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揽娇色》 第1章 小小破花,拿捏 流云缓动,落日熔金,余暉洒在院中的梧桐上,更显安逸寂静。 “啊!嘶——”一声痛呼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正坐在门前矮凳上绣的桃染匆匆进屋,就见翠萝正拿著纱布帮小姐包扎。 桌上还摆著绣的歪七扭八的水鸭子,虽然小姐说那是鸳鸯。 “小姐啊,还是別绣了吧,你看你这手指都被戳成马蜂窝了。” 沈洛泱咬牙切齿,眼中满是雄心壮志:“本小姐不相信了,一个破,我还奈何不得它了!” 芸娘端著茶点进来,见此也跟两个丫头一般无奈。 小姐看著好说话,实则倔强得很。 半年前,听说太子殿下夸了一个宫女糕点做得好,小姐知晓了,回家就缠著厨娘学做点心。 作为东昭当朝丞相的独女,自然是含著金汤匙出生的,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哪会做什么糕点。 结果如何呢?相府厨房重新整葺了三遍。府里下人见到小姐调头就跑,生怕慢了就被赏一盘她亲手做的点心。 府中厨娘更是见天儿的去相爷跟前哭诉。 但小姐就是这般倔强,双手被烫得满是泡,也不曾放弃。 相爷劝不住,只好请了个太医住在府上专程为他的宝贝疙瘩治烫伤,更是求著皇后娘娘派了个御厨亲自来教。 別说,名师出高徒。 经过三个月,还真让这倔驴出师了。 至此,太子殿下的桌案头每日都会有一盘精致又新鲜的点心。 这一次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学女红。 “小姐,你到底要绣什么?奴婢帮您?”芸娘实在不忍心让她再继续折腾那芊芊十指。 沈洛泱摇了摇头拒绝道:“奶娘,我要亲手给太子表哥绣一个荷包。” 见手包扎好,沈洛泱拿起绣绷继续戳,满脸的苦大仇深。 天色渐暗,淡月新升。 屋內时不时出出沈洛泱的痛呼声与丫头的劝阻声。 有婢女进来福了福身,“小姐,该用晚膳了。” 沈洛泱扔开绣绷,站起身扭了扭僵硬酸痛的脖子,带著桃染和翠萝出了房间。 行至前厅,远远的就见一人坐在桌前。 男人虽至中年,但依旧丰神俊朗。 他正与管家说著什么,举手投足间,稳重威严。 沈洛泱欢快地喊了一声:“爹。” 此人正是东昭丞相沈淮安。 他对管家说了句『去办吧』,转过头满脸笑意的看著进门来的闺女。 “一整日没见到你,躲在房间做什么?” 沈洛泱坐在自己老爹旁边,伸手笨拙地拿起筷子。 沈淮安一看,顿时看向沈洛泱身后的两个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丫头知道老爷有多重视小姐,都紧张地低下了头。 沈洛泱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没事没事,女儿近日在学绣,只是那针线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听使唤。” “那咱不学了,咱家又不是请不起绣娘,绣那些作甚?” “那不行,我得给表哥亲手绣个荷包。” 沈淮安一听,顿时心梗。 又来了。 当初为了君屺那小子学做点心,现在又要学女红。 女儿长这般大,他又当爹又当娘,都没说给他绣个东西。 吃了几盘女儿亲手做的点心,那都是沾了那小子的光。 沈淮安心底酸溜溜的,但还是拿起公筷为女儿夹菜。 “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沈洛泱扬起小脸,一双眼弯成了月牙,脸上陷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样子十分娇憨。 “真的?我真瘦了?” 见女儿那欣喜的模样,沈淮安严肃道:“你別学人节食,瘦了不好看。” “可大家都喜欢弱柳扶风的女子,表哥……” “胡说,我的女儿怎样都好看。” 这话不假,当年的丞相夫人那可是有东昭第一美女的名头,沈洛泱也专挑父母的优处长,虽才及笄之年,但已见当年其母风姿。 只是,人人提起她,最先想到的都是她为了太子做的那些出格之事,而忽略了她的相貌。 沈洛泱快速的用完饭,又带著两个婢女风风火火地回去绣鸭子。 看著女儿的背影,沈淮安脸上露出些惆悵。 第2章 鸳鸯戏水,甚好 沈洛泱这几日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皇天不负,一个绣著水鸭子的荷包诞生了。 虽然针脚不算工整,但沈洛泱拿著怎么看怎么满意。 “鸳鸯戏水,甚好。” 沈洛泱顶著两个黑眼圈拿著荷包起身:“走,找表哥去。” 因为她是常客,一路畅通无阻,轻车熟路地到了东宫书房外。 书房门没关,沈洛泱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前的男子。 他一手执书,一手放置在窗沿,长身玉立。 窗外,秋风送爽,树掩映的屋檐下,宫铃微响。 风吹进窗杦,他衣袂翻飞,风姿如玉,仿若天人。 沈洛泱轻声喊道:“表哥。” 男子转过身,薄唇轻抿,再没有过多表情。 沈洛泱在外人跟前、甚至是皇后跟前都可以肆意笑闹,但唯独在太子面前,她总是小心翼翼的。 沈洛泱看著他的脸,不管看多久,这张脸都看不腻。 “找我何事?”君屹眉头微皱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面无表情。 沈洛泱进了书房,把荷包送上前:“表哥,这个给你,我亲手绣的。” 君屹看了一眼那荷包,实在不是太美观。 捧著荷包的手有八根指头被纱布缠著,唯二露在外面的手指上,有些细细针眼。 再看向这双手的主人,少女长睫弯成小弦月,眸中的希冀仿若明月生辉,脸上隱隱一股女儿羞態,娇媚中又带有些孩子气。 君屹心头升起一抹烦躁,正要说什么,沈洛泱直接把荷包塞到他手中,转身便跑。 “表哥记得佩戴哦。” 少女俏皮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君屹垂眸看向手中的荷包,神色莫明。 凌云进来拱手道:“殿下,楚姑娘来了。” 君屹坐回书案后,把荷包放在了书案上,“让她进来吧。” 凌云出去很快领著一位白衣女子进来。 “楚姑娘请。” 待凌云出去,楚清音上前轻声喊道:“表哥。” 君屹眸光骤冷:“本宫说了,不准再这般称呼。” 楚清音咬唇,心底委屈。 明明她才是他的亲表妹,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喊他一声表哥。 “是,殿下。” “找本宫有何事?” “父亲说,殿下要找的人,有眉目了。” 君屹神色有些激动:“儘快把人带来京城,沈家耳目眾多,千万小心。” “殿下放心。” 楚清音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想到方才进来时看到的那抹欢快的背影。 心中顿时明了,掩下神色,笑著告退。 她快步出了书房,见四下无人,与一个小婢女耳语了几句。 君屺在书房处理这公务,婢女进来添茶,然后悄声出去。 他头也未抬,拿过杯子浅浅饮了一口,继续忙去了。 突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痒,才低头看去。 “逐风。” 逐风从外面进来,一见他的手,便脸色一变。 “殿下可碰了桂?” “本宫一日未出东宫,哪去碰桂?把药拿来。” 逐风连忙出了书房,很快又拿著一个药瓶匆匆回来。 君屹服了药,环顾书房四周,目光落在了书案上的荷包上。 他是储君,不可有弱点,所以除了极其亲近之人,没人知晓他近不得桂。 逐风的目光也落在了荷包上,怀疑道:“沈小姐不知殿下不能碰桂,现在正是秋季,小姐们大多用桂做荷包……属下这就拿去扔了?” 君屹『嗯』了一声,忍著指尖的痒意,继续处理公务。 逐风拿著荷包出了房间,瞥了眼手中的丑荷包,將它扔给下人:“扔远些,扔出东宫去。” “是。” 下人拿著荷包匆匆往外走,果真扔得远远的。 等下人离去,一只素手捡起荷包,拍了拍上面的渣土,勾唇一笑。 …… 沈洛泱从东宫出来,又去了凤仪宫。 “姑母,洛泱好想你啊。”沈洛泱把脸埋在穿著宫装的美妇人怀中撒娇。 沈皇后笑著戳了戳她的额头,笑得十分宠溺。 “你哪里是想姑母?想姑母怎的先去了东宫?” “嘿嘿,那不是东宫顺路些嘛,洛泱最喜欢的还是姑母。” “你哟。”沈皇后转头吩咐宫人去拿皇上赏赐的瓜果。 宫嬤嬤捧著新鲜的瓜果进来,笑道:“沈小姐,看娘娘多疼您。这果子娘娘统共才得了十颗,娘娘一颗都捨不得吃,全给您留著。” 沈洛泱又是一阵撒娇。 沈皇后看著吃著果子无忧无虑的娘家侄女,眼里都是笑意。 她虽贵为皇后,却並未生下一男半女,太子是先皇后的孩子,只是三岁便养在她名下。 血缘这东西,很是奇妙。 她虽然也疼太子,但心里更疼的,自然是娘家这唯一的独苗。 沈洛泱餵姑母吃一个,自己再吃一个。 在凤仪宫用过午膳后,她才捧著一大堆姑母给的稀奇玩意儿慢悠悠地往宫门走去。 经过莲池,就听见一阵笑闹。 “楚姐姐,怎么太子殿下会赏你这么个丑荷包?” “没有啊,我倒觉得这荷包很可爱。是美是丑,都是殿下心意。” 『太子殿下』和『丑荷包』引起了沈洛泱的注意。 她走上前,一眼就看见被楚清音拿在手中的荷包,正是她送给表哥那个。 沈洛泱只觉得怒从心起,直衝头顶,將她的脑子搅得一团粉碎。 她没受过这般委屈,立刻衝上前去。 “还给我!” 几位姑娘回头,见是沈洛泱,有人害怕,有人嘲讽。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沈小姐吗?” 沈洛泱確实是大名鼎鼎,她心仪太子满城皆知,因此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沈洛泱才不管旁人的眼光,只盯著楚清音手中的荷包。 “把荷包还给我!” “你说这个?”楚清音扬了扬手中荷包,突然鬆手。 “哎呀。” 荷包眼看就要掉进池子里。 沈洛泱伸手去接,只觉得背后有人推了她,她惊慌地伸手一扯。 “噗通!” “快来人!沈小姐和楚小姐落水了!” “小姐!”翠萝大喊一声,就跳了下去。 沈洛泱只觉得秋日的水冰凉刺骨,她胡乱挥著手在水中扑腾,就感觉有人把她往水里拉。 她呛了几口水,只觉得心口疼痛,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见了翠萝的声音,之后便陷入了黑暗。 第3章 陷入梦魘,醒悟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 弯月如鉤,静静地掛在树梢,银辉遍地。夜风轻拂而过,映照在墙上的修竹看上去有些可怖。 月光透过窗,照进房间,床上的人满脸满颈的汗珠,像是陷入了梦魘。 沈洛泱知晓自己身在梦中,可就是醒不来。 她就如一个局外人,看著梦中的自己欢喜的穿上嫁衣,嫁给了表哥。 新婚夜,红烛摇曳,满目的喜庆却更显淒凉。 新郎官没有进洞房,她就靠在床边枯等了一夜。 她更是看见姑母含恨而终。 表哥继位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与楚清音浓情蜜意,对她却越来越不耐烦。 他说楚清音温柔善良、大度得体。 嫉妒逼疯了她,她做了很多错事。 最后一幕,是她披头散髮地坐在荒废颓败的冷宫中。 这个梦很长,真实得就像她亲自走完了一生。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逼退了黑夜,沈洛泱才从梦中挣脱。 她就如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 太可怕了! 这个梦太真实太可怕了! 她的心『砰砰』直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她像是濒死之人捡回了一条命般,有种劫后重生之感。 她知晓,她的性格是受不了气的。 君屹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就算她嫁给了他,他之后也定会有三宫六院。 这些是她受不了的,她的占有欲会让她变成梦中那个疯子,她最后的结局也定然是冷宫。 想到冷宫,沈洛泱打了个寒颤。 不不不,她不要去冷宫,她吃不了那个苦。 其实君屹只做表哥挺好的,只要她不再烦著他,不阻碍他与心爱之人,他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她的。 爱慕了多年的人,要放弃有些难。 但她这人就这点好,一旦决定了的事,再难也会做到。 打定主意,沈洛泱下了床,想为自己倒杯水。 一下地,才觉得浑身酸软,差点跌倒。 桃染和翠萝听见动静,推门进来。 桃染连忙上前把她扶上床,翠萝端来一杯水餵她喝下。 “我怎么了?”一开口,沈洛泱愣了。 她这声音怎么哑成这样了,一说话,还痛得厉害。 桃染红著眼眶道:“小姐,您跌入湖中,高热了两日,这是第三日了,还好小姐醒了。” 翠萝有些义愤填膺:“太子殿下怎么可以这样,把小姐辛苦绣的荷包隨手就转送她人。” 沈洛泱忽略了心口泛起的疼痛,摆了摆手:“可能是绣得实在太丑了。” 此话一出,两个丫头都瞪大了眼,惊讶地看著她。 她们家小姐最是自信,向来坚信自己就是最好的。 “我爹呢?” “相爷进宫去了,小姐放心,皇后娘娘和相爷不会放过那个姓楚的。” “对,相爷说今日就进宫为殿下与小姐您请旨赐婚……” 沈洛泱『哎哟』一声,差点跌下床。 “快帮我梳洗更衣,我要进宫。” 她才不要嫁给君屹,她不要住冷宫! 想到梦中姑母与君屹翻脸,最后含恨而终,她就一阵心惊。 以后她要让姑母远离君屹。 君屹这个白眼狼,姑母辛辛苦苦教养他,他居然如此对姑母。就算是在梦中,君屹也不应该。 两个丫头以为自家小姐要进宫亲眼去看楚清音受罚,手脚麻利地帮她梳洗穿戴好,几人很快就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楚暉与楚清音跪在地上,君屹与沈淮安都面无表情地各站一边。 上首沈皇后冰冷的眼神落在楚清音身上:“有宫人看见是你的婢女从背后推了洛泱,若没有你这个主子的示意,她一个下人敢在皇宫动手推人下水?” “皇后娘娘冤枉啊,臣女真不知。沈小姐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来抢臣女的东西,臣女一时没拿稳,那东西便落入池水中,沈小姐伸手去抓,不小心就跌下去了。何况臣女也落水了。” “胡说八道,洛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去抢你的东西。” 见皇后一脸冰霜,楚清音立即道:“事发之时,臣女身边还有其他几位贵女,皇后娘娘可將她们喊来,一问便知。” “你方才说洛泱要抢你的什么东西?”沈淮安心底也不信,但撒这个谎,很容易就被拆穿,没人会这般傻。 “是……太子殿下赏赐的一个荷包。” 此言一出,眾人都信了。 沈洛泱对君屹的迷恋,在场眾人最是清楚。 若君屹若真赏了別人荷包,她可能真会去抢。 君屹眼眸幽深地看向楚清音,楚清音垂著头,衣袖里的手捏成了拳。 她知道君屹不会否认。 这都是她算好了的,她就是要藉此事让沈洛泱死心,让皇后和眾人都看清,表哥对她才是特別的。 皇后看向君屹:“你真赏了她荷包?” 君屹沉默半晌,楚清音抬起头看向他,眼底有淡淡的情意与祈求。 君屹的目光落在跪在一旁的楚暉身上,冷声吐出一个字:“是。” 刚走到殿门口,沈洛泱就听见这个掷地有声的回答。 悲凉从心底一寸寸蔓延开来,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暗淡下来,如同绚烂的朵悄无声息的掉落。 她熬了几个大夜,指尖的痛意像是在嘲讽她就是个傻子。 以往君屹从来没有这般直白的拒绝她,从来都是冷冷淡淡,她以为他对谁都如此。 但梦中他对楚清音…… 好吧,那只是她的梦。 但想到君屹以往对他的种种冷淡,这荷包就如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可是沈洛泱,她敢爱敢恨,拿得起也放得下。 你若无情我便休。 就当之前对君屹的好都餵了狗了。 很快,她便重新弯起了唇,昂首挺胸地进了大殿。 第4章 请旨赐婚?拒绝 沈皇后最先看见了她,惊得站起身:“洛泱,你还在病中,怎么来宫里了?” 眾人回头,就见脸上和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沈洛泱,她就如褪去了顏色的玫瑰,依旧美丽却没了往日的张扬明媚。 沈淮安心痛地连忙上前扶住她:“你来做什么?你姑母和爹自然会为你做主。” 沈皇后伸手:“洛泱,过来姑母这里。” 沈洛泱安抚似的拍了拍沈淮安的手背,带著笑走向沈皇后。 沈皇后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顿时皱了皱眉。 “怎这般凉?”说著便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把绒毯搭在她身上。 “姑母知晓,这次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姑母为你做主。你说,是不是有人推你下水?” 沈洛泱看了楚清音一眼,楚清音泫然欲泣,神色幽怨又无助。 沈洛泱看向君屹,君屹正看著她,神色依旧淡淡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想到那个被他轻易送人的荷包,沈洛泱的神色也冷了下来,眼神中全然没了往日的爱意。 “你不必看他,你照实说,姑母为你做主!”皇后知晓自己侄女一碰上太子,就会委曲求全,全然不像在旁人跟前的张扬,於是不悦地扫了下方的君屹与楚清音二人一眼提醒道。 这太子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她的洛泱哪点不比那个扭捏作態的楚家姑娘强?居然敢让她的洛泱受这么大的委屈。 她知晓侄女的心思,而且也有心促成这段姻缘。 她想著等洛泱再大些就赐婚,结果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她现在连带著太子也不满了。 沈洛泱回头看向姑母,眼底满是感动,姑母总是这般无理由地护著她。 想到梦中的姑母,沈洛泱恨不得就与君屹和楚清音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皇室子嗣单薄,圣上育有二子一女,二皇子如今还尚在襁褓,君屹的位置稳如泰山。 姑母若是罚了君屹的心上人,君屹定要记恨。 於是她摇了摇头:“没有,是洛泱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 楚清音猛然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沈洛泱。 当时站在她身边的那几位小姐都是她的好友,就算皇后去证实,都没人会向著沈洛泱的。 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能平白给她安个罪名,这样还能让表哥看清沈洛泱的恶毒。 只是万万没想到,沈洛泱居然说是她自己跌下去的。 君屹眼中也划过一丝诧异。 她居然没有哭哭啼啼地跟皇后告状,这不像她。 皇后心疼了摸了摸沈洛泱的小脸:“本宫的洛泱就是这般善良。” 但她不准备就如此放过害侄女落水之人。 皇后前一瞬还笑意盈盈,后一刻转过头目光就冷了下来。 “楚家小姐不知检点、私相授受,罚掌嘴二十,抄写女则女训百遍。” 楚清音满心委屈。 这京城谁还能有沈洛泱不知检点啊! 但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可不敢说出口。 “楚侍郎教女无方,罚俸半年。” 楚暉父女恭敬地磕了一个头。 “谢皇后娘娘。” “退下吧。”皇后挥了挥手。 父女二人再次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领罚。 殿內没外人了,皇后看向君屹:“屹儿,你跟那楚家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儿臣与她並无私情,只是赏了个不算贵重的荷包,母后太小题大做了。” 沈洛泱心头震动。 君屹这句话与她梦境里竟然一字不差! 她的梦,是先知梦! 也就是说,若她不改变,那梦中的一切,就会变成现实! 不算贵重? 是啊,她送的怎么会贵重呢? 沈洛泱垂眸看著自己的十指上,心头又是震惊又是酸楚。 沈淮安闻言捏了捏拳头。 他女儿亲手绣的荷包,竟被人如此糟蹋。 看著上首暗自神伤的女儿,沈淮安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丫头就这般喜欢太子? “罢了,这件事母后就不过多追究了。今日叫你来,还有一件事,洛泱已经及笄了,你们的婚约……” “姑母!”沈洛泱连忙打断了沈皇后的话。 沈皇后转过头拍了拍她的手:“知道知道,就盼著今日吧?都高兴傻了吧?” 沈洛泱连忙起身跪在沈皇后跟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嚇得沈皇后睁大了眼。 “你这孩子做什么行什么大的礼?快起来。” 沈洛泱跪在地上固执地摇了摇头:“姑母,以前是洛泱不懂事,错把亲情当成了別的感情。洛泱现在才明白,我一直把太子殿下当做亲哥哥。” 沈皇后傻眼了,与沈淮安对视一眼,见自己弟弟也是一脸懵,又把目光转向沈洛泱。 “你的意思是?” “洛泱不要嫁给太子殿下。” 沈淮安闻言脸上满是震惊,接著便是狂喜。 別人不了解他女儿,他这个当爹的可太了解了。 其他人都以为这次是太子伤了她的心,她这是气话。 但沈淮安却知晓,他女儿是从来不会说赌气话。 她决定的事情,是言出必行的。 这些年,他女儿追著太子跑,让多少同僚看笑话。 但只要女儿高兴,他虽然觉得丟脸,但也任由她去了。 如今他女儿居然说不喜欢太子了,沈淮安觉得这简直就是因祸得福。 他激动地上前扶起女儿,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好好好,不嫁他,以后爹给你挑个更好的!” 沈皇后皱眉:“可你们的婚约……” 沈淮安摆手:“娘娘,那不过是之前您与洛泱她娘的几句玩笑,算什么婚约?不提也罢。” 被突然『退亲』的君屹站在殿中,脸上没有太多变化,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他认为沈洛泱就是在赌气,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矫情,特別是沈洛泱。 等过了几日,她气消了就好了。 毕竟这么多年,沈洛泱对他是什么感情,他看得分明。 他看了沈洛泱一眼,沈洛泱却没看他。 以往有他在的地方,沈洛泱的目光都不会在別处,必定是在他身上的。 他才想起,今日沈洛泱一直称他为『太子殿下』,连『表哥』都不喊了。 真是被惯坏了,难道还想要他哄著她? 沈淮安才没理会君屹如何想,他喜滋滋地拉著开窍的女儿跟沈皇后告退。 走了两步又返回身,朝君屹拱手一礼:“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小女给您添麻烦了。没了小女这个麻烦,愿殿下早日觅得良缘,告辞。” 说完不等君屹反应,得意地转身拉著女儿离开。 上了马车,沈洛泱整个人就像被抽乾了力气,神情懨懨地伏在老爹的膝盖上。 相较於她的沉默,沈淮安则是神采飞扬。 “乖女儿,你真放得下?” 见女儿的可怜样儿,沈淮安压下嘴角弧度,安抚道:“別难过,爹保证给你找个比太子更优秀的。” 沈洛泱摆了摆手:“爹,你吵得我头痛。” “好好好,爹不说话了,呵呵……” 接下来的几日,沈洛泱还真乖乖地在府中养病,没再往宫里跑。 第5章 冤种闺蜜,暖心 天气转凉,树叶红黄相间,秋风吹拂,光影交错。 下了早朝,君屹进了书房,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一角。 以往每日一早,那里都放有一盘新鲜的精美点心。 身后的逐风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低声道:“沈小姐有好长时间没送点心来了,殿下,沈小姐送来的点心真的很好吃,可惜您不喜甜食。”都便宜了他们几个侍卫。 当然,虽然沈小姐说那是她亲手做的,但无人相信。 她那样的贵女,怎么可能亲自下厨,定是相府厨子做的。 君屹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桌案前开始处理公务。 哪有好长时间,也不过才四五日罢了。 …… 相府里,沈洛泱正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悠閒地吹著风。 她扔起一颗奶黄豆,再一伸脖子仰头张嘴稳稳接住。 这不用早起做点心,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这自在的日子哟。 她以前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没苦硬吃呢? 想到之前的自己,沈洛泱嘆了口气。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不就是个男人嘛,看你唉声嘆气的。”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话音未落,就见一貌美女子进了院子,只见她一袭青衣,约莫十六七的年纪,容貌很是秀雅绝俗。 因为步子迈得大了些,裙摆飞扬。 她进来站在沈洛泱几步之遥,居高临下地看著她,说不尽的骄矜。 桃染与翠萝福了福身:“木小姐。” 来人正是与沈洛泱並称京中双霸的户部尚书嫡女木玲瓏。 沈洛泱与木玲瓏都一样拥有傲人的家世,却跟其他贵女很不同。 沈洛泱因为追著太子名满京城,而木玲瓏则是因为官家经商而出名。 身为户部尚书的嫡女,自然不缺银子,但她就是像钻进钱眼儿里去了,在这京城开了十几家铺子,且每一家都日入斗金。 也许是那些人妒忌,居然把她与沈洛泱放在一处了。 沈洛泱这些年为了送太子东西,常常一掷千金。 而木玲瓏铺子里的东西,最受沈洛泱青睞。 没人不喜欢財神爷,所以木玲瓏一有好东西都会先送来给沈洛泱,当然银子分文都不会少收。 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朋友了。 沈洛泱掀了掀眼皮,懒懒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你笑话的啊。我说沈洛泱,你为了个男人,就要死不活的……” “谁说我要死不活了?” “听说太子赏了个香囊给楚清音,你就寻死觅活的,还跳湖寻死……” 沈洛泱一听,立刻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停停停!” 木玲瓏住了口,鄙夷地看著她。 沈洛泱不敢置信道:“外面都是这样传的?” 木玲瓏抱著手臂,哼道:“嗯哼。” 沈洛泱翻了个白眼。 木玲瓏坐在她的躺椅上,晃著脚,继续鄙夷开口:“你说你丟不丟人?最后还是被楚清音这个情敌给救上来的,现在贵女圈子里都在夸楚清音善良大度。” 沈洛泱都想爆粗口了。 “放屁!我是被人推下去的,楚清音是被我拽下湖的!是哪个不要命的乱传!我找她算帐去!” 木玲瓏掀了掀眼皮,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和瞭然。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虽然你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做了很多离谱的事。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最是怕死惜命。” 沈洛泱瞪著她:“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 “大家都这样说,你气什么?你名声已经够差了,虱子多了不痒。” 沈洛泱一听,又白了木玲瓏一眼:“彼此彼此。” 木玲瓏双手枕在头上,慢悠悠地道:“有你作陪,挺好。” 沈洛泱转念一想,要想改变其他人的看法,也非一朝一夕。 名声这东西於她就是锦上添的玩意儿,只要她不触犯律法,名声坏点最差也就是嫁不出去,横竖她老爹养得起她。 院子里,二人躺在躺椅上晒著秋日暖阳,昏昏欲睡。 “你就这样閒在家里?我看你身上都快长蘑菇了。” “我这不是没事可做嘛。” 木玲瓏坐起身认真问道:“听沈伯伯说,你已经放弃太子,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去!什么叫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那叫幡然醒悟、及时回头。” “差不多,你当真放弃了?不是耍性子?” 沈洛泱点头:“放弃了,不该是自己的,费尽心机也得不到。”想到梦中自己一家的惨状,沈洛泱声音坚定。 木玲瓏一拍手:“那就好,为了祝贺你脱离苦海,三日后,我在府里办一场赏宴。” 沈洛泱坐直了身子:“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帖子都散出去了,特別是那些王孙公子哥儿们,我一个都没落下。” 她之前办赏宴,是为了会一会那个逼得沈洛泱跳湖的楚清音。 现在既然她放弃了太子殿下,那她也没必要找楚清音的麻烦了。 她是真的为沈洛泱高兴,好好的一个贵女,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何必如此卑微地去贴冷麵神。 这京城男儿多的是,以前沈洛泱一心都扑在冷麵神身上,眼里容不下其他人。 现在不一样了。 木玲瓏打量了沈洛泱两眼继续道:“你这人吧,名声是不怎么样,但你这张脸很具有欺骗性,若到时你有看得上眼的,说不定人家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就从了你了。” “去!我名声不好,你五十步笑百步。”沈洛泱站起身,围著木玲瓏转了一圈。 “干嘛?” “你发財了?你这貔貅不是说过办宴席就是浪费钱?” “我是为了谁啊?我还指望你照顾生意呢,你整日躲在府中,我赚谁的银子去。” 沈洛泱翻了个白眼:“我怀疑你是山上的土匪头子生的,我都这般惨了,你还在算计我口袋里的银子。” “少废话,三日后,早点来啊。” 说完木玲瓏起身就走,“走了,我忙著呢。” 沈洛泱坐回躺椅。 木玲瓏的丫头捧著几个盒子上前:“沈姑娘,这是我家小姐给您选的,说不收钱。” 沈洛泱直起身打开那两个盒子。 一个会动会响的西洋钟,还有一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鐲。 沈洛泱把玉鐲戴在手上试了试,十分適合她。 “算她有良心。” 沈洛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木玲瓏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她確实要长蘑菇了。 她的生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是围著君屹转,没了君屹,她居然就没事可干了。 沈洛泱打了个寒战,这些年她就像被君屹下了蛊一般,太可怕了。 她可是沈洛泱,爹爹是百官之首,姑母是一国之后,外祖是当代大儒。 她要做回那个无忧无虑、逍遥败家的二世祖。 第6章 维护名声,改变 用过午膳,沈洛泱便带著两个丫头出门了。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摊位密布。 色彩斑斕的布匹、晶莹剔透的瓷器、香气扑鼻的小食让人应接不暇。 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人群摩肩接踵,欢笑声、交谈声、还有偶尔传来的马嘶驴鸣交织在一起,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人群之中,热闹又温馨。 沈洛泱撩开车帘子一角,默默地看著这寻常的一幕。 浑浑噩噩十几年,就像身处混沌。 一朝清醒,才发觉这世界之大。 她何必围著一人转,何必把自己局限在一方后院? 正想著,车外传来翠萝的声音:“小姐,八宝斋到了。” 这八宝斋便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金银楼,东家正是木玲瓏。 沈洛泱下了马车,带著两个丫头走了进去。 她是老顾客,又出手大方,一见她进来,伙计便热情地迎上前来。 “哎哟!沈小姐来了!” 正招呼其他客人的掌柜立刻抬头,让伙计去招呼其他人,自己亲自上前。 “沈小姐快楼上请,咱们八宝斋啊,今儿刚出了一批好货,小的给您留著呢!” 沈洛泱点了点头,隨著掌柜往楼上走。 能入沈洛泱眼的没多少人,但这京城人都是知晓沈洛泱的。 被丟下的客人不满小声嘀咕:“原来又是这个败家女。” “嘘!你可小点儿声,咱们可得罪不起她。” “不就是命好会投胎吗?整日只知道追著太子殿下跑,半点教养也没有。这要是在寻常人家,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殿下能看上她?就算家世好,那未来国母也不可能是个只知晓挥霍的败家女,不然我们东昭岂不被她嚯嚯了?” “放心,殿下啊,心里可只有楚小姐。” “楚小姐知书达理,且性情高洁,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殿下。” “有个这样的女儿,沈丞相的脸都被丟光了……” 沈洛泱上楼的脚步慢了下来。 以前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了,爹爹也一直劝她不要太在意京中的流言蜚语。 那时候她觉得只要有姑母和爹爹在,就算外面说得再难听,她也能嫁给太子。 她觉得这些人就是嫉妒,这样的人还不配让她费心与之计较。 可如今听见自己连累到了爹爹,她突然觉得这些流言有些刺耳。 梦里,当了皇帝的君屹不就是以『教女无方』多次责令爹爹,让爹爹在朝堂顏面扫地吗? 沈洛泱猛地转身下楼,朝那几个嚼舌根的小姐走去。 那几位小姐一见沈洛泱过来,立马住了口,推搡著想要离开。 沈洛泱一个箭步挡在几人身前,脸上带著笑,却並不达眼底。 “我没教养,你们这样背后嚼舌根,就有教养?” “太子殿下是本小姐表哥,我与他比旁人亲近了些又如何?我看你们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是酸的。” “我败家,的是我爹的银子,我爹也捨得给我。我爹都没意见,轮得著你管?” “我还真奇了怪了,我一不偷二不抢,碍著你们什么了?” 沈洛泱声音清脆,不急不缓,並没有咄咄逼人,却叫那几位小姐红了脸。 眼见周围围观者越来越多,其中一位姑娘眼底带著討好和求饶,开口道:“沈小姐,您听错了,我们几个並没有说您……” “敢说不敢认吗?你不是说沈丞相的脸被他女儿丟光了吗?你说多巧,这东昭就一个沈丞相,更巧的是,那正是本小姐的爹。” “沈姑娘何必这般不依不饶?” “是你们不依不饶,这么多年,你们在背后造了我多少谣你们心里清楚。以前我都懒得计较,因为你们还入不得我的眼。但有些人就以为我沈洛泱好欺负,蹬鼻子上脸了。” 沈洛泱环顾了一周,继续道:“我沈洛泱没有像某些紈絝一般仗著家世欺男霸女,我买东西也没有少商家一个铜板,你们把一切污名往我身上堆,无非就是嫉妒。再有下次,我会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仗势欺人!” 在场为官贵女不少心虚得不敢与之对视,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八宝斋的掌柜仰著笑脸上前:“沈小姐消消气,何必为了不值当的人动怒。” 说完回过头看向伙计连忙吩咐:“把这几个人请出去,以后咱们八宝斋不再接待这几位。” 掌柜也是精明人,知道什么人得罪不起。 这沈小姐不止是他们东家的好友,背后靠山更是硬得很。 再说沈小姐每次来八宝斋,都是满载而归。 至於那几个嚼舌根的,只是小官吏家的女儿,平日就爱在背后说他们东家和沈小姐的是非。 来逛八宝斋,也多是看看,偶尔买几样不算贵重的首饰,哪里比得上沈小姐。 掌柜的话音一落,立即就有几个小廝上前要请几位姑娘出去。 “你个小小掌柜,敢赶我们?信不信我让我爹查封了你铺子?”其中一位姑娘觉得脸上掛不住,叫囂起来。 沈洛泱和掌柜还没开口,那小姐就被同伴扯了回去。 “走吧,你知道这家店的东家是谁吗?快走快走。” 见那几位姑娘离开,掌柜看向沈洛泱:“沈小姐,咱们去看看新出的首饰?” 人心中的成见並非是轻易可以改变的,沈洛泱收回目光,转身朝二楼走去。 沈洛泱一离开,围观的人就小声议论开了。 “她今日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沈洛泱在大庭广眾之下责难人。” “说真的,沈洛泱的话有些道理,人家的是她爹的银子,她爹都没心疼,其他人就更没资格说她了。” “看给她神气的,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而已。” “咱们快挑首饰吧,三日后的赏宴可不止是赏那般简单。” “这可是户部尚书府第一次办赏宴,听说楚清音和沈洛泱都会去,这下有好戏看了。” 金银楼里夫人小姐们要么事不关己,要么则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门口方才围观的一些公子哥们摇著扇子,看著沈洛泱离开的方向,感嘆出声。 “以往见沈洛泱,她连一个眼神都不屑於给旁人,今日我才发现,她还挺好看的。” “王兄这是看上她了?” “唉,此言差矣。美则美矣,可惜是草包美人,当不得宗妇。” “以她的家世,也不可能与人为妾,我看你还是別想了。” “所以才说可惜啊……” 二楼,掌柜的献宝似的把头面一字排开。 “沈姑娘,您看,不是好东西小的可不敢拿到您跟前来。” 沈洛泱点头,確实是好东西,一看就是木玲瓏亲自设计的。 最终沈洛泱大手一挥,买了一套翡翠十二件的头面,掌柜乐迷了眼,赶紧让人包好送去相府。 从金银楼里出来,沈洛泱又买了些衣裳和胭脂水粉。钱买东西確实能让人心情好起来,之前那点不开心早就烟消云散了。 回到府里,管家习以为常地让人把马车里的东西搬下来送去沈洛泱的院子。 “沈伯,我爹下职回来了吗?” “才回来不久,表少爷也来了。” 沈洛泱脚步一顿:“表少爷?” “温家长公子,听说你落水,他特意从云雾山赶来京城的。” 第7章 公子,温其如玉 沈洛泱一阵恍惚。 她一听『表哥』二字,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君屹。 管家口中的表哥,是晋阳温家长子,也是她亲舅舅的孩子。 其实,严格说来,君屹只是她姑母的养子,跟她並无血缘关係,反而是晋阳这位才是她真正的表哥。 “三年未见表少爷,表少爷如今更是出类拔萃,这神仙般的人物,怕也只有晋阳温家才养得出来。” 沈洛泱在心底不由得赞同。 晋阳温家是闻名东昭的书香世家,祖上出了不少人物。 在前朝最鼎盛时期,朝上小半文臣皆与晋阳温家沾亲带故。 可惜盛极必衰,一场文字狱害得晋阳温家差点灭族。 幸得当今圣上与父亲合力,才保下了舅舅和娘亲,后来还为温家平了反。 自此温家退出朝堂,回了晋阳休养生息。 三年前,年方十七的表哥连中三元。 皇上要封官,他拒绝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他来参加春闈,只为了告诉世人,晋阳温家没有没落。 他拒绝入朝,反而去了百川书院做了个讲书。 思索间,便到了前厅。 抬眼看去,就见沈淮安与一年轻公子相对而坐,正在饮茶说话。 公子眉目如画,衣冠胜雪,一袭月白锦袍裁剪得恰到好处。 他正说著话,嘴角带著笑意,从內而外透著斯文儒雅。 当真是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听见脚步声,二人抬眼。 沈淮安笑著招手:“洛洛,快来见过你表哥。” 温执玉嘴角微微上翘,带著几分浅浅笑意,“表妹。” 一双桃眼看谁都像是温情脉脉,声音也温润好听,犹如春风拂过。 沈洛泱仰著明媚笑脸上前,“表哥,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落水了,来看看你。” “嗐!那都是不小心,如今我已经好了,劳表哥掛心了。” 温执玉脸上笑容不变,微微点头:“那便好。” 沈淮安看向温执玉开口道:“云雾山到这里,也有大半日的路程,想必你也累了,先回房梳洗休整,晚上咱们两人再好好喝一杯。” 说完这话,又心虚地瞥了沈洛泱一眼。 沈洛泱权当没看见。 温执玉起身拱手:“那执玉便先告退了。” 沈淮安点头,看向身边小廝:“引表少爷去客房。” “是。表少爷,请隨小的来。” “有劳。”温执玉微微頷首。 看著温执玉的背影,沈洛泱感嘆:“表哥跟舅舅越来越像了。” 沈淮安也感嘆出声:“云间贵公子,玉骨秀横秋。若不是……他的成就远不止如此。百川书院,不是他最好的选择,可惜了。” 感嘆完,他又看向沈洛泱:“听说玲瓏为你办了一场赏宴?” “爹都听说了?” “你爹我日理万机,若不是木老头问我要银子,我还真不知道。这老头真钻钱眼儿里了,说是这赏宴是为你散心办的,银子就该为父出。”沈淮安无奈,那木易好歹也是个尚书,却跟个土匪似的。 沈洛泱皱了皱鼻子,这木家两父女真是一个德行,一涉及钱,那便是六亲不认。 “不过,你去散散心也好,整日在府里,为父还真怕你憋出什么问题来。” 自从闺女落了水,醒来就大变样了。 以前在府上很难见到她影子,不是在东宫就是在外面吃喝玩乐。 以前他倒是希望她能像寻常闺秀一般,不奢望她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好歹不要整日不见人影。 自从落水醒来,这一连好几日都待在府上,他反而担心了。 定是这次被君屹那小子伤狠了,他闺女居然这么多日才缓过来。 “银子够用吗?不够就去帐房支。” 感受到爹爹的担心,沈洛泱上前从后轻环住爹爹的脖子,將下巴抵在他肩上。 “爹,你这样会將我宠坏的,外面都说我是败家女呢。” “爹的钱不给你给谁?我女儿,我乐意宠著。那些无知长舌妇,无需理会!” 沈淮安声音停顿了一下,往日女儿都是大大咧咧的,没有这般感性的时候,猜到她今日定是又听见了那些流言蜚语。 这也怪他。 当年夫人生產时,他还在外地賑灾。等他赶回来,夫人已经难產离世,只留下襁褓中的女儿。 他心中悲痛,发誓要给女儿最好的一切。 他是一国丞相,为了东昭和皇后姐姐,他就算有心陪伴女儿,但政务还是占据了他大半时间,所以就儘量在银钱上弥补。 好在女儿虽然钱厉害,但心地纯良。点银子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又不是养不起。 她不喜欢琴棋书画、不喜欢读书习字,他也不强求,只要她开心。 可渐渐地,外面就传出了些风言风语。 他也不明白,败家,也是败的他沈淮安的家。他乐意,其他人有什么资格说。 说他女儿不知羞,只知晓追著男人跑,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当初的口头婚约本是说笑,但两个孩子当真了。 当时君屹那小子也是整日把『洛洛妹妹』掛嘴边的,不知从何时起,那小子就变心了,变成了他女儿追著他跑了。 这事没少被同僚暗地里笑话,他也心梗,可女儿喜欢有什么办法? 现在好了,女儿想通了。 想到这次君屹那小子做的事,沈淮安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咱们洛洛就是最好的姑娘,是那小子没福气,爹以后给你挑个更好的当上门女婿。” 沈洛泱闷声闷气道:“爹,以前是洛洛太不懂事了,让爹丟脸了。” “傻话,洛洛是上天给爹爹最好的恩赐。” “女儿以后定会成为爹爹的骄傲。” “好好好,爹爹相信你。” 第8章 目標,百川书院 秋日夜晚,月色如练。流萤飞舞,星繁河白。 丫头鱼贯而入,將珍饈放了满桌。 “执玉,来,先陪姑父喝一杯。”沈淮安笑著要为温执玉斟酒。 “不敢当不敢当,如何敢劳姑父为执玉斟酒?” 温执玉起身接过酒壶,將二人酒杯满上。 “执玉敬姑父。” “好。” 二人杯一碰,便仰头一饮而尽。 沈淮安拿起酒壶正要续上,沈洛泱轻咳一声,沈淮安动作一顿。 沈洛泱伸手拿走了酒壶,轻声开口:“爹,忘记太医说的了?少饮酒、勿操劳。” “都三年了,为父如今强壮如牛……” “那也不行,您已经饮了一杯了。” 温执玉含笑道:“姑父莫要贪杯,当保重身体才是,明日执玉一早就要赶回书院,也不宜再饮酒了。” 沈淮安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听你们的听你们的,不过,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便多待几日。” 用了晚膳,三人坐在窗前閒聊消食。 大部分时间都是沈淮安与温执玉在说话,温执玉满腹经纶、远见卓识,从山川河海到朝堂局势他都有自己独特的见地。 沈洛泱就在一旁为二人添茶倒水,隨后支著下巴认真听著。 窗外,枝丫在夜风中摇摆,月辉透过枝丫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屋檐下的灯笼流苏微微摇晃,静謐温馨。 不知过去多久,沈洛泱悄悄打了个呵欠。 温执玉看了看窗外天色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明日姑父您还要早朝,该回房就寢了。” 沈淮安意犹未尽道:“执玉,你若入仕,定有一番大作为。” “执玉不能违背父母,如今这样便很好。”他虽不能入仕,但他的学生能,这也是一样的。 沈淮安点了点头:“那你也早些歇息,洛洛也回房去吧。” 沈洛泱起身:“爹爹,表哥,那洛泱先走了。” “去吧。” 沈洛泱带著两个丫头出了房间,微微凉风拂过脸颊,让人困意顿消。 带著两个丫头借著月辉往自己院子走,空气中飘散著不知名的香,万物寂静,只有蟋蟀低沉的呢喃。 沈洛泱走向园中的石凳上坐下,石凳上垫著蒲团倒是不凉,她便仰著头赏著月。 “小姐,不回房吗?”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赏会儿月再回房。” 正当沈洛泱沉浸赏月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表妹好学问。” 沈洛泱回头,就见温执玉踏月而来,月华琼琼,欣长的身影被月光覆盖,清冷得如梦似幻。 当真是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好学问。”沈洛泱笑道。 她只是不爱读书习字,並非目不识丁。 “表妹不可妄自菲薄,我知你其实聪慧过人。”温执玉在她对面坐下,脸上和声音里都带著淡淡笑容。 沈洛泱想,表哥这样温柔的男子,怕是没人能让他动怒。 二人其实並无多少交集,她小时候去过晋阳几次,记忆已经模糊了。 三年前他三元及第时,来了相府小住了几日,隨后便去了百川书院。 气氛有些微妙尷尬,沈洛泱淡淡笑了笑,便仰头继续赏月。想著再坐一会儿便藉口离去,毕竟人家才来就走,显得有些无礼。 温执玉看向她,见她微仰著头,露出一小段纤细白皙的脖颈,如缎的长髮隨意披散在背后,月光下,更显绝俗。 “表妹性子沉稳了很多。” 三年前的她,张扬明媚,不识愁滋味。 如今再见,虽然她脸上依旧带著笑,眼底却染了淡淡愁绪。 沈洛泱回眸,笑道:“人总是会长大的。” “表妹,生命可贵,不要执著於眼前。若你放下,或许会发现另一番新天地。” 沈洛泱笑容一顿,难道她为了爭风吃醋跳湖的流言都传到云雾山了? “表哥,我真放下了,真的!”沈洛泱强调地重重地点了下头。 “若是在京城不开心,可以去百川书院散散心。” 沈洛泱心底嘆息,怎么她说放下了,其他人都不信? 不过,去百川书院? 东昭开明,女子也可外出求学。 百川书院是东昭最高学府,要想进百川,可谓很难。 百川书院的学子,那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表哥,我能进百川吗?” “你可以以我亲眷的身份去小住,就当换个环境散心。” 沈洛泱蹙眉,原来不是以学子的身份进去。 见沈洛泱皱眉,温执玉连忙解释:“每年年节后,百川书院会有招生考核,你若能通过,就能成为学子,只是……” 他虽然没说下去,但沈洛泱知晓他想说什么。 她这些年没怎么读书习字做学问,想要通过考核,太难了。 “你若真想入百川,我可以同山长说说……” 毕竟他在百川书院有些权利。 只是若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怕是后患无穷。 不等他说完,沈洛泱抬手打断:“不必!我要入百川,那也必须是堂堂正正通过考核进去!” 她若走后门,肯定会连累爹爹和表哥。 她进百川书院,本就是为了给爹爹爭面子。 京城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们,都以能进百川书院为荣,她也想成为爹爹的骄傲。 “表妹好志气,只是离下次考核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 “来得及!”沈洛泱信心满满,“表哥,我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温执玉双眸一亮:“我们温家人记忆能力超群。我听爹说过,姑姑更是有过目不忘之能,看来表妹是隨了姑姑。” 沈洛泱骄傲一笑。 以前她是觉得书本上的之乎者也无趣,何况她懒,学了书上的东西她也用不上。 现在不一样了,既然读书能让她进百川书院,那她就读。 “不过表妹,背下书上內容还不行,还得灵活运用。你若真有心想进百川,待我回去给你选一些书籍,上面还批註了我的一些心得,希望可以帮到你。” 沈洛泱连连点头:“那就多谢表哥了。” 她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艷所有人,给爹爹一个大惊喜。 她这人没什么大志向,进百川也是为了远离君屹,更为了让爹爹高兴。 第9章 抓肝挠心,刺挠 翌日用早膳时,当沈淮安听说女儿想要进百川书院时,先惊讶了一瞬。 他只当女儿是一时兴起,但既然女儿要去百川书院,他自然也要支持的。 “等会儿爹就进宫去找你姑母,有你姑母的旨意,就不会拖累到你表哥。” “爹,女儿要凭自己通过书院考核进去,无需你和表哥费心。” 沈淮安一愣。 “爹,您信不过女儿?” 沈淮安连忙否认:“怎么会!我的女儿就是最优秀的,不过一个小小考核,不在话下。” 话虽这样说,但看他的表情,便知晓他信不过她。 也是,她从来没把心思放在做学问上,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月就能通过百川书院的考核。 “您分明就是信不过,但是您不许进宫去找姑母,要是被我知晓了,我就……我就三天不吃饭!” 沈淮安正要说话,一旁的温执玉开口道:“姑父,咱们先不干涉。表妹隨了姑母,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说不定凭她自己,真能进书院。” 沈淮安无奈点头。 他也希望女儿能靠自己进百川,但自己女儿几斤几两,他如何不知。 罢了,说不定女儿就是临时起意,过几日就把进百川的事拋之脑后了。 用过早膳,温执玉就出门会友去了,沈淮安也要去上职了。 “对了,你姑母日日都在问你,你不去东宫,也別忘了多进宫陪陪你姑母。”离开前沈淮安交代道。 “知道了。” 待沈淮安离开后,沈洛泱转身往厨房走去。 “小姐,您又要做点心吗?” “嗯,姑母喜欢我做的芙蓉糕。” 到了厨房,厨娘一听说她要做糕点,就拿来了栗子。 看著栗子,沈洛泱抿了抿唇,只觉得指尖来隱痛。 君屹小时候喜欢吃栗粉糕,这栗粉糕做起来十分麻烦。 她更是亲力亲为地从剥栗子开始,有时一不小心手指就会被划破。 “从今往后,都不做栗粉糕了。” …… 东宫內,君屹在书房处理公务。 听见窗外鸟鸣,只觉得这几日的东宫过於安静了些,似乎是少了什么。 他靠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君屹抬眸,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殿下。”逐风进来拱手行礼,“人已经带回京城了,殿下隨时可以过去。” 君屹点了点头:“今晚出宫。” 逐风见他看著桌案一角,想到方才殿下听见声响的抬眸,便小声试探道:“殿下,这次沈小姐怕是真的生气了,要不要让人送些东西去相府?” “不必了。” 逐风暗自摇头。 真是孽缘啊。 他自幼跟在殿下身边,自然知晓殿下的心意。 可若那件事被查实,殿下与沈小姐便是隔著血海深仇。 “殿下,就算那件事是真的,沈小姐都是无辜的。” 君屹抬眸,眼中寒光如利剑:“你话多了。” 此时凌云快步进来,声音里带著雀跃,“殿下,沈小姐进宫了,还拎著食盒!” 君屹未出声,可逐风分明看见他的表情鬆了一些。 “殿下,等会儿沈小姐来,您还是要把荷包的事解释清楚,您是因为近不得荷包里的桂,才扔了荷包,並未把荷包赏给他人。” 君屹抬眸:“多事。” 凌云开口道:“我就知道沈小姐不会真的生殿下的气,这几日沈小姐没来东宫,还真有些不习惯。” 逐风看向他,哼道:“你是没点心吃才不习惯吧。” 凌云『嘿嘿』一笑,“沈小姐做的点心,確实很好吃啊。” 沈洛泱带著丫头,直奔凤仪宫。 隨著大宫女紫玉进了殿,就见沈皇后正在插。 “娘娘,沈小姐到了。” 沈洛泱上前行礼:“姑母。” 沈皇后转头冲她招了招手:“几日不见,怎的生分了?快来。” 沈洛泱笑著上前。 “你帮姑母看看,这朵该插在何处?” 沈洛泱接过沈皇后手里的一枝,插入瓶中。 “还是洛洛厉害。”沈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隨后挥手让人把拿去摆放。 沈洛泱扶著皇后坐下,“姑母,洛泱做了您喜欢的芙蓉糕,您尝尝。” “你这孩子,落水生病就该好生修养,做什么糕点?” 话虽这样说,但她拿了一块点心,满眼笑意地吃著。 “洛泱身子早就好了,让姑母担心了。” 沈皇后用了块点心,净了手,轻抚著沈洛泱的长髮,嘆了口气。 “这次是太子做得太过了,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洛洛,你当真放得下他吗?” “姑母就如洛洛的娘亲一般,洛洛不会骗姑母,我真的不想嫁他了。” 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已经深入骨髓。 要放下,確实不容易。 但她相信,时间,便是最好的解药。 她至少能保证自己不会像梦里一般,被嫉妒控制,成为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她至少可以远离君屹。 想到梦里姑母含恨而终,沈洛泱抓紧了姑母的手。 沈皇后一愣,笑道:“怎么了?” “姑母,您觉得太子殿下变了吗?” “男子变心,也是很常见的,姑母以后定会为你寻个只忠於你的男子……” “不是,姑母,洛洛是指殿下对您的態度有没有什么变化?” 她记得几年前的太子还不是这样的。 沈皇后蹙眉思索。 这两年太子与她確实生疏了不少。 之前还会来陪她用膳,现在不请他来,十天半月也不见他人影。 “確实有些变化,他长大了,皇上对他委以重任,怕是忙於公务。” “姑母,您身处高位,朝廷局势瞬息万变,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皇后睁大了双眼,这话居然是从她侄女口中说出来的吗? “洛洛,你长大了。本宫早与你爹说,你聪慧过人。毕竟你娘和你爹都是人中龙凤,你怎么也不会差,果然……” “姑母,您到底有没有听洛洛说……” “洛洛放心,姑母明白你的意思。权利,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踏实,姑母有保全自身和沈家的能力。” 沈洛泱悬著的心放下了一些。 也是,姑母可是皇后,深居后宫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手段。 可是梦里…… 虽然她如今不再喜欢君屹,但以她多年来对君屹的了解,虽然那姑母不是君屹的亲生母亲,但也不至於让君屹那般对姑母。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君屹变得那般可怕?她定要弄清楚! 梦里,姑母临死前喊的那句话…… “姑母,晚秋嬤嬤是谁?” 沈皇后脸色一变。 “你从哪里听来的?” “……宫人閒聊,我听了一耳朵。” “在宫里,不可提起此人。”沈皇后神色严肃地告诫道。 沈洛泱满心疑惑,但也只得点了点头。 东宫书房內,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沈姑娘怎这般慢?”逐风皱眉嘀咕。 君屹瞪了他一眼。 凌云进来拱手道:“殿下,沈小姐去了凤仪宫。” 逐风惊讶了一瞬,开口道:“那定是给皇后娘娘请安后,才来东宫。”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 君屹处理完公务,起身往外走。 “殿下,去哪?” 君屹出了书房,凌云问东宫外的宫人:“沈小姐还在凤仪宫?” 这都快午时了,往常沈小姐去了凤仪宫待不了半个时辰就来东宫了。 “回大人,沈小姐已经出宫回府了。” “啊?”凌云惊讶出声。 君屹脚步一顿,慢了下来。 逐风小声道:“殿下,看来沈小姐的气还未消,要不要去相府……” 君屹回头冷眼看向他,逐风住了嘴。 心里嘀咕。 明明在意,却死要面子。 这些年沈小姐一直追著殿下跑,人家还是个姑娘,再是喜欢,也会累会受伤的吧。 虽然他知道殿下有苦衷,但他也心疼沈小姐。 他私心里是不想这二人就此错过。 知晓殿下是拉不下面子,便开口道:“殿下,两日后,穆尚书办了一场赏宴。” 君屹没丝毫兴趣,直到逐风道:“听说沈小姐也会去……” 君屹停下脚步,“铁公鸡办的赏宴,定有意思……” 第10章 前尘往事,筹谋 夜黑如墨,万籟寂静。 一辆马车悠悠停在郊外一间不起眼的民房间外。 “主子,到了。” 车帘掀开,从马车里下来了一个被黑色斗篷包裹严实的人。 三人快步进了门,屋內灯火昏暗。 楚暉上前拱手行礼:“殿下。” 君屹微微頷首,在上首坐下。 楚暉站在一侧,朝门前的侍卫示意:“將人带过来。” 侍卫得令立即出去。 很快,侍卫便押著一个蓬头垢面、不辨男女的人进来。 那人一进来抬头看了一眼便匍匐在地磕头:“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听声音,是一个不算年轻的妇人。 君屹皱眉:“你便是林晚秋?” 听见『林晚秋』三字,妇人求饶的声音猛然一顿,很快便疯狂摇头否认。 “不是!民妇不是!民妇是王慧娘,民妇什么都不知道!贵人饶命!饶命!” 此地无银的否认,更確定了这妇人的身份。 楚暉低沉著声音开口:“林晚秋,我们能找到你,就说明我们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劝你老实交代,否则你的丈夫和儿子……” “贵人饶命啊!求你们別动我的家人!你们想知晓什么?我都说!都说!” “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惠妃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妇人抬起头,面上没了之前的惊慌,取而代之的是回忆起可怕往事的惊骇。 “十五年前、十五年前……” 夜色黑沉得厉害,没有半点星子,也没有一丝凉风,又闷又湿。 突然远处传来『轰轰』雷鸣,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接著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很快便在天地之间连成一片雨帘。 屋內足足审了半个时辰,门才被打开。侍卫拖著妇人离开,房门又合上了。 屋內的气氛更显压抑,坐在上首的君屹,脸被斗篷挡著,只见他露在外面的手已经握成拳头,上面青筋迸现,浑身散发出嗜血气息。 楚暉浑浊的双眼中也满是悲伤愤怒,“殿下保重身子,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如今再愤怒也无济於事。如今咱们能做的,便是为我那可怜的姐姐报仇!” “沈皇后表面大仁大义,实则蛇蝎心肠,她自己不能生,为了巩固地位,为了夺子,便……惠妃娘娘死得太冤太惨了……” 凌云与逐风也是一脸沉重。 楚暉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颇有几分为人长辈的架子,语重心长道:“屹儿啊……” 只是这称呼才出口就被凌云呵止:“放肆!” 楚暉表情一僵:“殿下恕罪,下官只是一时真情流露……” 君屹鬆开拳头,缓缓起身:“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楚暉拱手弯腰:“是……” “先將人藏好,按兵不动。若走漏半点风声,你便自求多福。” “是。” 君屹出了门,径直上了马车。 楚暉看著君屹的背影,直起了腰,眼里的敬畏退了个乾净。 “大人,那个民妇该如何处置?” 楚暉看向手下,嘴角露出一抹残忍:“还有什么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 手下拱手:“属下明白。” 楚暉冷笑一声。 等事成后,他们楚家便能一步登天。 君屹回到东宫,天边开始露白。 书房里,气氛格外沉重。 “殿下,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父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说,怕是撑不到一年了,本宫不想在这最后的关头生乱。” 父皇对他虽然冷淡,但毕竟是他父皇,最后就让他平静地走吧。 横竖这皇位是他的,待父皇走后,他再为生母报仇。 这样也能减少流血牺牲。 “殿下,惠妃娘娘是死在皇后娘娘之手,但沈丞相那边……” 君屹不语。 此时,午门城楼钟声隱隱传来。 “殿下,该上朝了。” 君屹起身,任凭宫女进来为他更换朝服。 早朝后,君屹才出来,就闻皇后召见。 君屹到了凤仪宫,沈皇后在用早膳。 “参见母后,不知母后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沈皇后看向他,想起昨日沈洛泱问她可觉得太子变了。 她打量良久,相貌是越来越像他的生母了,性子也越来越冷。 君屹也抬头打量著沈皇后,袖中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虽然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冷淡的,但她教他读书习字,给他讲治国之道。他小时候体弱多病,也是她整夜陪伴。 她对他的用心,比父皇更甚。 难道,她做这些,都只是为了巩固地位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坐。”皇后示意他坐下。 君屹过去坐下,宫娥为他盛了碗粥。 “本宫都快忘了你上次陪本宫用膳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咱们母子变得如此生疏了。” “是儿臣不孝。” 沈皇后摇了摇头,“你父皇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本宫也知晓你近来越来越忙,不怪你。” 二人默默用著膳,偶尔说上一两句话,看上去一派母慈子孝。 “听说你父皇近日频频召见內阁大臣,让太傅以后教导二皇子,更是把云贵妃的亲妹妹赐婚给了卫大將军的嫡子,你可知这意味著什么?” “父皇这是在为云贵妃与二皇弟安排后路,怕儿臣今后容不下他们。” 沈皇后摇了摇头,笑道:“不止如此。倘若只是安排后路,何不选一块富庶封地送她们离开?” 君屹放下筷子,眼中有些惊疑不定:“难道父皇是想?” 这怎么可能? 父皇纵然再不喜欢他,也不可能把皇位交给一个还不满一岁的婴孩。 何况,他这些年也出了不少政绩,父皇除非是疯了。 他从未將一个襁褓婴孩当作对手。 “母后多虑了,儿臣还有事,先告退了。”君屹起身拱手告退。 看著他的背影,沈皇后也放下了碗筷。 明若姑姑上前低声道:“娘娘,殿下不知晓事情真相,这任谁也不会相信皇上起了易储的心思,毕竟太子如此优秀,二皇子却还是襁褓婴孩。” 沈皇后嘆了口气:“皇上也是老糊涂了,为了个不知真假的签言,就要让一个婴儿当皇帝,这简直荒唐。不是本宫跟云贵妃爭抢,太子是本宫亲自教养长大的,他有能力有抱负,他才是最適合的国君人选。” “何况姜家一直跟沈家不对付,若姜若云的儿子当了皇帝,沈家怕是……不管是为了东昭,还是为了沈家,这皇位也得是太子的。” “太子如今不信,那娘娘想如何做?” “他不信,那就让他看清楚。他已经大了,有些事情该让他自己去面对,本宫也不能护他一辈子。” 第11章 各擅其美,赏花 沈洛泱到尚书府时,府內已宾客满门。 木玲瓏的贴身丫头画屏早候在府门前,见相府马车一到,便迎上前。 “沈小姐,咱们小姐早已等候多时了,请隨奴婢来。” 沈洛泱点头,隨著画屏往里走。 “这尚书府我没少来,往常这圃里都光禿禿的,今日这倒开得热闹。还有那湖里,她也捨得添几尾鱼?”沈洛泱打趣道。 “沈小姐说笑了,咱们小姐为了办这场赏宴,可了不少心思,更了不少银子。昨日小姐还说以后再不办宴会了。”画屏笑道。 往里走,就见不少衣著华贵的贵女公子们三五成群说笑著。 赏宴还未开始,贵女们大多在观鱼泛舟、挑摺纸,公子们聚在一起或斗草投壶、或高谈阔论、或赋诗作曲,好不热闹。 “沈洛泱,你怎么才来啊,快过来!”风亭水榭中,木玲瓏欢快朝她招手。 沈洛泱走了过去,见亭子里还有两位姑娘。 这二人相貌还有些像,皆是圆脸杏眼,很是娇憨可爱,一看便是双生子。 “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大伯家的双生姐妹,我的堂妹,云舒和云笙。” “这位便是我的好友沈洛泱,你们比她小一岁,便喊她沈姐姐。” “沈姐姐好。”两位姑娘连忙起身见礼。 沈洛泱也连忙还礼。 沉稳一些的姑娘是姐姐云舒,活泼一些的是没灭云笙。 “堂姐,我和姐姐在凉州算是好看的了,没想到来了京城才算开了眼界。”木云笙一双杏眸滴溜溜地看著沈洛泱,眼中满是惊艷。 木云舒扯了扯妹妹的衣袖,“休得无礼。” 她又看向沈洛泱道:“沈姐姐勿怪,小妹自小便是这性子,她是觉得沈姐姐生得好。” 有人夸自己好看,沈洛泱当然开心。 “不怪不怪,两位妹妹也是少见的美人,一见便让人心生喜欢。两位妹妹是才到京城?”沈洛泱问。 京城的贵女可不会用这般和善的眼光看她。 “我们姐妹才从凉州来。” 木玲瓏骄傲道:“我这两位堂妹可是凉州有名的神童,我大伯父让她们去百川书院碰碰运气。” “堂姐过奖了。”木云舒谦虚道。 木玲瓏起身:“我可没有夸大,走,今日可不是让你们来枯坐的,要不然我那银子可不白了?”说完便拉著沈洛泱往外走去。 “前两日还狂风暴雨的,我还担心今日你这赏宴要泡汤了,没想到昨个儿下午就放晴了,今日阳光正好,是个好日子。”沈洛泱笑道。 木玲瓏小声道:“就算是雨天,我这赏宴也不会泡汤,毕竟,今日这赏的『』是他们——” 沈洛泱顺著木玲瓏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连廊那边站著一群年轻公子。 “我可是为了你给全京城三品以上大人家的公子都下了帖子,怎么样?”木玲瓏一脸骄傲。 沈洛泱收回目光,嘴角微抽。 “呵呵,难为你有心了。” “你呀,以前就是接触的男子太少了,才会把那冷麵神当个宝。今日你多看看,古人云: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法子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 “堂姐,这话是哪位古人说的?”木云笙凑上前问,一脸求知慾。 沈洛泱翻了个白眼,“你不了解你堂姐,这就是她自己胡诌的。” 木玲瓏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时候连她这么不靠谱的人听了都觉得惊世骇俗。 “你別管这话是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道理吧?” 木云舒一本正经点头:“这话也不能说不对,但也有人觉得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得得得!你个小学究就闭嘴吧。”木玲瓏连忙打断木云舒,看向沈洛泱,“我是怕某人放不下,別看现在嘴硬,要是再吃回头草,可就更惹人笑话了。” 虽然木玲瓏这话不好听,但沈洛泱知晓木玲瓏是为了她好,她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玲瓏,真的不必这样,我沈洛泱虽然死心眼儿,但是言出必行。” “好好好,那权当今日是寻常赏宴就是了。”木玲瓏带著几人前往厅。 “为了办这赏宴,我可是大价钱弄来了很多珍稀品种,有些还是我家商队在藩国带回来的,今日让你们开开眼界。” 几人兴冲冲往里走,还未进厅,就听见里面爆发出一片讚嘆和掌声。 “楚姐姐真是好才情,居然这么短时间就能做出一首这么好的诗。” “是啊是啊,难怪殿下对你另眼相看,有些人就算追在殿下身边十多年,只会惹来殿下厌弃。” 木玲瓏皱眉,转头看向沈洛泱。 “对不起,之前我想会会这个楚清音,就给她下了帖子。” 沈洛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关係。 楚清音確实有才学,这是事实。 她都决定远离君屹与楚清音了,怕是日后也没什么交集。 只听楚清音不骄不躁的声音传来:“各位谬讚了,清音只是略通文墨。” “楚小姐太谦虚了,你可是江大儒的弟子,还在百川书院求学,能进百川书院的,岂是略通文墨。” 听见楚清音明明很享受眾人的夸讚,嘴上却十分谦虚。 木玲瓏冷哼:“虚偽。” 她看向沈洛泱道:“真是好大一朵白莲,难怪你会输给她。不就是会做几首酸诗嘛,云舒,你去会会她。” 木云舒板著脸回道:“堂姐,做学问不是为了爭强好胜,堂姐这样是不对的,古语有云: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木玲瓏打断她:“停停停,我知道了。我不是让你去爭强好胜,只是让你去与之切磋一番。你不是想通过百川书院的考核吗?她便是百川的学子,你与之切磋,也可提升自己。” 木云舒点了点头:“文人之间切磋,才可知不足而奋进,望远山而力行。”言罢她便进了厅。 木玲瓏小声嘀咕:“小学究。” 沈洛泱笑出声,木云舒的长相跟性格確实反差很大。 木玲瓏这两个堂妹长得差不多,可这性子可谓南辕北辙。 木云笙满脸兴奋道:“我姐姐在凉州斗诗可是从未输过,不知晓这京城的才女会不会有惊喜。” 第12章 正得发邪,斗诗 楚清音正在谦虚著,便听见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楚小姐。” 楚清音回头,见一面生的蓝衫姑娘朝她走了进来。这姑娘生得好看,可板著脸,看上去不好相处。 “妹妹是在喊我?” 木云舒点头:“听说楚小姐是百川书院的学子,云舒来年要参加百川考核,可否跟楚小姐討教一二?” “这位妹妹面生得紧,是哪家的小姐?”楚清音笑问。 虽然眼前这姑娘衣著朴素,但今日来赏宴的,可都是三品以上大臣的公子小姐。 “云舒来自凉州。” 楚清音闻言,略一思索,凉州,便是木尚书的老家,应该是木家的亲戚。 听说凉州首富便是木家,木家人经商是一把好手,但再厉害,也只是一介商贾。 楚清音脸上的热情淡了些。 “你说你想进百川?” 木云舒点头。 “你可知百川书院是东昭最高学府,歷届状元多出自百川,百川书院跟其他书院可不同,纵然你银子再多,通不过考核,也进去不得。” 楚清音身边的姑娘娇笑出声:“凉州那种穷乡僻壤来的,还想进百川书院,当初本小姐都没能通过考核,就凭你?” 云舒並没恼,而是看向楚清音:“所以想请楚小姐指教一二。” “你想如何指教?” “以文会友,我方才来得晚,未听见楚小姐作诗,不知可否……” “你想跟楚姐姐斗诗?你没开玩笑吧?你可知楚姐姐的诗可是连太子殿下都夸讚的。” 闻言木云舒並未退却,反而双眸晶亮地看向楚清音。 “你想与人斗诗,那便与乔妹妹斗吧。”楚清音看向身边的女子。 木云舒皱眉,知晓这位楚小姐是觉得自己还不配与她切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云舒摇了摇头,执著地看向楚清音:“不,她没通过书院考核。” 乔星月恼羞成怒:“你个乡巴佬!你敢看不起本小姐!” “你才乡巴佬!你连个考核都通不过,还妄想跟我姐姐比?”木云笙几步上前护在木云舒身前,怒视乔星月。 木玲瓏与沈洛泱也走上前来,眾人看见沈洛泱,目光顿时在她与楚清音之间来回,大多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若论家世、相貌,自然是沈洛泱更胜一筹。 但论为人处世和才情,肯定是楚清音更有贏面。 且这么多年,都是沈洛泱一直追著太子殿下跑,太子殿下却只对楚清音一人较为特別。 听说上次还送了一个荷包给楚清音,就因为这,沈洛泱还闹自杀跳湖。 楚清音看著沈洛泱大大方方地点头招呼:“沈小姐,身子可好了?” 沈洛泱心底冷哼,別以为她不知道那些传言是她在背后搞的鬼。 不等沈洛泱开口,楚清音继续道:“我不知沈小姐也喜欢那个荷包,若是知晓,就算殿下要赏给我,我也不会与沈小姐爭,还害得沈小姐生气跳湖。” 听听,听听。 为了君屹赏赐的荷包生气是真,落入湖中是真。可连在一起,真就成了她吃醋闹自杀了。 “楚小姐,那日也不过是我不小心落入湖中,怎么到你口中,却成了我要自杀?我分明是我家丫头救上来的,怎么外面都在说是你將我救上岸的?” 不等楚清音开口,沈洛泱继续道:“你的女则女训可抄写完成了?居然有时间来赏宴。挨了二十个巴掌,这脸上居然恢復得这般快,看来还是太轻了。” 楚清音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伸手摸了摸脸颊。 “皇后娘娘是沈小姐的亲姑母,自然是帮著沈小姐的。也不劳沈小姐掛心,好在太子殿下送的药好。” “你是说皇后娘娘徇私偏帮?你这是不服气?” “清音可没这么说,皇后娘娘的教诲清音不敢忘记。” 木玲瓏见沈洛泱没占到便宜,立刻上前,她『嘖嘖』两声:“楚小姐,阴阳怪气、乱嚼舌根可跟你的人设不符哦,你不是立的人美心善的才女人设吗?怎么我堂妹虚心请教,你却不愿赐教呢?” 听说有人斗诗,有不少公子也来了厅。既然木玲瓏都这般说了,她也不好再拒绝。 楚清音脸上掛著淡笑,“云舒姑娘確定要与我斗诗?” “当然。”木玲瓏代云舒开口,她环顾一周,“为了这赏宴,我可废了不少心思,你看这绿牡丹,还有这墨荷,可都是菊中珍稀品种。秋日赏,离不开菊,那你二人就以菊为题作诗,如何?” “那便依木姑娘所言。”楚清音眼中一丝轻蔑,没將木云舒放下眼中。 乔星月冷哼:“跟楚姐姐斗诗,简直找死。” 木云笙白了她一眼:“谁找死,还不一定呢!” 楚清音看向木云舒:“那便我先来吧,木姑娘慢慢想。” 言罢她走各色菊,轻抚瓣。 “秋深寒菊绽,金蕊映斜阳。 风动香盈袖,幽姿韵意长。” 此诗一出,便是一片叫好声。 “好!” “不愧是才女!” “出口成章,所谓才女当如是。” 楚清音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木云舒:“云舒姑娘,该你了。” 木玲瓏与沈洛泱对视一眼,小声道:“这白莲確实有些才学。” “那是肯定的,毕竟能进百川书院,还是江大儒的弟子。” “土包子,你认输吧。”乔星月朝木云舒喊道。 木云舒没理会旁人,不卑不亢走向一旁的菊,缓缓开口: “秋霜凛冽百残,独见金菊展秀顏。 冷蕊寒香凝傲骨,幽姿逸韵立庭园。 寧同枯叶风中舞,岂向寒霜影下弯。 自是此真气节,凌然盛绽笑流年。” 现场鸦雀无声,接著议论声叫好声比方才更甚。 “好诗!不但展现了菊之美態,更道出其高洁品性,甚好!” “比楚小姐作的诗更好!菊乃中君子,品性更胜形態。” “没想到这小姑娘不显山不漏水的,竟然这般多才。” “这是谁家的小姐?以前怎么没见过?” 听著身边人的议论,楚清音脸色不变,衣袖中,却捏紧了手。 倒是她小看了这土包子。 木云舒宠辱不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木云笙看向楚清音:“楚小姐,到你了。” 楚清音脑中快速思索。 就在此时,玉屏匆匆赶来在木玲瓏耳边耳语了几句。 沈洛泱小声问:“怎么了?” “太子殿下来了,我没给他下帖子啊。”木玲瓏皱眉小声道。 “他是太子,去哪里也无需帖子。” 木玲瓏道:“我去去就来。” 沈洛泱点头,木玲瓏带著玉屏与画屏快速出了厅。 这边楚清音又作了一首诗,木云舒也再次对了一首,依旧满堂喝彩。 楚清音的脸色难看起来,木云舒却不比了。 楚清音鬆了口气,柔声道:“木姑娘才学出眾,我在百川书院等你。”言罢便与一群贵女赏去了。 木云笙觉得可惜,上前道:“姐姐,你怎么不比了,你马上就贏了。” “以文会友,不必让人下不来台。不过,这百川书院也没传言那般可怕。”木云笙淡淡道。 沈洛泱看了木云舒一眼,这姑娘正得发邪。 见木云笙一脸可惜,沈洛泱笑道:“你姐姐已经贏了。” 她虽不太懂作诗,但看周围人的表情就知晓了。 木云笙不但贏了,还没有赶尽杀绝,品性高洁,贏得了眾人赏识。 三人也在厅赏了会儿,沈洛泱觉得有些无聊,便与木家姐妹说了一声,便带著桃染和翠萝出了厅。 第13章 不请自来,扎心 尚书府门前,三位英俊不凡、气质各异的贵公子进了府门,木府管家点头哈腰地在前方带路。 “太子殿下,这边请。” “你去忙吧。”君屹清冷开口。 管家行了一礼:“是。” 三人往里走,君屹走在前头,两位公子落后一步。 “他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吗?怎么今日转性了?”司瑾摇著摺扇低声道。 陆从闻看了一眼前方君屹一眼,低声回:“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是为了那楚家小姐?” 习武之人,耳力惊人,君屹回头给了二人一记冷眼。 司瑾收起摺扇,上前与君屹並排而行,“师兄,这可不是我乱说的,难道你没听到京城里的传言?” 君屹顿住脚步,眉头微皱:“什么传言?” “说你心悦楚家小姐。” 司瑾说完见君屹脸色沉了一分,疑惑道:“你不喜欢她,为何要送她荷包?只是师兄,这女子送男子荷包倒是不稀奇,男子送女子荷包,我倒是头一回见,寻常都是送贵重珠宝首饰,师兄果然不走寻常路啊。” 陆从闻上前道:“也只有你会相信这离谱传言,你觉得殿下像是会送这东西的人?” “是不像,可楚沈二女为了抢荷包大打出手、还双双坠湖的事是真的。师兄,说真的,你不喜欢沈洛泱我理解,但那楚家小姐你真喜欢?” 陆从闻道:“楚家小姐怎么了?有才有貌,品行高洁,是位好姑娘。” 司瑾『嘖嘖』两声,“不是说她不好,只是觉得跟她相处起来很累,怕不能畅所欲言。这妻子不比其他人,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要一辈子端著岂不累得慌?相比起来,我反而觉得跟沈洛泱相处更自在一些,虽然沈洛泱也娇气得不行,但好在真实。” 君屹回头冷声道:“你俩出息了,背地里对两个姑娘评头论足。” “我们这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操心,我看皇后娘娘是想把沈洛泱指给你,你若真喜欢楚家小姐,我们二人可以让家里出点力,让皇上先为你赐婚。” 君屹猛然顿住脚步,回头看著司瑾二人,冷声道:“不必!” 说完便回头继续往里走。 司瑾嘀咕:“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陆从闻低声道:“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言罢便跟上了君屹。 越往里走,人多了起来。 见到君屹,眾人纷纷行礼。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贵女们一个个激动得脸色酡红,行礼后只敢站在一旁悄悄偷看,不敢上前冒犯。 等君屹三人离开,眾人便在背后小声议论。 “没想到殿下居然会来,殿下除了宫宴,甚少参加这样的宴会,这尚书府面子真大。” “怕不是尚书府面子大,是楚家小姐的面子大。” “沈洛泱和楚清音都来了,今日怕是有热闹瞧了。” “陆公子也来了,不愧是太傅大人的公子,当真儒雅如诗。” “那另一位红衣公子是谁?虽然举止有些轻浮,但也很是俊俏。” “那是桶丘司家的少主,当今江湖,是司家说了算……” 身后的人自认为声音很小,但前面三人听得一清二楚。 司瑾鬱闷道:“凭什么你们就是英俊儒雅,到我这里就是轻浮?这些人到底什么眼光啊,我那叫侠气。” 陆从闻瞥了他一眼,眼神中透著嫌弃,“这满园的小姐们都没有你穿得招摇。” 司瑾正要反驳,却被一个清脆声音打断。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司瑾抬眸看去,就见一个生得极为清秀的女子出现在几人前面。她穿著一身晚霞紫百合如意暗纹裙,眉如新月,眼如秋水,莹莹淡淡,发间只斜插著一支百合簪,简单又贵气。 难得的是,这姑娘身上既有官家小姐的贵气,也有江湖儿女的侠气,说话行礼乾净利落,毫不扭捏。 司瑾喃喃道:“陆兄,我遇上我的真命天女了。” 陆从闻暗地翻了个白眼,“你一年能遇上好几个真命天女。” “这次不一样。”司瑾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姑娘。 “不必多礼,本宫不请自来,希望木小姐不要介意。” 木玲瓏暗地撇嘴,介意你也不会离开啊。 心里那般想,但嘴上却道:“殿下能来,是尚书府的荣幸,殿下请。” 木玲瓏站到一旁为君屹领路。 几人往里走,木玲瓏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看自己,侧头便对上了一双妖嬈桃眼。 “姑娘有礼。”司瑾满脸温柔地朝木玲瓏挥了挥手。 木玲瓏略一思索便知道这孔雀的身份。 今日太子殿下一改往日单调的浅色装扮,著了一身深蓝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点缀一块玲瓏白玉,气势逼人。 陆从闻则是一身浅黄长衫,一条浅色髮带半束墨发,气质优雅。 再加上司瑾一身艷丽的红,木玲瓏觉得,这三人站在一起,就跟红绿灯成精了似的。 想到这里,木玲瓏忍住笑,回过头继续领路。 司瑾被她这一浅笑迷得神魂顛倒,激动地拽著陆从闻衣袖:“看到了吗?她对我笑了!” 陆从闻嫌弃地扯回自己衣袖,暗自离他远了一些。 司瑾小声放话:“我就说小爷气质超群、容貌俊美,小爷打赌,不出一月,我定能拿下这小美人儿的心!” 一行人往前走,路过园时,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自另一边传来。 “表哥,你怎么来了?” 声音里有惊奇,有欢喜。 君屹停下脚步,嘴角露出一丝无声弧度。 他便知晓,只要她见到他,就不会再耍小性子了。 很快他恢復了淡然,缓缓转身。 就见沈洛泱像一只快乐的蝴蝶似的从一旁飘过,飘向了远处。 眾人皆回身看去,就见从园的另一边过来了一群年轻公子,为首的公子容貌俊美得如同画中仙。 第14章 真假表哥,紧张 沈洛泱觉得厅无趣,便出来转转。 她与那些贵女也没什么可聊的,便带著桃染和翠萝两个丫头在这园旁的亭子里坐著赏。 一抬眸,就看见了表哥。 “表哥。”她喊了一声,欣喜起身,奔上前去。 “表哥,你不是出门会友去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温执玉温和低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位公子道:“我隨好友一起来的。” 问孩子与身边的一位“这便是沈小姐吧?在下安阳侯府段秉谦,与温兄乃是多年好友,温兄的表妹也便是在下的妹妹。” “原来是段小侯爷。”沈洛泱笑吟吟地点头示意。 温执玉另一边的公子看上去很是靦腆,沈洛泱看过来,他便不敢与之对视,脸颊微红。 “在下是卫嵐,与温兄乃多年至交,沈姑娘有礼。” “卫嵐?是今年的状元?没想到这般年轻。” 卫嵐的耳根都红透了,“沈小姐过奖。” “那我喊你卫大哥吧。” 段秉谦看著眼前落落大方的沈洛泱笑道:“以前也听过你的名头,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夸张。” 外面都快把沈洛泱妖魔化了,今日一见,分明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还十分貌美。 温执玉身后的一眾人都点头称是。 晋阳温家乃是天下文人都尊崇的,温执玉年纪轻轻便连中三甲,更是被不少才子佳人所追捧。 他一露面,身后就追隨了不少人。 看在温执玉的面子上,都对沈洛泱很是客气。 毕竟这些人往日都是人云亦云,不少人从未跟沈洛泱有过交集。 “走吧,赏宴快开始了,咱们过去。” …… 君屹一群人就在拐角处静静地看著。 木玲瓏偷偷看了君屹一眼,见他眼神透著冷意,仿佛是抓到红杏出墙的妻子般。 木玲瓏心底偷笑,故意感嘆道:“常听洛洛提起她那位神仙似的表哥,今日一见,才知她为何一提起此人就讚不绝口。这相貌、这气度,当真是天人之姿。难得的是,对咱们洛洛还很温柔。” 木玲瓏故意把『温柔』二字咬得很重。 果然就见君屹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连薄唇都抿成了一条线。 “这便是晋阳温家长子,果真是不凡。”一旁的陆从闻钦佩道。 见木玲瓏如此讚赏温执玉,司瑾冷哼:“一介文弱书生,能上战场打仗?怕是接不了小爷的一拳。” 陆从闻摇头:“你错了,有时候一支笔可抵万马千军。先帝时,北狄来犯,温家当时的当家人,也就是温执玉的祖父只身前往北狄,不久北狄退兵,並与我东昭签订百年不犯的协议。” “温家在当时,可谓是风光无限。可也正因如此,才会有那场灭顶之灾。” 木玲瓏接著道:“陆公子所言不错,且这温公子虽不算武林高手,但也不是文弱书生,关键啊,他对洛洛好。” 说完又看了君屹一眼。 司瑾再笨,也看出来木玲瓏是在故意刺激君屹。 “师兄,以前这沈洛泱不是一直都追著你跑吗?如今你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怎么她都没看见?” 木玲瓏在心底冷哼,以前不知道珍惜,现在又在这黑著脸生闷气,算什么? 才想著,就见君屹抬脚朝那边走去。 “唉?师兄,你干嘛去?” “表哥,厅在这边,有好多平日里见不著的珍稀卉……”沈洛泱隨著表哥等人往里走,突然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见过太子殿下。”温执玉不卑不亢拱手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眾人也跟著行礼。 “不必多礼。”君屹清冷道,目光似有若无落在沈洛泱身上。 沈洛泱偷偷抬眸,便对上了一双寒潭似的眸子,那目光与梦境里的一模一样,顿时只觉浑身冰冷。 谁又惹到他了? 沈洛泱悄悄地移动脚步,躲在了温执玉身后。 温执玉觉察到她的不安,不动声色地將她挡了个严实。 “本宫记得两年前温公子说过,不喜应酬,今日为何出现在此处?”君屹的目光落在了温执玉身上,声音没有起伏。 “应友人相邀。”温执玉背脊笔直,目光直直地看著君屹。 眾人只觉得二人之间气氛紧张,周遭温度更低了。 木玲瓏连忙出来圆场:“那个,赏宴快开始了,殿下这边请。” 君屹看了温执玉良久,温执玉脸上始终带著淡淡笑容,不卑不亢,沈洛泱也如鸵鸟似的不露面。 君屹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木玲瓏连忙跟上,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悄悄对温执玉竖了个大拇指。 赏宴在院子里,四周鲜环绕,乐声阵阵。 两旁长桌一字排开,桌上都摆著各色卉,婢女们鱼贯而入,將鲜製作而成的点心、美食、美酒一一呈上。 穆尚书没出面,是木玲瓏这个嫡女代为说了几句场面话,赏宴便开始了。 东昭民风开明,家中兄妹不分席也无不可,所以沈洛泱便於温执玉坐在了一起。 沈洛泱故意忽略上首的目光,只低声跟温执玉说著话。 沈洛泱觉得,表哥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在与她交谈时,他总是专注倾听,適当给出回应,与他说话,十分舒適。 她与姑母和父亲说话,姑母和父亲只把她当孩子,总是无边宠溺纵容。 以前跟君屹说话,君屹总是没什么回应,都不知他到底听没听。 只有表哥,认真对待。 既然是赏宴,还有如此多的才子佳人齐聚一堂,那便少不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不知何人提议的,贵女公子们一个接一个上前献艺。 沈洛泱吃著美食,喝著果酒,欣赏著美人跳舞,时而与表哥点评一番,好不快哉。 “表哥,这姑娘跳得真好。” “表哥,这小姐对你有意思。” “表哥,他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啊?” 面对沈洛泱的询问,温执玉也低声一一为她解惑。 “表妹,莫贪杯,果酒后劲儿也大。”温执玉拿过她手中的酒壶,一不注意,这小丫头就喝了小半壶。 他回过头柔声问婢女要解酒茶,如此温柔的贵公子让婢女羞红了脸,转身便去拿醒酒茶。 沈洛泱撑著脑袋,笑眯眯道:“表哥魅力真大。” 小丫头撑著脑袋,双颊染上了胭脂色,一双水润润的眸子此时染了些朦朧笑意,又乖又娇。 温执玉嘆了口气,是他疏忽了,这丫头就酒量著实差。 很快婢女拿来醒酒茶,温执玉递给了她。 沈洛泱其实很清醒,只觉得头有些重。 都怪君屹那狗东西,老是看她,让她心惊胆战的,便喝了几杯酒壮胆。 接过醒酒茶喝了一口,顿时皱了皱眉。 “难喝。” “难喝也要喝,不然等会儿该难受了。若是不舒服,咱们先回去。” 沈洛泱摇了摇头:“不喝,也不回去。这是玲瓏专程为我办的赏宴,她了不少银子,若是我早早离席,她定要骂死我。我就玲瓏一个好友,我不想让她生气。” 这话让温执玉格外怜惜。 他知晓她在京城的名声,她內心是渴望友情的,她为了唯一好友,卑微至此。就如她喜欢太子一般,掏心掏肺。 “听话,喝了这解酒茶,我找人要几块蜜饯。” 温执玉连哄带骗的终於让她喝了半杯醒酒茶。 第15章 仗义执言,解释 喝了醒酒茶,口中含著蜜饯,沈洛泱继续支著脑袋看这群才子佳人表演。 此时楚清音莲步轻移至场中央,隨著乐师奏响的乐曲翩翩起舞。 只见她身姿轻盈,旋转间裙摆飞扬,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一曲终,沈洛泱也跟著眾人鼓掌叫好。 楚清音朝君屹福身行礼:“臣女献丑了。” 君屹没有回应,垂眸看向手中酒杯。 木玲瓏暗笑,楚清音这是媚眼拋给瞎子看了。 沈洛泱正鼓掌叫好,没想到这火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沈小姐,今日太子殿下难得来赏宴,要不你也舞上一曲?” 沈洛泱指著自己:“我吗?” 乔星月扬声道:“是啊沈小姐,来一曲啊。” 果酒的后劲儿有些大,脑子转不过弯儿来,沈洛泱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不会啊。” 眾人闻言鬨笑出声。 有人是嘲笑,有人是觉得她率真可爱。 “听说沈小姐的母亲,可是东昭有名的才女,她的女儿怎么……” 沈洛泱皱眉,连累她爹不算,连她过世的娘也被她连累了。 沈洛泱站起身大声道:“我爹说我若要赏舞,自有歌姬舞姬,我为什么要会?你们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吗?你们如意了。” 木玲瓏见沈洛泱脸色不自然,怕是酒意上头,连忙起身过去扶住她。 “楚小姐,这赏宴献艺本就是自愿,何必为难人?” “木小姐误会了,我不知道沈小姐不会……” 木玲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你这么喜欢比,那要不你接著和我堂妹比作诗。” 楚清音脸色一僵。 温执玉缓缓起身,脸上的温润笑意不见了。 “各位,谣言止於智者,不了解的人或事,不要妄下定论。用言语去中伤一个与人无害的女子,非君子所为。” 木玲瓏让管家照看著这里,便拉著沈洛泱离开。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玲瓏,干嘛要离开?”沈洛泱皱眉。 二人走出老远,木玲瓏才放开她,转过身凶道:“你要死啊沈洛泱,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沈洛泱心虚,“我哪里知道果酒也这般霸道。” “喝醉了也不知道离开,你想让人看你笑话啊!” 温执玉上前朝木玲瓏拱手:“木姑娘,表妹说这宴会是你为她办的,她若早早退场,怕你生气。” 木玲瓏闻言,再见沈洛泱像犯错的孩子般垂著头,顿时心便软了。 “你呀,你怎么配跟我齐名的,哪里像京城霸王?” “表妹只有在在意的人跟前,才会这般卑微。” 木玲瓏嘆息:“傻子,她就是为了所在之人能豁出全部,才落了个坏名声。” 言罢木玲瓏看向温执玉道:“你先带她回去吧。” “告辞。” …… 场中依旧是乐声阵阵,楚清音坐在自己位置上生闷气。 她得不到殿下的一句夸讚就算了,没想到一个二个都帮著沈洛泱说话,搞得像是她故意为难沈洛泱似的。 看著温执玉几人离开的背影,君屹放下酒杯,站起了身也大步离开。 陆从文连忙拉起一旁正在喝酒的司瑾跟上。 “哎哎哎,怎么就走了?我待会儿还要找小美人儿……”司瑾大喊。 木玲瓏送走沈洛泱往回走,就见君屹三人也出来了。 “太子殿下要离开?” “嗯。”君屹回了声就要离开。 “殿下。”木玲瓏喊住了他。 “洛洛说,她已经彻底放下了,殿下若不喜欢洛洛,就別去招惹她了。” 她真怕他给那傻子一点希望,那傻子就回心转意了。 君屹侧头森寒地看了她一眼。 司瑾暗赞这小美人儿好胆量,居然敢如此跟师兄说话,为好友如此义气,他更爱了。 陆从闻道:“木姑娘,感情的事,旁人插不得手……” “我不是插手,是我一个旁边人都看不过去了。不娶何撩,洛洛就是个死心眼,殿下若不喜欢,早早跟她说清楚,她也不会如此死缠烂打,弄得自己声名扫地。若说您心里有她,为何又跟那个楚家小姐不清不楚?”木玲瓏气不过,一股脑说完才惊醒,这个时代的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何况对方还是太子。 君屹一句话,就可以给她扣个大不敬的罪名。 可不说,她又为那傻子不值。 木玲瓏软了口气找补道:“那个荷包臣女听说了,那是洛洛熬了好几个夜亲手缝製的,十指被针扎得肿成了萝卜。” “那傻子明明是最娇气怕疼的,为了殿下您,她学做点心,最初手也被刀切、被火烫……”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君屹开口打断木玲瓏。 知木玲瓏是真心与沈洛泱交好,或许可以通过木玲瓏,让沈洛泱得知真相。 “那荷包本宫没有赏赐给她人,那荷包是被楚小姐捡了去。” “噢。”木玲瓏撇嘴,稀奇啊,冷麵神居然跟她解释。 若真喜欢洛洛,去跟洛洛本人解释啊,跟她解释作何? 现在洛洛好不容易放下,她才不会跑去帮他解释。 这种没长嘴的男人,活该他追妻火葬场。 君屹不再多说,大步离开。 司瑾上前,笑得跟要骗小女孩的狼外婆似的,“木姑娘,在下桶丘司瑾,年十八,家中行七,平日喜欢吟诗作画,不知姑娘可有空,咱们、哎哎哎!陆从闻,撒手!你给我撒手!” 陆从闻提著他的后衣领大步离开,惹得司瑾嗷嗷叫。 木玲瓏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去收拾烂摊子。 好好一个赏宴,叫冷麵神和白莲搅合了。 没达到效果,这银子白了啊。 第16章 亲上加亲,欣慰 君屹三人出了尚书府,君屹一个人走在前方,看得出来心情很糟。 司瑾上前道:“师兄,以前沈洛泱不是都表哥表哥的喊你,一见你就扑上来。怎么今日她像是在故意躲著你,如此规矩守礼的沈洛泱,真是少见。这是有了亲表哥,就忘了你这个假……” 司瑾还没说完就被陆从闻给拉开了。 “你找死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司瑾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君屹,见他浑身都散发著肃杀之气,顿时闭了嘴。 陆从闻上前道:“殿下若在意,还是亲自去一趟相府。” 司瑾也连忙上前:“对对对,解释清楚。沈洛泱那般喜欢你,只要消除了误会,她的眼里心里就只容得下你一人。不然看著人家表哥表妹的喊得亲热……” 还没说完,便对上了君屹阴沉的双眸,司瑾识相里立刻闭嘴远离。 “我还有点事,先行一步。”君屹说完,便大步离开。 “切,去哄人就哄人,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这师兄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君屹赶到相府,恰巧沈洛泱的马车也才到府门前。 温执玉先下了马车,两个丫头正要伸手去扶沈洛泱,便被温执玉抢先一步。 “我来吧。”温执玉转身,温柔小心地將沈洛泱扶了下来。 “表哥,我真没事,方才只是头有些重,现在解酒茶生效了,一点事都没有了。”沈洛泱拂开温执玉的手道。 “好。”温执玉收回手,柔声笑道。 大树后,君屹看著那对表兄妹相视而笑,並肩入府,顿时目光幽深。 良久,府门前恢復了寧静,他才悄然转身离去。 …… 接下来的两日沈洛泱也没出门,而是在府內读书。 这些书都是温执玉这几日在书肆或好友处得来的,沈洛泱遇到不懂的,他也十分耐心地讲解。 温执玉惊喜地发现,小表妹確实过目不忘且冰雪聪明。 “表妹,你定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是表哥厉害,以前夫子讲的我都听不懂,但表哥讲得浅显易懂,我都能理解。” 温执玉看著表妹做的文章,表情有些无奈。 “只是表妹这字……需得好好练练。” “我又不当书法家,能通过书院考核就行。” “都说字如其人,字跡工整能让书院夫子对你有个好的初印象,更容易通过考核。” 沈洛泱一瞬间变得愁眉苦脸。 让她背书还行,反正她读一遍就记下了。可要想写得一手好字,那就真得下苦功夫。 不过为了成为爹爹的骄傲,练字便练字吧。 她侧头看温执玉的文章,两篇文章摆在一处。 温执玉的字恰如其人,字跡清雅十分、行云流水。 她的则是张牙舞爪、鸦飞雀乱。 “表哥的字好看,借我临摹。” 沈洛泱拿起笔,照著温执玉的字练。 別看沈洛泱生的娇气,那字却粗獷得很,尾笔飞扬,最后一笔墨汁甩出,顿时飞出宣纸。 温执玉洁白的衣裳上顿时墨跡点点。 “哎呀!表哥对不住对不住!”沈洛泱连连道歉,拿著手绢去擦拭。 温执玉一愣,隨即温和笑道:“无碍,我自己来。”他拿过手绢,轻柔地擦拭了几下。 “手绢脏了,待洗乾净再还你。” “一条帕子而已,扔了便是。”沈洛泱无所谓道。 看著他身上的墨点,沈洛泱不好意思道:“表哥还是回房换身衣裳吧。” “无碍。”温执玉收起手绢,眼中是无限包容。 他起身走到沈洛泱身后,微微俯身,伸手轻柔地包裹住沈洛泱握笔的手。 “临帖无需一模一样,也要保留你自己的风骨。你看——” 温执玉虚虚环住她,带著她的手,在宣纸上游走。 温润好听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鼻尖还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墨香,沈洛泱不自觉地往桌前移了移。 “专心。” 沈洛泱暗自唾弃自己,表哥如此端方君子,他只是把她当做学生。 回过神,沈洛泱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笔尖。 神奇的是,宣纸上的字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便是这般,懂了吗?” 沈洛泱点了点头。 温执玉放开她的手,坐回椅子看著她练字。 窗外秋风起,夕阳斜照,枫叶如火,庭院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桂在墙角悄然绽放,幽香袭人。 窗下桃染与翠萝坐著绣著,屋內的表兄妹在用功读书,沈淮安走进院子便见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顿时放轻了脚步。 沈淮安满脸欣慰,这以前,洛洛別说静下心来读书习字了,就是在府里也难得看到她人。 上次受了委屈,说是不喜欢太子了,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没想到洛洛居然主动读书了,就算进不了百川,他也老怀安慰了。 那份委屈受得值啊。 看著房內的兄妹,他恍惚看到了自己和洛洛娘亲年轻时的模样。 都说近朱者赤,以前洛洛喜欢君屹那小子时,整日就只知晓追著君屹跑。 现在跟执玉相处,却这般上进和谐。 沈淮安的目光落在了温执玉身上,內心有了些想法。 其实洛洛的性子不进后宫是最好的,若是去温家,就算待他百年归老,洛洛没他护著,也不会受委屈。 与太子亲上加亲,还不如与执玉…… 温执玉抬头,就见院子里站著不动的姑父,立即起身走了出来。 “姑父。”温执玉拱手行礼。 两个丫头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行礼。 沈洛泱也放下了笔,“爹。” 沈淮安笑著进了门,“打扰到你们了?” “爹,你看我写的字!”沈洛泱献宝一般地把练的字递给爹爹看,满脸的求表扬。 沈淮安看了一眼,立即认出这是在临温执玉的字。 “不错,进步很大,再这样下去,咱们家可要出一个才女了。” 沈洛泱笑嘻嘻道:“我说过,要成为爹爹的骄傲。” “爹相信。” “我也相信表妹。” …… 温执玉第二日一早便起程返回云雾山了,没过多久,沈洛泱便收到了温执玉托人带来的书籍。 接下来的两月,沈洛泱除了偶尔进宫陪陪皇后,时不时与木玲瓏逛逛街,其他时间都多半待在房內看书习字。 进宫她就径直去凤仪宫,从凤仪宫出来时,偶尔会遇上君屹。 沈洛泱见到他都是规规矩矩地行礼。 从荷包事件后,她再也没喊过君屹一声『表哥』。 每次君屹都是面无表情地点头,目送她离开。 第17章 贵女典范,后悔 桃染端著热腾腾的梨汤推门而入,“这天儿一夜就变冷了,小姐,初冬屋里燥,喝些梨汤润润嗓。” 屋內燃著炭,温暖如春,沈洛泱正倚在榻上看书。 闻言起身放下书,上前端起梨汤浅浅饮了几口。 此时院子里传来几声惊呼,沈洛泱放下梨汤走到窗前。推开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原来是下雪了啊。” 这是今年的初雪,雪纷纷洒洒落下,挨著地面很快消失。 院里空气清新,窗外的枫树叶子已经掉了,一旁的红梅却开得正好,隱隱梅香散在院子里,令人心神俱醉。 桃染把大氅披在她身上,道:“小姐体弱,站在这风口,当心受寒。” 沈洛泱转身出了房门,桃染与翠萝连忙跟上。 沈洛泱在厨房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做好了鲜奶雪糕。 “这一碟留给爹爹,等我爹下朝回来,將点心热一下再送过去。” 沈洛泱吩咐完,將雪糕装在食盒里,带著两个丫头出了门。 马车稳稳噹噹停在了宫门口,翠萝提著食盒,隨著沈洛泱进了宫。 雪下得有些大了,沈洛泱一手撑伞一手抱著汤婆子前往凤仪宫。 风呼啸而过,细碎的雪变成了鹅毛大雪,有些挡人视线。 “见过太子殿下。” 当翠萝的声音响起,沈洛泱才抬眸看去,便见丈远外,一道修长的身影过来。 黑衣黑髮,往日君屹拿清冷的面容在这雪天更显得凛冽了几分。 沈洛泱连忙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行了礼连忙垂头退到一侧。 风雪里的她垂著头,浑身透著疏离恭敬。 沈洛泱感受到君屹由远及近,在她跟前停下了脚步。 清冷迟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去母后宫里?” “是。” 又是好一会儿停顿,若是以前,沈洛泱才不会老老实实站在这里挨冻。 这才从马车出来一会儿,双脚便冻得没有知觉了。 只是想到那个梦,君屹,她招惹不起,更得罪不起。 沈洛泱缓缓抬头:“若太子殿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女便先告退了。” “你……还在生气?” “臣女不敢。”沈洛泱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抱紧了手上的汤婆子。 这白眼狼是怎么了?往日遇上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这般冷,非要她在这受罪。 “听说你要去百川书院?” 沈洛泱猛然抬头。 这谁说出去的?她还打算悄悄进书院,然后惊艷眾人呢。 她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万一考核不过,那丟脸就丟大了。 这事除了沈家人,便没人知晓。 “太子殿下如何知晓的?” 她爹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难道他派人监视她?还是在监视相府? 沈洛泱心底一惊,又想到了梦里相府的衰败。 “还在为荷包的事生气?其实那荷包本宫並未赏给他人,只是荷包沾染了桂,本宫佩戴不得。” 沈洛泱抬眸,对上了君屹清冷的目光,心里有些惊讶。 他是在跟她解释吗? 桂?她的荷包里怎么可能有桂? 她与他一同长大,难道不知晓他近不得桂?听说他那段时间睡不踏实,她那荷包里装的是助眠的药草。 可现在追究这些都不重要了。 “太子殿下误会了,臣女早忘了那件事了。” “那你为何……” “臣女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以前是臣女不知天高地厚。臣女毫无容人之量,实在不適合皇宫。” “你去百川书院,是为了你那温家表哥?”君屹身后的手悄悄收紧。 “臣女去百川书院,不是为了谁,只是想爹爹为臣女骄傲一次,只是想让臣女的名声好听那么一些。” 君屹抿唇,她的名声,多是前几年为了追逐他而闹的笑话。 “太子殿下……” “既然你没生本宫的气,以后,还是唤本宫为表哥即可。” 沈洛泱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之前说得对,以前是臣女仗著皇后娘娘,无视宫廷规矩,毫无贵女风范,以后臣女定谨言慎行、恪守本分。” 君屹的眸色深了几分,就在此时,凤仪宫的大宫女紫苏匆匆赶来行了一礼。 “见过太子殿下。”又看向沈洛泱,“沈小姐,娘娘正在湖心亭赏雪,您现在要过去吗?” 沈洛泱点了点头,若再耽误,雪糕就要凉透了。 二人朝君屹福身行礼,便离开了。 君屹看著沈洛泱的背影,久久不语。 撑伞的凌云嘆息一声,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以前沈小姐满心满眼都是殿下,殿下却常常斥责沈小姐无贵女风范。 如今沈小姐一举一动当得起贵女典范了,殿下又不乐意了。 沈小姐口中的『表哥』不再是殿下,连点心都没有殿下的份儿了。 “这沈小姐气性也太大了,这都快三个月了,还在生气。殿下,这马上就是冬狩了,去年冬狩,您把猎到的狐狸给了楚小姐,今年您可以猎一只送给沈小姐,当作赔罪。” 沈洛泱隨著紫苏到了湖心亭,亭子里摆著炭盆,亭子四周又有帘子,只留一面观雪,倒是不冷。 沈皇后拉过她,见她鼻头都冻红了,连忙让人去取狐裘。 “雪天就別进宫了,当心冻著。”说著把手中的汤婆子也塞到了沈洛泱手里。 沈洛泱喝了口热茶,才算缓和过来。 “洛泱想姑母了,,欧阳做了雪糕,初雪和雪糕才是绝配。” 沈皇后笑著尝了块雪糕,“洛洛的糕点真是把姑母的嘴养刁了。” 紫玉拿来狐裘披在沈洛泱身上,沈洛泱俏皮道谢:“多谢紫玉姐姐。” “这白色还是你穿好看,这还是去年冬狩太子猎得的。” 沈洛泱低头看著身上的洁白狐裘,去年君屹猎了两只狐狸,一只献给了姑母,一只她看上了问他要。 她说要用来做衣裳,楚清音红了眼眶,拐弯抹角地说她残忍,贵女们纷纷站出来指责她。 可笑的是,这些贵女身上穿的,不是狐狸就是虎豹的皮毛製成的衣裳。 “说到冬狩,再过不久,又要去南山冬狩。今年皇上身子不好,姑母不能前去,你若要去,可得跟紧你爹。围猎多流箭,要小心。” “姑母放心,洛泱不会去密林深处,不会有事的。” “冬狩时,不少青年才俊都会去,洛洛到时候看看,若有看得上的,姑母为你做主。” 沈洛泱装作娇羞低头,“姑母~”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婚事,是姑母和你爹最操心的事,姑母定会为你寻个最好的。” 当初想著让洛洛进宫,君屹是她一手教养长大,品行信得过。 没想到,会被狐媚子迷了心智。 放著洛洛不喜欢,去喜欢一个矫揉造作的女人。 既然他看不上,她就重为洛洛寻个好儿郎,看他以后肠子青不青。 第18章 她是例外,发怒 到了岁末,天越来越冷。 下了一夜雪,屋顶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屋檐掛著冰晶,阳光一照,晶莹剔透。 外面天寒地冻,沈洛泱更加不愿出门了,整日捧著书本啃。 她不出门,但京城里关於她的传言一点没少。 都说是这次太子真把人伤到了,大多都觉得太子早该如此,叫那只知晓挥霍的二世祖认清现实。 也有人在暗地里埋怨太子,便是京城各大商家。 要知道沈洛泱以往都是银子不眨眼,这沈洛泱不出府,他们的进项少了不少。 散朝后,君屹回到东宫,还未进书房,便见书桌一角摆了一盘精致点心。 逐风笑道:“看来那日殿下的解释还是有些用的,沈小姐这是消气了。” 君屹嘴角鬆动了一些,“拿去分了吧。” 逐风欢喜的拿起点心正要转身,却被君屹喊住。 “等等。” “殿下有何吩咐?” “留下一块。” 逐风疑惑,殿下不是不喜甜食吗? 但还是依言留了一块。 君屹等逐风转身出去,伸手拿起桌上的点心。 既然都送点心来了,怎么不见人呢? 看来还没完全消气,君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门外传来逐风的声音:“这点心不像是沈小姐做的,沈小姐做的比这好吃。” 君屹皱眉,“来人!” 凌云与逐风进来,拱手行礼:“殿下。” “这点心是谁送来的?” “殿下稍等。”凌云说完便转身出去。 逐风道:“殿下,属下觉得这不像是沈小姐做的,也可能是相府厨娘做的,但好歹沈小姐愿意送,那说明沈小姐快消气了。” 这时凌云快步进来道:“殿下,这点心確实不是沈小姐送来的,而是楚小姐。” 君屹眉头一皱,扔了手中点心,拿锦帕仔细地擦了手,冷声道:“让看守书房的人滚进来。” 两个侍卫进来立即跪地。 “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们擅自把东西拿进来的?” 侍卫立即认错:“殿下恕罪!属下知错!” 以往沈小姐送点心来,殿下从来没生气。 “以后这书房,没有本宫允许,谁都不能进。”顿了一瞬,又才开口,“除了沈洛泱。” “是。” “自行下去领罚。” 两个侍卫脸色一白,“是。” 等两个侍卫下去,君屹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凌云与逐风对视一眼,看得出来殿下的心情又不好了。 好半晌君屹抬眸:“你们也滚。” 凌云二人无奈,这是被殃及池鱼了。 等凌云二人出了书房,君屹以手撑额,闭了眼。 沈洛泱疏离的语气在脑海中响起。 『臣女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以前是臣女不知天高地厚。臣女毫无容人之量,实在不適合皇宫。』 『太子殿下之前说得对,以前是臣女仗著皇后娘娘,无视宫廷规矩,毫无贵女风范,以后臣女定谨言慎行、恪守本分。』 君屹缓缓睁眼。 他们之间本就要走向决裂,现在沈洛泱不来烦他,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可为何…… 他缓缓按住自己胸口。 …… 翌日一早,楚清音冒著风雪提著食盒又到了东宫。 她看了一眼食盒,嘴角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现在殿下还在上早朝,她让人送进去。 润物细无声,殿下吃惯了她做的点心,便成功了。 她到了书房门口,便被两个面生的侍卫拦下。 楚清音笑著將食盒与一袋银子。 “麻烦將这点心送进去,这银子是给二位买酒的。” 两个侍卫纹丝不动,也不说什么,如两尊门神似地挡在书房前。 “两位大哥,我是刑部侍郎之女,这是我为殿下亲手做的点心,请两位大哥帮忙送进去。”楚清音忍著怒意又说了一遍。 可两位门神依旧纹丝不动。 楚清音沉下脸,提著食盒就要往里闯,她就不相信这些狗奴才敢触碰她。 “唰!”门神一言不发地抽出了剑。 楚清音嚇得连退数步,她差点就撞上了剑锋。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难道不知晓我是殿下的什么人,居然敢拦我?等殿下回来,小心你们的小命!再敢……” 楚清音正发怒,便见侍卫突然朝后方拱手行礼:“殿下。” 楚清音声音一顿,脸上瞬间恢復了温婉笑容。 “殿下,您可回来了,这两人拦著臣女,不让臣女进去。” 逐风暗自咂舌,方才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转眼委屈得跟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若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会相信往日温柔善良的楚小姐会如此咄咄逼人。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书房重地,岂是閒杂人等能隨意出入的。”君屹冷声道。 楚清音表情更加委屈:“殿下,臣女如何是閒杂人等?” 君屹不为所动,“以后无事,这东宫你就別来了。” “殿下!”楚清音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她可是他的亲表妹,为何来不得东宫? “没事就离开吧。”君屹说完抬脚往书房里走。 “殿下,臣女只是来送点心的,这是臣女天还未亮就起身亲手做的,做了一个时辰呢……” 君屹脚步一顿。 原来做点心要这么久,天还未亮就要起身。 想到木玲瓏说的,她被刀切,被火烫…… 她那般娇气的人,亲手做点心送来,这一送,便是数年…… 见君屹停下脚步,楚清音欣喜道:“殿下,清音……” 君屹转身打断了她的话:“本宫不喜吃点心,以后不必做这种无聊之事。”说完便大步离开。 “殿下!殿下!” 楚清音咬牙,那沈洛泱送了那么多点心,怎么不见他拒绝! 最后楚清音提著点心离开。 皇宫的偏僻处,楚清音低声问:“最近沈洛泱有没有去东宫?” “没有,自从那次落水,沈洛泱就没再来过东宫。” “也没送点心来?” “没有。” “那殿下怎么不收我的点心。” 对面的宫女欲言又止,“……楚小姐,奴婢听侍卫说,昨日殿下发了一通火,还责打了看守书房的侍卫,说是以后没殿下的允许,除了沈洛泱,谁也不能进书房。” 闻言楚清音的脸色瞬间难看,咬牙切齿问道:“是吗?” “是。” 第19章 顺手的事,密谋 楚清音提著食盒出宫,就见散朝的大臣们也相继往外走。 “爹。”楚清音看见楚暉,连忙上前。 楚暉看了一眼她的食盒,正要询问,就见沈淮安过来。 楚暉连忙拱手行礼:“丞相大人。” 楚清音也跟著福了福身。 沈淮安见楚清音提著食盒,眉头微微一皱,这是学他女儿往东宫送吃食? 沈淮安一甩衣袖,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丝毫不给楚家父女面子。 楚清音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爹。” 楚暉脸上依旧带著笑,声音却发狠:“上车再说。” 父女二人上了马车,楚清音神色委屈道:“爹,表哥根本没收女儿的点心,还让女儿今后少去东宫。” 楚暉安抚道:“殿下是为了避嫌,咱们的关係还不能被人发现。” “可表哥说,除了沈洛泱,旁人没他的吩咐不能进他书房。我都没这个特权,她沈洛泱凭什么!” “殿下真这般说?” 楚清音点头。 楚暉眯起了眼。 “爹,我觉得表哥定是对沈洛泱上心了,他不过是碍於惠妃的仇,才疏离沈洛泱。可感情的事,是不受控制的,再这样下去,女儿怕表哥会对沈家心软,影响咱们大计。” 楚暉眉头皱了起来。 他以前建议想要为惠妃娘娘报仇、除掉沈皇后,就要先砍断沈皇后的助力,沈丞相是他们最先打击的目標。 可殿下迟迟没有行动,一直推说不想皇上最后死不瞑目。 可到底是因为孝顺,还是因为根本不想对沈家下手,只有太子他自己知道。 “爹,沈洛泱是个最大的变数,有她在,表哥对沈家就会留情。就算最后报了仇,沈洛泱如果进宫,对女儿也是威胁,毕竟她与表哥是青梅竹马。” 半晌,楚暉缓缓开口:“看来,沈洛泱是留不得了。” 楚清音一喜。 她就知晓,只要提到大计和后位,她爹就不会犹豫。 “女儿觉得冬狩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沈洛泱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惦记著,她正舒舒服服地靠在软榻上,身上覆著绒毯,吃著姑母送来的新鲜果子。 冬日这般新鲜的果子可不多见,到了岁末,各地的贡品陆续到了。 宫里人都分不到多少的东西,可每每都少不了沈洛泱的。 往年她觉得这东西珍贵,姑母给她送来,她捨不得吃,都拿去东宫了。 想想真是暴殄天物了。 沈淮安提著一篮子水灵灵的果子从门外进来,带进来一阵风雪。 沈洛泱连忙为他倒了杯热茶饮。 沈淮安把果子放下桌上,喝下一杯热茶,舒服地喟嘆出声。 “这是散朝后,你姑母让带给你的。” 沈洛泱看著早已洗好的果子道:“姑母不是派人送来了吗?” “这清脆果十分珍贵,各宫就那么几个,你姑母是皇后,才得了小半篮子,全都在这了。” 沈洛泱看向另外一盘果子,那这又是谁送来的? 管家只说是宫里送来的,她想当然地以为是姑母。 “对了,冬狩在半月后,那时候更冷了,你要去吗?” “我也不想去,可都已经跟玲瓏说好了。” “那便去吧,到时候爹给你安排两个高手在身边。” “爹,您是一国丞相,才该注意安全。” “爹自有安排。” 等沈淮安出去后,沈洛泱让翠萝去问问管家,先前的果子是谁送来的。 翠萝很快便回来了,“小姐,沈伯说是东宫送来的。” 桃染也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沈洛泱皱眉,君屹吃错药了? 以前他可从来没往相府送过什么。 “小姐,太子殿下这是在表示歉意,您要不要给他个台阶……”桃染试探道。 毕竟小姐喜欢了殿下这么多年,现在殿下看似有所鬆动。 “翠萝,把姑母送的果子分一些出来,还回东宫去。这盘子里还有七个,我放下吃了三个,共十个,別还多了,也別少了。”沈洛泱吩咐道。 桃染与翠萝对视一眼,翠萝答道:“是。” 沈洛泱看了一眼盘子里的果子,她是半点不想沾染东宫了,哪怕是一盘果子。 …… 凌云提著果子匆匆进来,“殿下,沈小姐又给还回来了。” 君屹只看了一眼:“像以往一样,以母后的名义送过去。” “是。” 凌云才出去,逐风便领著陆从闻进来了。 “殿下。”陆从闻拱手。 “何事?” 陆从闻走近他,压低声音道:“殿下,家父有话要我带给殿下。” 君屹放下笔,好奇问道:“太傅怎不自己来?” “父亲发现最近有人在暗地里监视他。” 君屹皱眉:“监视?” 陆从闻点头:“不止是父亲,朝中不少大臣都有此情况。父亲说,这背后之人,怕是……”陆从闻用口型说出了最后两字。 君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 “父亲让殿下小心谨慎些,別被人抓到把柄,毕竟圣心难测。” 君屹点头:“本宫知晓了。” 待陆从闻离开,凌云上前道:“殿下,圣上这是要……” 君屹目光陡然深邃,“去查,本宫要知道他和那几个內阁在筹谋什么!” 母后说他有易储之心,如今太傅也提醒他,就算觉得不可信,也不得不重视。 夜里,几道黑影躲过皇宫守卫快速出了宫。 到了地方,楚暉已等候多时。 “参见殿下。” “何事?” “殿下,这次冬狩十个好机会,若是趁机拔出沈家……” 君屹冰冷的声音响起:“確实要拔出。” 楚暉心底一喜,殿下终於…… “不过不是沈家,而是姜家。” 楚暉一惊:“姜家?” 这里面有姜家什么事? “殿下,当务之急是剷除沈家。殿下若是不喜二殿下,以后殿下登基后,隨便找个理由,就可除掉他,小小婴孩,不足为惧。” “父皇有易储的打算。” 楚暉双眼圆瞪:“什么?!” “殿下,这……这怎么可能?说句大不敬的话,除非皇上是老糊涂了,否则怎么可能易储?您文韜武略,您才是眾望所归。把江山交给一个奶娃娃,这实在是说不通啊,这是不是沈皇后的阴谋?姜家与沈家一向不对付……” “本宫开始也怀疑,可事实证实,就是父皇老糊涂了。这次反而还要多谢母后的提醒,若是等父皇立下易储詔书,一切就晚了。” “本宫已经安排好了,这次,就先废了姜贺,给云妃和我那父皇一个警告。” 否则还真当他是吃素的。 特別是这几年,父皇身体每况愈下,他的地位也更是稳如泰山,甚至超越了父皇。 要易储,也得问问他同意不同意! 楚暉拱手:“是,全凭殿下吩咐。” 楚暉眯了眯眼,姜贺那老东西要除,沈洛泱也跑不了,不过是顺手的事。 看来殿下果真是顾及沈洛泱,才迟迟不愿对沈家动手啊。这轮到姜家,下手可是毫不手软。 沈洛泱就更留不得了。 第20章 南山冬狩,突变 万里荒寒,北风凛冽,万物凋零,唯有巍峨雪峰挺立。 冬狩是东昭一年一度年节前最大的宫廷赛事,文武百官以及官眷都可参与。 今年皇帝没来,后妃也就没人前来,而是由君屹这个太子带队。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宫门出发,前往南山猎场。 “还是你这马车里舒服。”木玲瓏躺在沈洛泱的马车里,吃著点心感嘆出声。 沈洛泱的马车是沈淮安斥巨资打造的,马车通身用的是楠木,不用香薰自带香味,车身雕刻精美,看著车身镶嵌的金银、宝石,木玲瓏多次感嘆沈洛泱腐败。 车內铺著柔软绒毯,一看价值就不菲,车內燃著银丝炭,温暖如春。 车內宽敞得足够躺下几人,上面铺著厚厚虎皮,马车就算动起来,也丝毫不觉顛簸。 中间摆放著一张小桌子,桌上是精致小食和茶水。 就连拉车的马,都是皇后赏的两匹汗血宝马。 就单从一辆马车,就可看出沈洛泱受宠程度。 这京城到南山要行大半天,怕她路上无聊,桃染和翠萝还为她带了书和话本。 沈洛泱与木玲瓏一坐一躺,一人拿著书,一人看话本,时不时用点点心,一路上悠閒自在。 木玲瓏放下话本道:“没意思。” 她看向另一边的沈洛泱,发现她这一路都没说几句话,一直在看书。 “怎么变成书呆子了?这坐车一直看书,不怕眼睛坏掉?” 沈洛泱翻了一页书,嘆息道:“马上年节了,年节后就是百川书院的入院考核,我没有时间了。” “你真要去参加考核?这么想进步?” 沈洛泱放下书,认真道:“我想我爹为我骄傲一次。” 木玲瓏躺回垫子上,“看来这以后京中只有一霸了,寂寞啊。” “玲瓏,其实那些人贬低你,是因为嫉妒你,你一个女子做生意比他们男子强,短短几年,便让尚书府迅速积累了大量財富,木伯伯心里是以你为傲的。与我齐名,真是委屈你了。” 木玲瓏坐起身,也认真道:“沈洛泱,你是有多看不起自己?那些人贬低你又何尝不是嫉妒?你出身名门,当朝皇后是你亲姑姑,你可是丞相独女,长得又好看,他们就是嫉妒。” 沈洛泱笑道:“就是,不招人妒是庸才。不过我还是想堵住那些人的嘴,让我爹面子上好看一些。” 沈洛泱说完又低下头去。 木玲瓏抽掉她手中的书:“在府上如何用功我不说你,但出来玩就好好玩。” 沈洛泱揉了揉脖子:“好,咱们也好久不曾骑马了,到了南山,咱们比一比。” “好啊。” 木玲瓏掀开马车帘子一角,突然『嘖嘖』两声。 “怎么了?” “你看,这么冷的天,白莲嘴唇都青紫了,还坚持骑马,真爱啊。” 沈洛泱看过去,就见楚清音骑在马上,时不时地往君屹身边凑。 她衣裳穿得不多,她看了都冷,真是我见犹怜。 东昭的官家女子,多是会骑马的。 一开始还有不少小姐觉得新鲜选择了骑马,但没多久都觉得太冷进了马车,只有寥寥数人在坚持。 “真搞不懂,太子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一些,怎么引得你们一个二个的这般神魂顛倒。” 这话沈洛泱没法子反驳,她也不清楚以前的自己怎么会为了君屹那般委屈自己。 人啊,有时候连自己都不能共情过去的自己。 木玲瓏打了个寒颤,放下帘子:“真是没苦硬吃。” 在午时左右,大部队停了两炷香的时间解决午膳。其余时间都在赶路,一直到未时末才到南山狩猎场。 眾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远离京城的繁华,贵女们比往日要活泼一些,挤在一处兴奋地討论著。 远处雪山高耸入云,在阳光下有些刺眼,其他三面密林环绕。 冬日的密林变得寂静神秘,树木凋零,上面积了厚厚的雪,寒冷的空气中还瀰漫著松树的清香。 皇家猎场常年有人驻守,早有人將幄帐分配妥帖。 君屹站在高处说了几句场面话,大意便是要听从指挥,別进密林深处。隨后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各自回幄帐安置。 木玲瓏与沈洛泱的幄帐挨著的,二人带著丫头一起过去。 幄帐內陈设简单,一桌四凳外加一张床榻,其他的便没了。 桃染是个极细心周到的丫头,带的东西一应俱全。 翠萝则是先为沈洛泱泡了茶,摆上点心让她先坐著。 两个丫头手脚麻利,很快幄帐內便焕然一新。 床上是相府带来的鬆软被褥,用简易布帘將床榻与桌椅隔开,里面地上还铺了厚厚毛毯,点了香,燃了炭。 外间桌上铺了上好的锦缎,凳子上垫了厚厚的软垫。 桌上是沈洛泱平日里喜欢的茶点果子,甚至连瓶都带了,里面正插著一枝还带著露珠的红梅。 经过两个丫头的巧手,幄帐瞬间变成了闺房。 木玲瓏进来忍不住感嘆:“沈洛泱,外面都传你奢靡,还真没冤枉你。就三日而已,你这是把相府都搬来了吧?” 木玲瓏掀开帘子一看,“你竟连被褥都带了?先前准备的可都是新採购的。为了这个冬狩,可跟户部拿了不少银子,为此我爹回家念叨好几天呢。” 桃染为木玲倒了杯茶,笑道:“若不是家里的被褥,我家小姐夜里会睡不著。” 木玲瓏『嘖嘖』两声:“娇气。” 她端起茶一饮而尽,沈洛泱嫌弃地白了她一眼:“牛嚼牡丹,这可是千金难得的蒙顶石,得慢慢品。” 木玲瓏拉起她的手:“走,陪我出去跑马。” 二人到了后山,这里是一大块一望无际的草坪,草坪上有不少公子小姐迫不及待地换了骑装在骑马。 “哇,好美啊!”木玲瓏张开手兴奋大喊。 “冬日草都枯了,春夏才好看呢,一望无际的清脆草原,还有各色野点缀其间,蓝天白云,美得像画卷。” “春夏你来过?” 沈洛泱看著远处,那里正有一个小公子正在教一个小姑娘学骑马,沈洛泱一时有些恍惚。 南山离皇家避暑山庄不远,每年夏季,她都会隨著姑母去避暑山庄,也顺道来南山,自然君屹也跟著。 小时候,她跟君屹很要好,她的骑术还是君屹教的。 那时候的君屹,对她一直都是耐心周到的,她这娇气的性格,多半也都是他惯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君屹变得冷漠的? 好像是从三年前楚家父女回京开始…… “啊!” “洛洛!” 突然眾人惊呼打断了沈洛泱的思绪,沈洛泱回神,就见一支箭朝她破空而来。 第21章 仗势欺人,占理 箭快得不给人反应,直接擦著沈洛泱长发而过,髮带被箭带出老远,沈洛泱一时间长发飞舞。 木玲瓏扑过来紧紧抓著她的手上下打量,眼里含著泪。 她声音发著颤:“洛洛,有没有受伤?啊?你说话,別嚇我。” 桃染与翠萝两个丫头只觉得双腿发软,反应过来也连忙上前。 “小姐,你有没有事?” “小姐,你手上没有,奴婢看看!” 沈洛泱回过神来,白著脸安抚:“没事,我没事。” 不少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討论著。 “这谁啊?差一点就要了沈小姐的命了。” “胆子真大啊,若是沈洛泱出事,皇后和丞相不得拔掉那人的皮?” “要是那箭再偏上一分……” 段秉谦和卫嵐奔了过来,一番问候確定沈洛泱没事,才鬆了一口气。 温兄离京前,可是交代他们要多多照拂他的表妹的。 沈洛泱安抚好木玲瓏几人,直直地看向远处那几位骑在马上的贵女,楚清音也在其中。 沈洛泱仰著下巴大声道:“这位小姐,差点射到我,不道歉吗?” 骑在马上的红衣女子拍马过来,到了几人近前才下马,神色骄傲,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你这不是没事嘛,这围场就是危险,误伤也是常有的事,你若如此害怕,就待在闺房绣。”接著她便动作夸张地掩著唇,“呀!我忘了沈小姐不学无术,不会女红。” 段秉谦上前扯过她,不敢置信道:“那支箭是你射的?” “是我又如……” 还没说完,段秉谦就甩了她一巴掌。 红衣少女不敢置信地捂著脸:“哥!你疯了?” 段秉谦冷声道:“你才疯了,若是沈小姐有什么事,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沈洛泱这才知道,这女子是安阳侯家的小姐、段秉谦那在外学艺的妹妹段流月。 她与段流月毫无交集,段流月会针对她,多半是听了楚清音的挑唆。 “我自幼习武、箭法精准,我没有想要她的命,只是想要让她出丑而已,而且那支箭並没有箭头!”段流月大喊。 卫嵐去捡起远处的箭和髮带,过来道:“確实没有箭头。” 段流月冷哼一声:“我再討厌她,也不会要她的命啊。” 木玲瓏上前推了段流月一把:“洛洛与你並无交集,你为何要这样做?” 段流月飞快地看了一眼楚清音,“那怎么了?这京城討厌她的多了去了。” 太子殿下与清音才是一对,谁叫她横插一槓? 谁也没想到,放才还一脸温和的沈洛泱突然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段流月一巴掌。 “啪!” 巨大的巴掌声让眾人都惊得合不拢嘴。 段流月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捂著另一边脸,那眼神恨不得咬下沈洛泱的一块肉:“你敢打我?!” 说著就要上前动手,木玲瓏一把把沈洛泱护在身后,段秉谦也连忙拉住暴跳如雷的妹妹,卫嵐站在中间隔开两位姑娘。 这二位都是好友的妹妹,他也只能从中调和。 “沈洛泱,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沈洛泱从木玲瓏身后出来,甩了甩手:“我沈洛泱打人还需要理由?脸皮真厚,打得我手都痛了。” 沈洛泱秀眉微蹙,红唇不满微微撅起,乌黑如瀑的长髮披散在身后,甩著的手十指纤纤,確实有些红。 阳光下,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活泼灵动。 “沈洛泱!你敢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我要你死!哥,你放开我!你还是不是我哥,你没看见我被人打了吗?”段流月拼命挣扎。 段秉谦低吼:“够了!还嫌不够丟人!” “哥!你是不是也被这小贱人迷住了!”段流月咬牙切齿地看著沈洛泱。 “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洛泱笑眯眯地看著段流月,“你这打扮太素淡了,上了点胭脂,好看多了,不用谢我。” 眾人看向段流月,顿时忍俊不禁。 段秉谦与沈洛泱一人甩了段流月一巴掌,段流月两边脸颊都红肿了,可见这二人確实没手下留情。 “沈洛泱,你敢打我!我要让我爹进宫找皇上评理!” 沈洛泱笑嘻嘻道:“你去啊,皇后是我亲姑母,皇上是我亲姑父,太子是我表哥。再说了,是你先惹我的。” 她沈洛泱无理都会爭三分,何况这次她占理。 看著滚刀肉似的沈洛泱,段流月差点背过气去。 这时楚清音上前,端的是知书达理、温柔善良,“沈小姐,流月只是与你开个玩笑,那箭没箭头。你却仗著家世动手,实非大家闺秀……” “啪!”木玲瓏上去就是一巴掌。 “洛洛顾著修炼爱情,忘了修理你这个白莲了,我帮她修理!” 远处闻讯匆匆赶来的君屹、陆从闻、司瑾三人顿住了脚步。 既然没有吃亏,他们就先不用上前了。 木玲瓏那一巴掌格外清脆,司瑾都替被打的人脸痛。 他扯了扯嘴角,这小美人儿脾气怎么跟他娘一样暴? 沈洛泱伸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好吧,本不想得罪君屹和他的心上人,但这楚清音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贱,她也想动手。 楚清音不敢置信地看著木玲瓏:“你、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选日子吗?”木玲瓏心里暗爽,这句经典台词可算让她用上了。 她混跡商场多年,最会看人下菜碟。 段流月身后是安阳侯,而且他哥哥还算明事理,她就不动手了。 这白莲算个屁,她爹是尚书,楚清音只是个刑部侍郎,无非就是自导自演了几场戏,让外人误以为太子殿下对她特別。 可那次赏宴,她看得分明,冷麵神心里那个人,八成是洛洛。 这小白莲,她能打。 楚清音捂著脸委屈地看了一眼段流月,段流月倒是想为她出头,可双手被段秉谦死死禁錮著,只能嘴上支援。 “木玲瓏,沈洛泱,你们只会仗势欺人!” 木玲瓏和沈洛泱默契的同时环抱著双手,態度囂张地一扬下巴。 那神情分明在说:我们就是仗势欺人,怎么了? 段流月被气得脑子发蒙,开口口不择言:“你们活该没人要,嫁不出去。” 木玲瓏反唇相讥:“你有人要,那就祝你早日出嫁,一胎十八个!” 暗处的司瑾『噗呲』一笑,小美人儿这嘴真是毒啊。 段流月还想再说,却被段秉谦制止:“闭嘴!” 他算是看明白了,就是自己这个蠢妹妹才回京,怎么会招惹沈小姐,原来是被楚清音挑拨的。 段流月对自己这个大哥还是有些怕的,顿时委屈地闭了嘴。 段秉谦看向楚清音:“楚小姐,以后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要把別人都当傻子。我妹妹单纯,可我侯府不都是傻子。” 段流月不服气,大哥这是说她是傻子? 楚清音结结巴巴地解释:“段小侯爷,你误会……” 段秉谦没给她解释的机会,看向沈洛泱道:“沈小姐,我代舍妹给你道歉,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洛泱点头:“好,我等侯府的交代。” 她无端被人射了一箭,虽然对方没想要她的命,但若是她胆子小一些,当场出丑,那她更会沦为笑柄。 这件事,確实需要一个交代。 段秉谦点了点头,扯著段流月离开。 “大哥!我……” “闭嘴,回去再收拾你!” 段家兄妹离开了,楚清音捂著脸,恶狠狠地瞪向木玲瓏,想报这一巴掌的仇。 “木小姐,这里是围场,咱们就用围场的方式解决,如何?” 第22章 马场比试,必胜 在围场,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 如是在围场发生矛盾,男子多是约著比试一场,如比武、赛马、喝酒。 木玲瓏冷声道:“你想比什么?” “那就赛马,如何?”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就议论开了。 “你们说谁会胜?” “那还用说,楚小姐敢提出来,肯定是有把握的。” “就是,百川书院的学子,礼、乐、射、御、书、数这君子六艺是必学的,何况楚小姐还是百川学子中的佼佼者。” “这不是毫无悬念吗?那两位京城双霸可是出了名的废材,也没见过她们骑马。” 听见旁边人的议论,楚清音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怎么样?木小姐敢迎战吗?” 木玲瓏正要上前,就被沈洛泱拦住。 “我跟你比!” “你?” 沈洛泱道:“段小姐为何对我有敌意,你心知肚明。玲瓏会动手,也是为了我。这件事,说到底,是你我二人的事,我跟你比!” 楚清音没想到沈洛泱居然敢站出来,她本想著等木玲瓏输了,她將这个巴掌加倍还回去,现在她改主意了。 沈洛泱背后是皇后和丞相,她明面上还惹不起,不可能动手扇沈洛泱巴掌。 但能贏了沈洛泱,就算没彩头,对她也是极大的诱惑。 沈洛泱看著楚清音,眼神微冷:“既然是比赛,那总有彩头。” 楚清音眼神一亮,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 “沈小姐想如何?” “输的人,给贏的人当箭靶三次。” 她差点就成了活靶子,她总要还回去。 木玲瓏担心地拉了拉沈洛泱:“洛洛……” 楚清音怕她反悔,连忙点头:“好,一言为定!” 暗处,陆从闻道:“殿下不阻止?” 司瑾也道:“是啊,这赛马可不是闹著玩儿的,万一坠马,而且输了当箭靶子,楚小姐可不比方才的段秉谦的妹子,万一射偏……” 君屹冷声道:“你们就那般断定她会输?” “你居然相信沈洛泱会贏?” 君屹看著前方不语。 她的骑射是他教的,他最清楚。 那时候她耍赖偷懒,娇气得要连哄带骗才肯学。 司瑾靠近陆从闻,低声道:“你看师兄不知在想什么,突然笑得如此骚气……” 君屹一瞬便收了笑容。 听说马场有人赛马,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不少大人和官眷都赶来了。 旁边倒是有人劝:“胡闹,这女子比试赛马,还是第一次,若是出事,谁担待得起啊!” “是啊,丞相大人还是快快阻止吧。” 楚暉朝沈淮安拱手:“丞相大人啊,这都是小姑娘之间的玩闹,我们也不好插手……” 沈淮安没理会楚暉,朝沈洛泱走去。 “洛洛。” 才选好马的沈洛泱回头,把马儿交给木玲瓏,跑了过来。 “爹。” “你要赛马?” “是,已经签了生死状。” “胡闹!”沈淮安脸色铁青。 “爹,落字无悔,而且您忘了,女儿的骑射,师从何人了?” 沈淮安脸色稍缓:“可……” “爹放心吧。” 见女儿脸色坚决,又签了生死状,说再说也没有。 他看向身后两个两个高大的男子,叮嘱道:“等会儿务必时刻关注小姐,若发生意外,及时出手。” “是!” 沈淮安看向女儿道:“本想著明日进密林危险,才让这二人跟著你,方才听说你还差点被箭射到,才带他二人过来。你放心,爹会找安阳侯那老东西要个说法。” “爹,段小侯爷说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爹您在朝为官,还是少树敌为好。” 沈淮安没想到女儿会这般说,这要是放在以前,女儿早跑来告状,要他为她报仇了。 女儿长大了,知道为他考虑了。 沈淮安满脸欣慰:“爹知道,等会儿小心些,就算输了也没事,借楚家个胆子,那楚家小女也不敢伤著你。” “知道了。” 沈洛泱走向马儿,见马场外的眾人围成一个圈。 “他们在干嘛?” “在下注呢,押小姐您贏还是楚小姐贏。”桃染道。 沈洛泱勾唇,摸了摸荷包,却发现来围场没带多少银子,她直接扯下腰间的玉佩:“拿去帮我押本小姐贏!” “那我也要押你贏,就押十万两!”木玲瓏看向画屏,“去我的幄帐取银票。” 画屏领命而去。 沈洛泱惊讶地看著木玲瓏:“玲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捨得押这么多银子!” 木玲瓏翻了个白眼:“好好比啊,若让本小姐输了,你得赔给我!” 沈洛泱还她一个白眼:“我就知道。” 木玲瓏正色道:“就是比不过也没关係,不必逞强,十万两本小姐还不放在眼里,箭靶子我帮你当。” “您就瞧好吧!” 这边君屹突然道:“取五十万两来,押沈洛泱贏。” 司瑾惊讶道:“师兄,你跟银子有仇啊!” 君屹瞪了他一眼,司瑾灰溜溜地取了银子去押注。 他走到人群里,发现几乎无人押沈洛泱,都是一边倒地押楚清音贏。 这才是正常人嘛。 他拿出十万两也正准备押楚清音,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户部尚书之女木玲瓏,十万两押沈小姐贏!” 人群中一片譁然。 这木玲瓏是人傻钱多吧? 司瑾也连忙连同君屹的五十万一起,大声道:“小爷六十万两,也押沈洛泱贏!” 人群再一次沸腾。 沈洛泱与楚清音骑在马上,风扬起二人长发,皆是风华绝代。 围观眾人纷纷感嘆太子好福气。 “虽然沈小姐不学无术,但这长相是没的说。” 有人大声朝沈洛泱喊:“沈小姐,就算输了也不怕,在下愿意替小姐当箭靶!” “我也愿意!” 楚清音皱眉,看向沈洛泱:“沈小姐真是厉害,居然还有人愿意替你挡箭靶。” 沈洛泱转头朝人群大喊:“我沈洛泱贏得起输得起,无需人替代!我相信楚小姐也一样!” 她今日定要贏,她不希望等会儿楚清音找人代替,现在就杜绝这个可能。 楚清音勾唇,回头也大喊:“对,无需人代替!” 木玲瓏大喊:“洛洛必胜!” 听见她这般喊,不少人也跟著喊, “沈小姐必胜!” “楚小姐必胜!” 现场喊声震天。 铜锣声一响,两匹马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第23章 兑现承诺,箭靶 “沈小姐必胜!” “楚小姐必胜!” 马场周围的两拨人恨不得打起来。 但明显支持楚清音的人更多,毕竟都押了她胜,那都是银子。 大臣们也图看个热闹,並没有参与。 沈淮安见支持自家小女的人太少,也忍不住喊了句:“洛洛必胜!” 一旁的大臣看了一眼,见自家儿子女儿喊得起劲,立刻上前制止。 沈丞相可得罪不起啊。 沈淮安环顾一圈,除了木玲瓏几人喊得最卖力外,其中一人让他觉得惊讶。 今年的新科状元卫嵐红著脸隨著眾人喊著『沈小姐必胜』。 这卫嵐今年才二十一就连中三甲,虽然內敛,但早朝皇上询问意见时,他都见解独到,以后定有大作为。 他居然也会跟著为洛洛摇旗助威,真是出人意料。 沈洛泱骑在马背上,身姿轻盈如燕。 她紧握韁绳,目光坚定,与往常的散漫完全不同。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旁边眾人的呼喊声仿佛渐渐远去。 楚清音亦是不甘示弱,二人你来我往紧追不捨。 “没想到啊,沈小姐的马术如此了得。” “看来沈洛泱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糟了!我那银子怕是悬了!” “天!快看!沈洛泱甩开楚小姐了!” 弯道处,楚清音占据了有优势的弯道內侧,可沈洛泱一夹马腹,一扬鞭,瞬间超过楚清音,且快速拉开距离。 楚清音想追赶,差距反而越拉越大。 “本以为楚小姐会贏得很轻鬆,可才开始就被沈小姐甩在了后面。” “现在押注还来得及吗?” “这才第一圈,还有两圈,结果还是未知呢!” 楚暉的嘴角渐渐放平,沈淮安的嘴角却上去了。 “丞相大人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是啊是啊,原来沈小姐的马术如此厉害。” 周围的恭维声让沈淮安的下巴越扬越高。 楚暉在心底冷哼一声:“马屁精。”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圈结束时,楚清音已经落后一大段了,第二圈时,已经是大半圈,已经无望追上了。 眼见胜利在望,沈洛泱一鼓作气冲向终点。 周围欢呼声不断。 就在沈洛泱跨入终点时,一阵惊呼声传来。 沈洛泱勒住韁绳,骑在马上微微喘著气。 转头看去,就见楚清音不知怎么落马了。 沈洛泱拍马走向楚清音,居高临下地看著她:“楚清音,你输了。” 楚清音咬牙,真是失算,怎么一个废物的骑术这般好? 此时眾人都冲向前来,木玲瓏是最开心的,把沈洛泱扯下马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姐妹,长脸!” “小姐,你太厉害了!” “沈姑娘厉害啊!” 沈洛泱好不容易站稳,谦虚道:“过奖过奖。” 木玲瓏突然推开眾人往外跑。 沈洛泱疑惑喊道:“玲瓏,你干嘛去?” “去数银子,哈哈哈哈。” 楚清音落马崴了脚,被丫头扶起来时,看向自己父亲,周围早已不见楚暉身影。 沈淮安激动上前摸了摸女儿脑袋:“不愧是我的女儿!” 沈洛泱一扬下巴:“那是,我说了要成为爹爹的骄傲。” 沈洛泱看向楚清音:“愿赌服输,请吧。” 楚清音的狐朋狗友又站了出来,“沈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清音的脚受伤了,得儘快找太医看看。” “是啊,给你当箭靶,你会射箭吗?你不是拿人命当儿戏吗?” “我看算了吧,你已经贏了赛马。” 沈洛泱只看向楚清音:“楚小姐,你可是签了生死状的。” 她才不信楚清音真的受伤了,百川书院的学子哪有这般不堪一击,马场平坦开阔,她居然都能坠马。 定是装的,为的就是想躲过当箭靶。 楚清音眼中含泪,眼神飘忽。 突然她眼眸一亮,跌倒在地。 “太子殿下,臣女好痛。” 眾人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太子一行人过来。 “参见太子殿下。” 君屹朝身后的太医示意,太医立即上前。 “楚小姐,请伸脚。” 楚清音不愿,她看向君屹:“殿下,这大庭广眾……” “楚小姐多虑了,楚小姐无需褪鞋袜,老臣就能判断楚小姐受伤的程度。 楚清音咬牙,求助地看向君屹。 “既然受伤了,就让太医瞧瞧,不能贸然移动。” 沈洛泱上前:“对啊,给你看个伤还推三阻四的,难道你根本没受伤……” “你少污衊我!” 楚清音咬牙,早知道她就狠狠心摔重一点。 她硬著头皮伸出脚,太医查看了一番便道:“没伤到筋骨,走动不成问题,可能有些小擦伤,拿点药抹一抹几日就好了。” 木玲瓏心满意足地回来,听见太医的话,立刻讥讽道:“哎哟,我还以为你腿断了呢,原来就一点擦伤,那就快点起来兑现承诺啊。” 楚清音美眸含泪,看向太子:“殿下……” “围场规矩不可破,生死状是你自己签下的。”君屹神色淡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沈洛泱有些吃惊地看向君屹,他捨得让他心上人当箭靶? 沈洛泱很快就想明白了,君屹是知道她的骑射的,他是有把握,她不会伤或是不敢伤他的心上人。 沈洛泱轻哼,她不会伤楚清音,但也不会放过她。 听见沈洛泱的轻哼,君屹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他这是在帮她,她怎么好像还不满意? 楚清音见躲不过去,忍痛站起来。 沈洛泱拿来弓箭,又往楚清音手里塞了个陶罐:“去站好。” 楚清音咬唇慢吞吞地站了过去,那可怜的模样让不少公子心疼。 沈淮安见女儿不会吃亏,便拍了拍她的脑袋,看著身后两个高大壮汉叮嘱道:“阿大阿二,护好小姐。” “是。” 沈淮安放心地转身离开。 等沈淮安离开后,有公子便朝沈洛泱喊道:“沈洛泱,你会射箭吗?你可別真闹出人命了。” 沈洛泱拿著弓箭对准说话的公子,俏皮道:“不会啊。” 嚇得那公子连连后退。 “你担心楚清音啊?那你替她站过去啊。” 那公子连连摆手:“不不不,你们方才都说了,不能別人替。” 沈洛泱把箭头对准其他公子:“你要替她?还是你?” 被沈洛泱指著的人连连后退。 沈洛泱轻哼:“胆小鬼。” 远处的楚清音结结巴巴道:“沈、沈洛泱,你真不会射箭?” 沈洛泱一耸肩:“全京城都知道,我是废物嘛,怎么会射箭呢?” 说著沈洛泱举起了手中箭对准了楚清音。 楚清音被嚇得脸色苍白,身子微颤。 她签了生死状,沈洛泱若真要了她的命,沈洛泱也不会有事。 她带著哭腔大喊:“表哥,救我!” 第24章 小施惩戒,断髮 沈洛泱顺著楚清音求救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为首的君屹脸沉如墨。 楚清音在喊谁救她? 沈洛泱回过头来,见楚清音神色比方才更慌乱。 楚清音猛然看向另一边,继续大喊:“表哥,救我!” 人群中一个男子怯弱回答:“表妹,不是我不救你,是你自己说的不可找人替代,这……” 沈洛泱蹙眉,只觉得有什么地方很怪异。 但当下没时间深究,她看向楚清音,笑得极其恶劣和囂张:“楚小姐,你別抖啊,你动来动去,我更瞄不准了。” 木玲瓏心中十分畅快,她也大喊:“是啊楚小姐,拿出你方才的气势来啊。” 楚清音咬牙,求救的目光一直看著君屹这边,见君屹始终一脸冷漠,便无助地闭上了眼。 闭上眼,看不见弓箭,她心中的恐惧稍缓。 旁边围观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不是说太子殿下对楚小姐与眾不同吗?明明殿下一句话就可以救她,为何太子殿下不救她?” “岂止是不救啊,方才楚小姐是想借腿伤躲过去,殿下直接带著太医来了。” “殿下如此光明磊落的人,定不会偏袒。” “楚清音自己签下的生死状,这是围场的规矩。” 突然有人大喊:“沈洛泱,你蒙著眼睛作甚?” “她不会是想盲射吧?” 本闭著眼的楚清音闻言瞬间睁开了眼,就见沈洛泱拿了手绢蒙住了眼。 “沈洛泱!你干什么!”楚清音急得都破音了。 沈洛泱伸手將髮丝別於耳后,云淡风轻地勾起红唇:“也没说不能蒙眼啊,楚小姐,淡定。” 说完沈洛泱就搭弓拉箭。 “沈洛泱,你疯了!” 沈洛泱手一松,箭破空而去。 “啊!!” 楚清音已经失声,这尖叫是围观眾人的。 “砰!” 楚清音举在头顶的陶罐应声而裂,楚清音已经是泪流满面。 “好!!!” “好箭法!” “沈姑娘骑射都如此优秀,能凭骑射直接入百川书院了!” 木玲瓏问:“还能凭骑射入百川书院?” “当然,这是去年才新增的选拔標准。” 木玲瓏双眸一亮,这就好比体育特长生吧?那这百川书院洛洛岂不是进定了? 木玲瓏转过头看向沈洛泱,自己也与有荣焉。 洛洛这是深藏不露啊,今日过后,草包瓶的名號会彻底成为过去式。 司瑾不由得鼓掌讚嘆:“厉害啊,本以为沈洛泱那娇气的模样连弓箭都拉不开,没想到剑法如此精妙。” 陆从文看向君屹,低声道:“看来殿下早知晓沈小姐的骑射水平,难怪不担心。” 周围也是一片讚嘆:“到底是谁在传沈洛泱是草包美人儿啊,这么一看,至少她骑射很好啊。” “真是传言误人啊,如此佳人……” “杨兄,莫非你是看上沈小姐了?看上了就上门去提亲啊。你將军府的主母就不適合太柔弱的,我看这沈小姐就很合適,虽然长得娇,但性子极爽快。” 听见旁边的声音,陆从文看向君屹,见他方才脸上的笑意又消失了,连拳头都攥紧了。 陆从文侧头看去,就见那个不怕死的还在说。 “杨兄你不用看太子殿下,你也知道,沈小姐追在太子身后好多年了,可太子殿下连个眼神都没施捨给沈小姐,沈小姐前阵子想通了,终於放弃了。” “杨兄,你若真有想法,这是个好时机。” 杨小將军觉得好友的话有些道理,“你说得对,待我回去便让我爹去探探丞相口风……” 君屹忍不住侧头看去,就见杨小將军痴痴地看著场中笑得放肆的女子。 陆从文低声提醒:“殿下,这是镇国大將军杨昊的么子,杨家世代忠良,杨小將军的三位哥哥都战死沙场,如今杨將军可就这根儿独苗了。” 陆从文生怕殿下发怒让杨家绝后。 君屹冷眼看向他:“本宫就这般昏庸?” 言罢,君屹一甩衣袖大步离开。 沈洛泱取下帕子,看向楚清音,笑得极其张扬。 “哎呀,没想到我运气这般好。” 眾人闻言,怀疑道:“沈小姐方才只是运气?” “不是运气是什么?难道你们以为我箭法这般好?” 桃染又拿了一个陶罐欢快地跑上前塞到楚清音手里。 楚清音只觉得是劫后余生,浑身力气都被抽乾了,脑子也乱成一片,麻木地把陶罐举过头顶,闭了眼。 沈洛泱又缓缓地举起了弓箭,这一次她没有蒙眼。 她一放手,就有人大声尖叫。 因为眼尖的都看到这一次的箭是直直衝著楚清音的脑袋去的。 “天哪!” “要出人命啊!” “快躲开啊!” 楚清音听见声音,睁开眼就见那支箭直直地射向她,箭已经到眼前了,根本不给她躲开的时间。 “唰!” 箭堪堪划过她的长髮,她一边的长髮应声而断,十分滑稽。 不等她反应,第三只箭也直衝她而来,另一边的长髮也齐齐切断。 木玲瓏惊呆了,一支箭是碰巧,那三支箭都这样,那就不可能是碰巧。 “牛啊,你居然给楚清音剪了个学生头。” 沈洛泱听不懂什么『学生头』,只笑著看向楚清音。 她也想通了,就算她什么也不做,也不可能跟楚清音和平相处。 横竖都得罪了,乾脆得罪彻底些。 方才君屹不救她,就说明君屹现在对她还没多少感情,那乾脆她就彻底踩死楚清音。 君屹她惹不起,她躲。但楚清音,离开君屹,她还是得罪得起的。 她沈洛泱向来有仇必报,楚清音让段流月弄散了她的头髮,那可是桃染梳了整整半个时辰的髮型呢。那她就断了她的头髮。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这够楚清音难受很久了。 看著落在地上的两团头髮,楚清音回过神来跌坐在地。 “我的头髮……” 她猛然看向沈洛泱,眼神里全是恨意:“沈洛泱!” 沈洛泱笑道:“楚小姐,你该庆幸,若是我的箭再偏一分,断的,可就是你的脖子了。” 说完沈洛泱转身朝马场外走去。 木玲瓏追了上来:“厉害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对了,我听说若骑射很厉害,就可以凭藉这个进百川书院。” “真的?”沈洛泱欢喜道。 “我也是方才听人说的,你回去问问你爹,你爹肯定清楚。” 正说著,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沈小姐。” 沈洛泱回头,就见卫嵐快步过来。 他递过髮带:“沈小姐,物归原主。” 沈洛泱接过髮带,隨后把长发隨意一绑,笑著道谢。 卫嵐脸色发红,“沈小姐的骑射真厉害。” “卫大哥谬讚了。” 卫嵐正要说什么就见一个男人捧著银票过来:“状元郎,你方才押了三万两,这是你贏的。” 木玲瓏惊讶道:“你押的洛洛贏吗?” 当时的情况,若不是跟洛洛是好朋友,她都会押楚清音,没想到他居然会押洛洛。 卫嵐耳根都红过了。 沈洛泱瞪了木玲瓏一眼,帮卫嵐解围:“卫大哥是看在我表哥的面子上,再说了,本小姐难道不值得人相信?” 木玲瓏笑道:“押你的才五人,其中一个还是你自己,其他人全押的楚清音,所以咱们这次贏爽了。” 此时桃染上前道:“小姐,相爷派人来说,晚宴快开始了。” 木玲瓏拉著沈洛泱就跑,“我最喜欢的篝火晚会,快走!” 第25章 篝火晚宴,抢手 山里的夜晚,更是寒冷。 天上孤零零地悬著一轮圆月,夜风呼啸,远处的密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一头蠕动著要醒来的野兽。 沈洛泱二人裹紧了披风朝热闹喧囂的地方跑去。 晚宴是在宽阔的草地上,中央燃著一个丈高的大火堆,照亮了半边天,也驱散了不少寒冷。 她们到时,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到了,围坐在火堆一周。 边上还有御厨不停地翻动著炭火上的肉,更有武將一手拿著炙肉一手拿著酒壶跟同僚天南地北地吹牛。 乐师的曲调也十分应景,大臣们没了在朝上的针锋相对,至少表面上都掛著笑。 木玲瓏拉著沈洛泱到了一个御厨旁,御厨翻动著架子上的烤全羊,香味散在风中,木玲瓏深吸了一口。 不等木玲瓏开口,沈洛泱便清脆喊道:“师父。” 御厨抬头,一见沈洛泱就头痛,他堂堂御厨被派去教这丫头做点心,教了整整半年才教会!这让他被其他御厨笑到至今。 “沈丫头来了?”这丫头笨是笨,但嘴甜,御厨扯下一只羊腿递给沈洛泱,“去去去,一边去。” “大叔,还记得我吗?”旁边的木玲瓏突然道。 御厨抬起头看向木玲瓏,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双眸一亮,脸上笑容放大:“你是木小姐。” “是啊是啊。” 御厨又用力扯下一整块羊腿递给木玲瓏:“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味?” 木玲瓏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瞬间竖起大拇指。 “就是这个味儿!” 沈洛泱好奇道:“你认识我师父?” “这烤全羊还是我教大叔的。” 二人说著话,一人拿著一只比脑袋还大的羊腿坐到了火堆旁啃著。 木玲瓏环顾一周:“哎,那楚清音没来啊?往年这个时候,她跟她那群小姐妹早就在中间扭起来了。” 沈洛泱笑出声:“她才丟了脸,怕是躲在幄帐里不好意思出来。” 二人虽啃著羊腿,但吃相併不粗鲁。 有些贵女怕掉身价,出席宴会都会吃很少。就像这次,不少贵女都在幄帐里吃了东西垫垫肚子。 见二人旁若无人地拿著那么大一只羊腿,几个贵女顿时嫌弃地掩住口鼻。 “什么味儿?”几个贵女远离了二人。 木玲瓏白了那几位贵女,矫揉造作。 在有偏见的人眼里,你做什么都是错,而在有些人眼中,只觉得这二人可爱率真得紧。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司瑾感嘆道:“看她们吃得真香,陆从文,帮我也拿只羊腿来。” “自己没长脚?” 司瑾起身嘀咕:“小气。” 司瑾正要去拿羊腿,就见有位长得不错的公子扬著笑往木玲瓏身边而去,他顿时停了脚步。 “笑得那么骚包。” 陆从文看了一眼:“没你烧包。” 突然司瑾就开心笑道:“还好还好,是衝著沈洛泱去的。” 一直低头喝酒的君屹瞬间抬头,就见杨家独苗正跟沈洛泱有说有笑,顿时捏紧了酒杯。 沈洛泱正与木玲瓏说笑,突然头顶就罩了一片阴影,她缓缓抬头。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模样俊美的男子站在她跟前,咧嘴一口白牙,笑得有些憨厚。 “在下杨灼,十分欣赏沈小姐,在下敬沈小姐一杯。” 见沈洛泱仰著头,还愣著,木玲瓏连忙夺过她手中的羊腿,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果酒。 “人小將军敬你酒呢,愣著做什么?” 沈洛泱端起酒起身:“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欣赏我,一时还不適应。” 杨灼只觉得她实在有趣鲜活,跟其他贵女完全不同。 沈洛泱笑著跟他碰了杯,隨后一饮而尽。 喝了酒,杨灼就顺势坐在了沈洛泱不远处。 在二人碰杯喝酒的时候,沈淮安与一群大臣才过来。 他是过来人,哪能看不透杨灼那小子。 难怪从方才开始,杨昊那老小子就有意无意地提起洛洛和他家小子,原来如此。 杨昊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拍了拍沈淮安的肩膀:“老弟,你看两孩子多般配?” 沈淮安在心底哼笑一声,他家闺女就跟一朵娇一样,杨家小子……也是个人罢了。 他是钦佩杨家,但是择婿又要另说。 他只想女儿一生安稳富贵,杨家那可是拿命换军功。 这是他为人父的一点私心。 执玉与状元卫嵐都不错,但也要看女儿自己喜欢,若她真喜欢杨家小子…… 正想著,就听杨昊道:“哎哎哎!这小状元干什么?干什么?” 沈洛泱觉得羊腿腻,把羊腿放下一边,卫嵐端了些果子放在她的矮几上。 沈洛泱道了谢,拿了个果子解腻。 沈淮安笑道:“状元郎果然心思细腻,体贴得很。” “老弟,咱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不就是体贴嘛,你等著。”说完杨昊就朝自己儿子走去。 第26章 握手言和,毒计 不知杨將军过去对杨灼说了什么,只见杨灼不好意思地看了沈洛泱一眼点了点头,隨后离去,没一会就搬来一个炭盆放在沈洛泱身边。 “沈小姐,夜里冷,別冻著了。” 木玲瓏打趣道:“哟,谁说武將不知道心疼人,我看小將军很有眼力见儿嘛。” 沈洛泱瞪了木玲瓏一眼,隨后道谢:“多谢小將军。” 杨灼与卫嵐时不时与沈洛泱二人说几句,对饮一杯。 某人看著杨家独苗与卫嵐二人围著沈洛泱献殷勤,脸黑成了锅底。 陆从文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讲起边关的事,杨灼就滔滔不绝,生动形象。 沈洛泱和木玲瓏都听得很认真。 “原来塞外那般有趣,有机会定要去看看。”沈洛泱感嘆。 眼拙双眸一亮,正要说话,就见段家兄妹过来。 段秉谦推了推妹妹:“哑巴了?” 段流月低声道:“沈洛泱,对不起。” 沈洛泱將手放在耳朵边:“啊?你说啥?” 段流月抬起头,大声道:“沈洛泱,对不起,我下午的时候不该跟你开玩笑,不该朝你射箭,我错了,请你原谅。” 见她態度还算端正,看在段秉谦面子上,沈洛泱大度道:“既然你诚心道歉,那这件事就算了,下不为例。” 段流月抿了抿唇,好像道歉也没那么难。隨后她怀疑地看著沈洛泱:“我听说,你骑马贏了清音?射箭也很厉害?” 木玲瓏骄傲道:“那当然,至少比那楚清音厉害多了!” 段流月知道楚清音的骑射水平,虽然比不上她,但在贵女中也算很强了。 “真的?那明日我们比比如何?”段流月兴致勃勃道。 段秉谦扯了扯她,对沈洛泱道:“沈小姐勿怪,舍妹就是一根筋,遇到有本事的人,就想要切磋。” “哥,有你这样说自己妹妹的吗?”段流月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看向沈洛泱,“你若同意,我就把这块暖玉给你,这暖玉可是我师父给我的,天下就这一块,冬日佩戴,就算衣衫单薄,也能浑身暖洋洋的。” 沈洛泱好奇起身,接过段流月的暖玉,入手温润,確实是难得的好玉。 神奇的是,没多一会儿,她真觉得身上寒意消散。 她见过无数宝贝,可还没见过这般神奇的,果然江湖奇人异士多,奇珍异宝也多。 “这倒是个稀罕宝贝,你真捨得?” “我是习武之人,冬日就算没这玉,身上也不冷,这玉於我的作用不大。” 沈洛泱把玉还给她,“那好,明日围猎结束,酉时马场见。” “一言为定。” 段家兄妹也挨著坐在了一处,几人说说笑笑,场面十分和谐热闹。 “沈洛泱,你也不像別人说的那么蠢那么坏啊,怎么……”段流月疑惑皱眉。 接触下来,她觉得沈洛泱看著娇滴滴的,但是性格很爽朗。 段秉谦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长点脑子吧,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哥!”段流月捂著额头不满大喊。 卫嵐柔声开口:“旁人对沈小姐多有误解,沈小姐很好。” “我以前觉得,名声又不能吃,別人说几句,那是她嫉妒,我又不会少块肉,懒得理会。” 杨灼点头:“沈小姐豁达。” “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我已经连累到我爹,甚至连我过世的娘亲都因为我被人骂了,实在不孝。” 段流月看向木玲瓏:“你怎么也成了京中一霸了?” 段秉谦解释道:“木小姐能力出眾,可是商场的传奇,都是那些小人泼的脏水。” 木玲瓏哼笑一声,她的名声才是差,她以前被对家造黄谣,虽然后来澄清了,可有人背地里依旧在嚼舌根。 “这些人手段低劣,光明正大打不过我,就只会拿女子那点清誉做文章,但他们想错了,我木玲瓏又不看重情爱,不嫁人,我只要银子。” 正要上前的司瑾顿住了脚步,火光映照下的女子,美得圣洁,不同於以前他遇到的那些红顏知己。 喜欢银子吗?刚好他有。 不嫁人,也挺好,他叶荣不想成亲,省了麻烦。 这木小姐实在合他胃口。 “砰!”段流月一巴掌拍在桌上,嚇得她身边的段秉谦一怔。 只听她气呼呼道:“女子处事艰难,只要做出一点成就,就有人泼脏水!怎么!我们就不能凭自己本事干出一番大事吗!我从小习武,就想著有朝一日能像丽夫人一般上阵杀敌!咱们女子也能!是不是?沈洛泱。” 沈洛泱沉默。 没想到段流月的觉悟这么高,她实在惭愧啊。 她想进百川,都只是想让爹骄傲而已。 沈洛泱愣愣地点头。 段流月看向木玲瓏:“木小姐,以后若是有人再污衊你,你来告知於我,我帮你打上门去!”说著她又一巴掌拍在桌上,“我……” 段秉谦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说话就说话,一惊一乍的作甚?一回来就要打打杀杀的,你若在京城,名声估计比沈小姐和木小姐更响,那些人才知道什么才是京城恶霸。” 段流月捂著脑袋,瞪著大哥,敢怒不敢言。 沈洛泱笑出声,没想到这段流月还挺可爱的。 “等我进了百川书院,我就去参加武举,然后投军,然后就能上阵杀敌,让你看不起我。”段流月嘀咕道。 沈洛泱好奇道:“你要进百川?” “是啊,百川书院的比试分为文武了,我骑射、轻功、剑法都不错,定能进百川。” “还要剑法这些吗?” “那当然,文武都分六项,骑、射、棍、剑、武、兵法六项。” 沈洛泱嘆了口气,她只会骑射,看来还是得老老实实回去啃书。 段流月突然伸著脖子环顾一周:“哎?清音呢?她怎么没来?” “她啊,下午丟了人,怕是不好意思出来吧。”木玲瓏隨口道。 段流月看向沈洛泱:“你是不是跟清音有什么误会啊?要不要我当个中间人……” 沈洛泱抬手打断她:“我跟楚清音之间的事你別参和,你也別老替別人出头,容易吃亏。” 段秉谦瞪了妹妹一眼道:“以后少跟那楚家小姐来往,你哪次打架不是跟她有关?” 段流月想反驳,但无话可说。 想想好像每次回来清音都明里暗里地跟她诉苦,她就要找人打一架。 每次最后清音都会让她跟別人道歉,大家再握手言和。 如今想想,好像还真有些不对劲儿。 晚宴上,眾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而围场的一角,从幄帐里传来一声巨响。 楚清音砸了铜镜,摸了摸自己的头髮,眼中都是恨意。 “沈洛泱,我要杀了你!” 楚暉掀开帘子进来,冷声道:“这不是在府里,你收敛点。” 楚清音上前拉住楚暉的衣袖,哭著道:“爹,我要沈洛泱死!你帮我杀了她!” “放心,为父都安排好了,明日,她不死也得残!” 父女两眼中的恶毒如出一辙。 第27章 又起波澜,密林 翌日卯时末,沈洛泱便起身了。 听见响声,桃染与翠萝两个丫头端著清水进来。 “小姐醒得真早,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沈洛泱眼下乌青,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昨晚风声太大,没怎么睡好。” 她到了一个新地方,本就难入眠。 “姑娘要不今日就在幄帐休息?” “昨日已经跟玲瓏约好了。” 话音还未落,就听见木玲瓏的兴奋的声音从幄帐外传来:“洛洛,快点起身了,等会儿咱们去看日出!” 木玲瓏进来,见沈洛泱还坐在床上,立刻上前拉起她。 木玲瓏生龙活虎,精力无限。 沈洛泱就跟个小趴菜般任由两个丫头为她更衣梳洗。 桃染很快出去断了早膳进来:“木小姐也还未用早膳吧?奴婢拿得多,二位小姐一同吃吧。” 木玲瓏拉著沈洛泱坐在桌前:“也对,今日可是要进密林狩猎的,不吃饱哪来的力气,洛洛快吃快吃,听说这南山日出可是一绝。” 用完早膳,听见外面已经渐渐热闹起来。 二人出了幄帐,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沈洛泱吸了吸鼻子,將整张小脸都埋入了白狐披风里,抱紧了汤婆子。 此时天才微亮,加之山里大雾瀰漫,只闻人声,不见人影。 二人朝幄帐后的草原走去,一路上也碰上不少去赏日出的公子小姐们。 突然段流月的声音传来:“是沈洛泱吗?” 沈洛泱和木玲瓏转头看去,就见段家兄妹以及卫嵐快步过来。 几人相互问了好,一同朝草原走去。 到了观赏日出的最佳位置,已有不少人了。 贵女们挤在一处,时不时跺脚抱怨著冷。 木玲瓏拉过沈洛泱的手,皱了皱眉:“洛洛,你穿这般多,还捧著汤婆子,这手怎的这么冰?” 沈洛泱只觉得身在冰窟,人都快没知觉了。 “我自幼便这样。” 话音才落,手里就被塞入一块暖呼呼的东西,沈洛泱低头一看,是段流月的暖玉。 沈洛泱看向段流月,段流月彆扭道:“只是暂时借给你,下午你贏了我,这玉才算你的。” 沈洛泱赶紧道谢:“多谢。” 把暖玉放入怀里,很快身上就跟著暖和起来,这暖玉真是救了命了。 身上暖了,等日出也不再煎熬。 到了辰时中,远处才出现了一丝霞光。 渐渐地,那一片变得绚烂起来,人群开始激动。 “来了来了!” 墨蓝的天幕一点点撤下,晨曦浸染著远处的山峦草原。 万道霞光穿透重重云霞,一轮旭日冉冉升起。 光辉倾洒而下,草地都被染成了金色。 眾人静静地看著这言语无法描述的一幕,震撼、空灵、如获新生。 “难怪都说南山日出乃一绝。” “此生无憾。”周围人不由感嘆。 看完日出,眾人往回走。 沈洛泱把暖玉递给段流月:“多谢。” 段流月收回暖玉正要说话,就听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传来。 “流月,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里了?” 楚清音走上前,挽住段流月的胳膊,又跟眾人点头示意,仿佛昨日什么都没发生。 沈洛泱与木玲瓏都看著楚清音的头髮,她这头髮怎么恢復了。 很快二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楚清音身后两个婢女头上。 这两个婢女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脸上还有隱约巴掌印。 段流月被楚清音挽著胳膊,有些不自在。 昨日哥哥跟她分析了很多,她昨晚也想了很多,发现自己確实一直被楚清音耍得团团转。 “流月,你怎么一早就跟沈小姐她们在一起?” “我们方才去后面看日出来著。” 楚清音脸上的笑容一顿,但很快恢復。 “流月,你这暖玉……” 段流月瞬间將暖玉塞进怀中。 此时远处有號角声响起,段流月道:“我们快过去吧,马上就要进密林了。” 段流月甩开楚清音,拉著段秉谦快步离开,沈洛泱几人也快步跟上。 楚清音看著几人的背影,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她方才分明看见是沈洛泱將暖玉递给段流月的,段流月往日极其宝贝她的暖玉,不管她如何暗示,她都装傻充愣,甚至別人碰都不给碰。 段流月什么时候跟沈洛泱走这般近了?还一起去看日出。 很快她勾起了唇角,没关係,反正沈洛泱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想罢,楚清音扬起笑容,昂首挺胸地离开。 暗处,司瑾皱了皱眉:“师兄,怎么我们每次都跟做贼似的?” 君屹没回话,三人朝围场走去。 司瑾看了君屹一眼,感嘆道:“看来沈小姐离开你,很受欢迎啊,还一起去赏日出。”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君屹冷声道。 陆从文轻笑,司瑾是会给人添堵的。 围场,旌旗蔽天,眾人骑在马上意气风发。 照常是君屹在高台说了几句场面话,號角声响起,武將的马就如疾风般衝进了林子。 公子们也不甘示弱,叫囂著要与同伴一较高下,跟著冲了进去。 大臣们陆续进去,有些胆大的官眷也一同进了密林。 当然也有人觉得危险,並未进密林,或是就在林子外侧骑骑马,碰碰运气,並不往深处去。 进了林子才知晓这林子大得惊人,很多人一进来就分散了。 沈洛泱是很谨慎的人,並不打算往深处去。 林子里不少路骑著马反而不便,二人下了马牵著马儿走。 “玲瓏,我们就隨便打只野鸡野兔什么的就可以了。” “你看这外面有野鸡野兔吗?早被那群人赶到林子深处了。” “那就当来玩的。” “不能当空军啊。” 围著林子外围转了一大圈,二人毫无收穫。 沈洛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了,我不行了,累死人了。” 她昨晚本就没休息好,还起那么早,这林子里更是不见天日,一脚深一脚浅,她真的要体力透支了。 “那你在这里坐坐,我去前面看看。” “你小心点啊。” 沈洛泱还算放心,木玲瓏也带了两个高手在身边,玉屏也会些功夫。 而且怕误伤了密林外的夫人小姐们,这密林外围是不准放箭的。 木玲瓏摆了摆手,带著两个护卫和玉屏往前走去。 桃染拿出包袱打开,將水囊和点心递给沈洛泱。 “桃染真贴心。” 沈洛泱吃了块点心喝了点水,体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玲瓏让她在这里等,她若乱跑,反而会错过。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此时,一个熟悉惊慌的声音传来。 “沈小姐,救命!” 第28章 冰天雪地,寻人 阿大阿二立刻一左一右护著沈洛泱,神色戒备。 沈洛泱与桃染对视一眼:“是玉屏的声音!” 沈洛泱往前跑去,没跑几步就见额头流著血的玉屏朝她们奔来。 沈洛泱著急上前抓住玉屏的胳膊:“你家小姐呢?” “小姐被几个黑衣人抓了,沈小姐,快去救救我家小姐!” “在何处被抓的?对方有多少人?” “密林深处十多里,对方有四五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沈洛泱著急地往前奔去。 “不是说不进密林深处吗?玲瓏……” “小姐是为了您啊,小姐一直记得去年您为了一只狐狸哭了大半日,今年她带了狐狸爱吃的食物,说要为你猎一只。” 沈洛泱鼻头髮酸,突然她立即停下脚步。 “桃染,你扶著玉屏去……” 她本想说去搬救兵,可闹大了,玲瓏的清誉…… “算了,你先照顾好玉屏。阿大阿二,跟我走!”说完沈洛泱便带著阿大阿二朝密林奔去。 “小姐,我们还不知晓对方实力,要不等救兵一起……” “不行!晚一刻玲瓏就多一分危险!” 恐怖的画面一幕幕出现在沈洛泱脑海,她身子都微微发抖。 “可是小姐不会功夫,要不您先回去等著。” 沈洛泱拒绝了,她如何坐得住。 到了略微宽阔的地方,沈洛泱翻身上马,策马狂奔。 这密林太大了,光靠她怕是很难找到玲瓏,就算找到了,怕也不是对方对手,她得找个帮手。 另一边,段秉谦与卫嵐骑在马上追赶著一群山货。 “卫兄,帮我拦住。”段秉谦大喊,隨后搭箭对准了猎物。 箭离弦的那一刻,一支箭从另一边破空而来,先一步射到了猎物,段秉谦的箭扑了个空。 段秉谦回头,就见君屹几人拍马过来。 段秉谦回过头,继续搭箭瞄准其他逃窜的猎物,君屹三箭齐发,很快一地的猎物都插上了君屹的箭。 段秉谦皱眉,他怎么觉得太子殿下在针对他呢? 陆从文摇头嘆息,殿下也太小心眼儿了,方才把杨家独苗逼得差点爆粗口,现在又轮到段小侯爷了。 段秉谦朝君屹拱了拱手,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他虽然不知自己是何处得罪太子了,但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段秉谦走出一段距离,就听见一个女子惊喜的声音传来。 “段小侯爷!” 段秉谦回头,就见沈洛泱骑马飞奔过来。 段秉谦心底一惊,这林子里都是枝丫,这么快的骑马,是不要命了! 到了近前,果然就见她原本洁白无瑕的脸上全是划痕。 段秉谦连忙下马:“发生何事了?” 到了段秉谦跟前,沈洛泱利落地翻身下马:“玲瓏出事了,请段小侯爷助我,大恩大德,洛泱铭记在心!” “什么!” “玲瓏被四五个黑衣人劫持,下落不明,我怕她清誉受损,还不敢声张。” 她在密林转了很久,没遇上她爹和木伯伯,先遇到了段秉谦。 事情紧急,段秉谦的人品她信得过,且段秉谦是武將,他的人身手更有把握能从对方手中救出玲瓏。 “你別急,我这就召集部下。”段秉谦从腰间拿出一只竹筒,朝著天上,他们的上空瞬间砸开一朵烟。 没多一会,侯府的人全都到了。 “小侯爷。” “密林里混入了刺客,人数未知,劫持了人,务必快速找到,不要声张。” “是!” 手下得令,来得快,散得也快。 段秉谦看向了脸的沈洛泱道:“別急,围场外都有重兵把守,他们出不了围场,最大可能是朝雪山那一面退去了。我现在就带人亲自去追查,你先处理脸上伤口,安心回去等著。” 沈洛泱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她不亲眼看著玲瓏平安,她是无法独自出密林的。 段秉谦眉头微蹙,但见她那可怜模样,也不忍苛责。 在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先上药。” 沈洛泱接过瓷瓶,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便跟著段秉谦朝雪山走去。 没多久,侯府侍卫来报:“小侯爷,我们的人將整个密林都搜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刺客踪影,只在靠近雪山的密林处发现了血跡。” 一听『血跡』二字,沈洛泱心头一紧。 段秉谦当即上马,调转马头:“走!” 越靠近雪山,便越发寒冷。 “玲瓏真的在这吗?”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如今已经是未时,若傍晚再找不到人,明日就算玲瓏回去,也会被有心人闹得满城风雨,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雪山不能骑马了,眾人翻身下马。 段秉谦把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沈洛泱身上,“这里容易雪崩,跟紧我。” 沈洛泱扯著大氅正要拒绝却被段秉谦按住:“女子体弱,这寒气你受不住。” 段秉谦转身看向身后眾人:“分散开去,沿著雪山山脚找。” “是!” 沈洛泱跟在段秉谦身后,仔细看著地上。 南山虽有积雪,但今日並没有下雪,这雪山更是没人来,所以地上没有人路过的痕跡。 “玲瓏,你在哪里?脚印,找脚印。”沈洛泱微微弯腰前行,口中念念有词。 双脚双手早就没知觉了,脸上泡著眼泪的伤口被寒风一吹,更觉疼痛。 心里就只有一个执念,脚印……脚印…… 南山这般大,就算围著山脚,一天也走不完。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又过去了。 “沈小姐,这般找也不是法子。我先派人送你回去,这样下去,木小姐没找到,你先冻伤了。” “不!我不!找不到玲瓏,我绝不回去!” 沈洛泱是一头倔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 段秉谦皱眉,看著她身量纤纤,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鞋袜早已湿透。 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寒冷入骨,何况她。 看著她如此执著,心底也有些佩服。 是谁说沈洛泱没心没肺? 为了好友,能在冰天雪地坚持一个时辰。 说她娇生惯养,不知民间疾苦。 可这一个多时辰,她一句抱怨也没有。 如此重情重义,是京城多少人也比不了的。 “沈小姐对木小姐如此情意,叫人感动。” “玲瓏对我,才叫情深义重。”玲虽然嘴巴饶人,可每次她受委屈,玲瓏都第一时间赶来,送她各种东西。她为玲瓏做的,远不及玲瓏为她做的。就是这次,玲瓏也是为了她…… “小侯爷,西南方向发现了脚印,不远处还有一个山洞!” 沈洛泱双眸一亮。 段秉谦当即道:“走!” 第29章 生死未卜,雪崩 一行人悄然到了山洞附近。 段秉谦小声问埋伏在此处的手下:“对方有多少人。” “这一会儿陆陆续续就有五六人露面,还不知道里面有没有。” 沈洛泱问道:“有看见玲瓏吗?” “不见木小姐,不过方才听两个蒙面人交谈提到『那丫头』,那人说『那丫头不老实,老想逃跑,就用了点蒙汗药』,可能『那丫头』指的就是木小姐,看样子木小姐暂时安全。” 沈洛泱心底一松,那就好。 段秉谦皱眉,他觉得这件事没这般简单。 若对方的目標是木小姐,可劫了人,有跑不了,在这里等死? “天色暗了,若再不把人就回来……”沈洛泱看向段秉谦。 段秉谦也无暇多想,木姑娘的清誉要紧。 “你就在此处,我带人进去。” 沈洛泱这一次没有反对。 她不会武,去了也是累赘。 只要知晓玲瓏无性命之忧便好。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你多小心。” 段秉谦点头,手一挥,带著一堆人悄然靠近洞口。 沈洛泱双手紧握,口中念念有词。 没多久,洞內传来喧譁和兵器交接的声音。 沈洛泱暗恨自己不会功夫,要不然也可以前去帮忙。 没多久,就见黑衣人一窝蜂涌了出来,从另一边飞快朝密林逃窜。 沈洛泱连忙起身,阿大阿二立刻一左一右护住她。 洞里恢復平静,沈洛泱朝洞口跑去,就见段秉谦扶著木玲瓏出来。 “玲瓏!”沈洛泱立即上前,著急地喊。 “她没事,只是被用了迷药。” 沈洛泱见她衣裳整齐,连头髮都没乱,彻底放下心来。 “那群人呢?”段秉谦问。 “他们逃入密林了。” 段秉谦皱眉,“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从山洞传来,瞬间山摇地动。 “不好!雪崩!” 段秉谦的手下都顾著段秉谦,段秉谦一手扶著木玲瓏,伸手就要来抓沈洛泱。 “小姐!”阿大阿二大喊。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积雪倾泻而下。 “阿大阿二,救玲瓏!”沈洛泱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话,便被积雪覆盖。 段秉谦被手下带离了险境,还好段秉谦抓著木玲瓏,连带著木玲瓏也没事。 看著被大雪掩盖的主僕三人,段秉谦大喊:“快救人!” “小侯爷,雪崩还会发生,且这雪山茫茫,凭咱们十几人,根本寻不到人,咱们还是快些回去,上报朝廷!” 段秉谦將木玲瓏交给手下,紧握拳头一头砸在雪地里。 埋得如此深,就算找到,怕是…… 他怎么就这般蠢,明明发现这件事不对。 那些人分明就是想把人引过来,居然在山洞里埋了炸药,为的是沈洛泱的命,而不是木玲瓏。 “方才雪崩的时候,你们看没看见一个紫色的身影衝过来?” 段秉谦一愣,他还以为是自己眼。 紫色的身影?紫色…… 一瞬间,他的脸更白了。 是太子! “快去通知我爹和丞相大人,就说太子和沈小姐被雪埋了!” 密林里,黑衣人快速脱下外衣,里面穿的,分明是士兵鎧甲。 他们到了约定地点,楚暉早等在那里。 “大人,幸不辱命!” “很好。”楚暉勾起唇角。 楚清音激动上前確认道:“沈洛泱死了?” “被雪埋了,定无生还可能。” 楚清音嘴角弧度扩大,看向雪山的方向。 沈洛泱,別怪我狠心,怪只怪你挡了我的路了。 下辈子,別再这般没眼力见儿了。 就在此时,密林里接二连三响起信號弹,无数烟在上空绽放。 楚清音皱眉:“沈洛泱有这般大的影响力?” “大人,大事不好,方才雪崩,太子与丞相千金被埋雪山下了!” 楚家父女脸上的血色退尽。 “你说什么?!” “太子被埋雪山下了!” 楚暉身形踉蹌,差点跌倒。 楚清音不敢置信大喊:“怎么可能!表哥……太子不是一直在密林吗?” “千真万確,这会儿文武百官都赶过去了!” 楚清音抓紧楚暉衣袖:“爹,快去救他!快去救他!” 楚暉挥开楚清音,翻身上马,朝雪山奔去。 他当然要去救,那可是他的前程,他的一切啊! 若是太子出事,他的筹谋,一切都成空了。 雪山下,面对巍峨雪山,文武百官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所有士兵已经开始挥著铲子挖雪了,没有工具的,只能徒手。 沈淮安没有发怒,没有声嘶力竭,踉蹌上前夺过士兵的铲子,不要命地挖。 乖女儿,別怕。 爹爹来救你,等著爹爹。 不少官眷闻声都赶了过来。 丞相千金就罢了,被埋的还有太子啊,一国储君啊! 若是太子有事,这次来狩猎的大臣,都逃不过贬职降罪啊。 “狩猎怎么会来这雪山下呢!” “许是追著猎物过来的吧。” “各路神仙保佑,只求人没事……” 可眾人都知晓,被雪埋了,不被闷死都会被冻死。 天渐渐黑了下来,雪山下却一片火光。 官眷们都回了围场,官员们都在卖力地挖,一批又一批。 只有沈淮安,从开始挖到现在。 杨將军等人纷纷上前劝说。 “老弟,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也歇一歇喝口水吧,你这样会累垮的。” “是啊丞相,歇一歇吧。” “丞相,都这么久了,接受现实吧,保重自身啊。” “我女儿还在等我,她在等我!”沈淮安推开上前拉他的人,又继续挖。 一旁不断挖著的段秉谦也道:“我相信太子和沈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雪崩时,旁边就是山洞,也许他们进了山洞。” 沈淮安一顿,看向段秉谦:“真的?你不是安慰我?” “我说的是真的,如果进了山洞,还有一线生机。” 此话一出,杨灼等人挖得更卖力了。 此时户部尚书木易匆匆过来,拿起铲子也开始卖力地挖。 “我把玲瓏安顿好了,洛洛是为了救玲瓏才到这里来的,玲瓏现在安然无事,洛洛却生死未卜,沈兄,我愧对於你啊。” “这事不怪玲瓏。”沈淮安浑身憋著一股劲,像是不知疲累。 现在眾人只希望太子跟丞相千金在雪崩之前,真的进了段秉谦所说的山洞里,那样,还有一线生机。 第30章 皇后亲临,彻查 太子出事,眾人都是满脸担心和愁苦,只除了几人。 幄帐里,姜庆满脸笑意,低声道:“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啊!” 姜夫人也是笑容满面,“没想到我们还没动手,太子就出事了,咱们云儿果真是上上命格。” 姜庆看向自己夫人,笑道:“夫人,先恭喜了,未来国君的外祖母。” “也先恭喜老爷了,未来国君的外祖父。”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但是出了这幄帐,咱们还得努力装作伤心的模样。” “妾身又不傻,自是知晓的。老爷,快把这个好消息让人送回去,让云儿也高兴高兴。” “太子出事,早有人把消息传回去了,只怕云儿这会儿已经知晓了。” “咱们的外孙真是真命天子,才不满一岁,前方的绊脚石就被天收了。” “不说了不说了,老夫也要去装装样子,毕竟那是太子……” …… 皇宫,此时正灯火通明。 “什么!你说什么!”沈皇后手中的木梳掉在地上,她刷地起身,脸上满是惊骇。 “娘娘!”明若连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只是失踪,您保重凤体。” “到底是何人,敢对太子和洛洛动手!”沈皇后一把拍在桌上。 明若姑姑问那报信的太监:“皇上那边如何说?” “皇上已经派了御林军前去搜救。” 沈皇后冷笑一声,他怕是巴不得太子死在南山,“明若,给本宫更衣。” “娘娘这是……” “本宫要亲自去南山將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本宫要去救两个孩子!” “是。” …… 皇帝寢宫內,云妃衣著淡雅,虽已为人母,但眼神依旧如一个懵懂小姑娘般令人怜爱。 她亲自为皇帝餵了药,忧心忡忡道:“皇上,您別担心,石统领已经带著御林军赶去南山了,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皇帝握著云妃滑腻的手:“好了,你先回去吧,宸儿身边离不开人。” 云妃点头,起身恭敬地福了福身,才退了出去。 葛嬤嬤上前:“娘娘……” 云妃抬手打断她的话,主僕二人脸上掛著悲戚往云和宫走去。 一回到云和宫,云妃脸上的悲戚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喜色。 葛嬤嬤上前低声道:“恭喜娘娘了。” 云妃笑道:“咱们还没出手,太子就出事了,这真是天佑我儿。” “是啊,本想著还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老天爷这般眷顾娘娘和小殿下。” 云妃正色道:“这几日,管好宫里的人,別出去惹是生非,要像之前一般低调行事。皇上龙体欠佳,最忌讳別人惦记他那把椅子,越是这时候,越不能得意忘形。” “老奴明白。” 这时,殿內传来婴孩的哭声,云妃快步走了进去。 见云妃进来,奶娘连忙行礼。 云妃快步过去抱起小皇子,在他脸上亲了亲:“宸儿乖,宸儿真是母妃的小福星。” …… 皇后赶到南山,天已经快亮了,太子与沈洛泱已经被埋了將近七个时辰。 皇后下了步輦,看著眼前巍峨雪山,就如吞下她两个孩子的怪物。 “参见皇后娘娘!”眾人行礼。 皇后一脸悲痛,扬了扬手,朝那个一直不停挖雪的背影走去。 “娘娘,您快劝劝丞相吧,他已经挖了六个时辰了,连一口水都不曾进过。” 沈皇后走近沈淮安,轻声喊道:“大哥。” 沈淮安回头,脸上反而没有什么悲痛,扯著嘴角笑道:“小妹,你来了?洛洛和屹儿都在里面等著咱们呢,快让人来帮忙挖。” 沈皇后点头。 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什么都没见到,这不是伤心的时候! “你们,都过来给本宫挖!”沈皇后看向带来的士兵和宫女。 “是!” 沈皇后的到来,让现场救援更加卖力。 “娘娘,这里天寒地冻,风又大,请入幄帐等著吧。”明若上前道。 早已有人在雪山与密林间搭了一顶幄帐,供皇后休息。 沈皇后进了幄帐,把事发时的所有人都带来审问了一遍。 皇后看向段秉谦,脸色森寒:“你是说,对方虽然绑了木小姐,可他们的目標其实是洛洛?连太子也是意外被牵连?” 段秉谦点了点头:“是的,臣与那些黑衣人交过手,那些人训练有素,必定是军队里的人,就算现在不是,以前也是!” “围场外向来有重兵把守,出事后,臣的父亲又增派了不少人手,还搜查了密林,却不见刺客踪影,只发现了几件刺客穿的衣裳。” 沈皇后听到这里,冷笑道:“这些人是混在了围场守卫里!是朝廷里的人!” 段秉谦不敢妄下定论,垂下了头。 沈皇后凤眼微眯,不是对太子动手,而是洛洛。 与洛洛有仇,还如此大费周章地想要洛洛的命。 “去把洛洛的贴身婢女找来!” 正在挖雪的桃染与翠萝被带到了皇后跟前,二人的眼睛肿成了核桃。 沈皇后从二人口中得知了所有与沈洛泱有过节的人,其中不少是说过沈洛泱坏话的贵女,其中以楚清音与沈洛泱积怨最深,但也不排除有人心眼小,为了一句话就趁机要人性命。 第31章 秋后算帐,嫁祸 包含楚清音与段流月在內的一批贵女被带了过来。 眾贵女颤颤巍巍地跪著,心里十分害怕。 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护短,还秋后算帐。 “听说,你们都曾与洛洛有过爭执?” 眾贵女垂著头,不敢作声。 “那就从你开始,对,就是你,说一说,你们为何发生爭执?” 第一排最右边的贵女结结巴巴道:“臣臣女与沈小姐並无过节。” 说完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翠萝和桃染一眼,“臣女知错,不该听信流言就对沈小姐生了偏见,是臣女的错,求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凤眼扫过第二位:“那你呢?” “臣女、臣女不该嫉妒沈小姐,臣女知错,求娘娘责罚!” “臣女也是听信流言,指桑骂槐地讥讽沈小姐是……是草包,臣女知错,臣女才是草包。” “臣女……” 一个又一个的贵女认错,皇后哼笑一声:“你们身为官家贵女,理应明是非,为天下女子典范。可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一些不知真假的流言,就能让你们对一个女子出言伤害。你们可知,她也是跟你们一样,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没害过人,为何要遭受那些不公待遇?” “本宫之前说过要为洛洛出头,你们可知洛洛是如何说的?” “她说,你们其实都是心地纯良的姑娘,只是涉世未深,容易偏听偏信、受人矇骗,若本宫出面,一句话就会毁掉你们一生,那她的罪过就大了,就真的会成为眾人口中仗势欺人的恶人。若不是这样,你们以为,你们能隨意嘲讽本宫的亲侄女?” 眾贵女面露羞愧,真心实意地磕头:“臣女知错!” “这次洛洛被埋雪山下,不是意外。” 眾人面露震惊。 “本宫得知,这次来南山,昨日便有人与洛洛生了爭执,洛洛差点中箭!” 段流月立即磕头:“皇后娘娘,臣女知错,臣女已经跟沈小姐握手言和了啊,臣女断不可能再去害沈小姐。” 皇后点头:“这本宫也听说了,你不必害怕,本宫只是好奇,你常年在外,为何一回京就对洛洛有那么大的敌意?” 段流月看了身边的楚清音一眼,咬了咬唇。 匆匆赶来的安阳侯冷声道:“孽女,娘娘问话,还不快老实交代!” 段流月看向乔星月,又看向楚清音,楚清音面露乞求,微微摇头。 段流月收回目光,开口道:“是乔小姐说,楚小姐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而沈小姐仗著家世,横插一脚。说沈小姐是草包,粗鄙不堪,还常常欺辱楚小姐。” “我没有!臣女没有!段流月,你血口喷人!”乔星月脸色煞白,连忙开口狡辩。 段流月不卑不亢道:“臣女从不说谎,这话与楚小姐交好的几位小姐都听到了,她们可以作证。射箭嚇一嚇沈小姐这个提议也是乔小姐提的。” 段流月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位小姐点头,“臣女可以作证,段小姐所言属实。” “臣女也可以作证。” 乔星月跌坐在地,面露惊慌。 沈皇后闻言,脸色已经冷若寒霜:“放肆!” 乔星月立刻跪地求饶:“娘娘恕罪!臣女知错臣女知错!” “太子的婚事自有皇家定夺,何时轮到你们做主了!” 眾人垂下了头。 “乔家小女,妄议皇家、搬弄是非、心思恶毒,来人!” “娘娘饶命!娘娘恕罪啊!臣女不敢了,等沈小姐回来,臣女愿意给她磕头赔罪!娘娘……” “带下去,掌嘴三十,亲自送回乔家,跟乔大人说,若管教不好女儿,本宫可以帮他管!” 乔星月很快被侍卫拖了下去。 张嘴三十虽然丟脸,但这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被皇后娘娘当眾斥责,这今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与乔家结亲了,乔星月算是完了。 眾贵女看见乔星月的下场,头垂得更低了。 皇后继续道:“这天寒地冻的,女子体弱,除楚家女外,都起身吧。” 眾人鬆了口气,谢恩起身。 楚清音脸上毫无血色。 皇后的目光落在了她头上,如有千斤重,压得她难以喘息。 “楚清音,外面都传太子对你格外关照,对你有意,你也是这般想的?” “臣女不敢!” “你不敢?为何与洛洛交恶的都是与你亲近之人?本宫以为上一次的掌刑让你长记性了。” 楚清音连连磕头:“娘娘明鑑,此事是误会,臣女万不敢跟沈小姐爭什么。” “与洛洛爭?你还不配。” 楚清音咬牙,她不配? 她的亲姑姑是皇上最宠爱的惠妃,她才是太子的亲表妹! 若不是皇后,沈洛泱给她提鞋都不配。 “你在想什么?” “娘娘说得对,臣女不配与楚姑娘相比。” “別让本宫查出来,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跟你有关,否则……” “娘娘明鑑,臣女不敢!” “你这样的,本宫见过不少。收起你的小心思,本宫一日是皇后,这东宫你就进不了。” “皇后娘娘,您误会臣女了,臣女……” 沈皇后打断了她的话,“这一次,本宫定会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你自求多福吧。” 楚清音脸色苍白。 此时楚暉赶到了,他立即跪地,“皇后娘娘,是臣教女无方。可臣女跟此次的意外那是毫无干係啊!臣对殿下忠心耿耿,这娘娘您是知晓的啊!小女与沈小姐,那不过是小姑娘之间的爭风吃醋,万不敢伤人性命,望娘娘明鑑。” 皇后看著楚暉,眼神晦暗不明。 “这么说,是本宫误会了?” “娘娘明鑑啊!” “本宫会去查,都下去吧!” 楚家父女连忙起身退下。 明若上前轻声道:“娘娘,您就这般放过她?” “放过?在围场能劫走官家小姐,还能事先在雪山下埋好炸药,能使唤得动士兵,这是楚清音能做到的吗?” 明若震惊道:“娘娘是怀疑楚暉?可楚暉不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吗?” “他確实是太子的人,本宫暗地里观察过,太子对楚清音確实跟別的小姐略有不同,可能就是这,让楚暉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才想除去洛洛。” “不过,这些都是本宫的猜想,本宫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楚家父女走出一段距离,楚清音白著脸道:“爹,皇后娘娘……” 楚暉瞪了她一眼:“怕什么!那些都是太子的人,你觉得皇后会怀疑太子埋了自己。” “可是爹,若是殿下回来,定会彻查,若是知晓我们假传他的命令,我们……” 楚暉眼神微眯:“就算殿下回来,死人也是开不了口的,这件事,只会是姜家所为。” 楚清音一笑:“爹爹高明。” “走,过去挖殿下。” 父女二人到了雪山前,就见衣著华丽的娇弱贵女们都不顾严寒,拿著铲子挖著雪。 