地把你当大伯子哥,你照顾他们母子,我没有意见。但是,你確定她对你没有別的心思吗?” 霍南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夏红缨!我在你心里,便是跟兄弟媳妇乱搞的混子,是吗?” 夏红缨:“我不是说你,我说她!” 霍南勛神色冷沉铁青:“说她更不行!” 就这般护著她吗? 夏红缨心里越发难受,掐著自己的掌心说:“霍南勛,我——” “霍磊是我过命的兄弟,更是个为救灾而牺牲的烈士!”霍南勛打断她,“他的家眷,不应该有任何流言蜚语。尤其,这种话不该从我们家传出!” 夏红缨看著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维护卢清悠的说辞,还是他发自內心的想法。 “我知道。”霍南勛语气缓了缓,“因为小光,你连带著对清悠也存了成见。小光是个孩子,慢慢能纠正过来,你看他刚刚不是说知道错了吗?” 卢清悠意在霍南勛,这是夏红缨身为当事人的一种感受。 但她没有证据,说不清楚。 就像是那天,卢清悠故意给她挖坑,引二大爷和黄菜攻击她。 被坑的人感受深刻,旁观的人却只以为卢清悠是无心之语。 霍刚甚至说她抠字眼,牵连无辜的人…… 夏红缨感觉自己说服不了霍南勛,索性就不说了,冷著脸转身要走。 霍南勛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了回来。 “干什么?”夏红缨皱眉挣脱。 霍南勛:“红缨,霍磊还曾经替我挡过枪。” 夏红缨:“什么!” 霍南勛:“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发现有狙击手,替我挡了一枪。 虽然穿了防弹背心,子弹还是崩伤了他的腿。 我甚至怀疑……以他的身手,如果不是腿伤,应该不至於摔下山丟了命……” 夏红缨皱眉:“你们执行什么任务?真刀真枪地打啊?” 霍南勛说:“具体什么任务,我不能说,尚属於保密范围。 红缨,我跟你说这个,是希望你明白,清悠为什么把我当亲哥?那是因为霍磊把我当亲哥! 小光为什么黏著我,那是因为他把我当亲人。” 夏红缨闻言,心里对霍磊是动容的。 能毫不犹豫地替霍南勛挡枪,她自问,如果是她,未必能做到。 霍南勛跟霍磊之间,还当真是过命的交情。 但是,她依然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相信,卢清悠对霍南勛,绝对不单纯!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机。 无凭无据,霍南勛不但不信,怕还会觉得她小心眼,没格局,不理解他跟霍磊的战友情谊…… “先不说这个了。时候不早,先过去吧,別让晓婷等久了。”她避开这个话题,带著霍南勛去了陈浩的摊位。 陈浩对他们很热情周到,请他们去了街上最气派的饭店吃饭。 凭心而论,姑且不论陈浩人品怎么样,长相和谈吐是绝大多数农村青年所不及的。 他经常进城进货,跟各种人打交道,见识广,会说话。 他还带了他儿子陈彦军来,坦诚地跟他们说了自己家的情况,以及他跟前妻离婚的原因。 夏红缨本来对他感觉很不好,但是吃了这顿饭,发现竟也很难討厌他。 包括他七岁的儿子陈彦军,也让人心生好感。 这孩子长得比他爸更好,端正帅气,或是家庭变故的原因,看起来有种少年老成,非常懂事的感觉。吃饭的时候,还帮忙照顾燕燕。 燕燕之前被霍晓婷带著跟他一起玩过,今天居然还记得他,哥哥前哥哥后地喊,很喜欢跟著他一起玩。 晓婷明显陷进去了,看陈浩的眼神炽热而崇拜。 夏红缨有种感觉,即便霍家二老不同意,只要这个陈浩没有太大的硬伤,怕是很难阻止晓婷嫁给他。 吃完饭,晓婷跟他们一起回家。 路上,她就不停地追问:“二哥二嫂,你们觉得他怎么样?说实话!我要听不偏不倚的实话!” 见两人都不发表意见,霍晓婷揪著夏红缨说:“二嫂!你先说!” 夏红缨想了想,说:“我承认,我之前是对他有些偏见。他的谈吐、见识、长相、口才,都很可以。但是——” “我不要听但是!”霍晓婷打断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离过婚带孩子。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这个人! 而且,无痛白得陈彦军这么个好大儿,还是我占便宜了呢! 人家陈彦军很优秀,回回考全乡第一!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夏红缨:“我不是想说这个。” 霍晓婷:“那是想说他家暴的传闻?二嫂,我又不傻!他前妻跑去乡政府闹的事情我知道!我特地找我初中同学打听过。” 夏红缨:“打听过?” 霍晓婷:“是啊!我那个同学,正好跟他前妻一个村的。 我同学说,他前妻从小不学好,好吃懒做喜欢跟混混一起混。陈浩也是被骗了才跟她结婚。 那天,陈浩他妈不过说了她几句不管孩子,她就大吵大闹把陈浩他妈给打了!连扇好几个耳光! 陈浩气疯了,打了她一顿,她就闹到了乡政府。离婚以后,还到处败坏陈浩的名声。” 夏红缨看了霍南勛一眼,说:“这个事,还得再好好打听一下,不能只听一个人说。” 霍南勛说:“交给我,我去查他。” 能去查就是对陈浩的初步认可了。 霍晓婷眉开眼笑:“行!二哥去帮我好好查查!如果他真的是个家暴男,或者真的跟哪个女的搞三角恋,我立马跟他分手!” 霍晓婷满脸討好的表情:“但是,如果他没问题,回头,你们帮我在爸妈面前多说说好话唄?” 霍南勛没表態。 夏红缨也不表態。 “二哥二嫂!”霍晓婷跺脚,“你们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