楚清音连忙过去问:“你们这是……” 段流月冷声道:“我们对不起沈洛泱,我们要把她救回来,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 另一位贵女点头:“虽然我们力气小,但也要尽一份力。” 楚清音皱眉,若是沈洛泱回来,她的名声怕是会好转。好名声加上她的好相貌和好家世,她拿什么跟沈洛泱爭? 楚清音看著雪山,眼神冰冷。 沈洛泱,你就不用活著回来了,就让殿下一个人回来就好了。 第32章 得寸进尺,得救 “冷……” 暗阴冷的山洞里,空气稀薄,所以並没有生火,只靠一颗明珠生辉。 沈洛泱半闔著眼,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意识不清的囈语。 她的身下垫著枯草,枯草上又垫著雪崩前段秉谦披在她身上的狐裘。 只著中衣的君屹听见她的呢喃,將沈洛泱身上的披风又裹了裹。 十分庆幸之前只是把段秉谦的披风扔了,而不是撕碎了。 他眼神复杂地看著半梦半醒的沈洛泱,以前她遇到困难,总会第一时间去找他。 可这次,她寧愿找段家那小子也不愿再来找他。 若不是他碰上她的婢女,若他晚了一步,实在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好在最后一刻,他赶上了。 “热……” 沈洛泱只觉得自己一时在海底一时在荒漠,身上时冷时热,现在只觉得又热又渴。 她无意识地掀开身上厚厚的狐裘,贪得一星半点的凉。 “太硬了……”才消停一小会儿,就闭著眼、蹙著眉呢喃。 君屹凑近,仔细听著。 “桃染……这床……太硬了……” 君屹看了看她身下,现在能活命都不错了,还嫌『床』硬。 想到她自小便娇气,幼时到避暑山庄避暑,光她的行礼就得好几辆马车,连被褥都会带上,比他这个太子精贵得多。 幼时在避暑山庄,她半夜抱著枕头站在他门外,可怜兮兮地说害怕,又囂张地霸占了他大半的床榻。 那时候,他们说好要彼此陪伴一辈子…… “水……水……” 沈洛泱再次囈语將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君屹嘆息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在靠近洞口捡了一片大一点的树叶,把雪装进里面。 回来往沈洛泱口中放了一些雪,沈洛泱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凉……” 君屹把雪放进手心,运起內力,雪渐渐融化。 他小心翼翼地就著手掌把融化的雪水餵她喝下,她依旧皱著眉头。 如此两次后,沈洛泱摇头不肯再喝。 “水好硬……噎人……” 君屹气笑,一会儿凉一会儿硬,这水还能噎人? “矫情死你算了。” 话虽如此说,他依旧动作轻柔地为她盖好狐裘。 沈洛泱迷迷糊糊睁开眼,小脸嫣红,双眸水润,直勾勾地看著君屹。 “醒了?” 沈洛泱皱眉,神色委屈。 “爹,这床太硬了,洛洛睡不著,把这床换了。” 君屹一噎,这是烧糊涂了。 “现在没办法换。”君屹耐著性子哄道。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小时候,那时候他就是这般哄著她。 沈洛泱也不无理取闹,闻言只撇了撇嘴,闭上眼努力睡觉。 但很快又睁开了眼。 “好睏啊,就是睡不著,爹爹你唱歌哄洛洛睡。” “沈洛泱,別得寸进尺。” 沈洛泱嘴一瘪,更加委屈。 “爹不爱我了,以前在雷雨天,洛洛睡不著都会唱歌哄洛洛……” 君屹咬牙。 山洞里响起低沉淳厚的哼唱,声音里透著彆扭。 沈洛泱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看见她呼吸逐渐平稳,君屹渐渐停下哼唱,为她盖好狐裘。 隨后他轻柔起身,在山洞石壁摸索。 这南山温度极低,山上的积雪冻得比石头坚硬。 若要出去,靠他自己,怕是很难。 段秉谦知道这一处山洞,定会想到他们可能躲进来了。 他默默估算著时间,他们已经被埋山洞十多个时辰了,救援的人应该快挖进来了。 他坐回沈洛泱身边,目光落在沈洛泱脸上。 没一会儿,沈洛泱又开始躁动不安,有醒来的跡象。 低沉好听的哼唱声又响了起来。 她脸上的红晕消散了些,嘴唇又开始变得青紫。 “冷……” 君屹拉过她的手,用內力为她驱寒。 被埋快一天了,被折腾一天,没合眼、没进食,內力还源源不断地流失。纵然是君屹,脸色都有些泛白了。 等她嘴唇恢復自然,君屹鬆了口气。 君屹把她脸上的碎发別到耳后,柔声道:“再坚持一下,他们很快就来了。” 君屹靠著石壁,闭著眼轻柔地哼唱,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彆扭。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睁开眼,立即起身快步走向洞口。 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脸上有了一丝喜色。 他听见声音了,虽然听上去离山洞还有些距离。 他捡起一块石头,不断地敲击石壁。 雪山下,密密麻麻的人都在挖雪、运雪。 突然段秉谦大喊:“安静!” 眾人停下手中了动作,住了口。 一阵沉闷有节奏的撞击声像是自雪山深处传来。 段秉谦大喜:“有声音!!快!” 被人按著在一边椅子上休息的沈淮安一把推开眾人,起身狂奔过来,拿起铁铲又开始疯狂挖雪。 原本一脸疲態的眾人也满脸兴奋,浑身充满了活力。 山洞里,君屹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当机立断返身回了沈洛泱身边,拿起自己的外袍和披风穿好,又给沈洛泱整理了一番,接著把沈洛泱抱到了离洞口最近的安全位置。 隨后他给了自己一掌,嘴角流出一缕血丝,他撑著踉蹌走到离沈洛泱最远处才躺下,陷入了昏迷。 经过了近一天的救援,终於看到了山洞入口。 “用手挖!” 怕伤著人,眾人扔开工具,开始徒手挖掘。 “殿下他们一定在这山洞里!” “老天保佑!”不少人都在心底祈祷。 楚清音一边徒手挖著,也一边祈祷著。 老天保佑,这山洞里只有殿下,不要让沈洛泱那贱人活…… 山洞终於重见天日,外面的阳光终於照了进去。 沈淮安第一个冲了进去。 只见离山洞不远处,沈洛泱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沈淮安心里一惊,大喊一声:“洛洛!” 他奔上前,扶起女儿,伸手在她鼻尖探了试,顿时脸色一喜。 他朝眾人大喊:“还活著!太医!” 隨后他一把抱起女儿边往外跑,边大喊:“快去里面寻殿下!太医!太医!” 沈淮安抱著昏迷的女儿跑出山洞,疯狂地喊太医,没一会儿君屹也被人抬了出来。 “都活著!都活著!太医!” 好几个太医连忙围上前。 很快太医道:“殿下受了重伤,沈小姐得了风寒,二人皆性命无虞,快抬回幄帐。”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沈皇后双手合十,喃喃道:“感谢菩萨,让我的两个孩子平安回来。” 沈淮安如释重负,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丞相!” “丞相是太累了,快抬回幄帐。” 段秉谦等人擦著额头的汗,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眾大臣都笑著说殿下和沈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如果殿下救不回来,这次来冬狩的所有人都会被牵连。 如今好了,殿下还活著,他们最多就是被皇上责骂一通。 眾人欢欢喜喜地往幄帐走去。 楚清音看著眾人欢快的背影,眼神阴狠。 沈洛泱怎么这般好运,遇到雪崩,有殿下捨身相护。 被埋一天一夜,还只是得了风寒。 沈洛泱,这次算你命好,下次可就没这般好运气了! 第33章 殿下昏迷,甩锅 “水……” 沈洛泱只觉得喉咙都被撕裂了,很快就有人端了水餵到她唇边。 她一连喝了两杯,喉咙的灼痛感才减轻了些。 “小姐?” “洛洛?” “女儿,醒了吗?我是爹爹。” 沈洛泱缓缓睁开眼,床前围了不少人。 沈皇后与沈淮安都是一脸关切和小心翼翼。 桃染与翠萝两个丫头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有些滑稽。 木玲瓏眼睛的肿了,脸色还有些白。 沈洛泱扔著喉咙的刺痛,哑声道:“姑姑,爹,我没事了。” 眾人差点喜极而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这丫头命大。” “呜呜呜,洛洛,你嚇死我了。” 沈洛泱安抚著眾人,隨后问道:“太子殿下……他还好吗?” 当时雪崩,在最后一刻,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捲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待她反应过来,她和君屹已经被堵在山洞里了。 她当时震惊得无以復加,君屹居然会冒著生命危险救她。 但君屹救她是事实,她开口道谢,君屹却冷著脸一把將她身上的狐裘扔了,那是段秉谦的狐裘。 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也不敢去招惹,就靠著石壁坐了下来。 可能是玲瓏得救,她紧绷的那根弦一下便鬆了,没半个时辰就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的,隨后意识就模糊了。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在照顾她,给她餵水,给她唱歌。 唱歌可能是她病糊涂后的错觉,但有人照顾她,这肯定是真的。 “屹儿被雪砸到了,受了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不过太医说了,他很快就会醒,修养十天半月,就会恢復。” 沈洛泱先鬆了口气,接著就皱起了眉头。 重伤?当时他们进山洞很及时,他並没有被砸到啊。 “咱们都先出去吧,你多休息,这病才能好得快。等太子那边稳定一些,咱们再起程回宫。”沈皇后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 沈淮安也柔声道:“快睡吧,爹先出去了。” 木玲瓏不舍道:“等晚点我再来陪你。” 沈洛泱点了点头,目送著几人离开。 “小姐,你安心的睡,奴婢守著您。” 沈洛泱看向两个丫头问道:“那些黑衣人的来歷可查出来了?” “小姐安心睡吧,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查了。” 沈洛泱不放心地问道:“那我跟殿下被困在山洞这么久,外面可有风言风语传出?” 这就是她最担心的,她不想像梦中一样利用这些风言风语逼得君屹不得不娶她。 “小姐放心,没有。殿下伤得那般严重了……” 沈洛泱点了点头。 也对,她跟君屹一个伤一个病,能做什么? 何况舆论都是由上位者导向的,姑姑和父亲定不会让任何流言传出来。 朝中不少人也不想太子殿下跟丞相府扯上关係,怕让君屹如虎添翼。 以往散播她谣言的楚清音更是不想她与君屹扯上关係。 这多方压制下,她与君屹是扯不上关係的。 难道君屹的重伤是姑姑和父亲故意散播的,为的就是杜绝这类谣言? “太子殿下没受伤是不是?” “太子殿下被抬回幄帐时,嘴角全是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奴婢还以为……殿下確实身受重伤。” 沈洛泱闻言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番,人家为了救她身受重伤,她还怀疑他,著实不该。 她该去看看君屹的,但现在人多眼杂,等夜里再去吧。 桃染小声道:“小姐,现在外面都不知晓您是为了救木小姐才涉险的,只说你与殿下还有段小侯爷几人是追著猎物去了雪山下,遇到了雪崩。” 沈洛泱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免得牵连玲瓏。 “那阿大阿二……”沈洛泱满怀希望地问。 桃染与翠萝垂下了头。 半晌,沈洛泱嘆息一声:“回去为他二人立个衣冠冢,给他们家里多送些银子去。” 两个丫头点了点头。 沈洛泱还病著,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便有些体力不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还好殿下救回来了,否则咱们就功亏一簣了。”楚暉喝了口茶,后怕道。 楚清音冷声道:“可是沈洛泱没死,殿下此次遇险,都是沈洛泱连累的,殿下居然可以为沈洛泱豁出命去。爹,沈洛泱不能留!” “放心,为父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 “可是这次的事牵连到殿下了,殿下醒来定会彻查。还有皇后娘娘,已经开始在查了。” “无妨,那几个人再也开不了口了,就算殿下怀疑也无从查起。至於皇后,只会查到段家。” 此时的段家还不知晓自己脑袋上被甩了多大口锅,还在扼腕嘆息。 姜庆扼腕嘆息:“真是可惜了,这太子殿下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没死。” 姜夫人也同样满脸可惜,“真是白高兴一场。” 这时帘子被掀开,姜庆长子姜岁寒满脸不悦地进来。 “爹,现在太子殿下昏迷,要不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机会……”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可!皇后在此,御林军也日夜守著,此时动手,不是好时机。你妹妹说过,咱们不能让皇上看出咱们有任何爭储的心思。” “可错过这次,以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机会。” “太子就算不死,皇上也动了易储的心思,咱们只需要耐心等著便是,这天下迟早是二殿下的。” 第34章 祸水东引,生疑 天色渐暗,天空如泼墨般渐渐染上深蓝,光禿禿的枝椏在寒风中摇曳,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啼鸣,显得有几分淒凉。 围场中央的篝火熊熊燃烧,火光映照在四周的帐篷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马匹在围栏內低声嘶鸣,呼出的白气在冷空中凝结成霜。侍卫们披著厚重的毛皮斗篷,手持长矛,在围场边缘巡逻,脚步声在雪地上咯吱作响。 灯火通明帐內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帐帘被寒风掀起一角,隱约可见帐內人影绰绰,觥筹交错。 “殿下醒了!快去稟告皇后娘娘!” 帐內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沈皇后很快便匆匆赶来。 沈皇后再三跟太医確认君屹已经脱离了危险才如释重负地鬆了口气。 君屹靠在床头,脸色苍白。 他看著沈皇后,神色探究。 她的担心不像是装的。 是真的关心他,还是怕他死了,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太医嘱咐了一番,皇后便让他先退下了。 房內,只余下母子二人。 “这次背后之人,你有怀疑吗?”皇后看向君屹,不放过他脸上丝毫表情。 君屹声音嘶哑的开口道:“是姜家吧。” “你真觉得是姜家?” “父皇动了易储的心思。”君屹垂眸,声音里有难掩的失落,“只是遭到了不少內阁大臣的反对,只要我没了,皇弟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储君。” “儿臣一直想不明白,父皇为何生出易储的心思,母后可否为儿臣解惑?” 从小到大,他勤恳上进,力求做到最好。 这些年,他也成为了百官心中合格的储君。 而且,不是说他的生母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吗?无论从公从私,父皇没理由废他。 皇后见他眼底有淡淡的受伤,在心底嘆息一声,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真认为是云妃?可本宫觉得,云妃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出手。何况,这次对方分明是衝著洛洛来的。” “也可能是用她来引儿臣过去。” 皇后皱眉思索。 难道真是这样? 对方用木家小姐引洛洛前去,然后用洛洛引太子过去? 也不无这个可能。 “好了,你才醒来,需要多休息,这件事本宫会查个水落石出。”沈皇后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待皇后走远,君屹冷声喊道:“凌云。” 凌云从外面进来,拱手行礼:“殿下。” “让楚暉过来。” “是。” 很快,楚暉便进来了。 “殿下,您终於醒了,这定是惠妃娘娘在天之灵在保佑殿下啊!”楚暉满脸关切道。 君屹直截了当地冷声开口:“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係?” 楚暉脸上的笑容一顿,连忙跪在地上直呼冤枉。 “殿下怎么会怀疑臣?臣都是按殿下吩咐办事,臣一心一意为了殿下,怎么可能会害殿下?” “本宫是意外,你想害的是沈洛泱!” “冤枉啊殿下,殿下说过此次不对沈家动手,臣怎敢不听殿下吩咐。何况臣若是要对沈家动手,那也是对沈丞相,怎么会对一个闺阁小姐动手。定是那姜家,想用沈小姐引殿下过去。” 君屹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著楚暉喊冤。 好半晌,君屹才冷声道:“好了,本宫只是隨口一问,起身吧。” 楚暉心底悄悄鬆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殿下,那姜家……” “按照原计划进行。” “是。” “下去吧。” “是,臣告退。” 楚暉出去后,凌云上前低声道:“殿下,您怀疑是楚侍郎要害沈小姐?” “本宫只是觉得,云妃確实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且对方的目標也確实是沈洛泱。” “那殿下还把皇后娘娘的调查方向往姜家引?” “母后若是一直查下去,万一真查出是楚家,也就会怀疑本宫与楚家的关係。” 他內心深处是不想母后知道他和楚家的关係的,他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凌云,派人好好查查楚暉。” 凌云点了点头:“属下也觉得他很可疑,咱们天鹰卫都找不到的人,他可以找到,属下怀疑就是他將人藏起来了。而且殿下两次嘱咐要留下的证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上次那个林晚秋也死了。” “所以本宫怀疑他阳奉阴违、欺上瞒下。” 楚暉一直说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是他生母惠妃,可他觉得父皇对他的態度实在奇怪。 只要一件事生了怀疑,便事事都觉得可疑。 “秘密派人去把林晚秋的家人和张公公的义子都接到京城来。” “是!” 此时帐外传来司瑾的声音:“师兄!师兄!” “下去吧。” 凌云拱手退下,司瑾与陆从文很快进来。 “师兄,你们在里面说什么悄悄话呢?连我跟陆从文都被挡在外面。” “换药。”君屹道。 司瑾上前抓起他的手为他把脉,“嘖嘖,伤得够重啊,只是这也不像是被砸的啊。” 君屹收回手,没理会他。 “师兄,你去英雄救美怎么不喊我一起去啊,让那个段家小子抢了功劳,你知不知道现在木尚书对段家小子多客气。” 君屹哼笑一声,还喊上他?他都差点赶不上。 要是晚一步,他怕是要悔恨终生了。 “木姑娘看上段秉谦了?”君屹突然问道。 沈从文上前道:“这倒是不知道,但穆尚书对段小侯爷很是客气。” 君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倒是好事。” “好什么好!”司瑾白了君屹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若是段家小子跟木小姐在一起,你就少了个对手,哼!你想得美。方才我们过来时,就见那小状元和杨家独苗都探望沈小姐去了,你对手不少,多段家小子一个又如何。” 此言一出,君屹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气他。”陆从文拉开司瑾,隨后又看向君屹,“殿下的伤严重吗?” 君屹无所谓地摆手:“无碍,一点轻伤。” 此时帐外传来沈洛泱的声音:“殿下醒了吗?” “醒了,沈姑娘请。” “咳咳咳……” 陆从文与司瑾回头,就见方才还无事的君屹,此时一脸苍白,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司瑾小声提醒:“师兄,戏过了。” 陆从文扯过司瑾:“殿下好生休息,我们就先告退了。” 第35章 嘴强王者,报恩 “殿下,沈小姐来了。“逐风在门外轻声稟报。 “进来,咳咳……”君屹沙哑的声音传来。 沈洛泱进了幄帐,就见君屹倚在床头,他穿著白色中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星。 薄唇失了血色,微微抿著。长发半束,一些隨意披散在背后,整个人透著几分慵懒的病態美。 一旁案几上摆著一碗已经凉透的药,苦涩的气味在室內瀰漫。 “见过太子殿下。”沈洛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福身行礼。声音清脆,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 君屹缓缓抬眸,见她脸色好看了很多,收回了目光。 “嗯,咳咳咳……” 沈洛泱赶紧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他:“殿下。” 君屹接过水浅饮几口,隨后放在一旁。 “殿下的伤严重吗?是之前雪崩时被砸到了吗?”沈洛泱柔声询问。 “不碍事,咳咳,休养十天半月也就好了。”他並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若他不给自己一掌,就算那些人表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怕是也会议论纷纷。 毕竟他与她在一起待了整整一天。 屋內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君屹垂眸,他们之间果真变了。 若是以往,照她的性子只怕会哭天抹泪,最后他会不耐烦地反过来安抚她。 “殿下,你为何……会来救我?”沈洛泱咬了咬唇,吞吞吐吐地问道。 那么危险,若不是运气好,他们二人此时都凉透了。 他不是很厌烦她吗? 既然厌烦她,为何又要冒著生命危险救她? 她实在看不透他了。 “你不必多想,本宫只是恰巧路过。不管谁遇到危险,本宫都不会坐视不理。”他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感情。 沈洛泱瞬间豁然开朗。 是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不过总归是救了她,她便欠他一个人情。 “殿下好生歇著,臣女便不叨扰殿下,先告辞了。” 现在天色已晚,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传出去总归不好。 沈洛泱福了福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君屹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沈洛泱出来,便见楚清音提著食盒过来。 沈洛泱没打算理她,却被楚清音喊住。 “沈小姐。” 沈洛泱回头,目光清冷地看向她:“何事?” “沈小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关心。” “我真是羡慕沈小姐,殿下为了救你被埋雪山下,段小侯爷、杨小將军以及状元郎为了救你,这一天一夜都不要命地挖掘,沈小姐好福气。” 沈洛泱皱眉,“你也说了,被埋雪山下的不止我,还有殿下,段小侯爷他们也是为了救殿下。你若羡慕这福气,下次换你被埋。” 楚清音正要开口,却被逐风打断:“楚小姐,殿下让你进去。” 楚清音勾唇,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柔情似水,转身进了幄帐。 沈洛泱看了一眼屋內,回过头往回走。 她欠君屹一个人情,他喜欢楚清音,可听说姑母放了话,有姑母在的一日,楚清音一日別想进东宫。 那她就让姑母別再管这对有情人,免得招恨。 梦里她便是挡在这对有情人中间的罪人,最后结局悽惨,姑母还是別参合为好。 也算是还了君屹救她的这份人情。 沈洛泱回到自己幄帐,就见木玲瓏正等著她。 “洛洛,你病还没好,夜里风又大,出去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太子殿下救了我,我该去当面道声谢。” 木玲瓏扶著她上了床,为她盖好被子。 “这次確实多亏了太子殿下,那你回心转意了吗?” 沈洛泱摇了摇头:“他对我无意,我不能恩將仇报。” 木玲瓏鬆了口气,“你这般想就对了,报恩的法子有很多,不是只有以身相许这一条。不过,这次太子能冒著生命危险救你,你確定他真的对你无意?” 她隱约看出太子心里有洛洛,但没想到太子会做到这个地步。 这说明洛洛在太子心里十分重要,但又是什么原因让太子对洛洛表现得如此冷淡? “他说是恰巧路过,不管是谁,他都会出手相救。” “……”木玲瓏一噎,就嘴硬吧,天塌下来,有太子的嘴顶著。 二人正说著话,翠萝在门外轻声稟告:“小姐,段小姐来了。” “进来吧。” 段流月从门外进来,直奔沈洛泱。 “沈洛泱,你怎么样啊?” 沈洛泱笑道:“只是感染了风寒,几碗药下去,好多了。” “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咱们还约定好了赛马呢,你可別食言啊。” “不会的。” 段流月拿出暖玉递给沈洛泱道:“这个你收好。” “我还没……” “给你你就拿著,反正这玩意儿对我没什么用。如果你输了赛马,那你开春再还我。” “这……” “你快点好起来吧,你不知道,我哥这一天一夜是怎么过来的。他眼睁睁地看著你被雪埋了,自责得不得了,还好你被救回来了。” “这怎么怪得了段小侯爷呢,当时事发突然……” 木玲瓏自责道:“这事说到底还是怪我,如果我不进密林深处,那些人也没有可乘之机。” 沈洛泱握住木玲瓏的手:“这更怪不得你了,你也是为我才进密林。而且,那些人是衝著我来的,是我连累了大家。” 段流月挥了挥手:“现在不是该自责的时候,那伙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眉目呢。” “对了。”段流月把自己的手伸到沈洛泱跟前,“你看。” 只见她的双手红肿著,指甲更是磨平了。 “这是?” “挖雪挖的,不少贵女的手都如此。这次你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也不是全无收穫。那些小姐们自觉对不起你,自发地去挖雪,经此一事后,以后那些人不会因为流言就对你怀有偏见了。” 段流月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看著段流月的双手,沈洛泱內心触动。 三个姑娘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沈洛泱也简单梳洗了一番,睡下了。 睡得爭迷迷糊糊,沈洛泱就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了。 第36章 变故陡生,斗法 “翠萝,桃染,外面吵什么?发生了何事?”沈洛泱起身穿好衣裳,就要出去。 桃染与翠萝匆匆赶来,关好了幄帐的门。 “小姐,別出去,外面乱得很。” “怎么了?” “听说姜家长子遇刺身亡了,姜大人也身受重伤。” 沈洛泱一惊,“姜家?” “是啊,今晚姜家父子在密林外巡逻,遇上了刺客。大伙儿都在猜,这刺客是不是跟害小姐和太子的是同一拨人。”桃染道。 翠萝压低声音道:“还有人暗地里猜测,说是……云妃与太子双方相斗,小姐是无故被牵连的。” “现在外面乱得很,巡逻的人增加了不少,正挨著幄帐搜查刺客呢。” 正说著,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沈小姐,皇后娘娘担心小姐,请小姐过去。” 桃染走过去掀开幄帐的门看了一眼,回来低声道:“小姐,是御林军。” 沈洛泱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桃染连忙拿来披风为她披上,主僕三人出了幄帐。 “石统领,姑母和我爹还好吗?” “沈丞相在太子幄帐,同各位大臣正商议著捉拿刺客一事。皇后娘娘一切安好,正等著小姐过去。” “有劳了。”沈洛泱道了声谢,便带著两个丫头朝前走去。 石旬看著沈洛泱的背影,面露意外。 真是稀奇,沈小姐居然会道谢。 沈洛泱回头,见他没跟上来,疑惑道:“怎么了?” “哦,沈小姐请。” 沈洛泱回过头,朝姑母的幄帐走去。 以前她眼中人只分两种,跟君屹相关的人和无关的人。对於无关的人,她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因此,无形中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沈洛泱摇了摇头,难怪眾人都说她目中无人,以前的自己確实有些討厌。 外面巡逻侍卫来来往往,每个幄帐都灯火通明,却不见有人敢出来。 走出一大段距离,便听见一阵哭闹声。 走近了便看见一群人,中间一个老妇人坐在幄帐前哭得肝肠寸断,她的面前还停放著一具被白布遮盖著的尸体。 “我的儿啊!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啊!” “儿啊,你怎么就丟下娘走了啊!让娘怎么活啊……” 石旬低声道:“那是姜老夫人。” 翠萝小声道:“昨日太子和小姐被埋雪山时,她眼底都是盖不住的喜色,还喜欢说风凉话,真是风水轮流转。” 沈洛泱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沈皇后的幄帐周围是重兵把守著,沈洛泱一进去,沈皇后就拉著她担心道:“没事吧?” 沈洛泱摇了摇头。 沈皇后低声道:“接下来的几日,你就住在这里,別被连累了。” 皇后的幄帐十分宽敞,多住一个沈洛泱绰绰有余。 沈洛泱点头:“听姑母的。” 姜家这事,十有八九是君屹做的。 若姜家报復,可能也会从君屹身边之人下手。 她是君屹名义上的表妹,说不定就成了那个倒霉蛋。 沈皇后拉著沈洛泱坐下,低声道:“雪崩一事,说不准还真是姜家做的。” 沈洛泱其实也摸不准是姜家还是楚清音。 楚清音或许会找楚暉帮忙,但楚暉还没有在围场安插自己人的能力,难道真是姜家? “姑母,太子殿下此次是正面跟云妃叫板了?” 沈皇后眼中划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自家侄女居然能看透这一层。 “本宫也不能一辈子护著他,也该让他自己去稳固自己地位了。” 只是她以为太子最多只是会给云妃一个警告,没想到一出手,就让姜家一死一伤,这手段太强硬了。 “姑母,太子的性格你是了解的,不打没把握的仗,他会这样做,说明他在您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成长得十分强大了,都不惧云妃,甚至是……皇上。” “不错,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特別是这两年,皇上龙体有恙,拥护太子的人更多了。他確实有能力与皇上爭上一爭了。” “所以姑母,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事事依附於您的太子了,他决定的事,还是別去管那么多了,比如他喜欢之人……” 君屹与云妃之爭,若云妃胜了,姑母和沈家只会死得更惨更快。 君屹嘛,只要她不再去招惹他,或许梦里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若有別的选择,她倒是希望君屹和二皇子都无缘帝位。 “楚清音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再说那楚清音心眼儿不好,她若进了宫,这后宫就不会太平。” “姑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时候您都是太后了,还管那许多?”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尔虞我诈的日子本宫早就厌倦了。若不是为了东昭,为了太子,为了沈家,本宫早撂挑子了。行宫冬暖夏凉,確实比这嘈杂的皇城舒服。” 沈洛泱看著姑母依旧明媚的脸,眼角却染上了岁月的痕跡。 梦里姑母操劳一生,到最后,君屹却那般对她,费力不討好。 “不过依本宫看,楚清音是痴心妄想了,太子对她似乎有些不同,却不是男女之情。” 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她还是多少了解太子的。 太子能为了洛洛豁出命去,真是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抗拒洛洛吗? 沈洛泱没有说话。 君屹以后的伴侣是谁,她都不去招惹便是了。 只是人人都说君屹对楚清音有些特殊,但又不是男女之情,这就有些奇怪了。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官家千金,他们能有什么交集? 她忽然想到前日楚清音当箭靶之时衝著君屹的方向喊『表哥』,君屹当时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还有以她对君屹的了解,他为何会那般仇视沈家和姑母? 梦里姑母临死时说君屹被晚秋姑姑骗了。 这个『晚秋姑姑』到底是谁?为何姑母会谈之色变? 这一个又一个的谜题让她头痛。 但为了梦境不会变成现实,她还得弄清楚才行。 “算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才四更天,去睡吧,明日只怕还有得闹腾的。”皇后捏了捏沈洛泱的脸,柔声道。 第37章 乐极生悲,较量 云妃正筹备著第二日去护国寺为太子祈福,这自然是做给百官看的。 结果还未动身,就有消息传了回来。 “娘娘,听说太子与沈家小姐都被救回来了。” 云妃不敢置信,“被埋了快一天了,都没死?” “没有,只是听说受了重伤。” 云妃脸上的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头皱了起来。 “还真是命大,皇上得知这一消息时,是什么反应?” “皇上的反应很是奇怪,似乎不是很关心。” “本宫进宫晚,实在看不明白皇上对太子到底是何种心思?不是都说太子生母惠妃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子,皇上极其宠爱惠妃,甚至差点立惠妃为后吗?那为何皇上对太子並没有想像中那般疼爱?” 以前立君屹为太子,那是皇上只有这一个儿子,没有选择。 她才生了宸儿,皇上就动了易储的心思,这说明皇上並不喜欢太子。 “这次算太子命大,咱们先按兵不动。明日让咱们的人继续在朝上宣扬太子功勋。自古帝王都不满功高震主之人,哪怕是自己儿子,何况近来皇上缠绵病榻,最是听不得有人覬覦他的位置。” “娘娘英明,天色晚了,娘娘睡吧。” …… 天边泛白,寒气袭人,宫娥步履轻盈地穿梭其间,沉寂一夜的宫廷渐渐热闹起来。 宫门打开,一骑停在宫门前,那人翻身下马,步履匆忙地快速穿过宫道。 他径直到了养心殿。 “皇上,姜大人父子围场遇刺,姜大人身受重伤,姜大公子遇刺身亡!” 云妃睡得正熟,就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 “秋兰,外面在吵什么?本宫昨夜歇得晚,这会儿正乏得厉害。” 宫嬤嬤疾步进来,面露悲戚跪倒在云妃床前。 “娘娘,围场传来消息,说是姜大人身受重伤,大公子遇刺身亡!” “什什么!你说什么!”云妃脸上霎时煞白,猛地从床上下来,不敢置信地上前抓住嬤嬤的手臂质问。 宫嬤嬤低著头,声音哽咽:“娘娘,消息刚刚传来……” 云妃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 秋兰连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娘娘您別急,保重身子要紧!”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云妃的声音沙哑,带著无尽的悲痛与愤怒,“是谁!是谁敢在围场行刺朝廷重臣!” 不等旁人回答,她咬牙切齿、目眥欲裂道:“是太子!” 宫嬤嬤立即捂住她的嘴:“娘娘,没有证据的事,不可宣之於口。” 云妃甩开她的手,泪流满面,“是他!肯定是他!他定是得知皇上要废他,他想给本宫一个下马威!君屹,你好狠啊!” “娘娘,越是这时候您越要镇定!您还有皇上和二殿下啊!” 云妃擦乾眼泪,喃喃点头道:“对!对!本宫要去找皇上!本宫要去找皇上!” “替本宫梳洗!” 宫女手脚麻利地伺候云妃梳洗。 “不必梳髻,不用口脂。” 云妃一身素装,长发披散在身后,未配釵环,素著一张脸。 她双眸微红,身姿如弱柳扶风,让人一见生怜。 “將宸儿抱来!” “殿下睡得正熟……” 云妃一记冷眼过去,婢女连忙低头:“是。” 云妃抱著二皇子到了养心殿门口,狠了狠心朝二皇子身上拧了一把,还在睡梦中的孩子顿时哇哇大哭。 “谁在外面?”皇帝揉了揉眉心,冷声问。 內侍低声回道:“回万岁,是云妃娘娘和二殿下。” “让他们进来吧。”皇帝嘆了口气。 內侍躬身退了出来,又恭敬地把云妃母子迎了进去。 云妃扑通跪在龙榻前,哭道:“皇上,求皇上救救臣妾和宸儿吧!给宸儿一块偏远封地,让我们娘俩离开吧皇上。” “胡闹!” “去封地虽然艰难,但好在能活命啊皇上,若是留在宫里,只怕会死得不明不白。臣妾怕啊,臣妾真的怕了,臣妾不敢奢求什么,只求护宸儿周全。” 云妃並没有大哭大闹,她也没有直指太子,哭得委屈又隱忍。把一个害怕到了极点、没有任何野心、只想护儿子周全的柔弱母亲表现的淋漓尽致。 二皇子也哭得委屈又伤心。 看著这对母子,很难不心软。 何况云妃怀里的是皇帝的老来子。 皇帝顿时软下口气道:“你是已经得知围场发生的事了吧?你放心,这件事朕会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太子所为,朕不但会废了他,还会给姜家一个交代。” 他还在找废太子的理由,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听出皇帝的话外之音,云妃心底一喜。 用大哥一条命,换一个太子之位,还是很值得的。 “皇上,这件事若真是太子所为,那太子也太胆大妄为了,完全不把皇上您放在眼里。臣妾害怕,臣妾和宸儿能依靠的就只有皇上您了。” “怕什么!这东陵的皇帝还是朕!” 云妃仰起脸,满脸钦佩:“臣妾是被嚇糊涂了,这东陵自然是皇上说了算。” “起来吧,看吧宸儿嚇的。” 云妃起身,低头哄著怀中儿子:“宸儿乖,不哭哦,你父皇最喜欢宸儿了。” 云妃把孩子哄得不哭了才放在皇帝身边。 方才让他哭,是为了引起皇帝的怜悯。 可哭久了,就会惹人厌烦。 皇帝垂眸看著襁褓中的孩子,脸色柔了几分。 …… 君屹端起药一饮而尽,隨后放下碗,冷声问:“消息怕是传回皇宫了吧?” 凌云道:“算算时辰,皇上和云妃必然知晓了,皇上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让殿下坐实这个罪名。” 君屹唇角露出一抹嘲讽:“本宫敢做,就不怕他查。” 在得知他真动了易储的心思那一刻,他与他之间那点可怜的父子之情就几乎荡然无存了。 “殿下放心,是姜家自己与江湖门派结怨,招来杀身之祸。动手的是那些江湖门派,跟咱们可没关係,最多不过一个防护不力之罪。” “其他人都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其他人都以为是姜家差点害死殿下,殿下这是在报復。都说殿下英勇果断,是成大事之人。” 君屹勾唇。 覬覦不属於自己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云妃,查吧,这件事还没完,越查越有惊喜。 凌云欲言又止:“殿下,属下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君屹看向他。 “殿下若要报仇,確实对沈家动手是最简单的。殿下说怕皇上闹心,可对姜家……殿下是不忍还是……” 对姜家毫不手软,对沈家犹豫不决,这真是怕皇上在最后的时光闹心? 君屹沉默了良久,才道:“事有轻重缓急,本宫若不动手,皇位就拱手让人了,沈家至少不会抢本宫的东西,反而还会帮本宫。” 凌风怀疑地看著君屹。 真是这样吗? 第38章 连夜赶来,回程 沈洛泱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缓缓睁开了眼。 看著头顶华丽的帐子,微愣了一瞬。 隨即想起这是姑母的幄帐,沈洛泱低声喊道:“桃染。” 两个婢女闻声进来。 “小姐,您醒了?奴婢伺候您梳洗。” “外面是谁?我怎么听见有男子的声音?” “是表少爷,表少爷得知小姐遇险,连夜从云雾山赶来了南山。这会儿正在外间与皇后娘娘说话呢。” 沈洛泱一惊,“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怎么不喊醒我?” “皇后娘娘说小姐还生著病,昨夜又受了惊,让您多睡会儿,表少爷也是这般说的。” “那也不能让表哥久等,你们该喊醒我的。” 沈洛泱快速收拾妥帖,带著两个丫头到了外间。 “姑母,表哥。” 聊得正开心的二人齐齐回头。 “洛洛醒了?来姑母这里。”沈皇后笑著招手。 沈洛泱上前,沈皇后拉著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 “温家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学识渊博,与他说著话,都忘了时辰了。” “皇后娘娘谬讚了。”温执玉温和道。 在沈洛泱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这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沈洛泱看著依旧纤尘不染的表哥,柔声问:“表哥,书院不是快要岁考了吗?你应该很忙才是。” “是很忙,但已经忙完了。” “云雾山到南山,得赶一天的路吧?”沈皇后问。 “是,草民是昨日下午出发的。” 看著哪怕赶了一夜的路依旧纤尘不染的后生,沈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难怪哥哥多次在她跟前提起温家这位公子,今日一见,確实是难得的人物。 家世、相貌、学识、人品都没得挑,最重要的是重视洛洛。 沈皇后起身道:“你们表兄妹敘敘旧,本宫还有要事处理。” 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她这个皇后不露面也不合適。 温执玉与沈洛泱齐齐起身恭送皇后出去。 “表哥……” “表妹……” 二人又齐齐出声。 温执玉走近沈洛泱,声音里带著郑重:“除了染上了风寒,可还有哪里伤著了?” “没有,幸亏太子殿下及时出现,我才侥倖捡回一条命。” “这次確实是多亏太子了。” 温执玉顿了一下,才道:“太子与云妃正式撕破脸了,表妹还是不要和太子走太近,免得被殃及池鱼。” “我知道的,这马上就是年节了,年节后我就去参加书院考核,如果通过了,自然就会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好,我在书院等著你。” “表哥赶了一夜的路,想必是累了,我让人带表哥下去休息吧。” 温执玉柔声道:“看见你安好,我就放心了。外面天寒地冻,你还病著,该多休息,我先去拜见姑父。” 沈洛泱点头:“那表哥慢走。” …… 因为太子与姜家接连出事,皇上接连两道旨意让眾人儘快起身回京。 听见这消息的君屹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司瑾不满了。 “师兄,皇上难道不知你伤得有多重?催得这般急。” 君屹声音平淡道:“去收拾收拾,明日起程回宫。” “可您的伤……”陆从文担忧道。 太医可是叮嘱这伤要养个十天半月,这才两日不到,就要动身,万一路上伤势加重就麻烦了。 父亲说得没错,皇上对太子的关心都浮於表面。 “本宫不骑马,坐马车无碍。” “可您回去就要面临一场狂风暴雨,吃得消吗?” 君屹勾唇:“这场风雨是本宫搅起的,本宫还怕这风雨不够大。” “既然殿下都打定主意了,劝也没用。” 翌日一早,眾人整装待发。 木玲瓏依旧上了沈洛泱的马车,方便路上解闷儿。 木玲瓏掀开车帘子,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一黑一白两道相对而立的欣长身影。 她激动地拉过沈洛泱:“洛洛,你快看。” 沈洛泱抬眸看去,就见君屹与温执玉站在一处在说著什么。 君屹身著一鸦色狐裘,衣袂在风中轻轻舞动,墨色长髮高高束起,剑眉星目,每一处都尽显高贵自信,仿佛世间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温执玉则是一袭白色银丝暗纹披风加身,衬得他身姿挺拔优雅,眉目疏淡,唇角带著淡淡笑意,清雅矜贵。 木玲瓏轻声感嘆:“雅,实在是雅!这温家公子站在太子身边,都丝毫不逊色。洛洛你真是好福气,这样俊美的表哥,你居然有两个。” 沈洛泱放下帘子,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你不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副皮囊罢了。” 木玲瓏放下车帘,做到沈洛泱身边好奇地打量著她。 “洛洛,我发现你现在的思想境界是越来越高了。你这样可不行啊,万一哪天就看破红尘出家了怎么办?” “不会,我心里还是有执念的。” “嘿嘿,我也有,我就是贪钱又好色的俗人一个……” 这边君屹与温执玉二人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旁边人都觉得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温执玉超君屹拱手一拜:“这次多亏了太子殿下救了表妹,执玉在此谢过殿下。” “本宫救沈洛泱与你无关,她也是本宫的表妹。” 温执玉温和的勾唇正要开口,沈淮安大步过来朝君屹行了一礼。 他看向温执玉:“快要出发了,执玉与我一车吧,路上还能下下棋说说话。” “是。” 二人朝君屹拱手行了一礼便朝马车走去。 君屹看著二人的背影,抿了抿唇。 司瑾与陆从文笑闹著过来,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了一眼结伴而去的沈淮安二人,顿时明白过来。 “这位温家公子倒是很关心沈洛泱啊,怕是一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连夜赶来了南山。昨日见到,那一身雪白,哪里像赶了一夜路的人,嘖嘖,装货。” “师兄,你若想要人陪,我跟陆从文可以陪你同乘……哎?师兄,你等等我啊……” 第39章 当殿问罪,寒心 一行人回到相府已是傍晚。 沈洛泱躺在自己柔软的绣床上,舒服得直嘆息。 “还是家里好啊。” “小姐,浴汤已备好,请小姐沐浴。” 沈洛泱舒舒服服地泡了浴汤,换了身宽鬆舒適的衣裳,躺在床上梦周公去了。 而此时的皇宫里,大殿上正剑拔弩张。 皇帝高坐龙椅,面色阴沉,目光如刀,扫视著群臣。 旁边的云妃正无声抹泪,时不时从帕子缝隙剜君屹一眼,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太子,你可知罪!”皇帝冷声质问,打破了这死寂 “儿臣不知。” “你不知?你敢说姜家的事不是你做的?”皇帝大怒,一双鹰眸锐利地盯著君屹。 “太子殿下,不知我姜家哪里惹你不快了,你要下此狠手!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云妃娘娘这话从何说起啊?本宫也很同情姜家父子的遭遇,相信父皇也派人去查了,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与本宫有关吗?” “放肆!你个、咳咳……”皇帝发怒,突然那咳嗽不止。 云妃和內侍连忙帮他倒茶顺气。 “皇上,保重龙体!” 君屹在下方站得笔直,脸色冷淡,仿佛一切他都漠不关心。 云妃的目光往下一扫,立即有不少大臣站出来说话。 “皇上,姜大人如今瘫痪在床,姜大公子死得冤枉,姜家世代忠臣良將,不该有如此下场啊皇上。” “皇上,太子为了一己私慾,残害忠良,如此品行,难以堪当大任!” “请皇上重惩太子!” “请皇上下旨废除太子!” “请皇上……” 沈淮安看了一眼君屹,他知道自己这便宜外甥肯定有后手,但此时见他站在中间孤立无援,倒是有几分淒凉。 “皇上!”沈淮安站了出来,“此事还没查明,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太子殿下被埋在雪山下一天一夜,若是不要证据就定罪,那臣是不是也可以说殿下被埋雪山,是姜家所为?” 皇帝看著沈淮安,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君屹侧眸看了一眼为他说话的沈淮安,很快收回目光,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沈淮安看了一眼君屹,心底冷哼。 想到这小子原来那般对自己女儿,他就不想管他的。 但若是不管,真让云妃得逞,以姜家和沈家的恩怨,姜家得势后,沈家就要倒霉了。 他是没得选。 何况这小子身上的伤,是为了救自己女儿留下的,他就帮他说几句。 有大臣立即跳出来反驳:“丞相,雪崩是天灾,姜家遇刺是人祸,这如何能相提並论?” “天灾?那分明是有人视线埋了炸药!” “那也不能说是姜家啊,你们有证据吗?” “那说是殿下派人去刺杀的姜家人,那你们有证据吗?” 双方在朝堂吵得不可开交。 君屹看了一眼,帮云妃说话的大臣多了几个,且这几个都是父皇心腹。 看来,父皇这是真的想让他坐实罪名。 “好了!这是朝堂,不是闹市!”皇帝拍桌。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皇帝看向君屹:“现在认罪,朕可以从轻发落。” “儿臣没做过的事,如何认罪?” “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皇帝环视一周,“张翼、周权!” “臣在!”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上前拱手。 “朕给你们七日,彻查姜家遇刺一案!” “臣遵旨!” 大理寺与刑部联合查的案,那必定是惊天大案。 堂上官员互递眼神,看来皇上这次是真的想要废除太子。 君屹一掀衣袍下摆,跪地道:“父皇,既然你心底已经认定是儿臣所为,那儿臣解释再多也无济於事。儿臣自愿在查案期间暂停一切职务,不出东宫半步,以证清白。”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散朝后,眾人陆续出了大殿。 君屹正打算回东宫,就被几个大臣喊住。 “殿下留步。” “殿下,臣知道您委屈,可也不用做到这般地步啊。” 君屹朝各位大臣行了一礼:“多谢各位为本宫说话,只是父皇在心底已经厌弃了本宫,本宫……” 君屹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眾人只觉得有些心酸。 “结果还没出来,皇上就给殿下定了罪。” “这两年皇上身子不好,都是殿下在管理朝政,皇上为何执意要扶二皇子……” “云妃得圣心啊。” “殿下身上还带著伤,太医说了要臥床修养十天半月,可想而知伤得有多重。可他在殿上站了近一个时辰,也没听见皇上问一句,哎……” 在眾臣眼中,君屹这一刻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了,而云妃则是蛊惑圣心的妖妃了。 只是大伙儿只敢在背地里感嘆,不敢宣之於口。 回到东宫,管事匆匆过来问:“殿下,您猎到的猎物该如何处置?” “那两张狐皮以母后的名义送去相府,其他的你看这办。” “是。” 君屹带著凌云、逐风进了书房。 凌云不解道:“殿下,您没必要把职权都交出去。” “不交出去,怎么让云妃得意,怎么让百官觉得本宫可怜呢?” 云妃越得意,水落石出那一日就摔得越惨。 “再说,本宫这伤不是假的,確实需要好生静养几日。父皇防著本宫,送来东宫的摺子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劳累还不討好。” 逐风点头:“殿下说得对,那些奏摺没用又累人,这几年殿下批摺子眼睛都快熬坏了,就该让皇上自己去受这份罪,他才能想起咱们殿下的好。” 君屹指尖点著桌沿,父皇这几年確实清閒,做的事也让他寒心。 出事有他这个太子去处理,大权却不肯放一点,身子再差也得撑著去早朝,这些,都是在防著他。 当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吗? “凌云,让你找的人有眉目了吗?” “殿下,林晚秋二人的家人每隔一两年就换地方,不过有些眉目了。” “儘快把人带来京城,本宫想弄清楚楚暉到底在瞒著本宫什么。” “是。” 凤仪宫內,沈淮安饮了口茶,“今日朝上很是热闹。” “意料之中。”皇后笑道。 “云妃都在,娘娘您却不露面。” “本宫去了太子这戏就没法做下去了,何况有哥哥看著,本宫去不去都无妨。” 沈淮安笑道:“太子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好啊,现在不少大臣都偏向太子殿下了。” “这小子下手狠,心思深,本宫也很吃惊。”沈皇后悠閒地捏了一块点心,“洛洛说得没错,这放开手,確实轻鬆不少。” “洛洛?”沈淮安惊讶道。 “是啊,本宫觉得,太子和洛洛这两个孩子像是一下都长大了,本宫还真不习惯。” 沈淮安赞同地点了点头:“太子那边都布置好了,咱们只管看戏吧。” 第40章 多行不义,真相 岁末书院事多,温执玉翌日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洛泱在府里疯狂啃书。 而君屹则在东宫足不出户,悠閒度日。 百官照常上朝上职,似乎一切都恢復了平静,不过眾人也知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寧静罢了。 离七日之期越来越近,大理寺与刑部人才辈出,查案也进行得很顺利。 只是,越查,越让人心惊。 早朝时,皇帝看向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 “离朕给的期限只剩下两日,案件有进展了吗?” “回皇上,確实查到了不少线索,只是此案牵连甚广,臣……” 皇帝一拍桌:“朕说过,一定要將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不管对方是谁,如何手眼通天,朕都不会放过他!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给朕查!” “是!” 看大理寺卿二人的表现,眾人都纷纷猜测莫不是背后之人真是太子? 散朝后,皇帝到了御书房,看著堆积如山的摺子,顿时揉了揉眉心。 他无奈坐下,开始批摺子,时不时捂著唇咳嗽。 “皇上,喝口茶歇歇吧,身子要紧。”內侍呈上茶劝道。 皇帝放下摺子,浅浅用了几口茶水。 “你也觉得朕无情吧?”皇帝感嘆道。 內侍低声回:“奴婢不敢。” “太子从小到大確实是一个合格的储君,若不是……他如今是越来越像她了!”皇帝眼里流露出恨意,那个『她』字咬得极重。 “她想要朕的江山,她儿子也想要,朕偏不如她的意!咳咳咳……” 兴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皇帝说完便咳嗽不止,猛然咳了几声,打开帕子,只见上面血跡点点。 內侍嚇得脸色一白:“皇上,奴婢这就去宣太医……” “不用了。朕时日不多,易储一事得儘快了……” 云妃听闻早朝发生的事,眉眼发狠。 “本宫就知晓这背后之人是太子,现在皇上下令彻查,太子也被停职禁足,这东昭还是皇上说了算!” “这是自然,太子再厉害,也大不过皇上,只要皇上心疼娘娘和二殿下,这东昭定是二殿下的。” 东宫书房內 “殿下,进展一切顺利。” 君屹勾唇一笑,“很好,让他们查,好好查,就怕云妃到时候哭著求我別查了。” 凌云低声道:“还有……御书房的小丫头说,皇上今日吐血了。皇上每日散朝后,要批两个时辰的摺子,照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一年。” “这些年有我做这些事,他倒是舒坦。不过才接手几日便撑不住了,真是没用。”君屹风轻云淡地勾了勾唇,不予理会。 …… 离七日之期还有一日,案件的真相已经摆在了御案上。 皇帝打开看完,一掌拍在桌案上,胸口上下起伏。 恰巧云妃提著食盒进来,看了一眼摺子,连忙上前问:“皇上,臣妾听闻杀害臣妾兄长的幕后真凶查到了,到底是何人?” 皇帝把摺子扔给她:“你自己看!” 云妃拿起摺子,连忙打开。 没一会儿便脸色苍白地摇头:“不!不可能!” “不可能?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姜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云妃跪地,仰著脸哭道:“皇上,这定是有人污衊我父兄,何况我父兄已经伤的伤,死的死,求皇上看在臣妾和宸儿的份上,饶了姜家这一次!” 半晌,皇上才缓缓开口:“只此一次,管好你的族人,若是再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谢皇上!谢皇上!” 云妃起身,不甘地问道:“皇上,围场守卫森严,江湖中人很难混进去,这表面上看,是江湖中人寻仇,背后会不会是太子……” 皇帝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觉得以太子的能力,就算背后是他,他会留著把柄让你抓?这上面的累累罪行,闹大了,你们姜家討不到好处。朕看在宸儿的面子上,给你点时间,处理好这些。” 云妃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宫里,气得砸了好几个瓶。 “娘娘!娘娘消消气,到底发生了何事?” “该死的,怎么可能是什么江湖门派!一定是君屹一定是他!” 宫嬤嬤挥退了宫女,走近云妃,“娘娘,什么江湖门派?难道刑部和大理寺查出来背后之人跟江湖门派有关?” “那帮废物,查出杀我大哥的是几个江湖门派,说是我爹跟大哥还有姜家族亲欺压百姓、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林林总总罗列了数十桩罪证,那些江湖门派是为民除害。” “这次咱们非但动不了君屹,皇上还令我约束好自己族亲,真是气煞我也!难道我爹就白伤了,大哥就白死了吗!” 宫嬤嬤皱眉,“娘娘,你在宫里不知晓,可每次老夫人进宫,不是求您给某个姜家人谋个职位,便是某个姜家人生了事端,要姜家出面摆平,闹到娘娘这里来的就有好些个,別说暗地里的……” 云妃冷眼看著嬤嬤:“你这话是何意?你的意思是我大哥死得不冤?” “奴婢不敢!”宫嬤嬤立刻跪地,“奴婢只是提醒娘娘,若是太子抓住这次机会,再对付姜家,姜家如今可经不得任何风雨了。” “这不用你说,本宫已经求了皇上,皇上答应压下这事,你派人去给母亲传话,让她把事情料理乾净,別给本宫净找麻烦。” “是。” 云妃瞥了一眼:“起来吧。” “谢娘娘。” “本宫记得,君屹的师父是桐丘司家的家主,这江湖是司家说了算。本宫绝不相信这里面没有君屹的手笔,君屹真是好手段,”云妃眼神微眯,“江湖门派,哼!” 等这件事过了,她要把这些个江湖门派全部剷除! 叫他们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 太子东宫 凌云匆匆进了书房,拱手道:“殿下,皇上果然下达密令,要大理寺和刑部三缄其口。” 君屹嗤笑一声,“本宫这个父皇,倒是真为云妃母子著想。可惜啊,他要按下此事,本宫偏要天下皆知,不然本宫这几日的气岂不白受了?” “明日早朝,安排人当殿弹劾姜家,本宫要姜家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 “是!” 一旁的司瑾笑道:“云妃自己求著皇上彻查,现在好了,这一查,便查出是姜家不当人,引来了江湖豪侠为民除害,” 陆从文也笑道:“殿下这一招高明,这世家大族,哪一个都经不起细查,就算本家低调,旁支总会捅娄子。特別是云妃这样生下皇子的宠妃,姜家早就得意忘形了。” 君屹看向司瑾:“那些人你安排好了吗?” “放心,这几位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轻功、易容是他们的拿手绝活。除非我父亲相邀,別人连他们真容都没见过。” “那便好。” “师兄,明日早朝我可以扮作你的侍卫一同去早朝吗?我想去看戏。” 君屹斜了他一眼:“侍卫不能进殿,太监倒是可以。” 司瑾能屈能伸:“太监也行啊。” “你就別去添乱了,你这齣来都快半年了,本宫都收到师母好几封信了,催你回去成亲。” 司瑾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成亲,成了亲就得围著夫人孩子转,哪有现在这般瀟洒。” “可师母说,你再不回去,她就亲自来京城抓你。” “啊?你骗我的吧?” 君屹挑了挑眉。 第41章 罄竹难书,彻查 大殿內,金碧辉煌的穹顶下,群臣肃立,鸦雀无声。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压抑的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偶尔有轻微的衣袍摩擦声,或是几声压抑的咳嗽,却更显得殿內寂静的可怕。 今日便是七日之期,可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却称病不朝,这很明显是皇上授意的。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大內总管王有全拂尘一甩,拖长了声音喊道。 此时君屹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怎么就要退朝了?今日不是该当殿三堂会审的吗?” 君屹进了大殿,恭敬地朝上首皇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你怎么来了?” “七日之期已到,儿臣领罪来了。”君屹环顾一周,面露惊讶,“哟,不巧了,大理寺卿和周尚书都没来?” “这件事已经查明,与你无关,你无罪,退下吧。” “既然不是儿臣,那背后之人是谁?何人如此大胆?敢对朝廷重臣下杀手?” 皇帝冷声道:“此事还在调查中,既然与你无关,你就別管了。” 此时一位大臣站了出来:“皇上,臣有事起奏。” “前两日,有一姑娘,名李慧娘。她拦下臣的轿子,当街告状。说有人强抢於她,还打死了李慧娘的父兄,欺辱了她的母亲和亲妹,烧了李家房屋。李家么妹侥倖逃过一劫,告到衙门,却无人敢查办,反而將此女么妹关入牢中,折磨致死,李慧娘装疯卖傻逃出魔窟,才知家中惨境。” 此言一出,百官面面相覷。 “谁呀,天子脚下也敢如此猖狂?” “无法无天了。” 皇帝也皱起了眉头,心里明白这人是谁,那摺子上只有强抢民女四个字,但没想到姜家人会如此猖狂。 他都打算按下此事了,看来太子这是想跟他唱反调。 “此时该交由衙门管,这是朝堂。” “父皇此言差矣,父皇是国君,百姓是您的子民,百姓之事无小事。何况方才李大人也说了,苦主是先告到衙门,衙门怕得罪权贵,不敢替苦主申冤便罢了,反而帮著禽兽欺压苦主。” “是啊皇上,臣也惊讶於何人敢如此猖狂,便派人暗地里去查了一查,这一查更不得了了,这家人犯的事真是不少,都被各地官府压下来了。” 这位大人打开摺子,扬声道:“天齐一百三十三年,三月,姜家二房长子姜楠月湖踏春,强抢民女,当著民女未婚夫將之侮辱,后將民女未婚夫推入湖中淹死。” “同年6月,姜楠当街买下一对卖身葬父的童男童女,月末这一对兄妹的尸首便出现在荒山。” “天齐一百三十四年,姜家大夫人娘家弟弟为抢占明月山庄,雇凶杀害明月山庄上下共三十八口人。这案子上记载,事后赔偿明月山庄共一百万两银子,可明月山庄鸡犬不留,这银子是赔给谁的?” “同年,姜家老夫人的妹夫……” 那厚厚的一本皱摺上,全是姜家人犯下的累累罪行。 李大人扬声宣读,眾臣脸上的表情都由最开始的惊讶变得震惊。 虽然在场眾人都不敢保证自己宗亲就全是乾净的,但也没猖狂到这个地步。 朝中不少正直老臣大怒。 “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 “犯下这么多事,最多也只是赔钱,居然没有一个姜家人蹲大牢,实在是目无法纪!” “这还是人吗?姜家就是魔窟吧!” 李大人的声音未歇,念得口乾舌燥。 他合上奏摺,高声道:“皇上,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云妃一派的人站出来道:“今日咱们討论的事是关於姜家被刺杀一案,李大人你说这些可以容后再议。” “皇上,这些案子正是姜家父子被刺杀的原因。姜家人犯下累累罪行,可姜家仗势压人,这些案子都不了了之,惹得天怒人怨,民间苦姜家久矣,所以颁发了悬赏令。这次刺杀姜家的,便是江湖中人打著为民除害的旗號对姜家出手了。” 眾臣满脸惊讶。 “原来如此。” 有人小声议论:“这么听来,那姜家父子不冤啊。” 有人站出来道:“皇上,就算如此,这次江湖人士刺杀朝廷官员一事必须严惩,此风不可助长。” “对,朝廷和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他们隨意杀害朝廷重臣,说不定日后那些江湖人士的大刀就落在场各位头上了。” 在场不少大臣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能见光的勾当,此言一出,顿时纷纷进言要严惩凶手。 “杨昊,全力搜查参与此次事件的江湖人士,严惩不贷!” “是!”杨將军站出来领命。 有大臣又站出来道:“皇上,刺客自然是要严惩,但姜家犯下的累累罪行,也该严查,不然若是各位大人以后有样学样,这天下岂不乱套?” “臣附议!” “臣附议。” 君屹看著上首黑著脸的皇帝,唇角带著似有若无的笑。 不是要查吗?那就好好查,希望云妃承受得住。 皇帝心中无奈,暗恨群臣逼迫,更恨姜家猖狂。 “查!著刑部彻查!” “父皇英明!” “皇上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散朝后,大臣陆陆续续出了大殿。 杨家父子低声说著话。 “爹,让我去查姜家我很乐意,让我去抓那些江湖义士,我不愿,他们做得对。”杨灼满脸不乐意道。 杨昊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小点儿声,你以为你爹我愿意?可皇命难违。那江湖人士有那么好抓,咱们尽力便是。” 杨灼双眸一亮,瞬间开心起来:“孩儿明白了!” 第42章 灵丹妙药,博弈 “砰!”云妃手中的茶杯落地开。 “什么!你说什么!”云妃刷地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宫女。 “皇上、皇上下旨,彻查歷年来姜家犯下的案子……”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皇上答应本宫压下此事的!” “今日早朝,有人当庭將案子捅了出来,眾大臣请求皇上严查……” 云妃踉蹌坐回椅子上,“是太子,肯定是太子!” 宫嬤嬤满面忧愁:“娘娘您快想想办法啊,这样查下去,姜家定会元气大伤啊!” 她如此担心,那是因为她侄儿犯错也是姜家出面压下去了,若这样查,她侄儿也跑不了。 “本宫低估君屹了,平日里看著不声不响,下手却毫不手软,当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云妃冷眼想想宫嬤嬤:“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废物!不但帮不到本宫,尽给本宫惹事!” 宫嬤嬤立即跪地,不敢作声。 “有这么多双眼睛盯著,皇上就是有心忙,那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帮,这次我们姜家怕是栽了。” “娘娘就这般认命了?” “本宫又不是神仙,本宫能如何?本宫一再告诫他们收敛些,可他们一个个听了吗?” 此时宫女匆匆进来稟告:“娘娘,姜夫人和姜二夫人来了。” “她们来得倒是快,但是找本宫也没用,让她们回去吧。” “是。”宫女转身正要出去。 “等等,还是让她们进来吧。” 想到家中大哥没了,父亲也瘫痪在床,靠母亲一个人苦苦支撑著,若是这时候她再不见,母亲怕是撑不住了。 很快姜老夫人与姜家二房的老夫人进来了,一进来就跪在云妃跟前哭诉。 “云妃娘娘,您可得救救你二叔和堂兄啊!” 云妃顿觉头痛,“你快起来说话。” “娘娘不答应,臣妇就不起,娘娘,现在大伯和娘娘兄长都出事了,若是我们二房再没了,娘娘以后连个出力的娘家人都没了啊!” “本宫何尝不想救,可他们犯的那些事,可是杀头大罪。你们自己说,本宫给你们料理了多少事,怎就不知收敛呢!” “你二叔和堂兄已经知错了,经此一事,保证今后不会再犯了。” 云妃坐在椅子上,揉著眉心。 自从进宫,她就顺风顺水,特別是生下宸儿后,皇上更是有意將他立为太子。 也是她太大意,没约束好族人。 “你们先起来,容本宫想想。” 姜老夫人与二夫人对视一眼,起身坐在一旁椅子上。 云妃突然问道:“娘,上次爹说的那位道长,可答应了?” 姜老夫人点头:“答应了,道长说事成之后,他要国师之位。” “只要他有真本事,国师之位不是问题。” “娘娘打算如何做?” 云妃双眸微眯:“人都是怕死的,特別是那些位高权重之人就更是惜命了。皇上缠绵病榻,太医断言只有一年时日了,若是咱们能让皇上好起来,你说……” “就是不知那道长的药是不是真有如此奇效。”姜二夫人道。 “当然有奇效,这是我家老爷亲眼所见的!” 云妃点了点头,“本宫曾重金求了一颗,找人试过,確实对久病之人有奇效。” “那就好,那咱们姜家有救了啊!” 云妃冷声道:“这次的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姜家不出点血,怕是过不去了。本家可以保住,那些旁支远亲怕是保不住的。” 二夫人面露喜色:“那些人死了就死了,本就跟咱们姜家没多大干系,就是他们將咱们姜家的名声败坏乾净的!” 云妃冷眼看向她:“堂兄做的那些事,他若不是本宫堂兄,早死十次八次了!” 二夫人满脸赔笑:“娘娘说的是,他能有娘娘这个妹子,是他的福气。” 云妃冷哼:“本宫再救他最后一次,回去告诉他,把该处理的人和事处理乾净,再被人挖出什么,本宫可不管了。” “是是是,二婶儿今后定好好看著他。” 云妃看向姜老夫人,半月前,母亲还光彩照人,如今两鬢斑白,形同寻常老妇。 云妃心中钝痛。 “母亲……” 姜老夫人的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云儿啊,咱们家这是怎么了?” “在围场时,前一日我和你父亲还高兴太子遇难,咱们小殿下要问鼎九五了。不过一日,你父兄……母亲现在能依靠额,只有你了,你可一定要为你父兄报仇啊!你大哥最是疼你这个妹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著你和小殿下,可他死得好惨吶!” 云妃心中一痛,“母亲放心,这个仇,本宫一定会报!” 姜二夫人抹著眼泪:“这仇確实要报,只是当务之急是过了眼前的难关,跨过这道坎儿,咱们姜家拧成一股绳,再为我那大侄子报仇也容易一些不是?” 云妃没理会姜二夫人,她知道她有私心,不过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母亲,你回去就让道长送几粒药丸过来,要快。” “哎,好,娘回去就去找道长求药。” 姜老夫人回府后,不到半日就派人送来了五颗药丸。 看著透著香的药丸,云妃勾了勾唇。 “娘娘,这药闻一闻都让人神清气爽。” 云妃盖上盒子,“那是,替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见皇上。” “是。” …… 东宫书房 “殿下,姜家人回去不久派人给云妃送了什么东西来,然后云妃去见了皇上,没多久,养心殿就宣了三个太医前去。云妃出来的时候,脸上是带著笑的。” 君屹指尖敲著桌沿,“太医?看来姜家是寻到了什么治病良药,这药对父皇的病有奇效,看在这药的面子上,父皇怕是要保下姜家了。” “可闹这般大,不彻查,不足以平民愤吶!”逐风道。 “推几个旁支的倒霉鬼替死,这事也就过去了。” 逐风咬牙:“可恨!” 君屹勾唇,“想要保下姜家,那就看谁下手快了。凌云,你去……” 第43章 事情败露,闹剧 沈淮安下朝回府,问管家道:“小姐呢?” “小姐在老爷的书房呢。” “又在书房?”沈淮安调转脚步朝书房走去。 “是啊,小姐近来很是上进呢。”管家满脸欣慰。 到了书房,果然见书案前沈洛泱执笔正在写什么。 听见声音,沈洛泱抬头。 “爹爹,你回来了?” “怎么整日都在书房?別累著眼睛了。” “书院考核在即,我怕过不了。” 沈淮安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他最开始以为女儿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能坚持这么久。 “你小书房的书都看完了?” 沈洛泱点头,“所以才来爹的书房。” 沈淮安上前拿过女儿才写的文章,越看越惊讶。 “这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爹觉得如何?” “你这是准备去考状元?”沈淮安大喜,“你这若参加春闈,或许都能榜上有名,进书院是没问题了。” “真的?” 沈淮安脸上的笑意不断:“谁说我沈淮安的女儿是草包,这次就叫那些人好好看看,我沈淮安的女儿是如何凭自己进百川的!” 沈洛泱起身將爹爹拉过来按进椅子里,为他捶著肩,“我进了百川,是不是就是爹的骄傲?” 沈淮安拍了拍女儿的小手:“你一直都是爹的骄傲,难怪你姑母说你长大懂事了不少,爹很欣慰。” “爹,我记得今日是七日之期,刺杀姜家父子的人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说是江湖义士为民除害。这姜家真不是个东西,姜庆那老傢伙在朝堂不顾江山社稷都要跟为父对著干,没想到这姜家其他人比他更不是人。姜家有此一劫,是活该!” “江湖义士?”沈洛泱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君屹这一招高啊,江湖如此之大,朝廷里面都是君屹的人,想抓这些人可不容易。 这一彻查,姜家人做过的那些事岂不要被翻个底儿朝天? “眼看年节了,姜家又闹出这些事,真是一日都不得閒。”话是这样说,但沈淮安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击政敌,痛快! “对了,我跟你表哥说好了,今年他在我们府上过年。你若真想进百川,趁此机会他还能指点你,等十五过后,你与你表哥一同去百川,我也放心。” “真的?表哥不回晋阳陪舅舅舅母吗?” “你舅舅舅母游山玩水去了,他回晋阳也是一人,还不如留在京城。”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 果然自这一日后,沈淮安就忙得整日不见人影。 京城的酒楼书舍里的说书人,说书內容都变成了跟姜家相关的,当然都是用的化名。 官府也忙著审理案子,將姜家的陈年旧案都翻了出来。 那些以前被姜家欺负的苦主纷纷重新上衙门状告姜家。 墙倒眾人推,每日都有跟姜家沾亲带故的人进大牢。 官场中人更是对姜家避之不及,姜家也人人自危。 姜家一片愁云惨雾,每日都有被抓的旁支远房亲戚上门求救。 “表姨,你救救我的儿子啊,他才十八岁,这进了大牢,就毁了啊!”一个中年妇人抱著姜二夫人的腿哭得肝肠寸断。 “你求我也没用啊,我能有什么法子。” “表姨,那日游湖我儿子是跟你儿子一起去的,事情也是你儿子先挑起的,人也是你儿子推下湖的。怎么出事了我儿子被抓了,你儿子却没事啊?” “你可別胡说八道,我楠儿自来乖巧懂事,他才不会做这种事。识趣的你就闭嘴,我还能想法子让你儿子在牢里好过些!”姜二夫人恶狠狠地威胁道。 “没天理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姜二夫人撇嘴,跟著姜家享福的时候,她怎么不说没天理,现在出事了,自然要她儿子来当替死鬼了。 “管家,把这帮人赶出去!” 管家带著家丁上前,將哭闹的人拖了出去。 这样的闹剧每日都在上演,姜二夫人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以前她作为云妃的二婶,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巴结討好的对象,现在她连门都不敢出了。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吊儿郎当地走进来,坐到姜二夫人身边的椅子上,大爷似的抖著腿。 “娘,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门啊,闷死了!”府里的丫头难看又无趣,他想出去找找新鲜。 姜二夫人郑重地看著他:“楠儿啊,这段时间千万別出门,你以前做的那些荒唐事,还有没有漏的?一定要全告诉你爹。” 姜楠不耐烦地摆手:“没了没了。” 突然他的眼睛黏在了姜二夫人的婢女身上:“哎?这位妹妹是新来的吧?” 姜二夫人气得抓起旁边的果子就砸了过去:“再这样没正形,小心我关你个一年半载的。” 就在此时,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进来,“不好了夫人,出、出事了!沈丞相带人在咱们城南庄子上挖出了十多具尸体!” 姜楠脸色大变,刷地起身:“什么!” 姜二夫人也瞬间看向姜楠:“你不是说没有什么瞒著我和你爹了吗?!” 姜楠瞬间跪地抱著姜二夫人的腿:“娘,娘你救救我,除了这个,真没有其他了。” 姜二夫人被他摇晃得差点摔倒,她头晕眼,胸闷气短。 “你、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那是十多条人命啊,你这胆子怎么这么大啊!你怎么闯了这么大的祸啊!” 姜家二老爷从门外进来,大喊著:“让那畜生给我滚出来!” 一见姜楠,姜二老爷拿著棍棒就往他身上招呼。 “你个小畜生,老子前几日问你还有没有没处理乾净的,你是怎么说的!现在好了,被沈淮安抓住这么大的把柄。” “爹!哎哟!爹,別打了!儿子错了儿子错了!” “老爷,老爷,你再打下去,就打死了!您快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沈淮安跟我们姜家本来就是死对头,现在抓到这个把柄,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爹,爹,我错了。” “现在知错,晚了!沈淮安不但有铁证,还有人证!” 姜二夫人又急又气,可是自己就这一个儿子,突然她疑惑道:“城南庄子?我城南庄子早卖了,哪里来的城南庄子?” 前两年儿子在那里养了一群鶯鶯燕燕不肯成亲,她一气之下连人带院都卖出去了。 姜楠心虚道:“其实买下庄子的人是二弟,他把庄子当做生辰礼送还给我了。” 姜二夫人差点气绝,“你个傻子!把西苑那个贱婢生的带过来!!” 第44章 又生毒计,迷雾 很快一个身形消瘦、长相还算英俊的年轻男子进来了,他拱手行礼道:“父亲,母亲,大哥。” “姜斐,你说,城南这件事是不是你算计你大哥的!”姜二夫人恶狠狠地看著他。 姜斐淡笑道:“母亲这话,恕儿子听不懂。” “你少装!我早说你就是条毒蛇,只有楠儿这傻孩子把你当弟弟,我明明把庄子卖了,你为何要背地买回来!你分明就是想让楠儿继续荒唐下去,你才有可乘之机!” “母亲冤枉儿子了,我是看大哥整日闷闷不乐,才投其所好送了他一个生辰礼而已。” “那为何就这么巧,偏偏就出了这么多人命,还留下了活口,偏偏就被沈淮安发现!” 姜二姥爷也怀疑地看著自己这个常年忽视的庶子。 “母亲真的误会我了……” 姜二夫人打断了他的话:“事到如今,你说再多本夫人一个字也不信,你说你是真心对你大哥,那好,你去为你大哥把这件事扛下,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姜楠双眼一亮,“对!二弟,你就帮我去认下这桩事,我还跟以前一样去帮你走动说情,很快你就可以出来了!” 姜斐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我的傻大哥,这次可跟以往不同,那可是十几条人命。 而且,这一天,他等了十多年了! “大哥,我也想为你顶罪,可那地契上是你的名字,那证人指认的也是你,弟弟真是……有心无力啊。” “看看!看看!獠牙终於藏不住了吧!”姜家二夫人大喊。 此时管家匆匆进来:“老爷、夫人!官府来拿人了!” 话音才落,一队官兵就闯了进来。 “谁是姜楠!” 姜楠立刻缩在了姜二夫人身后,“娘,救我救我!” “带走!”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妹妹是云妃娘娘!你们敢抓我!” 姜二老爷和姜二夫人连忙上前阻拦。 “楠儿!楠儿!” “放肆!谁敢在姜家放肆!还不快放开我儿!” “走!”为首的士兵大手一挥,锁著姜楠就往外走。 姜二夫人追了过去,“楠儿,儿啊……” “娘,娘!救我!快去让妹妹救我!” 姜斐冷眼旁观著这一幕,嘴角带著笑意。 “爹。”他出声喊住了姜二老爷。 姜二老爷回头,疑惑地看著他。 “爹,咱们还是去找大伯母吧。” 姜二老爷点头:“对对对,让大嫂进宫去求求云妃娘娘。” “儿子跟你一起去。” …… 姜老夫人听说姜楠被抓了,手一抖。 “云儿不是说能保下咱们本家吗?” “本来是可以保下的,可沈淮安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城南庄子上的事,亲自带人去挖了,铁证如山,楠儿可怎么办啊!” “大嫂,你进宫求求娘娘,咱们家,可就这一个嫡子了。” 姜斐闻言紧了紧拳头,隨后一副担心的模样道:“其实,皇上是答应保下我们本家的,如果沈丞相肯放手……” “沈淮安跟咱们姜家本就是死敌,怎么可能会放手!” 姜斐勾唇:“政敌不是死敌,除开在朝上有些爭执外,沈家和我们姜家也没什么来往。我们姜家自然那是为了云妃娘娘和二殿下,而沈丞相是为了太子。” “太子非皇后亲生,我听说最近沈小姐跟太子也生了嫌隙。如果沈小姐能够嫁入姜家,沈淮安怕是不会再站在太子那边了。” 姜二老爷已经,將目光落在了姜斐身上,没看出来,这个儿子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 “如果让沈丞相继续查下去,咱们姜家怕是要全军覆没。” “沈小姐嫁入姜家,如此一来,太子断了左膀右臂,咱们姜家可得到一大助力。” 江老夫人闻言,居然觉得这件事可行。 “可是嫁入姜家?这怕是很难。” 姜斐勾唇:“不难,马上就是年节宫宴,若生米煮成熟饭,她不嫁也得嫁。” “可楠儿已经入狱了,他也参加不了宫宴啊……” 姜斐的脸色沉了下来。 果然吶,一有好事,他们想到的只有姜楠那个废物,他做什么多,可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的! “爹,你可不止大哥一个儿子。” “你是说你,可你是庶出,沈丞相怕是难以点头……” “是嫡出还是庶出,不过是父亲一句话的事。” 姜老夫人点头:“我觉得斐儿的话有道理,他若娶了沈淮安的女儿,太子就少了一大助力,咱们贏面更大了。到时候咱们沈姜成为一家人,就算皇后成为圣母皇太后,那也不过是名头好听,有实权的还是我的云儿。” 姜二老爷点头:“或者事成后,隨意找个名头,將沈家……”姜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若沈淮安的女儿到了我们姜家,不是说沈淮安宠女无度吗?到时候沈淮安不过是为我们姜家驱使的一条狗。” “好,我这就进宫去与云儿上商量!” …… 沈淮安才到家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爹,你生病了?”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说我,今日老打喷嚏。” 沈洛泱为他盛了碗汤:“快喝点热汤,別真染上风寒了。” 沈淮安看著如此贴心的女儿,笑著喝了小半碗汤。 “爹,听说姜家的城南庄子出了件大案?” “丧心病狂啊!现场那真是惨绝人寰,仵作说,其中大多还是十来岁的小姑娘。” “禽兽!爹,你千万別放过那个畜生!” “这是自然,就算上头施压,我也不会放过他!这样的畜生不死,我还有脸当这个丞相吗!” 沈洛泱一惊:“上头施压?皇上?” 沈淮安摸了摸女儿的头髮:“没什么,吃饭就不说这些了。” 沈洛泱垂眸,如此轰动的案子,皇上还想保下姜楠,他对云妃当真是宠爱了。 也或许是想为二殿下留些助力。 皇上对太子和二殿下的態度实在让人费解,就像跟太子有仇似的。 可君屹对皇帝还是很恭敬孝顺的,那皇上是对谁的意见这般大,还能影响到君屹? 姑母? 沈洛泱摇了摇头。 不对,姑母和皇上关係虽然没多好,但皇上对姑母说不上厌恶。 那是……惠妃? 可是不是都说皇上以前最宠爱惠妃吗?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最奇怪的地方,都说以前皇上最宠爱的是惠妃,但惠妃去后,惠妃却成了禁忌,谁也不敢提。 记得以前她在姑母宫里玩,无意间听见有宫人进来稟告,说新入宫的才人穿著与惠妃相似的衣裳,在御园跳著与惠妃相似的舞,本想获圣宠,没想到被皇帝下令凌迟了。 凌迟,那是对罪大恶极之人的极刑。 姑母听闻沉默良久,才嘆息说传言误人。 传言误人,也就是皇上宠爱惠妃是假的? “想什么呢?快吃饭。” 沈洛泱突然抬眸问道:“爹,您知道晚秋姑姑是谁吗?” 第45章 皇宫夜宴,危机 沈淮安没在意,隨口问道:“哪个晚秋姑姑?” “以前宫里那个林晚秋啊。” 梦里君屹问姑母还记不记得晚秋姑姑,姑母说君屹被那个林晚秋骗了。 沈淮安筷子一顿,肉丸子掉入汤中,溅起一朵小水。 他猛然抬头:“这个人你听谁说的?” 沈洛泱皱眉,爹爹这反应跟姑母上次一模一样。 “爹,这个人到底是谁?您和姑母怎么都这般吃惊?” 沈淮安放下筷子,正色道:“洛洛啊,以后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 “为什么?” “別问这么多,知道太多,会引火烧身的,记住爹的话。”沈淮安说完拿起筷子重新夹起肉丸子。 沈洛泱皱眉,她不去查,那火也会烧身啊,还会烧灭整个沈家。 既然爹爹不愿说,她就自己查。 在宫里她还是有点人脉的,不管这些人是不是为了巴结她,有钱能使推磨,多使些银子,总会查到蛛丝马跡的。 林晚秋,多半是惠妃活著的时候,在宫里当差的,既然都被人称作『姑姑』了,定是有些地位,问几个以前宫里的老人,应该…… “快吃,饭菜都凉了。” “哦。” 用完晚饭,父女二人坐在窗前下棋。 “你真下这里?那我下这里,贏了,哈哈哈。” 沈洛泱定睛一看,顿时不干了:“错了错了,我方才看漏了,爹快把棋子收回去,我重下。” 沈洛泱重新下了一颗,沈淮安勾唇一笑,“那我走这里,还是贏了。” “重来重来。” 沈洛泱收了整整三颗棋子。 “洛洛,你悔棋就算了,连悔三步,这就说不过去了。” “爹,您是连皇上太傅都称讚的围棋高手,让我几颗子怎么了?” “好好好,让你几子也无妨。”沈淮安宠溺一笑。 没一会儿,沈洛泱依旧惨败收场。 “不下了,没意思。”沈洛泱起身,“我回房休息了。” “洛洛。”沈洛泱走到门边,被沈淮安喊住。 沈洛泱回头。 “这几日就待在府中,外面姜家的事闹得不太平,爹怕姜家狗急跳墙。” 沈洛泱乖巧地点了点头:“爹放心吧,我正忙著读书呢。” 沈淮安点头:“半月后便是年节宫宴,我让绣坊的人上门来为你裁几身衣裳,你就不用出去了。” “嗯。” 回到自己院子,两个丫头伺候她梳洗了一番。 沈洛泱將腰牌交给了翠萝:“明日去宫里找宫里老人帮我打听个人,注意,千万小心……” 过后的十来日,沈洛泱真就没出门。 年节宫宴是每年年节前半月举行的,君臣同乐后,便是一年结尾,朝廷和衙门里只留下几人轮差,其他人等元宵后才上职。 房间里,两个丫头围著沈洛泱忙活了大半个时辰。 “这件紫綃翠纹裙实在太衬小姐了,比以前那些素净的打扮好看。” 沈洛泱看著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以前她的衣裳不是白色就是浅色,寡淡无味,姑母不止一次说过她穿得还没她艷丽。 可君屹喜欢这些简单的顏色,她就甚少穿那些太过华丽耀眼的衣裳。 “走吧,別让爹爹等久了。” 沈洛泱带著丫头出了院子,到了前厅。 沈淮安见了女儿,眼中是止不住的骄傲。 “这才像个姑娘家的打扮,好看!” 父女俩上了马车,马儿打了个响嚏,喷出一阵白雾,噠噠地朝前走去。 “看见马车外那个丫头了吗?那是爹给你安排的丫头,叫半月,她会功夫,今晚由她负责你的安全。” 沈洛泱点了点头,那丫头她方才上车时就注意到了,比寻常丫头都要高,也不像那些丫头那般单薄,原来是习武之人。 她想到被埋在雪山下的阿大阿二,今晚她定不会再让自己和玲瓏离开眾人视线。 到了皇宫,离晚宴还早。 沈淮安要去前朝,他再次叮嘱了一番,直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紫苏前来,才放心离开。 沈洛泱跟著紫苏、带著半月先到了凤仪宫。 “今日洛洛真好看,把这满宫的儿都比下去了。哎呀,跟你母亲长得真是像,你娘可是咱们东昭第一美人,你如今比你娘当年毫不逊色。”沈皇后拉著沈洛泱的手,左看右看,满脸的笑意。 “今晚啊,你可得跟著姑母,不许淘气。” 沈洛泱顺势挽住沈皇后的手臂,將脑袋靠她肩上:“好,保证不给姑母添麻烦。” “这些日子,你爹抓了姜家不少人,可这云妃反而沉寂了,本宫总觉得她憋著坏,你爹和太子本宫不担心,就是你这个丫头。” “今晚姑母走哪里,洛洛就去哪里。” 明若端了茶点过来:“沈小姐,这是娘娘吩咐御厨做的,吃些垫垫肚子。” 皇宫就不是吃东西的地方,不少人都会暗地先垫垫肚子。 沈洛泱拿了块点心:“谢谢明若姑姑。” 在凤仪宫陪皇后说著话,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宫女进来道:“娘娘,宫宴快开始了。” 皇后起身:“走吧。” …… 夜幕低垂,皇宫內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琉璃灯盏高悬,烛光摇曳,映照出满堂的珠光宝气。 丝竹之声悠扬婉转,乐师们轻抚琴弦,吹奏笙簫,乐声如流水般流淌在殿內,与殿外的夜风交织,仿佛天地间都为之沉醉。 殿中,身著华服的夫人小姐们笑语盈盈,宫女们身著锦绣长裙,步履轻盈。 烛光照不到的角落,姜斐正襟危坐,垂著头,听著周围的冷言冷语。 “那就是姜家二房的庶子吧?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怎么一个庶子也能参加宫宴了?” “你还不知道吧,他已经被记在姜二夫人名下了,是嫡子了。” “这姜家蛇鼠一窝,就这个庶子还算乾净。” “若不是姜二夫人打压,这庶子怕也不乾净。” “姜家败落,对他这个庶子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今后的姜家,都是这个庶子的。” “听说他娘是青楼……” 姜斐衣袖里的拳头紧了紧,嘴角却自始至终都掛著淡淡笑意。 总有一日,他会让这些看不起他的人都爬在地上求他! “皇后娘娘到!” 第46章 逢场作戏,康復 眾人赶紧起身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洛泱扶著皇后进了大殿,皇后在上首站定。 “免礼。” “谢皇后娘娘!” 眾人抬头看去,都被皇后下手边的美貌女子吸引了目光。 女子身著一袭紫色翠纹裙,朵朵海棠开满裙踞,柔美中又显端庄。青丝似瀑隨意垂落腰间,发间点缀颗颗饱满珍珠,一只步摇斜插,流苏纤纤,更添了几分俏皮灵气。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如一株空谷幽兰,让人忘却身在何处。 姜斐看著忘了动作。 想到將要发生的一些,心中一团火热。 “各位都入座吧。”皇后落座,沈皇后指了指手边女子席位最前方,看向沈洛泱道:“洛洛,你就坐在那里。” 沈洛泱微微欠身,莲步轻移坐在了皇后不远处,正是君屹的对面。 君屹看向她,甚少见她这样打扮,就如昔日的骨朵悄然绽放,引来不少人的垂涎。 他视线扫过一周,手指紧了紧。 席间有不少人低声议论。 “太久没参加宫宴,没想到这沈家小姐这般好看。” “我也是,才岁考完从百川书院回来,这还是以前那个不学无术的无脑千金吗?” “你消息太闭塞了,沈小姐的骑射可比楚侍郎千金还厉害,那哪里是不学无术。” “沈小姐的母亲可是咱们东陵第一美女,也是晋阳第一才女,咱们丞相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他们二人的女儿能是草包吗?” “近睹分明似儼然,远观自在若飞仙……” 女子席位这边自然也有人谈论沈洛泱,与以往不同,只听见不少人夸讚沈洛泱美貌,更是提起了沈洛泱的骑射,楚清音闻言看了君屹,见君屹的目光也落在了沈洛泱身上,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眾人落座没一会儿,通传声又响起。 “皇上驾到!云妃娘娘到!” 眾人再次起身行礼。 “参见皇上,参见云妃娘娘。” 皇上携云妃走在最前方,二人身后跟著文武百官。 二人走到最上方站定,皇帝大手一抬:“眾卿免礼。” “谢皇上!” “今日年节佳宴,各位不必多礼,坐吧。”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眾人落座后,沈洛泱悄悄抬头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这位皇帝姑父都病了几年了,每次见都一脸病態,这次却见他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 姑母与云妃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侧,各有千秋。 以往皇上都是一碗水端平,这次云妃都快坐在他怀里去了,也不见他呵斥。 沈洛泱看了自己姑母一眼,担心姑母难受。 发现姑母脸上始终带著淡淡笑意,混不在乎的模样。 沈洛泱暗笑自己杞人忧天,姑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姑母常说情爱是过眼云烟,权势才靠得住。 果然这皇后不是普通人能当的。 正当沈洛泱胡思乱想之际,皇帝端著酒杯站起身扬声道:“各位爱卿,年节將至,朕在此祝愿各位从今诸事愿,胜如旧。来,咱们君臣共饮此杯!” 眾人端著酒杯起身遥遥一敬,仰头共饮。 “好!眾卿莫拘束,开怀便好。” 眾人落座,歌舞又起,宫娥们手捧珍饈美味,穿梭於席间。 时而有人起身给皇上皇后敬酒,一来二去,皇帝几杯酒便下了肚。 皇后担忧劝道:“皇上,少喝些,仔细身子。” 云妃娇声道:“皇后娘娘別担心,皇上身子已经大好,今日皇上高兴,自然要尽兴,臣妾宫里已经备了解酒汤。” “还是云妃想得周到,皇后啊,朕都多少年没碰酒了,如今身体好了,连太医都说可以適量饮酒,你就別扫兴了。” 云妃笑著又为皇帝添了杯酒。 沈皇后见状,也不再劝说。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她身为皇后,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在他。 皇后看向自己右下方,见沈洛泱吃得两颊鼓鼓,沈皇后眉眼里的冷漠被笑意替代。 皇帝一杯接一杯,似乎在向群臣展示自己已经康復。 君屹垂眸看向自己的酒杯,勾唇一笑。 他就不相信真有什么神丹妙药能让久病之人在短短时间內就恢復如初,那不过是在透支罢了。 君屹站起身看向上首:“父皇,儿臣敬您一杯,愿父皇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嗯。”皇帝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父子二人仰头喝下了这杯酒。 君屹也不在乎他的態度,喝完酒自顾自地坐下。 皇帝放下酒杯,只觉得五臟六腑开始灼烧起来。 算了算,今晚已经喝了十来杯,太医说的適量,今晚怕是已经过量了。 “小全子。” 王有全立即悄然无声递给皇帝一粒药丸,皇帝服下不久,灼烧感减退,脸色好转。 “皇上。”云妃担忧地轻喊一声。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爱妃这药,真是仙丹。道长可答应进宫了?” “皇上,道长是方外之人,要想请动他……” “你告诉他,只要他能进宫,高官厚禄隨他挑。” “臣妾会把皇上的诚意转告道长的。” 见上首皇帝与云妃耳语,大臣们议论纷纷。 “皇上这是康復了。” “看皇上对云妃娘娘的態度,看来姜家的事没连累到云妃。” “毕竟为皇上生下了二皇子……” 沈淮安看著上首皇帝对自己妹妹的冷落,有些不悦。 杨昊带著儿子前来给他敬酒,他一把把杨灼拉到沈淮安跟前:“叫人吶。” 杨灼举起酒杯激动道:“沈沈伯父,晚辈敬您一杯。” 沈淮安哪能不知这父子俩的心思,笑著与杨灼喝了一个。 “沈兄,我杨昊是个粗人,不比你们文人的锦绣心肠,我有话就直说了。我儿子很喜欢你家丫头,我也知道你的顾虑……” 沈淮安摆手:“杨兄,我没……” “没事没事,这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我理解。但是沈兄你放心,如今四海昇平,与我东昭世代不睦的北陵,自打昭和公主和亲后,两国就签了休战书。退一万步,就算有朝一日要开战,还有我这把老骨头,我也有私心,想为我杨家留条血脉,我没打算让我这么子上前线了。” 杨灼皱眉:“爹,儿子投军,那就是想像爹和哥哥们一样保家卫国的,若沈伯父因为这个而……那说明儿子与沈小姐没缘分。” 沈淮安第一次听到年轻人如此质朴又直白的话语,顿时羞愧。 他之前的那份私心在杨家父子面前,確实是见不得光。 他看向杨灼,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杨灼面色一喜,就听沈淮安道:“我家跟別家不同,小女格外有主见,她的婚姻大事,都看她的心意。” “早听说你爱女如命,这我自然知道。”杨昊拍了拍儿子的背,“听明白了吗?你要获得沈小姐的青睞,你沈伯父不会反对的。” 沈淮安顿觉这杨家父子狡猾,感情是看出来他那点小心思,这是来堵他的嘴的。 杨灼双眼晶亮,重重点了点头。 第47章 大锅乱燉,开锣 段秉谦正与好友喝著酒,衣袖就被人扯了扯。 段秉谦回头,就听段流月小声道:“大哥,你也去敬沈丞相一杯啊,你还不快点下手,嫂子都被人抢走了。” 段秉谦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尽胡说八道。”说完起身端著酒杯朝沈淮安走去。 段流月撇了撇嘴,她还不懂自己大哥那点小心思吗? 她都听手下说了,在南山时,他是豁出命要去救沈洛泱的。若不是手下反应快,他也被一起埋在雪山下了。 段流月看向沈洛泱,顿时嘴角微抽。 其他小姐跟前的珍饈几乎没怎么动,沈洛泱跟前的每样都少了一大半了。 不过她这样不矫揉造作,倒意外地对她胃口。 她以前觉得自己大哥那样的人物,该配个像楚清音那样才华出眾的姑娘,现在嘛…… 罢了,才华是其次,品行才是最重要的。 跟沈洛泱这样没心眼的人相处起来不累,再说她自己也没什么心眼儿。 只是沈洛泱这般单纯,她大哥却浑身都是心眼儿,这以后不得被吃得死死的啊? 她是帮大哥,还是帮嫂子呢? 段流月摇了摇头,想远了想远了。 她看向自己大哥,却发现沈丞相身边围了好几个青年才俊,个个都是一脸討好,连那个说几句话就要脸红的卫嵐都在。 段流月看向沈洛泱,沈洛泱以前不是名声不好吗?怎么这么多人惦记? 沈洛泱放下筷子,优雅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这几样菜一尝就是师父的手艺。 她一看周围,发现桌上的那些菜都没动。 暴殄天物啊,这可是宫里顶尖御厨做的,一个个的都不吃。 她一抬眸,就见段流月一脸复杂地看著她。 她又转头看向姑母,姑母温和宠溺地对她一笑。 沈洛泱回了个可爱的笑,正要收回目光,就见云妃也直勾勾地看著她,沈洛泱顿时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她转回头看向对面,就见君屹看著她爹的方向,脸色不是很好看。 沈洛泱收回目光,这宴会上的人真是奇怪,歌舞不看,美食不吃,一个个的大眼瞪小眼。 此时半月装作帮他倒水,在她耳边快速低语:“小姐,您东南方那个小宫女一直在观察著您,小姐要留意意。” 沈洛泱没有立刻抬头,她端起酒杯,借著衣袖挡著快速地看了一眼。 那个宫女端著一壶水,远离人群,时不时打量她一眼,確实有些怪异。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宫女动了,正是朝著沈洛泱的方向走来。 半月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沈洛泱一些。 沈洛泱侧头道:“咱们看看她想做什么。” “她定是想弄湿小姐的衣裳,把小姐引出大殿去。” “你待会儿跟明若姑姑说一声,隨后在暗处跟著我。” “小姐,这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去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 “……是。” 二人抬起头,沈洛泱用余光注意著那宫女。 果然那宫女停在了沈洛泱一步之遥,等沈洛泱杯子空了,立刻上前为她添茶。 毫无意外地,沈洛泱的裙子被茶水染湿了一片,那宫女面色惶恐连连告罪。 “沈小姐恕罪!沈小姐恕罪!奴婢领小姐去换一身衣裳吧。” 沈洛泱与半月对视一眼,沈洛泱笑道:“好呀。” 沈洛泱隨著宫女出了大殿,云妃此时恰巧正与沈皇后说著话。 在沈洛泱起身时,时刻关注著她的沈皇后就暗地朝明若挥了挥手,明若赶紧跟了出去。 那宫女带著沈洛泱到了偏殿门外:“沈小姐,您先进去,奴婢去取衣裳来。” 沈洛泱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听见宫女离开的脚步声,沈洛泱连忙打开房门出来,大大地呼出几口气。 “憋死我了。” 她时常进宫陪姑母,耳闻目染了不少东西,她还没进门就猜到屋里肯定有什么,所以她屏住呼吸才推门而入的。 “小姐,您没事吧?”半月等宫女走远才过来。 沈洛泱抓住她胳膊將她拖到一边的树丛后。 “这里平时都有人把守,如今定是被人支开了,那宫女肯定是去请幕后之人了,咱们在这守株待兔。明若姑姑呢?” “奴婢出来的时候,明若姑姑也出了大殿,应该马上就要带人过来了。” “嘘!” 二人静静地等著,很快便听见脚步声响起。 就见那宫女领著两位男子过来了,看样子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小廝。 “姜公子快进去吧,奴婢一刻钟后便喊人过来。” 沈洛泱与半月对视一眼,姜家人? “半月……” “砰砰砰……” 沈洛泱正要让半月上,就见那主僕二人包括小宫女都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沈洛泱和半月都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算计她的清白,而是要诬陷她杀人? 正当沈洛泱主內跑路时,一个好听低沉的声音响起:“还不出来?” 沈洛泱再次一惊,君屹怎么来了? 沈洛泱慢吞吞地从树后绕出来走到君屹身边:“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是明若姑姑让您来的?” 君屹斜了她一眼,没回答。 沈洛泱撇嘴,知不知道斜眼看人很没礼貌,小心以后成斜眼儿。 “你打算怎么做?”君屹问。 沈洛泱抬头,眼神清澈:“要不?都弄到床上去?” 君屹身后的凌云嘴角一抽,用最天真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还得是沈小姐。 君屹看了凌云一眼,凌云抽出剑。 “刷刷刷……”布片翻飞。 沈洛泱正看得满脸兴奋,就被一只大掌遮住了双眼。 一阵窸窸窣窣后,凌云稟告道:“姜家公子和那宫女都送进去了。” 沈洛泱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廝道:“这个怎么不一起送进去?” 凌云一惊,看向君屹。 这和宫女,还能说酒后乱性。 要是加个小廝,这姜家公子就彻底毁了。 君屹看了一眼:“没听沈小姐说的吗?” 凌云再次抽出剑,这一次沈洛泱很自觉的自己背过身去。 半月上前帮忙收拾好布片,力求不留下一丝破绽。 凌云出来关好了房门,尷尬道:“屋里燃了相思子,属下已经解了他们的穴道……” 话音还未落,屋里边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 君屹冷声道:“走吧。” 第48章 捉姦在地,精彩 皇帝撑著脑袋,似乎有些醉酒。 云妃笑著看向沈皇后:“皇后娘娘,明若这般急冲冲的,是干什么去了?现在还不曾回来?” 沈皇后眉头一皱,明若和洛洛都还未回来,莫不是著了別人的道儿了? 才想著,就见太子进来,君屹朝沈皇后点了点头,皇后的一颗心落回原位。 皇后看向云妃笑道:“本宫还真是佩服你,家中生了如此大的变故,你还有心思关心旁的。” 云妃笑容少了几分,在心底冷嗤一声。 笑吧,有你哭的时候。 你怕还指望明若去救人吧?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尖叫,皇上皱眉仰起头看去:“何事喧譁?” 有宫女急匆匆进来:“皇皇上,偏殿、偏殿有人在……行苟且之事……” 皇帝一掌拍在桌上:“放肆!” 云妃也皱著眉道:“什么人敢在宫里如此大胆?” 皇后脸色沉了下来,瞬间看向君屹。 君屹嘴角自始至终掛著一抹淡笑,皇后舒了口气。 不是洛洛就好,可她依旧心中暗恨。 这云妃想设计的人是洛洛,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摇摇晃晃起身:“朕要看看何人如此大的狗胆!” 云妃起身扶著他,回过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一起去看看吧?” 皇后勾唇:“好啊。” 沈淮安在宫女进来时就在寻找自己女儿,找了一圈没发现女儿身影,顿时慌了。 此时凌云走到他身边低语了几句,他顿时安定下来,跟在皇帝身后一起去看戏。 不少人也跟著出去,夫人们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谁啊?” “不管是谁,这人的名声都坏了。” 跟在人群后的楚清音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来了来了。 她今日本想著早些进宫,好去东宫。结果东宫不让她进,她只好在御园转转,没想到偷听到云妃与贴身宫女的对话。 沈洛泱,今日过后,你再也不能与我相爭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偏殿,还未进门,就听见了女子娇柔婉转的声音传来。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狗胆包天。” “这怎么听著有些不对啊。” 有男子的低吼和女子的哀求,还有……男子的哭声…… 云妃注意一听也觉得奇怪,难道是姜斐还找了个男人一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沈洛泱就不能进姜家的门了。 这下就与沈家彻底结成死仇了! 但现在有道长在,皇上就彻底掌握在她手中,与沈家成不成死仇也无碍。 本来姜斐娶沈洛泱她就不太赞成,不过是二哥二嫂劝说,她想著多个势力也好,才半推半就答应了。 事已至此,能彻底把皇后的脸踩在地上,她也是开心的。 “把里面的姦夫淫夫给朕抓出来!” 门被一脚踹开。 “啊!”不少夫人小姐尖叫著背过身去,可还是被门口的那副画面污了眼。 谁也没想到那狗男女居然没在床上,而是在门前的地上。 果然不止两人,而是两男一女…… 发出似哭似笑声音的男子是…… “姜公子?” 云妃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姜斐怎么是……底下的那个…… 宫人手忙脚乱地找衣裳,却发现屋內连快布都没有,只好招来被褥给三人遮住。 三人如梦方醒,使劲儿地往杯子里面缩,不肯露面。 “混帐!这三人是何人!”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向云妃:“皇上,好像是云妃娘娘娘家侄子和他的小廝。” 云妃白了脸,看著皇后的目光发狠。 好啊,要丟脸那就一起丟! 云妃指著披头散髮旁人还来不及看清脸就躲进被褥的女子下令:“给我把她扒了!” 云妃身后的宫人立即上前抓住女子的被子,女子拼命哭著抓住被子。 女子抬起头,哭求道:“云妃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呀!那不是负责御园洒扫的宫女玉柳吗?怎么……” 云妃嘴唇哆嗦:“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皇后似笑非笑道:“那云妃以为是谁?” 人群中,楚清音听见云妃让人扒了那女子,从手指缝偷看著,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在看清女子的容貌时,也如云妃一般,只是她只敢在心底大喊。 『怎么是个宫女!怎么不是沈洛泱?沈洛泱呢?』 皇帝看向云妃,眼中满是不耐烦:“你看看你们姜家!这是皇宫!” 云妃连忙跪地求饶:“皇上恕罪,姜斐不是故意的,他定是醉酒了。” 皇后勾唇。 现在云妃也不敢说是被人害的,若是查下去,怕是会查到自己头上。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在药的份上,皇上对云妃的包容史无前例,他只是甩袖离去,留下一句:“你自己收拾!” 云妃缓缓起身,看著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三人冷声道:“来人,將这个宫女和小廝拖出去乱棍打死!”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 求饶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姜斐裹著被子跪在地上,羞愤得恨不得钻入地缝。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他今日是要被人捉姦在床,却不是和一个男人! 完了,全完了! 他不甘心,他筹谋了十几年,姜楠好不容易倒了,他的好日子终於要来了! 他该是要迎娶丞相千金如美眷,他该是掌控姜家全族! 怎么会这样! 云妃咬牙:“把这个废物给本宫拖出去杖责三十,然后丟回姜家!” 现在姜家大房的儿子没了,姜家二房弟子姜楠还在牢里,判的是死刑。若是救不出来,姜家就真的只有姜斐这一个男丁了。 纵然姜斐废了,云妃也不得不保下他。 姜斐抬眼,狠狠地看向云妃。 都怪她!都怪她! 这都是她安排的,她若仔细一些,他怎么会被人算计! 他被人拖下去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哎?怎么都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沈淮安拉过女儿,见她毫髮无损,笑著道:“没什么,走,这里脏。” 姜斐双手握拳,拿著那被眾星捧月护著的天之骄女。 沈洛泱!你敢算计我! 见姜斐直勾勾地看著沈洛泱的背影,君屹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这样骯脏人,看她一眼都不配。 第49章 拜高踩低,护短 沈皇后看著侄女那天真无邪的脸,不忍说重话。 “你隨本宫过来。” 姑母生气了,沈洛泱求救似的看向爹爹。 沈淮安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过去。 几人一起进了太和殿的一个空房间,下人都在门外候著。 沈洛泱率先认错,她上前挽住沈皇后胳膊撒娇:“姑母,洛洛知错了,姑母別生气了。” “错在哪了?” 沈洛泱眼珠一转,“洛洛不该自己跟著那宫女出去……” “你呀你,开宴前,你是如何跟姑母保证的?” “洛洛绝不离开姑母视线……”沈洛泱心虚地小声道。 “那你又是如何做的?” “我让半月告知了明若姑姑……” “那你可知明若一出大殿就被人打晕了?” “啊?明若姑姑没事吧?” “明若是本宫的人,云妃还不敢拿她如何。但今晚若不是太子,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若那房间里的女子是你,你让我和你爹怎么活?” 沈洛泱心里也有些后怕,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云妃要设计她,定会想法子绊住姑母身边的人。 沈洛泱偷偷瞟了一眼君屹,她还以为他是明若姑姑请来的。 见女儿被训,沈淮安也心疼。 但这丫头带著半月就敢跟別人走,该让她长长记性。 “你说你……”沈皇后正欲多说几句,就被君屹打断了话。 “好了母后,好在这次也没出事,反而让对方吃了个大亏。” 沈淮安冷声道:“这姜家真是无法无天了,他们是想算计洛洛嫁入姜家,这样本相就会放姜家一马,痴心妄想!” 那姜楠本还能活到年后,经此一事,他回去就把拍板定案送姜楠上路。 沈皇后点了点沈洛泱的脑袋,无奈道:“你呀你,这宫里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洛洛知错了……”沈洛泱嘴上这般说,但心里想的则是横竖她年节后就要去百川书院了,她就死磕百川书院,反正一定要进去,也就书院休沐才回京,云妃想算计也算计不了她了。 “出去吧,外面晚宴还未结束。” 沈洛泱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君屹朝皇后拱了拱手,也跟著出去。 沈皇后对沈淮安嘆息道:“洛洛这性子確实不適合皇宫,还好她对太子转变了心意……” 才走到门口的君屹捏了捏拳,抬眼看著沈洛泱的背影,眸色渐深。 几人出来,发现皇上已因醉酒离开,云妃也藉口身子不適回宫了。 没了这两位,宫宴反而更热闹了,连沈皇后脸上的笑都更真切了些。 楚清音看著沈皇后一直让身边宫女给沈洛泱赐美食点心,手中锦帕都快被她拧坏了。 皇后赐食,是殊荣。 可这份別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沈洛泱却不想要了。 “姑母,洛洛实在吃不下了。” 沈皇后宠溺一笑:“好,那就不吃了。” 楚清音听见身边不少小姐都在感嘆沈洛泱得宠,心里更不是滋味。 今晚她本以为可以亲眼看见沈洛泱跌入地狱,谁知云妃和姜家这般没用。 她转过头,又见沈淮安正与段秉谦几人正说著什么,看上去很是开怀,而她爹端著酒杯想上前给沈淮安敬酒却被人挤得上不得前。 凭什么! 如果不是沈皇后,她的姑母才是皇后!姑母也会很疼爱她这个侄女,她会顺利嫁入东宫! 沈洛泱享受的一切都该是她的,是沈洛泱抢走了她的一切。 不止是地位,连她的好友现在都被抢走了。 楚清音看向段流月,以前段流月话里话外都是想让她做她嫂子的,现在见到她连个招呼都不打。 楚清音站起身,走向段流月。 “流月。” 正在与旁边小姐说话的段流月转头,见是楚清音,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 “清音,有事吗?” “南山一別,咱们好久都没有见面了,我才岁考回来,明日我去你府上给你讲讲我们书院岁考的內容,你年节后不是要参加书院考核吗?这样对你……” “明日啊?明日我约好了跟洛洛和玲瓏去赏梅,不在府上。” “是去落梅湖吗?我早就想去了,明日……” “呃……其实我们还没定地方。” 听段流月如此说,楚清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段流月就是找藉口,不愿意和她一起。 楚清音泫然欲泣:“流月,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周围的小姐都看了过来。 段流月顿感头大。 以前楚清音对別人这样,她定以为是那人欺负了她。 可现在楚清音把这招用在了她身上,她顿时觉得有理说不出。 她哥让她少接触楚清音,她也想明白了,她与楚清音来往,確实吃了不少亏。 “流月,你怎么回事?清音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你为了其他人居然要拋下清音?”段流月还没说话,乔星月就赶过来维护楚清音。 段流月看著乔星月,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其实是她跟乔星月先认识成为好友的,认识楚清音后,她才介绍著二人认识。 乔星月现在是无脑维护著楚清音。 段流月看了一眼装可怜的楚清音,这女人真是厉害。 楚清音拉了拉乔星月:“星月,別这样,我们都是好姐妹……” “什么好姐妹,你把她当好姐妹,她把你可没当姐妹。自从南山回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段流月,人家清音是为你著想,想著你要参加百川考核,来指点你一二,你还不领情。” 段流月皱眉:“指点什么?我又不参加文试,清音的骑射、功夫还不如我,怎么指点?” 楚清音脸色一僵,神色更加可怜:“流月,我知道那次南山比试,我骑射输给了沈小姐,你就……可没关係,我永远当你是我的好友。” “段流月,你这人真差劲,就因为清音输了骑射,你就跟沈洛泱越走越近,你拜高踩低。” 段流月满脸疑惑,她做什么了?怎么她就拜高踩低了? 不明真相的小姐们听了,还真以为她是这样的人。 可偏她嘴笨,只想动手。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可你的骑射確实上不得台面啊,如何指点別人。” 第50章 如此赌约,要命 眾人回头,就见沈洛泱笑眯眯地站在眾人身后,皇后娘娘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离开。 “沈小姐,你这话未免太自大了。”乔星月皱眉道。 沈洛泱满脸无辜:“我是实话实说啊。” 楚清音柔声道:“骑射確实是清音的弱项,但清音只是想帮好友进百川。” 沈洛泱看向段流月:“我觉得流月以武试进百川没问题。” “你当百川书院这般好进啊,百川书院的学子那都是千里挑一的。清音是百川学子,又是姜大儒的弟子,想请她指点的大有人在,段流月你真是不识好歹。”乔星月道。 “楚清音都能进,那也没什么难的。”木玲瓏也走了过来。 乔星月挽著楚清音的胳膊大笑:“好大的口气,居然说进百川书院不难。” 木玲瓏耸了耸肩,这话是她那个书呆子堂妹说的。 “百川书院难不难进不知道,但我知道像木玲瓏和沈洛泱你们二人肯定是进不去的。”乔星月鄙夷地打量著沈洛泱二人。 木玲瓏嗤笑一声:“赚银子不香吗?我为什么要去什么书院受苦?” “你就嘴硬吧,是你们不想进吗?是你们进不去。” “乔星月,话可不要说太满。” “怎么?你不会说你们真要去参加书院考核吧?真是笑死人了。” 木玲瓏双手环抱,“乔星月,如果我们二人有人能进百川,你当如何?” “你们二人要真有人能进百川,我乔星月跟你姓。如果你们不能进,那就当眾大喊三声自己是草包,你敢吗?” 沈洛泱扯了扯木玲瓏衣袖。 她真的没把握啊,万一输了,就丟人了。 木玲瓏没理会沈洛泱,只看著乔星月:“虽然打赌有些幼稚,但我跟你赌。如果我们贏了,你也不用跟我姓,我生不出这么无脑的女儿。” “你!”乔星月怒目而视。 “你只需要当眾学三声狗叫,以后见到我和洛洛绕道而行即可,如何?” “比就比,你们能进书院,那才是笑话。”乔星月隨后扬声,“大伙儿可都听见了,到时候可別抵赖!” 段流月傻眼了,她和楚清音的爭执,怎么最后成了乔星月与木玲瓏、沈洛泱打赌了? 不过这种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真好。 但是…… “洛洛,玲瓏,你真要跟她赌啊?万一……” “没关係,洛洛本来也要去参加考核,我相信洛洛。” 沈洛泱哭丧著脸,“玲瓏,你这样,我压力好大。” “我相信你,就算输了,我帮你说那三句话,不就是说自己是草包嘛,又不会少块肉。” 沈洛泱拍了拍胸口:“那就好。” “喂!我那样说是让你不要有压力,但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吧,从今天起,我每日都会去你府上监督你看书,你必须给我贏乔星月知道不!” 段流月道:“洛洛骑射好,要不你跟著我学功夫,我们走武试。” 沈洛泱拱手,苦哈哈地道:“二位女侠饶命。” 玲瓏跟人打赌,要的却是她的小命啊! 这边乔星月兴奋地挽著楚清音的胳膊道:“清音段流月不识好人心,你明日来我府上指点我吧,年节后我也要参加百川的考核。” 楚清音为难道:“星月,你不该与木小姐她们……” “嗐,横竖她们都贏不了,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巨大响声。 “砰!砰!砰!”晚宴近尾声,烟升空,夜明如昼。 “哇,放烟了,走,洛洛、流月,出去看。” 眾人纷纷结伴往外走,大殿前挤满了看烟火的人。 烟一个赛一个腾空而起,將黑暗的天空染成一片斑斕璀璨,这烟火一照,便有了年味儿。 耳边惊嘆声不断,沈洛泱仰著脸,一句诗不自觉地出口。 “联翻天不夜,乱落地皆春。” 木玲瓏转头惊讶地看著沈洛泱,“洛洛,你现在真是出口成章了。” 沈洛泱尷尬地笑了笑,她完全是无意识的,这段时间书看多了,此时此景,正符合这诗。 她和玲瓏以前见人吟诗都会不屑地冷哼一句『装腔作势』,现在自己也这样了。 “洛洛,你这样下去,真成才女了。” 段流月一手拉著木玲瓏,一手抓著沈洛泱,激动得大喊:“快看快看!好大一片!” 二人齐齐抬头,漫天烟火下,眾人笑顏如。 与宫里相比,姜家就像被世人遗忘在角落,压抑、寂静。 姜楠蹲大狱后,姜二夫人连夜让人收拾了一间佛堂出来,佛堂里烟雾繚绕,上首摆著大大小小十来尊佛像。 姜二夫人跪坐在蒲团上,敲著木鱼。 “神佛有灵,信女求诸神佛保佑我儿平安度过这一关,信女知道我儿犯下大错,如果我儿能从大牢出来,信女下半辈子愿日日粗布麻衣、吃斋念佛、散財济民,保佑保佑!” 门被大力推开,姜二老爷沉著脸从门外进来。 “大晚上的,你敲敲敲,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你倒是坐得住!我楠儿还在牢里受罪,年后就要……你这个当爹的事一点都不急!” 姜二老爷指著那一排佛像,“你著急也不能乱投医,你看你这想什么样子。今晚斐儿进宫,如果事情成了,沈淮安就不会咬住楠儿不放。” 姜二夫人从地上爬起来大骂:“放屁!那小贱种真成了沈丞相的乘龙快婿,他会救我楠儿?他巴不得我楠儿快点死!我楠儿就是被他害的!” “无知妇人,你就知道內斗!还有,斐儿现在也是你名下的孩子,整天小贱种小贱种的喊,你还有个当家夫人的样儿吗?” 姜二夫人正要开口,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 “外面干什么呢!” 下人匆匆进来:“老爷、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姜二老爷脸色一喜:“斐儿回来了?那……” “二少爷被打了三十大板,被人送回来了。” 姜二老爷不慌不忙地往外走:“在宫里酒后乱性,是要走个过场的,去请府医。” 他又看向姜二夫人:“你也別閒著,明日就准备好聘礼,送去沈……” “……老爷……”小廝打断姜二老爷,“云妃娘娘的人说,二公子在宫里跟……跟宫女和他的小廝酒后乱性,三人被当眾……” “什什么?”姜二老爷只觉得脑子打结,猛然顿住脚步,姜二夫人也好奇地看著结结巴巴的小廝。 “你说清楚,难道跟那小贱种酒后乱性的不是沈家小姐?” “不是,是一个宫女,还有二公子的伴读长春,宫女和长春已经被打死了,二公子……” 姜二老爷一脚踹开下人,快步跑了出去,姜二夫人嘴角掛著一抹嘲讽跟了过去。 第51章 雪上加霜,死结 府医正在为姜斐治伤,就被姜二老爷一把推开。 他不顾姜斐浑身的伤,抓起他厉声问:“怎么回事?啊?不是沈洛泱吗?怎么会变成什么小廝宫女!” 姜斐被他这一摇,差点痛得晕厥过去。 他怒喊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不是沈洛泱!” 姜二夫人进来看到他这惨样,好不容易压下嘴角的笑。 “哎哟,这不是沈丞相的乘龙快婿吗?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姜斐怒视著姜二夫人。 “瞪著我干什么!怎么?你真以为自己是姜家嫡子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个青楼婊子生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 姜二老爷一把拉过她,“少说两句吧!”隨后他看向府医,“还不快给二少爷看看。” 姜二老爷夫妻坐在外间等著,听著里面姜斐传来的闷哼和惨叫,二夫人浑身舒坦。 她楠儿蠢,她可看得明白。 这姜斐就是条毒蛇,躲在这西苑就等著出其不意咬人。 她的楠儿就是被他害的。 不过贱人自有天收,就算老爷和云妃娘娘为他筹谋,他也成不了事。 好半晌府医才出来。 “怎么样?他这伤……” “二少爷的杖伤不是太严重,养个一月就差不多了,只是……”府医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这……哎呀,就是二少爷的后庭撕裂严重,要多注意……” 姜二老爷的脸彻底黑了,姜二夫人也愣了。 方才听下人说酒后乱性的还有他的贴身小廝,这这这…… 姜二夫人疑惑道:“怎么还是被压的那个?老爷,你这是儿子变女儿……” “滚!”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姜二夫人一抖,冷哼一声,勾著唇、扭著腰往外走。 “走就走,当我稀罕来这西苑……” 姜二夫人又回到小佛堂,『咚咚咚』的木鱼声又响了起来。 “这求神拜佛还是有用的,我就咒那小贱种没好下场,没想到这么灵验。菩萨保佑我楠儿……” …… 纵然皇帝和云妃尽力压制著消息,但姜家二公子宜男宜女的消息还是不脛而走。 这种带著桃色的秘闻传播速度十分惊人,很快成了京城百姓的佐酒菜。 翌日傍晚,云妃正在宫里哄著二皇子小憩,宫女进来呈上了一封姜家二老爷的信。 云妃冷著脸。 “怎么?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等她看了信,顿时惊讶地做起了身。 “姜斐中毒?” “你去太医院让张太医去一趟姜府。”云妃吩咐道。 宫女领命而去。 此时的姜府西苑十分热闹,府医加上两个大夫都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 床上的姜斐背部忧伤,趴在床上,双眼流著血,脸色煞白,不知生死。 姜二夫人掩著唇:“这不会是被打出毛病了吧?” 姜二老爷一个头两个大,瞪了她一眼:“你少说点风凉话!” “太医来了!” 张太医进来,姜二老爷连忙拱手:“太医,您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用午膳时还好好的,这……” 太医一番诊治,询问道:“二公子午膳是用的哪些菜?” 姜二老爷看向房里婢女,婢女战战兢兢道:“二公子身上有伤,午膳清淡,二公子用得很少,只用了一些清蒸河鱼,一小碗莲子粥。” 太医又查看了之前的药方。 “是了是了,便是这样。” 姜二老爷上前:“太医,是何原因?” “我一进房间,就闻到了二公子房里的香添了一些附子,附子具有镇痛作用。这药方里又有雷公藤,这雷公藤具有抗炎作用,与附子一结合,用量不当,便会中毒。” 此言一出,府医连忙喊冤:“老爷,我没给公子用附子啊!这足量的雷公藤能让公子的伤好得快,本就有毒性,我是慎之又慎啊!” “那这附子是哪里来的!” 婢女小心翼翼道:“是、是昨夜公子疼得睡不著,让奴婢加的。以前公子的腿每逢下雨就会痛,所以屋里都备著附子……” 太医嘆息著摇了摇头:“附子性大热,具有强烈的温阳散寒作用。可过量,就会……” “怎么会过量,公子读了不少医书,他以前生病,府里不让大夫过来,都是公子自己……” “小贱蹄子胡说八道,本夫人什么时候不让人给他看病了!”姜二夫人泼辣的声音立刻响起,嚇得婢女缩成一团。 “好了!”姜二老爷只觉得头痛欲裂,他看向太医,“请太医为我儿解毒。” “毒可以解,但公子这眼睛怕是以后不能视物了。” 姜二老爷脸色一白:“太医,你肯定有法子的!你救救这孩子!” 他两个儿子,一个在牢里,一个若成了瞎子,那他这姜府不是就完了吗? 当时大哥在南山遇刺,侄儿身死,他还在心里暗自高兴,这以后姜府都是他们二房的了。 可好景不长,不,应该说没有好景,就轮到他们二房了。 他们姜家这是怎么了,自从南山之后,就一直倒霉。 太医摆了摆手:“你就是把太医院院正请来,他也保不住二公子这双眼睛。” 姜二老爷的双肩一下垮了下来,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太医开了药方交给婢女,就挎著药箱离开了。 姜二夫人转身出了西苑,笑容满面。 “让他害我儿,以后就是个瞎子了,这样老爷和云妃也能更尽心尽力地救楠儿出来。” 小佛堂的木鱼声更响了。 姜家二房的二公子因为用药不当瞎了眼的消息又传遍了京城。 逐风快步进了书房,稟告道:“殿下,姜二瞎了。” 君屹点了点头。 司瑾惊讶道:“是你做的?为何?” 君屹没回答。 陆从文帮他回答道:“因为沈小姐?” 司瑾恍然大悟。 君屹冷声道:“在宫里耍手段,只挨了三十个板子可不够。” 司瑾与陆从文对视一眼,笑道:“护短就护短,还找藉口。若他们算计的是旁人,你理都不带理的。说真的师兄,你既然这般在乎沈洛泱,乾脆把话说开。” 君屹手中笔一顿,很快又继续。 死结,解不了。 第52章 题海战术,奋战 自宫宴第二日,木玲瓏果真日日上门督促沈洛泱看书。 香满院,阴满地。 冬日暖阳懒懒地照在院子里,木玲瓏躺在树下的鞦韆上,时不时往嘴里扔一颗豆子,鞦韆摇摇晃晃,舒適愜意。 而一旁的沈洛泱就没这般悠閒了,她面前摆著一摞摞木玲瓏收罗来的试题,正埋头苦干著。 沈洛泱停下笔,揉了揉脖子,朝木玲瓏翻了个白眼,“玲瓏啊,这年节正是赚银子的好时机,你別因为我耽误了你赚银子啊。” 木玲瓏摆了摆手:“你甭管这些有的没的,別想偷懒,这些可都是我高价买来的百川歷年试题。” “可你这也太多了,我要做到什么时候。” “这叫题海战术,你按照我给你制定的计划进行,肯定能贏乔星月。” 沈洛泱认命地垂下了头。 “表妹。”这时,一个天籟般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沈洛泱抬眸,就见温执玉站在院门处。 青灰色的围墙上,几枝红梅探出墙头,开正艷,枝头下的如玉公子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沈洛泱脑海顿时闪过一句诗: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沈洛泱欣喜地將笔一扔,欢快起身:“表哥,你来了!” 她正要上前,却被木玲瓏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別以为你表哥来了就能偷懒。” 沈洛泱可怜兮兮地看向温执玉:“表哥。” 温执玉上前看了一眼差点能把表妹淹没的试题,笑问:“这是?” “这是我给洛洛收集的你们百川歷年来的试题,她做完这些,不愁进不了百川。” “表哥,你不知道,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歇过,手都酸了。”沈洛泱伸出手,娇气地皱了皱鼻子。 温执玉翻了翻试题,温和开口:“这些很多都是重复的。” 说完他便坐到沈洛泱对面快速地翻阅,拿著笔在试题上勾画。 “这些我圈出的你做一遍就好,其他都不用重复做。” 沈洛泱一看,高兴地拉著温执玉的手直点头:“表哥,你真是我的救星。” 手上的温软让温执玉垂眸,嘴角依旧掛著宠溺的笑。 “玲瓏,我表哥可是百川书院的讲学,有他督促我,你不用这么辛苦日日来相府了。是吧,表哥?” 温执玉伸手弹了一下沈洛泱的鼻尖,“是,但表哥也是很严格的,你也別抱有侥倖。” 沈洛泱点头。 表哥再严厉,她撒撒娇、说几句软话,就能偷一会儿懒,毕竟表哥不像玲瓏那般铁石心肠。 木玲瓏拍了拍手:“那好吧,接下来我可就不管了,但是洛洛,你可得爭气。” 其实洛洛说得没错,临近年关,她那些酒楼铺子生意忙得很。 她来相府督促洛洛也不仅仅是为了贏乔星月,而是真心希望洛洛进百川。 以前她是整日围著君屹转,现在不围著君屹转了,好像生活就失去了目標,她不希望好友真成为一个只会钱挥霍的二世祖。 送走了木玲瓏,沈洛泱继续啃试题。 温执玉坐在一旁拿著一卷书看著,时而耐心地指点沈洛泱。 他声线温润、不急不缓,如空谷幽涧、娓娓道来,让人不由得能静下心来。 阳光穿过树的枝椏,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细碎的红梅瓣自院外隨风飘进来。 沈洛泱微微低著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著纸页。风起时,几片瓣落在她的发间,她却浑然不觉。 温执玉坐在一旁,时不时翻动一页书,偶尔侧头看看一旁她做的试题。 见她认真的模样,他勾唇一笑。 她的字进步很大,字跡清秀工整,笔锋却带著几分洒脱。有他字跡的影子,也有她自己的风骨。 这一刻,时光仿佛静止。光影在二人身上流转,微风拂过,带来淡淡的香让这一方天地愈发静謐。 翠萝与桃染两个丫头站在不远处,不时上前为二人添茶。 “真是赏心悦目。”桃染小声道。 “是啊,表少爷对小姐真是细心又周到,小姐若是……也挺好的。” 有了温执玉的指点,沈洛泱觉得平日里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章和难题也变得简单了不少,时间也过得很快,一晃便是傍晚。 今日沈淮安回来得很早,心情也不错。 “爹,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吗?你看上去很高兴。” “自然高兴,姜楠的案子总算拍板了,三日后就行刑了,总算在年前了结了,那些苦主也能安心地过年节了。” “城南姜家庄子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温执玉皱著眉头,神色厌恶。 “表哥,你也太温和了,姜楠那岂止是无礼,简直畜生不如。爹,砍头对他来说太便宜他了,害了那么多人,还有不少是孩子呢,至少也应该是凌迟吧?” “这砍头已经是你爹我爭取到的最重处决了,昨日皇上请了个什么阳春真人进宫,神神叨叨地说皇上造的杀孽太多,差点就被姜楠脱罪了。幸亏朝堂上明事理的不少,才定了个砍头。” “阳春真人?哪里来的?干什么的?竟敢如此说皇上,皇上还听了?” “就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道士,皇上服了他给的所谓的仙丹,精气神確实好了不少,皇上这是久病逢春,对那道士礼遇有加,事事都要问那道士的意见。” 温执玉冷笑一声:“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本以为他跟先帝不同,没想到……” “这话可不能说啊,当年也確实是皇上出力,才让你父亲和你姑母倖免於难。生死关前,纵然是皇上,也……” “表哥说得没错啊,纵然是他救了舅舅和娘,那也只能说明他之前是个明君。可现在听信一个道士之言,便想为罪大恶极之人脱罪,这不是昏……” 沈洛泱『昏君』二字未出口,便被沈淮安一把握住了嘴。 “你们两个太年轻,涉世未深,有些话不能说出口。” 沈洛泱嘀咕道:“姜楠身上足足背了二十多条性命,那些孩子死得多惨啊。” “姑父,道士进宫,还是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他几句话就差点让姜楠脱罪,这人定与姜家脱不开干係,您多加小心。” 沈淮安点头:“確实是云妃举荐进宫的,你们也不必太担心,纵然是皇上,也不能隨心所欲,这次姜楠被判死刑就是例子。” “爹,我看话本子那些妖僧或是妖道祸国,都会告诉皇上说需要某某人的心头血入药才能让皇上好起来,你说他会不会要太子的心头血……” “……洛洛啊,少看些那些有的没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不用太子动手,皇上都会明白这道士居心不良。 “话本子都是这么写的。” 沈淮安看了看外面天色,对下人道:“摆饭吧。” 第53章 姜家上门,决裂 东宫书房 凌云拱手道:“殿下,张太医说,那丹药他查看过。表面看確实对皇上的病有奇效,但若是长期食用,便会中毒,皇上这样下去,不出半年,便会……” 烛火明明灭灭,君屹的脸隱在阴影中,只见他唇角露出一抹嗜血。 “让张寅把这些烂在肚子里,只管告诉父皇这丹药的好处。” “是。” 逐风上前道:“可这样一来,皇上岂不更加器重云妃和那道士?” “本宫了解父皇,他只要觉得身体好了,就会收回权利,然后暂时也不会考虑易储,他啊,贪生贪权。” “虽说不会易储,可殿下手中的权也会被收回。” “有些权,不是他想收就能收回去的。这么多年,本宫也该歇歇了,至少表面要叫父皇放心。” …… “砰!”云妃宫里传来一声巨响。 “娘娘消消气。”宫嬤嬤上前劝道。 “本宫连自己的侄儿都保不了,如何消气!” 本以为道长进宫,事事都能如意。 可没想到那群大臣一个个地都跳出来反对,逼得皇上不得不让步。 宫嬤嬤挥了挥手,宫女麻利地收拾乾净地上的玻璃碎片,隨后都退了下去。 “娘娘,这次大公子犯的事实在是太大了,其中几个苦主还是朝廷官员,沈丞相又咬著不放,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啊。” “本宫如何不知,可我姜家无人了啊!姜斐瞎了眼,如果姜楠再死了,那……” “可还有三日,大公子就要问斩了。” “该死的!只要沈淮安鬆口,姜楠就还有一丝生机。” …… 宿靄迷空,腻云笼日。 昨日的好天气,今日荡然无存。 用过早膳后,沈淮安喝著茶感嘆:“终於得閒,待你出嫁,爹就辞官,笑看人间沉浮事,閒坐摇扇一壶茶。身外事,不关心,自有天公管。” 沈洛泱笑著正要回话,就见管家匆匆进来:“老爷,姜家二爷来了。” “他来干什么?” 温执玉道:“怕是为他儿子求情来了。” 沈淮安对管家道:“请他到前厅用茶。” “是。” 等管家出去,沈淮安看著温执玉和沈洛泱道:“年节连朝廷都休沐了,你们也不必整日都在府里看书,多出去玩玩儿,这百川你若想进去,也不是只有考核者一条路。” 沈洛泱明白她爹的意思,以她的家世,进百川书院就她爹或姑母一句话的事。 但那不是她想要的,她进书院也只是想为爹爭光。 “爹,您就別操心女儿了,快去前厅吧。” “好好好,本相倒要问问这个姜二是怎么教出一个恶魔的。”沈淮安说完將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將茶杯用力放在桌上,沉著脸气势汹汹地起身离开。 沈淮安一出现,姜二老爷夫妻俩就起身上前。 “见过沈丞相。” 沈淮安走过去坐在上首,“什么风把你二位吹来了?” “沈丞相,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是为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来的。”姜恆满脸堆笑,“只要您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您想要什么,只要我姜家拿得出来的,您儘管开口。” “是啊是啊,丞相大人,咱们其实也没什么私人恩怨,在朝廷也是我那不懂变通的大伯与您有些齟齬,这以后姜家都是我家老爷做主,咱们两家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您说是不是?” “什么什么?”沈淮安皱眉一脸费解,“你们二人难道不知,这案子已经是皇上金口玉言定案了,难道你想让皇上朝令夕改?那本相也没这么大的本事啊,就算有这通天本领,本相也不会为一个杀人魔去脱罪。” 『杀人魔』三字咬得格外重,让姜恆夫妻脸上的笑容僵住。 “丞相,那都是孩子以前不懂事,受人矇骗,若是丞相饶他一命,以后我亲自管教,绝不让他再犯!” “是是是,都是我以前太宠著他了,才让他闯了这么大的祸……” 沈淮安抬手打断了这两夫妻。 “我记得姜楠今年三十多了吧?还小?那些被他残害的孩子何其幼小!何其无辜!你们今日是求错人了,你们也別觉得是本相公报私仇,他若不是姜家人,本相早送他上路了,畜生就该墮入畜生道,怎么还配披层人皮!” “沈丞相,你这话未免也太难听了!我今日上门是满怀诚意……” 沈淮安拍案而起:“不需要!道不同不相为谋!嫌本相说话难听,本相难听的还没说呢!你们纵子作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们还敢舔著脸大言不惭地说他只是年纪小不懂事!难怪能教出那样的畜生。人间无君相思处,六畜有你骨肉亲!” 躲在窗外偷听的沈洛泱捂唇偷笑,这文化人吵架就是骂人不带脏字。 这骂姜家一家人都是畜生呢。 沈洛泱一惊,现在自己居然能听懂爹爹的话的,这几个月的书没白看啊。 “你你你!!”姜恆指著沈淮安,气得说不出话来。 姜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啥意思啊老爷?” 姜恆瞪了姜二夫人一眼,指著沈淮安怒道:“沈淮安,你別得意,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看你横行到几时!” 沈淮安轻拂身上摺痕,云淡风轻开口:“勿聒噪乱视听,与你们多说一句,都嫌多余,请吧!” 姜恆一甩衣袖气冲冲地往外走。 姜二夫人大喊:“老爷!老爷!你走了,楠儿怎么办啊?” 沈淮安冷声道:“姜二夫人,你的孩子是孩子,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也有父母亲人,本相该还他们一个公道。” “丞相大人,我的楠儿不是坏人,小时候他还会给施捨乞丐银子,他是被他那个二弟陷害的啊!”姜二夫人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那些人是你儿子下令害死掩埋的,至於是被谁带歪或是引诱,这些都改变不了他是凶手的事实。” “真的没有一丝转圜余地吗?” “没有!”沈淮安坚定道。 姜二夫人哭著出了相府。 “慈母多败儿。”沈淮安冷哼道。 “爹,你这话不对!这里面纵然有姜二夫人纵容的因素,也有姜恆的原因,毕竟养不教父之过。但最大的原因是姜楠自己。”沈洛泱走进来指正道。 “是是是,爹说错了。” 就在此时,管家进来道:“相爷、小姐,皇后娘娘派人送节礼来了。” 每年年节前,宫里都会送不少东西来。 沈洛泱见其中一人捧著的几张狐皮,疑惑道:“前不久姑母不是派人送了几张上好的狐皮吗?怎么又送来了?” 內侍眼中划过一丝疑惑:“冬狩娘娘得了三块上好完整狐皮,娘娘自留了一块,这两块隨著节礼一块儿送来了。” 沈洛泱皱眉,那之前的不是姑母送来的,那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他不是不想跟她扯上关係吗?为何要借姑母的名义送东西来? 隨后她一拍脑袋,自己爹爹还是他名义上的舅舅,他送节礼来,也正常。 第54章 儿臣就抢,认清 阴雨绵绵了三日,总算放晴,今日算是万里无云,阳光普照。 菜市场的中央,人群熙熙攘攘,人人脸上紧张而又兴奋的表情。 高高的木台上,刽子手手持寒光闪闪的大刀,静静地站在一旁。 台下的百姓们挤得水泄不通,挤在前面的人满脸的期待和愤怒,更有人哭著朝台子上砸凑鸡蛋烂菜叶。 “斩了他!斩了他!”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呼喊,声音如同潮水般汹涌。 被押上台的姜楠低著头,双手被紧紧绑在身后。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口中喃喃自语。 “这个畜生,总算要得到报应了!” “是啊,他害了多少人,今天总算要人头落地了!” “天杀的畜生啊,我的女儿才十三岁啊!畜生啊!” “老天有眼啊!父亲,您可以瞑目了!” 监斩官一脸正气,他抬头看了看日头,缓缓起身。 “犯人姜楠,年三十一,烧杀抢掠、诈骗抢夺、贪污受贿……身负二十三条人命,今判其斩首示眾”。 “斩!”监斩官手一扬,亡命牌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刽子手举起了大刀,阳光照在刀锋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台下的呼喊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仿佛整个菜市场都在震动。 隨著一声令下,大刀落下,犯人的头颅滚落在地。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木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於被搬开。 “畜生总算死了!”有人高喊道。 “老天有眼啊!” 姜楠犯下的罪行天怒人怨,姜家人不敢出现在大眾视野。 远处茶馆二楼,姜二夫人眼睁睁地看著儿子人头落地,顿时尖叫一声,晕死过去。 姜恆双目充血,双颊颤抖得厉害。 “沈!淮!安!此仇不报,我姜恆誓不为人!我定叫你也尝尝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 沈淮安此时正在府里被女儿拉著陪她剪窗。 “我一个大男人,堂堂丞相,这像话吗?”沈淮安一边叠著窗,一边抱怨。 “爹,这自己动手剪的,更有家的味道,是吧,表哥?” 温执玉接过沈洛泱手里的窗,点了点头,笑著把窗贴在窗户上。 冬日里,院子里的不少树都掉光了叶子,管家也正指挥著下人掛灯笼,连树干都缠上了彩带。 一眼看去,十分喜庆热闹。 沈洛泱笑眯了眼,往年她从来没把心思放下自己府上,都是忙著在东宫布置。 看著爹爹眼角的皱纹,沈洛泱心底越发愧疚。 “爹,对不起,往年都没好好陪您过个年节。” “那今年年节爹可以多喝几杯不?” “那不行。” “哈哈哈,你这丫头。今年有你和执玉陪我,咱们一起过个热热闹闹的年节。” “嗯!咱们一起放烟火、做灯、放灯、看杂耍……” 相比相府里的喜气和温馨,东宫就要冷清许多。 逐风进来道:“殿下,姜楠已死。” 君屹『嗯』了一声。 “主子,年节將近,咱们东宫是不是也该布置了?” “往年如何,今年便如何。” “可往年都是沈小姐布置的,那些灯和窗都是她亲手做的。今年……” 君屹抬起头看向外面,院子里草木显得有些萧条。 今年,她不会来了…… 往年她会指挥著宫人装扮东宫,有她在的地方,都特別鲜活。 她会提著灯追问她做的好不好看,会掰著手指计划著年节想要怎么过。 哪怕他不曾给过一丝回应,她也兴致勃勃地计划著。 “你看著办吧。”君屹起身朝外走去。 不知不觉地,他便到了凤仪宫。 “屹儿?发什么愣啊?来了就进来啊。”沈皇后奇怪地看著他。 君屹回神。 东宫少了家的温暖,他下意识地到了这里,是觉得凤仪宫……温暖吗? “母后。”君屹拱手行礼。 沈皇后点了点头:“怎么了?突然閒下来不习惯了?” “有一些。” “没事的,你父皇就是这样的人,他想劳累就让他累著吧。” 很快明若就端了几碟点心上来,君屹垂眸,都是他幼时喜欢吃的。 “屹儿,你也不小了,既然你不喜欢洛洛,母后也不逼你了。你若真喜欢那楚家……” “母后误会了,儿臣无意楚家小姐。” 沈皇后疑惑了:“这也是让本宫费解之处,以本宫对你的了解,你对那楚清音不是男女之情。但你又为何送她白狐,还夸她诗作得好,还允许她隨意出入你的东宫。” 见他十指与大拇指无意识摩擦著,这是他思考或找藉口时的小动作。 “儿臣只是欣赏她有几分才华罢了。” “真的?” 君屹沉默下来。 那时候,他初闻真相,他的世界崩塌了。 他尊敬依赖的母后,是他的杀母仇人。 他疼爱有加的表妹是仇人之女。 他觉得自己认贼作母,愧对自己生母和真正的亲人。 当楚清音回京时,他想弥补,对楚清音宽容了许多。 “母后,我未来的太子妃绝不会是楚家小姐。” 沈皇后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不是她便好。母后不会看错人,那楚家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母后也想明白了,洛洛说得对,你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母后不该管那么多,毕竟一辈子这么长,日子是你和人家姑娘过。只要那姑娘人品端正,母后就支持你。” 君屹抬眸,“洛洛?” “是啊,这孩子落水后,整个人都通透懂事了,也是因祸得福了。” 君屹紧了紧拳头,又突然认真道:“母后,真的只要她人品端正,您都支持吗?” “怎么?你这是真有喜欢的人了?是哪家小姐?” “是有喜欢的人了,只是儿臣做了许多错事,伤了那姑娘的心,但儿臣已经认清自己的心了,儿臣会重新得到她的心。” 沈皇后一愣,隨后意味深长道:“但万一那姑娘已经另有喜欢的人了呢?” “儿臣就抢!” “……抢?” 君屹起身,嘴角掛著一丝笑意道:“儿臣还有要事处理,先告退了。” 与沈皇后说了一通话,君屹只觉得浑身轻鬆了不少。 他得儘快去解开关於当年的谜团。 楚暉虽然是他舅舅,但他的话他不信! 真相,他自己去查! 哪怕查到最后,是血淋淋的事实,这些也都与沈洛泱无关。 突然他看向旁边桌上的一叠红纸,顿住了脚步。 “这是?” “哦,这是洛洛送给本宫的年礼,这孩子有心,每年都自己做些灯和窗送来,我打算一会儿让明若她们贴……” “母后,这个就赏给儿臣吧。”说完不管沈皇后答不答应,大手拿起窗就匆匆离开。 明若看著君屹背影疑惑上前,“娘娘,太子殿下口中之人……不会是沈小姐吧?” “本宫早就怀疑了,这两个孩子之前的感情多好啊,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太子变化如此之大呢?明若,你去让人查一查楚家。” “查楚家?” “太子不是一个会轻易对人好的人,他对楚家小女的態度实在可疑。” “是。” 第55章 贵重节礼,无奈 用过午膳后,沈洛泱正拉著爹爹和表哥做灯。 温执玉作画,沈淮安题诗,沈洛泱亲手糊灯笼。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沈淮安看著自己闺女將浆糊抹在画作上,扼腕嘆息。 “你可知你表哥一画值千金?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要是被人看见你如此糟蹋,唉……” 沈洛泱看著一个灯在自己手中诞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爹,这话你都念叨了好几遍了。” 温执玉长身玉立站在案前,笔走游龙。 他勾唇道:“横竖閒来无事,表妹说得对,自己亲手做的灯更有意义。” “你这样会把这丫头宠坏的。” “表妹高兴最重要。” 沈洛泱双眼微弯,唇角梨涡轻现:“谢谢表哥。” 此时管家走了进来,朝沈淮安拱手稟告:“老爷,镇国將军府与安阳侯府送节礼来了。” “登造成册,收进库房,再去库房选些回礼送去。” 管家呈上礼单:“老爷,已经收进库房了,可这送得也太贵重了些,对於回礼,老奴不敢妄自决定。” 沈淮安疑惑地接过礼单,“一个节礼,有什么不能……” 等他看到上面的节礼时,瞪大了眼。 “这……他们送了这些?” 沈洛泱好奇上前,看著礼单念道:“南珠两斛,云锦三匹,和田如意佩……” 沈洛泱看完礼单,瞪大了双眼:“嚯!这杨將军和段侯爷够大气!” 沈淮安一脸复杂地看向一脸单纯的女儿,这上面一大半都是送给小姑娘的。这哪是送节礼啊,这分明是聘礼,他得把这个人情给还回去。 沈淮安看向管家道:“去库房找找,用对等的东西还回去。” “是。” 管家才离开不久,没一会儿又匆匆进来了。 “老爷,卫学士亲自送节礼来了。” 沈淮安一愣:“卫嵐?” “是,此时正在前厅用茶。” 官场年前送节礼一般是派下人来便是,卫嵐却亲自来了,以示重视。 “卫大哥来了?我去瞧瞧。”沈洛泱拿过帕子擦乾净了手,起身隨著沈淮安朝前厅走去。 温执玉看著自己的画出神,一滴墨从笔尖滴落,他低低嘆息一声,放下了笔。 沈淮安边走边低声道:“这卫嵐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短短数月,便从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升为了正五品学士,连升三级,前途不可限量。” 沈洛泱点头:“是啊,卫大哥很厉害。” 到了前厅,卫嵐连忙起身拱手行礼:“丞相大人。” “不必多礼,这是在家里不是朝堂上,喊我一声伯父便是。” “沈伯父,年节將近,晚辈来送节礼,都是些我家乡的特產,望伯父莫嫌弃。” 沈淮安摆手:“不嫌弃不嫌弃,这心意实在贵重。” “卫大哥。”沈洛泱笑著打了声招呼。 就见方才还跟沈淮安坦然交谈的卫嵐瞬间红了脸。 “沈小姐。” “卫大哥,我听说伯母身子一向不太好,我让人准备了一支百年野山参,你带回去给伯母补补。” 卫嵐连连摆手:“不不不,这太贵重了。” “那东西放在我们这里也是死物,起到它最大效用那才算贵重。” 沈淮安点头:“是啊,洛洛说得对,你就別推辞了。” 卫嵐抬眸看向沈洛泱,郑重地朝她拱手道谢:“那便谢过沈小姐了。” 他认真地看著沈洛泱,这一次没有再匆匆撇开眼。 沈洛泱才发现卫嵐有一双十分清澈的眸子,自己的影子在他眼中十分清晰。 “卫兄。”一个温润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视。 卫嵐侧头,脸上笑容放大:“温兄,你怎么在……瞧我,竟忘了你是沈小姐的表兄了。” 温执玉上前巧妙地挡在了沈洛泱前面,隔开了二人。 “今年我没回晋阳,留在京城过年节。” “这可太好了,年节后,京城有不少诗会,到时候温兄一定要来。” “有机会会去的。” 沈洛泱见二人聊得火热,自己想插嘴都插不上,內心疑惑。 表哥在朋友面前这么健谈吗? 沈洛泱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还不如去做灯。 “爹、表哥、卫大哥,你们聊,我先去做灯了。” 卫嵐惊讶道:“沈小姐还会做灯?” 沈洛泱双眸一亮,点头道:“对呀,每年我都亲手做很多灯,卫大哥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拿几个回去。” 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能得到別人的赏识,那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以前她的灯在君屹口中最多得到个『尚可』的评价,让人沮丧。 “表妹不用了,卫兄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你就……” 温执玉还没说完,卫嵐便急急道:“不,我喜欢,那就先多谢沈姑娘了。” 沈洛泱欢快朝翠萝道:“翠萝,去拿几个灯过来。” “是。” 没一会儿翠萝就提著几个灯进来,沈洛泱交给了卫嵐。 卫嵐满眼惊嘆:“没想到沈小姐的画作得这般好……” “画是表哥作的。” 卫嵐一愣,难怪如此眼熟。 他又准备再夸:“这字……” “字是我爹题的。” 卫嵐一脸疑惑抬头看向沈洛泱,脸上分明写著:不是说是你亲手做的吗? “这灯骨架是我搭的,灯是我亲手糊的。” 卫嵐惊嘆出声:“真是巧夺天工,这结构巧妙,栩栩如生,沈小姐巧思……” 沈洛泱被夸得美滋滋的。 除了姑母和爹,很少有人夸她,多是贬低她的。 “我会好生珍惜的。” “不用不用,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若喜欢,下次我再送你。” “表妹,你可没多少时间做灯。”温执玉笑道。 沈洛泱眨了眨眼,对啊,年节后她就要参加书院考核了,也確实没时间浪费了。 “没关係啊,我每年都会做灯,明年我再送你。” 卫嵐双颊染上了一层烟霞,双眸更亮了,“那一言为定。” 卫嵐没待多久便离开了,沈洛泱也兴致勃勃地回院子继续做灯。 看了一齣戏的沈淮安起身,上前拍了拍温执玉的肩膀:“你表妹还未开窍。”说完也笑眯眯地离开了。 温执玉无奈低笑,他以为自己隱藏得够好,却连姑父都看出来了。 第56章 除夕团圆,夜市 儿女欢喜罗酒浆,夜深笑语火炉旁。 沈洛泱为爹爹添了一杯果子酒,沈淮安尝了一口,皱眉道:“这与果浆有何区別?半点酒味也无。” “爹,你就知足吧,要不是今夜除夕,你连这果酒也尝不到。” 沈淮安端起果酒,举杯道:“一年今夕尽,爆竹又迎春。来咱们干一个。” 沈淮安看向温执玉道:“执玉啊,姑父知道你胸有沟壑,却不能一酬壮志,姑父只愿你来年顺意。” 沈淮安又看向女儿道:“至於洛洛,爹爹只愿你岁岁无虞,长安常乐。其他的,都是虚的。” “执玉也祝愿姑父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女儿愿爹爹富且昌,寿而康,伴女儿岁岁年年。” “好,来,干了!” 三人仰头一饮而尽,此时府外的爆竹声连成一片,空中烟照得夜明如昼。 屋內燃著炭火,三人吃著古董羹,配著果酒,一片温馨。 用过团圆宴,沈洛泱提著灯,三人便出门了。 因为年节,一直到正月十五京城都不宵禁。 长安街上早已掛满了各式灯,红彤彤的灯笼一串串从檐角垂下,將整条街道照得如同白昼。 街边的摊贩们扯著嗓子吆喝,人、面人、烤栗子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勾得人食指大动。 “表哥,快来!”沈洛泱穿梭在人群中,欢快得像一只出笼小鸟。 “洛洛,你慢点。”沈淮安皱眉。 “姑父,我去看著表妹。” “快去快去,哎哟,这人老了,真比不上这丫头的精力。” 沈洛泱站在一处卖灯的摊位前,指尖轻轻抚过一盏莲灯。 灯芯是用上好的蜂蜡製成,灯身糊著薄如蝉翼的宣纸,纸上绘著栩栩如生的莲图案。 “表妹。”温执玉过来站在她身后,无声地隔开了人群。 “姑娘,喜欢吧?”摊主满脸堆笑,看向温执玉,“二位真是一对碧人,老头我见过不少有情人,还没见过如此出眾般配的一对儿,公子,给你心上人买了吧。” 温执玉柔声问:“多少钱?” “不贵不贵,一两银子一盏。” “什么!”沈洛泱回过头,恰巧听见『一两银子一盏』,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这灯是金子做的这么值钱?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你这还没我做得好!” “姑娘,我做灯做了大半辈子了,我敢说我的灯是京城最好的。” 沈洛泱將自己做的灯提到摊主眼前,按了一下,灯便缓缓旋转起来。 “我做的莲灯还会旋转,船灯上的桨叶还会自己划船,你的能吗?” 摊主一噎,“姑娘,你这是来砸场子的。” 一两银子確实贵,但他见二人衣著不凡,而且一般在心上人面前,男子出手大方,再贵也会咬咬牙买了。 沈洛泱拉著温执玉就走:“表哥,咱们虽然有钱,但也不当冤大头。” 温执玉垂眸看著她的手,眼里盪著笑意:“表妹说得对。” 突然顿住脚步,放开了温执玉的手,她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顺著香味,她很快便买了一包烤栗子。 將灯交给桃染和翠萝,她正打算剥栗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沈洛泱大方的抓了一把栗子放在温执玉手中。 温执玉把一整袋都拿了过去。 “表哥,我也要吃的。” “这栗子壳坚硬,容易伤手,我帮你剥。” 说话间,一枚剥了壳金灿灿散著香味的栗子便递到了她眼前。 沈洛泱接过栗子,笑著道谢:“多谢表哥。” 见她吃得一脸满足,温执玉勾起唇角。 以前都说丞相千金奢靡无度,可分明一粒栗子便能让她如此开心满足。 “洛洛!” 沈洛泱回头,“我怎么听见玲瓏的声音了?” 果然就瞧见木玲瓏与段流月欢快地穿过人群奔向她。 “刚才我才碰上流月,正提起你,转头便看到你了!” “玲瓏,流月。”沈洛泱也很开心。 此时段秉谦手上提著一堆东西跟了上来,他与温执玉点了点头:“温兄,真巧啊。” 温执玉也笑著点了点头。 三个姑娘走在前方,嘰嘰喳喳地说著话。 温执玉与段秉谦走在她们身后,尽力挡住拥挤的人群。 段流月今日一袭窄袖红霞云纹长裙,看上去乾净利落又喜庆,领口处绒毛如缕,衬得她多了几分少女娇俏。 走在中间的木玲瓏则是身披一件雾雪色织锦斗篷,內著象牙白暗纹团长裙,三千青丝隨意挽起,发间一支玉兰点翠簪,衬得她十分出尘。 任谁都不会把传言中满身铜臭、粗鄙不堪的木玲瓏与眼前的清丽佳人联繫起来。 而提著灯的沈洛泱,虽然有暖玉在身,但她向来怕冷,一袭淡紫色披风將自己裹了个严实,领口的一圈白狸毛將她的小脸衬得愈发精致小巧,发间的蝴蝶金簪隨著她的走动像是要振翅欲飞,她眉乌肤白,远胜冬雪。 好相貌的姑娘少见,何况一下出现了三位各有千秋的美貌少女,更別提三人身后还跟著两位俏郎君,一行五人,很是显眼。 几人越走,越拥挤。 “前面好热闹,那是在干什么?”段流月好奇问。 “诗会吧,每年灯会都有猜灯谜、斗诗这些,没意思。”木玲瓏道。 “那確实没什么意思,走吧,咱们还是去放河灯许愿吧。”沈洛泱拉著二人要离开,一声嗤笑传来。 “是没意思还是自己没本事拿到彩头?” 眾人转头,就见乔星月挽著楚清音的胳膊过来。 “真是冤家路窄。”木玲瓏低声道。 沈洛泱不打算理会,转身就想走,却被乔星月恶劣地挡住去路。 “別急著走啊,你们不是想进百川吗?连这个诗会都没把握,哪来的底气说能进百川?” 木玲瓏皱眉:“乔星月,你比来比去不觉得累吗?今日年节,我们就想轻轻鬆鬆地逛逛街,放放河灯,斗诗的彩头每年不是珠宝就是银子,这些我们都不缺,何必上台被人当猴看?” 乔星月一噎,也只有木玲瓏有底气说出不缺珠宝银子。 楚清音上前拉了拉乔星月道:“算了星月,这诗会还是有些难度的,就別为难沈小姐和木小姐了。” “也对,你们上去只能是自取其辱,就这样的还想通过百川书院考核,做梦吧。这几日有清音指点,我有信心能进百川,到时候我就等著你们兑现承诺,当眾大喊『我是草包』。” 沈洛泱问道:“大喊什么?” “我是草包啊。” 沈洛泱与木玲瓏笑出声。 “知道你是草包,不用这么大声,走吧。”说完二人撞开乔星月和楚清音携手而去。 乔星月反应过来,气得指著沈洛泱,“你!你別得意,等百川书院考核结束,有你哭的时候!” 段流月皱了皱眉,也想要离开。 楚清音拉住段流月:“流月,你真的为了沈洛泱就不理我们了?我们可有十多年的交情。” “清音,看在我们相识十多年的份上,我只有一句话想说,以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好自为之。” 乔星月冷哼一声:“清音,別理她,她不识好人心,总有她后悔的时候。” “乔星月,这句话也正是我想跟你说的,识人不清,到时候別后悔。”说完段流月便追著沈洛泱几人而去。 沈洛泱几人正在不远处等著段流月,见她过来,段秉谦揉了揉她发顶:“终於聪明了一回。” 第58章 吐露梦境,防备 “爹!” 正悠閒喝茶唱曲儿的沈淮安停下来,转头看向跑向他的女儿。 “怎么了这是?” 沈洛泱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女儿有很重要的事跟爹说,咱们去书房。” 沈淮安见她脸色有些不好,这大冬天的,额头甚至还渗出一层细汗。 沈淮安起身:“怎么了?生病了?”他伸手在女儿额头探了探,发现她额头冰凉。 他又抓过女儿的手,依旧冰凉。 沈淮安瞪向翠萝和桃染:“怎么照顾小姐的,这……” 沈洛泱抓著沈淮安的衣袖就朝书房走:“爹,女儿没事,女儿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到了书房外,沈洛泱让小廝和婢女守住院子,她拉著沈淮安进了书房,还关了门。 沈淮安疑惑道:“什么事这般神神秘秘的?” “爹,您告诉女儿,林晚秋是不是以前伺候惠妃娘娘的?” 沈淮安大惊,“洛洛,爹不是不让你再提起这个名字吗?你怎么还敢在背地里查她!” “女儿再问您,惠妃娘娘的死,是不是跟姑母有关?” 沈淮安几步上前抓住沈洛泱手腕,低声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沈洛泱脸上的血色散尽,爹这个反应,看来是被她说中了。 “爹,您没发现近两年太子殿下对姑母和沈家的態度变了很多吗?他定是已经从別人口中知晓了当年的事。” “不可能,当年知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 “那林晚秋呢?” 梦里姑母说太子是被林晚秋骗了,那就说明林晚秋还活著。 “惠妃宫里的人,都被烧死了,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爹,不管你信不信,太子殿下肯定是知道了惠妃的死与姑母有关,他对姑母和沈家的態度才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沈淮安沉默下来。 以前太子在私底下还喊他『舅舅』,可这两三年就变了。 想到他的种种转变,沈淮安心底一惊。 “爹,太子可能在筹谋著为他生母復仇。” 沈淮安一掌拍在桌上:“报仇?他想找谁报仇?要不是你姑母,哪还有他的命活!他真有这样的想法,那简直是恩將仇报!” 沈洛泱双眸一亮:“爹,这话什么意思?” 沈淮安看向沈洛泱,疑惑道:“洛洛,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的?林晚秋的名字你从何处得知?” “说起来,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几个月前,女儿落水后,做了一个十分荒唐的梦。梦里我嫁给了太子,太子登基后,將女儿打入了冷宫,將姑母幽禁,父亲也……梦里姑母临死前喊出了一句话,便是太子被林晚秋骗了。” “女儿一开始当然也不相信,只是后来很多事情都与这个梦境重合了。爹,你信我。” 沈淮安看著女儿祈求的目光,皱眉思索。 女儿確实是从落水后转变性情的,如果不是梦,她又是从哪里得知如此辛秘? 况且,女儿从小就不会撒谎,更不会对他撒谎。 “爹相信你。” 沈洛泱一愣,猛然扑进爹爹怀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爹,女儿好怕,好怕梦境成真。” 自从做了那个梦,她每日战战兢兢,无数次从梦里惊醒。 她又不能与人分享这份恐惧,只能守著这个秘密,想著默默改变。 “傻丫头,你该早些跟爹说的。洛洛放心,爹不会让你的梦境成真的。” “嗯。” 沈淮安轻柔地拍著女儿的肩膀安抚,想到君屹那小子竟敢將他女儿打入冷宫,虽然只是梦,也让他愤怒。 这小子怕真是知道了一些秘密,又没有完全查清,受人蒙蔽了。 “快回院子洗把脸,都哭成一只小猫了,爹进宫一趟。” 沈洛泱点头。 沈淮安揉了揉女儿的头,转身开门疾步离开。 沈洛泱心头鬆了一些,她还怕爹不相信。 …… 凤仪宫內,沈皇后皱眉:“当年惠妃宫里的人都是御林军亲自处理的。” “娘娘,那一场大火,宫女太监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有漏网之鱼也不是没可能,不然如何解释这两年太子的转变?”沈淮安低声道。 沈皇后一冷,隨即点头:“你说的也对。” “太子殿下这是把您当做杀母仇人了,娘娘也该有些打算。” “既然如此,本宫自然会做些打算。大哥,你先按兵不动,本宫想看看,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他当真会做到那一步。” “娘娘……” 沈皇后抬手打断沈淮安的话,“大哥別急,你既然提醒了本宫,本宫不会坐以待毙。他若真如此绝情,本宫不会手软。” 沈淮安点头。 “本宫觉得,这背后定有人误导太子,大哥派人去查查。” “是。” “对了,洛洛那丫头在府上做什么?怎么都不进宫来陪陪本宫?” “她呀,说要去参加百川书院考核,要成为我的骄傲。” “要进百川书院?这好说……” 沈淮安摆了摆手:“这事娘娘就別管了,她说了要靠自己的本事进去,洛洛的性子娘娘知道的,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有志气。”沈皇后夸讚道,“只是,靠自己……本宫不是不相信洛洛,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读书。” “娘娘也知道洛洛过目不忘,且有执玉督促,我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就算最后没通过考核,也没什么大不了。” 沈皇后点了点头。 “既如此,臣便先告退了。” “大哥慢走。” 待沈淮安离开,沈皇后看向明若:“派人去百川书院知会一声。”总不能叫洛洛失望。 “娘娘,沈小姐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 沈皇后想了想,“罢了,免得让洛洛觉得本宫这个姑母不相信她,看看再说吧,说不准她能给咱们一个惊喜呢。” “定会这样的,沈小姐聪慧,只要她用心,没什么做不到。” 沈皇后点头,她教导过洛洛,这孩子確实聪明,只是玩心重。 “明若,你说屹儿真会为了个所谓的生母,对我这个养母狠心吗?” “娘娘,俗语说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非生而养永世难还。娘娘对殿下的恩情,又岂止是养育之恩这么简单,那是活命之恩。若殿下真这般糊涂,那娘娘不必念著那点恩情。” 沈皇后点头:“希望他別让本宫失望才好。” 第59章 临时考核,堵车 快乐的时光总是眨眼过,转眼正月十五就过了,这个年节算是彻底过完了。 该上朝的上朝,该去书院的去书院。 相府前厅,沈淮安正细细叮嘱著女儿。 “到了书院,都听你表哥的。银子不够了,就问你表哥拿。如果考核太难,咱们也別为难自己。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找你表哥,也可以给爹来信……” 沈洛泱也是眼眶微红,活了十五年,她从来没有离开爹独自出过远门。 “爹,您也多保重。再忙也別忘记吃饭,女儿不在,別悄悄喝酒。那次爹爹不省人事被人抬著回来,可嚇死女儿了。” “爹答应你,你若不放心,有沈伯看著呢!” 管家连忙上前:“小姐放心,老奴定会看紧相爷。” 沈洛泱点了点头。 翠萝与桃染也红著眼框上前。 “小姐,真的不能带奴婢去吗?” “我也想带你们,可百川书院与別的书院不同,不能带婢女书童。” “可小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自己独立生活过。” “我可以学啊,再说去书院只是读书,又不是干活,我可以的。” 温执玉闻言勾了勾唇,百川书院可不止是读书,有时候比干活做工还累。 只是他怕这话说出来嚇退小表妹,他无奈地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高的日头,没有出声。 沈淮安只觉得口乾舌燥,猛然反应过来,才发觉已经快巳时末了。 “差不多了,爹让管家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沈淮安拉著女儿往门外走。 到了府门外,一长排的马车让温执玉和沈洛泱愣了。 “爹,这太多了。” “不多不多,若是书院斋舍放不下,爹给你在书院边上买座宅子。” “买宅子还是等我通过书院考核再说吧。” 温执玉上前道:“姑父,我们书院虽然在山间,但山脚便是小镇,镇子上什么都能买到。且书院学子都有统一学子服、被褥,实在不用带这么多东西,表妹缺什么,执玉都会给她补齐,姑父不必担心。” 道理沈淮安都懂,但这些年自己又当爹又当娘,操心惯了。女儿第一次出远门,总怕她冷著饿著,怕她受人欺负。 “爹,表哥说得对,而且我只是去参加书院考核呢,就三天时间,来回也不过四五日,带这么多,反而给书院夫子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是爹思虑不周,那就不带这么多。” 最后挑挑拣拣,还是拉了满满一车。 出发时,巳时已过,直至看不到马车影子,沈淮安才悵然若失地转身进府。 沈洛泱坐在马车里,垂著头,第一次离家,心里有些伤感和彷徨。 温执玉为她倒了杯水,柔声道:“表妹,书院每月都有两日休沐,不必如此伤感。” 沈洛泱正要说话,就听车外好像有人喊她的名字。 “小姐,是木小姐。”车夫道。 沈洛泱掀开车帘,就见一辆马车朝他们追赶过来,木玲瓏正朝她挥手。 车夫停了马车,沈洛泱跳下马车朝木玲瓏奔去。 “玲瓏!” 木玲瓏的马车停下,从马车里又伸出两颗十分相似的脑袋。 “云舒、云笙,我差点忘了你们也要去书院了。” 木玲瓏拉过沈洛泱道:“我才路过你们家,沈伯伯说你们才走,我就让车夫赶紧来追你们了。” “玲瓏,你也要去参加考核吗?” “我爹脱不开身,我送我这两个堂妹去书院。” 木云笙也高兴道:“太好了,这以后进了书院有伴儿了。” 木云舒道:“时间不早了,晚了到书院天都黑了,你们上车聊吧。” 沈洛泱回头道:“表哥,我坐玲瓏的马车了。” “……好。” 沈洛泱拉著木玲瓏欢快地上了马车,四个姑娘一路嘰嘰喳喳,沈洛泱早把离家时的低落情绪拋之脑后了。 四人说说笑笑,偶尔撩起车帘子看看风景。 马车已经驶出京城,行走在山间小道上。 青山隱隱水迢迢,还有早樱开得正热闹。 一边是田野广阔绿波涛,一边是枝头鸟鸣声声脆,这是在京城看不到的景象。 “哇,好美啊!” 几个姑娘都满脸新奇,几颗脑袋挤在车窗前连连感嘆。 有了好友美景一路相伴,路上也不无聊,时间也过得很快。 “前面便是云雾山了吧?” 几座山相连,云雾山在最中间,也是最高的那一座。 山间云雾仿佛巨龙吐息,缓缓升腾,神秘又壮观。 马车驶入云雾山地界,云雾山看著高,但环山官道平坦宽阔,一点也不顛簸。 路上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马车,与她们一样,都是来参加百川书院考核的学子,山间鸟鸣阵阵,山风拂面,伴有一阵阵马车驶过的声音,寧静又热闹。 此时马车忽然慢了下来。 “怎么了?”木玲瓏掀开帘子,就见前面全是马车,全都挤在一处,进退不得。 “堵车了。” “哎?玲瓏,洛洛!” 眾人回头,就见段流月兄妹跳下了马车。 沈洛泱几人也下了马车。 “段兄。” “温兄。” 几人打了招呼就看著前方一动不动的马车。 前方已经快打起来了。 “你让开!” “凭什么我让,你怎么不让?” “你们是下山,我们著急上山,当然是你们让!” “我倒是想让,但这后面马车堵著,没法子让啊。” 沈洛泱低声道:“这声音怎么这般耳熟啊?” “是乔星月跟人吵起来了。” “这太阳都快下山了,再耽误下去,上山天都黑了,还要铺床叠被的,多耽误事啊!” “喂,前面的,你们下山的人又不著急,先退回去啊。” “什么不著急,明明你们那边宽一些,你们才该退。” “我们上山的马车这么多,怎么退?” 两拨人各不相让,堵在这里的马车越来越多。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山长派人过来了!” 大伙儿舒了口气,定是山长派人来调节了。 一个穿著学子服的人站在高处扬声道:“山长临时加题,谁有法子解除眼下困境,谁就能加二十考核分数。” 眾学子闻言,议论纷纷。 “这还有附加题啊?”木玲瓏咋舌。 温执玉笑道:“山长还是这般隨性。” 眾学子顿时各显神通,有使银子让对方后退的,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双方都后退的。 可后面来的马车越来越多,想退也退不了多远。 “天都快黑了,干什么啊。” 木玲瓏看向沈洛泱:“洛洛,我有个法子,你去试试。” 本来她不参加考核,想把机会留给其他学子的,可等了这么久,这些人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这样下去,天就黑了,她可不想在这里熬夜。 以她的两个堂妹的学识,通过考核轻轻鬆鬆,她就把这二十分给洛洛。 第60章 下不来台,书院 “玲瓏,你有法子?”沈洛泱好奇道。 木玲瓏凑近沈洛泱耳语了几句,沈洛泱双眸一亮。 “就是这样,你可以去试试。” “这是你的点子,我不能……”沈洛泱摇头拒绝。 “我又不参加考核,你怎么这般死脑筋。” 沈洛泱固执的摇头,她若想通过手段进百川,只需要爹爹一句话,可这並非她想要的。 木玲瓏恨铁不成钢。 又僵持了良久,天色愈发晚了。 沈洛泱看向木玲瓏:“玲瓏,你去把你的法子告知那位师兄吧。” “我不参加书院考核,这不是浪费机会嘛。” 沈洛泱无奈,最终走上前去。 眾人看著沈洛泱上前与书院的师兄跟前,低声说著话。 楚清音与乔星月皱起了眉头。 “沈洛泱这是想出法子了?” “不可能,这里进退两难,她能有什么法子?” 沈洛泱说完,师兄点了点头。 “各位,现在有一法子也许能解此困局,不管是上山或下山的马车,都靠右侧。” 学子们被山间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只希望眼前问题快点解决。 车夫下车牵著马,马车缓缓开始挪动。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慢慢地拍成了左右两派,后续来的马车也自觉地靠著右边。 “通了!” “终於不用挨冻了!” “这么简单的法子,咱们白白在这里耽误这么久。”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马车开始有序上山下山。 学子看向沈洛泱问道:“你叫什么?我回去好稟告山长。” 沈洛泱摆手:“不必不必,这法子是我好友想出来的,她不会参加考核,所以这分也不必加了。” 沈洛泱声音不小,方才还羡慕她的学子们都惊讶地看向她。 这姑娘是不是傻?那可是整整二十分! 不过有不少学子都讚嘆沈洛泱光明磊落。 木玲瓏咬牙:“洛洛还是这般固执。” 木云舒则是满脸讚赏:“这才是坦荡。” 乔星月看著沈洛泱的法子生效,正嫉妒她能得到加分,没想到她竟然不要这二十分。 “假清高。”乔星月冷哼一声。 楚清音看了沈洛泱一眼,听著周围对沈洛泱的讚嘆,垂下了眼眸。 马车悠悠驶向山间,到书院时,天色已晚。 此时已是星空璀璨、月色如银,书院灯火辉煌,沐浴在寧静的月光中,一片寂静祥和。 在温执玉的带领下,几人一路顺畅地到了学子斋舍。 “这里只是供参加考核之人的住所,一个房间住的人多了些,但只有这几日时间。等你们通过考核,书院会重新分配住处,那时候是两人一间。” 他又看向沈洛泱道:“这里是你这几日所需要的东西,其他的暂时送去了我的院子,等你通过考核,再给你送来。” 沈洛泱点了点头。 段秉谦与温执玉站在学舍大门外,温执玉把东西递给沈洛泱道:“等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餐食来,今日太晚了,归置好了早些歇息,明日的考核在下午,上午我再领你们逛逛书院。” “多谢表哥。” 来送学子的家人都是要连夜赶下山,在山脚的镇子上歇脚的。 温执玉看向段秉谦道:“段兄今夜就去我院子將就一夜,如何?” “多谢。”天色太晚,没人愿意来回折腾。 沈洛泱几个姑娘拿著包袱进了女子斋舍,进了房间,才发现確实够简陋的。 一个房间分为两个大通铺,少说也得住上个七八人,一遍住四人。 木玲瓏没有床位,好在她们几个姑娘身型纤细,五人挤在一起也能將就。 收拾妥当,有人送了餐食过来,几人对付了一口,又去澡堂简单梳洗了一番。 今日赶了一天路,几人几乎一沾床就睡著了。 …… 东方泛白,晨露熹微。 薄雾瀰漫,四周景色模糊难辨,隨著一轮旭日破雾而出,万道霞光倾洒而下。云影氤氳,镶上了一层金边,层层叠叠。 庄重的钟声打破了这一份寧静,整个书院开始甦醒。 沈洛泱几人穿戴整齐出来,就见温执玉与段秉谦已经候在学舍外。 “表哥。” “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 “我先带你们去公厨用早膳。” 一行人往公厨走,路上温执玉一路介绍著书院。 昨夜天色晚了,没看清书院真面目。 今日一见,才知何为百年底蕴,何为最高学府。 书院依山傍水,远离尘囂,便於学子静心求学。 书院內茂林修竹、溪流环绕,环境清幽,很適合读书修身。 百川书院,有让人一踏入这里就能静下心来的魔力。 “百川书院分为四个区,教学区、斋舍区、祭祀区、藏书区……” 温执玉带著几人到了公厨,现在还早,公厨的人不算多。 下午考核就要开始了,不少学子不愿浪费时间,或在学舍捧著书,或在校场练武。 几人用过早膳,温执玉便离开了,马上就要考核,他也是很忙的。 段流月兄妹去了校场,沈洛泱几人回了学舍看书。 木玲瓏正在一旁为两个堂妹和沈洛泱端茶倒水,就见同房间的另外几个姑娘进来。 “你居然是丞相千金沈洛泱?”为首的黄衫女子走近问道。 沈洛泱抬起头,见她眼中並无恶意,只有好奇。 “我就是。” 几个姑娘面露惊讶。 “昨晚天色太晚,也没注意,你竟然是沈小姐,跟传言很不一样啊。” 沈洛泱笑了笑,“怎么不一样?” “传言你奢靡无度、眼高於顶,可你看上去很好相处,昨日你进来也没嫌弃这房间,实在不像……” 木玲瓏道:“传言罢了,还不是有心人乱传的。” 那姑娘点了点头,转身正要回自己位置,想到什么又突然转身。 “对了,我听说你跟隔壁那个叫乔星月的小姐立了赌约?” 沈洛泱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现在全书院的人都知道了,沈小姐,你真有把握吗?乔星月说她有江大儒的弟子指点,肯定能贏你。” “下午就开始考核,三天后结果就出来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乔星月让书院的学子三日后都去书院前看热闹,那模样说得好像她已经贏了似的。”另一位姑娘开口道。 “好了,快看书吧,下午考核就开始了。”黄衫女子拉著几人回了自己位置,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木云笙小声跟木玲瓏嘀咕:“堂姐,乔星月这是想让你和沈小姐下不来台。” 木玲瓏冷哼一声:“那咱们就看看到时候是谁下不来台。” 第61章 书院考核,期待 未时,前来参加考核的学子都齐聚在书院广场上,上首书院的山长与眾夫子满脸严肃。 沈洛泱与段流月、木云笙姐妹站在一处,听著周围学子窃窃私语。 “那就是晋阳温家的公子吧?果真如传闻般,风流倜儻。” “是他是他!还是我朝最年轻的状元,最厉害的事,中了状元却不如朝堂,而是来了书院。” 此时温如玉正与山长说著什么,只见他微微一笑,沈洛泱只听见一片压抑的尖叫声。 “啊啊啊!他笑了!” “我知道自己通不过考核,我来书院路上行了半月,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沈洛泱嘴角抽了抽,看向高台,隨后点了点头。 自家表哥確实有令人疯狂的资本。 钟声响了三下,下方眾人顿时噤声。 “各位学子,百川一年一次的考核今日开始,为期三日。考核分为文武两试,文为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 山长讲完考核內容,温执玉开口道:“今年参加考核的共一千三百二十余人,书院预计招收新学子五十……” “啊!声音也如此好听。” “如此好听的声音,为何说出的话却如此残忍。一千多人只招收五十人,看来我是没希望了。” 温如玉说完,考核正式开始。 广场上,眾学子坐在桌前,那桌子前后左右都隔得很远,桌上只有书院统一发放的笔墨纸砚。 而学子进场时,都经过了摘冠脱靴搜查。 都说百川书院考核堪比科考,此言不虚。 钟声响了三遍,学子们纷纷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夫子们都从高台上下来,穿梭在学子间,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沈洛泱拿起笔,略一思索便开始笔走游龙。 高台上,张九成与温执玉对坐棋盘两侧,一边喝茶一边下棋。 “听说你表妹也来了?是哪一位?” “山长现在不必多问,待她通过考核,您自然便知晓了。” 张九成落下一子:“老夫最是欣赏你的气节,没想到你表妹也跟你一样。如此家世,却规规矩矩地参加考核,很好。” 温执玉看了下方一眼,勾唇道:“她很固执。” 学子们这一坐就是一个半时辰,当钟声再次响起,眾人停下笔。 等题卷被夫子收走,眾人陆续起身,场面才开始混乱,有高兴的有苦恼的。 “沈小姐,你感觉如何?”木云笙问道。 “我感觉还不错,你们呢?” “也还不错。” “呵,自我感觉良好。”一个冷笑声自三人背后传来。 沈洛泱转头,就见乔星月带著几位小姐过来。 “沈洛泱,你可真敢说大话,以你的学识,来参加考核已经是没有自知之明了。” “那就三日后看结果吧。”沈洛泱说完朝看向木云舒姐妹,“我们去看看流月。” 木玲瓏从远处跑过来,兴奋道:“怎么样怎么样?” “还不错。” “我也感觉还行。” 木玲瓏挽著沈洛泱胳膊道:“那就好,考完就別去想了,保持好心態。” 几人到了校场外,就看见学子们正在一组一组地考核。 参加武试的女子很少,所以几人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射箭的段流月。 段流月每一箭都正中靶心,引得眾人一阵阵欢呼。 很快段流月夜考核完,开心地从校场出来。 “一开始我还担心,现在看来,很简单嘛。” 段秉谦叮嘱她不要骄傲。 三日的考核有条不紊地进行著,关於乔星月与沈洛泱的赌约连书院夫子都略有耳闻了。 房间里,眾夫子都在埋头批阅著学子们的文章。 有夫子突然道:“温夫子,听说你表妹跟另一位学子离了赌约,她就这般有信心能进百川?” 温执玉没回答,另一位夫子开口道:“小姑娘,年轻气盛,能理解。” “就那位不学无术的紈絝,还想进我百川!” 温执玉抬头看向说话的夫子,“李夫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有多了解我表妹?为何平白污衊她?” 显然温执玉动气了,眾夫子也不再开口。 平日里这李夫子与温夫子就不对付,二人皆是才华出眾,只是温夫子讲学生动有趣,人也长得好,更受学子们爱戴。 而李夫子年纪不满三十,却比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还古板无趣,学子们一听他讲学就想瞌睡。 这二人多次意见不合,只是每次李夫子较真,温夫子都是一笑而过。 这一次当面如此说人家表妹,难怪温夫子生气。 李莲生冷哼一声:“我不了解她?几年前,丞相重金聘我入府为她授课,她却毫不尊师重道,她撕毁书籍,好歹我也当了她三日夫子,她却让人把我打出门去。” 眾人惊讶嘆息。 “这是真的?” “那还有假?这样不学无术之人若都能进百川,那百川也没救了。” “可她若凭自己的实力考进百川了呢?” 所有考核题卷都將考生名字糊住了,就是怕有人舞弊。 他们也无法知晓哪一篇文章是沈洛泱作的。 李莲生斩钉截铁道:“各位放心,她是作不出好文章的!” “李连生,你这话该是一个夫子说的吗?我表妹我了解,绝不是目中无人、不学无术之人,定是你有什么不妥之处惹怒了她。” “本夫子有何不妥,本夫子尽职尽责地教导她,她却仗著家世对本夫子极尽侮辱。” 其他夫子议论纷纷,这若是真的,那这样的人就算文采出眾,也进不了百川。百川不但看重才学,更看重品行。 “李莲生……”温执玉冷声开口。 “好了好了,大家快点阅卷吧,这明日就要公布榜单了。”有人站出来打圆场。 李莲生与温执玉两看生厌。 李莲生冷哼:“沈洛泱想靠自己进百川,痴人说梦。除非以家世压人,就如几年前一样!” “那就走著瞧!”温执玉冷声道。 第62章 考核结果,抗议 晨光出照屋樑明,初打开门鼓一声。 只是书院不是鼓声,而是钟声。 “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张榜了!”木玲瓏拉著沈洛泱朝书院前院跑。 书院考核与朝廷春闈一样,考核结果都会张榜。 沈洛泱几人到广场前时,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见沈洛泱过来,不少学子交头接耳。 “就是她吧?” “是她。” “长得还挺好看的,我倒是希望她能贏了。” “別呀,我已经押了乔小姐贏了。” “听说她是最近几月才开始认真读书习字,怎么敢与人打那样的赌?” 乔星月走了过来,扬声道:“沈洛泱,马上就出结果了,你准备好了吗?” 木玲瓏冷声道:“洛洛不需要准备什么,倒是你,这几日练习狗叫没有?等会儿学得不像可要重来哦。” 乔星月脸色一冷,不等她说话,木玲瓏神色夸张地掩住唇、一脸懊恼道:“瞧我,倒是忘了你最擅长的就是狗叫。” “木玲瓏!你连考核都不敢参加的人,也敢嘲笑我?” “我不参加是我有自知之明,不像某些人,听说这都是你第三次参加考核了吧?哎哟,你都成百川考核钉子户了。” “你!你这个粗鲁的女人!!”乔星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沈洛泱抿唇偷笑,论嘴皮子,这京城贵女没几人是玲瓏的对手。 楚清音上前柔声道:“好了星月,这里是书院,不是论嘴皮子厉害、是靠才学说话的地方。” 沈洛泱对这句话表示赞同:“確实,这不马上就要张榜了嘛,你们先別叫,等等再叫。” “沈洛泱,你……” 楚清音身边的一个学子道:“清音,这便是丞相之女沈洛泱吗?” 楚清音点头:“是,这便是。” “你可没说过,她长这样啊。”有男学子感嘆道。 楚清音衣袖下的手紧了紧。 “我老家晋阳的,常听家中人说起晋阳第一才女温如卿如何如何绝色多才,如今见到她的女儿,才知传言不虚,就是不知沈小姐的文采有没有得到父母真传。” “清音,咱们看在你的面子上,可都押了你朋友贏啊,你可別坑我们。” “哎,今年参加考核的女学子还不少,长得也好看,就是不知她们能不能通过。” “你看那两位,长得一模一样,是双生姐妹……” 一群穿著紫色学子服的学子对著参加考核的学子旁若无人地评头论足,几个男学子那眼神简直堪比流氓。 “言语轻浮,这些人也配进百川?”木云笙咬牙。 “嘘!小声点,看到他们穿的学子服了吗?是甲级班的,百川书院学子分为甲乙丙丁四级。”旁边一位姑娘小声提醒。 “对应学子服顏色为紫、青、蓝、白,甲级的学子皆是才学出眾的,惹不起。” 木云舒皱眉,低声道:“看来百川书院也不过如此。” “总有太阳照不到的角落,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爭端。保护好自己,別吃亏就行。”木玲瓏道。 学子们等著榜单的公布,此时房间里的夫子们同样也在等。 他们只批阅文章,却不知有哪些人能被选入书院,这结果,只有山长知晓。 “听说学子们都在下注,押到底沈洛泱能不能进百川。” “我也听说了,押沈洛泱能进的,只寥寥数人,毕竟听说她只认真学了几个月。” 李莲生冷哼道:“还没进书院便带坏书院风气,这若是进了百川还得了?不过以她的才学,这个担心也是多余。” “李夫子,別尽说些有失身份的话。”温执玉声音依旧平淡,只是带著冷意。 李莲生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多说无益,等会便知晓结果了。 学子们都在翘首以盼,终於见山长带人过来。 “让开让开,张榜了!” 段流云抓住沈洛泱的手,激动道:“好紧张好紧张。” “你这般紧张干什么?你每一项完成得那般优秀。” “我是替你紧张啊,你可跟人立了赌约的。” 张榜共分为甲乙丙丁四个榜单,从丁级班开始张贴,每贴一张学子们就像疯了似的往里挤。 木玲瓏拉著沈洛泱就要去挤,沈洛泱摇了摇头:“不用挤,他们比我本人还关心。” 果然沈洛泱话音一落,酒桶有人大声问:“看看,有没有沈洛泱!” “快看看。”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丁级没有沈洛泱!” “丙级也没有!” “乙级也没有!” 乔星月笑得很是开怀,“沈洛泱,听到了吗?没有你的名字,你输了!” 楚清音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沈洛泱心里也有些紧张,她確实没参加过这种考核,连那些贵女们的赏宴也没参加过几次,也不知道自己的才学到底如何。 不过,表哥说她能稳过书院考核,她也觉得考核中的文章或题目並不难。 “这不是还有一张榜没贴嘛,你急什么。”沈洛泱冷声道。 “哈哈哈哈,你不会是想说自己会分到甲级吧?醒醒吧沈洛泱!” “你知道甲级班都是些什么人吗?那可都是未来出將入相的,你觉得自己读几个月书,就能跟他们比?” “输了就要认,別输不起。” “甲级班名单出来了!” “木云舒、木云笙、蒋云、沈……沈洛泱?真的有沈洛泱!” 人群中一片譁然。 “真的啊?沈洛泱不但通过了,还是甲级,这怎么可能!” 木玲瓏一下蹦了起来:“洛洛!你贏了!你贏了!” “还有云舒、云笙,你们都是甲级!我就知道!” 乔星月脸色一白:“这不可能!” 她与楚清音立刻扒开人群,看向甲级名单,只见沈洛泱的名字十分醒目。 “不!不可能!” 沈洛泱走上前来,勾唇道:“哎哟,这一不小心就过了考核,还是甲级,这可怎么办呢?” “不可能,这一定是弄错了!肯定是假的!沈洛泱,你表哥是温执玉,他肯定提前给你透露了考核內容!” “今年这进甲级的人確实很奇怪,八个人,居然女子占一半,往年女子能有一个都算不错了。” 这话立即遭到了女学子反驳:“你这话什么意思,女子占一半怎么了?你不知道木小姐两姐妹是凉州才女,而段小姐自小习武,她是通过武试进了甲级。” “那沈洛泱呢!沈洛泱一直是不学无术,以前连个对子也对不出来,怎么?真有人学几个月就抵得上別人寒窗数十载?” “乔小姐,你方才说沈洛泱的表哥是温夫子?” “对!肯定是提前泄露了考核內容!” “不是说百川最是公平吗?怎么还搞这一套? “你们就知足吧,人家还知道走个过场。要知道人家家里人一句话就能进百川。” “我抗议!” “对!抗议!” “你们有什么证据就说沈洛泱作弊?”木玲瓏擼起袖子就上前理论。 “乔星月,你不想兑现承诺,输不起吗?”段流月道。 木云舒皱眉道:“这几日我都跟沈小姐住一起,我们有不懂的都是请教的沈小姐,她的才学绝对货真价实!” “不错!” 跟沈洛泱几人住在一起的几位女学子也站出来替沈洛泱作证,可几个人怎么敌得过上千人的质疑。 有些是为了自己押注的银子,有些是唯恐天下不乱,有些则是楚清音的好友,更多的则是人云亦云。 这件事闹到最后,仿佛沈洛泱舞弊已经板上钉钉,有人已经嚷嚷著要將沈洛泱赶出百川书院。 第63章 徇私舞弊,委屈 “不好了,温夫子!”一个学子匆匆跑进来大喊。 温执玉抬眸看过去:“何事?” 学子跑得太急,弯著腰喘著气,“沈洛泱、沈洛泱……” 眾夫子都看了过来。 “沈洛泱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肯定是没通过唄。” 那学子平復了一些,连忙道:“不!通过了!” “什么?!”李莲生刷地一下站起来,满脸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温执玉瞥了他一眼,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现在眾学子都在说是温夫子提前把考核內容透露给了她,她是舞弊才通过的,现在眾学子都喊著要赶她出书院!” 温执玉『腾』地起身快步朝外走去,眾夫子也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远远地就听见前面闹成一团,不少人喊著『滚出书院』。 乔星月抱著双手,满脸得意和幸灾乐祸。 “沈洛泱,难怪你能那般自信地跟我打赌,感情是早有准备啊。你也太贪心了,你进个丁级班就算了,偏偏要进甲级,你这不是自曝其短吗?” 沈洛泱冷声道:“我是凭藉自己进的甲级班。”她环顾一周,“原来这便是百川书院的学子,红口白牙就可以污衊夫子和学子。” “你少来……” “山长和温夫子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又闹什么闹!”张九成冷声道。 方才张榜结束,他便带著人离开了,还没走多远就有人来报,说闹起来了。 温执玉看著站在人群中间的沈洛泱,她站得笔直,满脸倔强,但眼底带著委屈、泛著泪。 温执玉快步走到沈洛泱跟前,柔声问:“没事吧?” 沈洛泱摇了摇头,她也很討厌这样的自己,明明心里底气很足,可她只要一跟人吵,就想哭,这毛病她自己也无奈。 温执玉转身看向四周学子,声音不急不躁,只是少了几分往日的温和。 “是谁说沈洛泱舞弊的?” 眾人互相看了看,自觉后退了一步,把乔星月几人露了出来。 乔星月看了看四周,脸色冷了下来,这群贪生怕死的! 她挺了挺胸膛,咬了咬牙,横竖她肯定沈洛泱不可能是自己考进甲级班的! “温夫子,沈洛泱以前连个对子都对不出来,听说她就认真了几个月,这样就能凭藉自己进百川,还是甲级班,你自己相信吗?” “我信。”温执玉冷声肯定,“便是你造谣本夫子徇私舞弊?” 乔星月咬了咬牙,她这次没有通过考核,也不怕得罪书院夫子。 她今日一定要坐实沈洛泱舞弊,不然她与沈洛泱的赌约就是她输了。 “你是沈洛泱的亲表兄,自然帮她说话。而且,你是百川夫子,肯定会给她透露百川考核內容!” 温执玉轻飘飘地看了不远处的山长一眼,“山长,你怎么看?” 张九成皱著眉上前,冷眼看著乔星月:“简直胡说!百川书院的考核內容,一直只有本山长知晓,且考核前一晚,本山长都还在变更考核內容,別说是沈洛泱和温夫子,就是老夫也只比你们这些学子提前一晚知晓考核內容!” 温执玉无奈摇头,山长就是这般隨性之人。 有夫子点头:“这確实是像山长能做出来的事,就像考核前一日临时加题,让学子疏通山下马车一样。” “这段时间温夫子都不在书院,是考核前一日才回的书院。我们这些夫子都是考核之时才知晓考核內容的。” “谁不知晓温夫子是最正直的,说他徇私,我第一个不信。” “对,要说舞弊,也是沈洛泱一人所为,与温夫子无关。” 不少人还是信得过温执玉的人品,矛头又指向了沈洛泱一人。 温执玉站在沈洛泱身前,木玲瓏紧紧地抓著沈洛泱的手。 “我说了,沈洛泱没有舞弊。”温执玉冷声道。 乔星月破罐子破摔道:“就算你没有透露考核內容,那她肯定也不是靠自己的能力进百川的!我知道了!她定是仗著家世进的书院对不对?” “乔星月,你少血口喷人!”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李莲生冷哼一声:“果然如此。” 眾人看了过去。 李莲生作为一个夫子,他比乔星月的话让人信服。 “李夫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沈洛泱真是靠家世进的书院?” “看样子確实是这样,都靠家世了,还来参加什么考核?平白占用一个名额!” “想让人觉得自己是凭本事进的唄。” 听著周围的小声议论,温执玉沉下了脸。 “李夫子,谨言慎行。” “本夫子可什么都没说,况且,既然做了,就別怕人说。”李莲生看向温执玉身后的沈洛泱道。 张九成冷眼看著李莲生:“李莲生,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本山长徇私?” “山长误会了,我知晓你也有苦衷,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也理解你的难处……” “老夫一生行得正坐得直,李莲生,你竟敢污衊於我!”张九成勃然大怒。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被我爹赶出府的老古板!”沈洛泱一直觉得这个阴阳怪气的夫子有些眼熟,他阴阳山长时,她突然就认出来了。 李莲生冷哼一声:“你仗势欺人,现在都欺到百川书院来了。” 沈洛泱走上前,认真道:“你还在记恨当年的事?你这心胸果真比针尖还小。” 李莲生黑了脸,指著沈洛泱对眾人道:“看看,看看,毫无尊师重道之心,这样的人还妄想通过手段进百川!当年,本夫子进相府为她授课,她当著本夫子的面撕毁书籍,还对本夫子极尽言语侮辱,赶本夫子出府。如此奇耻大辱,本夫子不敢忘!” 李莲生话音一落,周围便议论纷纷。 东昭国重文,最是尊师重道。 文人,也是一个得罪不得的群体。 他们的笔桿子就是武器,能让人万古流芳,也能让人身败名裂。 “早听说丞相千金不学无术,没想到如此欺辱夫子。” “这样的人还来百川干什么?” 站在人群后的楚清音勾起了唇,李莲生能站出来,真是意外之喜,这下沈洛泱休想进百川。 温执玉见眾人指责,立刻上前想护住沈洛泱,沈洛泱却冲他摇了摇头。 她上前一步,眼睛直直地看著李莲生:“李夫子,当年我確实撕了书籍,还骂了你,將你赶出相府。” 李莲生激动道:“你们听听,她承认了!” “我做的事,我认。但你敢不敢跟大伙儿说说,当年你做了什么,让我如此生气?” 第64章 眾矢之的,逃了 眾人议论声小了下来,都看向李莲生。 李莲生理直气壮道:“本夫子尽职尽责,是你狂妄自大。” 沈洛泱皱眉,看来李莲生觉得他自己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年我不过十一二岁,我爹让你为我授课,你给我的书籍都是些《列女传》《女诫》和《女儿经》。” 李莲生梗著脖子道:“这些书有什么问题?哪个大家闺秀不是学这些?” “这些书问题不大,但书中全是你批註的个人见解,我至今记忆犹新的便是你觉得丈夫离世,女子不再嫁、养育子女孝顺公婆都不算忠贞,要等子女长大,追隨丈夫离世这才是忠贞。” “这有什么问题?本来女子依附男子而活,丈夫死后,奉养公婆,孩子长大后,公婆已经离世,这女子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她本就该追隨夫君……” 时隔多年再听,沈洛泱的拳头又硬了。 只是还不等她动手,木玲瓏上前对著李莲生的眼睛就给了一拳。 “狗东西,就你也配为人师表!你这简直是误人子弟!” 李莲生捂著眼,哀嚎出声,“放肆!学子殴打夫子,反了天了!” 木玲瓏对著他的另一只眼又是一拳:“本小姐不是你的学生!做你的学生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该庆幸当年你遇到的不是本小姐,若不然,本小姐就不止是赶你出府这么简单了!” 李莲生捂著双眼大喊:“山长!山长,你也不管管!” 张九成冷眼看著他:“这位小姐不是我们书院的,本山长管不了。” 周围人也顿时指指点点,特別是女学子们都面带气愤。 “原来是这样,如果是我我也撕书。” “本以为他只是固执,没想到如此恶毒。” “听他讲学,简直就是折磨。” “没有啊,他讲学挺助眠的。” “难怪这么大年纪还没娶亲,就这个想法,谁敢嫁啊?” “看他那样,就是短命之相,他死了,他夫人还要帮他奉养父母,养育孩子,孩子长大,他夫人就该去死,否则就不是好妻子。” “我父亲走得早,也是母亲教养长大,若我母亲此时离开我,我定伤心死了,他这想法逆天啊。” “难怪沈小姐要將他赶出府,这事儿,怪不得沈小姐啊。” “要说沈小姐还是太心善了……” 李莲生放开手,只觉得双眼都痛得很,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他顾不得痛,大喊道:“我这么说有错吗?我母亲就是等我长大就追隨我父亲而去的,村里人都夸讚她是个忠贞的好女人!” 木玲瓏举著拳头又要上前,李莲生连忙躲在了其他夫子身后。 沈洛泱扬声道:“那能说明什么?那只能说明你母亲傻!你说殉情才是好女人,那你的意思是先太后不是好女子?” 人群譁然。 本朝有两位女子可以称得上是奇女子,便是孝文太后和惠妃娘娘。 孝文太后便是以再嫁之身入宫,她也是个苦命女子,二嫁的先皇也早早离世,她一人抚育皇子,垂帘听政。 在她的治理下,东昭圣旨比先皇在世时更繁荣。 北凛来犯时,她甚至亲征,打了好几场胜仗。 如果不是孝文太后,东昭早被北凛铁骑踏破了,就连女子可外出求学,也是孝文太后提出来的。 李莲生傻眼了,“你!我说的是寻常女子,寻常女子能跟孝文太后比吗?寻常女子除了相夫教子,还能做什么!” 木玲瓏冷哼一声:“孝文太后出身寻常,若她真像你说的那般,在第一任夫君去世就殉情了,哪里还有如今的东陵?你竟敢拿你那骯脏思想来污染洛洛,幸好洛洛有主见,没被你影响!” 木玲瓏指著李莲生,看向周围女学子大声道:“我们女子生存本就艰难些,就不要再被这样的酸腐生出来的条条框框限制。” “你和沈洛泱都是不服管教之人,难怪你们的名声如此之差!”李莲生大喊。 “名声差怎么了?我和洛洛不照样活得开开心心的?女子也可以闯出一片天,在商场,本小姐不输任何人。坏名声,不过是嫉妒本小姐的人对本小姐的污衊。” “说得好!” 不少女学子都纷纷叫好。 “李夫子,既然你这般看不起女子,我们可担不起你为我们授课。” “就是,以后李夫子的课,我都不去了。” “去了也是打瞌睡。” 李莲生没想到自己变成了眾矢之的,脸都气歪了。 “你!你们不怕毁了名声就儘管跟著沈洛泱这二人学!” “不听你的歪理,就要坏名声,这是何道理?”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对男学子就耐心周到,对我们女学子就颐指气使、摆架子。” “有一次我跟他请教,他显然也答不上来,居然说什么女子不用学这么多。我不学这么多就在家学就好了,何必千里迢迢来百川书院。” 见李莲生引起了公愤,其他夫子都悄悄地离他远了一些。 李莲生一甩衣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完便脚步匆匆地逃离。 此时楚清音缓缓开口:“咱们一开始不是在说沈小姐的事吗?” 乔星月立刻点头:“对呀,沈洛泱,就算你和李夫子之间的事是他不对,但这次你仗著家世入学,是事实。” “沈洛泱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进的书院,你去把沈洛泱作的文章拿来。”张九成对一位夫子道。 眾人见山长如此,都不敢贸然开口了。 很快那夫子就拿著一塌纸赶来。 山长把文章交给一位穿紫色学子服的学子:“你声音大,念给大家听听。” “是。” 学子接过文章,清了清嗓。 “闻帝王之治天下,莫不以选贤任能为先务。盖贤才者,国之栋樑,民之司命也……” “问以治国安邦之策,治国之道,首在得人。昔者尧舜之世,举贤不避亲疏,任能不拘贵贱,故能成其巍巍之功……” 学子嗓音清亮,娓娓道来,只是神色越来越激动。 眾夫子满脸惊讶,当时这文章他们还相互传阅过,只是学子的名字被糊住了,不知是何人所作。 “这、这竟然是沈洛泱作的?” “有理有据,条理清晰,本夫子还以为作这篇文章之人至少得好几十岁了,没想到……” 眾学子仔细听著,越听越是佩服。 能作出这样的文章,进百川理所应当。 楚清音冷眼看向沈洛泱,沈洛泱真是好手段,能让山长为她撒谎,她是不相信这文章是出自沈洛泱之手。 乔星月摇头:“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作得出这样的文章!” 第65章 当场作文,证明 山长冷声道:“这些都是沈洛泱的文章,证据摆在这,你还要胡搅蛮缠?” 木玲瓏冷哼一声:“乔星月,既然输不起,就不要隨便与人打赌。” 乔星月咬牙,这考核她没通过,也不怕得罪山长了,她指著山长道:“肯定是你,这文章是你找人代写的。我说我怎么四次都没通过考核,我自幼刻苦,这次还有姜大儒的弟子指点都没能通过考核,她沈洛泱就能进甲级,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会信!” 张九成气得鬍子一翘一翘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著他鼻子说书院不公平。 沈洛泱上前看著乔星月:“你不用质疑山长和书院各位夫子,你自幼刻苦却这么多次都没能通过考核,只能说明你天资愚钝。若你不服气,那便让人现场出题,你我二人现场作一篇文章,结果由现场所有人共同评判,如何?” “好!”乔星月一口答应。 楚清音眼中反而生了疑惑。 为何沈洛泱如此有底气,莫非她真有如此实力? 不可能啊,还记得一年前的宫宴上,她连对子都不会对。 山长也道:“那就隨意找十人出题,然后由人抽取。以免又有人说提前泄露题目。” 最后选出的人中有夫子,有各级学子,也有没进书院的学子。 十个题被写在纸上,然后由乔星月抽取。 最后选中的题为『治理水患』,乔星月与沈洛泱二人坐在中央。 “作答时间为半个时辰,开始吧。” 山长话音一落,二人都拿起笔开始疾书。 眾学子看著场中二人,小声议论著。 沈洛泱不急不躁,抿著唇,专注认真。 书院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眾人都觉得有趣。 木玲瓏几人站在一旁,脸上是志在必得。 反而楚清音等人心里没底了。 若沈洛泱没把握,不可能答应重新作文章。 “清音,你確定沈洛泱胸无点墨,我瞧著不像啊。” “是啊,而且以我对山长的了解,他不可能帮沈洛泱撒谎。” “我可是押了你朋友整整一千两啊,这可是我这一整年的银子,若是输了,我就得去山下镇上找活儿做了。” “我也押了好几百两啊!” 楚清音冷声道:“怕什么?这不是还没出结果吗?你以为草包千金的名號是假的吗?” “也对,都当了十多年的草包了,不可能突然变成才女。” “可你看她……” “山长,我写好了。”沈洛泱突然开口。 “好了?这么快?” “这还不到一半时间。” 乔星月一慌,明显著急起来。 楚清音朝她喊道:“星月,別急。” 乔星月心一定,“对,慢工才能出细活。这么短时间,肯定出不了好文章!” 说完她低头继续写。 山长和几个夫子走上前拿起沈洛泱的文章,一个个面露满意。 “不错!” “真才实学是不容污衊的。” 乔星月一听,彻底坐不住了。 “山长,我也写完了。” 张九成把沈洛泱的文章递给身边的夫子,父子们竞相爭夺。 张九成拿起乔星月的文章,没一会儿就皱起眉头:“这就是你说的自小刻苦?” 乔星月涨红脸色。 张九成將她的文章递给一旁的学子:“念念。” 学子拿著乔星月的文章扬声念道:“盖闻水者,天地之血脉,万物之源泉。然水势无常,或泛滥成灾,或枯竭为患……” “这什么啊?写这么多废话,人家问她治水之法,她却整篇都在说造成问题的原因,却没有什么可用之法。” “不知所云。” 木玲瓏笑道:“听君一席话,自掛东南枝。” 眾人哄堂大笑。 乔星月红著脸,只想沈洛泱:“我就不相信沈洛泱的文章能有多好!” 张九成拿过沈洛泱的文章,递给大嗓门学子:“把这也念念。” “治水之道,乃治国安邦之要务也。昔大禹治水,疏浚九河,终成千秋之功;李冰筑都江堰,分水引流,惠及万民。今水患频仍,民不聊生,学生谨陈治水之策,以紓国难。 首要察地形,明水势 治水之先,必察地形,明水势……” 越听,眾人越是佩服。 乔星月的脸色由红变白。 楚清音也惊讶地看向沈洛泱。 木玲瓏和段流月皆是一脸骄傲。 “洛洛,真厉害。” 文章念完,眾人感嘆畜生。 “察地形,明水势; 疏浚河道,畅通水流; 修筑堤防,固本培元; 蓄水防旱,兼顾民生; 植树造林,固土保水; 严明法度,责成有司。 这么短时间,就能相处如此完善的治水之法,谁说她是草包?” “结构清晰,引经据典。结合实际,文风典雅,可惜是女儿身,不然日后……” “女儿身又怎样。” “这篇文章本山长要呈於圣上。”山长把文章收了回来,高兴道。 木玲瓏高兴道:“洛洛,这下你真成声名远扬的才女了。” 沈洛泱也很高兴,她终於证明了自己,她终於靠自己进了百川,爹爹肯定会以她为傲的。 “老夫向来公正无私,百川书院也不容人抹黑,老夫也要上摺子向皇上稟名,也要问问乔大人是如何教导子女的!” 乔星月瞬间面无人色:“山长,我错了,是我误会山长了。” 山长冷哼一声,扫了一眼眾人:“能入百川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今日一看,老夫十分失望,不明真相如此容易便受人挑拨,以后若入朝堂,岂不要成昏官?” 眾学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山长,学生知错。” “是楚清音说沈小姐胸无点墨,我们都是被她骗了。” 楚清音连忙辩解:“学生没有,学生只是说以前的沈小姐学识实在不出眾。” 楚清音暗自庆幸,还好她说话向来留一线。 “士別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们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是,学生谨记。” “没想到沈洛泱居然这般厉害。” “她可是温如卿和丞相的女儿,差不了,还好我没押注。” 乔星月正想偷偷离开,却被木玲瓏喊住。 “乔星月,去哪啊?” 第66章 兑现赌约,目標 眾人的目光刷地一下落在乔星月身上。 乔星月一僵,转过头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既然误会都解除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沈洛泱走到她跟前,嘴角掛著一丝甜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周围的人也围了过来。 “都怪她,没本事还要吹牛,害得我输了一千两!” “你才一千两,我可是押了整整五千两,看她那般斩钉截铁地保证沈洛泱是草包,本以为是必贏的,我现在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乔星月,不是说你输了就要当眾学三声狗叫吗?快叫啊!” 乔星月求救似的看向楚清音。 楚清音上前看向沈洛泱道:“沈小姐,大家父亲都是在朝为官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闹得如此僵?” “方才乔星月以为自己贏了时,也没见你站出来劝她大度啊。楚清音,既然你这般好心,那你帮她学狗叫也不是不行。”沈洛泱勾唇道。 木玲瓏也走上前,“对呀,赌约是乔星月自己提出来的,可没人逼她。方才她才诬陷洛洛,差点害洛洛被赶出书院,你那时候怎么不站出来?” “楚清音,就是因为信你,我们才押了乔星月,还误会沈洛泱。乔星月害我们输了这么多银子,想轻鬆离开,门儿都没有!” “清音,你不是向来最重承诺了吗?” 乔星月被眾人围著,进退两难。 她含泪看向楚清音:“清音……” 楚清音为难地看向乔星月,柔声道:“星月,这赌约是你自己与沈小姐她们定下的,事到如今,该你兑现承诺了。学几声狗叫而已,有没有实质性伤害。大家也不会笑话你,只会觉得你是信守承诺之人。” 沈洛泱嘲讽道:“楚小姐果然是明事理、重承诺。” 乔星月死死咬住下唇,学狗叫確实没什么实质性伤害,可她寧愿被人打一顿。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今日她学了狗叫,还有何顏面在京城行走? 不远处的段流月嘆了口气,扬声道:“乔星月,我说过,你总有一日会后悔。” 乔星月看向楚清音,“清音,既然你说学狗叫没什么伤害,那你帮我学。” 楚清音眼中划过一丝惊讶:“赌约是你自己立的,与我何干?” “可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我跟沈洛泱本没有什么过节,都是你次次表现出一副被沈洛泱欺负的样子,外界传言沈洛泱横插在你与太子殿下这对有情人中间,我问你,你也没否认,我才觉得沈洛泱德性有亏,我才跟她针锋相对啊!” “现在出事了,你不但不站在我这边,你还跟著她们一起逼我,我算是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木玲瓏抬手打断了二人爭执:“好了,你们之间的恩怨等会儿自己去解决,现在该兑现赌约了,大家时间都宝贵,快点啊。” 乔星月死死地看著楚清音,最后颤抖著双唇,艰难地张口。 “汪——” 第一声出口,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闭上了眼,快速地又学了两声,人群中哄堂大笑。 木玲瓏本想上前嘲笑她学得很像,看了乔星月不住发抖的身体,心还是软了下来。 她也不想如此为难她的,都是女子,何必呢。 可今日若是洛洛输了,乔星月定不会放过她们两个。 乔星月睁开眼,不敢去看周围的目光,双目猩红地看向木玲瓏和沈洛泱:“够了吗?” 沈洛泱脸上没有嘲笑,声音严肃道:“乔星月,你也不必觉得委屈。赌约,是你自己立下的,如果我输了,你也不会放过我。你方才也说了,你我之间其实没有什么过节,你是为人出头。可你自己好好想想,楚清音到底值不值得你们一个个如此为她。” 楚清音立即开口:“沈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洛泱转向楚清音,“外界传言你与太子两情相悦。楚清音,你自己说,这是真的吗?太子殿下真的心悦於你?” 这还是沈洛泱第一次当眾正面与楚清音针锋相对。 楚清音双眸微闪,“这种事情,怎么能在大庭广眾之下……” “我就问你,太子殿下有明確跟你表明心意吗?”沈洛泱打断了她的话。 “我……我……” “看样子是没有了,那就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又凭什么说我是横插在你和太子之间的人?” 周围人最喜欢这种热闹了,沈洛泱话音一落,周围人顿时议论纷纷。 “原来太子殿下並没有明示啊?” “那外界传得怎么如此离谱,就因为这个传言,我还觉得沈小姐不知廉耻……” “可太子確实当眾夸过楚清音的诗词画作。” “那一日我也在,那次一眾小姐作完画,主人家非要殿下点评一番,殿下隨意过了一眼,指著其中一幅画说『这画尚可』,那时殿下根本不知道那幅画是楚清音作的,也不知后来怎么传成了那样。” “啊?原来如此吗?那也只能说明楚清音的画在一群人中算好的,並不能说明太子殿下对她有意。” 听著周围的议论声,楚清音衣袖下的手死死地握成了拳。 “楚清音,那些传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你心知肚明。以前我傻,觉得谣言止於智者,现在我才知道,天下智者並不多,大多是人云亦云。以后,我会一点点撕碎这些谣言,將你彻底踩在脚下!” “沈小姐,你误会了,这些谣言跟我无关。我也很高兴沈小姐能通过书院考核,以后咱们就是同窗,我会……” “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本来她进百川也只是为了让爹爹高兴高兴,现在她找到目標了。 沈洛泱眯了眯眼,直言不讳道:“本小姐看不惯你,就是要在你最得意的领域彻底碾压你!” 楚清音眼底划过一道讥讽,沈洛泱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沈小姐,百川的甲级也分为天地玄黄四班,虽然你进了甲级班,但也只是在黄字班,而我在天字班,什么时候等你能进天字班,再来与我说这句话吧。这百川书院,有时候家世也不好使。” “那就走著瞧。” 此时人群中有人突然道:“乔星月,你不是说如果我们押你,你输了会把银子赔给我们吗?银子呢!” 乔星月脸色愈发难看。 这些人都以为沈洛泱必输,一个个押的银子都不少。 这里几百人加起来少说也是近十万两,她没想到自己会输,当时那句话不过是隨口一说。没想到这些人真的会跟她要银子。 十万两,她去哪里找十万两?她父亲年俸也才几百两。 “你们自己要押注,输了凭什么要我掏银子?你们贏了也没说分我啊。”乔星月说完便脚步匆匆地离开。 乔星月跑了,眾人只能埋怨楚清音了。 “楚清音,都是你说得信誓旦旦的,我们才押了你朋友,现在好了,害得我们赔了这么多。” “就是,以后你的话,大伙都別信了。” “真是害死个人,唉,下午还是下山去看看镇子上有没有什么活计吧。” 眾人陆陆续续散去。 考核完,书院都有两日休沐,新学子可以留在书院熟悉环境,也可以回家给家里报喜。 木玲瓏上前拉过沈洛泱:“洛洛,咱们快走吧!沈伯伯得知你通过了考核,还得了甲级,肯定高兴得合不拢嘴!” 几人高兴地结伴回学舍收拾东西。 楚清音看著沈洛泱的背影,眸色深沉。 沈洛泱居然真的进了百川,还是以让人毫不质疑的方式。 才进百川,就让她跟同窗好友有了分歧,真是不容小覷。 她又勾唇一笑,进了书院好啊,在京城,她的家世不如沈洛泱。 但在书院,她会让沈洛泱知道,书院是谁的天下! 第67章 回家报喜,急了 沈洛泱几个姑娘挎著包袱出来,就见段秉谦与温执玉在外候著。 温执玉顺手接过沈洛泱的包袱道:“书院事多,回程就劳段兄护送了。” 段秉谦道:“温兄客气了,我定將沈小姐安然送到府上。” “多谢。”温执玉道谢。 段流月笑嘻嘻道:“不谢不谢,我哥还要多谢你才……哎哟!”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段秉谦一记。 温执玉看了一眼段秉谦,余光扫过正跟木玲瓏说笑著的沈洛泱,双眸微眯。 书院外十分热闹,已经停了一长排的马车。没通过考核的要回家,通过考核的部分学子也要回家,还有不少学子要去山下小镇。 温执玉將沈洛泱送上马车,几个姑娘想要热闹,都挤在一个马车上,好在沈洛泱的马车足够宽敞。 段秉谦一掀衣摆,乾净利落地翻身上马。 “表哥,我们先走了。” 温执玉点了点头,目送著一行人离开。 来时几个姑娘心里惦记著考核,回程却一身轻鬆。 几人掀开车帘,就见上山和下山的马车都靠著右边,一路顺畅。 “玲瓏,你这法子被沿用下来了,你看两边牌子上都写了『靠右行驶』。”沈洛泱惊讶道。 “是啊,这是我跟山长建议的。对了。”木玲瓏低头在腰间拿出了一块令牌,“这是山长给我的。” 段流月接过一看:“百川书院的文渊令!” 木玲瓏问:“什么是文渊令?” “百川书院每三年又一次通关考核,这与入院考核不同,那个难度才是直逼科举。只要通过通关考核,少说科举也能进前三甲,通过通关考核才有这文渊令。有这文渊令的,东陵不超过二十人,东陵重文,这文渊令有时候可比官印还好使。玲瓏,你没入书院,山长居然给了你文渊令?” 木玲瓏看著小小的令牌,感嘆道:“这东西这么厉害啊?我只是给山长提了几十条建议,他就把这牌子给我了。” “玲瓏,你太厉害了。”沈洛泱满脸崇拜。 木玲瓏不好意思道:“我那些建议不过拾人牙慧罢了。洛洛,你肯定也能拿到这牌子。” 一行人直至傍晚才到京城,木玲瓏带著两个堂妹先行离开了,段家兄妹则是先送了沈洛泱回府。 马车稳稳的停在相府门前,门房连忙进门去稟告。 沈洛泱下了马车,朝段家兄妹拱手:“多谢小侯爷和流月送我回府。” “不必客气。”段秉谦彬彬有礼道。 段流月道:“那后日咱们一道回书院。” 沈洛泱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见沈淮安大笑著出来。 “洛洛回来了?” “沈伯父。”段家兄妹行礼道。 “劳你们兄妹送洛洛回来,多谢多谢,进去坐坐?” 段秉谦道:“不了,我们也要回府跟家里报喜。” 沈淮安看向沈洛泱,忍住没问。 这万一女儿没通过,他问了岂不让女儿伤心。 段秉谦兄妹离开后,沈淮安看向女儿:“累了吧?爹爹让厨房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走,咱们进去。” 沈洛泱垂著头,闷声闷气道:“爹……” 沈淮安拍了拍女儿的脑袋:“没事没事,你若真想进百川书院,爹去……” 沈洛泱猛然抬起头,咧著嘴大声道:“爹,女儿通过考核啦!” “啊?”沈淮安一愣,隨即满脸惊喜,“真的?你真通过考核了?” 这是翠萝和桃染也奔了出来,“小姐,您通过了?” “太好了,小姐这几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沈淮安大笑:“我女儿就是厉害!朝中不少大臣家的公子小姐去了好几次都没通过,我女儿一次就过!” “爹,还是甲级哟!”沈洛泱笑眯了眼。 “甲级?哎哟,走走走,跟你娘上炷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沈淮安拉著女儿就往里走。 东宫,逐风快步进了书房。 “殿下,沈小姐通过了书院考核,得了甲等。” 君屹放下书,她真通过了。 “听说百川今日出了场闹剧,乔大人之女污衊沈小姐……”逐风把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凌云看向君屹道:“殿下,没想到沈小姐居然有如此才华。” 君屹摩擦著大拇指和十指,没有说话。 她通过书院考核,就要去书院求学,这以后见她一面更难了。 书院还有个温执玉。 他突然抬眸看向凌云:“那几个人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就今明两日了。” 第68章 吃错药了,难哄 翌日,程九鳶正在用早膳,门外传来沈淮安的开怀大笑声。 “爹,什么事这般高兴?” 沈淮安大步进来坐下,满脸得意。 “今日朝堂上,百官传阅了一篇文章,哎呀!”沈淮安端起茶喝了一口,眉眼舒畅,说不出的骄傲。 “什么文章?” “就是你作的那篇治水之策啊,现在皇上让工部按照你文章里的法子一步步去落实。” 沈洛泱点了点头:“山长是说过要上呈皇上。” “以前那些老傢伙明里暗里嘲笑你爹我,现在谁敢再说我女儿无才?洛洛,你给爹挣了好大一口气。” 沈洛泱眉眼带笑,以前爹爹一直说自己就算不进百川也是他的骄傲,她相信那是真心话。 可谁又不想自己孩子更出色更优秀呢? 她进百川的决定果然是正確的。 “爹,那女儿爭取早日把百川书院的『文渊令』捧回来,再叫你高兴高兴。” 要是以前,沈淮安肯定又会说別为难自己,隨缘就好。但现在尝到了风光的滋味,这滋味太好了。 “好!我女儿有志气!对了,你姑母知晓后也很高兴,让你进宫去陪陪她。” “我也正打算进宫呢。” 用过早膳,沈洛泱就带著两个丫头进了宫。 “姑母。”隨著大宫女紫苏进了凤仪宫,沈皇后正在插。 见沈洛泱进来,沈皇后让宫女把材都收拾乾净,拉著沈洛泱坐下。 “书院发生的事本宫都听说了,你这丫头真是爭气。”沈皇后摸了摸沈洛泱的小脸,满眼爱怜。 隨后又皱起眉头道:“那乔家小姐也真是目中无人,没有证据就敢隨意污衊你。张九成將此事上报给了皇上,皇上已经当殿训斥了乔冕。等会儿姑母再派个嬤嬤去乔家,好好教教她规矩。” 乔冕便是乔星月的父亲。 “姑母,不用了。乔小姐也是被人利用,她当眾学了狗叫,这会儿怕是没脸见人了。” “洛洛还是如此心善,好,那姑母就听你的。” 两人正说著话,明若姑姑进来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请进来吧。” 沈洛泱见姑母神色如常,有些好奇。 沈皇后注意到她的目光,笑道:“这段时间皇上身子好了很多,太子清閒了不少,往本宫宫里跑得勤了些。” 沈洛泱笑了笑,君屹每次来去匆匆,她待会儿少说话就是。 君屹很快进来,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洛泱身上。 她穿著一袭青色衣裙,站在沈皇后身边,垂著头,看不清神色,只露出一小截细致白皙的后颈。 君屹收回木工,拱手行礼:“母后。” 沈皇后点头:“坐吧。” 沈皇后侧头,就见沈洛泱站起了身,“你也坐。” 君屹与沈洛泱依言坐下。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母后也知道,儿臣近来是閒人一个。以前太忙,疏忽了母后。现在好不容易得閒,自然要来母后跟前尽孝。” 好听话,人人都爱。 沈皇后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吩咐紫苏让御膳房多备些太子和沈洛泱喜欢的饭菜,要留二人用午膳。 一直都是沈皇后和君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著,最多沈皇后提到沈洛泱,沈洛泱才说上一两句,自始至终,都没看一眼君屹。 恭敬又疏离。 君屹的目光落在了沈洛泱身上,突然问道:“恭喜表妹通过百川考核。” 『表妹』二字让沈皇后和沈洛泱都愣了一下。 沈洛泱抬头看向君屹,面露狐疑。 『表妹』这个称呼她都好几年没听他喊过了,今日他是吃错药了? “多谢太子殿下。” 君屹顿了顿又道:“表妹若想要求学,可进宫来,太傅也不介意多一个学生……” “多谢殿下好意,臣女爱慕虚荣,进百川能扬名。”沈洛泱打断了君屹的话。 君屹抿唇。 这『爱慕虚荣』是外界对沈洛泱的评价,现在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反而叫人心疼。 沈皇后本正在看戏。 以前都是自家侄女一直找话题,现在情况反过来了,她居然觉得隱隱解气,就在一旁看戏。 但见场面冷下来,她还是出面打了圆场。 “书院学子多,洛洛也该多结交些朋友,本宫看,书院就挺好,有你温家表哥在,姑母也放心。” 沈洛泱笑道:“姑母放心,表哥十分照顾我,书院的一切,他都帮我安排妥当了。” “既然他如此照顾你,怎么我还听说还有人敢污衊你舞弊?”君屹突然道。 沈洛泱瞥了君屹一眼,那意思在明显不过。 若不是你惹的烂桃,乔星月也不会针对她。 “乔小姐是在为楚小姐打抱不平呢。”沈洛泱不冷不热道。 她本不愿跟君屹多说话,但见君屹嘴贱,她也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沈皇后等了君屹一眼。 快闭嘴吧,多说多错。 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洛洛这丫头倔得很,想要哄好,怕是不容易。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君屹时不时地找话题,沈洛泱努力告诫自己別在意,但君屹总能精准地踩雷。 別说,沈洛泱阴阳怪气一番后,心里十分舒坦。 君屹缕缕吃瘪,暗自咬牙,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如此牙尖嘴利? 沈皇后喝著茶吃著点心看著戏,偶尔打打圆场,场面也算別样温馨。 用过午膳后,君屹才起身告辞。 一出凤仪宫就低声吩咐凌云,儘快將那几个人带到京城。 突然他站定脚步,抬头看天,莫名其妙吟了句诗:“鶯初解语,最是一年春好处。” 凌云看了一眼四周,面露疑惑。 这年节才结束,哪来的春色? “听说云雾山的春色最好,横竖本宫近来得閒。” 凌云一眼看穿,忍俊不禁道:“殿下是想要去云雾山踏春?那一来一回,路上就得两日,若不待上几日,就不划算,最好是在百川书院借住几日?” 君屹往前走去:“所以得把一些事料理了,才能不辜负这好春光。” 第69章 区区千金,遇险 这两日沈淮安都是一脸春风得意,再也听不到同僚阴阳怪气的嘲讽。 姜家 外面阳光明媚,西苑却紧闭门窗,显得有些阴冷潮湿。 “她居然进了百川?”隱在阴暗角落里的人突然阴沉沉地开口,声音里带著无尽恨意。 “是的。。” “她害我至此,凭什么她却如此风光!”姜斐手一挥,桌上的茶点碎了一地。 “公子……” 此时,门被推开,姜恆进了房间。 “斐儿,又怎么了?” 如今姜家就这一个男丁了,就算是瞎子,姜恆也是极为重视的。 “爹,我要沈洛泱死!” 他筹谋多年,姜楠没了,他好不容易熬出头,可如今他名声尽毁,还成了瞎子,这让他如何甘心! “你放心,爹会为你报仇的!如今皇上的病已经好了,太子的权利已经被收回,你妹妹正得宠,就算要了沈洛泱的命,皇上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斐激动道:“那爹就儘快安排,儿子一日没听到沈洛泱的惨死的消息,就一日不安生。” …… 两日眨眼过,沈洛泱与段流月以及木云舒姐妹一同出发回书院。 几人挤在一个马车里说说笑笑,马车慢悠悠地出了京城,一路上山嵐如织、林泉响韵。 马车突然急停,四个姑娘一个踉蹌,还好段流月眼疾手快抓住了坐在靠近马车门的木家姐妹,二人才没摔出马车去。 不等几人询问,马车外几声惨叫响起,接著便是一片打斗声。 四个姑娘挤在一处,虽然紧张,但还算镇定。 半月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小姐,你们坐好!” 接著马车就快速奔驰起来。 “驾!驾!”半月架著马车在山间官道上快速穿梭。 “杀了沈洛泱!赏千金!” 远远地听见这一句,沈洛泱瞪大了双眼:“我就值区区千金?” 段流月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关心你的身价!” 沈洛泱心里怕得要命,可还是握紧拳头道:“他们是衝著我来的,流月,你护著云舒和云笙,我出去引开他们!”说著就要往外走。 段流月一把抓住她:“不行!你这样出去必死无疑!” 段流月將手放在唇边,口哨声响起,段流月的马快速冲了过来。 段流月抓住沈洛泱出了马车。 马车顛簸得厉害,二人死死扒住马车。 “半月,我带著你家小姐引开后面那些人,木家两位小姐就交给你了,这里离京城还不算远,儘快回城搬救兵!” “奴婢誓死守护小姐。”半月眉眼清冷,一鞭子抽在马儿身上。 “半月,听流月的,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段流月咬牙:“没时间了。” 她抓住沈洛泱的手,等马儿跑到侧面,段流月大喝一声,带著沈洛泱飞身落在马儿身上。 隨后她一勒韁绳,调转马头快速往树林里跑。 沈洛泱朝后大喊:“你们太过分了,我沈洛泱怎么也得万金!!” 身后的杀手指著段流月二人的方向大喊:“她在那!追!” 杀手追著沈洛泱离开,半月驾著马车跑出好远才停下,確定安全,將韁绳交给木云笙。 “二位小姐,你们自行前去书院,奴婢要回城搬救兵。” 木家姐妹白著脸,显然嚇得不轻。 她们有心相帮,可她们不会武功,去了只会成拖累。 “好!你快去!” 半月解了一匹马,留下一匹马拉马车。 这是沈洛泱的马车,马儿也是汗血宝马,半月翻身上马,快速朝来时路奔去。 段流月带著沈洛泱一路狂奔,身后杀手也紧追不捨。 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水声。 “糟了,前面是瀑布!” 只见前面是断崖,断崖的另一边是一片瀑布,山间云雾繚绕,可见度有限,看过去下方就是一片云海。 段流月白了脸,绝路。 杀手纷纷围了过来,见状得意大笑。 “跑啊!怎么不跑了!” 二人下了马,段流月咬了咬牙。 “只能拼了!”段流月抽出腰间软体就要衝上前,却被沈洛泱抓住。 “流月,你信不信我?” 段流月见她看向瀑布。 “我信你,但我不傻。”这一看就是绝路,跳下去必死无疑。 跟这群人拼了还能拉几个垫背的。 沈洛泱死死抓住段流月就往瀑布下面跳。 “啊!!!沈洛泱,真是被你害死了!!!”山间迴荡著段流月的喊声。 杀手愣了一瞬,“目標已死,回去復命。” …… 半月在街上策马狂奔,正碰上出城办事的杨灼。 杨灼飞身一掌拍在半月的马儿身上,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半月飞身落地。 “你是何人?居然敢闹市纵马!” 半月认出了他,立即病急乱投医:“杨小將军,奴婢是相府婢女,我家小姐与安阳侯府的段小姐在城外松林坡遇到杀手追杀,现在生死不明!求杨小將军救救我家小姐!” “什么?!” 杨灼大惊失色,顿时翻身上马,朝身后手下大喊:“隨我走!” 半月也连忙翻身上马,继续朝相府奔去。 到了相府,却发现沈淮安还没回府,然后她又朝皇宫奔去。 此时才刚散朝,沈淮安才出大殿,就有小太监上前。 “丞相大人,您家婢女说令千金也和安阳侯家的小姐在城外松林坡遭遇杀手追杀。” “什么!” 身后的安阳侯与君屹也大惊失色。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好几队人马快速出城。 几队人马到松林坡时,就见杨灼的人正在搜查,地上有不少相府护卫与木府家丁的尸体。 半月骑在马上道:“当时段小姐带著我家小姐往那边去了!”说完就在前方带路。 眾人循著草木倒伏的痕跡一路到了断崖前。 “是流月的马……”安阳侯看到悬崖边正悠閒甩著尾巴的马儿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段秉谦扶著安阳侯,脸色也一寸寸白了。 看著面前的大瀑布,底下是白茫茫的一片,眾人的心跌到了谷底。 君屹走上前,凌云二人担心他,轻唤一声:“殿下!” 君屹抬手阻止二人说话,仔细听著瀑布声,脸上不见悲痛神色。 杨灼捏紧拳头,走近沈淮安,“丞相大人,您放心,我定会抓住那些杀手,为沈小姐报仇!” 沈淮安眼眶泛红,神色痛苦。 他看向瀑布,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他转头看向君屹,君屹朝他点了点头。 沈淮安脸上露出一丝不確定的喜色,靠近悬崖。 安阳侯连忙拦住他,两行浊泪落下:“沈兄,我知你伤心,可也不能做傻事啊!” 沈淮安推开他,继续靠近悬崖,颤抖著声音大声朝下喊道:“洛洛?” 回声迴荡在山间,催人泪下。 第70章 有惊无险,护送 眾人都红了眼眶,想著一定要找出凶手,为两位小姐报仇。 就在此时,却从悬底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 “爹!” 眾人停下动作,面面相覷。 “是、是我幻听了吗?” “我、我怎么听见小姐的声音了。” 君屹表情一松,看来他猜对了。 “爹,我们在下面!”沈洛泱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次眾人不再怀疑自己幻听,一个个十分激动。 安阳侯立刻上前朝下喊:“流月!流月!” 很快段流月的声音也传了上来:“爹,我们就在下面,扔条结实的绳子下来。” 安阳侯大笑:“哈哈哈,谦儿,你妹妹没事!她没事!” 眾人欢呼出声。 眾人正寻思找一条结实的绳子,君屹却直直地跳了下去,引得一阵惊呼。 “殿下!” 这下面是水雾,看不清底,殿下是一国储君,怎么说跳就跳了呢! 沈洛泱与段流月正仰著脑袋,突然就见一个紫色身影跳了下来。 “太子殿下?”段流月惊呼。 君屹轻飘飘地落在了沈洛泱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没事就好。” 就在此时,又一道身影穿破水雾飞身下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段流月高兴挥手:“大哥!” 段秉谦落地,上前就敲了段流月脑袋一下:“嚇死大哥了。” 段流月捂著脑袋,“大哥,你能不能温柔点!” 段秉谦看向沈洛泱,声音放柔:“没事吧?” 沈洛泱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就被君屹抓著手臂腾空而起。 “哇呀呀呀!!!!”沈洛泱惊呼出声。 段秉谦也抓著段流月的手臂,运气轻功。 沈洛泱落地,拍了拍胸口:“殿下,你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半月和沈淮安等人围了过来。 “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洛洛,受伤没有?” 这边安阳侯府的人也围著段流月一阵嘘寒问暖。 “你们怎么敢跳悬崖的?”安阳侯问。 “是洛洛抓著我跳的,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瀑布下面居然是一块大石头。” 沈洛泱看向沈淮安道:“小时候爹爹教过我们听水声辨距离。” 沈淮安点头:“还好你没忘。” 段流月上前拉著沈洛泱的手:“咱们这也算同生共死了,这次真是命大。” “这次是我连累了你,那些人是衝著我来的。”沈洛泱看向沈淮安,“爹,有人买凶杀我,我就值一千两。” “你放心,爹定会揪出幕后主使!” 段秉谦皱眉道:“沈小姐与人结怨了?” 沈淮安摆手:“洛洛向来乖巧,这些人也可能是衝著我来的。” 段流月突然道:“对了,我看到其中一个杀手的手臂上有一个血色月牙图腾。” 君屹冷声道:“血衣楼。” “血衣楼?江湖门派?”安阳侯问。 “血衣楼就是一个杀手组织,只要银子给够,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动了我女儿,管他什么组织,本相都不会放过他!” 沈淮安看向沈洛泱道:“今日你受了惊嚇,跟爹回府……” “不用了,明日就正式行拜师礼了,女儿要去书院。” “好吧。”女儿是千辛万苦才进百川的,他担心女儿安危,打算进宫跟皇后娘娘求一个暗卫去书院护著她。 沈淮安谢过杨灼,杨灼也没藉口继续留下,只说回去追查血衣楼的事便告辞了。 安阳侯夫子与沈淮安以及君屹护送著几人赶往百川书院。 还没到云雾山,就见一队人策马而来,为首的正是温执玉。 “执玉。”沈淮安招呼道。 温执玉勒紧韁绳,看著从马车里伸出来的小脑袋瓜,狠狠鬆了口气。 “姑父。”隨后又看向君屹和安阳侯,“见过太子殿下,安阳侯。” “你这是?”沈淮安问。 “我听说表妹遇险,带著书院护卫前去营救。” 沈洛泱朝他招了招手,笑得笑顏如,“表哥,我们没事,还好我机灵。” 温执玉回了沈洛泱一个淡笑,又看向沈淮安道:“若是姑父以后没时间,来回由我护送表妹。” “这就不劳你一介文弱书生操心了,本宫会安排人。”君屹突然开口。 “我虽是书生,但身边也不是没人可用。” 他是如今温家仅存嫡系,温家自然十分重视。 一直没说话的段秉谦拍马上前:“我看还是由我护送沈小姐吧,横竖我也要送我妹妹。” 段流月瞪大了双眼。 她跟著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每次离家,也没见自己大哥送送啊。 沈洛泱摆手:“不用不用。” 都这么大了,上下学还让人接送,传出去多丟脸。 沈淮安见寸步不让的三人,立即道:“这个不必担心,我相府又不是无人可用。走吧,再耽误下去天都黑了。” 温执玉才收回目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书院。 还没到书院,远远地就看书院外有两道身影。 一见沈洛泱一行人立刻扑上前来。 “沈小姐!流月!” 沈洛泱和段流月仍由木家姐妹打量,沈洛泱发现她们手都很凉,显然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怎么在这里等?这里很冷,別生病了。” “担心你们啊,好在你们都平安无事。” 木云舒这才看见君屹,连忙行礼。 她是最重视礼仪的,现在才行礼,可见一颗心都在沈洛泱和段流月身上。 沈洛泱看向沈淮安:“爹,你们还要赶回京城,现在我们已经到书院了,你们也早些下山吧。” 安阳侯也点头道:“对,我们还要回去揪出幕后黑手。流月、沈丫头,你们自己当心啊。” 几人絮絮叨叨一番叮嘱,沈淮安等人便结伴下山了。 君屹骑在马上,突然回头,就见温执玉正跟沈洛泱柔声说著什么,沈洛泱神色娇俏討好,看著十分碍眼。 他毅然回头,拍马而去。 “以后都待在书院里,若缺了什么东西就告诉我。” 沈洛泱討好道:“那我閒暇可以下山去玩儿吗?” “不能独自下山,必须有我陪同。”温执玉道,“走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我也让人帮忙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去看看吧。” “现在你们是两人一间房,你与段小姐一间,木家姐妹就在你们隔壁,这样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几个姑娘知道,这定是温执玉特意安排的。 “多谢温夫子。” “多谢表哥。” “以后私下喊我表哥可以,在学堂上,也跟著学子们喊我夫子。” 沈洛泱点头:“好的,温夫子。” “回房收拾好,就去公厨用膳,今日早些休息,可不许误了明日拜师礼。秦监院十分严厉,若迟到被他抓到,有你们好受的。” “多谢温夫子提醒。” 离女子斋舍还有些距离,温执玉便停下了脚步。 “你们去吧,有事情就来找我,白日我都在书院,住在书院后的清风小筑。” “是。” 等温执玉离开,段流月看著温执玉的背影喃喃道:“温夫子声音好好听,比我大哥温柔多了。” 木云笙笑道:“温夫子这么著急离开,是害怕去女子斋舍?” “上次温夫子送咱们回女子斋舍,被一群女学子围著问东问西,温夫子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 沈洛泱勾了勾唇:“走吧,咱们去看看房间。” 第71章 幕后之人,算帐 因为进百川书院的女学子不多,甲级班的女学子都住在一个大院子里。 从大门进去,三面全是一排排的房间。 沈洛泱几人走进院子,就见院子里不少女学子正在收拾行李。 “这百川书院就爱搞点与眾不同的,本小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自己搬过这么重的东西。” “谁还不是啊,以本小姐的家財,以后再落魄也轮不到本小姐亲自铺床叠被吧!” 一步进来,这类抱怨声不少。 见沈洛泱她们进来,其中一个女学子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快步回了房间。 “哎哎哎,到底是谁说沈洛泱和段流月遇到危险了啊?我刚看到她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啊。” 本来心情正好的楚清音闻言,嘴角笑意淡了几分,她看向身边的一个女学子:“静嫻,你不是说听见木家姐妹跟温夫子的对话了吗?” 李静嫻点头:“对啊,我確实听见了啊。” “那她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书院了?还毫髮无伤?” “这……可能是隔得太远,我听错了吧。” 楚清音皱眉,真是白高兴一场。 “不过,我方才回来,分明看见木家姐妹等在书院外,一脸担忧的样子。” 沈洛泱与段流月回房,见床已经铺好。两个床一边一个靠著墙,中间那面墙有一扇窗,窗前摆著一个书桌。 房间不大,陈设很简单,但该有的都有。 二人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裳,正准备去隔壁找木云舒她们,就听有人在敲门。 沈洛泱走过去打开门,就见以楚清音为首的几个天字班的学子站在门外。 见楚清音几人上下打量著她,沈洛泱皱眉:“有事吗?” “听说你们在来的路上遇到危险了?” 沈洛泱注意著楚清音的表情,这次背后主使是不是她呢? “只是半道马车坏了。” 沈洛泱说完便回头看向木流月:“走吧,咱们去找云舒。” 段流月点头,推开楚清音几人:“让让,別挡道。” 说完二人关了门,直接进了隔壁木云舒的房间。 “这两人什么態度!太囂张了!” “一个是丞相之女,一个是安阳侯的千金,咱们惹不起。” “可这是书院,她们还以为这是京城啊,摆什么派头。不给她们一点教训,还真当自己是道菜了!” “你们想怎么做?做得太过分被秦监院抓到,咱们也討不到好处。” 楚清音幽幽开口:“那就还是老法子,让秦监院收拾她们吧……” 沈洛泱几人结伴去公厨用了晚膳,又一起去梳洗沐浴完,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见天色不早,木云舒起身道:“我们也回房了,明日还要早起。” 等木家姐妹离开后,沈洛泱与段流月躺在床上睡不著,又开始天南地北地聊。 段流月突然道:“洛洛,你觉得我大哥怎么样?” “小侯爷?很好啊,干嘛问这个?” “我听说你以前为了太子,吃了不少苦,闹了不少笑话。既然你现在不喜欢太子了,要不你喜欢我哥吧。我哥很好追的,不,都不用你追。” “说什么呢,快睡快睡,明日还要行拜师礼。” “还害羞了。” 房间里慢慢静了下来,月光透过窗欞,洒在房间里,十分安静。 换了个新环境,哪怕是自己的被褥,沈洛泱也很难入眠。 她想著白日里发生的事,想著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君屹怎么会来呢? 是姑母或者爹爹让他来的? 他就那么跳下来了,他不怕判断失误吗? 还有前日,在姑母宫里,他表现得也十分怪异。 听爹的意思,惠妃的死確实跟姑母有关,但却不能怪姑母,君屹是误会姑母了? 如果误会解开,那梦里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想靠近君屹了。 以前围著君屹转,她不觉得累。 现在回头看,她却累了。 放开了眼界,才发现她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让爹爹高兴,比如把以前看不起她的人都踩在脚下。 房间里响起段流月的轻微鼾声,沈洛泱摇了摇头逼自己不去想,快些入睡。 东宫书房里,灯火还未灭。 一道黑影进了书房,摘下斗篷。 “师兄,我去查了,確实有人让血衣楼去杀沈洛泱。” “是谁?”君屹抬眸,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司瑾一屁股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一开始啊,这血衣楼楼主死活不招,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我把他们的杀手捆起来……” “废话少说,是谁?”君屹打断了司瑾的话,冷声道。 “看在我这么卖力的份儿上,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说。听说我娘要来京城,你得帮我隱瞒我的行踪。” “再废话,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把你捆了送回桐丘去?” “我说还不行吗?是姜恆。” 君屹冷哼一声:“你可以滚了。” 司瑾咬牙:“你个负心汉,用完了就扔。” 君屹抬眸看了他一眼,司瑾撇嘴:“我滚,我滚还不行嘛,记住啊,別告诉我娘我的住处。” 等司瑾出去,凌云与逐风二人上前。 “殿下。” “派人去血衣楼,把接这次任务的杀手处理了,再给他们楼主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第72章 遭了暗算,受罚 日高谷底始微暄,嵐翠依然透骨寒。 斋舍里没有燃炭,山里的气温又很低,沈洛泱裹紧了被子,缩在被窝里。 晨钟还未响,她翻了个身,安心地继续呼呼大睡。 突然『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木云笙焦急的声音传来:“流月、洛洛,別睡了!咱们起迟了!” 沈洛泱猛然坐起身,看了一眼毫无睡姿的段流月,这样大的声音她都没醒,而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沈洛泱起身披上衣裳,上前开了门。 “怎么了?这晨钟都没响,还早……”当沈洛泱看见外面的日头,话语戛然而止。 木云舒冷声道:“院子里的其他学子都走了,就剩咱们几人了。” 沈洛泱甩了甩头:“难道是我昨晚睡得太晚了,头好痛。” 木云笙瞪大了双眼:“你也头痛?” 沈洛泱看向木家姐妹:“难道你们也……” “我和姐姐也有些头痛,我姐姐平日最是自律,就算无人喊,也会在辰时准时醒来,可今日很奇怪……” “表哥不是说就算没听见晨钟,负责斋舍的上官大娘也会挨著敲门喊人吗?怎么我没听见呢?” 木云笙看向房间里的段流月皱了皱眉:“她没事吧?我们这么大声音她都没醒?” 沈洛泱几人连忙进屋摇了摇段流月。 “流月、流月,醒醒。” 三人喊了好几声,段流月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她挣扎著坐起身,突然捂住脑袋:“嘶,头好痛。” 沈洛泱三人脸色沉了下来。 “一人头痛是偶然,可我们四人都头痛,这就说不通了。” “咱们遭人暗算了。” “快,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快点穿衣梳洗,或许还来得及!” 沈洛泱与段流月连忙起身穿衣梳洗。 一刻钟后,几人站在院门前,脸色难看。 “门被锁了。” “果真是有人想让咱们迟到。” “上官大娘看来也跟那人是一伙的!” 段流月看了一眼高高的围墙道:“咱们爬墙出去!”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木云笙摆手:“我我怕高,我……” 不等她说完,段流月一手抓住木云舒,一手抓住木云笙,脚尖点地,瞬间上了围墙。 把木家姐妹送出去后,段流月又飞身进来,抓住沈洛泱一个纵身。 二人才落到围墙上,就听见不远处一片杂乱声传来。 “你们干什么!” 沈洛泱心里一急,脚下一滑,整个人朝下扑去。 还好木家姐妹眼疾手快,在下面当了人肉垫子,几个姑娘滚作一团。 一群人快步过来,为首的正是学子们人人害怕的秦监院。 沈洛泱与段流月起身,连忙扶起木云舒姐妹。 秦监院黑著脸,“很好!拜师礼居然敢迟到,还在这里翻墙!” 沈洛泱立刻道:“监院,今日我们没有听见晨钟,而且上官大娘也没喊,院门还被关上了,这是有人故意想让我们迟到!” 秦监院还没说话,上官大娘就跳了出来:“你可別找藉口,大伙儿都听见了,就你们几个没听见?我还挨著挨著敲了门,里面没回应我才锁了院门去看拜师礼。” “秦监院,我们四人醒来头都痛得厉害,定是有人给我们下了药!”段流月道。 秦监院冷笑一声:“那就隨我去医署让大夫看看,若这是你们的藉口,罪加一等!” 秦监院带著一行人带了医署,山羊鬍大夫为几人诊了脉。 “一切正常。” “怎么可能!我们真的头痛!” 沈洛泱拉住段流月,能在书院对她们用药,自然是不怕大夫查的。 要么这大夫医术不精查不出来,要么就是这大夫跟背后的人也是一伙的。 这次是她大意了,以为书院都是求学的学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才第一日,就一巴掌將她打回了现实。 她们现在没证据,再辩解,就只会让秦监院觉得她们不知悔改。 “秦监院,是我们昨日赶路太累,睡过了头,学生知错。” 木云舒也连忙诚恳认错:“学生知错,望监院念在学生们是初犯,从轻发落。” 沈洛泱和木云舒拉了拉一脸不服的段流月和木云笙。 段流月与木云笙咬了咬牙,低下头也认了错。 “念在你们是初犯,就罚你们当著眾夫子学子的面悔过,保证今后不再犯。” 秦监院冷哼一声:“跟本监院来!” 四人咬牙跟在秦监院身后。 “要是被我知道背后之人是谁,我定打得她满地找牙!”段流月捏了捏拳小声道。 “入院第一日就丟了这么大的脸,这个仇我木云笙记下了!” “还能有谁,这幕后之人不是很容易猜吗?”沈洛泱道,除了楚清音一伙人,她想不到其她人。 听著背后嘀咕声,秦监院猛然回头,四个姑娘顿时垂下头,一个比一个老实。 一行人到了广场,就见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学子。广场正前方,是一尊孔夫子雕像,山长正在前面主持拜师礼。 见沈洛泱一行人过来,温执玉皱了皱眉。 他过来跟秦监院打了个招呼,“监院,你这是?” “这几个学子拜师礼居然敢迟到,还翻墙被我当场抓住,等拜师礼结束,我让他们当著全院学子的面认错,杀鸡儆猴。” 沈洛泱满脸委屈地看了一眼温执玉,温执玉在心底嘆了口气。 秦监院脸山长的面子都不会给,他就算求情也没用。 此时拜师礼已经完成,秦监院看向几人:“先在这里站著。”说完就朝山长走去。 沈洛泱小声道:“表哥,我们是被人算计的。” 温执玉柔声道:“这件事我会去查,但你们女子斋舍我也不好管太多,你们自己要小心。” 秦监院在上面扬声公布了沈洛泱几人的『罪行』,眾学子纷纷朝这边看来,木家姐妹红著脸垂下了头。 段流月与沈洛泱还好,段流月性子洒脱,这样的目光对沈洛泱更是无关痛痒。 楚清音听见秦监院让几人当眾悔过,顿时勾了勾唇。 她身边的一个女学子勾唇道:“这下她们要丟脸了。” “你看沈洛泱,还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脸皮够厚的。” 沈洛泱四个人一个接一个地上去认错,轮到沈洛泱时,她先是说了些场面话,最后她直勾勾地盯著楚清音。 虽然学子眾多,但要找到楚清音,还是很简单的。 甲级班靴子穿的是紫色学子服,楚清音更是站在甲级天字班最前方。 “今日我算是长了个教训,但绝不会有下次,咱们拭目以待。” 楚清音也知道沈洛泱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她挑衅地勾起了唇角。 第73章 自请受罚,报復 拜师礼后,眾学子都各自回了讲堂。 考进甲级班的新学子都是进黄字班,这次新学子就六名,沈洛泱四人外加两名男学子。 几人一进来,乌泱泱的讲堂瞬间安静。 “咱们书院女学子本就少,没想到这一下来了四个!” “还个个都这般好看,这下让我去天字班,我也不去了。” “天字班有啥好的?每日都关在讲堂里读书,一个个都成书呆子了,还是咱们黄字班好。” 这时李夫子轻咳了一声,沈洛泱几个新学子立刻让开道。 李夫子进来,指了指几个空位置:“去坐著。” 沈洛泱几人落座,李夫子满脸严肃地说了些规矩。 “今年的新学子都很有实力啊,往年能有一两个能进甲级班都不错了,今年竟然有六人。咱们百川书院每三月就有一次考核,你们表现好,就能进天地玄三个班。不能仗著有几分才华便懈怠,像今日拜师礼都能迟到,希望今后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 今日才开院,上午除了拜师礼,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李夫子便早早让学子们去公厨用膳。 沈洛泱几人用完膳,从公厨出来,正巧碰上才散学的楚清音几人。 “哟,这不是第一天就出丑丟脸的几人吗?居然连这么重要的拜师礼都能来迟,看来是没把书院规矩放心上啊。” “要不是看你们是新学子,秦监院会这么轻鬆就放过你们?” 楚清音没说话,脸上一直是温柔笑意。 段流月皱眉,以前她真是眼瞎,居然会觉得楚清音良善,如今怎么看怎么假。 “我知道是你们!”段流月看著楚清音冷声道。 “流月,这话可不能乱说,有证据吗?”楚清音说完便带著她的狐朋狗友大摇大摆地进了公厨。 “你这……”段流月想要上前去理论,被木云舒一把抓住。 “没有证据,她又惯会装可怜,你去了只会成为眾矢之的。”木云舒劝道。 段流月咬牙,看著楚清音的背影恨恨道:“我以前到底是多眼瞎。” 木云笙不甘心道:“难道这事就这样算了?”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段流月道。 沈洛泱道:“原来书院也可以耍心机手段,只要不被抓到把柄就行。” 段流月双眸一亮,看向沈洛泱:“你有法子?” 沈洛泱带著几人走到偏僻的地方才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会下药,我也会。” “下药?我们没那些害人的药啊,如果去医署拿,拿不拿得到另说,就算拿到了,到时候出事,要查很容易就查到我们。” “对啊,如果她们早晨起不来,上官慧肯定会去喊她们,她们若说身子不適,就能避免责罚。” “谁说我要去医署拿药?要下迷药的?”沈洛泱勾起嘴唇。 “那药从哪里来?不下迷药下什么?” “嘿嘿嘿。”沈洛泱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笑意。 趁著还有时间,几人快速到了书院后面,这里是一座小山坡,平日没人来,此时是午膳时间,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洛洛,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你在找什么啊?” 沈洛泱低著头十分认真地看著地上,突然她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从地上拔起一株草。 “找到了!” “这是什么?”段流月几人围上前好奇问道。 “这个啊,这叫青木草,可以用来改善如厕困难,但是如果过量或是寻常人误食,便会腹泻。” “你还会医术?”木云笙惊讶道。 “不会啊,我看的书多又杂,我爹书房有几本医书,我无聊时也一併看了,医书上是这样说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多采一些!”段流月立即转身去寻找青木草。 没多久,几人看著手上的青木草,陷入沉思。 “咱们要用什么法子让她们几个吃下呢?” “这草是什么味道的?” “书上说,青木味微甘,没什么味道。” “就算没味道,也不能直接让楚清音几人吃草吧。” 木云舒突然道:“我想到一个法子,书院犯错的人,有时候会被罚去公厨帮忙。” 沈洛泱双眸一亮,看向木云舒:“可以啊云舒,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焉坏焉坏的,我喜欢!” 木云舒小脸一红:“我、我只是……” “別解释別解释,你这样挺好的。” 沈洛泱找到秦监院,一进门就大喊一声:“监院!” 秦观回头,沈洛泱上前满脸悔意道:“监院,学生知错了!” 秦观皱眉:“你是误了拜师礼那个新学子?” 沈洛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秦监院平日里是罚了多少学子啊,这才不过半日,他就忘了。 “是,学生回去想了又想,终於大彻大悟。学生觉得对不起先太后,对不起她好不容易为我们爭取来的求学机会。也对不起我爹我娘,更对不起书院夫子。” 秦观摸了摸鬍子,脸上带了些满意,“能认识到错误並改正,就还是好学子。何况你是第一次……” 沈洛泱立即打断他的话:“不!监院看在学生是初犯,对学生从轻发落,但学生自己不能原谅自己。监院,您罚我去公厨帮忙吧!” 秦观神色越来越满意,“这倒是不必……” “不!监院要是不罚学生去公厨帮忙,学生心里有负罪感,学生会吃不好睡不著,更没心思念书。” “好吧好吧,那你明日去公厨帮忙。” 沈洛泱欢喜道:“多谢监院,学生告退!” 看著沈洛泱乐顛顛的背影,秦观摇了摇头:“孺子可教也。” 第74章 如此血亲,拨云 夜半时分,月亮隱去,只有萧索的几颗星子稀稀落落的掛在夜空。 几道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进了一座酒楼。 隨著酒楼书房內一扇隱蔽的暗门被轻轻推开,一行人踏上了通往地下的石阶,脚步在空旷中迴响,愈发显得深远而悠长。 行了许久,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灯火辉煌之地,宛如一座被遗忘的地下宫殿。 “主上!”眾天鹰卫恭敬行礼。 身著黑色斗篷、半块面具覆在面上的男人冷声问:“人呢?” “请隨属下来。” 一行人到了地牢外,“按主上吩咐,把这两拨人分开关押,就在里面。” “你们在此候著。” “是。”同样一身黑袍装扮的凌云与逐风拱手回道。 君屹推门而入,就见房间里一个老妇人、一对年轻夫妻外加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角落挤作一团。 看这家人衣著,就知家里富足。 见有人进来,年轻夫妻把孩子护在怀中,一家人神情戒备地看著他。 突然年轻男子把孩子交给妻子,上前跪地磕头哭求:“贵人,我们一家向来本分老实,不知是何处得罪了贵人,求贵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 身后的老妇人和年轻女人都跟著跪了下来。 君屹开门见山道:“我不想为难你们,只是需要你们帮我解惑。” 男人满眼疑惑:“我们都是寻常百姓,能帮贵人解什么惑?” 接著他又连忙道:“当然,如有能帮得上贵人的,那是我的福气,只求贵人不要为难我的母亲和妻小。” “你的父亲李福在临终前,可有写过信或是托人带过什么东西给你们?” 『李福』这个名字一出,老妇人和男人的脸色都变了,虽然只是一瞬,但也没逃过君屹的法眼。 “贵人您弄错了,我姓周,在我很小的时候,家父就去世了,什么『李福』,我们听都没听过。” “我能把你们找出来,你也不必隱瞒了。或者,你想你们一家人永远都走不出这里?” 老妇人立刻上前:“您真的搞错了,我家那死鬼早在孩子满月时就去世了……”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来人!” 逐风从外面进来。 “將孩子带走!” 这家人十分宝贝这孩子,那孩子在他母亲怀中还睡得十分安然。 “不要!不要抢我的孩子!”年轻妇人抱紧了孩子,“夫君,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李福』啊!你若是知道,你快说啊!” 男子满脸纠结,他若说了,或许给一家人招来杀身之祸。 “你不说,你们一家人现在就要性命不保。”看穿了男人的心思,君屹轻飘飘地开口。 这家人感情不错,这样的人也最容易拿捏。 见男人犹豫,君屹示意逐风,逐风就要上前。 男子从地上连忙爬起护住妻小:“我说!” 君屹勾唇:“这就对了,我也不愿为难你们。” “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男子看向老妇人,“娘,事到如今,您就把知道的都说了吧!” 老妇人看了看孙子,眼中泛泪,然后慢慢开口道:“他爹確实是李福,只是在他出生后,为了家里人有口吃的,就净了身进宫当太监了。” “一开始没有什么音讯,后来慢慢地他送了不少钱財回来。” 老妇人抹著泪接著道:“我还盼著他爹年老出宫我们一家人能团聚,谁知……” “那是十四还是十五年前,时间久远,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个冬天,他夜里突然回了趟家,说要送我们一家人离开京城,自此我们隱姓埋名。自那之后,就再也没他的音讯。后来我费大量银子暗地里打听,好多年后才有了点眉目,说是宫里失火,他被烧死了。” 君屹上前一步,“你再仔细想想,他那日还说过什么话?” 老妇人擦了擦泪,“那一晚我们走得十分匆忙,只带了银子,连衣裳都没带几件。他说等几日就接我们回来。” “我那时候就觉察到不对劲,劝他安生过日子,別去冒险,可他说富贵险中求。” “他那时候神色有些疯狂,说什么『从龙之功』,我也没听清,再问他,他就劝我別多想。” 『从龙之功』四字一出,君屹眉头就皱了起来。 那时候父皇皇位稳固,李福不过是惠妃身边的太监,他哪来的从龙之功? 连夜回家送走家人,这是准备背水一战。 他这是准备拥立他人称帝? 据他所知,惠妃身边的大太监李福与晚秋姑姑最是衷心,是惠妃心腹。 那时候连他也不过三岁,他从生下来便是储君,且得父皇喜爱,不用惠妃等人冒险,这天下以后也是他的。 既然李福不是拥立他为帝,那是谁? 君屹闭了闭眼,转身出门。 门外,逐风担忧道:“主子?” “把这家人送回去,帮他们斩断楚家的眼线。” “是。”主子这是彻底不信楚家了,不过问几句话,都得亲耳听见才放心。 一行人往前走到地牢尽头的牢房,君屹推门而入。 这个牢房关著林晚秋的丈夫和儿子。 君屹看著与林晚秋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开口道:“林晚秋之子,张怡?” “林晚秋是谁?我告诉你,你最好快些放了我们父子,不然,我岳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君屹不为所动,“林晚秋你不认识,那王慧娘该认识吧?” “就是你们抓了我娘?你把我娘怎么了!”张怡激动大喊。 “你娘离开家时,有没有对面父子说过什么?或者留下过什么东西?” 张怡怒目圆瞪,满脸愤怒可又不敢上前。 “我娘就是一个寻常妇人,你们把她怎么了?” 君屹嘆息一声:“看来不吃一点苦头,是不打算交代了。” 逐风拿著匕首上前,看著张怡的眼神就跟看死物似的。 张怡步步后退,气焰总算没那般囂张了。 “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別乱来,我我岳父可是……” “是什么都没用,再不老实交代,你岳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逐风阴惻惻道。 泛著寒光的匕首就在眼前,张怡退无可退。 他紧闭著眼大喊:“你们到底让我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啊!爹!爹救我!” 逐风匕首脱手,將张怡的手臂钉在了墙上。 “啊!!!”张怡的惨叫响彻地牢,嚇得一旁的老汉白了脸。 逐风轻鬆拔出匕首,鲜血溅了满地。 “再不说,下一次扎的,也许是……眼睛?还是……”逐风將匕首下移,对准了张怡的襠部,嚇得张怡双手捂襠,跌坐在地。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你们问我爹!我爹也许知道!” 君屹和逐风的目光落在了张老汉身上,张老汉匍匐在地。 “大人!大人饶命!我说!我都说啊!” “我们確实不知道什么晚秋啊,我的妻子叫王慧娘,只是她是孤女,说话是京城口音,她以前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君屹点头,“继续。” 张老汉见他声音柔和下来,赶紧继续道:“就在几个月前,有几个京城口音的人来了我们村子,他们给了我妻子一笔银子,然后第二日那几个人就带著她离开了。” “那她离开前,可有留下什么东西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张老汉停了一下,逐风的刀对准了张怡的襠部,嚇得张怡哇哇大叫:“爹!爹!你快说啊!” “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张老汉大喊,“那天晚上,慧娘说什么『对不起皇后,撒谎也是不得已』,大人,真的没有其他了!” 君屹从暗牢出来,一直皱著眉头沉思。 那次林晚秋当著楚暉的面说是母后为了地位和夺子才杀了惠妃,她那般忠於惠妃,应该很恨母后才对。 可她为何说『对不起皇后』? 也就是说,她那次在说谎! 『不得已』撒谎,她有什么不得已? 除非是受人胁迫。 他交代楚暉好好看管林晚秋,这是以后与母后对峙的重要人证,可却还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楚暉確实是惠妃幼年走失的亲弟弟,也是他亲舅舅。 君屹冷笑,有时候血亲也未必可靠。 楚暉的私心太大了。 “殿下,回宫吗?” 君屹看向天鹰卫明面上的首领宿寒鹰:“以后楚暉的命令都无需听,今后我下达命令,也不会通过他。” “若他拿著天鹰令……” “不要打草惊蛇,答应下来,再稟告於我。” 宿寒鹰弓手:“是!” 君屹三人出了天鹰卫,君屹对凌云二人吩咐道:“派人盯著楚家,去查一查当年弹劾惠妃的大臣。” “是!” 第75章 下药成功,大课 曙光初现,清晨的寧静被一阵阵清脆的鸟鸣打破,书院里渐渐热闹起来。 眾学子们抱著书打著呵欠往讲堂走,只有沈洛泱四人神采奕奕。 木云笙满脸兴奋凑近沈洛泱,“洛洛,东西放好了吗?” 沈洛泱拍了拍腰间香囊,一脸得意。 木云舒担忧道:“万一被发现……” “放心吧,这东西又不是毒,就算大夫来查验,也最多查出她们吃错东西了。楚清音她们不是说了吗?只要没有证据,那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段流月小声道:“还是我替你去公厨吧。” “不用不用,你们就瞧好吧。” 木云笙『嘿嘿』直笑,“一想到她们几个当眾出丑,我就开心。” 木云舒点了点她额头:“你呀,跟著洛洛学坏了。” “姐,这去公厨还是你的注意呢!” 几个人一上午基本无心听课,好在木家姐妹和沈洛泱底子扎实,段流月稍逊一些,但有三个帮手,夫子抽问,也能应付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巳时,沈洛泱蹦蹦跳跳地到了公厨。 她长相乖巧、嘴又甜,公厨的一眾大娘大叔都被她哄得开开心心的,给她安排了最轻鬆的活儿。 “张叔,你太厉害了,这么大的锅你都能顛起来!大锅饭做得比京城酒楼最好的厨子还美味!” “郭大娘,你这刀工厉害啊,又快有均匀!跟宫里的御厨有的一比!” “王姐姐……” 沈洛泱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一串串地往外冒。 她的表情和语气十分真诚,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崇拜,没人觉得她是在拍马屁。 顛勺的大厨顛得更起劲了,切菜声也更快了,公厨里满是欢声笑语。 散学的钟声响起,学子们陆陆续续来公厨用膳。 沈洛泱在后厨帮忙,没露面,只是她一直注意著外面。 甲级天字班的学子都要晚於其他学子散学,当沈洛泱以为今日楚清音几人不会来公厨时,楚清音几人终於露面了。 沈洛泱眼疾手快把盛饭用的盘子放在了最上面,又快速回了后厨。 看著那几个盘子到了楚清音几人的手上,沈洛泱笑眯了眼。 百川书院规定学子餐食必须吃完不可浪费,这下有楚清音几人好受的了。 等楚清音几人用完膳,沈洛泱才回了斋舍。 “怎么样怎么样?”才进门,段流月几人就围上前来。 “我办事,你放心,等著看好戏吧。” 下午,是甲级班骑射大课。 所谓大课便是甲级四个班所有学子一起。 校场上,甲级黄字班的学子们个个摩拳擦掌。 “好久不曾活动了,每逢佳节胖三斤,这个年节,我觉得自己胖了好几斤。” “我也是,等会儿可得好好多动活动筋骨。” “嘿,看那边。” 眾人循声看去,就见甲级天字班的学子进了校场。 楚清音几人被簇拥著,看得出来她在她们班,地位很高。 这时旁边两班学子不满嘀咕。 “每次都是他们最后来。” “可不是,这么烈的日头,害咱们站这么久。” “不就是女学子吗?看他们宝贝的,我觉得黄字班那几个更好看。” “你以为他们討好楚清音只是因为楚清音是女学子?他们那是想搭上江大儒,得江大儒指点,科举定能前三甲。” “教头来了,別说了!” 楚清音眾人从眾人身边走过,高昂著头,像是一直骄傲的孔雀。 沈洛泱与段流月对视一眼,眼底是只有她们才明白的期待。 第76章 两军对垒,演练 教骑射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络腮鬍汉子,名叫程確。 他一进来,虎目一环视,眾学子瞬间都站得笔直,不敢再交头接耳。 程教头面露满意,缓缓开口:“今年甲级班新增了六名学子,那就再说说我的规矩。我的规矩简单,就两点。一是在我说话时,谁敢交头接耳,別怪我不留情面。二是达不到我的標准,就一直练,就算天黑了,也不能回斋舍!听明白了吗?” “明白!” 程確点头:“很好,新来的六人上前。” 沈洛泱几人走上前。 “除了段流月是武试进的书院,她的骑射应该不错,你们几人去射几箭看看。” 六人走到一旁拿了弓箭,对准远处的箭靶,快速拉弓射箭。 段流月与沈洛泱不必多说,木家姐妹都很不错,另两名男学子也不甘示弱。 程確点了点头。 学子中有人感嘆,“今年新来的都很强啊!” “完了,我还说今年这骑射最后一名不是我了,没想到他们都这么厉害,看来还是我啊!” 李静嫻嗤笑一声,“这算什么,跟清音比还差得远。” 段流月笑出声,“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在南山楚清音与沈洛泱比试?你可以问问楚清音。” 学子中有不少人是朝中大臣的子女,顿时有人大声道:“我记起来了,南山冬狩时,楚清音跟沈洛泱赛马,沈洛泱贏了。” “真的假的?沈洛泱骑术这么厉害?看不出来她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 楚清音沉下了脸,瞪了李静嫻一眼。 李静嫻抿了抿唇,她本想拍拍楚清音的马屁,谁知拍到了马蹄子上。 沈洛泱几人回队伍站好,程教头眉眼一横,学子们顿时住嘴。 “不错,比不少人都好,那咱们今日就升升难度。” “所有学子带上木剑,去马厩选马。” 程確话音一落,有学子就问道:“程教头,今日骑马?” “等会儿就知道了。” 两刻钟后,眾学子带著弓箭骑著马隨著程教头出了书院。 “教头,我们这是去哪啊?” “跟著走,废话多。”程確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一行七八十人在程教头的带领下,走了官道走小道,到了一块空地上,一条不算太宽的河將草地分割成两片,河中间被人为挖出来一块池塘,池塘两边停著两辆改装过的战车。 眾学子一头雾水地看著程教头。 “这便是年节期间本教头斥巨资为各位打造的演武场地。君子六艺,乱世能保命的唯有射御,御便是驾驭马车战车的技术,不是会骑马会驾车就行了。” “今日咱们就逐水曲,看见了吧,这可是山上下来的活水,冰凉刺骨,落水的人可有福了。” 有学子伸手去碰了碰池子里的水,瞬间收回手。 “教头,这万一落水了,少说也要病上一场。” “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来百川?废话少说,你们四个班各派一人出来抽籤。” 程教头手里握著四根棍子,“这里面两两一样长,抽到一样长的为一方,两军对垒。” 四个班都派了一个人上前,抽了签,有人高兴有人哀嚎。 程教头宣布道:“天玄为一方,地黄为一方,各自站到两边去。” 天玄两个班个个脸上都带著笑,觉得这一次是必胜无疑,地黄两个班则是愁眉苦脸。 “怎么跟天字班对上了,还跟黄字班一队,真是倒霉。” 第77章 夺她战车,受罚 沈洛泱四人才商量完,一抬头就见对方的战车朝她们驶来。 “小心,她来了,散开。” 四人朝不同方向散开去,战车径直朝著沈洛泱追去。 沈洛泱勾唇,就知道楚清音会追著她。 战车虽然威力大,但不必马儿灵活,沈洛泱在前面吸引楚清音两人的注意,段流月和木家姐妹绕到了战车后面。 只是这战车防御也设计得很好,楚清音二人见身后有人,就躲在战车里不出来,只架著车横衝直撞。 段流月几人久攻不下,大喊道:“他们当缩头乌龟怎么办?” 沈洛泱见战车追著她不放,眼珠一转。当战车再次朝她撞来时,她躲避不及大喊一声差点落马,她死死地抓住韁绳掛在马儿上。 战车里的楚清音见状,再次驾车撞去。 沈洛泱与木家姐妹配合默契,將木剑插入战车车轮,战车暂时停滯不前。 木剑当然抵不住多久,但眼看沈洛泱就要落水了,楚清音当然等不及。 她提剑就要出战车,被身边的男学子一把抓住。 “危险。” “她都要落马了,我去送她一程。” 她出了战车,提剑就要刺向沈洛泱。段流月早在一旁伺机而动,等的就是现在,她眼疾手快一剑刺向楚清音。 楚清音收回剑,想回战车里面已经来不及,她一把抓过男学子挡住段流月的剑。 中剑也算身死,男学子满脸震惊。 这若是在战场上就是抓同袍挡剑,这与叛贼有何区別? 既然中剑,他只能不甘地下了战车,朝岸边走去。 现在战车上就只剩下楚清音一人,她又要驾车又要观察四周,分身乏术。 段流月从后面飞身上了战车,楚清音大惊,想要拿剑已经来不及了。 楚清音不是段流月的对手,很快就中了一剑。 楚清音不甘地下了战车,当双脚触及冰凉刺骨的池水时,她深吸了一口气。 看著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著她的沈洛泱,楚清音咬著牙。 此时,她的手上多了一只簪子,沈洛泱在她有动作时,就防备著她。 当楚清音正要举簪朝沈洛泱的马儿扎去时,沈洛泱一拍马儿,马儿瞬间朝前奔去,將楚清音撞倒在水池里。 “啊!!”刺骨的池水让楚清音尖叫出声,只是四周都是鼓气声和学子们的廝杀声,根本没人注意她。 楚清音差点就被马儿踩了,顾不得冷,她赶紧爬了起来朝岸上跑去。 沈洛泱与段流月抢了对方战车,二人架著战车,木家姐妹在下方护航,四人配合默契。 两辆战车都在蓝队手中,战车横衝直撞,红队纷纷落马。 “啊啊啊啊!!!我们贏了!我们贏了!!” “贏了!我们居然贏了天字班!” “天字班不再是不可战胜的!我们贏了!”池子里池子外只听得见地黄两班学子的欢呼。 天玄两个班则是垂头丧气。 他们两个班算是强强联手,贏了是理所应当,输了就是名声扫地。 “鏘!”铜锣声响起。 “本次演练结束,蓝队胜!” 接著又是一片欢呼声。 “停!都站好!” 学子们赶紧噤声站好。 百川女学子不多,女学子大多是『中剑身亡』,有些中剑后直接骑马出了池子或是跳下水池,只湿了鞋袜,只有楚清音是浑身湿透的,她已经冻得唇色青紫了。 沈洛泱见她的狼狈样,勾了勾唇。 若不是她落水后生了歹心,她也只是鞋袜会湿。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这次演练,真叫人大开眼界。天玄两班的学子单拎出来都是人才,可这是『战场』,不是单打独斗。” 天玄两班的学子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谁也不服谁。 “战车都叫人抢了,还打什么打!”程教头继续大声道,“战车威力大,可攻可守,但需要驾车的人默契。一人驾车,一人注意周围。当同伴说往哪边转,另一人要毫不犹豫选择相信。你们二人毫不信任对方……” 此时一个委屈的声音响起:“我本不会丟失战车,是楚清音,她拉我挡剑!”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除了当事人知道,其他学子都没看见。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清音身上,见她一身狼狈,眾人责备的话又不好说出口,只小声议论。 但程教头可不给任何人面子,“拉同袍挡剑,堪比通敌叛国,楚清音,你真是好样的!” 楚清音面无人色,她颤抖著双唇道:“教教头,我我没有……” “没有?你的意思是我撒谎?你问问黄字班的那几个学子!”苏沐顿时大声道。 他对楚清音本还有不少好感,现在只剩下厌恶了。 段流月点头:“对,就是楚清音拉人挡剑。”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著不能死不能输,对对不起……” “哼!”苏沐冷哼。 接著程教头的目光落在了满脸兴奋的蓝队学子身上。 “还有你们,你们虽然贏了,但也有同样的弱点,甚至比红队不如。红队至少个人能力强,你们能力不如红队,还不听指挥。能贏,不是你们强,而是对方弱!是侥倖!” 蓝队顿时垂下了头。 “若不是段流月、沈洛泱几人夺了对方战车,就你们这一盘散沙。这次的演练,除了木流月、沈洛泱、木云舒和木云笙,其他全都不合格,回去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换衣裳,隨后到校场受罚!” “啊?还要受罚啊?”眾人哀嚎著。 一群人跟著程教头回了书院,各自回了斋舍换衣裳。 房间里,木流月问道:“洛洛,那青木草到底有没有用啊?这么久了,她们几人怎么还没有反应。” 沈洛泱也拿不准。 “咱们要去校场吗?教头说我们不用受罚。” “当然要去啊,万一等会儿她们出丑我们不在,不是白白错过一场好戏?” 几人快速收拾好,到了校场。 一炷香到了,楚清音却没来。 “程教头,清音说有些腹痛,能不能……” 李静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沐打断:“什么腹痛,不会是怕挨罚吧?” 程教头冷声道:“去把人喊来!” 沈洛泱与段流月几人对视一眼,只有她们几人知道楚清音不是在装病。 很快,楚清音白著一张脸来了校场。 “程教头,对不起,我是真的腹痛……” 话还没说完,她脸色猛然一变,隨后扒开人群冲了出去。 第78章 表哥兜底,甩锅 眾人好奇道:“她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肯定装病唄,就算落水生病,也没有这般快吧?” 此时与楚清音走得近的几个女学子脸色也开始不对,她们只觉得腹痛如刀绞。 “教头,我也腹痛!” “教头,我也是。” 几人捂著肚子,快速朝茅房奔去。 眾人好像还听见了不雅的声音传来。 程教头皱眉道:“你们绕著校场跑十圈,不许偷懒。” “程教头,我肚子也痛。” 程教头给了那男学子一脚:“少来,快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沈洛泱几人眉眼含笑,离开了校场。 此时已经是用晚膳的时间,几人先去了公厨,正吃著饭,就见山长带人来了公厨,带走了公厨的几个人。 沈洛泱也跟著起身。 “洛洛,你不吃了啊?” “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沈洛泱出了公厨,直奔书院后面的清风小筑。 “表哥!”沈洛泱一进门,见温执玉正在用膳,她拉起温执玉就往外走。 “表哥,我惹事了,你帮我去看看。” 温执玉停下脚步,“说清楚,又惹什么事了?” 沈洛泱垂下头,吞吞吐吐道:“楚清音害得我们误了拜师礼,我就……就想报復回去……” 沈洛泱也不再隱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看了几本医术就敢去採药?”温执玉沉下了声音。 “表哥,书上说这草吃不死人的……” “那万一你认错毒草,有些毒草碰不得,你这样多危险……” 沈洛泱一愣,表哥不是怪她给人下药,而是担心她的安危。 “不会不会,我不会记错。表哥,我怕牵连到张叔,你去医署看看。那么多学子在公厨用膳都没事,应该连累不到张叔,但我有些担心。” 温执玉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呀!在这等著,回来再说。”说罢温执玉就出了院子。 温执玉到了医署,就见楚清音几个女学子躺在榻上,脸白唇青,一副虚脱的模样。 温执玉眉心一跳,这么严重? “什么原因?”温执玉问大夫。 “应该是吃坏了东西,又落水受凉导致的……” 温执玉看向四名学子:“你们除了在公厨用膳,可还吃了其他东西?” 四人皱眉沉思。 “对了!清音带了她家中厨子做的点心来,我们都吃了!” 楚清音白著脸有气无力道:“以前我也带了,你们吃了都没事。” “那点心还有吗?”温执玉问。 “都被我们吃完了。” 温执玉鬆了口气,那问题必须出在点心上。 正说著就见楚清音几人脸色一变,掀开被子往外跑。 “没办法医治吗?” “我也奇怪,我的药只能暂时压制,管不了多久。真够折腾的,明日可能会好转。” 温执玉点了点头出了医署,隨后到了正法堂。 一进去就听见公厨老张喊冤,“山长,公厨的蔬菜那都是山下村民每日送来的,保证新鲜,怎么可能会吃坏肚子!” 见温执玉进来,山长朝他点了点头:“你也听说了?这事你怎么看?” “老张负责公厨这么多年,从没出过差错,应该不是公厨饭菜的原因,不然也不会只有四名学子腹痛。有不少学子带了家中吃食来书院,我方才问了那几位女学子,她们確实吃了家中带来的食物,只是现在吃完了,无从查起。” 老张只觉得一切都分明了:“看吧!看吧!我就说不是公厨饭菜的问题吧!” 山长也鬆了口气,不是书院的问题就好,“老张,你回去吧,我这也只是走个过场,不是怀疑你。” 老张点头,朝温执玉感激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温执玉朝山长拱了拱手,也转身出了正法堂回了清风小筑。 “表哥,怎么样?”一见温执玉进来,沈洛泱连忙上前。 温执玉一言不发进门坐下,沈洛泱为他倒了杯水,討好地看著他。 温执玉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才缓缓道:“没事了,是那几个女学子吃了自家带来的点心导致的。” 沈洛泱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再有下次,我可就要罚你了。” “表哥,我那是报仇而已,我总不能任人欺负吧?” 温执玉问道:“我也在查你们拜师礼迟到一事,倒是没查到楚清音,但上官大娘確实有不妥之处,明日我会跟山长说,把她换掉。” “太好了,多谢表哥!” 上官大娘对楚清音几人格外热情,一看就跟楚清音几人狼狈为奸。 她管著甲级女学舍,若是使坏,真是防不胜防。 若能將她换掉,沈洛泱当然高兴了。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不要再对他人胡乱用药,免得惹祸上身。你若对医术感兴趣,平日无事可以来清风小筑跟著安然学医术。” 萧安然是温家派给温执玉的得力助手,医术和功夫都不错。 “好啊,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事情解决,沈洛泱欢欢喜喜地出了小筑。 温执玉摇了摇头,“安然,把饭菜热热。” “是,公子。” 沈洛泱回到斋舍,段流月和木家姐妹都在房间里。 “洛洛,你是不是去正法堂了?”段流月猜测道。 沈洛泱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怕牵连张叔他们,让我表哥去看看,已经没事了。” “楚清音她们几人现在都还没回来,恐怕一整晚得待在医署了。” 沈洛泱耸了耸肩:“在医署也没用,青木草不是毒,大夫的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她们只能硬撑到青木草药效过去,怕是得折腾一整晚。” 木云舒看著沈洛泱的眼神有些佩服:“你不过是看了几本医书就记得这些,胆大心细,很適合学习医术。” 沈洛泱摆了摆手:“我就是什么都涉猎一些,只是都不精,让我去专注一件事,我不行,我吃不了那个苦。” 医署里,楚清音几人摊在榻上。 有人有气无力地抱怨:“清音,你家厨子是不是做点心的时候加错什么东西了,可害死我们了。” “是啊,我现在浑身软得跟麵条似的,来回折腾,我觉得自己浑身都臭了。” 楚清音也觉得浑身无力,她忍著腹痛咬牙道:“那点心我们前几日也吃了,都没事,或许不是点心的问题。” “那也可能是放久了。” “昨日倩云来串门,她也吃了,为什么她没事。” “或许是她吃得少。” 楚清音咬唇,她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她才给沈洛泱几人下了迷药,今日她们几人便这样了。 她们这状况不像是单纯的吃坏肚子,这件事她直觉跟沈洛泱脱不开干係,可是她没有证据。 沈洛泱,这件事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害她落水受凉,又丟了这么大的脸! 正想著,腹中又传来嘰里咕嚕声。 楚清音掀开被子,脚落地时没有实感,瞬间跌倒在地。 也许是受凉的原因,她是她们四人中情况最糟糕的。 顾不了身上的疼痛,她撑著身子起来朝茅房快步跑去…… 第79章 表哥危矣,算计 翌日一早,沈洛泱几人开开心心地去讲堂了,到了中午回学舍,正巧碰到几个天字班的女学子扶著楚清音几人回学舍。 上官大娘与楚清音几人正站在门口正在说话,上官大娘满脸心疼。 见沈洛泱几人过来,上官大娘瞬间变了脸。 “就是你们故意推人下水?哎哟,没看出来,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心肠这么黑。这个天气,把人推下水,害得人家生了这么大一场病,一个道歉都没有。” 沈洛泱几人看到楚清音几人的惨状都嚇了一跳。 特別是楚清音,她脸色白得都看得清脸上青色血管,嘴唇也毫无血色,眼下乌青,不过才一晚上不见,楚清音的脸颊都有些凹陷了。 沈洛泱几人本还暗自高兴,一听上官大娘的话,顿时不乐意了。 “上官大娘,你可別胡说,谁故意推楚清音落水了?她那是技不如人,自己跌入水中的。谁说她们这样是落水害得的?昨日落水的学子那么多,怎么就她们几个这样?” 一听这话,楚清音几人脸上有些难看。 她们几人对外宣称的都是因为落水才生病,要是被人知晓是因为吃了家中带来的点心才这样,平白让人笑话。 很快这里有不少女学子围观,楚清音立马大度道:“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就別提了。大娘,我们就先回房……” “楚清音,你跑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为什么生病?”沈洛泱扬声道。 楚清音猛然回头看向沈洛泱,“沈小姐,我为什么生病你心里清楚。” 见楚清音这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在怀疑了。 沈洛泱勾唇:“我清楚啊,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吃了你从家中带来的点心所致的吗?山长都调查清楚了啊。” 怀疑就怀疑唄,用楚清音的话说,她又没有证据。 楚清音咬牙,定是温执玉告诉沈洛泱的! 这个温执玉真是碍事,看来得先想个法子將他赶出书院,才能让沈洛泱孤立无援。 沈洛泱的话音一落,周围一片议论声。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真以为她们几人身子弱,落水受凉了呢!” 就在此时,秦监院领著一个衣著乾净、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过来。 “都聚在这里作甚?” 一见秦监院,眾学子立即四散开去。 沈洛泱笑眯眯地跟请监院打招呼:“监院好。” 秦监院眯起了眼,思索半晌:“你是误了拜师礼的学子?” 沈洛泱嘴角微抽,这事是过不去了是吧? “是我是我。” 秦监院点头,隨后不再理会沈洛泱,而是看向上官大娘。 上官大娘满脸堆笑,“监院,您这是?” “本监院查到你这些年收受学子钱財、区別对待学子,你今日便离开书院。” 上官大娘满脸震惊:“监院,我冤枉啊!我没有!” 秦监院看向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几人,瞪眼冷声道:“还不回房?” 木家姐妹一人拖一个赶紧跑开。 “秦监院好嚇人啊。” “不会啊,我表哥说秦监院是好人。” 还没来百川书院时,温执玉就將书院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跟她说了,就是怕她受欺负。 木云笙看著沈洛泱满眼放光:“洛洛,你真厉害啊,那个青木草太厉害了,短短一晚上就將楚清音几人折磨成了那个鬼样子。” 沈洛泱勾唇,“还没完呢,他们接下来的几日吃什么都没胃口,你看著吧。” “只是她好像猜出来这事跟咱们有关。” “猜出来就猜出来,她又没有证据。”段流月很是激动,“原来背地里下黑手这么刺激。” 等几人下午去学堂路过学舍门口时,已经不见上官大娘的影子,那个满脸和气的大娘正跟学子们打著招呼。 “哎?上官大娘呢?” “这是被换了?换了好,那上官大娘就爱搬弄是非,还看人下菜碟。” 沈洛泱几人出了学舍,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沈洛泱。” 沈洛泱回头,楚清音快步上前。 “沈洛泱,是你吧?” 沈洛泱满眼无辜:“你说什么?” “我知道是你,沈洛泱,这里是书院,你以为你表哥能护得住你多久?” “楚清音,你这话说得真奇怪,再说,你有证据吗?”说完沈洛泱转身挽著段流月的胳膊瀟洒离开。 楚清音看著沈洛泱的背影,满脸寒霜。 温执玉才高八斗,清风明月,深受山长信任,也受学子们爱戴。 想赶走他,確实不容易。 她不但要赶走温执玉,还要让他身负污名、夹著尾巴离开! 李静嫻几人上前,“清音,走吧。” 她们本有些埋怨楚清音的,但楚清音自己比她们还严重,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楚清音看了一眼李静嫻,突然低声开口:“静嫻,你不是喜欢温夫子吗?” 李静嫻面带羞涩:“咱们书院的女学子,谁不喜欢温夫子啊?” “那你想不想跟温夫子在一起,我帮你啊。” 李静嫻双眸一亮,很快又皱眉道:“可我和沈洛泱不对付……” “沈洛泱是沈洛泱,温夫子是温夫子。再说了,是我跟沈洛泱之间有些过节,你又没有。” 李静嫻激动地看著楚清音:“清音,你有法子?” “年节前,你说你父母逼你嫁给你那不成器的表哥……” “是啊,今年我差点就来不了书院,我那表哥又蠢又坏,吃喝嫖赌样样都沾,要我嫁给他,我还不如扯根绳子吊死。” 楚清音嘆息一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有温夫子如此人才,才堪与你相配。” “真的?可是温夫子除了讲学,平日里都待在清风小筑,而且,也不知温夫子喜不喜欢我这样的……” “你这么好看,若你主动,只要是个男子,都抗拒不了。” 李静嫻满脸笑意,对自己的长相很是自信。 “温夫子温文尔雅,一看就是怜香惜玉之人,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他定会负责。” 李静嫻点头,她从来没见过温夫子动怒,对每个学子都十分温和。 若是她能与温夫子……她不但不用嫁给表哥,还能嫁给温夫子如此优秀的人。 “我要怎么做呢?” 见李静嫻上鉤,楚清音笑得更加温柔。 “你听我的,保准让你如意。” 第80章 惊人转变,孽缘 京城姜家又出事了,姜家二老爷姜恆深夜未归,家里人还以为他又宿在了烟柳巷,就没在意。 结果第二日一早,有人报官说是发现了一具无头尸。官府从死者的穿著和配饰,確定了是姜家人。 如今姜家大老爷躺在床上,符合年龄的也只有二老爷了。 下人来报时,姜二夫人还在佛堂敲木鱼诅咒西苑的瞎子。 “你说什么?什么无头尸?” “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官府抬著尸体就在大门外,说是咱们老爷。” 姜二夫人脸色一白,连滚带爬往外走。 经过一番辨认,確定就是姜恆,姜二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她是要西苑那瞎子死,不是想要自家丈夫死。 “哎哟!菩萨啊,我昨日说让他最好死在外面那是说的气话啊,你怎么就当真了呢!这可让我们姜家以后怎么办啊!” 一番闹腾,姜家两位夫人又进了宫。 如今姜家没什么人了,能指望的也只有宫里的云妃。 “什么?二叔也……”云妃满脸震惊。 “云妃娘娘啊,您一定要为你二叔报仇啊!他死得好惨,连脑袋也不见了……” 云妃眉头紧蹙,一巴掌拍在桌上:“好大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真当我姜家好欺!” 此时沈淮安也因为这事到了凤仪宫。 “娘娘,您说这姜家是惹到谁了?这可不像是普通寻仇。” 沈皇后嘴角含笑瞟了沈淮安一眼:“大哥就別揣著明白装糊涂了,你心里肯定有数。” 沈淮安眼里升起一抹笑意,“臣也是怀疑,前几日洛洛被血衣楼的人追杀,我派了人去查,才有了点线索。姜恆的尸首我去看了,还有个打更人作证,说是那些人穿著黑衣,手拿弯刀,跟血衣楼杀手打扮吻合。我觉得这不是巧合。” 沈皇后笑道:“看来是某人在为洛洛报仇。” “真是他?”沈淮安怀疑道。 “能比你这个丞相先一步查到背后之人,当今东昭也没有几个人。杀手杀僱主,这以后血衣楼就別想继续做这样的勾当了。能短短时间让血衣楼不得不屈服,朝廷和江湖上都需得有势力,这样的人,除了太子,还有谁?”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沈淮安点头:“以前还担心太子受人蒙蔽对沈家不利,如今看来,他还是念著娘娘和沈家的好。” 沈皇后看著桌上的鲜果,勾唇道:“他或许是又查到了什么,最近往凤仪宫跑得格外勤,这几日还一直往我宫里送东西。” 沈淮安皱眉,声音带著担忧:“娘娘,南山冬狩雪崩时殿下毫不犹豫地护著洛洛。这次又毫不犹豫往悬崖下跳,您说殿下对洛洛……” “本宫也正是担心这一点,本宫试探过他,他態度坚决。”沈皇后嘆了口气,“真是孽缘,之前洛洛喜欢他,他受人蒙蔽伤了洛洛的心。洛洛对他死心了他又……真是造化弄人。” 二人正说著话,明若进来稟告:“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君屹进来恭敬地朝皇后行了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沈淮安起身也拱手行礼:“见过殿下。” “舅舅不必多礼。” 『舅舅』二字让沈淮安一惊,这小子都多少年不曾这样喊过了? 沈皇后已经见怪不怪了,“都站著作甚?坐吧。” 沈淮安与君屹坐下。 “最近在忙什么?”沈皇后问君屹。 “儿臣近日清閒得很,今日来就是想跟母后说一声,听说云雾山的春景最是一绝,儿臣打算明日去踏春赏。” “云雾山?百川书院就在云雾山吧?”皇后看向沈淮安。 沈淮安点头,狐疑地看向君屹。 “听说昨日朝上,皇上选派了去年的状元去百川书院?” 每年年节后,朝廷都会派两名学士去百川书院指点学子。 沈淮安点头:“正是,正是派了卫嵐和另一位学士。” 皇后瞭然地看了一眼太子,难怪有人坐不住了。 “去吧,等会儿本宫准备些东西,你顺道带去给洛洛。” 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的,也亲眼看著这一双小儿女青梅竹马长大,就因为一些误会错过,著实有些可惜。 君屹双眸一亮:“是。” 沈淮安看向太子,认真道:“殿下,姜家再次出事,还是江湖门派乾的,云妃不会善罢甘休。皇上定会加大对江湖门派的打压,您要跟您师父他们通通气,这段时间低调行事,免得惹祸上身。” “多谢舅舅提醒,我回去就修书去桐丘。” 沈皇后道:“你师父他们有分寸,本宫倒是不担心。本宫只担心你师弟,他就在京城,平日里又十分高调,我听说他近日在京城开了不少酒楼和铺子,跟商行的人对著干,小心被人抓住把柄。” 这事君屹也是知晓的,司瑾那是衝冠一怒为红顏。 “母后放心,儿臣会看著他的,不会让他做得太出格。” …… 云妃在皇帝跟前一顿哭诉,皇帝也心疼她的遭遇。 姜家虽然有再多过错,可经过一轮清洗,姜家势力从此瓦解。 何况姜家还为他找到了无妄道长,治好了他的陈年旧疾,单凭这一点,姜家就有天大的功劳。 姜家再怎么说也是皇妃的母族,居然被江湖势力残杀殆尽,如此囂张,简直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皇帝当即宣了几名大將进宫,发了一通火,下达了一连串的清剿命令。 听了逐风的稟告,君屹没什么反应。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清剿?血衣楼早就人去楼空了。 江湖的水不比朝廷的浅,江湖与朝廷更是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父皇这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做给云妃和天下人看的,彰显他皇家威仪。 最后倒霉了,该是那些不入流的江湖小门派或是山匪。 真正的江湖大派,使些银子走动走动,无关痛痒。 “不必理会。” 凌云进来拱手稟告:“殿下,皇后娘娘差人把要带给沈小姐的东西送来了。” “將本宫准备的东西放在一处,到时候一併说是母后准备的。” “是。” 第81章 倒霉催的,反杀 今日是温执玉给黄字班的学子教授古琴,古琴不比背书,是需要日积月累的练习。 沈洛泱弹了很多遍,虽然不至於魔音贯耳,但这个水平是通不过三月后的考核的。 散学后,沈洛泱等学子们都除了讲堂,沈洛泱才走到温执玉跟前小声道:“表哥,今日那首曲子太难了,我怎么都弹不出你那种感觉。” “我找一些简单的曲谱出来,晚些时候你来取。” “好。” 傍晚散学后,沈洛泱用过晚膳就到了清风小筑。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一阵美妙的琴声隱隱传来。 沈洛泱放轻脚步进了院子,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树下弹琴的温执玉。 暮色渐沉,天边洇开一片橘红,晚风掠过树梢,簌簌地抖落几片青叶。 他盘膝坐在树下的蒲团上,一袭青衣被风拂动,衣袂微扬,恍若山间一脉清溪流淌。 他低垂著眼帘,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指尖一挑,一缕琴音便自弦上淌出。 那琴音初时如露珠坠潭,泠泠作响;继而似幽涧鸣泉,淙淙不绝。 晚照透过枝叶的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將他半边脸庞映得如同暖玉。 琴声渐急,他的衣袖隨指法翻飞,宛若青蝶振翅。 一曲《瀟湘水云》自他指间流泻而出,偶有落叶飘至琴面,风轻轻一吹,那叶子便又打著旋儿落入尘埃。 余暉將尽时,他最后一个泛音裊裊散去,唯见一缕髮丝垂落额前,隨呼吸微微颤动。 暮色中,古琴木纹泛著温润的光,七根丝弦犹自微微震颤,余音不绝。 他侧眸含笑:“傻站在那作甚?过来。” 沈洛泱回神,走上前去,“表哥,你弹得太好了。” 温执玉看著身边的蒲团,“坐。” 沈洛泱坐在他身边。 “《秋风词》和《良宵引》曲子不长,指法简单,適合初学者。我先弹一遍,你看著。” 沈洛泱点头。 清脆的古琴声响起,萧安然悄然將院子里的灯笼点亮,沈洛泱撑著脑袋认真听著看著。 一曲终,温执玉侧眸:“记住了吗?” “眼睛会了,就是不知道我的手听不听使唤。”沈洛泱如实道。 文温执玉勾唇:“你先试试。” 沈洛泱把手放在古琴上,闭了闭眼,隨后睁开眼,学著温执玉方才的动作弹奏。 温执玉伸手覆住她的手,“右手『八法』为最基本的指法,抹、挑、勾、剔、擘、托、打、摘。或紧、或慢、或多、或少……” 他轻轻环住她,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洛泱动作一僵。 但温执玉就如在讲堂时一样,耐心又温和。 沈洛泱反应过来也认真仔细地听著学著。 “就是这般,再试试。”温执玉放开她的手道。 沈洛泱磕磕绊绊把一首曲子弹完,温执玉点头:“指法正確了,有进步。” 沈洛泱深受鼓舞,继续练曲。 待她回神,发觉天色已晚。 “不知不觉就到亥时。” 这若是传出去,她与表哥待到现在,只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今日便到这里,抽空多练练,通过考核没问题。”温执玉起身,朝沈洛泱伸手。 沈洛泱伸出手,借力起身。 温执玉將適合她的曲谱递给她,沈洛泱接了过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就在书院……” “走吧。”温执玉朝院外走去,沈洛泱连忙跟上。 “表哥……” 沈洛泱正要说话,被温执玉一把拉到了树丛后。 沈洛泱满脸疑惑:“表……” 温执玉將食指抵在唇边,示意沈洛泱別说话。 二人透过树枝朝外看去,就发现一个蒙著面纱的女学子匆匆朝这边而来。 沈洛泱皱眉,看这人学子服的顏色,是甲级班的。 这么晚了来清风小筑做什么? 她练琴一时忘了时间,她与表哥是表兄妹都觉得不妥,何况是其他女学子? 那女学子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有问题。 李静嫻见院子里没人,但屋里灯还亮著,她猫著腰藏在院子外。 等了良久,也不见屋里灭灯。 李静嫻鬼鬼祟祟地靠近窗户,往里看去,就见一个白衣人正在屋里铺床叠被。 她悄悄从袖带里拿出楚清音为她准备的迷药,戳破窗户纸。 屋內正在为自家公子铺床的萧安然鼻头一皱,顿时屏住呼吸。 雕虫小技,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他一个闪身,在李静嫻还没反应过来时堵住竹筒。 李静嫻大惊,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吸入了不少药粉。 她转身想逃,便被出来的萧安然一掌击晕。 温执玉与沈洛泱走了过来。 沈洛泱弯腰拉下女学子的面纱,顿时惊讶出声,“李静嫻?” “公子,她想给你下药。”萧安然淡定道。 “这是什么药?” “是……相思子,春药……” 沈洛泱嘴角微抽,李静嫻这是疯了吧? 这书院里对表哥有好感的女学子不知凡几,可还没人敢如此大胆。 算李静嫻倒霉,碰上了会医术的萧安然。 “把她扔去书院外,冻上一夜让她清醒清醒。”温执玉冷声道。 “是。”萧安然抓起昏迷不醒的李静嫻就往外走。 温执玉看向沈洛泱柔声道:“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沈洛泱乖巧点头,“表哥,你说这是李静嫻一人所为,还是背后还有其他人?” “有没有其他人,马上就知道了,我送你回去。” 沈洛泱点头。 沈洛泱快速回了学舍,段流月还没睡,还等著她。 “洛洛,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练琴忘了时辰,快睡吧。” 沈洛泱简单的梳洗了一番也上床歇息了,只是她没睡著,或许等会儿还有场大戏。 此时的楚清音也毫无睡意,她算著时辰。 一个时辰过去了…… 书院里一切如常,李静嫻也没回来,这说明温执玉已经落入圈套了。 她冷笑一声。 男人,不管平日里如何装正经,对送上门的美色,怎么可能拒绝。 见时辰差不多了,她缓缓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第82章 安然霸气,傻了 沈洛泱等了许久也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可能只是李静嫻覬覦表哥,脑子一发热,就胆大包天想给表哥下药。 就在她迷迷糊糊將要入睡时,突然一声尖叫从门外传来。 “抓贼啊!” 各个房里灯次第亮起,学舍里很快热闹起来。 段流月迷迷糊糊真开眼,“怎么了?这么吵。” “好像是闹贼了。” 段流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贼?” 二人快速穿好衣裳出来,木家姐妹也正好从隔壁出来。 “怎么了?” “不知道啊!” 眾学子都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站在屋檐下满脸疑惑。 “听说有贼!方才有人起夜,看见有个黑影往外跑,往那边去了!” “那边?书院后面就是清风小筑,糟了!温夫子!”巡夜的书院护卫返身就往清风小筑跑。 有胆大的女学子也跟上去瞧热闹,刘大娘大喊:“回来!回来!危险!” 可学子们压根儿不听,成群结伴地往外跑去。 “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贼呢!走,去看看!” “我好担心温夫子啊,他一个文弱书生,我要去美救英雄……” 跟在后面的沈洛泱差点笑出声,文弱书生? 她表哥文武双全,只是性格使然,不喜欢舞刀弄棒罢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一群人跟在书院护卫后面正朝清风小筑跑去,就看见山长和眾夫子匆匆赶来,身后还跟著些男学子。 “敢来我百川书院撒野,真是活腻了!” “快去通知温夫子。”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到清风小筑外,就见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 山长抬手,眾人止步。 山长带著书院护卫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执玉?执玉?” “谁?”屋內传来温执玉的声音,很快房里烛火燃起,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哇!”院子里的学子们发出惊嘆声。 只见温执玉身著一袭飘逸宽鬆的白色寢袍,一头长髮隨意地垂落在背后与肩头,带著几分慵懒。 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將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为他平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清冷之中蕴含著难以言喻的仙气。 有学子喃喃道:“玉山冰魄凝秋水,不染人间半点尘。” 楚清音在心里冷哼一声,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笑意。 什么玉山冰魄,等这些人发现温执玉房內的苟且,他就会变成人面兽心的代名词。 “山长?你们这是?”温执玉皱眉开口。 “有贼人进了书院,有人看见贼人往你这边逃了,我们担心你的安危就赶过来了,你这边可有什么发现?” “方才我在睡觉,不曾发现什么贼人。” “那看来是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山长,说不准就躲在温夫子院子某个角落呢,还是仔细搜查搜查,以免温夫子有危险。” 山长看向温执玉:“你介意吗?” 温执玉看向说话的楚清音,很快收回目光,对山长温和一笑:“不介意。” 这下轮到楚清音疑惑了。 为何温执玉如此坦然?难道李静嫻没有在他房內? 不会,她看著静嫻过来的,定是温执玉將人藏好了。 山长挥了挥手,书院护卫进了温执玉的房间。 温执玉抱著手悠閒地站在门边,“小心点,別碰坏房里的东西。” “温夫子放心。” 一阵搜查,护卫出来拱手稟告:“山长,都找了,没发现贼人踪跡。” 山长点头:“那肯定是躲在別处了,我……” “山长!”楚清音眼看山长等人要离开,再也顾不了其他,“山长,书院后面就只有清风小筑,为了保证温夫子安全,应该再仔细找找。” 书院护卫道:“都找了,没有就是没有,除非贼人会飞天遁地。” 温执玉突然问:“是谁最先发现贼人。”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不知道啊,我们睡得正香,就被外面喊声吵醒了。” “对呀,到底是谁看见贼人往这边跑了?” “我也是听別人这样说才跟著说的……” 温执玉笑道:“这倒是奇怪了,都没人看到,或许是人眼,根本没有什么贼人。” “山长,静嫻不见了!”楚清音突然道。 “李静嫻?” “对,我被外面动静惊醒,就发现静嫻不见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说!”山长脸色大变。 “学生、学生以为她起夜去了,听说有贼人,那静嫻会不会遇上贼人啊?” “还不快去找!”山长大惊。 闹贼损失点財物没什么,要是学子失踪麻烦就大了。 学子们也纷纷回去拿了火把开始找人。 沈洛泱走在温执玉身边,小声道:“表哥,要是找到人,李静嫻会不会污衊你啊?” “放心,她这个没机会了。” 沈洛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此时有一队学子匆匆跑过来,“山长,找到人了!在书院外!” 山长大惊:“快去看看!” 眾人浩浩荡荡地举著火把浩浩荡荡前往书院外。 “山长,你看!” 李静嫻静静地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楚清音几人连忙上前扶起地上的李静嫻,“静嫻!静嫻,你怎么了?你別嚇我!” “快让大夫过来!” 就在这时,李静嫻突然睁开了眼睛。 眾人鬆了口气。 “李静嫻,你怎么在这?是不是遇上贼人了?”山长上前问道。 李静嫻疑惑地环视四周。 沈洛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说出对表哥不利的话来。 楚清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狠辣笑意。 沈洛泱,以后在书院可就没人能护住你了! “静嫻,你告诉我们,你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別怕,山长在这,他会为你做主的。”楚清音诱导性十足地开口。 李静嫻突然开始剧烈挣扎哭闹:“你们是谁啊?这是哪里?我要找娘!我要娘!呜呜呜……” 一个大姑娘像小孩子似的坐在地上腿脚乱踢,哭闹不止。 眾人看过这滑稽的一幕,顿时面面相覷。 沈洛泱看向温执玉身后的萧安然,双眼放光。 她想起安然提著李静嫻离开的时候,朝她脑袋上扎了一针。她还以为那一针只是想让李静嫻多睡一会儿,没想到是这样,难怪表哥说李静嫻没有机会污衊他了。 安然的医术好厉害,若是她学了,那以后岂不是能为所欲为? 萧安然在她火热的目光中超温执玉身后躲了躲。 书院的大夫匆匆过来,一见李静嫻就道:“怎么又是她!” 才在医署折腾了一夜,今晚又折腾他,就不能让他睡个安生觉吗? “我要娘亲!我要娘亲!”李静嫻不让人靠近,最后还是几个女学子按住她才让大夫把了脉。 “嘶?”大夫皱起眉头。 “她怎么回事?” “奇怪,脑袋也没受伤,怎么智力受损了?”大夫摇了摇头站起身,“山长,在下医术不精,诊断不出什么病症。” 山长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看著哭闹不止的李静嫻,吩咐书院的几个妇人先把人带去医署。 “派人去报官,在派人去通知李静嫻的家人来书院。” “是。” 山长看著四周的学子道:“最近你们都小心点,外出最好结伴同行。” “是!” “都回去吧,明日上午休学半日。” 楚清音看了一眼温执玉,不甘地离开了。 沈洛泱跟著温执玉往回走,见四下无人,温执玉突然低声道:“你会不会觉得表哥太狠了?” 沈洛泱摇了摇头:“不会呀,是李静嫻害人在先,若是她得逞,那表哥將面临千夫所指。” 想到风光霽月的表哥会背负满身污名,只是想想,沈洛泱就想宰了对方。 温执玉如释重负,嘴角露出一抹笑。 他的家族经歷了灭顶浩劫,回了晋阳,能存活下来,也十分不易。 他自然也不是什么软弱良善之辈,他还怕这小丫头会觉得他太狠,以后会害怕他。 “表妹爱憎分明,这样很好。” “表哥,看样子,今晚的事跟楚清音脱不了关係,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我是你表哥,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那咱们就这样算了吗?” “楚清音到时颇得她师父真传,都是躲在人后,坏事做尽却又让人抓不到把柄。不过不是次次都这般好运的,她身边无人可用,自会自己出手。你別想这么多,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通过三月一次的考核。” 沈洛泱抿唇,忽然她抬眸,双眼晶亮地看向身后的萧安然问道:“安然,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好厉害啊!” “跟师父学的。” 沈洛泱嘴角微抽,这不废话吗? “表哥,从明日起,我除了跟你学琴,还要跟安然学习医术!”会医术可太棒了,能一针把人扎成傻子,还让人查不出来。 “好。” 第83章 他也来了,死装 翌日上午休学,眾学子好不容易睡个懒觉。 沈洛泱几人更是连早膳都没用,一直睡到快午膳时,才起身去公厨用了膳就到了讲堂。 讲堂里学子们都在议论昨晚发生的事。 “你们说李静嫻这是撞邪了还是遇上歹人了?” “八成是撞邪了,如果真是贼人,昨晚都快將书院翻个底朝天了也不见贼人踪影,而且咱们书院什么都没少,只有她出事了。” “我也觉得,可能就没有贼人,那学子看到的黑影说不定就是李静嫻。” “听说她现在的智力相当於一个三岁孩童,这跟我们老家说的丟魂的症状一模一样啊。” “阿弥陀佛,我还是写信回去让我娘上庙里给我求一个护身符。” “快別说了,怪嚇人的。”有胆小的女学子道。 “还是快温书吧,听说这次来百川书院的可是去年的状元郎,得他指点,咱们两年后春闈登榜机会更大了。” “切,往年朝廷派来的人都只顾著天字班,哪里轮得到我们。” “有什么了不起,咱们有温夫子……” 山门外,山长带著一行人正候著。 “来了来了!” 一队人骑著马停在了书院门前,为首的便是卫嵐和另一位学士。 两人下了马,上前拱手道:“山长久等了。” “二位学士舟车劳顿,请。” “请。” 一行人往里走,书院里环境清幽、书声琅琅,卫嵐笑道:“百川书院名不虚传,一进这里,身上的浊气都淡了几分。” “卫学士,陈学士,这边请!” 几人到了茶室,下人上了茶点。 “二位请用茶。” “山长客气了。” 几人客套了半晌,就说到了正题。 “二位学士奔波辛苦,今日便好生歇息,明日再为学子讲学,二位觉得意下如何?” 卫嵐点头,问道:“那明日先为哪些学子讲学?” 陈颂道:“自然是以甲天为主,往年金科登榜的,多是甲天出来的学子。” 卫嵐皱眉道:“这对其他学子是否不公平?” “其他学子资质愚钝,何必平白浪费口舌?” 陈颂觉得,以后入官场的多是甲天的学子,他为他们讲学,今后这些人还能念著他的好。 “陈兄,此言差矣。能入百川的,都是天之骄子。不能如此急功近利、区別对待……” “那这样,我给甲天班学子授课,你去给其他学子讲学,如何?” 卫嵐沉默一瞬,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陈颂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果然是初入朝堂,那甲天的学子多半都会进朝堂的,他这时候与之结交,对他日后仕途多有助益。 山长皱了皱眉,只觉得方才陈颂说百川学子『资质愚钝』有些刺耳。 “既然二位学士商议好了,那我就让人安排下去。” 卫嵐点头:“有劳山长。” 此时,秦监院匆匆进来。 “山长,太子殿下来书院了!” “谁?太子殿下?”山长刷地起身。 “是啊,此时都进书院了。” 山长看向卫嵐二人:“两位学士……” 卫嵐笑道:“太子殿下来了,我等也该去迎接。” 几人匆匆往外走。 “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来此,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本宫只是踏春游玩,只怕要在书院叨扰几日。” “这是百川的荣幸,殿下请。” 君屹頷首。 “参见太子殿下。”卫嵐二人上前行礼。 “二位不必多礼。” …… 傍晚散学时,等李夫子离开,有学子匆匆跑进来。 “天大的好消息!”喊话的学子是万洋,消息极其灵通,但是不保真,大伙都叫他万事通。 “万事通,又有什么消息?” “太子殿下来咱们书院了!明日太子殿下和卫学士都要为咱们黄字班授课!” “万事通,你这消息也太假了。” “就是,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来我们书院?” “就算来了,也不可能为学子授课。就算授课,也轮不到咱们黄字班。” “这次的消息保真!” 学子们都没当回事。 沈洛泱也觉得不可能,君屹怎么可能来百川。 她来百川的初衷就是为了躲他。 眾学子到了公厨用膳,沈洛泱和一群黄字班的学子端著饭路过,就听见天字班的学子议论道:“听说卫嵐不会为咱们讲学?” “你那是假消息吧,往年不都是先给咱们天字班讲学吗?最后才把其他学子聚集在一起上一堂大课,意思意思就算了。” 见黄字班的学子过来,有人故意扬声道:“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居然敢大言不惭地吹嘘太子殿下要亲自为他们授课。” “就是啊,那可是太子殿下,给人授课?笑死。” “就算要授课,也是给我们天字班,他们算哪根葱?” 万洋几个男学子闻言顿时忍不住了。 “你们在说谁!” “谁应就说谁,怎么?我们有说错?往年学士讲学,有你们这些人什么事啊?你们真是敢吹啊,还太子授课,哈哈哈……” 天字班的学长眼中是明晃晃的不屑和嘲讽。 “你!” “別衝动!”同行的几个男学子拉住万洋。 万洋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一旁的楚清音几人则是满脸看好戏的模样。 段流月冷哼一声,“天字班班有什么了不起。” 楚清音身边的一个女学子道:“就是了不起,有本事你也进天字班啊。” “让我进,我还不稀罕呢!”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就是弱者的表现。” 楚清音柔声道:“好了,大家都是同窗,她们也只是过过嘴癮,何必跟她们计较。” 沈洛泱最见不得楚清音这种看似大度实则高傲的模样。 “楚清音,你还真是厉害,走了个乔星月,又来了个李静嫻,走了个李静嫻,这么快,又有人为你衝锋陷阵。” 沈洛泱看向楚清音身边的几人继续道:“难道你们就没发现,与楚清音交好的人下场都不好?说不定她就是天煞孤星呢?” 对面几个女学子想要反驳,却发现沈洛泱说的是事实。 “沈洛泱,我知道你因为太子殿下的事嫉恨我,可那流言真的与我无关……” “收起你这副可怜模样,你与太子殿下如何,我不关心,只要你別来噁心我和我身边的人。” 想到八成是她怂恿李静嫻对表哥下药,就觉得这女人越发噁心。 楚清音美眸含泪,看著沈洛泱身后委委屈屈地喊了声:“殿下……” 第84章 不信天意,较量 沈洛泱回头,就见君屹等人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公厨门口。 学子们都像是瞬间石化了,平日里闹哄哄的公厨比讲堂还安静。 山长暗自摸了摸额头的汗。 快用午膳了,太子殿下却突然说要体验体验学子们平日用的饭菜。 他还来不及安排,太子就往这边来了,好巧不巧地居然碰上学子爭吵。 “太子殿下,这……呵呵呵,学子们都是闹著玩儿的,这也算是一种少年意气……” 君屹只直直地看著沈洛泱,脸色不是很好。 眾学子回过神来连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君屹收回目光,“你们吃自己的,当本宫不存在。” 眾人闻言,谁也没动。 这么一尊大佛杵在那,谁能忽视啊? 楚清音脸上带著笑,开口道:“殿下……” 君屹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看著沈洛泱道:“母后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你隨我去拿。” 说完便转身朝公厨走去。 沈洛泱皱了皱眉,隨后把饭菜交给段流月,便跟著出去了。 君屹等人一离开,公厨瞬间炸开了锅。 “太子殿下!真的是太子殿下啊!” “天哪天哪!殿下比传言的更加英俊,咱们书院,只有温夫子能与之比肩。”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平日里沈洛泱低调,我都差点忘了她是殿下的表妹了。” “皇后娘娘果然如传言那般宠爱沈洛泱啊,还让太子殿下给她带了东西。” “楚清音,传言都说殿下喜欢你,可方才殿下连个眼神都没给你啊。” “妄议殿下,你有几颗脑袋?”楚清音声音依旧柔和,但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周围人的议论声瞬间笑了不少。 楚清音坐下,瞬间没了食慾。 殿下,他竟然真的看也没看她一眼。 就算他不喜欢她,但她也是他的亲表妹啊。 “琴音,太子殿下真的喜欢你吗?我怎么觉得……”身边的几个女学子都怀疑地看向楚清音。 楚清音装作若无其事道:“殿下就是这样,什么都不会说,只会默默地做。你们没发现方才殿下的脸色有多嚇人吗?沈洛泱怕是少不了一顿骂了。” “对呀,方才太子殿下看著沈洛泱的眼神,像是要发怒。” 有人依旧不信,“清音,你说殿下对你不一样,那你去请殿下明日来为咱们天字班讲学吧。” 楚清音柔声笑道:“殿下身份尊贵,怎么可能来为学子讲学呢。” 几人失望道:“也是。” 沈洛泱隨著君屹出了公厨,到了一个清幽院子。 沈洛泱有些惊讶,君屹竟然真的来了百川书院,他来百川干什么? “啊!”前方君屹突然停下,正想得入神的沈洛泱一下撞在了他坚硬的背上。 鼻子酸痛,沈洛泱摸著鼻子,眼中泛起了泪。 这君屹吃什么长的,背硬得像块石头。 君屹转身,看著她鼻头通红,皱了皱眉。 他自然地伸出手:“还是这般冒冒失失。” 小时候,沈洛泱也经常小伤小痛,他的药油都是隨身携带的。 沈洛泱后退一步,君屹的手僵在了半空。 “殿下,姑母给我带了什么?” 君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向逐风,逐风快步进房间,很快抱了好几个大盒子出来。 “太重了,让逐风送回去。”君屹道。 沈洛泱暗自撇嘴,那还把她喊出来干嘛?她的饭菜还一口都没吃。 这时凌云端了饭菜进来。 “陪我用膳吧。” 沈洛泱摇了摇头:“既然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她还得去清风小筑学琴。 沈洛泱说完不等君屹回答就转身准备离开。 “洛洛。” 沈洛泱猛然顿住脚步。 『洛洛』这个称呼他已经好些年没喊过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口中的『洛洛』变成了冰冷的『沈洛泱』。 沈洛泱快步出了院子,往清风小筑而去。 看著沈洛泱的背影,君屹在院子里站了良久。 她说,他与旁人如何,她不关心。 “殿下,用膳吧。” 君屹正准备用膳,逐风进来稟告:“殿下,楚小姐求见。” “不见。” 逐风正要出去,君屹突然道:“让她进来。” “是。” 楚清音婷婷裊裊地进来,柔声行礼:“殿下。” 君屹抬眸看去,声音冷淡道:“知道污衊皇室是什么罪名吗?” “殿下……” 君屹轻飘飘抬眸看向楚清音,冷声开口:“斩首示眾,最差也是流放。” 楚清音『砰』地一声跪在地上:“殿下,臣女不敢。” “本宫看你敢得很,若再让本宫听到那些莫须有的……”君屹黑色的瞳孔犹如一汪幽静的深潭,冷得可怕。 楚清音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她才回京时,他对她很好。 明明她才是他的亲表妹。 楚清音满眼不甘,突然她猛然抬头,“表哥,您和沈洛泱是不可能的!沈淮安与皇后合谋害死……啊!” 不等她说完,楚清音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挥到墙上,又瞬间跌倒在地,巨大的撞击力道痛得她缩成一团。 君屹缓缓起身:“你当本宫的话是耳旁风?” 楚清音满脸倔强仰起头,“您就是杀了我,我也要说,沈洛泱已经变心了,她现在和她亲表哥正你儂我儂……” “想死?”君屹居高临下地看著楚清音,眼底杀气涌现。 楚清音一愣。 她正是仗著自己和他是血亲,篤定他不会杀她。 可她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杀气。 “殿、殿下,我才是您的表妹,您怎么能如此对我?”楚清音只觉得上天不公。 “你最好记住本宫的话,再让人散播那些谣言,死。”君屹声音平静,但更让人胆寒。 “我、我……” “滚。” 楚清音捂著胸口,咬著牙爬起来转身快步出去。 出了院子,她像是劫后余生,靠在墙上喘著粗气。 她满脸屈辱,眼神逐渐阴狠疯狂。 表哥是她的!皇后宝座也是她的! 沈洛泱,我与你不死不休! 等楚清音出去,逐风正要进门就见君屹出来了。 “殿下,饭菜不合您胃口吗?” “本宫出去走走,不必跟来。” “是。” 书院前方都是学子,君屹往书院后山走去。 心情被楚清音那句『沈洛泱已经变心了,她现在和她亲表哥正你儂我儂』左右,烦闷异常。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琴声,他循著琴声而去。 院中树下,女子弹著琴,男子时不时柔声指点。 “表哥,这样对吗?” “错了。” 经过温执玉指点,沈洛泱再弹,温执玉点了点头,沈洛泱回他一个可爱笑容。 虽然二人並无过分亲密举动,但却叫君屹捏紧了拳头。 曾几何时,她口中的『表哥』是他,他们也曾这般相处。 见天色不早,沈洛泱起身道:“表哥,今日就到这,我先回去了。” “去吧。”温执玉垂眸擦拭著古琴。 待沈洛泱离开,温执玉忽然道:“殿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君屹缓缓进了院子,在温执玉对面坐下。 温执玉淡然抬眸,“听闻殿下来这云雾山赏春色,只是后山没有前山春色好,且天色已晚,殿下怎么到这来了?” “温公子如此聪明,不会不知道我来云雾山的目的。” 温执玉仔细地將琴装入琴囊,抬眸看向君屹,眼神认真且执著:“我知晓殿下来云雾山的目的,那殿下可知我表妹来云雾山的目的?” 君屹垂眸,她来云雾山,是避开他。 “表妹说,一为了让在下姑父高兴,她想姑父以她为傲。她本天资聪颖,本该是万眾数目,但她之前在外的名声却如此不堪,她是为了谁?” “二是为了避开殿下你,殿下,没有谁会一直等在原地,既然你不珍惜,自有人珍惜。” 温执玉起身抱起琴,又突然转身:“你是殿下,是未来天子,深宫复杂,在下的表妹不適合。” 君屹也站起身,与温执玉相对而立,分毫不让。 “適不適合,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是未来天子,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温执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君屹打断,“为何不可?” 温执玉一愣,隨后点头:“既然殿下如此说,那一切就看天意。天色不早了,就不招待殿下了,殿下请便。” 言罢,温执玉抱著琴回了房。 君屹唇角露出一抹轻嘲。 天意?他这人天生反骨,从来也不信什么天意。 第85章 借曲道歉,傲娇 翌日一早,黄字班的学子们都到了校场。 听说今日有个神秘人物教他们骑射,眾人都在猜到底是谁。 “不会是卫学士吧?” “可是只听说卫学士才华出眾,骑射並不……” “不会是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七岁便能降服烈马,九岁便夺得冬狩之冠,他的骑射独步天下啊。” “若太子殿下真能亲授骑射,此生无憾啊!” 眾学子越说越兴奋。 这时一道讥讽声传来:“看看、看看,又在做梦了。太子殿下是来云雾山赏的,只是顺便借住在我们书院。” 眾人回头,就见天字班的学子过来。 “我说你们是不是听错了,今日校场归我们天字班。” 正当黄字班的学子要反驳时,有学子匆匆赶来:“黄字班的学子快回讲堂,改习琴了。” “啊?怎么这样?” 天字班的学子笑得更加囂张。 “我就说吧,肯定是弄错了。” “快回去吧,快走吧!”天字班的学子恶意地起鬨。 黄字班的学子无可奈何,往讲堂走去。 “快点,別让太子殿下等久了。”那学子满脸著急道。 眾人停下脚步。 “什么?太子殿下?” “对呀,就是太子殿下要教咱们习琴。” 话音还没落,黄字班眾学子拔腿就往讲堂跑。 天字班的学子掏了掏耳朵,“我听错了吧?他说谁要教他们学琴?太子殿下?” “这不可能吧?” “清音,你不是说,太子殿下只是来云雾山赏的吗?” 楚清音扯了扯唇角:“这……可能殿下一时兴起……” “就算是一时兴起,那也该看在你面子上来教我们天字班啊。” 楚清音正要找个藉口,可想起昨日君屹告诫她的话,顿时不敢再乱说。 “我、我也不知……” 沈洛泱等人回到讲堂,就见君屹果然坐在讲堂里。 眾人压抑住心中激动,迅速回位置坐好。 “抱歉,临时將骑射改成习琴。”君屹开口道。 “没关係没关係,只要是殿下授课,学什么都不重要。” “只听说殿下骑射独步东昭,没想到殿下的琴技也这般了得,真不愧是太子殿下。” 沈洛泱听著同窗们的恭维,冷嗤一声。 很小的声音,同窗都没听见,却被君屹发现了。 “怎么?这位学子好像对本宫的琴艺很怀疑?” 眾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沈洛泱身上。 沈洛泱咬牙,堂堂一国太子,这般小气。 “不敢。” “那你弹一曲本宫听听。” 站在门外的凌云和逐风对视一眼,嘆息著摇了摇头。 “像殿下这般哄人,怕是越哄越僵。” “都从宫里追到云雾山了,殿下还端著。”活该受气。 沈洛泱在心底翻了几个白眼,才缓缓抬手。 只是她越弹,君屹的脸色越难看。 沈洛泱暗自疑惑,她没弹错啊,这首曲子是表哥教的,她练习了好几日了,昨日表哥都说她弹得不错。 “停。” “这是谁教的?不堪入耳。” 沈洛泱磨牙,“是,污了您精贵的耳朵了。” 见沈洛泱像一只隨时要暴起咬人的狸猫,君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比她的冷言冷语好多了。 他缓缓抬手,低沉婉转的琴音自他的指尖流出。 讲堂內除了琴声外,再无其它声音。 不暖不寒的风拂过窗欞,窗外树影摇动,声声婉转琴,如泣如诉。 有人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为什么我听了这曲子会不自觉难过?” “难过就对了,这曲子叫《梅影懺》,是前朝一位名士为其妻子所作,两人是少年夫妻,因为名士之母刁难,名士误会其妻,使其妻心灰意冷,远走他乡。到这时,名士才发现真相,心中悔恨,才有了这一曲《梅影懺》。” “殿下弹得也太感人了。” “没想到殿下的琴艺如此之好。” 一曲终,眾人鼓掌叫好。 “殿下,弹得好!” “跟咱们温夫子不相上下!” “真想听听殿下和温夫子合奏一曲,怕是高山流水觅知音。” “只是殿下为何选这一首曲子?” 沈洛泱看向君屹。 君屹抬眸,对上沈洛泱的目光,没有说话。 沈洛泱连忙移开目光。 接下来君屹却没教学子们这首曲子,而是另选了一首曲子。 练习了一上午,学子们都练得不错。 沈洛泱也尽力把君屹当做一个寻常夫子,她觉得自己算不得弹得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的。 偏偏君屹听完她弹的之后,皱起了眉,“散学后来找我。” 旁边不少学子羡慕出声,这是要给沈洛泱单独开小灶啊。 沈洛泱咬牙,君屹绝对是公报私仇。 第86章 抢著授课,雄竞 中午散学后,学子们恭敬起身,待君屹起身离开才准备去用膳。 走到门口,君屹突然停下,侧头看向沈洛泱:“走吧。” “未免我的琴声污了殿下的耳,学生自会去寻书院夫子指点,就不劳……” 不知是哪一句不对,沈洛泱觉得君屹的眼神冷了些。 其他人看不出来,但她与他一同长大,对他太熟悉了。 “我现在就是书院夫子,跟上。” 沈洛泱咬牙,这人怎么回事?是他以前说的让她少在他跟前晃悠,她都躲到云雾山了。 东昭春景好的山川那般多,他偏偏来了云雾山。来云雾山不去赏,非要来书院授课。 沈洛泱抱著琴跟在君屹身后,君屹回头往外走去,嘴角微弯。 因为是陈颂授课,天字班的学子散学便早了一些。 “这个陈学士我怎么觉得他的学识还不如我们书院的夫子?” “你也觉察出来了?我还以为就我一人这般想。” “难道你们不知?陈颂就是靠裙带关係才有如今地位,跟卫学士这样凭自身本事登榜的没法比。” “听说卫学士下午要去为黄字班讲学,这凭什么?” 这时万洋几人端著饭菜,昂首挺胸地过来了。 “哟,这不是天字班的天之骄子吗?怎么?你们昨日不是还在嘲笑太子殿下不可能为我们授课吗?殿下不但为我们授课,还是整整半日,哎呀~” 书院学子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级,差太远,那就没有竞爭,甲级根本不会把其他学子当成对手。 但甲级又分为天玄地黄,这四个班可互看不顺眼。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只是黄字班常年都被压著,好的东西都是甲天先挑。 这惯例突然变了,叫黄字班的学子顿觉扬眉吐气,神清气爽。 万洋几人春风得意地离开。 “小人得志!” “凭什么我们要受这样的气,就算太子殿下不为我们授课,至少卫学士得来咱们班。” “对!吃了饭就去找山长。” …… 温执玉坐在琴案前,他看了看门口。 “都这个时候了,她该是用完膳了。” 此时萧安然进门来:“公子,表小姐去了太子殿下的院子。” 温执玉皱眉,太子的动作果然够快。 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公子,去哪?” “去找山长。” 才走到茶室门口,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 “山长,你不能这样偏心啊,凭什么太子殿下和卫学士都为黄字班授课,而我们就只有陈学士,这不公平。” “这怎么不公平了?陈学士只为你们授课,而卫学士是要为除了甲天以外的所有学子授课。至於太子殿下,那是殿下临时起意,本山长也不能左右。” “那把陈学士换成卫学士,我们要卫学士!” 此言一出,一旁的陈颂脸都黑了。 奇耻大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去给一群学子授课,那是屈尊,这群毛头小子居然如此看轻他! 卫嵐站起身,“各位学子冷静,这是我与陈学士商议好了的……” “你们换一下就行。” 卫嵐为难地看向陈学士,陈学士黑著脸,他才不想去给那么多学子授课,吃力不討好。 “有眼无珠!”他起身一甩衣袖气愤地离开了茶室。 卫嵐皱眉:“今日下午,我还要去黄字班……” “卫学士不必为难,下午我可以为黄字班授课。”温执玉进了茶室。 卫嵐下意识拒绝:“不必麻烦……” “不麻烦。”温执玉笑得温和。 “既然温夫子下午有空,不如温夫子去甲天……” “我本就是书院夫子,任何时候都可以为甲天学子授课。但卫学士不同,甲天的学子很需要您的指点。” “是啊卫学士,你下午就来为我们授课吧。” 卫嵐沉默良久,无奈开口:“好吧。” …… 沈洛泱弹了一曲,看向君屹。 “你这曲子是温执玉教的?”君屹问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沈洛泱点头。 “不適合你。” 放屁! 沈洛泱差点脱口而出。 “这是我表哥专程为我找的,適合初学者。” “他是书院的夫子,在书院要公私分明,喊什么表哥。” 沈洛泱低头翻了个白眼,她爱喊什么喊什么。 “把我方才弹的曲子弹一遍。” 沈洛泱起身,“殿下,时候不早了,我马上要去讲堂了。” 君屹勾唇。 以为去讲堂就能避开他?天真。 “那你去吧。” 沈洛泱连忙抱起琴快步出去。 只是她先回了斋舍。 “洛洛,你回来了?怎么样?殿下真的只是教你弹琴?”段流月问。 沈洛泱往嘴里塞著点心:“不然还能做什么?” “殿下没让你用膳。” “对著他,我吃不下,只胡乱对付了几口。” “怎么会呢?太子殿下长得多好啊,不过,你不许再对他动心,你可是我未来嫂……” 沈洛泱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点心:“胡说八道!” 下午黄字班的学子正襟危坐。 门外传来脚步声,眾人朝往外看去,顿时长大了嘴巴。 就见温夫子与太子殿下都抱著琴站在门口。 学子们低声嘀咕。 “这是怎么回事?下午不是卫学士为咱们授课吗?” “怎么太子殿下和温夫子都来了?” “又学琴啊?弹了一上午,我手都酸了。” “我怎么觉得他们看对方的眼神好可怕。” 门外,最终还是温执玉打破了僵持。 “殿下怎么来讲堂了?” “授课。” “可在下记得,甲黄下午的课该是由在下来授。” “是吗?那不如问问学子,想让谁授课?”君屹看向讲堂內。 眾学子顿时不敢多言。 文人最是敬重晋阳温家人,但太子殿下他们也得罪不起。 君屹和温执玉的目光都落在了沈洛泱身上。 沈洛泱皱眉,这两人在搞什么? 她现在真不想学琴,弹了半日,指尖都麻木了。 “我想让卫学士来授课。”沈洛泱如实道。 眾学子刷地看向她。 勇士啊。 虽然他们也是敬仰温夫子和太子殿下,但他们也不想再弹琴了。 “卫学士在甲天,是来不了了。我看也別为难学子们了,听说温夫子琴艺极好,来一曲?” 温执玉看向君屹,勾唇道:“这边请。” 二人快步离去,留下面面相覷的眾学子。 “他们这是要斗琴?” “快快快!这可是千年难遇!” 眾学子兴奋地往外跑。 段流月和木家姐妹看向沈洛泱,“洛洛,咱们也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段流月和木云笙架著出去了。 第87章 又爭又抢,心塞 早春融融,和风自南来。 书院里有一条小河直通院外,河畔几株垂柳,已抽出嫩黄的新芽,千条万条,如烟似雾地垂著,隨风轻曳,时而蘸在水面,点出几圈涟漪。一只黄鶯藏在柳荫深处,偶然啼囀三两声,又忽地飞向別枝去了。 阳光是极好的,不似夏日的毒,也不似冬日的薄,只暖暖地敷在草色初萌的地上。 眾学子看著前方同样优秀的两名男子,议论纷纷。 “哇!来了来了,我期待的巔峰对决来了!” “哎,好难抉择啊,我是该支持太子殿下还是该支持温夫子呢?好苦恼啊。” “话说他们为何要斗琴啊?” “这你就不懂了,高山流水觅知音,咱们今日可以大饱耳福了。” “別说话了,快看快看!” 君屹缓缓抬手,旋律从他指下奔涌而出,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听眾只觉得心中汹涌。 此时温执玉也动了,只见他一袭白衣胜雪,指尖在琴弦上一抹,一连串滚拂音如珠落玉盘,竟將君屹的琴音生生压制下去。 君屹勾唇,曲子杀伐之气顿生,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琴音交织,杀气渐浓。 眾人捂住胸口,只觉得心跳都加快了。 二人皆是心性坚韧之人,没被对方影响丝毫。 懂琴之人慢慢数著二人换的曲目。 “这已经是第十八首了。” “今日才知何为天人交战,我在家与兄长斗琴跟这一比,简直像是过家家。” “恐怖如斯。” 学子们坐在草地上,看著场中的二人。 半个时辰过去了,眾人被琴音摧残的纷纷捂住了耳朵。 “他们怎么受得了的?” “我都替他们手痛。” “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那该死的胜负欲在作祟。” “我头有些晕,求求两位快收了神通吧。” 沈洛泱只觉得脑袋胀痛,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裳。 “我不行了,我要回讲堂。” 段流月夜连忙起身:“快走快走,我现在听见琴声都想吐。” 学子们纷纷起身要离开。 此时,温执玉收了收,君屹也停了下来。 眾学子只觉得自己从混沌中醒来,世界都清明了,纷纷鬆了口气。 温执玉起身,看向君屹温声道:“没想到殿下的琴艺如此之好,在下佩服。” “你也不错。”君屹看向周围学子,“看样子他们也不想再学琴,骑射如何?” 温执玉点头:“请!” “请。” 二人朝校场走去,苦命的眾学子跟在后面。 “我不想学琴,也不想骑射,前日演练,我身上现在都还痛。” “谁还不是呢,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听卫学士讲学。” “不过我还没见过温夫子骑马射箭呢。” 眾人来到校场,君屹与温执玉各自取了一把弓。 “这……看这架势是要比试啊?” “也就是没有我们的事?这可太好了!” 眾人找了个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坐下,开心看戏。 又不用练习骑射,还有美男比试可看,眾学子都很满意。 “温夫子好厉害!” “我还以为温夫子不会骑射,没想到是真人不露相啊。” “温夫子这般厉害,能文能武,他为何不入仕啊?” “你这就不知道了,这要从前朝一桩冤案说起……” 轮到君屹时,眾学子又是一番讚嘆。 “不愧是太子殿下,三箭齐发!” “殿下能文能武,东昭有这样的储君,何愁不兴?” 看著太子和温夫子从固定靶子比到移动靶子,二人就像不知疲倦似的。 眾学子也从最开始的惊艷夸讚逐渐疲累,只木木的看著,偶尔鼓鼓掌。 比完射箭,学子们以为结束了,就见二人朝马厩走去。 “这是……要赛马?” 眾学子又跟著去了书院马场。 “洛洛,你这两位表哥是槓上了?” 沈洛泱摇了摇头:“不懂。” “他们这是?”段流月疑惑出声。 沈洛泱抬眸看去,就见温执玉与君屹骑在马上,手中拿著剑。 不是学子们平日练习的木剑,而是真的剑。 沈洛泱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表哥平日里不是这么衝动的性格啊,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想帮她出气? 君屹勒马而立,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手中长剑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对面马背上的温执玉。 “请。”君屹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情绪。 温执玉白衣胜雪,闻言微微一笑,他手腕一翻,剑尖直指君屹,“请殿下赐教。” 两匹马几乎同时奔跑起来,尘土飞扬间,剑光交错。 君屹的剑法凌厉异常,每一招都直取要害;温执玉则以柔克刚,剑走轻灵。观战的学子们激动地在一旁蹦著喊著。 场中形势突变,君屹一个虚晃,突然变招,剑锋如蛟龙、直取温执玉咽喉。 温执玉仓促格挡,却因力道不足,长剑被震得脱手飞出。君屹乘势追击,剑尖直指温执玉心口。 “小心!“沈洛泱惊呼出声。 千钧一髮之际,温执玉眸光一闪猛地侧身,整个人从马背上跌落。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手背被地上的碎石划出一道血痕。 沈洛泱顾不得其它,提起裙摆就向场中奔去。 “表哥!“她跪在温执玉身旁,声音著急,“你受伤了!“ 温执玉勉强坐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却仍保持著温润如玉的微笑:“无碍,只是皮外伤。“ 君屹翻身下马,走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温公子如此脆弱?” 他並没有下狠手,以他对温执玉的了解,他完全能躲开。就算跌下马,手被石子划了一下而已,哪里可能就起不来了。 温执玉借著沈洛泱的力站起身,摆了摆手:“在下已经多年不曾动武了,生疏了不少。” 君屹眯了眯眼,这意思是他並非打不过,只是生疏了。 君屹正要开口,沈洛泱便冷声打断:“表哥,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快隨我回去包扎。” 温执玉勾唇:“好。” 沈洛泱扶著温执玉离开,路过君屹跟前时顿住脚步。 “既然殿下如此想为学子们讲学,那今日下午,甲黄班的学子就交给殿下了。” 言罢,温执玉嘴角微弯,便带著沈洛泱扬长而去。 “表哥,伤口疼不疼?” “没事……” 看著那对表兄妹头也不回地离开,君屹握紧了手中的剑。 以前眼中只有他的她,如今眼中却只看得见他人,对他视而不见。 这也是他应得的。 他会让她眼中再次只有他的身影! “殿下,咱们……”有学子上前询问。 “凌云,带著他们练骑射!” 凌云一愣,很快答道:“是!” 君屹把剑扔给凌云,大步朝沈洛泱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88章 有口难言,意外 “表哥,还是去医署看看吧。”沈洛泱劝道。 “別担心,表哥没什么大碍,回去擦点药就好,不必小题大做,何况医署里谁的医术能有安然好?” 沈洛泱想想也对,与温执玉一起回了清风小筑。 “安然?安然?”沈洛泱喊了几声,却不见萧安然回应。 “或许下山买东西去了,我知晓他药放在何处。”温执玉回房拿了药和纱布出来。 见他自己上药不方便,沈洛泱上前道:“表哥,我帮你。” 温执玉没拒绝。 阳光从木窗照进来,將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处。 沈洛泱低著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她一手托著温执玉的手腕,一手用沾了清水的帕子轻轻擦拭他伤口边缘的小沙子。 “疼么?”她声音和动作都很轻很柔。 “不疼。”温执玉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那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隨著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沈洛泱將伤口里的沙粒一一洗净,又取了药膏,用指尖挑了些,小心翼翼地涂在他伤口上。 她包扎的动作很熟练,白布条在她手中服服帖帖,一圈圈绕上去,不松不紧。温执玉看著她认真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 “笑什么?”沈洛泱抬眼,正撞上他含著笑意的目光。 “没什么。”温执玉声音低柔,“只是觉得原来表妹如此会照顾人,看上去很熟练。” 沈洛泱手上动作一顿。 以前她閒不住,身子又娇贵,身上常常是青一块紫一块,时不时受伤。 以前君屹身上是常备著伤药,她看得多了,也就学会了。 三年前的君屹,已经被封存在记忆中了。 “表哥,可还有哪里疼?” 温执玉抬手,突然摸著手臂闷哼了一声。 “表哥,你手臂伤著了?” “没关係,等安然回来……” “谁知道安然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是我帮你……” 温执玉挡住她的手:“不必了。” “表哥,你就把我当普通医女,快点,別让我担心……”说著就要上手去扒温执玉衣裳。 一句『別让我担心』,温执玉嘴角勾了起来。 “再说,我把你当亲哥哥,咱们兄妹……” 温执玉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 “不用了,我自己……” “你们在干什么?” 君屹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如霜,目光死死盯著沈洛泱搭在温执玉衣襟上的手。 沈洛泱一怔,下意识收回手。 接著暗自恼怒,隨后理直气壮道:“还能干什么!还不是你把人打伤了,我在为表哥上药。” 君屹上前一步,抢过沈洛泱手中的药。 “你会上什么药,以前受伤了哪一次不是我给你上药包扎,你出去,我来。” 温执玉拒绝道:“殿下身份尊贵,怎么敢劳烦殿下……” 君屹侧头冷眼看著温执玉:“既然是本宫打伤的,本宫负责。” 沈洛泱见君屹此时的眼神,像是要杀人,根本不敢出去。 “愣著做什么?还不出去?” 温执玉嘆了口气,“表妹,你先出去吧。” 沈洛泱看了看君屹,又看了看表哥,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门。 君屹居高临下地看著温执玉:“脱吧。” “一点小伤,不敢劳烦太子。” 君屹冷哼一声,“都说晋阳温氏长公子,风光霽月,是神仙般的人物,没想到也会耍这样的手段?” 温执玉脸上温和的神色一收,缓缓站起身。 看著君屹的眼神没有丝毫敬畏,“殿下也知晓这滋味不好受?以前的几年,我表妹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君屹眼神中暗含警告:“离她远些,她是我……”认定的人。 后面半句,他依旧没说出口。 温执玉也猜出来他想说得到话,“殿下,表妹如今心里早已加您放下,殿下何必勉强?你真这般在乎她?那之前为何那般对她?別说是因为什么苦衷,那现在苦衷就不存在了吗?” 说到之前那般对她,君屹沉默了。 他只觉得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会那般,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著走进了一个不能回头的胡同。哪怕知道註定是一场悲剧,註定要撞得头破血流,也回不了头。 这段时间,他又异常清醒。 但伤害已经造成,他也不辩解。 只是要他放手,绝无可能。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无需与你解释。” “在下確实没有资格,但感情这事,勉强不得。殿下想要以权压人,得到的,也不是真心。” 二人相对而立,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表哥,药上好了吗?严重吗?要去医署请大夫来瞧瞧吗?”门外沈洛泱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屋內的僵持。 温执玉看了君屹一眼,眉梢带著丝丝得意神色。 “好了。” 沈洛泱才推门而入,就被君屹上前拉住了手腕。 “我有话与你说。”说著就將她带出了房间。 二人一直出了清风小筑,君屹也没放开她的手。 沈洛泱使劲儿想甩开他的手,却甩不开。 “你捏疼我了。” 君屹瞬间放开了她的手,看向她手腕:“没事吧?” 其实他有分寸,她的手腕没事,沈洛泱还是揉著手腕道:“殿下,您到底要说什么啊?” “你为何对我如此生疏了?” 沈洛泱抬眸看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这不是殿下希望的吗?” 君屹沉默一瞬。 沈洛泱暗自打量了他一眼,觉得今日的君屹有些怪异。 “是殿下您说要臣女离您远些,別有事没事在您跟前晃悠……” “对不起。”君屹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什、什么?”沈洛泱猛然看向君屹。 “对不起,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其实我……” “咔嚓!” 一声脆响骤然响起,二人身旁的古树竟毫无预兆地断裂,粗壮的树干裹挟著风声直直朝他们砸下! “小心!”电光火石间君屹猛地將她护在怀中。 “轰——!” 树干重重砸落,尘土飞扬。沈洛泱猛然抬头问:“你怎么样?” “没事。” 沈洛泱鬆了口气,抬头看看树桩,蹲下身去看树干的断口。 “这树是被蛀虫啃食,被风一吹便断了。” 沈洛泱站起身客气有礼地道了谢,便回了校场。 君屹看著她瀟洒离开,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回到院子,他一进门,逐风鼻尖就动了动,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主子,您受伤了?” “无碍。” 待他褪下上衣,只见左肩一片乌青。 逐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被何人所伤?” “意外。” 第89章 月事前后,休惹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晨雾尚未散尽,眾学子已在山脚集结完毕。 程教头负手而立,声音肃然:“今日负重徒步,登至山顶者,方可下山用膳。中途懈怠者,加罚十斤。” 人群里传来几声低低的哀嘆。 晨雾繚绕,山色空濛,早春的云雾山如一幅水墨画卷,青翠欲滴。 眾学子背著行囊,踏著湿润的山路向上攀登,起初还兴致高昂,谈笑风生。 可隨著山路愈发陡峭,体力渐渐不支,队伍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沈洛泱起初还能跟上,可慢慢地,小腹传来一阵阵抽痛,她指尖微微发颤,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月事要来了。 每次月事来之前她会痛上一两日。 她咬紧牙关,强撑著继续走,可脚步却越来越沉。 木云舒最先察觉她的异样,低声问:“洛洛,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 沈洛泱摇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没事,只是有点累。” 段流月皱眉,“脸色都白成这样了,还没事。” 说著就把沈洛泱的行囊拿过来,她背著两个行囊,虽然额头冒汗,但还不算吃力。 人群中的楚清音本就注意著沈洛泱,见沈洛泱这都吃不消,不屑地嘲讽一笑。 但她不想让沈洛泱好过,她咬牙追上程教头,不知和程教头说了什么,程教头转身朝沈洛泱几人走来。 程教头看著段流月,冷声道:“你很能耐啊?还有力气帮別人拿!” 沈洛泱连忙拿回自己行囊,强撑著道:“程教头,流月是见我撑不住……” 不等沈洛泱说完,程教头打断她话:“忘记出发前我说的话了”说著从自己行囊里拿出两个沙袋。 “加罚十斤。” “教头,你没看见她脸色都白了吗?” 楚清音走过来道:“这就受不了了?那要是眾学子都这样偷懒,这规矩还怎么立得起来。” “你!”段流月正要反驳,程教头又拿出两个沙袋。 “既然你还有力气帮別人,也加重十斤。” 沈洛泱皱眉:“教头,这件事跟流月无关,要罚就罚我。” “废话少说,继续前行!” 眾人继续前行,沈洛泱背负著行囊更加艰难。 “对不起啊洛洛,我是想帮你,没想到反而害了你……”段流月愧疚道。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害你也被罚。” 木家姐妹见沈洛泱脸色太难看,只能一左一右护著她,在暗地里伸手托住她的行囊。 山路愈发陡峭,眾人攀爬得更加吃力。 就在一处险坡前,楚清音像是也吃不消,慢了下来。 段流月讽刺道:“你不是能耐吗?” 楚清音没说话,速度越来越慢,队伍越拉越长。 楚清音喘著粗气走在沈洛泱身后。 沈洛泱垂眸,她如此难受,还多负重十斤。楚清音没道理比她还慢,顿时就留了个心眼儿。 果然,楚清音像是脚下被绊了一下,朝前扑去。 “啊——” 虽然沈洛泱早有准备,但还是身形一晃,险些滚下山坡。好在她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旁边的藤蔓,堪堪稳住身形。 她猛地抬头,眸光冷厉地看向楚清音:“你故意的!” 楚清音挑眉,一脸无辜:“我方才被石头绊了一下……” 沈洛泱怒火中烧,再也忍不住。 她本想低调做个好学子,可能是这段时间她过於低调听话,这些人都忘了她还有个外號——京城霸王。 本来来月事前两日心情就莫名烦躁,还来惹她。 沈洛泱把身上行囊一解一扔,上前一把揪住她楚清音的头髮,將她拖到了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 “楚清音,你个只会躲在暗处下黑手的臭虫,敢不敢跟本小姐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楚清音只觉得头皮都快被沈洛泱扯下来了,顿时也一把拽住沈洛泱的头髮。 段流月与木家姐妹大惊,连忙上前拉架。 “別打了,洛洛、楚清音,別打了。” 嘴上劝架,手下却都死死地拉住楚清音,沈洛泱趁机一拳一拳毫不犹豫地落在了楚清音身上。 楚清音痛呼出声。 最后沈洛泱把楚清音按在地上,拳拳见肉,专往衣裳能遮盖的地方打。 “洛洛,教头来了!”木云舒小声提醒。 沈洛泱一听,顿时抓乱自己头髮和衣裳,在脸上抹了一把泥巴,倒在地上哀嚎。 楚清音见此机会,从地上爬起来,抓住沈洛泱衣裳就要还手。 程教头怒喝传来:“放肆!” “教头,沈洛泱无故打人。”楚清音连忙放开沈洛泱,朝程教头告状道。 沈洛泱『艰难』起身,双眸含泪,表情委屈。 装可怜,谁不会啊? 程教头皱眉,他不悦地看了一眼楚清音。 他虽然不能容忍別人偷奸耍滑,同样对喜欢告状之人没有好感。 “当本教头眼瞎吗?”他方才过来之时,分明看见是她压著沈洛泱打。 何况现在沈洛泱的脸色白得像是生了大病一样。 “楚清音对同窗动手,加罚十斤!” “程教头!”楚清音不敢置信。 分明是沈洛泱先动手,挨打的是她,为何挨罚的也是她? 程教头不言分说道:“拿起你们的行囊,跟上!” 楚清音咬牙,不甘心地背起行囊。 等程教头离开,沈洛泱勾唇小声对楚清音道:“有苦难言的滋味如何?这可是你最喜欢用的招数。” “沈洛泱,这事没完!嘶!”楚清音说话声音太大,扯得胸口一阵痛。 沈洛泱勾唇,但是低头看著自己同样重的行囊,顿时咬了咬牙。 负重这么久,方才还打了一架,只觉得小腹更痛了。 正当沈洛泱弯腰去拿行囊时,一只大手挡住了她的手。 第90章 捉摸不透,拒绝 沈洛泱抬眸,正对上君屹那双幽深冷冽的凤眸。他薄唇紧抿,下頜线条绷得锋利,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段流月几人慌忙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前方眾人这才惊觉,纷纷转身行礼。 楚清音將行囊扔在地上,快步上前,眼眶微红地唤道:“殿下......” 君屹连眼风都没扫她一下,目光始终锁在沈洛泱身上。 他不过有事耽搁了,她竟弄成这般模样。 髮丝散乱,衣衫沾满泥土,那张素来明艷的小脸惨白如纸,连唇瓣都失了血色。 “怎么回事?”他声音沉得嚇人。 楚清音见状,怕沈洛泱告状,急忙插话:“殿下,是沈洛泱先动手的,她还......” “闭嘴。”君屹终於施捨给她一个眼神,却是淬了冰的,“本宫让你说话了?” 楚清音脸色一白,踉蹌著后退半步。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我没事。”沈洛泱道。 有仇她也当场报了,她没有告状的习惯,何况是跟君屹告状。 以前跟君屹告状她也没討到什么好处。 君屹看向走过来的程教头。 见太子一副护犊子的模样,程教头也满脸无畏,他这人向来公平公正,谁来了也挑不出毛病。 他如实道:“殿下,方才沈洛泱与楚清音两名学子打架,我了解清楚后,已经罚了楚清音加罚十斤。” 君屹看向地上的行囊,程教头又忙解释:“给沈洛泱加重,是惩罚她偷奸耍滑……” 君屹拉过沈洛泱的手,果然双手冰凉。 就算现在天还没热起来,正常人负重登山也该汗流浹背,手足出汗。 这熟悉的模样…… 君屹一瞬间看向程教头,目光森寒无比。 程教头目光坦诚。 君屹看向沈洛泱,忍著怒气道:“为何不跟教头明说?” 程確一个糙汉子如不说明,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程教头疑惑道:“说什么?” “滚。”君屹扔给他一个字。 程教头委屈:“殿下,你这,我……” 君屹却不再理会,抓住沈洛泱的手腕:“跟我回去。” “我不……” 不等沈洛泱说完,一件大氅將她兜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打横抱起。 “太子殿下!”她挣扎著要下来。 “再动一下试试。”他暗含威胁道。 沈洛泱顿时僵住。 隨后脸色爆红。 该死的君屹,他居然敢打她、打她…… 见她安分下来,君屹面露满意,转身就要走。 教头硬著头皮上前:“殿下,您这……” 君屹脚步一顿,侧眸睨他,眼里满是冷漠。 程教头瞬间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 山风掠过,捲起君屹的衣角。他怀中的沈洛泱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盛满怒气的发红眼睛。 经过楚清音身边时,君屹忽然驻足。 “楚清音,再加重十斤。” 说完,再不理会眾人各异的神色,抱著沈洛泱大步离去。 山道上,只余下他玄色衣袍翻飞的残影,和那句飘散在风里的低语: “总是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眾人目送著君屹离开,目光齐刷刷落在楚清音身上。 楚清音面色煞白,指尖死死掐进掌心,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山风呜咽,捲起一地枯叶。 眾人或嘲讽或怜悯的目光中,楚清音单薄的身形晃了晃,像枝头將折的。 “不是说殿下待她与眾不同吗?”不知谁阴阳怪气地开口。 “太子金口玉言说要加罚十斤呢。”立刻有人接腔。 程教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硬著头皮示意学子:“按殿下吩咐...再加十斤。” 两袋沙袋坠入背囊的闷响惊得楚清音一颤。 女学子是负重十斤,方才被程教头罚了十斤,再加十斤…… 三十斤的重量压得她脊背弯折,可真正让她喘不过气的,是方才君屹看向她时那个淬了冰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骯脏的螻蚁。 木玲瓏背著二十件沙袋,冷哼一声:“害人终害己。” 楚清音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她踉蹌著迈步,耳边嗡嗡作响。那些窃窃私语化作毒蛇往心里钻: “方才看殿下那样子,分明沈洛泱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那些流言蜚语不会是楚清音自己散播的吧?” “我就说,天降哪里敌得过青梅。” “你们看她那样子……” 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又看见君屹將沈洛泱裹进大氅的模样,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捧著什么珍宝。而对她…… 楚清音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却没人来扶。 泪水终於砸进尘土。 这一刻她终於明白,原来最痛的惩罚不是三十斤沙袋,而是太子亲手將她钉在耻辱柱上,让所有人都看清——她楚清音,什么都不是。 山雾渐浓,似乎要吞没了那个蹣跚的身影。 只有楚清音眼底的恨意清晰得触目惊心。 这一刻想要沈洛泱死的心到达了巔峰。 她要拼尽一切杀了沈洛泱! …… 君屹抱著沈洛泱一路下山,步履稳健轻鬆,仿佛怀里的人轻若无物。 沈洛泱却羞恼得在他怀里不断挣动。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啪!” 臀上突然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沈洛泱浑身一僵,隨即炸毛:“该死的君屹!我爹都没打过我......”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闷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衫传来。 沈洛泱更恼了:“有病!被骂还这么开心!” “再乱动。”君屹忽然压低声音,带著几分危险的意味,“小心我们一块儿滚下山去。” 沈洛泱顿时噤声,这里山路陡峭,確实危险。 直到快到书院门口,君屹才將人放下。 脚一落地,沈洛泱立刻弹开,转身就要跑。 可走出两步又觉得不解气,猛地折返回来,在君屹含笑的目光中狠狠踩了他一脚。 “嘶——“君屹佯装吃痛。 沈洛泱满意地勾起嘴唇,转身跑了。 君屹低头看著锦靴上那个小巧的泥印,唇角不自觉扬起。 他抬头朝沈洛泱跑开的方向扬声道:“跑慢些,当心又肚子疼。” 在云雾山,远离朝堂,他和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沈洛泱先到了医署拿了些药。 方才打架还是碰伤了,她身上肌肤娇贵,若不擦药,明日只怕要淤青。 等回到斋舍,却发现桌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 沈洛泱走上前,查看了一番,发现是四物汤。 所谓四物汤,便是里面加有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有补血活血、调理月事不適的作用。 沈洛泱盯著那碗冒著热气的四物汤,指尖微微发颤。 她想起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来月事时疼得蜷缩在御园的角落里。 她自小没有娘亲,爹爹虽然宠爱她,但毕竟是个男子,她对这方面的认知不足。 她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那时君屹已经对她很冷淡了,许久不曾对她笑过。 她觉得世间没什么值得留念的,就藏在假山里,想著乾脆一个人默默死在这里也很好。 君屹是最先发现她的人,他將一件玄色外袍扔在她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每个月,只要她进宫,总会有宫人『恰巧』送来四物汤,她一直以为是姑母的吩咐。 可现在这熟悉的一碗汤水出现在这。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面对她冷淡,一面又默默关注著她? “君屹……”她攥紧手中药盒,指甲几乎要嵌进木纹里,“你到底……要我怎样……” 她是不敢再犯傻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好,比过去的十几年都要好,都要清醒。 沈洛泱给自己上了药,桌上的四方汤已慢慢凉了,她起身端起汤水默默倒掉。 第91章 皇上病发,回京 翌日清晨,书院的钟声刚响过三遍,乱成一锅粥的黄字班讲堂稍微安静了一些,但学子们依旧小声说著话。 “我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谁还不是啊,还好今日不用练习骑射了。”眾学子捶著腿,各自庆幸。 “那也说不准,万一太子殿下心血来潮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太子殿下,昨日太子罚了楚清音,抱著沈洛泱就下山了,这跟传言正好相反啊。” “对啊,传言不都说是沈洛泱追著太子跑,昨日分明是太子追著沈洛泱跑啊。” “都从宫里追到云雾山了……” 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沈洛泱认真地看著书。 段流月凑近道:“洛洛,你知道吗?楚清音的脚都磨破了,她昨天却一声不吭,我觉得她憋著大招呢。” 沈洛泱赞同的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抬眸,就见一个身著靛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身形挺拔如松。他面容清俊,眉目间却带著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正是卫嵐。 不少学子也发现了,喧闹渐渐平息。 卫嵐缓步走上讲台,宽大的衣袖隨风轻摆,整个人如同一幅行走的水墨画。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腰间却已经掛著象徵学士身份的玉牌。 “我是卫嵐,你们可以暂称我为卫夫子。”他的声音不大,却莫名让人不敢造次,只有沈洛泱发现他耳尖悄悄红了,眼眸垂著,手紧紧握著书。 “还以为卫夫子只顾著天字班呢,没想到还能想起我们。”角落里不知谁说了一句。 卫嵐停下翻动作,看向眾学子,“你们可知为何书院要把甲级班又分天地玄黄四班?” “因为甲天班厉害唄。” “非也。”卫嵐摇头,“天、地、玄、黄出自《易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分班本意是希望你们明白,无论起点高低,皆可成材。” 学堂里安静了几分,卫嵐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泓清泉流入乾涸的土地:“黄,地之色也,万物生长之基。黄字班不是末流,而是根基,不比任何人差。” 眾学子双眸一亮。 以往朝廷派来的学士都紧著甲天。 卫学士与之前的都不同——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敷衍了事。 “就拿我来说,我之前的书院是你们从未听说过的,根本无法跟百川书院相提並论,但我並没有因此低看自己一分,才成就了今日的自己。” “话不多说,今日我们讲《论语·为政》篇。”他翻开书卷,修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卫嵐引经据典,將枯燥的经义讲得生动有趣。 当钟声响起,卫嵐合上书走出讲堂,学子们才三三两两大脑嬉笑著朝公厨走去。 用过午膳,沈洛泱到清风小筑时,远远就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转过一片新绿的竹林,就见卫嵐和温执玉正坐在那株老槐树下对弈。 春日的阳光透过槐树新发的嫩叶,在石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都专注地盯著棋盘,连她走近都未察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表妹来了?”温执玉先发现了她,抬头微笑,一身月白色长衫衬得他越发温润如玉。 卫嵐闻言也抬起头,朝沈洛泱点头示意:“沈小姐。” 沈洛泱回礼:“表哥、卫大哥。”她走到一旁的琴案前坐下,“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卫嵐笑著摇头:“这局已近尾声,温兄棋艺高超,我怕是撑不过十手了。” “卫兄过谦了。” 沈洛泱不再打扰他们,轻抚琴弦试了几个音。 她选的是一曲《阳春白雪》,清越的琴音在春风中流淌,与槐淡淡的香气融为一体。 春风依旧,槐如雪,琴音裊裊,小院一片温馨如意。 就在此时,逐风匆匆进来,琴声戛然而止。 “逐风?”沈洛泱面带疑惑。 “沈小姐,皇上病发,殿下派我来问,您是否要回京?” 沈洛泱刷地起身:“皇上病发?不是说吃了那什么道长的药,病好多了吗?” “具体的,属下也不知。” 沈洛泱略一思索便点头:“你们在书院门口等我,我回斋舍收拾一下。” 皇上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姑父,对她也还算不错的。 皇上病发,朝中局势可能不稳定,虽然她回去起不到什么作用,但陪陪姑母也是好的。 她看向温执玉:“表哥……” “你去吧,李夫子那里,我会帮你带话,路上小心。” “嗯。” 此时卫嵐也站起身道:“皇上病发,我们也得回去了,就与太子殿下一同返程吧。” 第92章 与虎谋皮,查证 皇帝昏迷不醒,最慌乱的,莫过於云妃一派。 “砰”的一声巨响,炼丹房的朱漆大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又弹回半扇。 门外侍卫们纷纷低头,无人敢拦这位盛怒中的宫装丽人。 云妃踩著金线绣凤的缎鞋踏入房內,宽大的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香风。 她不过三十出头,容貌极盛,此刻却因愤怒扭曲了那张精心妆点的脸。 “无妄!”她的声音尖利如刀,在密闭的丹房里迴荡。 丹房正中,青铜丹炉青烟裊裊,几个小道童嚇得跪伏在地。 无妄道长从屏风后转出,一身灰白道袍,手持拂尘,长须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是此刻,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闪烁不定,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娘娘何事如此著急?”无妄作了个揖,声音刻意放得平缓。 云妃几步上前,染著蔻丹的指甲几乎戳到道士鼻尖:“你还敢问?你不是说你的药能治好皇上的病吗?那皇上怎么会突然昏迷?” 她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毫无预兆!他还没有废太子,更没有留下遗詔!这万一就这般去了,那岂不是便宜了太子?” 最后一句话她压低了声音,却更加狠毒。跪在地上的小道童们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无妄道长脸色一白,挥袖示意道童们退下。待房门关上,他才擦了擦额汗:“娘娘別急,这应该是暂时的。皇上定是近日来太过操劳,龙体一时承受不住……” “放屁!”云妃猛地甩了无妄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丹房內格外刺耳。道士脸上立刻浮现五道红痕,长须也被打歪了。 “本宫每日按你说的,亲自侍奉汤药,眼看著皇上气色渐好,怎会突然昏迷?”云妃胸口剧烈起伏,金步摇上的珍珠乱颤。 无妄道长捂著脸,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又迅速换上惶恐神色:“娘娘息怒。那『九转还魂丹』乃贫道师门秘传,確实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皇上龙体亏空已久,需循序渐进。前日娘娘说皇上嫌药效太慢,命贫道加重了剂量……”无妄抬眼偷瞄云妃神色,“或许是药力太猛,衝击了经脉,再加上皇上近日来操劳过度……” 云妃美目圆睁:“你的意思是本宫的错?” “不敢!贫道只是猜测。皇上洪福齐天,定能很快醒来。” 丹炉中的火焰噼啪作响,映得云妃半边脸阴晴不定。她忽然冷笑一声:“你一个穷道士,若不是本宫引荐,你连宫门都进不了。记住,只有皇上好了,本宫好了,你才能享受荣华富贵。”她眯起眼声音狠辣,“若皇上在没立遗嘱前有个三长两短……” 无妄喉结滚动:“娘娘放心,贫道这就炼製『清心醒神散』,保证皇上很快就能醒来。” “最好如此。”云妃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那药...真的没问题吧?” 无妄强自镇定:“娘娘放心,绝无问题。” 云妃盯著他看了半晌,终於推门离去。门外立刻有宫女迎上,为她披上织金斗篷。一行人匆匆消失在迴廊尽头,只留下淡淡的脂粉香气。 待脚步声远去,无妄才长舒一口气,踉蹌著扶住丹炉。炉火映照下,他脸色惨白如纸。 “师父……”一个小道童怯生生地从侧门探头。 无妄猛地转身,眼中凶光毕露:“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小道童嚇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无妄颤抖著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几粒猩红如血的丹丸。他盯著丹丸看了许久,忽然將它们全部扔进丹炉。火焰“轰“地窜高,映得他面目狰狞。 “不对...不应该这样的……”他喃喃自语,在丹房里来回踱步,“明明计算好的剂量……怎么会……” 窗外,暮色渐沉。一只乌鸦落在檐角,“嘎“地叫了一声,又扑稜稜飞走了。 无妄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快步走到书架前,取下一卷《黄帝內经》,从夹层中抽出一张泛黄的药方。 “只能如此了……”他咬牙,將药方凑近烛火点燃。火舌舔舐著纸张,很快化为灰烬。 云妃回到自己宫里,吩咐心腹道:“派人把皇后和太子以及丞相府盯紧了,一有异动立刻稟报。还有……”她压低声音,“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万一皇上……我们只能奋力一搏了。还有,给客栈里的人传信,就说他若能助本宫一臂之力,本宫愿意跟他合作。” 宫嬤嬤立即上前:“娘娘,您要想清楚啊,踏出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东昭与北凛向来水火不容,这无异於与虎谋皮啊。” “本宫伏低做小几十年,不可能功亏一簣!若是皇上就这样去了,还有我们母子的活路吗?这个无妄,真是轻信了他!”云妃手一挥,“去办吧。” 心腹低头:“是。” 宫嬤嬤疑惑道:“可是张太医不是说那药没问题吗?他医术如此高,为何皇上……” 云妃眯了眯眼,声音里带著丝丝怀疑:“张寅……” …… 子时的更鼓刚过,皇宫朱漆大门在夜色中缓缓开启,放行了一队风尘僕僕的人马。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板上,在寂静的宫墙內迴荡出惊人的声响。 沈洛泱与君屹一同进了宫。 皇帝的寢宫灯火通明,数十名太医聚集在外殿,低声爭论著什么,见太子到来,慌忙跪地行礼。 君屹视若无睹,径直穿过人群。 內殿中,龙涎香与药味混杂,熏得人头晕。皇帝躺在龙榻上,面色灰白,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 君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沈洛泱看了一眼,隨即默默退到皇后身侧。 皇后端坐在榻边紫檀椅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儿臣参见母后。”君屹行礼,声音沙哑。 皇后微微頷首:“回来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里包含了太多未言之意。君屹目光一暗,正要开口,一声抽泣打断了他。 云妃跪坐在床边垂泪,髮髻微乱,眼睛红肿如桃,手中绢帕已被泪水浸透,哭得情真意切。 君屹看向皇帝贴身內侍:“父皇何时昏迷的?昏迷前可有什么异常?” “回殿下,昨日酉时用过晚膳后突然倒下,昏迷前……”內侍顿了顿,“曾召见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商议尽力边疆异动之事。” 云妃的哭声戛然而止一瞬,又立刻以更大声量接上:“皇上都是被这些朝政累的……” 君屹忽然转身,大步走向殿外。 外殿中,太医们见太子出来,纷纷噤声。 君屹目光如电:“皇上的药,是谁负责的?” 一阵沉默后,一位年迈太医颤巍巍出列:“回殿下,是太医院与...与无妄道长共同商议的方子。” “药渣可还在?” “这……每日都由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亲自处理……” 君屹眼中寒光更甚,转身回到內殿,“云妃娘娘,”君屹声音冷静得可怕,“无妄何在?” 殿內空气骤然凝固,云妃的抽泣声像被刀切断一般停止,她瞪大眼睛:“殿下这是何意?” 皇后缓缓起身,走到君屹身旁,“屹儿,你怀疑什么?“ “儿臣怀疑,父皇不是病,是中毒。” 一石激起千层浪,云妃尖叫一声:“胡说!太子这是要污衊本宫吗?那药是通过太医院检查的,皇上明明……” “这是慢性毒,日积月累的。” “不可能!无妄说了,他很快就可以让皇上醒来!” “把无妄给本宫带上来!”皇后下令道。 第93章 坦诚相待,复杂 很快,无妄道长被押解至皇帝寢殿。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贫道的丹药绝无任何问题!”老道面色煞白,连连叩首喊冤。 “没问题?皇上近来都只吃你配的丹药,为何会突然昏迷不醒?” “皇上、皇上只是劳累过度,不出三日,皇上定会醒来。” “胡说八道!太医已经把过脉了,皇上身子虚空的厉害,你敢保证三日就能醒来?”皇后冷声道。 君屹却打断皇后质问,上前道:“你確定三日后就能醒来?” “是!云妃娘娘对贫道的医术很清楚。”无妄道长看向云妃。 云妃咬牙。 这无妄道长是她引荐进宫的,若是皇上就这般去了,她的下场定不会好。 她除了相信无妄,別无他法。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无妄道长能起死回生,他说皇上三日能醒来,就三日能醒来。是吧?道长?” “娘娘放心,贫道从不承诺无把握的事。” 听了无妄的话,云妃放心了些。 然而君屹不为所动,冷声道:“既如此,云妃娘娘可敢在皇室宗亲面前保证?若三日內父皇不醒,你与无妄便是谋害圣驾的罪人。若不当眾承诺,我等万不敢再让父皇食用这道士的药。” 此言一出,云妃脸色骤变。 “太子殿下……” “怎么?不敢?还是连你也信不过这道士?既然连你都信不过,你还將他引荐给皇上,到底安的什么心?”皇后冷眼看著云妃。 “云妃娘娘放心,贫道保证让皇上在三日內醒过来。” 云妃骑虎难下,咬牙道:“好!本宫答应你们!” 皇后勾唇,看向沈洛泱与君屹:“夜深了,咱们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无济於事。” 现在最害怕皇帝有事的便是云妃,就让她在这里侍疾。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沈洛泱点了点头,扶著姑母出了寢殿。 “天太晚了,今晚就宿在凤仪宫。”皇后对沈洛泱道。 沈洛泱点头,君屹跟在身后一起到了凤仪宫。 “屹儿,你早知晓那老道的药有问题?”金额凤仪宫,皇后顿住脚步,转身看著君屹。 沈洛泱一惊,猛地看向君屹。 君屹目光坦诚,一掀衣摆跪地道:“儿臣不敢欺瞒母后,儿臣確实早就知晓。” 沈洛泱扶著皇后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看著君屹。 皇后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得到肯定的答案,看著君屹的目光反而多了一丝宽慰。 “起来吧,你能如实告知本宫,本宫很欣慰。” 君屹猛然抬头,他以为母后会对他失望,会忌惮他。 “母后……” 皇后嘆了口气,上前亲自扶起君屹,“这也不能全怪你,你父皇確实有易储的心思。” 君屹红了眼眶。 以前是他犯浑,把血缘看得太重。 可现在他才明白,人与人之间,血缘什么都不算。 父皇是他亲生父亲,可从小到大,对他冷淡异常。 楚暉是他亲舅舅,却对他诸多隱瞒利用。 反而是母后,自小教导他、关心他、理解她。 而跟他没有血缘关係的沈丞相,在朝堂上,向来都是支持他,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你让云妃当著皇室宗亲的面承诺状,是坚信你父皇撑不过这一关了吗?” “看那老道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三日內父皇应该会醒来。他的法子肯定跟之前的一样,只会让父皇去得更早。若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想用猛药让父皇醒来,云妃会成绩让父皇立下遗詔。” 皇后一惊,“你说得没错,那咱们可得早做准备,要是你父皇真如此糊涂……” “母后放心,儿臣这段时间可没真的閒著,早就部署好了,咱们这次就彻底拔出云妃,让皇室宗亲也无话可说。” 皇后看著君屹眼中的狠意,顿时不语。 君屹连忙换了眼神,“母后是否觉得儿臣太过了?不是儿臣不救父皇,之前张太医就说,父皇最多不过一年寿命,父皇吃了那老道这么久的药,就算救下,也只有几月寿命,且只能像如今这般昏睡不醒……” 皇后摆手:“不必多说,这皇室就是如此,稍微心软,便会一败涂地。后果,是咱们承受不起的。你放手去做,需要母后和你舅舅出马的,就跟母后说。” 她一直以为太医院院首张寅是云妃的人,没想到居然是这小子的,这小子藏得比她想的还要深。 意外的是他对她如此坦诚,这一点总是值得欣慰的。 “多谢母后。” “好了,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还有得忙。” 君屹鼓起勇气看了沈洛泱一眼,他更害怕在她眼中看到惧意。 好在沈洛泱垂著眸在想事情,他便拱手告退了。 皇后拉著沈洛泱说了几句话,这时明若端了一碗汤水过来。 “这是方才东宫的宫女送来的,说是殿下回宫时就交代了,才熬好,沈小姐趁热喝了吧。” 皇后闻了闻,好奇道:“是四方汤?” “是。” “喝了吧,难得那小子会关心人。” 沈洛泱看著那一碗冒著热气的汤,心里复杂。 “洛洛?怎么了?” 沈洛泱摇了摇头。 她来月事这几日本就难受,还从书院赶路回来,腰酸背痛,难受得紧。 她接过四方汤慢慢饮下。 只觉得腹部暖洋洋的,好受了不少。 第94章 逼上梁山,不甘 待皇后等人离开后,云妃看向无妄道长。 “你给本宫交个底,皇上真能在三日內醒来,之后也不会再有事了吗?” 无妄道长眼神闪烁,再次保证。 云妃放下心来,只要皇上能醒来,她立刻就让皇上立下遗詔。 就算皇上再发生意外,那时她便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太后娘娘了,谁也奈何不得她。 翌日清晨,乾元殿外聚集了数十位皇室宗亲。 皇后立於阶上,面色凝重:“诸位皇叔皇弟,皇上因食用无妄道长的药丸,至今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无妄道长乃云妃举荐,她又一力担保,声称三日內必能让皇上清醒。” 眾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云妃。 “云妃娘娘,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你確定这道长信得过?” “哪里来的妖道,之前皇上的病情突然好转,我就觉得不对劲!” “还是快快將妖道抓起来审问为好。” 若是坐实无妄谋害皇上,云妃也跑不了。 云妃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綾:“本宫愿立军令状。” 宗亲们譁然。军令状乃军中重誓,生死不论。 君屹已命人备好笔墨,云妃也无退路,当眾写下“若三日內皇上不醒,甘愿领罪”的字样,而后咬破手指,按下血印。 皇后看了一遍,朝君屹点了点头,隨后收好军令状。 “既然云妃如此相信无妄道长,本宫也相信云妃不会害皇上,各位皇叔皇弟稍安勿躁,咱们不妨就多等三日。” “皇上就是因为吃那妖道的药才昏迷不醒的,还要让皇上犯险吗?”有人质疑道。 “都说了皇上会醒,本宫都立下军令状了,你还想怎样!”云妃冷声道。 无妄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皇上肯定会醒。 哪怕就醒来一刻钟,她已经把传位詔书准备好,只需要皇上醒来在三位內阁大臣的见证下落印便好。 君屹也站了出来:“现在太医也没什么法子让父皇醒来,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妨让那道士一试。” 宗亲们不再反对,一切都等三日后再说。 …… 一辆马车悠悠停在楚府门前,车夫收了鞭子道:“小姐,楚府到了。” 车帘子掀开,楚清音慢慢地下了马车。 “小姐,您慢点。” 楚清音给了银子,车夫道了些,赶著马车离开了。 门房一见是自家小姐,连忙让丫头上前扶著。 “小姐,您这是?” “父亲呢?” “老爷在书房吧。” 丫头扶著楚清音到了书房外,楚清音推开丫头:“下去吧。” “是。” 楚清音一瘸一拐地敲了敲门。 “谁?” “爹,是我。” 楚清音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先去忙吧。”楚暉吩咐手下道。 “是。” 等人走了,楚清音关了门走近楚暉。 楚暉这才发现女儿一瘸一拐。 “你这是怎么了?” 楚清音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爹!” 楚暉站起身,走到楚清音跟前。 虽然他平日里对女儿严厉,但毕竟只有这一个女儿,他怎么会不心疼? “是书院的人干的?太子不是去了书院吗?你受了委屈怎么不找他?他毕竟是你亲表哥。” 提起君屹,楚清音心里更恨更委屈了。 “爹,这就是表哥害的!” “怎么会?” 楚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扶著女儿坐到书房內的檀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详细说给我听。”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楚清音抽泣著,將书院中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特別是君屹如何维护沈洛泱,又是如何当眾惩罚她。 楚暉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太子变了。” “女儿就说太子殿下变了,您之前还不信。” “皇上昏迷不醒,如今局势紧张,要防著云妃一派夺权,可殿下竟然没有宣我进宫,反而往凤仪宫越跑越勤。” 楚清音大惊:“皇后?但皇后是杀害姑母的真凶啊,表哥怎么能?他是不是不相信我们?” “这个沈洛泱,不能留。否则,太子跟皇后之间的关係会更加牢固。”楚暉声音冷得像冰。 楚清音脸色一喜。 “爹,要除掉沈洛泱,就趁现在。现在皇上昏迷,沈淮安和表哥跟云妃一派斗得厉害,他们肯定无暇管沈洛泱。” 楚暉却不赞同,“如今正是关键时期,还需要皇后和沈淮安出力,暂时还不能动沈洛泱。” “爹,这一次不用江湖势力和表哥的人,用咱自己的,不要走漏一点风声就行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皇后和沈淮安把沈洛泱看得比命还重要,若是沈洛泱出事,不但影响大局,他们定会追查到底。这次跟南山那次不同,那次是天时地利人和,造成意外很容易。” 楚清音满脸不甘。 “这些事爹会安排,你先养好伤,想要入宫,可不能身有残缺,也不能留疤。” “女儿知道了。” 楚清音出了书房,满脸不甘,忽然她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她等不下去了! 爹是没看见表哥看沈洛泱的眼神,才如此沉得住气。 想到云雾山发生的一切,楚清音双眼泛红。 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沈洛泱,这一次表哥和你爹都无暇抽身,我就不信你每次都能那般好运。 第95章 赏花遇刺,抓人 春日的庭院里,暖阳透过新绿的梧桐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株西府海棠斜倚在粉墙边,浅緋色的瓣隨风轻落,飘在砚台旁未乾的宣纸上。檐角铜铃被微风拨弄,发出清越的声响,与竹丛里偶尔传来的黄鶯啼鸣应和著。 沈洛泱正执笔勾勒一幅《春溪烟柳》,狼毫尖蘸著石青顏料,忽听得游廊处环佩叮噹。 木玲瓏提著裙摆跨过月洞门,鬢边金雀釵的流苏隨著步伐欢快跳跃,怀里还抱著个缠枝牡丹纹的食盒。 “洛洛从书院回来就躲清閒,也不去找我!”她笑吟吟將食盒搁在青玉案上,惊起两三瓣沾墨的海棠。 “我这几日身子不方便,今日才好些,正说下午去你府上,正巧你就来了。”沈洛泱搁下画笔,绢帕不经意擦过袖口沾染的樱草色顏料。 “没见护城河的柳絮都飞雪似的?再不出门,可要辜负这场桃蹊李径的造化了。“ “可近来是多事之秋……” “那也是朝廷的事,你我过好眼前便是,何必操心那么多。我整日都在商场打滚,你去书院后,我平日里也寻不到知心好友,你好不容易回来,还不陪陪我?听说杞山樱开得正好,咱们去赏樱。” 沈洛泱拗不过,“好好好,去赏樱。” 沈洛泱带著两个丫头和半月,又带了几个护卫,与木玲瓏登上了马车。 杞山樱云如海,漫山遍野的淡粉色在春风中浮动,落英簌簌,宛如一场温柔的雪落在二人发间,正是『春日游,杏吹满头』的真实写照。 沈洛泱与木玲瓏沿著青石小径漫步,脚下踩著柔软的瓣,空气中儘是清甜的芬芳。 “杞山的樱名不虚传。”沈洛泱感嘆道。 “人生忽如寄,莫负茶、汤、好天气。出来走走,没错吧?”二人说笑著往前走。忽然,林间传来一声极轻的踩断枯枝的声响。 沈洛泱脚步一顿,警觉地侧耳倾听。 木玲瓏也察觉异样,回头看去,身后空空荡荡,除了她们一行人,不见其他。 木玲瓏笑意微敛,低声道:“洛洛……” 话音未落,几道黑影倏然从树梢掠下,刀光冷冽,直逼二人而来! “走!”木玲瓏拉起沈洛泱就跑。 身后侍卫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沈洛泱几人跑出一段距离,半月一把拽过沈洛泱的緋色披风,反手披在自己身上,转身朝另一侧的山路奔去。杀手果然被那抹鲜艷的顏色引开,纷纷追著她而去。 沈洛泱心跳如擂,正欲追上去帮忙,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原来还有埋伏! 寒光一闪,刀刃已至眼前! 就在千钧一髮之际,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剑锋交错,瞬间格开杀招。那两名暗卫身手凌厉,招式狠绝,不过几个回合,便將黑翼杀手尽数解决,只留了几个活口。 沈洛泱惊魂未定,指尖仍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看向那两名暗卫:“你们是谁的人?” 暗卫收剑入鞘,拱手恭敬答道:“属下等是奉命保护沈小姐的。” 沈洛泱想起爹爹说要进宫求姑母派个暗卫给她,应该就是这两人。 暗卫说完,一人押解著杀手活口离开,一人隱在暗处保护沈洛泱。 木玲瓏心有余悸,她拉著沈洛泱的手道:“还好有这两个暗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没料到会有人对你出手,今日是我思虑不周,差点害了你。” 沈洛泱摇了摇头,“不怪你,我总不能一辈子困在府里不出门吧?是我差点连累你。” 二人也没了赏的兴致,一同打道回府了。 …… 地牢里阴冷潮湿,墙壁上的火把摇曳著昏黄的光,將人影拉得扭曲而狰狞。 空气中瀰漫著血腥与腐朽的气息,偶尔有水滴从石缝中渗出,砸在青石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暗卫推开沉重的铁门,躬身道:“殿下,人都在这里了。” 太子君屹缓步踏入,玄色锦袍在火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泽,腰间玉带扣上的龙纹暗纹森然。 他面容冷峻,眸色如寒潭深不见底,目光扫过被铁链锁住的杀手,声音低沉:“谁派你们去刺杀沈小姐的?” 杀手冷笑,嘴角渗出血丝,却死死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君屹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他抬手,指尖轻轻一摆,暗卫立刻会意,从炭火中抽出一根烧红的铁钳。 “既然不肯说,那就慢慢来。” 铁钳贴上杀手肩胛的瞬间,皮肉“嗤”地一声焦灼捲曲,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充斥牢房。 杀手的肌肉猛地绷紧,喉咙里挤出撕心裂肺的闷吼,却仍死死咬住牙,不肯开口。 君屹冷眼看著,淡淡道:“继续。” 暗卫从墙上取下一把细长的银针,一根根钉入杀手的指尖。十指连心,钻心的剧痛让杀手浑身痉挛,冷汗浸透衣衫,却仍硬撑。 “还不够。”君屹嗓音淡漠,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暗卫点头,取来一桶盐水,缓缓浇在杀手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盐水渗入皮肉,宛如千万只蚂蚁啃噬骨髓。 “人皮灯笼,你们听过吗?便是由刀工极好的人將人的皮肉分离,不可破损一点,人皮风乾后,薄如蝉翼,再用来糊灯笼,这灯笼可抗风雨。” 逐风上前,从短靴里抽出一把匕首,抓住一个杀手,乾净利落地落刀。 杀手的惨叫响彻地牢,很快那杀手的脸便血肉模糊,但逐风手上的人皮却完好无损。 “拿盐水来。” 盐水一泼,杀手便声嘶力竭地求死。 “杀了我!啊啊啊!杀了我!!!” 一旁的杀手终於崩溃,嘶声惨叫:“我说……我说!” 君屹微微俯身,眸色幽深:“是谁?” “是……是楚侍郎的千金……”杀手喘息著,声音嘶哑如破败的风箱,“她……她要沈家小姐的命……” 君屹眼底寒光骤现,缓缓直起身,冷声道:“处理乾净。” 暗卫领命,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君屹转身离去,玄色衣袍在火光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声音冰冷如刃:“看来,有些人活得太安逸了。” …… 楚家,楚清音在房里来回打转。 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就在此时,丫头匆匆进来:“小姐,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兵进了我们府……” 还没说完,官兵就进了楚清音的放假。 “放肆!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进本小姐的闺房……” 为首的官兵不为所动,冷声道:“带走!” 两个官兵上前押著楚清音就往外走。 “你们放肆!等我爹回来,他不会放过你们的!你可知道太子殿下跟我关係非同一般……” 官兵根本充耳不闻。 楚府侍卫上前阻拦,为首的官兵眉眼一愣,拿出令牌。 “楚家是想造反吗?” 那令牌上明晃晃写了『暗牢』二字,管家白了脸,居然是皇家暗牢的人。 满府的人眼睁睁地看著自家小姐被押走,管家连忙吩咐小廝:“快去通知老爷!” 第96章 皇家暗牢,拉拢 皇家暗牢深埋於地下,终年不见天日。 潮湿的墙壁上爬满霉斑,浑浊的空气中瀰漫著血腥与腐朽的气息。火把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摇曳,照出地上乾涸的血跡,以及角落里不知何时遗落的一截断指。 楚清音被粗暴地推进一间石室,双手被铁链锁住,高高吊起。 她浑身发抖,精致的衣裙早已凌乱不堪,髮髻散落,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你们……你们敢动我?!”她声音发颤,却仍强撑著最后一丝高傲,“我父亲是刑部侍郎!你们——” 话音未落,一鞭子狠狠甩在了她脸上,打得她偏过头去,脸上瞬间多了一道口子,往外溢著血丝。 “楚小姐,进了这里,就別想著靠家世了。”狱卒冷笑,从炭盆里抽出一根烧红的烙铁,在她眼前晃了晃,“您啊……自求多福吧。” “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太子殿下!等太子殿下来了,我要让他把你们统统杀了,都诛九族!” “哈哈哈,你以为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正是太子殿下亲自吩咐的。” 楚清音瞳孔骤缩,恐惧终於彻底吞噬了她。 “不,不可能,殿下不会如此对我的……” 她被拖到刑架上,死死按在冰冷的铁板上。厚重的刑杖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 “啪!” 第一杖下去,她痛得眼前发黑,喉咙里溢出一声悽厉的惨叫。 “啪!啪!啪!” 刑杖接连砸下,皮开肉绽,鲜血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裙。她起初还能挣扎、哭喊,可渐渐地,声音弱了下去,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三十杖后,她已奄奄一息,冷汗混著血水滑落,指尖痉挛著抠进地面。 狱卒俯身,揪住她的头髮,迫使她抬头:“楚小姐,这才刚开始呢,您可別晕过去啊。” 她眼前发黑,意识逐渐涣散,可下一瞬,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刺骨的寒意让她猛地抽搐,被迫清醒过来。 “继续。”狱卒冷冷道。 杖刑再起,楚清音终於崩溃,在剧痛中昏死过去。 可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暗牢里的人,从来不会轻易死去,只会生不如死。 …… 楚暉才出宫门就见家丁候在宫门外,家丁快速地把家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闻女儿被押入皇家暗牢的消息,楚暉脸色大变。 他又匆匆赶往东宫求见太子。 东宫书房內,君屹正在批阅奏摺。 楚暉一进门便跪倒在地:“殿下,不知何人派去了臣府上,把小女抓进暗牢了,求殿下救救小女!” 君屹眉眼未抬,声音平缓:“是本宫吩咐的。” 楚暉双眸大睁,似是不敢置信,但他很快便磕头求饶:“殿下!小女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开恩啊!” 君屹缓缓搁下紫毫笔,玉扳指在案几上叩出清脆的声响:“楚大人可知,令爱派人刺杀朝廷重臣之女,该当何罪?” 楚暉额角渗出冷汗,官袍下的膝盖隱隱发颤:“殿下明鑑,清音与沈小姐不过闺阁齟齬,断不会......” “不会?本宫可没说是沈小姐,你就猜到了。也就证明你也觉得自己女儿会对沈小姐动手。” “殿下,臣女自幼胆小善良,平日里循规蹈矩,不会……” 君屹冷笑一声,从案头抽出一份供词掷在地上,“死士的供词在此,楚大人要亲自过目么?” 楚暉看到纸上鲜红的手印,顿时面如土色。他重重叩首:“殿下!清音毕竟是您的表妹,那暗牢九死一生,求殿下看在臣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等她出来,臣定对她严加看管。” “不必多说,人,本宫是不会放的。” 楚暉突然抬头,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精光,试探道:“殿下近来对沈家格外关照,莫非......” 君屹目光如刃:“楚侍郎,你僭越了。你做的那些事,本宫正是还顾念点旧情,才没有动你,你真当本宫仁慈好说话?“ 楚暉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不敢再多说一句。 楚暉踉蹌著退出东宫书房时,殿外正飘著细雨。 他官袍下摆沾满水渍,却浑然不觉,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太子最后那句话,分明是警告。 殿下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怀疑? 他顿时心惊肉跳。 正脚步匆匆准备出宫时,被人喊住了。 楚暉转头,就见一个宫女走了过来。 宫女把伞递给他:“楚侍郎,云妃娘娘见您没拿伞,让奴婢给你送来。” 楚暉摆手拒绝:“替我多谢娘娘,我府上的马车就在宫门口……” “大人何必忙著拒绝,娘娘听说令千金出事,有心相帮。” 楚暉沉默下来。 他就这一个女儿,太子態度坚决…… 宫女往他手中塞了个纸条,也没再强迫他接伞,便转身离去。 东宫內,君屹重新执笔批阅奏摺,墨跡在宣纸上洇开,恰似他眼底翻涌的暗色。 “殿下。”暗卫无声跪在案前,“楚大人出宫时,一名宫女往他手里塞了东西。” 狼毫笔尖微微一顿,君屹唇角勾起冷笑:“隨他去。” 窗外雨势渐急,噼啪打在琉璃瓦上。 凌云上前道:“殿下,要属下去查查那宫女……” “不必,除了云妃,不作他人想。” 凌云一惊,“若楚大人真投靠云妃……” 君屹扔下笔,抬眸看去,眼中儘是薄凉,“那便是他自寻死路,怨不得本宫。” 凌云低头。 君屹起身走到窗边,看著外面漫天雨帘。 天有不测风云,昨日还艷阳高照,今日便乌云密布。 云妃怕还做著皇上醒来、立下遗詔的美梦。 君屹勾唇,这闹剧也快要结束了。 第97章 流言蜚语,决裂 楚暉跟著小廝穿行在幽深的巷子中,七拐八弯间,灯笼的光晕在潮湿的土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终於在一处偏僻的农家小院前停下,引路的小廝无声退去。 屋內只点著几盏昏黄的油灯,云妃端坐在帘子之后,帷帽上的薄纱隨著穿堂风轻轻飘动。 “楚侍郎来了。”云妃的声音带著几分慵懒。 “娘娘找微臣来此,所为何事?” 云妃轻笑:”既然楚侍郎愿意来见本宫,心底定有数。本宫就不绕弯子了。太子如今对沈家千金这般上心,楚大人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楚暉躬身行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娘娘明鑑,微臣……” “楚大人不必紧张。”云妃轻笑一声,“本宫今日请你来,是要送你一场富贵。”她突然压低声音,“太子之位,迟早是本宫宸儿的。” 楚暉心头一震,抬眼望向珠帘后的身影。 “沈淮安在朝廷根基稳固,如今又想要把女儿送进东宫。”云妃冷笑道,“楚大人甘心永远屈居人下吗?” 见楚暉神色动摇,云妃乘胜追击:“若大人助本宫一臂之力,待宸儿登基,丞相之位非你莫属。”她顿了顿,“至於令爱...本宫在暗牢里也有些人手。” “楚侍郎,太子一派有皇后和沈淮安,你在他那里,可討不到什么好处。本宫这边就不同了,姜家已经衰败,若楚大人若能帮本宫,事成之后,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 楚暉双手微颤,“娘娘厚爱,只是此事臣还需仔细思量……” “你等得,令千金可等不得,皇家暗牢可比外界传言的还要残酷啊。” “待皇上醒来,就会废太子,立宸儿为太子。”云妃轻声道,“楚大人,机不可失啊……” 过了良久,楚暉除了小院,悄无声息消失在夜色中。 房內,云妃冷酷的声音响起:“让人断了楚家小姐的一条腿。” “是。” 云妃勾唇,楚暉还做著当国丈的梦。 等他女儿身有残缺,这美梦也该破碎了,断腿之仇也会记在太子头上。 如此,甚好。 …… 春日的阳光透过银杏叶的间隙洒落,沈洛泱正倚在缠枝藤鞦韆上百无聊赖地晒太阳。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庭院的寧静,桃染提著裙摆匆匆跑来,发间的珠都歪了几分。 “小姐!”桃染气喘吁吁地停在鞦韆前,“出大事了!现在满京城都在传……” 她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道:“说惠妃娘娘当年的死,是皇后娘娘下的手!” 沈洛泱指尖一颤,鞦韆绳索上的藤蔓刺破了肌肤。她猛地站起身,杏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这谣言是从何处传起的?” “茶楼酒肆都在议论,连西市的菜贩子都在说……”桃染急得直绞手帕,“最要命的是,他们说惠妃娘娘临终前留下了血书,就藏在……藏在太子殿下的长命锁里!” 沈洛泱脸色骤变。这个谣言来得太过蹊蹺——偏偏选在皇上昏迷、朝局动盪之际。 “备轿,我要进宫。” 主僕二人刚穿过月洞门,就听见前厅传来一声轻咳。 沈淮安负手立在廊下,朝服未换,显然也是刚回府。 “爹,我……” “是要进宫看你姑母?”沈淮安打断女儿的话,目光深沉地望著庭院里飘落的银杏叶,“是听说了那个荒谬的谣言?” 沈洛泱抿了抿唇,袖中的手指悄悄攥紧。父亲这般反应,说明事態比她想像的还要严重。 沈淮安转身,官袍上的仙鹤补子在夕阳下泛著金光,“这几日你待在府中,哪儿也不许去。” “可是姑母她……” “皇后娘娘执掌六宫二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话未说完,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管家慌张来报:“老爷!宫里来人了,说皇后娘娘突发心疾……” 沈洛泱手中的团扇『啪』地掉在了地上。 沈淮安嘱咐管家看好沈洛泱就匆匆朝外走去。 沈淮安袍角翻飞,快步穿过重重宫门。 凤仪宫外,明若姑姑早已在廊下等候,手指绞著帕子都发了白。 “丞相大人!”明若姑姑声音发颤,“太子殿下他……他竟信了那些谣言,方才在殿內与娘娘爭执不休……”她压低声音,“殿下走后,娘娘的病发了。“ 沈淮安面色阴沉如水,进了凤仪宫。 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殿外的宫人忽听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著是皇后嘶哑的声音:“……本宫抚养他二十载,竟养出个白眼狼!” 与此同时,云和宫內却是另一番景象。 云妃斜倚在贵妃榻上,指尖轻抚著案上的鎏金香炉,听著心腹宫女的稟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好得很。”她突然笑出声来,凤眸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太子与皇后反目,沈淮安又最是护短...这盘棋,总算是活了啊!” “太子原有皇后与丞相的支持,我们就算到时候有遗詔在手,也有一场苦战。现在……” 话音未落,宫嬤嬤匆匆进来,满脸欢喜:“娘娘!又是好消息,无妄道长说清心丹炼成了!“ 云妃瞳孔骤缩,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殿外忽起一阵狂风,將烛火吹得明灭不定,在她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快,更衣!”她声音发颤,“本宫要亲自去见皇上,对了,宣张阁老等人进宫候著!” 她激动得手指都在轻颤,等了这么久,这一日终於到了! 之前皇上不肯立遗詔,经此一事,他定也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虽然不知皇上为何不喜太子,但这对她太有利了。 穿戴整齐,云妃正要往外走,突然顿住脚步,“將宸儿抱来。” 没一会儿,奶嬤嬤抱著二皇子过来。 “隨本宫一起去养心殿。”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养心殿外,就见无妄道长早就候著了。 云妃上前紧盯著无妄:“道长,这药下去,皇上真的就没事了吗?” 无妄垂下眼眸,“娘娘放心,保证药到病除!” 云妃带著无妄进了养心殿,无望將药丸交给太医院的太医。 这时,君屹带著几个皇室宗亲进了养心殿。 “听说丹药炼好了?” 云妃笑道:“是,皇上马上就可以醒了。” 君屹看向张太医:“这药有问题吗?” 一眾太医皱著眉,最终张寅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丹药用到的药材每一样都是千年难得一遇。” 无妄得意道:“那是,这可是我师门上百年来所得到的天材地宝,可起死回生。若不是皇上危急,贫道如何捨得……” “不过……”张寅欲言又止。 云妃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不过什么?” “这些药材確实稀有,功效强悍。但皇上如今身子亏损厉害,若是服下此药,怕適得其反……” “胡说!”无妄道长连忙打断张寅的话,“娘娘,贫道保证皇上服下这药,就能醒来。” 云妃看向无妄,晾他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只要皇上能醒来,哪怕只是一个时辰,也足够了。 君屹看向皇室宗亲道:“既然这药有问题,还是小心为上……” 云妃看向君屹,眼中冷意顿生,“太子不想让皇上醒来吧?” 君屹皱眉:“云妃何意?本宫只是担心父皇……” “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过我们?皇上不醒,得益最大的便是你!” “若是父皇服下丹药,出了事,云妃娘娘承担得起吗?” “本宫一力承担!” 等的就是这句话,君屹勾唇,看向宗亲:“各位长辈都听到了?” “皇上一直这样躺著也不是个事儿。” “既然云妃如此有把握,那就……” 眾人都不敢將话说太满,毕竟这是一国之君。 最终丹药还是到了云妃手上,云妃看著手中小小一颗丹药,眼中满是压抑的疯狂。 她走到龙榻前,小心翼翼將丹药餵给皇上。 眾人都紧紧看著床上的皇帝…… 第98章 皇上醒来,算计 寢殿內,龙涎香混著药味瀰漫。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龙榻上的皇帝,连呼吸都放轻了。 云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鎏金扶手上留下几道红痕。 “一刻钟了!”云妃猛地转身,凤眸中寒光迸射,“无妄,你这丹药若无效……” 老道士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道袍后背早已湿透:“娘娘明鑑,药效需……” “大胆妖道!”裕亲王厉声打断,“竟敢拿皇兄龙体试药!来人,拖下去!” 就在侍卫衝上前的剎那,龙榻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 “陛下!”云妃扑到榻前,金步摇剧烈晃动。只见皇帝枯瘦的手指微微颤动,眼皮下眼珠滚动。 无妄长舒一口气,用袖子抹去满脸冷汗。 皇帝缓缓睁眼,浑浊的目光扫过眾人。 云妃喜极而泣,正要端水伺候,却被皇帝突然挥手打翻茶盏。青瓷碎裂声中,皇帝『哇』地吐出一口紫黑瘀血,溅在云妃杏黄裙裾上,如毒蛛张网。 “护驾!”裕亲王一把揪住无妄衣领,“把这妖道……” “且慢!”无妄挣扎著喊,“此乃积年瘀血,吐出方好!” 云妃强忍惊惶,亲自捧来温水。 皇帝漱口后长舒一口气,声音嘶哑:“朕……舒服多了。” 太医战战兢兢上前把脉,面露惊奇,手指微微发抖。 “如何?”云妃急问。 太医欲言又止,偷眼瞥向云妃:“这脉象甚是奇怪。” “怎么说?” “圣上脉象强劲有力,这是一个壮年人该有的脉象,根本不像是久病之人……” 无妄面露得意:“这是自然,我这药能百病全消,且强身健体之效。” 裕亲王面露怀疑,他这人最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皇兄,您真觉得好多了?哪有药的药效这般快还这般神奇?事出反常必有妖……” 云妃沉著脸打断了裕亲王的话:“王爷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您看如今皇上好好的,且太医也把了脉,现在皇上的身子堪比壮年,这难道不是好事?” 裕亲王闭了嘴,他分明是担心皇兄,再多说几句,就像別有用心了。 君屹上前朝皇帝拱手:“既然父皇醒了,儿臣也就放心了。” 云妃扑到皇帝怀中:“皇上,您可嚇死臣妾了,若是您……让妾身和宸儿怎么活啊?” 云妃哭得肝肠寸断,皇帝拍了拍她的肩,看向君屹等人:“朕现在感觉很好,你们都下去吧。” “儿臣告退。” “臣告退。” 君屹与宗亲们出了大殿,裕亲王对君屹道:“本王总觉得这道士不靠谱,太子殿下,你觉得呢?” “皇叔,如今父皇醒了是好事,父皇信他,我们如何看,不重要。” 裕亲王点头,“也是,皇兄这人固执,那咱们就先回去了。” “皇叔慢走。” 等眾人离开,君屹回头看向大殿,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寢殿內,云妃伏在皇帝膝头,梨带雨的模样惹人怜惜。她纤纤玉指攥著明黄龙袍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陛下……”她声音哽咽,“姜家人如今所剩无几,臣妾和宸儿在这深宫里,当真是如履薄冰,能依靠的只有您了。您昏迷这几日,臣妾可將世间的世態炎凉体会了个透彻……” 皇帝枯瘦的手指抚过她发间轻颤的步摇,眉头紧锁:“怎么?有人敢轻慢你们?” 云妃抬起泪眼,又慌忙摇头:“不...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待我们极好。只是...”她咬唇欲言又止。 皇帝抬手打断了云妃的话,转向无妄道长,眼神锐利如刀:“道长不是说,朕按时服药便可无恙?为何会突然昏迷?” 无妄一甩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陛下明鑑,贫道早说过需静养。可近日陛下操劳过度,这才……” “是啊皇上。”云妃连忙道,“无妄道长可是把他门內的天材地宝都拿出来炼丹了,皇上才能这么快醒来。太子还阻止皇上服药,臣妾看太子就是不想皇上醒过来,是臣妾当著宗亲的面立下军令状,皇上才能服药醒来。” 皇帝眼中寒光乍现,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果然...和他母妃一个德行!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皇帝咳得面色发青。云妃慌忙为他抚背,眼中满是真切的心疼。 待咳声稍歇,皇帝握住她的手,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情。 “他想坐这个位置.……”皇帝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冰,“朕偏要让他...永远都够不著!” 云妃暗地给无妄递了个眼色,无妄开口道:“皇上,纵然贫道丹药有奇效,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如这次……” 云妃恶狠狠地打断了无妄的话,手指紧紧指著皇帝的寢衣,像是十分害怕失去,“胡说八道!皇上是真龙天子,定会遇难成祥!” 皇帝眉头皱起,低眉沉思,显然是把无妄的话听进去了。 云妃给门边的嬤嬤使了个眼色,嬤嬤转身出去,很快殿外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云妃皱眉:“怎么回事?” 奶娘抱著孩子进殿,“回娘娘,是二殿下,这段时间二殿下经常哭闹不止……” 云妃上前抱过孩子,走回皇帝身边。 “父子连心,宸儿定是担心父皇了。” 皇帝看向白胖可爱的么子,脸上冷意散去。 “別离朕太近,免得过了病气……” “皇上身上只有龙气,能庇佑宸儿。您看宸儿哭得如此伤心,定是担心皇上,皇上抱抱他吧。” 皇帝见孩子哭得可怜,伸手抱过来。 神奇的是,方才还大哭不止的孩子,到了他手上立即就不哭了。 云妃笑道:“您看,果然是父子连心。” 皇帝眼中溢满温情,柔声道:“宸儿別担心,就算父皇有事,父皇也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怀中还不满一岁的孩子突然发声:“户户……” 云妃笑道:“宸儿是想喊父皇吗?” 逗弄了一会儿孩子,云妃便让奶娘把孩子带走了。 她可还有正事做呢。 第99章 暗潮涌动,人证 云妃纤指轻绞著绣帕,小心翼翼地抬眼:“皇上...昨日京城突传一桩陈年旧事...” 皇帝看向云妃,示意她继续说。 “说惠妃娘娘当年...是遭了皇后毒手。”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太子听闻后大闹凤仪宫,气得皇后娘娘心疾发作……”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摆手:“你们退下吧。” 云妃恭敬的行礼带著无妄道长退下。 她回到云和宫,指尖抚过鎏金香炉上盘绕的纹路,忽然低笑出声。 果然没多久就听说皇帝宣了王穆荫、杜麾等几名內阁大臣进宫,云妃激动得双手发颤。 “娘娘!”宫女慌张来报,“皇后娘娘拖著病体去了皇上寢殿,会不会阻拦皇上……” —————— 皇后苍白著脸行礼,金凤步摇垂下的珍珠微微颤动。 皇帝示意內阁大臣退至殿外,突然冷笑:“朕听说,太子说你是杀母仇人?“ “谣言无稽……”皇后苦笑。 “当初朕说要斩草除根,是你非要救下他。他跟他娘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皇后满眼苦涩:“臣妾是东昭皇后,皇上当时身子受损,只有他这一个皇子,臣妾当初也是为了留下皇室唯一的血脉。” “你后悔了?” “臣妾……”皇后脸上露出一丝悔意。 皇帝突然倾身:“朕欲立宸儿为太子。云妃善良大度,有容人之量。以后你也会是圣母皇太后,你认为如何?” 皇后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適时露出惊讶。 皇帝继续道:“太子既然对你心生怨懟,若是他登基,你和沈家都討不到好。姜家人才凋零,不如让沈家辅佐宸儿。” 皇后低垂的眼中寒光一闪。姜家式微,就想让沈家替云妃母子做嫁衣? “易储乃国之大事,后宫不得干政,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皇上面露满意。 皇后若是一力阻拦,还真是麻烦。但她既然这般说,就说明真对太子失望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皇帝道:“听说你心疾犯了,回去歇著吧。” 皇后福了福身:“见皇上安好,臣妾就放心了,臣妾告退。” 等皇后出去,几个內阁大臣朝她拱手行礼。 皇后看向张阁老,张阁老朝沈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离开后,內侍又宣了几个內个老臣进去,一直到天黑几个大臣才出宫。 得到消息的云妃仰天大笑了一阵,眼里都是压抑的狂喜。 “恭喜娘娘,终於得偿所愿!”宫嬤嬤和几个心腹跪地道。 云妃眯了眯眼:“皇后、太子,害我姜家数十条性命,待我儿登基,再来与你们清算!” …… 地牢深处,腐臭的血腥味凝结成实质般的雾气。楚清音蜷缩在霉烂的稻草堆里,被鞭伤灼烧的背部贴著潮湿的石壁。她不清楚自己被关了多少个昼夜——直到铁链碰撞的声响惊碎死寂。 “爹爹...是爹爹派人来了吗?”她嘶哑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 昏黄的火光里,两个佝僂身影晃进来。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一声不吭地上前,不等楚清音反应便伸脚踩上了她的膝盖。 楚清音惊恐大喊:“你们干什么?” 那侍卫的靴底碾著她膝盖骨慢慢施力,她甚至能听见软骨被碾碎的咯吱声。 “啊——!!” 惨叫声撞在石壁上反弹出层层回音。 见她活生生地被痛晕,侍卫踢了踢她,转身出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楚清音在剧痛中甦醒。 右腿膝盖已经扭曲成诡异的角度,脓血浸透了素白的中衣。火把的光影在石壁上跳动,映出她惨白如纸的脸上未乾的泪痕。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腿上的伤,但更疼的是胸口翻涌的酸楚。 她想起才回京时,太子对她分明笑得温和,让她生了错觉。 “哈哈哈……”嘶哑的笑声突然从她喉咙里挤出,在空荡的地牢里显得格外瘮人。泪水混著血水流进嘴角,尝到腥咸的苦涩。她猛地攥紧身下的稻草,指甲折断也浑然不觉。 “君屹……沈洛泱……”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咬出来的,“你们既要我死…….我偏要活著看你们……” …… 东宫书房內,烛火被突然推开的门扇带起的气流搅得剧烈摇晃。 凌云单膝跪地,玄铁护腕在灯下泛著冷光:“殿下,无妄那妖道卷了钱財要逃,在城南密道被截获。现关押在天鹰卫地牢。” 君屹手中硃笔一顿,墨汁在奏摺上晕开一朵血莲似的痕跡。他哼笑一声,玄色蟒袍划过案几:“备马,去天牢。” —————— 阴暗的地牢里,无妄的道袍沾满稻草,却还在跳脚叫骂:“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居然敢如此对本道爷!可知道本道爷是谁!等本道爷……” 铁门突然洞开,火把的光亮刺得他眯起眼。 君屹缓步踏入,鹿皮靴踩在潮湿的地面上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无妄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喉结滚动,后退时绊到锁链:“太、太子这是何意?” “何意?那道长说说你如此打扮,偷偷摸摸出城,又是何意?” “本道、本道哪里有偷偷摸摸?本道为了救皇上,药材都用光了,本道是想去採药材……” 『砰!』凌云一脚踹在他腿窝,老道重重跪地。 “到了这里还敢满嘴谎言!” 无妄挨了一脚,顿时痛得嘶哑咧嘴:“太子殿下,若是皇上知晓你如此对贫道,定不会轻饶……” “好了,本宫不跟你绕弯子了,本宫只问一次——父皇还剩几日?“ 无妄瞪大了双眼,垂下头眼神闪躲:“皇上龙体康健……” “看来不吃点苦头,是不会交代了。” 匕首寒光闪过,无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啊!!”无妄惨叫著捂住伤口, 凌云把刀悬在他腿上:“再不说,就切你一条腿,你自称神仙,有本事就再长一条出来。说不说!“ “七日!最多七日!”无妄涕泪横流,“那丹药本就是虎狼之药,皇上又长期服用……” 君屹瞳孔微缩,果然不出所料,只是没想到只有七日。 “给他用参汤吊著命。” 第100章 另攀高枝,担忧 君屹才回东宫书房,逐风就形色匆匆来。 “殿下,楚小姐被人接出了暗牢,似乎是皇上下的旨。楚小姐的腿似乎是断了……” 凌云手中擦拭的匕首『錚』地插进刀鞘,疑惑道:“皇上怎会过问这等小事?除非——” “除非有人吹了枕边风。”君屹指尖摩挲著青瓷茶盏,“楚暉倒是会钻营,这么快就搭上云妃的船。” 凌云与逐风脸色一变。 逐风额角渗出冷汗:“殿下,楚侍郎可是您的……他还知晓咱们眾多秘密!” 凌云暗自庆幸,“他只是知晓天鹰卫的存在,幸亏当初殿下对他有所保留。” “殿下,他居然敢背叛您,用不用属下……”凌云比了一个割颈的动作。 “不必,就让他再多活几日吧。倒是母后那边——” “殿下放心,皇后和相府属下都安排好了,安全无虞。” 君屹望向窗外翻滚的乌云,忽然轻笑出声:“楚暉以为攀上了登天梯……”他转身时,腰间玉佩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却不知,本宫最擅长的就是——”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他眼底凛冽的杀意: “抽梯子。”让人摔得粉身碎骨! …… 梅雨淅沥,楚府门前青石板上积著水洼。几个婆子撑著油纸伞窃窃私语: “这鬼天气,晒的衣裳都能拧出水来。” “可不,才晴一日,便又下起来了。” “嘘!老爷来了!” 楚暉踩著湿滑的石阶走来,官靴溅起泥点。 管家忙迎上去:“老爷,仁心堂的刘大夫已经在厅候著了。” 楚暉望向巷口,手中伞柄被攥得咯吱作响。忽然一阵马蹄声破开雨幕,黑漆马车缓缓停驻。车帘掀起,露出太监惨白的脸: “楚大人,可把令千金盼回来了。” “小心著点,別碰著楚小姐的伤口。” “伞撑过来一些,別让小姐淋著了。” 两名侍卫抬著春凳小心翼翼下车,楚暉瞳孔骤缩——凳上那人形销骨立,素白中衣被血渍染成褐红。 楚暉踉蹌退了两步,好在管家连忙扶住他:“老爷。” “清...清音?”他颤抖著去碰女儿凹陷的脸颊,却被滚烫的温度灼得缩回手。 太监假意抹泪:“楚侍郎,咱家奉命送令千金回府,只是令千金情况实在不太好,真真儿叫人心疼,好好一个如姑娘,哎……” 楚暉朝公公拱手道谢,管家往公公手里塞了个荷包。 公公接过掂了掂重量,笑意真诚了几分。 “大人也別太过伤心,云妃娘娘也是心疼令千金的遭遇,派了太医为令千金诊治。” 楚暉连忙问:“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这身上其他伤倒还好说,只是这断腿……哎……” 楚暉白了脸,连太医都说治不好,那就是没希望了。 “不过娘娘说了,今后定会为令千金指一门好亲事。” 雨幕中,楚暉佝僂的背影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楚暉拱了拱手:“多谢云妃娘娘了,公公请入府用茶……” “不了,咱家还要回去復命,就先告辞了。” 待马车远去,他突然暴起踹翻门边铜盆,惊飞檐下避雨的麻雀。 楚暉盯著女儿腿弯处渗血的绷带,眼底翻涌著骇人的暗色:“將小姐抬进去。” …… 房中沉水香氤氳,雨珠顺著檐角连成银线。 锦帐內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別打我!別打我——” “小姐醒了!”丫鬟打翻铜盆,清水泼洒在青砖地上,“快去请老爷!” 楚清音猛然睁眼,熟悉的茜纱帐顶在视线里摇晃,身上的衣裳乾净柔软,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只是身上传来的痛意在提醒她,那不是梦。 她挣扎著想要起身,却发现腿动不了。 她满脸惊骇:“我、我的腿怎么了?” “小姐小姐冷静些!”丫鬟匆匆进来,拦住她乱动的手。 “告诉我!我的腿怎么了?是不是好不了了!”她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甲抠进床褥的缠枝莲纹, “清音。”楚暉匆匆赶来,官袍下摆还沾著雨水。他伸手想安抚女儿,却被她死死抓住手腕。 “爹!”楚清音眼底血丝密布,“爹,我是不是成了残废了?” 楚暉柔声道:“没事的,爹会请最好的大夫,肯定会好的!” “爹,我不要成瘸子!我不要!”她是京城远近闻名的才女,有美好未来,她不要活在人们的异样眼光中。 “不会的不会的。” 楚清音安静了一瞬,突然问道:“爹,是表哥放了我吗?” 楚暉喉结滚动,“清音,你还是忘了他吧。” “我要他们死!”楚清音悽惨一笑,眼中泛起恨意,“我要他们比我痛千倍万倍!”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脸上交错的泪痕。 屋里静了良久,楚清音渐渐平復下来。 她突然看向楚暉,“爹,难道不是太子放我出来的?” “不是,是云妃娘娘。” 楚清音不傻,一句话便让她明白了。 她瞪大了双眸:“爹,您投靠了云妃娘娘?” “太子一心信任沈淮安,半点没有將我这个亲舅舅放在心上,如今你这样,是进不了宫了。” “皇上已经立下遗詔,传位於二殿下,我这不过是弃暗投明。” 楚清音又是一惊:“皇上立下遗詔了?” “不错,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太子一直不得皇上喜欢,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仗著皇后和沈家,本还可以奋力一搏,可因为惠妃死於皇后之手,他与皇后决裂,如今皇后也对他死心了。二皇子才是天命所归。” 楚清音脸上露出一丝痛快。 等二皇子登基,与姜家作对的沈家也討不了好。 沈洛泱的下场必定比她惨! “你好好养伤,云妃娘娘说了,不会亏待你……” …… 沈洛泱手中的绣绷『啪』地掉在地上,丝线散乱如蛛网。桃染带来的消息像块寒冰,顺著脊樑滑进心里——楚清音废了腿。 “小姐?”桃染捡起绣绷,发现自家小姐指尖冰凉,“小姐,你不必可怜她,是她买凶杀人,活该有此下场。” 窗外的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梦里入主东宫的楚清音,竟成了残废? 定是姑母查出杀手是楚清音派的,才把楚清音抓进去。 “太子因为惠妃的事情与姑母闹翻……”再加上楚清音断腿,她十分担心梦里姑母最后结局会成真。 父亲突然加派侍卫守著院门,不让她出去,也不许她进宫。 这时翠萝捧著一套衣裳进来,“小姐,三日后万圣节您所穿的衣裳准备好了。” 沈洛泱双眸一亮。 对呀,再过三日便是万寿节了,到时候就能进宫了。 她得问问姑母,当年惠妃的事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第101章 是非对错,往事 晨光初绽时,朱雀大街上已铺满红毡。 沈洛泱踩著鎏金脚踏下车,抬头望见宫门处悬著的八十一盏琉璃宫灯,在秋风中摇曳如彤云。 “小姐当心台阶。“桃染小声提醒,为她理了理鹅黄襦裙上缀著的珍珠禁步。这是特意熏过苏合香的衣裳,走动时带起一阵清冽暗香。 穿过九重朱漆宫门,沈淮安去了前朝,而沈洛泱则带著两个丫头往凤仪宫而去。 凤仪宫的银杏树下,皇后正执剪修枝。 听到通传转身时,石榴红凤袍在阳光下流转著金纹,发间九凤衔珠步摇竟比万寿节的朝阳还夺目。 “姑母……”沈洛泱怔在原地。预想中憔悴的姑母,此刻面若银盘,连护甲上新染的蔻丹都鲜艷欲滴。 皇后笑著捏捏她的脸颊:“怎么,担心姑母?以为本宫会被个毛头小子气病?”指尖温度透过胭脂传来,暖得真实。 沈洛泱扶著姑母进了內殿,皇后挥手让宫人都退了下去。 “姑母,外面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太子殿下……”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沈洛泱摇著姑母的胳膊撒娇:“姑母,我就是想知道嘛,您就说说嘛。” “横竖闹得满城皆知了,说说也无妨。” 凤仪宫內殿的沉香繚绕中,皇后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那年南巡归来,皇上带回个女子,一袭素衣站在丹墀上,却让六宫粉黛无顏色。“ “这女子家乡发大水,將她与家人衝散了,幸得皇上所救,这女子便是惠妃。” 沈洛泱看见姑母眼中罕见的追忆之色。 “她给宫女们讲《女诫》是腐儒之言,带著妃嬪们骑马射箭。”皇后忽然轻笑,“最得宠时,她枕边风一吹,皇上就废了选秀制。” 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仿佛在附和这段往事。 “她夺了皇上宠爱,本宫该是恨她的,可本宫却恨不起来。反而很是钦佩她,她活成了所有女子羡慕的样子。” “她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皇上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很多政事也喜欢问她的意见。惠妃当得起这个『惠』字,她的很多策略都很有先见之明,都是对的。更叫后宫女人羡慕的,是她肚子爭气,生下了太子。自此,皇上更是独宠她一人。” “直到她提出《削爵策》。”皇后语气带著几分惋惜,“要宗室子弟与寒门同考科举,连太子都需从童生考起。” 沈洛泱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要掘世家大族的根。 “后来呢?” “后来朝中渐渐有了不一样的声音,说她牝鸡司晨,说她野心勃勃,这些皇上都压了下去。” “皇上確实爱惠妃,但更爱的確实权势。”鎏金香炉突然『砰』地迸出火星。 “更要命的是……”皇后俯身,“太医在她进献的安神香里,发现了足以让男子绝嗣的红麝粉。” 沈洛泱腕间玉鐲突然变得冰凉刺骨。 “这时又有人找出了惠妃想篡位的证据。” 沈洛泱好奇道:“篡位?皇上如此爱她,她不用篡位,这皇位也是太子的。” 沈皇后摇了摇头,“她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自己,她想当女皇。” 沈洛泱瞬间瞪大了双眼。 “皇上震怒,秘密下令处死她还有……太子。” 沈洛泱倒吸一口凉气,“太子那时候才三岁,何其无辜?” “是啊,何其无辜。可皇上就是这样,任何人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便不会手软。惠妃对宫里女子向来宽厚,虽与本宫没什么交集,但不曾交恶,本宫心里还是佩服她的,所以想保下她的孩子。” 皇后目光穿透裊裊茶雾望向虚空: “本宫闯进惠寧宫那夜,她正对镜描眉。”鎏金护甲轻叩案几,发出空洞的响声,“穿著大婚时的翟衣,鬢边还簪著皇上赐的並蒂海棠步摇。” 沈洛泱屏住呼吸,仿佛看见十多年前那个血色月夜。 “她把鴆酒推到我面前,笑著说……”皇后有些哽咽,“她说成王败寇,她认了。” “本宫亲手灌的毒。”她摊开保养得宜的双手。 “惠妃,確实是本宫杀的,亲手杀的。本宫联合你父亲和诸位大臣,勉强保下了太子。” “太子毕竟是皇上唯一的皇子,满朝文武也跟著求情,稚子无辜。可能惠妃確实伤了皇上的心,他不愿看见太子,对太子冷淡异常。但无奈,他自己中了绝嗣药,就这一个皇子。” “这么些年,也就这般相安无事的过了,当云妃生下二皇子后,皇上就动了易储的心思……” “惠妃错就错在……低估了龙椅上那位对权力的执著。” 听了这一场往事,沈洛泱也在心底嘆息。 如此说来,姑母虽然是亲手杀了惠妃,可也是为了救下太子。 当时那种情况,就算姑母不下手,惠妃也活不了。 “姑母……”她轻唤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傻孩子,这世上很多事,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皇后起身,凤袍上的金线熠熠生辉,“时辰不早,万寿宴就要开始了。” 沈洛泱连忙起身相扶,指尖触到姑母衣袖时,才发现那华贵的衣料下,手臂竟在微微颤抖。她心头一酸,忽然明白姑母这些年独自承受了多少。 姑侄二人相携著向殿外走去。 “今晚,怕也不得安寧。” 第102章 北凛献礼,试弩 九重宫闕威严,鎏金檐角已垂落万道金芒。汉白玉阶两侧,金吾卫持戟而立,鎏金甲冑在日光中泛著冷芒。 殿內沉香繚绕,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在水晶盏中流转,映照著命妇们刻意素雅的妆容。 命妇贵女们正小声交谈著,殿外通传声突然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 朱漆殿门外,沈皇后身著正红蹙金凤袍踏入,十二幅金线牡丹裙裾逶迤而过,所经之处命妇们纷纷垂首。 沈洛泱跟在姑母身后,瞥见往日爭奇斗艳的贵女们今日清一色著素色襦裙,连珠釵都换成了低调的银饰。 “免礼。”皇后在凤座上抬手,凤眸扫过大殿。 沈洛泱正要隨侍在侧,忽觉袖口被轻轻一扯。 皇后以目示意下首的席位,那里恰好在盘龙柱的阴影之中。 她心头一暖,姑母连这点都想到了。 三年前北凛求娶昭和公主的场景还歷歷在目,那位透明人般的公主被推出来时,眼中含泪却还要强撑笑意的模样…… 沈洛泱福了福身,转身朝下方走去。 盘龙柱旁,木玲瓏朝沈洛泱暗地里挤了挤眉眼,沈洛泱抿唇一笑,坐在她身边。 木玲瓏凑近沈洛泱,小声道:“洛洛,听说今年北凛只派了个小官吏前来,北凛边境的铁矿日夜赶製兵刃,我家的驼队回来时,车轮都被箭簇压裂了三副。看来北凛和东昭之间,迟早有一战。只是可惜了昭和公主,怕是……” 沈洛泱正低头抿了口玫瑰露。水晶盏倒映出她刻意修饰得平淡的妆容,连眉间的鈿都换成了最不起眼的米珠。 闻言一怔,北凛野心勃勃,要是开战,那昭和公主…… 昭和公主只比她大一岁,以前她虽然常进宫,但跟昭和接触不多。 只有一次宫宴,几个贵女背地里笑话她,被昭和公主听到了,昭和公主斥责了那几位贵女。至此后,她便对这个话不多、脸上时常带著笑的公主心生好感。 正当沈洛泱想要多问几句时,就被净鞭声打断。 殿外九声净鞭响彻云霄,沈洛泱隨著眾人起身行礼。 “皇上驾到——云妃娘娘到——” 皇帝身著明黄十二章纹冕服踏入大殿,云妃紧隨其后,杏黄蹙金裙裾扫过玉阶,腕间翡翠鐲与皇帝腰间的龙纹玉佩竟是同一块料子所出。 君屹在二人身后,再后面便是沈淮安等文武大臣。 沈洛泱垂首行礼,心中惊疑——半月前还奄奄一息的帝王,此刻步履稳健得能將地上的金砖踏出迴响。 “眾卿免礼。”皇上威严有力的声音传来。 眾人谢恩落座后,隨后一连串的通传声响起。 “北凛使臣到!南夏使臣到!炎国使臣……” 一群衣著打扮各异的使臣浩浩荡荡地进了大殿,有男有女。 眾人用各自国家的理解朝上首行礼,“见过东昭陛下。” 这一次来的使臣不少,除了闭关锁国的西川国没来,北凛和南夏都派了使臣前来,其他小国也几乎到齐了。 看来都是听到了东昭国君龙体抱恙的消息,前来探虚实的。 沈洛泱看去,不少国家都是派了皇室中人前来,就算不是皇室中人,至少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官。 只有与东昭有姻亲关係的北凛,反而派了个名不经传的小官吏前来。 可能是沈洛泱先入为主,只觉得北凛的使臣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 上首皇帝站起身,中气十足地举著杯说了些场面话,满殿的人共饮了一杯。 之后殿內歌舞昇平、欢声笑语不断,气氛还算融洽。 丝竹声暂歇时,北凛使臣突然起身。他腰间弯刀撞在青铜酒樽上,发出刺耳的錚鸣。 “东昭陛下!”他行了个古怪的抚胸礼,“我们国君特意为您准备了件大礼。” 隨著他击掌两声,四名赤膊力士扛著玄铁木箱踉蹌入殿。箱子落地时震碎了三块金砖,扬起的尘灰中隱约可见箱面刻著的狼头图腾。 “开箱!” 力士暴喝一声,铁掌劈下。木箱碎裂的瞬间,殿內骤起金戈交击之音——一架通体鎏金的巨弩在殿中显现,弩身上盘踞的九头狼浮雕竟隨著光影变幻而蠕动! 北凛使臣抚过弩机,青铜箭槽里突然弹出支玄铁箭:“此弩名『射日』,需九石之力方能开弦。”他忽然看向上方,“听闻东昭陛下年轻时能手格猛虎……” 武將席上的杨昊猛地站起,麒麟鎧哗啦作响:“末將愿……” “慢著。”使臣一脚踩住弩架,“我们国君说了,唯有真龙天子才配试弩。”他意有所指地望向御座,“除非……东昭陛下龙体当真如传言所说……” 殿內死寂。 沈洛泱看见皇帝扶在龙椅上的手背暴起青筋。 君屹执起鎏金酒樽,琥珀光映著他波澜不惊的眉眼。 他倒是有心想试一试这弩,可都说了『真龙天子』才配试。他若是站出来,本意是想帮父皇解围,父皇也会以为是自己想当这个『真龙天子』。以前这样费力不討好的事,他没有少做。 酒面微澜间,他瞥见父皇投来的视线——那目光似乎是不悦。 “父皇是要儿臣代劳?”他忽地轻笑,指尖在樽沿敲出清越声响。 皇帝冕旒下的面容骤然阴沉。十二玉藻相击,掩住了他齿间的冷哼。这便是逼他承认他才是『真龙天子』。 皇帝缓缓起身:“不必了,朕曾跟隨先帝南征北战,不过小小一架弩。” 皇后担忧道:“皇上,还是让太子代劳吧,这何须您出手?” 云妃掩唇而笑:“皇后娘娘放心吧,这难不倒皇上的,皇上现在啊,可比年轻时还威风呢!” 云妃尾音流转,皇后面色一黑,暗骂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在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的注视下,皇帝一步步走向巨弩,弩身上狰狞的狼头浮雕竟开始泛出血色,像是隨时要甦醒过来將人拆吃入腹的模样。 第103章 龙陨惊变,归心 皇帝的五指扣上鎏金弩机时,殿內百盏宫灯忽的暗了三分。他深吸一口气,头上冕旒在空中晃荡不停。 “起——” 隨著一声暴喝,眾人只见皇帝额角青筋暴起,冕旒玉藻剧烈晃动。可那弩弦却如万年寒铁,纹丝未动。 北凛使臣嗤笑出声:“东昭陛下莫非是午膳没用饱?”他腰间弯刀上的蓝宝石闪烁,映出皇帝涨紫的面容。 “陛下!”杨昊將军猛地跨前一步,却被皇帝厉声喝止:“退下!皇上乃真龙天子,何须尔等多言!” 君屹垂著眸,握紧拳头。 父皇不会听的,他不服老,更不捨得放权。 北凛的使臣还真了解他,这激將法確实是用对了。 沈洛泱紧紧捏著木玲瓏的手,咬著牙帮皇帝鼓劲。 她並非多喜欢这个名义上的姑父,只是看不惯北凛那瘦猴使臣。 皇帝双目赤红,突然扯开龙袍前襟。苍老的胸膛上,一道横贯的箭疤狰狞可怖。他再度握紧弩机,浑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给朕——开!” 隨著这声嘶吼,弩弦竟真的颤动了一寸!就在群臣即將欢呼时,皇帝突然剧烈抽搐,一口鲜血如箭般喷射在鎏金狼头上。那血珠顺著狼眼纹路蜿蜒而下,竟像极了血泪。 “砰!” 九五之尊重重栽倒在巨弩旁,冕旒滚落,十二旒玉藻尽碎。 云妃的尖叫与北凛使臣的大笑同时响起:“看来东昭的『真龙』,是条病龙啊!” “皇上!”皇后和云妃及大臣们奔上前。 “宣太医!快宣太医!” 君屹站在人群外,神情克制。 大殿內乱成一团,各国使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原来东昭陛下真的病了,方才还真没看出来。” “看来东昭要变天了……”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突然贯穿他髮髻,將羽冠钉在盘龙柱上! 殿內死寂。 眾人惊骇回首,只见东昭的太子殿下单手握著那架染血的巨弩,玄色蟒袍在穿堂风中翻涌如夜雾。他指节泛白,三支玄铁箭已搭上弩槽。 “北凛的『射日弩』?”太子冷笑,鎏金弩机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过如此。” “嗖——” 三箭破空,北凛使臣的狼裘大氅被钉在朱漆殿门上。 君屹掷弩於地,金属撞击声惊醒了呆滯的群臣。 “诸位使臣。”他踩过碎裂的冕旒,每一步都让使节们面色更白一分,“东昭的国土,还轮不到宵小惦记。” 鎏金弩箭的嗡鸣还在殿梁间震颤,杨昊將军突然单膝砸地,麒麟鎧与金砖相撞发出鏗然巨响:“太子殿下千岁!” 这一声如巨石入潭,文官队列中,鬚髮皆白的礼部尚书颤巍巍摘下乌纱,三朝元老重重叩首,“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洛泱也跟著跪地,喃喃出声。 这一刻,那些私人恩怨都太过渺小,呼『千岁』她並没有言不由衷。 声浪如潮,震得殿角铜铃都不敢作响。 北凛使臣的狼裘大氅还钉在门上,隨声浪簌簌抖动。君屹负手而立,瞥见柱影里云妃正匆匆赶来。此时此景,让她面容扭曲。 “眾卿平身。”君屹抬手,袖间蟒纹暗绣在照射进大殿的日光下忽现鳞光,“父皇抱恙期间,由本宫暂理朝政。” 他缓步走向使臣席,当他在北凛使臣面前驻足时,那个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瘦猴,此刻正抖如筛糠。 “回去告诉你们国君。”君屹弯腰拾起一片碎玉藻,指尖轻弹,“东昭的弩,从来只射犯境之狼。” 碎玉划过使臣耳畔,在朱漆柱上留下三寸深痕。 看著君屹离开的背影,眾使臣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东昭皇帝確实病了,可东昭却並非群龙无首。 这个太子比皇帝还让群臣臣服,这时候,到底是不是攻打东昭的好时机? 使臣面面相覷,后连忙往殿外跑,想著快些把消息传给自己国君。 本是万国来贺的万寿节,皇上却血染大殿。眾臣心里都沉甸甸的,好在太子及时站出来威慑使臣。 君屹踏出大殿时,接连下达的十二道钧令。 “关闭所有城门,使臣暂居四方馆。” “虎賁军即刻接管武库,没有本宫的手諭,片铁不得出。” “著天鹰卫盯紧各国驛馆,飞出去的鸽子……” 待玄甲將士领命而去,君屹才转向皇帝寢宫。 寢宫內,龙涎香混著药味令人窒息。 沈洛泱担心姑母,静静地站在皇后身后。 云妃不知真假地哭著。 “父皇如何?“君屹目光却掠过太医令颤抖的双手。 “皇上……皇上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太医话音未落,云妃鬢边金凤步摇已剧烈晃动起来。她藏在袖中的手指节发白——兵符未得,遗詔不过是催命符! “臣早说过无妄道长的丹药......” “啪!” 云妃扬手便是一记耳光,鎏金护甲在太医脸上刮出三道血痕。 就在此时,龙榻上突然传来指甲抓挠金丝楠木的刺耳声响。 “皇上!”云妃扑跪在榻前。 却见皇帝死死地看向君屹。 太子玄色蟒袍上的暗纹龙目在烛火中泛著冷光,与皇帝浑浊的视线形成诡譎对峙。 “赫……赫……” 皇帝喉间发出气音,青紫的唇瓣不住颤抖。 君屹单膝触地,声音沉稳得令人心惊:“父皇,您安心地去吧,儿臣定会秉承您的遗志,让东昭凌驾於他国之上!” “嗬——!”皇帝喉间声音更响了。 他突然剧烈抽搐,一股黑血从七窍涌出,在明黄锦被上晕开狰狞的图腾。 龙榻上的皇帝终是没了声息。 “皇上!!!” 满殿眾人纷纷跪地,哭嚎声中,沈洛泱看向君屹,只见他目光中无喜无悲,只有些苍凉。 “现在各国使臣都在京城,父皇殯天的消息暂不能泄露出去。”君屹开口道。 话音未落,云妃的哭声戛然而止。 “依太子之意,是要秘不发丧?你好一直监国?” “娘娘慎言,现在各国使臣都在驛馆。至少得等到边境布置好,江北大营抵京。” 云妃面露不甘。 这么多日,朝廷定会被君屹彻底把控。她得找个时机,让遗詔现世! 第104章 宫內密谋,放心 皇上遗体暂被封存冰棺內。 凤仪宫內,沈皇后倚在软榻的金凤靠枕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袖口暗纹。 沈洛泱轻柔地为姑母揉著肩。 沈皇后轻嘆了一声,“这宫里一个个老人儿都走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新面孔。时间久了,记忆里的那些人都有些模糊了……” 此时明若姑姑轻轻进来道:“娘娘,云妃求见。” 云妃为何会来,沈皇后心里十分清楚。 沈洛泱也隱隱猜到了一些。 无非是见姑母与太子因为惠妃的死生了嫌隙,想来拉拢姑母。 若姑母不站在君屹这边,更不会站在云妃那边。 沈家与姜家可谓结成了死仇,若二皇子继位,沈家和姑母还有活路吗?何况姑母向来是以大局为重,贵不可能把天下交给一个奶娃娃手中。 沈皇后看了一眼屏风,示意沈洛泱到后面去。 沈洛泱点了点头,起身转到屏风后。 珠帘轻响,云妃著一袭素白襦裙款款而入,鬢边只簪了朵玉兰。 “皇后姐姐。”云妃微微福身行礼。 皇后頷首:“坐吧。” 宫人上了茶,皇后便让眾人退下了,殿內只余二人。 云妃开口道:“皇后姐姐,咱们姐妹许久没这般坐在一处心平气和地说说话了。还记得妹妹刚进宫时,姐姐对妹妹多有照拂,妹妹也心存感激。却因为苏姜两家在前朝政见不同,你我便逐渐疏远了,也是可惜。”云妃声音轻柔,似在追忆些什么。 皇后抬手揉了揉眉心,鎏金护甲在烛光下泛著冷芒:“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云妃身子微微前倾,素白绢帕在掌心绞紧:“太子殿下如今大权在握,若他登基后追究当年惠妃之事……”她故意顿了顿,“姐姐与沈家,怕是要步姜家后尘。” 皇后手中的青瓷茶盏轻轻一晃,茶水在案几上洇开一片暗痕。 “太子羽翼已丰,又人心所向……”皇后嘆息一声,似乎也为此苦恼,语气里有些无可奈何,“纵有遗詔在手,这帝位之爭……” 屏风后,沈洛泱双眸大睁,云妃手中竟有遗詔! “只要姐姐相助!”云妃突然抓住皇后的手,眼中闪著狂热的光,“宸儿登基后,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圣母皇太后!沈家更是从龙之功……” 殿外一阵风掠过,吹得窗欞格格作响。金猊炉中的沉水香突然“噼啪“炸响,惊得云妃指尖一颤。 皇后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似在权衡。 云妃乘胜追击:“太子殿下依仗颇多,可宸儿能依靠的只有沈家。”她压低声音,“若姐姐肯让沈相在朝中周旋……” 皇后眸光微动,缓缓抽回手:“妹妹想要本宫如何做?” 云妃双眸亮得嚇人,她深諳隔墙有耳的道理,起身与皇后耳语了一番。 “如此,太子若是不想背上不孝的骂名,就不得不拖鞋。到时候沈相联合朝臣,一同让他前往封地。只要他出了京城,想要除掉他也容易一些。” 皇后垂著眸,看不清心思。 “怎么?姐姐是捨不得?” 皇后摇头轻笑。 真是高看云妃了,就这般手段,就想要除掉太子,未免太小看太子了。 罢了,她就看著她自寻死路吧。 “你去安排吧,需要沈相配合的,本宫会告知他。” “那便多谢姐姐了。” 云妃起身恭敬地福了福身,朝外走去。 沈洛泱绕出屏风,著急道:“姑母,您真要同云妃联手?” 万一失败,那梦中的一切是不是要重现? 皇后勾唇:“云妃这是把本宫和沈家当傻子,让咱们在前面衝锋陷阵,她坐享其成。这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事?” 沈洛泱鬆了口气,但很快又道:“姑母,太子殿下为了惠妃娘娘与您决裂,那若是等他登基……” 沈皇后眉眼含笑:“你跟屹儿从小一块儿长大,觉得他真是会轻易受人蒙蔽、忘恩负义之人?” 沈洛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瞬间双眸一亮,“姑母,您是说……” 沈皇后点头:“为了叫某些人放心,让那些人儘快动作罢了。” 沈洛泱放下心来。 沈皇后捏了捏沈洛泱的小脸:“操心这么多做什么?是不是这几日想著这件事都没睡好?去偏殿补补觉。” 沈洛泱摇了摇头:“不用,我陪著姑母。” 毕竟皇帝才去世,她怕姑母伤心。 …… 云妃回到云和宫,显然心情很好。 “娘娘,您真相信皇后娘娘会帮咱们?”宫嬤嬤上前低声问道。 “她还有的选择吗?如果太子登基,她和沈家就有大难了。而选择宸儿,我们毕竟羽翼未丰,还要仰仗她和沈家,她便暂时安全。你说,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谁?” 宫嬤嬤点头:“可是娘娘,万一太子和皇后是联手做戏……” “你没听楚暉说吗?惠妃確实是被皇后所杀,太子可是早知晓內情的。本宫进宫时,皇后和太子可是母慈子孝,自从三年前,太子知晓真相后,你再看看。你说他装,能装三年吗?” “可是……” “没有可是,本宫也不全指望皇后和沈家。这些年本宫苦心经营,成败在此一举了。明日早朝,打君屹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边关布防,什么等江北军回京,这统统都不过是君屹拖延的手段。 真等江北军抵京,她的宸儿才真的没机会了。 她有遗詔,有几位阁老,有御林军在手,当著满朝文武的面拿出遗詔,她就不信君屹敢抗旨! 何况,她还有楚暉这张底牌。 她倒是很好奇,当君屹发现自己亲舅舅策反了一大批大臣,会是什么表情。 再说,皇上的死,大有文章可作! 她从皇上偶尔的只言片语推断出,当年惠妃有不臣之心,是皇上要她死。 太子为了给生母报仇,害死皇上,这个理由可太充分了。 想到君屹被千夫所指,沦为阶下囚,云妃顿时愉悦大笑起来。 第105章 当殿宣詔,生变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君屹端坐於龙椅之上,目光如炬地扫视著殿內群臣。原来从这个位置俯瞰,竟能將眾人各怀心思的神情尽收眼底。 “可还有本要奏?”他沉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內迴荡。 殿中一片死寂,眾臣噤若寒蝉。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 “本宫有要事宣告!” 群臣纷纷回首,只见云妃率领著一眾宫人浩浩荡荡闯入殿中。她身后跟著的嬤嬤怀中,还抱著满脸懵懂的二皇子。 君屹神色未变,只是微微抬眸,冷冽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云妃一行人。 “此乃前朝重地,后宫不得干政。”他声音冰冷,“云妃娘娘怕是走错了地方。” 云妃冷笑一声,倏地从袖中抽出一道明黄捲轴,高高举起:“皇上已然驾崩!遗詔在此,眾臣接旨!” 此言一出,满朝譁然。 “什么?皇上驾崩了?“ “这怎么可能?前几日早朝圣上还龙体康健啊!” “皇上试弩时吐了血,这不好说啊……” 云妃眼中噙著泪水,声音哽咽:“皇上前日突发恶疾,已於养心殿驾崩。太子却秘不发丧,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幸而皇上早有防备,已在几位阁老见证下立下遗詔!” 眾臣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云妃身后的几位阁老。 江阁老上前一步,沉痛道:“云妃娘娘所言属实...皇上確实...已经驾崩了。”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眾人偷眼打量著龙椅上的太子,却无人敢上前质问。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 “皇后娘娘驾到!” 云妃面露喜色。只见皇后凤冠霞帔,缓步而入。 群臣纷纷跪拜:“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皇后抬手示意,声音中透著疲惫。 云妃快步上前:“皇后娘娘,请您告诉大家,皇上是不是已经……” 皇后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皇上確实已经驾崩。” 云妃脸上顿时绽放出胜利的笑容,猛地转身指向君屹:“太子!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君屹神色不变:“父皇驾崩,儿臣悲痛万分。只是碍於各国使臣还在京城,才选择秘不发丧。不知云妃娘娘此时擅闯朝堂,意欲何为?” “国不可一日无君!”云妃高举遗詔,“皇上已立下遗詔,传位於二皇子。太子,还不速速接旨!” 君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云妃娘娘好大的胆子,竟敢偽造圣旨。” “你血口喷人”云妃怒目圆睁,“这遗詔乃是在几位阁老见证下,皇上亲自用印!” 江阁老身后的几位大臣纷纷出列:“臣等確实亲眼所见,皇上亲自用印无疑!” “老臣也可以作证!” 皇后伸手,云妃將依照递到皇后手中。 皇后缓缓伸手,云妃得意地將遗詔呈上。 殿內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著皇后展开那道明黄捲轴。 “圣旨確实是真的。”皇后仔细查验后,沉声宣布。 云妃脸上顿时笑容绽放,得意地望向君屹。 只见君屹缓缓起身,神色平静得令人心惊:“既然母后確认遗詔为真,儿臣自当接旨。” 他郑重跪地,声音清朗:“儿臣接旨。” 满朝文武见状,纷纷跟著跪拜:“臣等接旨。” 皇后將圣旨递给鬚髮皆白的江阁老:“劳烦阁老宣读。” 江阁老双手接过圣旨,清了清嗓子:“朕自登基以来,承天命而治天下,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今朕年迈体衰,只缘多病,特书此遗詔,以定国本,安民心……故传位於太子……” 『太子』二字一出,云妃如遭雷击,猛地抬头:“江阁老!您老眼昏了!分明是传位於二皇子!” 江阁老眉头紧锁,將圣旨转向眾人:“云妃娘娘,老臣虽年迈,但还不至於眼。这上面清清楚楚写著『太子』二字。” “不可能!”云妃猛地起身,一把夺过遗詔。当她看清那明晃晃的『太子』二字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今早本宫明明还看过,上面分明写著二皇子!怎么会……” 与云妃一样震惊的除了云妃一派的大臣,楚暉等人也震惊万分。 遗詔怎么是传位於太子? 楚暉脸色发白,垂著头不敢看太子,更希望云妃不要想起他。 云妃把圣旨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太子』二字也没变成『二皇子』。她突然指向君屹,声音尖锐得变了调:“是你!一定是你动了手脚!” 君屹从容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云妃娘娘慎言。本宫连这份遗詔的存在都不知晓,如何篡改?” “就是你!”云妃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竟敢篡改遗詔!你这个谋朝篡位的逆贼!” “方才云妃娘娘还指责本宫想抗旨,现在莫非云妃娘娘想抗旨?” 云妃猛然转向那几位阁老,声音尖锐得近乎刺耳:“你们当时都在场!皇上亲口说的是传位於谁?!” 几位阁老面面相覷,额头渗出冷汗。 他们確实亲耳听见,皇上说的是『二皇子』,可如今遗詔上却变成了『太子』。若此时说出实情,便是质疑遗詔的真偽,可若不说,又等於默认了太子的继位…… 殿內气氛凝滯,几位阁老互相交换眼色,最终纷纷垂下头,沉默不语。 云妃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她猛然转向君屹,眼中怒火燃烧:“皇上从来就不喜欢你!怎么可能传位於你?!” 君屹神色平静,唇角甚至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父皇对本宫確实严厉,但储君之位,岂能儿戏?本宫这些年的政绩,百官有目共睹,万民称颂。而二皇子,不过是个尚在襁褓的稚子,连话都说不清楚。除非父皇老糊涂了,否则怎会废长立幼?”他微微眯眼,语气陡然转冷:“云妃娘娘,难道是在暗示……父皇昏聵不明?” “你——!”云妃气得指尖发颤,“巧言令色!分明是你害死皇上,如今还想坐稳这皇位!”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死寂一片。群臣纷纷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太子。 江阁老厉声喝道:“云妃娘娘慎言!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若无实证,便是欺君罔上!” “本宫当然有证据!” 第106章 背水一战,往事 云妃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芒,猛地抬手指向君屹,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殿顶:“诸位可还记得十多年前的惠妃谋逆案?当年惠妃妄图效仿武后称帝,被皇上明察秋毫识破奸计!”她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朝文武。 “皇上下旨赐死惠妃及其子——也就是我们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 殿內顿时一片譁然,几位年迈的老臣神色微变,显然想起了那段往事。 “是皇后保下了太子的性命。”云妃冷笑道,“但皇上始终视太子为逆贼血脉,多年来冷眼相待。若非当时皇室仅有这一位皇子,皇上早就......” 她突然提高声调:“直到本宫为皇上诞下二皇子!皇上终於有了易储之心,可谁知——”云妃声音陡然转厉,“太子竟因此怀恨在心,毒杀亲父!” 满朝震动,眾臣惊骇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龙椅前的君屹。 君屹却只是轻勾唇角,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云妃娘娘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本宫所言句句属实!”云妃厉声道,“江阁老,您是三朝元老,当年惠妃一案您最清楚不过!” 江阁老神色复杂地望向君屹。 作为朝中少有的中立派,他一向只忠於皇上。但若论治国才能,他內心確实更倾向年富力强的太子,而非尚在襁褓的二皇子。 只是......当年惠妃一案確实疑点重重。 “空口无凭。”江阁老沉声道。 云妃突然转向皇后,眼中闪著算计的光芒:“皇后娘娘,太子连对养育他多年的您都能恶语相向,更何况是对他冷淡的皇上呢?您说是不是?” 殿內瞬间安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后身上。 皇后唇角微扬,在云妃期盼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本宫与太子......” 云妃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从未有过嫌隙,何来恶语相向之说?”皇后似笑非笑地睨著云妃,凤眸中闪过一丝讥誚。 云妃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精心描画的柳叶眉扭曲成一个可笑的弧度。 皇后与君屹相视一笑,君屹上前恭敬地扶著皇后落座,转身时眼中已是寒霜凛冽:“母后对本宫视如己出,本宫岂会对母后有半分不敬?” 云妃瞳孔骤缩,声音陡然拔高:“你们...你们是在演戏?!”她猛地转向满朝文武,“诸位都看见了吗?他们母子早就沆瀣一气!“ 皇后轻抚衣袖上的金线凤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云妃妹妹,慎言。” “好,好得很!以为这样,本宫就没有证据了吗?”云妃目光一转,冷声喝道,“楚暉!” 站在角落的楚暉浑身一颤,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眾臣这才注意到这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刑部侍郎。 云妃步步紧逼:“楚侍郎,你来告诉大家,太子是否对皇上和皇后怀恨在心?” 殿中顿时议论纷纷: “这与楚侍郎有何干係?” “区区五品侍郎,怎会知晓皇家秘事?” 云妃冷笑一声,声音如毒蛇吐信:“诸位大人恐怕还不知道,这位楚侍郎——”她故意拖长声调,“正是当年惠妃的亲弟弟,也就是太子殿下的亲娘舅!” 满朝譁然,眾人的视线落在了楚暉身上。 楚暉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在云妃逼视下如坠冰窟。 “楚侍郎。”云妃一字一顿道,“你来说!” 楚暉双拳紧握,他太清楚太子的手段,背叛者从无好下场。此刻已无退路,他只能闭眼咬牙道: “確...確实如此!惠妃正是微臣长姐。这些年来,臣...臣一直暗中为太子殿下效力。但殿下所为实在大逆不道,臣...臣不能眼睁睁看著亲外甥铸成大错啊!” 他说著竟挤出几滴眼泪,痛心疾首地望向君屹:“殿下,听舅舅一句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君屹目光一片清明,没有被人背叛的愤怒和痛心,“本宫只有一个母后,一个舅舅。本宫的舅舅是沈相,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淮安轻蔑地撇了一眼楚暉。 “殿下不认也无用,臣有人证能证明臣確实是惠妃亲弟!”楚暉急切地想要唤人作证。 君屹却突然朗声一笑:“就算你是惠妃胞弟又如何?”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这就能证明本宫谋害父皇?证据呢?莫非楚侍郎办案,就靠一张嘴空口白牙?” 楚暉慌忙指向几位低头不语的朝臣:“他们可以作证!太子暗中结党营私,培植势力!” 被点名的几位大臣猛地抬头,纷纷撇清: “臣不知楚侍郎在说什么。” “臣与楚侍郎素无往来,请殿下明鑑!” 楚暉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小人!” 云妃暗骂一声『废物』,暗中朝自己的党羽使了个眼色。 殿中顿时站出数位大臣。 “太子殿下,微臣斗胆一问。先皇前日早朝时还龙体康健,就算试弩吐血,又怎会突然驾崩这般严重?此事还请殿下明示。” 兵部侍郎紧接著出列:“臣附议。先皇若真属意太子继位,又何必立下遗詔?此事蹊蹺,望殿下解惑。” “不错!”有大臣高声附和,“先皇驾崩实在突然,太子若问心无愧,为何秘不发丧?” 殿內气氛骤然紧张,支持太子的朝臣们看向沈淮安。 沈淮安哼笑一声:“为何秘不发丧?方才殿下也说了,现在各国使臣都在京城,群狼环视,当然要有十全的准备。” 木尚书也站了出来:“皇上为何写下遗詔,就是怕今日这种情况出现,遗詔是云妃娘娘拿出来的,现在又不认了?” “正是,太子乃名正言顺的储君,难道不比一个小娃娃更有资格?” “可皇上离世这太突然了,难道不该查明?” 君屹端坐龙椅之上,看著下方群臣唇枪舌战,依旧面色不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扶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太医院院首张寅和带著几位御医匆匆入殿,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册子。 “微臣有本奏!”张院首跪地高声道,“这是先皇近半年的脉案记录,请诸位大人过目!” 江阁老接过脉案,与几位重臣一同翻阅。只见上面清清楚楚记载著:“皇上龙体早有隱疾,肝火鬱结,气血两亏......” 皇后凤眸微眯,冷声道:“好了,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第107章 尘埃落定,认错 云妃紧握双手。 遗詔变了,楚暉策反之人临时倒戈,张寅居然也是太子的人。现在她的底牌只有一张了,她时不时瞟向殿门口。 君屹看向云妃,意味深长地问:“云妃娘娘在看什么?莫非是在等...石统领?” 云妃脸色骤变,眼中闪过惊惶:“你!”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恰在此时,逐风大步进殿,单膝跪地稟报:“启稟殿下,御林军意图叛乱,已被全部拿下!” 云妃踉蹌后退两步,面如死灰。 殿中群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太子早已掌控全局! 云妃死死盯著君屹,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芒:“君屹!你只手遮天,弒父篡位,就不怕遭天谴吗?!” 君屹从容落座龙椅,周身威压骤然释放,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静。他冷冽的目光如利剑般直刺云妃:“弒父?云妃娘娘这贼喊捉贼的把戏,演得可真是精彩。” 他抬手一挥:“把人带上来!” 殿门轰然洞开,凌云押著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步入大殿。群臣定睛一看,顿时譁然: “这不是...无妄道长吗?” “皇上生前最信任的炼丹师!” 云妃瞳孔骤缩,强自镇定道:“太子这是何意?” 那无妄道长突然挣脱束缚,踉蹌著扑向云妃。宫人连忙阻拦,一脚將他踹翻在地。 他却不顾疼痛,跪地哭嚎:“云妃娘娘救命啊!贫道都是听您吩咐才给皇上炼製丹药,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云妃脸色煞白,强撑著冷笑:“无妄道长確实是本宫举荐给皇上的。皇上服了他的药,病情確实好转,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好转?”君屹声音陡然转厉,“你口中的『良药』,实则是催命毒丹!” “荒谬!”云妃厉声喝道。 君屹目光如电射向无妄:“说!” 无妄道长浑身发抖,不住叩头:“那药……那药確实有问题……可贫道已经向云妃娘娘稟明,是她让贫道隱瞒实情……” “住口!”云妃尖声打断,“明明是你信誓旦旦说能药到病除!” 无妄突然抬头,老泪纵横:“皇后娘娘明鑑!太子殿下明鑑!贫道一介方外之人,哪有这个胆子谋害皇上?都是云妃!全是云妃指使的啊!” 云妃猛地指向无妄道长,指尖都在发抖:“你这妖道!竟敢污衊本宫!” 殿中群臣已然譁然,几位老臣更是怒目而视。江阁老上前一步,沉声道:“云妃娘娘,此事关係重大,无妄道长確实是你举荐的,你有何话说?” 君屹端坐龙椅,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云妃,事到如今还要狡辩?”他朝殿外微微頷首,“把人带上来。” 只见两名侍卫押著一个瑟瑟发抖的宫女入殿。 云妃一见此人,顿时面如死灰——正是她贴身的心腹宫女翠柳。 “翠柳,將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君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威严。 翠柳跪伏在地,颤声道:“奴婢...奴婢亲眼看见云妃娘娘將一包药粉交给无妄道长,还嘱咐他...嘱咐他加大药量……” “贱婢!”云妃突然暴起,抬脚朝翠柳踢去,翠柳被踢翻在地,又连忙爬起来跪好。 云妃被侍卫按倒在地,髮髻散乱,再不復之前雍容。 君屹缓缓起身,玄色蟒袍上的金线蛟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云妃毒害先皇,偽造遗詔,意图谋反。即刻褫夺封號,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君屹!你敢!本宫是云妃,是二皇子生母!是未来太后!”云妃歇斯底里地尖叫,隨后又大笑出声,“哈哈哈,君屹,你以为你贏了吗?你等著!你等著!我输了,你也贏不了!是你害了东昭!是你——!”最终云妃被拖出大殿,悽厉的诅咒声在殿外久久迴荡。 见自己母妃离开,二皇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奶娘抱著孩子瑟瑟发抖。 君屹看过去,奶娘抱著二皇子『砰』地跪下。 云妃一派见状纷纷求情。 “太子殿下,云妃罪该万死,但稚子无辜。” “二皇子什么都不同,请殿下不要牵连无辜。” 皇后看了一眼君屹,看向二皇子,“先带二皇子下去。” 奶娘顿时如释重负,连忙行礼告退,大殿內顿时落针可闻。 云妃一派瑟瑟发抖,楚暉更是將头恨不得埋进地下。 “至於这些妄图污衊本宫之人……” 楚暉猛然抬头:“殿下!微臣是您亲舅舅啊!微臣这几年没少为您奔走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殿下!” 君屹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楚暉:“亲舅舅?” 君屹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暗中投靠云妃,污衊本宫弒父夺位,如今还敢自称舅舅?” 楚暉突然歇斯底里地指向沈淮安:“都是因为他!”他眼中满是嫉恨,“殿下对他言听计从,却对我百般冷落!我才是您的亲舅舅啊!” 沈淮安负手而立,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连眼神都懒得施捨给楚暉。 “你也配与沈相比?沈相是本宫的启蒙恩师,他从来都坚定地站在本宫身后。在本宫心里,他比父皇更重要。” 沈淮安听著,忍不住又翘了翘嘴角,腰板挺得更直了。 “而你,”君屹在楚暉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著他,“见风使舵、卖主求荣。” 楚暉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殿中群臣无不摇头嘆息,这等小人,也配与沈相相提並论? “来人。”君屹转身,声音冰冷,“將楚暉押入大牢,与云妃一党同罪论处!” 楚暉大叫著求饶:“殿下!太子殿下!我错了!饶了微臣这次吧!殿下,我是你舅舅,你要让你母妃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吗?殿下——” 楚暉最终还是被拖了下去,求饶声音越来越小。 “把这些人也都压下去,依罪论处!”君屹看著站出来的云妃党羽,挥了挥手。 求饶声响成一片,只是很快大殿就恢復了安静。 江阁老上前道:“太子殿下,如今皇上驾崩的消息怕是瞒不住了,该如何是好?” 君屹勾唇,他又不是等父皇驾崩后才开始布置的,他是得知父皇大限將至就开始有所准备了。 君屹目光扫过殿中眾臣:“先皇驾崩,举国同悲。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以安天下。” 群臣齐齐跪拜:“臣等谨遵圣命!” 江阁老抬头望向龙椅上威严渐成的年轻帝王,心中暗嘆:这东昭的江山,终究还是交到了最合適的人手中。 沈洛泱正在凤仪宫內来回踱步,一听殿外有动静,立刻引上前去。 “姑母,怎么……” 话没说完,就看见姑母身后的君屹。 皇后显然心情不错,拉过沈洛泱的手,带著她进了大殿。 “没事了。”沈洛泱心头的石头终於落下。 突然身后传来『砰』地一声,二人回头,就见君屹跪在了地上。 第108章 从未变过,获罪 沈皇后凤眸微睁,诧异道:“太子?” 君屹满脸诚恳道:“儿臣有罪。三年前轻信楚暉谗言,险些铸成大错,实在不孝。“他声音微哑,脊背却挺得笔直,“请母后责罚。” 殿內沉香繚绕,沈皇后没上前去扶,只认真地看著他道:“你確实错了。” 君屹羞愧垂头:“儿臣……” “身为一国储君,”沈皇后打断他,声音格外严肃,“最忌感情用事。即便至亲之言,也需多方查证。”她目光如炬,“若登基后还是这般偏听偏信,便是天下人的灾祸。” 君屹磕了个头,抬头喉结滚动:“母后教诲,儿臣定当铭记於心。” “起来吧。”沈皇后嘆了口气,目光转向身侧的沈洛泱,“这些年你对本宫尚算恭敬,可对你表妹……” 君屹抬眼望向沈洛泱,眼底翻涌著复杂的情绪。 少女一袭月白襦裙,唇角掛著恰到好处的浅笑:“往事如烟,这些年也是洛泱太过骄纵。”只要姑母与君屹冰释前嫌,那个噩梦就不会成真。至於其他...她垂眸掩去眼底波澜,她已经没有那份心思了。 君屹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明若姑姑適时上前:“娘娘,可要传膳?” 窗外日影到顶,沈皇后頷首:“摆饭吧。” 膳桌上寂静无声,唯有银箸碰触瓷盘的轻响。 君屹第三次將水晶虾饺放到沈洛泱面前时,少女终於抬头,四目相对间,他眼底的歉疚清晰可见。 膳毕,沈洛泱盈盈拜別:“姑母,洛泱告退。” 君屹也起身道:“我送你出宫。” “殿下政务繁忙,就不必相送。”沈洛泱福了福身,浅色裙裾划出疏离的弧度。 沈皇后看了君屹一眼,对明若姑姑道:“明若,送洛洛出宫。”然后她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君屹,“你留下,母后有话跟你说。” “是。” 待沈洛泱的身影消失在朱门外,皇后才道:“你如今对洛洛是如何想的?” “母后,儿臣对她的心从未变过。”他也庆幸自己顾及到她,才迟迟没有对沈家动手,否则,那才是悔之晚矣。 “可现在看洛洛的態度,她对你已经没那份儿心思了。” “儿臣不会放弃。” “那你那个楚家表妹又打算如何处理?本宫也是到今日才知,那楚清音居然是你亲表妹,难怪你对她特別一些,她怕是要被她父亲牵连……” “儿臣对楚清音绝无男女之情。” 沈皇后点头:“本宫以前觉得你与洛洛青梅竹马,她又对你死心塌地,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只是现在本宫也摸不准洛洛的心思。本宫將洛洛视为亲女,绝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委屈,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君屹拱手保证:“请母后放心,儿臣绝不会以权压人,强迫表妹。”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若心里有了他人,本宫也希望你成全她。” 君屹拳头鬆了又紧,紧了又松,始终没有说出『成全她』这句话。 “罢了,你先下去吧,这几日你定不得閒,这件事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儿臣告退。” 君屹踏出凤仪宫时,整个皇城已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隱隱透著悲凉。 “殿下。”凌云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云妃那边……” 君屹望著远处飘摇的白幡,眼底寒光一闪:“赐死。”他顿了顿,“至於二皇子,迁居映月殿,所有侍从全部更换。” “属下明白。” 此时的楚府內,楚清音正焦躁地捶打著自己毫无知觉的半条腿。 “快了……就快了……”她神经质地咬著指甲,眼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 过了今日,君屹和沈洛泱就会沦为阶下囚! 她受的这些苦,定要百倍千倍地还给他们!她断了一条腿,那她就把他们四肢都断了,“做成人彘!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楚清音猛地抬头,只见一队禁军破门而入,为首的將领冷声道:“你便是楚暉之女?” “你们什么人?”她慌乱地抓起拐杖。 “楚暉勾结云妃谋害先帝,现已伏诛。”將领一挥手,“带走!” “不可能!”楚清音的尖叫划破长空,“我要见太子殿下!我是他亲表妹!我爹是他亲舅舅,他不会如此待我们的!” 禁军充耳不闻,粗暴地將她拖出房门。院中早已乱作一团,丫鬟僕役哭喊著被驱赶到一处。一箱箱珠宝字画被抬到院中,在阳光下闪著刺目的光。 府外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本以为这楚家小姐会是未来太子妃,將来会母仪天下,没想到落得如此田地。” “可不是,还断了腿。” “听说是先压入大牢,三日后押往寧古塔。” “寧古塔冬季寒冷漫长,夏季沼泽遍布,瘴癘横行,她这残废之身,怕是到不了寧古塔就没了……” 楚清音被官兵推搡著,她本就行动不便,官兵一个用力,她就跌在了地上,瞬间嘴角便磕出了血。 她似乎还不相信,喃喃地道:“不可能,云妃有遗詔,如何会输?不可能!” …… 昏暗的囚室里,几缕残阳透过高窗的铁柵栏斜斜地洒落。云妃倚著斑驳的墙壁,原本精致的妆容早已斑驳,散乱的长髮间隱约可见几缕银丝。 “吱呀——”沉重的铁门被推开,老太监佝僂著身子进来,手中托盘上的白綾在昏光中泛著刺目的惨白。 “娘娘,时辰到了。” 云妃缓缓抬头,乾裂的嘴唇扯出一丝冷笑:“本宫要见皇后。” “这……”老太监的手微微发抖,“您这又是何苦……” “去请!”云妃突然厉喝,声音在石壁间迴荡,“否则本宫绝不赴死!” 约莫半个时辰后,门外传来环佩轻响,皇后一袭素衣出现在门外。 “听说你非要见本宫?” 云妃抬眸盯著皇后的眼睛,“事关东昭兴衰,我只告诉你。” 皇后看向明若,轻轻抬手,明若担忧地欲言又止:“娘娘……” “无妨,你们都退下。” 眾人退下,房门被关上。 “现在可以说了。” “成王败寇,本宫人认了。本宫以一个秘密作为交换,皇后娘娘需得答应本宫,保我宸儿平安长大。” “那要看你的秘密值不值得了。” “北凛太子现在正在京城,且他已得到东昭边防图。” 皇后双眸大睁,上前几步:“他人在哪?” 云妃低笑出声:“在哪?本宫也不知,这就看你们找不找得到了。如何?这个秘密值得吗?” 皇后冷声道:“本宫只能尽力而为。” 说完便匆匆离开,她得儘快把这个消息告知屹儿。 看著皇后的背影,云妃的目光转到了桌上的托盘里。 她缓缓起身,拿起白綾,神情平静…… 第109章 不同梦境,破绽 金鑾殿前,九重玉阶之上,君屹身著玄色龙袍,袍上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他头戴十二旒冕冠,珠玉垂帘在风中轻晃,隱约可见其后那双如寒星般锐利的眼眸。 百官分列两侧,朱紫满朝。 “新皇登基!” 百官跪地齐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浪如潮,震得殿角铜铃嗡嗡作响。 君屹稳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转身时袍角翻涌如云。 午门外的钟鼓声传遍皇城,惊起一群白鸽。 丞相府內,沈洛泱撑著脑袋看著窗外的树发呆。 君屹现在已经登基了吧? 云妃被赐死,二皇子相当於被软禁,云妃一派被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楚暉死了,楚清音也获罪流放,楚家完全不似梦中的风光,这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正想得出神,翠萝端著茶点进来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沈洛泱欢喜起身,朝前厅跑去。 “爹!” 沈淮安显然心情不错,一扫之前的疲惫,眼里都是笑意。 沈洛泱走进前厅,为沈淮安倒了杯茶,“爹,还顺利吗?” “顺利,二皇子一派被都差不多被清理乾净了。前两日爹不让你出府就是怕有漏网之鱼做垂死挣扎。” 沈洛泱双眸一亮:“那我明日可以出府了吗?” 她是閒不住的性子,这在府里闷了两日,又不能进宫,都快闷死了。 “近日京城潜入了不少北凛探子……”沈淮安看著女儿期盼的眼神渐渐变成失望,顿时改了话口,“要出门,多带几个下人。” “是!”沈洛泱欢喜道。 沈淮安看向管家道:“吩咐厨房多做几道菜,今日是个好日子。” “是。” 翌日,沈洛泱早早便醒了,推开雕窗欞时,檐角铜铃正被晨风吹得叮咚作响,是个好天气。 用过早膳,她便带著丫头出门了。 自从做了那个梦,她好久不曾这般轻鬆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刚转过朱雀街口,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 百姓们如潮水般退至街道两侧,半月连忙护著沈洛泱站到茶肆廊柱下。 只见一队玄甲官兵押著数十名戴枷囚犯缓缓行来,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惊飞了檐下麻雀。 “是楚家的人。”茶博士压低声音,“今日要流放寧古塔。” 沈洛泱不自觉地踮起脚尖,目光落在队伍最前头那个蹣跚的身影上。 楚清音凌乱的长髮上还沾著稻草,脏污的囚衣下露出半截布满鞭痕的小腿。她机械地挪动著,像具行尸走肉。 这时,楚清音若有所感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住沈洛泱。 她突然变得激动异常,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木枷,喉咙里发出悽厉的嘶吼:“沈洛泱!我要杀了你!都是你害我!我才是皇后!你该死在冷宫!沈洛泱!” 沈洛泱瞳孔骤缩,寒意顺著脊背攀上来——楚清音怎么会知道那个梦里的事? “啪!”牛皮鞭撕开空气,楚清音背上顿时皮开肉绽。押解官拽著铁链將她摜在地上:“疯妇!再嚷一句试试!” 楚清音在尘土中挣扎,染血的指甲抠进青石板缝。她仰起头,癲狂的笑声混著血沫:“错了……全都错了……”那双充血的眼睛却死死锁住沈洛泱,“你会死得比我还惨……” 半月慌忙拉过沈洛泱:“小姐別看了。” 沈洛泱勾唇:“没事。” 押解官粗鲁地拽著楚清音,又是一鞭子:“走!” 楚清音侧头看著沈洛泱,脚下迈著步子。 等楚家人都离开,街道恢復了方才的热闹。 沈洛泱的兴致並没被影响,带著几个丫头走走逛逛,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 沈洛泱逛得有些乏了,便带著半月进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小二殷勤地迎上来,满脸歉意道:“这位小姐,雅间今日都满了,只有大堂靠窗还有位置。” “无妨。”沈洛泱微微頷首,隨著小二落座。 不多时,几道精致的菜餚便端了上来。 沈洛泱执起银筷,正要夹菜,余光却瞥见邻桌的食客正用卷饼蘸著粉,慢条斯理地吃著。 她眉头微蹙——东昭人吃卷饼,要么裹酱肉,要么蘸辣油,何曾见过蘸粉的? 她不动声色地抬眸打量那人。只见他身形魁梧,肤色偏深,虽穿著东昭服饰,却几乎不用筷子,只用手抓著食物,动作粗獷。 北凛人喜甜,不喜辣,且因常食烤肉麵饼,很少用筷。 沈洛泱心下一凛,目光悄然落在那人手上——虎口和指节处布满厚茧,那是常年拉弓留下的痕跡。 就在这时,酒楼门口又进来一个男子,身形瘦削,眼神锐利。邻桌那人一见,立刻起身,恭敬地弯腰行礼,隨后二人匆匆离去。 沈洛泱指尖微颤,心跳骤然加快。 父亲昨日说过,近日京城潜入了不少北凛探子,却始终未能揪出他们的踪跡。 ——这两人,绝非普通商旅! 她倏地起身就要追出去。 “小姐?”半月一愣。 沈洛泱来不及解释,只道:“半月跟上,翠萝你们先回府。”说完便快步追了出去。 沈洛泱提著裙摆悄然跟上,绣鞋踏在青石板上不发出半点声响。她借著街边货摊的遮掩,远远缀在那两人身后。 “小姐,您这是?”半月压低声音问道。 “我怀疑那两人是北凛奸细。” “可那两人分明是东昭人相貌。” 北凛人黄髮碧眼,五官深邃,很容易看出来。 沈洛泱目光紧锁前方身影:“北凛密探最擅易容之术。”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捲《边关谍录》上的记载,“他们用树胶改变眼型,以药汁染髮,连指纹都能作假。装得再好,多年养成的吃东西的习惯是改不了的。” “小姐,您就凭他们吃东西的习惯就下定论,太草率了。而且,若小姐说的是真的,就你我二人跟上去实在危险,咱们还是赶紧通知相爷……” “我们若是离开,再想要找到他们就难了,先跟到他们落脚地再说。” 第110章 一条大鱼,受伤 转过一个街角,那二人突然加快脚步。 沈洛泱急忙拽著半月躲进街边的一个布庄,透过茜纱窗欞,看见他们闪进了一条暗巷。 “要跟过去吗?”半月低声问。 沈洛泱咬了咬唇。巷子幽深曲折,正是设伏的好地方。正犹豫间,忽见巷口阴影处寒光一闪——竟是个佩刀的壮汉在把风! “果然有问题。”她心头一紧,立马在布庄买了套粗布成衣换上。 “半月,你去黄阁找我爹。就说……我在青柳巷发现了会蘸粉吃卷饼的北凛人。” “小姐,我在这盯著,您去找老爷。” “你这手、这眼神一看就是练家子,容易引人怀疑,你快去,我不会暴露自己的。” “小姐,奴婢死也不会离开!” 沈洛泱咬牙,好在这布庄是玲瓏开的,这掌柜她信得过。 “李掌柜。”沈洛泱走到掌柜身边。 “沈小姐有何吩咐?”李掌柜对沈洛泱买套麻布衣裳穿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没多问,毕竟这沈小姐与他东家有时候做的事常人是理解不了的。 “劳烦李掌柜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给我爹送封信。”沈洛泱拿起笔快速写下一段话,折好交给掌柜。 “没问题。”李掌柜笑呵呵答应,立马喊来一个伙计,让他去送信。 待伙计匆匆离去,沈洛泱利落地帮半月换上粗布衣衫,二人出了布庄躲在巷口酱菜摊后。 只见暗巷中陆续走出七八个男子,虽作商贾打扮,但步伐整齐划一,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著兵器。为首之人身形修长,行走间眾人皆落后半步,显是身份不凡。 沈洛泱见路边有个卖的老翁,顿时计上心来,她拿起旁边卖老伯的扁担:“老伯,借您担子一用。” 不等老翁反应,沈洛泱已摘下金簪塞进他手中,瞬间就成了挑担的卖姑娘。 挑起担,混在人流中。 那行人专挑僻静小路,很快便到了北城门。 守城士卒竟对这群人视若无睹,任由他们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小姐,他们出城了,我们……”半月声音有了迟疑。 沈洛泱一咬牙,跟了上去。 那群人出了城一路朝北,进了密林。 沈洛泱扔下担,拉著半月隱入道旁灌木。 远处一行人已转入枫林,林间隱约可见数匹骏马。 沈洛泱二人躡手躡脚靠近,借著土坡掩护向下望去—— “参见太子殿下!”五六个劲装汉子单膝跪地,为首者双手奉上韁绳。 沈洛泱与半月都瞪圆了双眼。 太子?!北凛太子?!叫什么来著,好像叫李景沅。 沈洛泱满脸兴奋,这是条大鱼啊,爹爹找不到的,没想到被她碰上了! 她脸上全是跃跃欲试,可苦了半月。 谁能想到小姐凭著饮食习惯的蛛丝马跡,竟钓出这般大鱼?她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这要是被发现... “边防图已到手。”李景沅的声音顺著风飘来,“传令各据点,三日內全部撤离。” “殿下先行,属下等断后。” 沈洛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边防图!这是关乎边境百万军民性命的东西! 眼看李景沅已翻身上马,她急得眼眶发红,父亲的人马怎么还不来? 这一行人若是离开京城,怕很难抓住了。若是让他们逃了,一旦开战,边关定损失惨重。 可这里就自己和半月,就算衝出去,也不过是送死。 “嗖!” 破空声乍响,半月猛地將沈洛泱扑倒。一支羽箭深深钉入她们方才藏身的土坡,箭尾鵰翎犹在颤动。 “杀了。”李景沅的声音冷得像冰。 沈洛泱与半月二人被团团围住,沈洛泱咬牙:“半月,我害死你了。” “奴婢誓死保护小姐!” 寒光乍现,北凛武士的弯刀已劈至眼前。 半月死死护在沈洛泱身前,却因空间逼仄难以施展。 沈洛泱一个侧身,刀锋擦著衣袂划过,在青石地上迸出火星。 “幸好书院骑射课没逃学……”她喘息著暗想,突然左臂一阵剧痛——锋刃已划开衣袖,鲜血瞬间浸透锦缎。 这可比给君屹做点心时的烫伤疼多了,沈洛泱眼前发黑,险些跪倒在地。 “小姐!”半月惊呼著挡下一刀,肩头顿时见红。 远处马蹄声如雷,李景沅的亲卫急道:“太子速走!” 李景沅几人翻身上马,却听一声清越的哨音破空而起—— “吁——” 骏马突然人立嘶鸣,李景沅险些被掀下马背。 沈洛泱唇边还沾著血渍,眼中却闪著狡黠的光。那本《西域驯马术》果然没骗人,她看的杂书多,过目不忘的本事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李景沅回头睨著始作俑者,见她脸上狡黠的笑,顿时眯了眯眼,玄色大氅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东昭丞相之女?”他指尖摩挲著马鞭,忽然轻笑,“倒是比那群废物暗探强些。” 三年前,他隨三皇兄来东昭参加春獮,他的鷂鹰就是被她射落的,当时她也如此时一般,笑得如一只狡猾的狐狸。 沈洛泱还未来得及反应,李景沅已俯身一抄,將她整个人掳上马背。 粗糙的马鞍硌得她肋骨生疼,眼前天旋地转间,只听见李景沅在耳边冷笑:“三年前射杀了我的鷂鹰,今日就拿你来抵债!” “李景沅!”沈洛泱奋力挣扎,髮髻散乱,“你这般鬼祟行事,也配当一国之储?不如改行当个缩头乌龟吧!” 骏马疾驰间,忽听『嗖』的一声破空之响。一支白羽箭精准没入马臀,烈马吃痛人立而起,马背上的两人双双落马,沈洛泱只觉后背重重擦过碎石地面,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全身。 “小姐!“”月的惊呼声从远处传来。 沈洛泱咬牙撑起身子,却见李景沅已一个鷂子翻身跃起,五指成爪朝她抓来。千钧一髮之际,又一支利箭破空而至,逼得李景沅连退几步。 她回头望去,日光中君屹玄甲凛然,长弓犹在震颤。在他身侧,沈相正率领一队黑甲卫包抄而来。 “爹爹!”沈洛泱顾不得背上伤痛,咬牙爬起来雀跃地挥舞著手臂。发间珠釵早已不知去向,凌乱的青丝在风中飞扬,衬得她染血的笑靨格外明艷。 第111章 心如刀绞,有毒 沈洛泱染血的衣袖在风中翻飞,君屹与沈淮安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 “爹爹!”沈洛泱强忍背上的灼痛,声音却格外清亮,“那是北凛太子李景沅!他盗走了边防图!” 李景沅正欲遁走,忽见一道玄色身影凌空而起。君屹手中摺扇『唰』地展开,扇骨寒光闪烁,直取他咽喉要害。李景沅腰间软剑如银蛇出洞,『錚』的一声格开致命一击。 二人身影交错间,剑气纵横。 君屹摺扇翻飞如蝶,每一击都带著雷霆之势。李景沅软剑诡譎难测,剑锋所过之处落叶尽碎。 几十招过后,李景沅左肩已见血痕,步伐渐乱。 “砰!”君屹一记迴旋踢正中李景沅胸口,布防图从对方怀中飞出。 君屹凌空接住图卷,冷眼看著倒地吐血的北凛太子。 “殿下!”沈淮安按住君屹执扇的手,“杀不得。” 君屹眸光幽深。確实,若在此斩杀北凛储君,就成了挑起两国战火的罪人。 “带走。”他刚下令,林中突然窜出十余黑衣死士。 烟雾弹炸开的瞬间,沈洛泱听见刀剑相击之声不绝於耳。 待浓烟散去,地上只余几滩血跡。 远处传来李景沅怨毒的长啸:“沈洛泱——今日之辱,本太子必百倍奉还!” 君屹与沈淮安同时箭步上前,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让爹看看伤在何处?” “哪里受伤了?” 沈洛泱低头看向手臂,整条右臂已失去知觉,半边身子如浸冰水般麻木。 半月利落地撕下衣摆,手法嫻熟地为她包扎伤口,可鲜血仍不断渗出布条。 沈淮安喉头髮紧,此刻哪还顾得上责备:“洛洛撑住,爹这就——” 话音未落,君屹已俯身將人打横抱起。 沈淮安怔在原地,只见年轻的帝王大步流星走向骏马,玄色龙纹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殿下!”逐风扣住最后一个北凛探子的咽喉,“这些人如何处置?” 君屹头也不回:“撬开他们的嘴,问出其他据点。”声音里的寒意让在场眾人俱是一颤。 马背上,沈洛泱软软地靠在君屹胸前。她试图保持清醒,可视野却渐渐模糊。君屹身上清冷的龙涎香混著血腥气钻入鼻腔,她最后记得的,是耳畔急促的心跳声。 “洛洛?” 怀中人突然瘫软,君屹瞳孔骤缩。染血的指尖探向沈洛泱颈侧,感受到微弱的脉搏后,他扬鞭催马,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向皇城。 “让开!” 宫门守卫尚未跪稳,玄色身影已旋风般掠过重重宫闕。当君屹踹开寢殿雕门扇时,鎏金香炉被气流震得嗡嗡作响。 “宣太医!”这一声厉喝惊飞檐下棲鸟。內侍从未见过新帝如此骇人的模样,连滚带爬地冲向太医署。 君屹小心翼翼將人放在龙榻上,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沈洛泱苍白的脸映著明黄锦被,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尽了。 君屹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紫檀案几,茶盏碎了一地。“太医呢?!”他声音里带著雷霆之怒,“是不是都活腻了!” 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內侍带著几位老太医踉蹌著进来,刚要行礼就被打断。 “免礼!”君屹一把拽过张太医,“快给她看诊!” 张太医颤抖著剪开染血的布条,连半截衣袖也一併剪去。 白皙纤细的胳膊上,那道血肉外翻的伤口更显狰狞。 君屹瞳孔骤缩——记忆中那个被蚊子叮个包都要哭闹著要诛蚊子九族的小丫头,如今竟能忍著这样的伤痛与敌寇周旋。 “唔……”当太医触碰伤口时,沈洛泱无意识地轻哼。 君屹立刻上前:“轻些!她最怕疼……” 张太医突然僵住,手指在伤口边缘轻轻按压,脸色越来越凝重。 “如何?”君屹声音发紧。 “回陛下,刀上淬了毒。”张太医额头沁出冷汗,“虽非奇毒,但需...需刮骨疗毒。” “刮骨?”君屹一把揪住太医衣襟,“没有別的法子?” “毒已入肌理,唯有此法。”张太医硬著头皮道“再耽搁……恐伤及心脉。” 君屹鬆开手,望向榻上面色惨白的少女。殿內静得可怕,只听见更漏滴答声。 “备麻沸散。”他忽然道,“先给她止痛!所有能用的止痛方子都用上!” 他转身从暗格取出一只玉盒,里面躺著三颗龙眼大的药丸:“这是西域进贡的雪魄丹,可护心脉。” 张太医闻言大惊失色,手中药箱险些跌落:“陛下!雪魄丹乃西域贡品,十年方得三颗,是吊命的圣药啊!沈小姐虽需受些苦楚,可性命……” “闭嘴!”君屹一把掀开张太医,指尖轻捏沈洛泱下頜,將丹药送入她口中。少女苍白的唇瓣擦过他指尖,冰凉得令人心惊。 此时宫人端来麻沸汤,褐色的药汁泛著苦涩的气息。君屹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托起沈洛泱的后颈:“洛洛,咽下去……” 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淮安与沈太后匆匆赶来。 沈太后显然是得了消息即刻赶来,一见榻上人事不省的侄女,声音都变了调:“如何了?” 张太医低声交代了,沈太后和沈淮安脸色大变。 沈淮安一把抓住太医手腕:“刮骨?你確定没有其他法子?” 太医额头沁出冷汗:“相爷明鑑,毒已渗入肌理……” 预估这麻沸散生效,太医试探著轻触伤口。 “唔……”沈洛泱立刻在昏迷中痛哼出声,长睫剧烈颤抖。 “麻沸散怎会无效?”张太医皱眉。 “你是否没给足量?”沈淮安问。 张太医面色灰败:“已是常人双倍剂量,再添一分都会损伤神智……”他偷眼看向沉默的帝王,喉结滚动:“如今唯有……” 君屹突然抬手止住他的话,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沈洛泱被冷汗浸湿的鬢髮。鎏金灯盏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暗影,眸中情绪翻涌如海。 君屹眸色骤沉,指节捏得发白:“只能硬来?” 张太医额头沁出冷汗:“臣等会尽力轻些,但沈小姐恐怕......” “不行!”沈太后一把攥住帕子,凤眸含泪,“洛洛从小连绣针扎手都要哭半天,这如何受得住!” “可再晚些,更有苦头吃……” 沈淮安铁青著脸来回踱步,突然驻足:“长痛不如短痛,我来按住她。” “相爷!这刮骨之痛非同小可,若是挣扎起来......” “朕来。”君屹突然解开龙纹披风,在榻边坐下,將沈洛泱小心扶起靠在自己怀中。他取过软巾捲成卷,递到她唇边:“洛洛,咬著。” 昏迷中的沈洛泱似有所觉,微微蹙眉。君屹一手环住她肩膀,另一手与她十指相扣:“张寅,动手。” 银刀划过血肉的瞬间,沈洛泱猛地弓起身子。 君屹將她死死按在怀中,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颤抖。鲜血顺著银刀滴落,在明黄锦被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快......”君屹声音嘶哑,看著沈洛泱痛得煞白的脸,心如刀绞。 第112章 高热呢喃,煎熬 沈太后用锦帕掩住唇,侧过头不忍再看。 沈淮安指节捏得发白,眼底都是痛意。 “啊——!” 沈洛泱突然睁眼,瞳孔紧缩如针,眼底血丝密布。她浑身痉挛,十指在锦被上抓出深深裂痕,仿佛正被千刀万剐。 “痛!”好痛!痛得想死!她只觉得她的世界都是痛,满脑子都是痛! “洛洛,洛洛!”君屹將她冰凉的手紧紧包裹,声音发颤,“再忍忍……” 少女涣散的目光掠过他面容,还未聚焦便又陷入黑暗。 被生生痛醒,又被生生痛晕。 君屹只觉得那一刀刀是落在他身上,他赤红著双眼,咬著牙问:“到底还要多久!”他看著她咬破的唇瓣渗出血珠,恨不能以身代之。 张太医手中银刀不停,汗水混著血水顺著手腕滴落:“陛下...再...再半刻钟...”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丝,君屹在剧痛中数著她每一次颤抖的呼吸。 君屹只觉得自己熬了半辈子,把与怀中之人的点点滴滴都回想了一遍,才等来『好了』两个字將他救赎。 “好了!” 当这两个字终於响起时,君屹才发现自己的龙袍已被冷汗浸透。 张太医快速地上药包扎,隨后开了药方交给內侍,一番叮嘱后站到了一旁。 “沈小姐体质特殊……”老太医瘫坐在脚踏上,“麻沸散无效者,痛觉较常人敏锐数倍……” 沈太后抹著泪,喃喃道:“难怪,我们只当她娇气……” 君屹將沈洛泱放在床上,目光似在沈洛泱身上生了根,“她什么时候会醒?” “现在虽然伤口处理好了,但这通常会夜里发热,熬过今夜就好了。”张太医道。 “都退下吧。”君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沈淮安皱眉,不愿离开。 这是他的亲闺女,他哪能离开? “这……皇上……” 沈太后抬手打断了沈淮安,低声道:“咱们先出去,让洛洛好生休息。” “我……”沈淮安不放心。 “走吧,皇上会照顾好洛洛的。” 待殿门轻轻合上,君屹唤来贴身宫女为沈洛泱细细擦净身上血污,为她换上月白色的寢衣。 他自己也换下染血的龙袍,著一身素色常服回到榻前。 窗外日影西斜,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描金屏风上。他伸手轻抚她紧蹙的眉间,指尖下的肌肤冰凉如玉石。 新帝登基,一大堆事情等著他处理,他却一直待在寢殿,累得沈淮安替他操心。 日落月升,烛火次第亮起时,年轻的帝王仍保持著那个姿势,连衣褶都不曾变过。月光透过窗欞,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细碎光影。 “热……”沈洛泱突然无意识地呢喃,额间渗出细密汗珠。 君屹急忙用浸了冰水的帕子轻拭,却发现她双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正如张太医所言,她开始发热了。 “宣张寅!”他声音里的慌乱惊飞了檐下宿鸟。 张太医匆匆赶来,一番诊治,为伤口换了药,又开了退热药。 “殿下,反覆发热实属寻常,今夜只能靠沈小姐自己熬过去了……” 君屹挥了挥手,张寅退了下去。 宫女熬好退热药端来,君屹接过药碗挥退眾人。 餵药很不顺利,沈洛泱十分怕苦,就算昏睡著,也十分抗拒。 浓黑的药汁泛著苦涩气息,才凑近沈洛泱唇边,她便无意识地別过脸去。 药匙碰触齿关的瞬间,她竟在昏迷中紧咬牙关,汤药顺著下頜滑落,在素白寢衣上洇开一片暗色。 君屹连哄带骗地才餵了半碗药,多数都洒在了他二人的衣裳上。 餵了药又让宫女来擦拭更衣,几番折腾,沈洛泱的高热才渐渐平息,但额头依旧有些烫。 鎏金烛台上,烛泪层层堆积如珊瑚礁。夜风掠过檐角铜铃,零星的清响混著更漏,在空寂的殿內格外分明。 子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时,沈洛泱的高热终於退去些许。 君屹拧乾冰水中的帕子,水珠坠入银盆,激起一圈圈涟漪。窗外竹影婆娑,將月光筛成细碎的银屑,在他疲惫的眉眼间跳动。 此时榻上的少女突然不安地扭动起来,苍白的唇瓣轻颤著开始说胡话。 君屹凑近了一些,只听她喃喃:“表哥...好痛...” 君屹的一颗心像是被人从油锅里捞起来,扔进了温水里。 他拉过沈洛泱未受伤的手轻轻贴在脸颊,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表哥知道...” 泪珠顺著沈洛泱紧闭的眼角滚落,显然陷入了梦境,“我不要...去冷宫...”她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姑母...爹爹...” “洛洛!”怕她碰著伤口,君屹把她两只手都包裹在手掌心。少女的腕骨在他掌中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滚烫的泪水滴在他手背上,灼得心口发疼。 当沈洛泱迷濛地睁开眼时,君屹呼吸都窒住了:“醒了?” “表哥?”她雾蒙蒙的眸子没有焦距,声音软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手好痛...” “我知道。”他喉结滚动,指尖轻轻拂去她额前汗湿的髮丝。 “但是很值得,我学会做栗子糕了...”她突然露出委屈的神色,“可表哥不喜欢...” 君屹才发现她不是清醒,而是烧糊涂了。 “表哥没有不喜欢……”他拇指摩挲著她发烫的掌心。 沈洛泱却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是了,表哥討厌我,自然也討厌我做的东西,连荷包也送给了別人……” 君屹闻言,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揪紧了,只恨时光不能倒流,“我没有討厌洛洛,是我错了……” “不喜欢了...”沈洛泱轻轻摇头,泪水浸湿枕畔,“太累了...冷宫好冷...” 话音未落,她又陷入昏睡,独留君屹煎熬。 君屹僵在原地,望著她睫毛上未落的泪珠,只觉得有千万根针扎在心上。 窗外更漏声声,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近乎卑微地祈求: “洛洛,原谅表哥这一次……” 第113章 错的是朕,追妻 天光微熹,晨雾如纱,金红色的朝霞自云层间漫开,將养心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层暖色。 檐角铜铃在晨风中轻响,惊起几只棲鸟,掠过宫墙飞向远方。 殿內,龙涎香裊裊,混著药草的苦涩,在微凉的空气中浮动。 沈洛泱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明黄色的帐顶,绣著祥云蟠龙,华贵而陌生。她怔了怔,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沈小姐,您醒了?”两名宫女轻手轻脚地进来,见她起身,连忙上前搀扶。 “我……这是哪儿?”她嗓音微哑,手臂上的伤口隱隱作痛。 “回小姐,这是陛下的养心殿。”宫女低声道,“昨日您昏迷不醒,是陛下亲自抱您回来的。” 话音刚落,桃染和翠萝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两个丫头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见她醒了,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 “小姐!您可算醒了!”桃染扑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还疼不疼?” 沈洛泱倒抽一口凉气,咬牙道:“疼!疼死我了!” 翠萝又气又心疼,哽咽道:“早知道您是去追敌国细作,奴婢说什么也要拦住您!” 沈洛泱揉了揉太阳穴,思绪渐渐回笼:“我怎么没回相府?” “皇上直接抱著你回到这里,太医也说您的伤情不宜移动。” “那……皇上呢?” 一旁的宫女恭敬答道:“昨夜皇上守了您一整夜,今早才去上朝。” 沈洛泱愣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君屹……照顾了她一夜? 她陷入梦魘时,只觉得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她,原来那不是梦。 沈洛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乾净的寢衣散发著淡淡的龙涎香,连髮丝都被人细心梳理过,每一处都透著妥帖的照料。 宫女们端来铜盆,温水里飘著几片安神的茉莉瓣,伺候她净面梳洗时连动作都放得极轻。 简单梳洗完,她掀开锦被,脚尖刚触及冰凉的金砖地面,双腿便是一软。桃染和翠萝慌忙一左一右架住她。 “小姐,您要做什么?“翠萝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回府。” 她现在对君屹说不上恨,爱也成了过去,只觉得两人相处有些尷尬。 她想趁著君屹在早朝,出宫去。 “沈小姐,晚些时候太医还要来为您换药。”宫女阻止道。 “那我去姑母宫里。” 正说著,殿外突然传来环佩轻响。 沈太后扶著明若的手迈进门槛,凤眸含怒:“伤成这样还敢折腾?”目光扫过她包扎的手臂时,声音却软了下来,“当年被绣针扎下手都要哭半天的小娇气包,如今倒学会逞强了?” “姑母……” 太后眉头紧蹙,亲自扶著沈洛泱躺回榻上,指尖微微发颤:“快躺好,让姑母看看。除了手臂疼,可还有哪里不適?”她的声音里带著掩不住的疼惜。 方才一番折腾,沈洛泱只觉得此时天旋地转,困惑地眨了眨眼:“我只是伤了手臂,怎会浑身绵软,头也晕得厉害......” “只是伤了手臂?那刀上是淬了毒的。”太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声音发紧。 沈洛泱猛然想起昨夜那蚀骨般的剧痛,心头一凛,难怪。 “你呀,平日里看著胆子不大,居然敢去跟踪细作,要是皇上和你爹没来得及赶去,后果不堪设想。”说起来,太后心里都一阵后怕。 沈洛泱见姑母絮叨没完,顺势躺进姑母怀中撒娇:“姑母,洛泱错了。” 沈太后才没有放过她,指尖轻点她的额头:“那一刀若是落在你的脖子上,你现在还能跟姑母撒娇?”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君屹与沈淮安身著朝服,步履匆匆地踏入殿中,衣袂间还带著未散的朝露寒气。 见姑侄二人言笑晏晏,女儿面色也见红润,沈淮安悬了一夜的心这才稍稍落地。 “洛洛,可还难受?”他轻声问道。 沈洛泱在父亲面前素来娇气,闻言顿时眼波一漾,噙著泪委委屈屈道:“手疼得紧,头也晕乎乎的。” 那带著鼻音的撒娇让沈淮安到了嘴边的责备又咽了回去,只得上前轻抚她的发顶:“你啊......”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君屹自进门起目光便如影隨形地追隨著沈洛泱,那灼热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她慌忙转向父亲:“爹爹,咱们的边防图......” “多亏太子殿下及时夺回,且已命人重新布防了。”沈淮安说著,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静立一旁的年轻帝王。 沈洛泱长舒一口气,隨即又惋惜地蹙眉:“可惜让李景沅跑了。不过能保住边防图,这伤也算值了。” “何止值当?”沈淮安眼中闪过讚许,“从北凛探子口中挖出了好几个细作据点,这回他们可是元气大伤。” 少女闻言顿时神采飞扬,像只得意的猫儿般扬起下巴:“爹爹您瞧,你们遍寻不著的人,女儿出门就撞上了呢!” “现在满朝文武都在夸你。”沈淮安忍俊不禁,“说咱们沈家大小姐慧眼如炬,凭个卷饼就能识破敌国细作。” 沈洛泱晃著未受伤的左手,满不在乎道:“女儿旁的能耐没有,可要说吃喝玩乐、美食风俗,怕是没人比我更在行。”那骄傲的小模样引得太后轻笑出声。 “你那御马的本事又是从何处学来的?”沈淮安忽然问道。 “閒著无事把您书房的书都翻遍了。”她眨眨眼,“过目不忘,融会贯通——您女儿厉害吧?” 太后笑著戳她额头:“厉害是厉害,可若再有下次,哀家定要打断你这丫头的腿!” “姑母~”沈洛泱立刻软声討饶。 太后瞥见君屹始终沉默地站在阴影里,便温声道:“皇上一夜未合眼,著实辛苦了。” 沈洛泱抬眼望去,正撞进君屹幽深如潭的目光里。那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让她赶紧移开了目光。 “儿臣分內之事。”君屹声音低沉。 “洛洛也醒来了,也不好一直待在养心殿,便让她去哀家宫里养伤。” 君屹抿唇,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吐出两字:“也好。” 太后吩咐人抬来步輦,沈洛泱道:“姑母,洛泱走过去便好了。” “头不晕了?” 沈洛泱住了口,確实很晕。 桃染两个丫头扶著沈洛泱起身走向步輦,在路过君屹是停了下来。 沈洛泱恭敬地福了福身:“多谢皇上。” 不过她是为了追细作受伤,也是为了他的江山,他照顾她一夜,也是应该的。 君屹想到她半梦半醒时哭诉他討厌她,不喜欢她做的东西。 还有那句『不喜欢了,太累了』,再看她清醒后疏离有礼的模样,君屹只觉得心在隱隱作痛。 他声音沙哑道:“以后別这般冒险了。” 沈洛泱知道他又要说她『任性妄为』,先一步冷声开口:“是臣女任性了。” “朕不是……” 沈太后见这对小儿女又拧巴起来了,连忙上前打圆场:“皇上这几日本就劳累,昨夜又一夜未眠,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哀家先带洛洛回去了。” 君屹拱手:“恭送母后。” 沈洛泱屈了屈膝,上了步輦。 待沈太后与沈洛泱离开,沈淮安嘆了口气,“皇上恕罪,洛洛她……” “她没错,错的是朕。”君屹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淮安,“舅舅,日后可能多有叨扰,还望舅舅行个方便……” 第114章 他追她逃,抓包 沈洛泱在寿康宫养伤的这些日子,被宫人们照料得无微不至。 每日晨起便有人伺候梳洗,三餐皆是御膳房精心烹製的药膳,连她素日里最爱的蜜饯果子,太后都命人备了满满几匣子摆在榻边。 不过几日光景,她捏著自己明显圆润了些的脸颊,不由暗自嘆气——这般养下去,怕是书院的学子服都要重新裁製了。 若说这深宫养伤的日子有什么不足,便是那位九五之尊的造访太过规律了些。 君屹每日下了早朝,必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寿康宫偏殿。 他倒也不做什么,不过是坐在她榻前三尺处的紫檀圈椅里,捧著一盏清茶慢慢饮著,偶尔问两句伤势如何,便又陷入沉默。 晨光透过雕窗欞,在他玄色龙袍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愈发清峻。 这人自小就是个闷葫芦,如今做了皇帝更甚,常常一坐就是半个时辰也说不上十句话,害得她这个伤患觉得实在尷尬不得不偶尔找几句话题。 “陛下今日朝政可还顺遂?” “嗯。” “御园的牡丹该开了吧?” “尚早。” “听说南疆进贡了几匹汗血宝马...” “你伤好再说。” 每每如此,沈洛泱都恨不得把引枕砸过去。 偏生那人第二日照旧准时出现,仿佛这沉默的相守是什么要紧的朝务一般。 有次她实在忍不住,皱著眉道:“皇上日日来此,倒叫臣女惶恐。不知道的还以为寿康宫藏著什么稀世珍宝呢。” 君屹闻言抬头,深潭似的眸子望过来,竟让她心头突地一跳,嚇得沈洛泱连忙岔开话题。 有什么东西变了,沈洛泱直觉不能再待在宫里。 翌日一早,太医换药时连连称奇,说这恢復速度实在罕见。 她趁机提出要回府將养。 太后抚著她手腕笑道:“哀家这寿康宫是留不住人了?还是...有人来得太勤,反倒惹人烦?” 沈洛泱咧嘴笑了笑,“姑母,我一直住在宫里也不像话,再说,我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等过几日就可以回书院了。” “姑母也没说不放你出宫。”她看出了侄女的不自在,捏了捏侄女的脸蛋,吩咐人去拿补品。 沈洛泱见姑母答应,连忙让两个丫头去收拾东西,趁著还没下朝出宫去。 辞別了太后,沈洛泱在宫人的护送下,带著一大堆赏赐的珍宝药材出了宫。 散朝后,君屹来寿康宫扑了个空。 “怎么,看上去有些失望?” 君屹转身,见母后正悠閒地品著茶,眼中带著瞭然的笑意。 “母后就別打趣儿臣了。” 太后看了看旁边椅子,示意他坐下,隨后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若有心,就脸皮厚些。之前做得確实过了,洛洛这孩子一根筋,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你若还是这般,你们只会越走越远。” 君屹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这姑娘家啊,”太后轻嘆,“不能只在背后默默对她好。你借哀家的名义往相府送了多少东西?可她不知道。她只记得你当眾驳她诗作,拒她绣的香囊,连她及笄礼都只派人送了份例赏去。” 君屹喉结滚动,面上浮现一丝罕见的窘迫。原来母后早就知晓。 “母后,洛洛及笄那日,我沾染了桂粉……” “你跟哀家解释没用。” “请母后指点。” 太后忽然正色:“烈女怕缠郎。洛洛这样的好姑娘,你不著急,可有的是人慧眼识珠。”她掰著手指数,“镇国將军日日给你舅舅送兵法孤本,安阳侯也跟你舅舅套著近乎。还有那晋阳温家温执玉,哀家看也是极好的人才,你还坐得住?” 君屹薄唇紧抿,双手捏紧。 沈太后这样一说,让他危机感大增。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著儿子瞬间绷紧的下頜线,“连卫学士那样清高的人,都拐著弯向你舅舅打听洛洛的婚事。” “你与洛洛从小一起长大,”太后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从前那样迷恋你,若不是你犯浑——” “是儿臣的错。”君屹声音沙哑,是他亲手將她推远。 太后抿了口茶:“你舅舅现在举棋不定,你还有机会。” 话音未落,君屹已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带起一阵风,惊落了案上几页宣纸。 “母后,儿臣有事,先行告退。” 望著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太后唇角微扬。 她这个锯嘴葫芦的儿子,总算开窍了。 只是...她望向窗外隨风而逝的海棠,轻轻摇头——年轻人啊,总要经歷些波折才知珍惜。 …… 此时的相府园里,沈洛泱正与木玲瓏瘫在躺椅上沐浴阳光。 “沈洛泱,你胆子儿肥了,居然敢只身前去追细作。” “我带了半月的。” “你是傻了还是疯了?”木玲瓏『腾』地坐直身子看向沈洛泱,“你都知道对方那么多人还敢只带著半月跟上去?还出城?” 沈洛泱满脸委屈道:“玲瓏,我都被我姑母和爹爹数落好几日了,你就別再骂了。” 木玲瓏撇了撇嘴,重新躺下:“好在你运气不错,没出大事。” 木玲瓏脑袋枕著手臂,望著蓝天:“我觉得你变了很多,我是商人重利,在我心里,自己和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你能捨己为国,这境界,我是达不到的。” “我没那么伟大,只是我听我爹提过一嘴,那日恰巧又被我碰上了,我就没想那么多。你若是遇上,你也会跟我一样。” 木玲瓏侧身看著她,突然有些八卦道:“哎,洛洛,听说这次是皇上救了你,还一路抱著你进宫,我爹都看见了,说当时皇上可紧张了。说真的,你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沈洛泱翻了个白眼:“木伯伯这么碎嘴啊?” “我爹只是关心你。其实之前我觉得皇上不可託付,他跟楚清音不清不楚的。后来才知道,楚清音居然是他亲表妹,但他依旧公事公办,把楚清音流放了,这一点值得表扬。想起来,我们皇上只是表面冷淡,但对你却可以豁出性命去,南山冬狩遇到雪崩,还有松林坡毫不犹豫跳崖,確实很加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是皇上,以后三宫六院,我不想你跟一群女人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爭来斗去……” 木玲瓏说完,才猛然觉擦不对,方才那是个男子的声音…… 木玲瓏与沈洛泱仰头,就见她们八卦的对象不知何时正站在不远处。 二人如鲤鱼打挺从躺椅上起来,“参见皇上!” 第115章 做给他看,倒霉 “起来吧。”君屹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谢皇上。”背后说人,还被人抓到,木玲瓏飞快地瞥了眼沈洛泱,乾笑道:“皇上定是有要事寻洛洛,臣女就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回应,她已提著裙摆疾步往外走。 “哎!”沈洛泱伸手想拦,却只抓到一缕飘散的披帛。她僵在原地,眼睁睁看著好友消失在月洞门外,徒留她一人在此面对这尷尬局面。 君屹逕自走向石桌,衣袖带起一阵松木清香,候在一旁的翠萝连忙奉上新茶。 “坐。”他轻叩桌面,声音比方才柔和许多。 沈洛泱坐在对面,偶尔抬眸打量对面的人。对方那双眼依旧深不见底,教人猜不透心思。 “伤口还疼吗?”君屹忽然开口。 “劳皇上掛念,已无大碍。”她答得恭敬,却將距离划得分明。 君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茶盏中氤氳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朕是来......” “皇上驾到,臣有失远迎。” 沈淮安的声音如及时雨般打破凝滯的气氛。沈洛泱暗自舒了口气,却见父亲大步流星走进院子。 “臣刚回府就听闻圣驾光临,还请皇上移步前厅用茶?”沈淮安拱手道,目光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 君屹指节在石桌上轻轻一扣,终究还是起身。 就在他即將隨沈淮安离开时,沈淮安突然驻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对了洛洛,今日卫学士递了帖子,三日后是他母亲六十寿辰。为父那日要赴兵部议事,你若得空便代为父走一趟,若不得閒,就备份礼送去便是。“ 沈洛泱低头应是。 等沈淮安和君屹离开,沈洛泱才舒了口气。 她的感觉没错,君屹的对她的態度越来越奇怪了。 前厅內,沉水香在青铜炉中静静燃烧。沈淮安执起越窑青瓷茶壶,一道琥珀色的茶汤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稳稳注入君屹面前的茶盏。 “皇上尝尝,这是今年的蒙顶甘露,用去年收的梅雪水沏的。”丞相笑意温润,眼角细纹里藏著岁月沉淀的从容。 君屹指尖沿著杯沿缓缓摩挲,青瓷触手生凉。他忽然抬眸看向笑得像老狐狸的舅舅:“舅舅是故意的。” 茶壶在半空微微一顿。 沈淮安放下茶具,广袖拂过案几上精雕的缠枝纹:“老臣愚钝,实在不明白圣意。” “听说舅舅近来与镇国將军、安阳侯等人走得极近?”君屹语气平淡道。 “皇上明鑑!”沈淮安作揖,面色却稳如磐石,“臣对皇上忠心,可昭日月,不会结党营私……” “舅舅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淮安面上笑意褪去几分:“洛洛还不满十六,臣没打算让她这么早出嫁。“ “朕可以等。” “皇上,”沈淮安忽然直视君王,“礼部已在准备选秀章程。” 君屹猛地攥紧拳头,认真保证:“朕愿效武章帝,终生不二色。” 茶盏中的倒影微微晃动,沈淮安望著眼前这个自己看著长大的少年天子,真心劝道:“皇上年轻,来日方长……” 他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从前女儿痴心,他睁只眼闭只眼。如今既已抽身,倒不如许个清贵人家,平安喜乐过一生。 青瓷杯底与檀木案几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君屹起身时,直直地看向沈淮安:“既然舅舅不信,朕便做给舅舅看。” 沈淮安望著君王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 五更鼓刚过,太极殿內鎏金蟠龙烛台上的蜡烛已燃至过半。 礼部尚书崔敏捧著象牙笏板出列时,全然不知自己即將成为新帝登基以来第一个当庭遭斥的重臣。 “臣有本奏。”崔敏展开手中烫金奏章,“按祖制,新君即位当广选淑女充实后宫。礼部已擬妥章程,请皇上过目。” 福公公接过奏章呈上龙案。君屹隨手翻开奏章,硃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突然『啪』地拍在案上。 “崔卿。”年轻帝王声音不重,却让满朝文武后背一紧,“北凛近日在边境连番挑衅,南夙水患尚未平息,你这把年纪了,倒有閒心操心朕的床笫之事?” 头髮白的崔尚书额头顿时沁出冷汗。他偷眼瞥向丞相,却见沈淮安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鎏金地砖上的纹路突然生出无限兴趣。 “臣、臣只是依祖制......” “祖制?”君屹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在龙椅扶手上发出脆响,“太宗皇帝定下的屯田制你们执行了吗?先帝留下的水渠图纸你们落实了吗?”他抓起奏章掷下玉阶,纸页如雪片般散落,“拿这些虚文来搪塞朕!” 崔敏扑通跪地,笏板砸在地上断成两截。他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就该听同僚劝告,等丞相先探过口风再上奏。 “皇上息怒!”沈淮安终於出列,“崔尚书也是为国本考虑,皇家子嗣关乎......” “朕看他是閒得发慌!”君屹直接打断舅舅的话,这是登基以来头一遭。“北境六州军报看过没有?將士们餐风饮雪的时候,你们在操心朕睡哪个女人?” 沈淮安举著笏板的手僵在半空,他望著御座上眉目凌厉的外甥,忽然想起昨日那句“做给舅舅看“——好小子,原来在这等著呢。 “传旨。”君屹声音响彻大殿,“即日起,六部各司其职。边关未寧,河清未现之前,谁敢再提选秀二字——”他目光如刀扫过崔尚书,“朕让他去雁门关吹吹风,醒醒脑子!” 退朝钟声响起时,文武百官如蒙大赦。崔尚书扶著石柱喘息,他哭丧著脸望向沈淮安:“下官这是触了什么霉头......” 沈淮安捋须不语,目光却追隨著那道远去的明黄背影。 第116章 卫府寿宴,找茬 晨光熹微时,沈洛泱已对镜理好了妆。她特意选了身藕荷色绣银丝蝶纹的襦裙,既不失礼数,又不会太过招摇。 今日便是卫家老夫人的寿辰,沈洛泱对卫嵐的印象不错,且养伤这些日子可把她闷坏了,她还是决定亲自去赴宴。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帘外飘来阵阵槐香。沈洛泱微微掀起纱帘,只见卫府门前车马如龙,竟比想像中还要热闹几分。 也是,卫嵐虽出身寒微,別看现在还只是四品侍讲学士,但极得翰林院掌院王学士的重视,隱隱把他当做下一任掌院在培养。更难得的是那份不攀附权贵的清高——这样的人,迟早是要入阁的。 “相府的马车到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嘈杂的府门前顿时安静了几分。沈洛泱刚探出身,就见一袭靛蓝长衫的卫嵐疾步而来。晨光落在他清瘦的轮廓上,將那张书生气的脸映得格外明朗。 “沈小姐。”卫嵐声音里带著掩饰不住的惊喜。 沈洛泱敛衽还礼:“家父实在抽不开身,特意让我来给老夫人贺寿。”她示意翠萝將锦盒交给卫府管家,“小小寿礼,不成敬意。” 卫嵐见眼前女子眼眸明亮,自然大方,自己耳尖先染上一抹薄红。“小姐亲至,寒舍已是蓬蓽生辉,请府內用茶。” 卫嵐亲自在前方穿过垂门时,沈洛泱注意到院中虽无珍奇木,却收拾得极为雅致,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卫大哥这院子倒是別致。”她隨口赞道。 走在前方的卫嵐声音都轻快了几分:“都是家母打理的。她总说...总说...”话到一半突然卡住,耳根那抹红晕直接蔓延到了脖颈。 沈洛泱正疑惑,忽见廊下转出几个华服妇人。 为首的夫人身著暗红织金褙子,她额间那条靛蓝抹额绣著精致的寿字纹,头髮已经灰白,想来便是今日寿星卫老夫人。 见到卫嵐,卫老夫人眼睛一亮,眼角堆起深深的褶子: “嵐儿,这位小姐是......“ 卫嵐连忙上前搀住母亲,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娘,这位是丞相府的沈小姐。” 沈洛泱刚要行礼,老太太已鬆开儿子的手,三步並作两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老人家的掌心温暖乾燥,常年做活的手有些粗糙,但很温暖。 “这就是丞相家的千金吧?”卫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般標致的人儿,真跟画上走下来的仙女儿似的!” 沈洛泱大方得体道:“老夫人谬讚了。” 老太太拍著她的手背,“还未谢过沈小姐赠的那株百年人参。大夫说了,那可是救命的宝贝,我这把老骨头能硬朗起来,全託了小姐的福。“ “嵐儿常常跟我提起沈小姐,说您才貌双全、心地善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母亲!”卫嵐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慌乱地朝沈洛泱作了个揖,“沈、沈小姐且隨家母入席,在下...在下还得去府门迎客。” 说罢竟逃也似地转身就走,不料太过匆忙,险些被石阶绊个趔趄。老太太在后头笑得直抹眼泪:“这孩子,平日里在翰林院对著阁老们都能侃侃而谈,怎的今日连路都走不稳了?” 沈洛泱听见身后翠萝两个丫头笑出声,转身嗔了一眼。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卫老夫人拉著沈洛泱到了亭子里:“这开宴还有一会儿,沈小姐不嫌弃,就先用些茶水。” 沈洛泱点了点头,几人坐在亭子里,说说笑笑。 卫老夫人身边的一位妇人道:“卫姐姐真是好福气,您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怎地把卫公子教得如此出色?您快说说,也让咱们取取经。” 卫老夫人摆了摆手:“这可没什么经取,家境贫寒,我忙於生计,哪还顾得上嵐儿,都是他自己爭气……” 沈洛泱看著卫老夫人在一旁轻声细语地说著,条理清晰。 虽是寒门,在这几位官夫人跟前却不卑不亢,不同於一般市井妇人,有这样的母亲,才能培养出那般优秀的儿子。 正说著话,亭子外就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 “哟!大嫂,你在这啊?可让我们好找。” 眾人扭头看去,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大多穿著粗布麻衣,为首的几人倒是穿著锦衣,却皱皱巴巴不算合身。 一群人过来,不大的亭子瞬间变得拥挤,翠萝与桃染两个丫头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將这群人与自家小姐隔开。 卫老夫人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脸色未变。 旁边的官夫人皱眉询问:“这是?” “以前是我家的亲戚,现在嘛,没关係。” 卫老夫人说得坦荡,倒是叫沈洛泱有些好奇。 “大嫂,你真是的,嵐儿考上状元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写信回老家通知一声,要不是他二叔在京城押货打听到,还真不知道咱们卫家出了状元了。还有啊,办寿宴也不通知一声……” “我儿成了状元,与你们何干?你们不早就把我们母子赶出门了吗?连祠堂都除名了,现在又来干什么!这些人是谁放进来的!还不快快赶出去? “大伯母,你这就不对了,我们千里迢迢来为您贺寿,哪有將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这传出去,被人说堂弟忘恩负义、不认祖宗,怕是会影响堂弟仕途。”一个穿著人模狗样,长得也还算周正,但双眼乱转的男人开口。 这人一看就是肚子里有点墨水的,说的话正中卫老夫人死穴。 卫老夫人咬牙,儿子一个人在官场打拼已经够辛苦了,她不能扯后腿。 孝道大过天,一句悖祖不孝確实会让人抓住把柄。 旁边的几位官夫人纷纷起身告退,也有想看戏的留了下来。 半月小声道:“小姐。” 沈洛泱摇了摇头,没说离开。 卫家根基浅,连这宅子都是卫嵐得先帝赏识时所赐下的。 为了节省,府內下人没多少,今日卫老夫人寿宴,下人怕是都在前厅忙著。 “去通知卫大哥一声。”沈洛泱悄悄对桃染道。 桃染领命而去,半月顶上了桃染的空位,不让这群人靠近自家小姐一分。 第117章 反差人设,人选 沈洛泱这边的动作引起了这群人的注意,那尖嘴猴腮的人一看过来,瞬间眼睛都直了。 方才这一路进来,在院子里已经见到不少贵女了。 这京城的贵女果然不是他们那小山村的村姑可比的,看得他心驰神往,只嫉妒他这个堂弟好福气,能结交这些贵女。 在村里时,他那个堂弟就是个书呆子闷葫芦,只有被他欺负的份,村里的姑娘连半分目光都不会停留在他身上。 没想到到了京城,居然出息了,中了状元当了官,以后还能娶个大官的女儿。 特別是眼前这个,就跟不諳世事的仙女似的。 他一抹头髮,扬起一个自认为风流的笑,朝前走了两步。只是还没到沈洛泱跟前,半月便冷著脸『唰』地拉开了剑鞘,嚇得他连退几步。 方才满脸尖酸的老女人立刻上前护住儿子,指著沈洛泱厉声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在別人寿宴上动刀!还有没有规矩了?” 半月面无表情道:“再靠近我家小姐,死!” “半月。”沈洛泱面无表情喊道。这毕竟是卫嵐母亲的寿宴,打打杀杀、要生要死的確实不好。 半月收起刀,环抱双手站在沈洛泱身前。 卫老夫人脸色黑沉地看著闹事的一群人:“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女人正要说话,却被那尖嘴猴腮的男子打断,他满脸討好地看著卫老夫人:“大伯母,您看,我今年也二十有五了,还没说亲……”他一边说一遍拿眼睛看向沈洛泱。 半月恨不得把他眼睛挖出来,冷冷地看著他,嚇得男人缩了缩脖子。 卫老夫人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京城贵女!” “我好歹也是中了秀才的!我马上也要参加乡试了,那便是举人老爷,再参加春闈,等我中了状元,成就肯定比堂弟还高……” 他突然看向沈洛泱到道:“这位小姐,在下卫智,是卫嵐的堂哥,你跟著我堂弟那个书呆子,还不如跟我,我比我堂弟会疼……啊——” 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半月两剑鞘,双颊瞬间红肿。 旁边女人见状,立刻炸毛了。 “你敢打我儿子,小贱人,我跟你拼了!” 卫老夫人一拍桌:“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冒犯丞相千金!” 卫家一群亲戚愣住。 “什么?丞相千金?” “丞相千金都来给她贺寿?” 一个男人终於站了出来,弯腰拱手跟卫老夫人赔罪。 “大嫂,智儿不是故意的,他没见过世面……” 这时亭子外传来卫嵐的怒声:“你们在干什么!” 眾人回头,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以前那个瘦瘦巴巴、畏畏缩缩的闷葫芦居然长成了如此人才,双眼不怒自威,哪还有当初怯弱的模样。 卫嵐走进来站在卫老夫人身前,冷眼看著这群人:“谁放他们进来的!” 两个小廝上前拱手认错:“大人,他们说……说是您的亲人……请大人责罚!” 卫嵐不由分说道:“打出去!” “你敢!我是你二叔!”那男人叫囂著,“你现在功成名就了,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你忘恩负义,信不信我一直诉状……” “二叔?”卫嵐冷笑,“我没记错的话,我已经被宗祠除名,我们母子跟你们一点关係也没有!” “我们已经把你名字重新加上了!”自称二叔的男人得意道。 “宗祠加上有什么用,我已经去官府跟你们断乾净了,你们自可以去官府查!” 那群人脸色大变。 这就是读书人做事,不留隱患。 “你身上留著我卫家的血,有本事你把血放乾净,我就承认你跟卫家没关係!” 卫嵐不理会这些人的胡搅蛮缠,一挥袖示意把这人赶出去。 “卫嵐,你白眼狼,我要去官府告你!” “忘恩负义!我可是你太祖公!” “我卫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一群人呼天抢地地骂著卫嵐,卫嵐不为所动。 “慢著!”卫老夫人出声阻止。 卫嵐疑惑道:“娘?” “他们方才冒犯了沈小姐,还未给个说法。” 卫嵐眼神骤冷,“如何冒犯的?” 半月轻蔑地看著卫智,冷声道:“他居然敢肖想我家小姐。” 只一句话,卫嵐脸色就更冷了。 他夺过家丁手中木棍,在那群人惊恐的目光中,轻鬆敲断了卫智的一条腿。 沈洛泱看向卫嵐,他依旧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他每次与她说话都会脸红,没想到倒是人狠话不多,难怪父亲说他將来大有作为。 在卫智的哀嚎声和女人的哭喊声中,卫嵐平静地吩咐家丁將女人的嘴堵上,免得惊扰了前院的客人。 他看向沈洛泱,又恢復了温声细语,满脸的不好意思:“对不起,沈小姐觉得这样的赔罪够不够?若是不够……”他看向了卫智的另一条腿。 “够了。”沈洛泱缓缓站起身,“方才见那边开正好,我过去看看。” 这是卫嵐的家事,之前卫老夫人一人在这,她不好离开,现在卫嵐来了,她就不掺和了。 沈洛泱说完,便带著几个丫头离开了。 “没想到今日会碰上这茬儿,一看那波人就难缠得很。原本还想著小姐与卫学士……这若是真的成了,小姐以后要应付这些破皮无赖……”翠萝小声道。 “不过方才卫学士下手可太利落了,平日看问问吞吞的,没想到……” 走在前方的沈洛泱听见两个丫头的嘀咕,无奈道:“你们想得倒真远。” “小姐,难道您看不出来卫学士对您的情意?” 沈洛泱步子一顿。 她不算迟钝,自然感受得到,只是她没往深处想过。 今日丫头一提,还真別说,这卫嵐確实是一个极好的夫婿人选。 前途无量,家里人口简单。从今日来看,卫老夫人也不是昏聵之人,卫嵐也有担当。 有几个难缠亲戚,也都断亲了。 她以前憧憬成亲,现在对成亲嫁人都没了热情。 只是,若是要嫁人,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过得总会开心些吧? 第118章 对比惨烈,生机 寿宴开席时,卫家母子已恢復如常。 老夫人端坐主位,暗红褙子衬得气色极好。卫嵐更是举止从容,在席间周旋应对,儼然一位端方持重的年轻学士。 虽非豪门盛宴,但卫家显然费了心思。席面是聚仙楼的招牌菜色,唱寿的更是京城有名的班子,这场寿宴也算是宾客尽欢。 寿宴结束,宾客陆陆续续散去。 卫嵐站在府门口送客,见沈洛泱过来,立刻让门房把相府马车赶过来。 “卫大哥,我就先告辞了。” “慢走。”卫嵐拱手,彬彬有礼。 沈洛泱突然顿住脚步,压低声音道:“对了,那群人……” “暂时关在柴房,我怕他们出去会坏了我母亲寿宴。现在寿宴结束,他们要告官还是如何,我奉陪到底。只是今日冒犯了小姐,卫某在这赔罪了。”说完又拱手下拜。 她虽然是相府千金,却没品级,卫嵐一个四品学士,完全不必如此客气。 沈洛泱摆手:“我没事,卫大哥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京城正是说理的地方。如此,我便先回府了。” “请。” 接下来的两日,沈洛泱的伤彻底好了,只是还有疤痕未消,太医也给了祛疤的药,才不再上门来了。 沈洛泱也准备收拾收拾回书院。 不知不觉回来近一个月了,功课也落下了很多,回书院后,怕是要辛苦一些。 她正准备晚膳时跟爹爹说明日回书院,就见沈淮安大步进来。 “爹,今日下职这般早?” 沈淮安看著她桌上的东西,“明日就要回书院了?” “是啊,手上的伤都好了,再不回去,怕是都跟不上同窗的进度了。” 沈淮安犹豫不决,沈洛泱皱眉道:“爹,怎么了?” 沈淮安拉过女儿坐下,认真问道:“你跟卫学士最近走得很近?” “嗯?”沈洛泱疑惑,“是爹爹让我有空就去卫府贺寿……” “卫嵐前日被人状告背祖忘宗,这案子本来跟本相也没关係,这些小事本相也不关心。可有人说卫嵐仗著什么老丈人……也就是指本相,说仗著本相的势力,直接断了至亲堂哥一条腿。事关你的清誉,爹就去了解了一二,哼!”说到这里,沈淮安一拍桌,“这样的泼皮,才断一条腿真是便宜他了。” 沈洛泱满脸惊讶,这件事本就是卫嵐的私事,她也就没在关注,更没有跟爹提过,没想到这后面还有她的事。 “那这案子最后怎么判的?” “卫嵐这人,本相多少了解一些,说他仗势欺人,本相就让他仗一次势。只不过稍微一查,就查出他那堂哥可真不是个东西,不过一个穷酸秀才,仗著几分学识,就欺男霸女,本相让人判了他蹲二十年大狱。” 沈淮安顿了一下继续道:“至於他那二叔一家,更不是东西,霸占兄嫂田宅不说,差点逼死寡嫂,现在官府文书也明確表示,这卫嵐已经跟他们断亲了,他这更属於诬告,每人赏了顿板子,他二叔二婶蹲三年大狱。” 沈洛泱直呼活该。 这一家人本是想捞些好处,顺便断了卫嵐官途,没想到把自己一家人折腾进大牢了。 “听说卫嵐断他堂哥的腿,是为了你,这事是真的吗?” “这也可以这样说,是他那堂哥冒犯了我,卫大哥这样做事跟我赔罪,无关私情。” 沈淮安眯了眯眼,面露满意:“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魄力,不错,若是你们……” “你想多了。”沈洛泱翻了个白眼起身。 “爹虽然不会让你这么早出嫁,但女孩子嘛,早晚都要出嫁的,爹和你姑母不能陪你一辈子,总要找个人品贵重的人。百年之后,爹才有脸去见你娘。” “爹,你又来了。”沈洛泱走到老爹背后,双手环住爹爹的脖子,將下巴抵在爹爹的肩膀,“爹爹得一直陪著我,人心隔肚皮,只有爹对我才是最好的。” 沈淮安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啊,也不要如此悲观,天下好男儿多的是。” “再好也没我爹对我好,我就要您一直陪著我,除非爹是嫌女儿烦,是不是?是不是?”沈洛泱扯著爹爹的鬍鬚不依不饶。 沈淮安按住她作恶的手,语气无奈又宠溺:“好好好,爹一直都陪著你……” …… 沈家一片温馨,远在东昭东北边的寧古塔又是另一番光景。 此时的京城是春暖开时,而寧古塔冬季漫长且寒冷,已经是三月末了,依旧一片天寒地冻。 “哗啦——哗啦——” 铁链拖过冰面的声响刺破黎明。 “丙字营的贱胚子!还不起身!” 皮鞭抽在草帘上的爆响嚇得同棚女犯们惊跳起来。楚清音咬著牙往背篓里塞最后半块黑麵饼,十指上的冻疮崩裂开来,在粗麻布上蹭出斑斑血痕。 她拖著残腿挪到採石场时,其他犯人早已开始劳作。监工见她来迟,抡起鞭子就往她脊背上抽:“瘸了腿就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一鞭下去,旧伤绽出新红。楚清音闷哼一声扑倒在冰碴里,恍惚看见自己映在冰面上的倒影——枯草般的乱发下,那张曾经名动京城的脸如今瘦得脱了形,两颊凹陷处结著紫黑的冻疮,活像被虫蛀空的牡丹。 “装什么死!”监工一脚踹在她断腿处,“今日搬不够三十筐,別想领饭食!” 楚清音拖著背篓向石堆爬去,每挪一寸,断骨便似有千万根钢针在扎。 日头西沉时,她终於搬完最后一筐砾石,领到的却是一块结著冰碴的麩饼。 窝棚里瀰漫著腐肉与霉味,同棚的女犯们像死鱼般瘫在草堆上,无人多看她一眼。 日復一日的劳役,让人麻木,也没了勾心斗角的心思。各自裹紧身上的破被子睡去,明日一早又要上工。 楚清音坐在角落就著水噎著麵饼,泪水顺著龟裂的脸颊滑落,刺得脸生痛,也为这无味的麵饼加了一丝丝咸味。 为什么和梦中的不一样!为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梦见自己凤冠霞帔,在百官朝贺中入主凤仪宫。梦见沈洛泱惨死冷宫。可如今...... 自从做了那个梦,便事事爭先,费心筹谋。 她让爹查到自己身世,让他当官,让他因为功绩调去京城,更让他成功与太子搭上线。 她自己也拜入江大儒门下,成为扬名京城的才女,与沈洛泱那个草包形成鲜明对比。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梦中发展得好好的,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 她如今是逆臣之女,还断了腿,每日困在这苦寒之地备受煎熬。 既然上天能让她梦到先知梦,为什么又让她落到如此地步! 她不甘心!不甘心! 麵饼被她捏碎,她满眼仇恨。 “你想要改变这一切吗?” 幽冷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惊得楚清音猛地抬头,却见同棚女犯早已酣睡如泥。 楚清音猛然睁大了双眼看向四周:“谁!” “別找了,只有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我的女主。” 第119章 创世之音,护短 寒风卷著砂砾拍打窝棚,楚清音浑身一颤。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断腿,剧痛证明这不是幻觉。这简直顛覆了楚清音的认知,还以为是自己沾惹上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 黑暗中那个声音仍在继续,带著诡异的迴响: “你別怕,我不会害你的。” “你...是阎罗判官?“她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我是创始者,你可以把你所在的世界理解为是我创作的一本书,你们都是我笔下的墨痕……” 楚清音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你之前做那个先知梦其实就是我原本设置的剧情走向,这本书本是青梅敌不过天降,你是书中世界的女主。” 楚清音惨澹一笑:“我是女主?那我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 “这本书开写以来,就有各种爭议。那日我打开电脑,就发现有人黑了我的帐號,改了我的书,让女配——也就是沈洛泱也做了那个先知梦,剧情走向完全不受我控制了。” “那你可以拨乱反正,直接把沈洛泱写死……” “沈洛泱被篡改者赋予了觉醒的意志,连带著男主也在慢慢觉醒,我已无法控制。你们是我创造的,我能与你们对话,让你们自己去改变结局。” 楚清音脸色一喜:“我还有机会改变处境吗?” “当然,我虽然没办法控制剧情走向了,但本书有很多处设定我都知道。我能帮你逃出去。” 楚清音惨澹一笑:“我现在是逆臣之女,就算逃出去也是逃犯,怎么跟丞相千金斗?” “既然原男主觉醒不听话了,那我只有换男主。逃出去后,你去北凛,北凛太子李景沅在原书设定中是实力最强的男配,你可以去找他。你是我定的女主,就如我亲女儿一般,我自然那不会让你受苦,只有你选定的男人,才算男主。” “我一个一无是处的瘸子,如何入得了李景沅的眼?” “这你不必担心,你听我的就行。明夜子时,会有狼群袭击流放营。记住,往东北方向跑,遇见黑樺树就……” 楚清音认真听著,神色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她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沈洛泱,是斗不过她的! “这些你记住了,等你逃出去,我再来找你。” 好不容易有人能救自己於水火,楚清音害怕她就这样消失:“你干什么去?我要怎么找你?” “我要把这个该死的黑客找出来,该死的,我才是创世者,我才是这本书的主宰!我要让他们知道,就算书中人物觉醒,结果也是殊途同归——” 诡异带著些疯狂的声音余音尚在,却再也无从查找。 仿佛是身处绝境的她生出的幻想。 …… 晨露未晞时,沈府的马车已碾著山间落缓缓前行。 风过摇,一山春色。 发生这么多次意外,沈淮安决定亲自送女儿去书院。 到书院时,太阳已经快西斜,淮安撩开车帘,望著女儿蹦跳著奔向书院大门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山风掠过书院的飞檐,將琅琅书声送得很远。 沈洛泱轻车熟路地穿过迴廊,先回了斋舍放了多余的东西,再提著个食盒前往清风小筑。 清风小筑的竹扉半掩著。沈洛泱躡手躡脚靠近书房,透过雕窗欞,看见温执玉正俯首案前像是在作画。 春阳透过薄纱窗纸,为他清雋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 他执笔的姿势永远那么端正,连袖口垂落的弧度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 “表哥!” 朱漆笔桿在宣纸上划出突兀的墨痕。温执玉迅速將画纸对摺,压在一册《春秋》之下。 沈洛泱眼尖地瞥见纸上一抹茜色裙角,正要凑近,却被一柄摺扇抵住额头。 沈洛泱笑嘻嘻放下食盒:“让我猜猜,难道是藏了哪家小姐的画像怕被我知道?” 说著就凑到跟前要去看画像。温执玉无奈再次推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这趟回京,可遇著什么趣事?” 这一问便似开了闸,沈洛泱手舞足蹈地讲起宫变惊魂。 “表哥你不知道啊,那时候都在传,说太子与我姑母闹翻了,害我担心的好几万都没睡著,结果是他们二人联手在演戏。” “云妃真是丧心病狂啊,居然敢用毒丹毒害先皇,还好太子殿下、哦,现在该称他为皇帝陛下了,还好他英明,识破了云妃的计谋,抓住了妖道,力挽狂澜……” 沈洛泱絮絮叨叨地说著,温执玉不动神色地听著,突然开口道:“新帝確实厉害。” 她说了这么多,每一件都是关於新帝的,可见新帝在她心中很重要,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沈洛泱不服气地摆手:“他厉害,我也不差啊。我可是单凭一个卷饼就识破北凛细作身份,我当机立断带著半月就跟了上去。若不是我,李景沅肯定带著东陵的边防图全身而退了,虽然挨了一刀……” “你受伤了?” 沈洛泱话音戛然而止,“小伤小伤,早好了。我要没好,我爹也不会放我回书院。” “伤哪了?” “手臂,你看,早好了。”沈洛泱动了动手臂,表示她真的全好了。 “以后不可再如此莽撞。行不可不孰。不孰,如赴深溪,虽悔无及……” “知道啦知道啦!”沈洛泱忙不迭往他嘴里塞了块杏仁糕,“表哥比爹爹还嘮叨。” 日影西斜时,沈洛泱起身告辞。走到门边忽听温执玉道:“对了,江枫眠来了书院。” “江枫眠?楚清音的师父?”那个传闻中的江大儒? “正是他,此人確实才高八斗,但偏执护短。以前百川书院请他出山,他不为所动。这次云游回来,却主动上门,不知有何所图。” “放心。”见沈洛泱皱眉,温执玉忽然展顏一笑,如春冰乍破,“有表哥在。” 第120章 故意刁难,硬刚 沈洛泱回到斋舍,暮色染透窗纸,沈洛泱对著铜镜捏自己圆润了些的脸颊。 养伤这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圆润了不少。可有爹爹和姑母盯著,別说少吃一口,补品都得吃光。 她狠心繫紧了腰间的丝絛——到了书院,没有爹爹盯著,她今晚就不去公厨用完膳了。 斋舍外渐渐响起学子们的谈笑声,用完晚膳的学子陆续回来,院子里热闹起来。 可段流月和木家姐妹一直没回来,想著可能是三人吃饭慢了些。直到月上柳梢,仍不见段流月三人的踪跡。 她不安地正要推门去寻,忽听院外传来熟悉的抱怨声。 “那老匹夫简直——” “嘘!小心隔墙有耳!” 门扉猛地被推开。“我回来啦!”沈洛泱张开双臂,下一秒就被扑了个满怀。 木云笙的发间沾著蛛网,段流月袖口满是墨渍,连最讲究的木云舒裙角都蹭了层灰。 “你终於回来了!” 几人欢欢喜喜地进了房间在桌前桌下,沈洛泱打开食盒,“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不过你们用过完善,可能吃不下……” 话音未落,就见段流月和木云笙拿起一块点心狼吞虎咽。木云舒还勉强维持著闺秀仪態,段流月已经两口吞下一块玫瑰酥,碎渣沾了满腮。 “你们这是......”沈洛泱愕然。 “藏书阁的灰尘都快把我们醃入味了。”段流月灌了口茶,把遭遇一一道来。 “別提了,自从那个江夫子来了我们书院,我们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江夫子?江枫眠?他为何针对你们?” “那次他点名,你不在,他就说你求学懒怠,不配进百川,我不服就跟他辩驳了几句。那老头十分记仇,就盯上我了,常常挑我的错处,老罚我去打扫藏书阁。云舒和云笙实在看不过,悄悄帮著我一起打扫,被他抓住了,现在我们三都是他的眼中钉了。我们才打扫完藏书阁,去公厨用膳,公厨早就没饭菜了,这大半个月,我都靠著山下买的一点点心果腹。” “最可恨的是那老狐狸装得道貌岸然!”木云笙拍案而起,“当著其他夫子的面,还夸我们『勤勉踏实』!” 沈洛泱眸色渐冷:“看来这老头是衝著我来的,我这个正主回来了,你们日子应该会轻鬆些。明日我去会会这位『大儒』。” “你自己当心些。”木云舒按住她的手,“他这几日正在讲《尚书》,专挑詰屈聱牙的篇目考校学生。如果是你,或许会找出孤本来考校你也说不定。“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云层吞没,沈洛泱起身点燃灯烛,火光映著她唇角危险的弧度:“巧了,背书啊,我最在行了。” 在宫里养伤的这段时间,宫里藏书阁她没少去。 江枫眠这是摆明了要替楚清音出气,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谁才是该被“整顿”的那个。 …… 翌日,晨钟响起,学子们陆续前往讲堂,很快书院里边迴荡著朗朗书声。 当沈洛泱几人进了讲堂,讲堂內的声音小了很多。 “看著我做什么?”沈洛泱踏入讲堂的瞬间,数十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她施施然走向自己的席位坐下,悠然翻开书。 讲堂骤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竹叶摩挲声。 没一会儿,有不少学子上前跟沈洛泱打招呼。 “沈洛泱,你怎么回京这么久啊?” “对啊,都落下了不少功课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啊。” 之前这些人不敢跟段流月几人走太近,是怕被江枫眠一起针对。 但沈洛泱不一样,现在新帝继位,格外倚重沈丞相,就算被江枫眠针对,就当是跟沈相千金同甘共苦了,说不定还能因此入了沈相的眼。 “啪!“ 戒尺重重拍在讲案上。 还围著沈洛泱嘘寒问暖的学子一僵,回头看去,一袭靛青儒袍的江枫眠不知何时立於高台,银白长须无风自动。 眾学子丟给沈洛泱几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连忙回了自己位置坐好。 沈洛泱打量著这位传说中的江大儒,很符合她对酸腐文人的刻板印象。寡淡长袍,头髮一丝不苟冠著,苍蝇落在上面怕是都要崴脚。双眼细而长,长脸薄唇。可能是先入为主,没看出来传言的文人风骨,只有满身刻薄酸腐。 江枫眠见沈洛泱如此无礼地打量他,不动神色地皱了皱眉,他目光平静地看著沈洛泱:“这位学子倒是面生。” 沈洛泱起身行礼,发间髮带被窗风带起,自有一股书生风流:“学生沈洛泱,因病告假月余。” “哦?”江枫眠眯起浑浊的老眼,“原来是沈相千金。老朽正讲到《尚书·周官》,不如请沈小姐说说『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何解?” 满座譁然,这分明是昨日才讲的新篇!木云笙抿唇,把书翻开悄悄推进沈洛泱那边。 却见沈洛泱看也不看,唇角微扬: “学生以为,此句当与后文『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同参。”她声音清越如碎玉,“贤明君王选才,不重虚职而重德行。譬如……”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江枫眠,“某些人身居清要却公报私仇,正是圣人所诫的『憸人』。” “放肆!”江枫眠脸色铁青,“你——” “学生还未说完。”沈洛泱突然提高声调,“《君陈》篇有云:『尔无忿疾於顽』,夫子何必动怒?莫非……”她故作天真地眨眨眼,“觉得学生解得不对?” 讲堂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江枫眠鬍鬚颤抖,但很快又心平气和道:“那便请沈小姐背诵《尧典》全文!” 这是要当眾羞辱了,《尧典》近两千言,生僻字极多。段流月急得要站起来,却被木云舒死死按住。 沈洛泱却不慌不忙理了理袖口:“敢问夫子,要背今文还是古文?” 江枫眠一怔,今古文《尚书》之爭乃是学界公案,这丫头竟知其中关窍? “今……今文!” “曰若稽古……”沈洛泱朗声开诵。字句如珠玉落盘,竟无半点滯涩。 有人翻开书从头看到尾,不住发出惊嘆。 “太厉害了,让我照著读,我都做不到如此流利……” 沈洛泱背完,唇角讥誚。 江枫眠脸色沉了下来,但很快恢復了过来,面带免疫点头:“不错,不愧是沈相千金,坐下吧。” 沈洛泱回来,江枫眠的注意力果然全放在了她身上,段流月三人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中间江枫眠让沈洛泱起身答了无数问题,背了好几篇文章,沈洛泱都一一回答。 毕竟他只能拿符合学子阶段的难题作文章,否则便是故意刁难,他还不想背上这样的名声。 江枫眠面上不显,心里却震惊,也难怪自己徒弟会输给她,看来得另想法子了。 第121章 偽君子u0026真小人 夜阑人静,江枫眠放下书,正准备睡了,忽听院外有人敲门。 门童开了门,就见门外站著个瘦高中年男子。 “李夫子?” 李莲生笑道:“江夫子睡下了吗?” “谁呀?”江枫眠询问声传来。 “是我,李莲生。”李莲生伸长脖子应道。 “进来吧。” 李莲生进了房,朝江枫眠拱了拱手:“江夫子,叨扰了。” “这么晚了?找老夫何事?” “江夫子,听闻沈洛泱回书院了?” 江枫眠皱眉:“大半夜的,你就找我问这个?” 李莲生赔笑道:“江夫子说笑了,我来只是想为江夫子分忧解劳。” “本夫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没事的话就请离开……” “江夫子,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想为自己徒儿出口气,想將沈洛泱赶出……” “胡说八道!老夫岂是那种人!” 李莲生心底冷哼一句『偽君子』,连忙又諂媚道:“实不相瞒,在下早就对沈洛泱深恶痛绝。我本在这百川书院当夫子,受学子爱戴。自从她来后,我现在只能教授丁级班。她那个表哥明里暗里挤兑啊,我是毫无出头之日。” 江枫眠脸色好看了些,“沈洛泱如此猖狂?” “何止猖狂!所以我今夜前来,就是为了此事,我必想法把她赶出书院,但江夫子也得帮我。” “你想要什么?” “这对江夫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我只是不想再教授最差的学子……” …… 接下来的几日,相安无事。 沈洛泱几人按部就班地在学堂、斋舍来回度日,日子很是平静。 百川书院为了培养各个学子的独立能力,连书童婢女都不准带,不止如此,书院各处的日常清洁都划分给了每个班级,由学子负责打扫。 甲级黄字班负责藏书阁的,很快就轮到了沈洛泱与段流月。 散学后,段流月拿著抹布哼著小曲与沈洛泱一起进了藏书阁。 “你不是很討厌打扫吗?今日这么高兴?”沈洛泱拿著鸡毛掸子打扫著。 “我不討厌打扫,该我的事我绝不推辞。我是討厌被罚,还是被江老头儿罚。而且云舒他们会为我们留饭,不担心饿肚子。” 二人边说话便大打扫,这藏书阁每日都会有黄字班的学子打扫,也不算脏,不到一个时辰,就打扫得差不多了。 “砰!” 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碰倒了。 沈洛泱停下动作正要问,就听段流月大叫:“啊!起火了!” 沈洛泱连忙跑过来,就见架子上的书快速燃了起来。 段流月哭丧著脸:“谁把油灯放在书柜顶端啊!”说完拉著沈洛泱快速往外跑。 二人慌忙地提著阁楼外的水桶去救火,可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洛洛,你快去喊……” 话音未落,就听见阁楼外传来吵嚷声。 “走水了!快救火啊!” “快去喊人。” 沈洛泱二人回头,就见一群学子提著水桶跑了过来。 段流月双眸一亮,这火势不算大,这些人来得太及时了。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火就灭了,书院的夫子都赶了过来。 一向云淡风轻的温执玉连髮丝都有几分凌乱了,他一把拽过沈洛泱上下打量:“没事吧?” 沈洛泱伸手撩开脸上乱发,手太脏,在脸上留下几道黑色印子,“表哥,我没事。” “好好的,怎么会起火?” “不清楚啊,今日该段流月和沈洛泱打扫藏书阁。” “要不是本夫子带著丁级班的学子来找书,这藏书阁岂不是要被烧没了!”李莲生大声道。 “沈洛泱、段流月,这火是怎么起的!” 段流月站出来道:“这事跟沈洛泱没关係,是我打翻了油灯。” “怎么没关係?既然是一起打扫,闯了祸,就该一起受罚!” 沈洛泱道:“既然是我们二人闯的祸,我们认。好在只烧了这一架书柜,我们会把烧毁的书籍补上。” 李莲生跳出来道:“补上?你怎么补上?我记得这一排放了一册欧阳先生的遗作,那可是孤本!纵然你家世过人,也没法子,除非你还能让欧阳老先生復活过来?” 江枫眠满脸痛惜:“这可是国之瑰宝,就这般……你们这是闯大祸了。” 李莲生趁热打铁,看向秦观:“秦监院,犯下如此大错,按书院规矩,应该让她们赔上相应银子后,再把她们赶出书院!” 温执玉冷声道:“她们二人也是无心之失,这么做太过太过武断,还是等山长回来……” “规矩就是规矩,你莫非是想等山长回来,你好求情保下她们二人?”李莲生厉声道。 段流月白著脸咬牙道:“我说了,这事与沈洛泱无关!是我一人犯的错,我愿意离开书院!” 沈洛泱拉过段流月,段流月朝沈洛泱摇了摇头。 沈洛泱突然看向李莲生,“李夫子来得真是及时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时间点,眾学子该是在用膳或是回斋舍了吧?为何会那般及时出现在藏书阁?” “怎么?就许你们甲级班学子勤奋上进,不许我们丁级班努力?本夫子这几日都是这个时间散学,今日带著学子们来藏书阁找书。若不是我们来得巧,这藏书阁怕是都没了!” 沈洛泱哼笑一声,“我记得这藏书阁的油灯都是由琉璃罩著的,这藏书区也是不能放油灯的,而今日偏偏这书架上就放了一盏无罩油灯。” “你这能说明什么?犯了错就要认,赔了书和银子就离开书院!”李莲生装都不装了,大声道。 “赔书可以,凭什么离开书院?”沈洛泱冷声道。 “就凭你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这是规矩!” 沈洛泱似笑非笑道:“谁说我们犯下的错不可弥补?” 第122章 化解困局,考核 “你如何弥补?莫非想用银子搪塞?纵有千金万两,也抵不过欧阳先生的孤本!” 未等沈洛泱开口,温执玉已上前一步,沉声道:“我晋阳温家虽非富可敌国,但藏书倒还有些,虽无欧阳先生手笔,却愿以十册孤本相抵。” 此言一出,满场譁然。 江枫眠眼底闪过一丝贪婪。 晋阳温氏藏书之丰,天下文人谁不垂涎?若能得十册孤本,今日放沈洛泱一马,倒也未尝不可。他当即追问:“此话当真?你当真愿以十册孤本相抵?” “自然……” “表哥,不必如此。”温执玉话音未落,沈洛泱已出声打断。 江枫眠面色一沉:“那你是想要离开书院?” 沈洛泱抱臂轻笑,眸光微冷:“仅凭一份誊抄书册,便要我离开书院?恐怕没这般道理。” “荒谬!那分明是欧阳先生真跡!”李莲生厉声驳斥。 “今日之事,要么你与段流月一同离开书院,要么温夫子替你赔上十册孤本。”江枫眠冷然道。 沈洛泱嗤笑一声,目光如刃:“我说了,书院所藏不过是欧阳先生后人所誊抄,真正的孤本——在皇宫!” 沈洛泱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李莲生冷笑一声:“空口无凭!你说书院所藏是誊抄本,证据呢?若无实证,便是诬衊书院藏书,犯错不知悔改,罪加一等!” 江枫眠亦沉声道:“不错,若你拿不出证据,今日必须离开书院!” 沈洛泱眸光微敛,指尖轻轻摩挲袖口,正欲开口,忽听门外传来一道苍劲沉稳的声音—— “她所言非虚。”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山长负手而立,神色肃然。他缓步踏入堂中,目光扫过眾人,最终落在沈洛泱身上,微微頷首:“欧阳先生的真跡,確实在皇宫藏书阁中,书院所藏,乃是当年其长子誊抄的副本。” 李莲生脸色骤变:“山长,这……” 江枫眠亦僵在原地,眼底阴晴不定。 沈洛泱唇角微扬,朝山长拱手一礼,道:“既如此,学生愿修书一封,请家父购置同等价值的典籍,赔予书院。” 山长捋须点头:“善。” 事情尘埃落定,李莲生与江枫眠对视一眼,悄然退后两步,正欲趁乱离去,却听沈洛泱忽地开口—— “山长,学生尚有一事不明。” 山长侧目:“何事?” 沈洛泱眸光清冷,直指藏书阁方向:“书院规矩森严,藏书重地严禁灯火,可今日那本『孤本』被焚之处,却偏偏有一盏油灯。”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这灯,是谁放的?” 堂內气氛骤然一凝。 山长眉头紧锁,当即召来看管藏书阁的老僕问话。 那老僕战战兢兢,伏地喊冤:“老汉年迈糊涂,昨夜整理书架时,不慎將油灯遗落,绝非有意为之啊!” 山长审视他片刻,终是嘆了口气,道:“疏忽职守,险些酿成大祸,你收拾收拾,离开书院吧。” 老僕猛然抬头:“山长,老汉在书院几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必多说,你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去吧。” “山长,我……” 江枫眠瞪著老汉:“山长宽和,还不退下?” 老僕一愣,隨即拱手退下。 李莲生与江枫眠暗自鬆了口气,正要离开,却见沈洛泱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轻声道:“今日之事,当真只是『疏忽』二字便能解释的么?” 二人脚步一顿,江枫眠脸上不显,“这是书院,不是市井。凡事讲证据,否则便是污衊师长,这罪名虽不能赶你出书院,但也不小。” 温执玉上前,冷眼看著书院这两颗老鼠屎:“二位为了为难一个学子,当真是不择手段,真是文人风骨、高洁得很。” 不理会温执玉的阴阳怪气,江枫眠一甩衣袖冷哼一声便离开了,李莲生连忙跟了上去。 等眾人散去,段流月如劫后余生,她欢喜地拉著沈洛泱的手:“洛洛,还好有你,不然被赶出书院,那就真丟脸了。最重要的要是连累到你,我这一辈子怕是都得內疚死。” “也是幸运,我在皇宫养伤时,去宫里藏书阁恰巧看过欧阳先生的真跡。” 温执玉柔声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二人还未用膳,快回去吧。这里我明日回派人来收拾。” 几人出了藏书阁,段流月几人走在前面,沈洛泱与温执玉並肩而行。 “看来李莲生和江枫眠是勾结在一起了。”沈洛泱嘀咕道。 本以为来书院,她只管读书习字,没想到,还是有阴谋诡计等著她。 “李莲生好对付,江枫眠……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经让安然去查他了。只要是人,就经不起查,特別是江枫眠这种名声在外的学者,盛名在外有时也是负担,只要有污点就会被无限放大。”温执玉低声道。 到了分叉路口,沈洛泱道別了表哥,追上了段流月几人。 段流月挽著沈洛泱胳膊小声道:“这件事一看就是江老头勾结李莲生想陷害我们。” 木云舒道:“马上就是书院三月一次的小考核,只要名次排在前面,就能进天字班,就能摆脱江枫眠,咱们几人努努力,应该不成问题。” 沈洛泱与段流月双眸一亮。 “这確实是个法子,虽然他肯定会继续作妖,但不能日日都面对那张老脸,也是好事。” “所以,咱们一定要进天字班!” …… 昏暗的房间里,江枫眠慢条斯理地喝著茶,李莲生卑微地站在一旁。 “你不是说,这次定能將沈洛泱赶出书院吗?”江枫眠声音低沉,透著隱隱不悦。 “那谁能想到咱们书院的藏书居然是誊抄的副本呢?沈洛泱这丫头真是邪乎,次次都能叫她躲过去。” “哼!今日平白闹了出笑话,还打草惊蛇了。” “江夫子放心,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下一次,她就没这般好运了。” 江枫眠抬眸看他:“你又有什么法子了?” “马上就是三月一次的小考核,您就瞧好吧。”李莲生阴惻惻地笑了起来。 江枫眠脸色好了些,看向他嘴角带了些轻蔑:“本以为百川书院的夫子都是高风亮节之人,没想到……罢了,只要达成目的,老夫也会助你完成心愿。” 李莲生笑容一顿,这偽君子是说他心思阴毒?他阴毒至少坦坦荡荡,不想他,装出一副圣人模样,实则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现在是有求於他,李莲生只能陪著笑。 第123章 意外收穫,后台 接下来的几日,沈洛泱几人几乎废寢忘食。 不止她们,整个百川书院的学子都绷紧了弦。 在这里,懈怠一日,便可能被人取代;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更低等级的班级。 ——百川书院,向来如此残酷。 终於,考核之日到来。 考场肃穆,暗流涌动 宽阔的广场上,眾学子正襟危坐,鸦雀无声。 钟声一响,墨卷分发。 沈洛泱执笔蘸墨,落字如飞。 她的文章向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监考的夫子经过时,也忍不住驻足片刻,微微頷首。 广场上,唯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掠过的风声交织。 “啪!” 突然,一声脆响炸开。 戒尺重重敲在沈洛泱的桌案上,震得她笔尖一顿,墨跡晕开一小片。 她抬眸,对上了李莲生阴沉的目光。 “捡起来。”李莲生冷声道。 沈洛泱垂眸,脚边赫然躺著一卷揉皱的纸条。 周围的学子纷纷抬头,又迅速低头,生怕牵连自身。几位监考夫子快步走来,神色严肃。 “这不是我的。”沈洛泱平静道。 一位夫子捡起纸条,展开一看,眉头骤然拧紧。他拿起沈洛泱的墨卷对比,脸色愈发难看。 “你自己看看!”他將纸条拍在沈洛泱的卷面上,声音压著怒意,“字跡一模一样,还敢狡辩?” 李莲生暗自得意,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谁也不知道,他其实是一个临摹高手,笔跡足以以假乱真。他倒要看看,这次沈洛泱还能如何狡辩! 温执玉闻讯匆匆赶来,眉头紧锁:“发生何事?” 监考夫子將纸条递给他:“温夫子请看。” 温执玉接过纸条只扫了一眼,目光触及站在一旁的李莲生时,心中顿时瞭然。 “这不是我的。”沈洛泱再次重申,声音清冷而坚定。 温执玉点头:“我信你。” 李莲生阴阳怪气地插话:“温夫子,莫非因为她是您表妹,就要如此包庇?这证据可是明明白白摆在这里。” “我並非包庇,”温执玉目光如炬,“以沈洛泱的才学,根本无需舞弊。”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李莲生看著他手中字条,眼中闪烁著恶毒的光芒。 沈洛泱突然拍案而起,目光如刀锋般直刺李莲生:“这个问题,恐怕该问你才对吧!” 李莲生气得手指发抖:“沈洛泱!人赃俱获你还敢狡辩” 此时山长闻讯而来,在了解事情原委后沉声道:“你们几个隨我去正法堂,莫要影响其他学子考试。” 一行人来到庄严肃穆的正法堂。山长手持纸条,目光如炬地看向沈洛泱:“这当真不是你的?” “回山长,確实不是学生的。”沈洛泱不卑不亢。 李莲生急不可耐地插嘴:“山长,您这样问,她当然……” 山长抬手制止了李莲生,目光始终未离开沈洛泱:“那你可有办法证明?” 温执玉上前拿过纸条,指尖轻捻纸张,忽然贴近鼻尖细嗅。 他眼中精光一闪,唇角微扬:“山长明鑑,沈洛泱所用乃是我送给她的徽墨,墨色乌润如玉,落纸如漆,且带有沉檀香气。而此墨——”他將纸条递还山长,“墨色灰暗无光,气味刺鼻呛人,分明是最劣等的铁斋翁墨条所书。” 山长接过纸条,对著光线仔细端详,又凑近闻了闻,眉头渐渐皱起。他看了眼沈洛泱——堂堂丞相千金,確实不可能用这等劣墨。 “单凭墨色就想脱罪?”李莲生急声打断,“说不定你是借了其他学子的墨,这字跡可做不得假。” 沈洛泱看向李莲生,脸色冷了下来:“李夫子,你非要诬陷我舞弊,是何居心?” “什么诬陷,这是罪证確凿!” “李夫子这是篤定我证明不了自己清白了?” “哼!事实胜於雄辩!”李莲生冷哼。 沈洛泱看向山长:“山长,学生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学生有一个条件。” “你说。” “若是学生能证明自己清白,学生要求重新考核一次。” 山长点头:“若你真是被冤枉的,这是应该的。” “还有,学生要他——”沈洛泱指向李莲生,“学生要他当著全书院学子的面承认自己诬陷了学生,跟我斟茶道歉!承认自己老眼昏。” 李莲生大怒:“你猖狂!” “怎么?不敢?” 李莲生梗著脖子:“这有何不敢?你还能顛倒黑白不成?” 沈洛泱看向山长:“明日这个时候,学生会当著全书院同窗证明自己清白,这纸条就请山长保管好。” “沈洛泱,你这不过是拖延时间!” “你急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过一日时间,我又不会跑。如果明日此时微微还不能证明自己清白,我自愿离开书院!” 温执玉拉了一把沈洛泱,沈洛泱朝温执玉摇了摇头。 “好,就给你一日时间。”山长开口道。 沈洛泱跟著温执玉离开了正法堂,回了清风小筑。 “表妹,你是有对策了?那字跡我看了,对方显然是个临摹高手,可我派人注意著李莲生和江枫眠二人,这二人近几日不曾下山。” 沈洛泱道:“那就是他们其中一日临摹的。” “应该不会是江枫眠,江枫眠不会用铁斋翁墨条。” “那便是李莲生。” “这就奇怪了。”温执玉道。 “怎么奇怪?” “书院夫子用的墨条都是书院统一发放,但有些夫子用不惯,也会自己购买,但可以凭凭据让书院结钱。李莲生便是自行购墨,以此人心性,既然是书院出钱,他不会用这么便宜的。”温执玉冷笑一声,“原来是以次充好,坑书院银子。” 沈洛泱双眸一亮:“这倒是个收穫,李莲生家境贫寒又心术不正,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表哥,你可以派人顺著这条线查一查。李莲生一而再再而三设计害我,若涉及银钱数目大,我要他蹲大狱。” “这件事我会去查,目前要紧的,是你有什么法子在明日此时洗清舞弊罪名。” “这就要请我爹帮忙了,李莲生可能觉得自己临摹得天衣无缝,但他忘了朝中有个厉害的陆太傅,陆太傅最擅长的便是鉴假。” 温执玉摇了摇头:“他们就算记得,也想不到就一个学子舞弊,就能劳老太傅走一遭。” “没办法,谁叫我有后台,有势力不用,是傻瓜。这次就叫他们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第124章 自证清白,来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竹帘,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洛泱从清风小筑出来,衣袂带起细微的风声。 沿途遇见的学子纷纷避让,却又在她走过时交头接耳。那些窃窃私语像毒蛇吐信,明明近在耳畔,却在她回望时骤然消失。 “洛洛!” 刚回房间,段流月就一个箭步衝上来抓住她的手腕。木家姐妹紧隨其后,三人將她团团围住。 “到底怎么回事?” 木云舒压低声音道:“是不是李莲生搞的鬼?” 沈洛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除了他,还有谁会这般下作。” “这个卑鄙小人!“段流月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噹作响,“枉他顶著夫子的名头!” 木云笙忧心忡忡道:“那……山长可还你清白了?” “明日。”沈洛泱眸中寒光乍现,“我要让李莲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现出原形。” 与此同时,书院最偏远的小院里,李莲生佝僂著背,笑得满脸褶子都挤作一团。江枫眠破天荒地亲手为他斟茶,青瓷茶盏泛著幽光。 “没想到李夫子还有这本事。”江枫眠將茶盏推过去,声音里带著罕见的讚赏,“连老夫都险些被那字跡骗过。” 李莲生受宠若惊地接过:“江夫子过奖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不过……”江枫眠话锋一转,“那丫头说明日要自证清白……” “虚张声势罢了!”李莲生不屑地摆手,茶盏重重磕在案上,“要么是拖延时间,要么是等著她那丞相父亲来撑腰。” 江枫眠指腹缓缓摩挲著盏沿:“可她毕竟是丞相之女……” “那又如何?”李莲生阴惻惻地笑了,“就算丞相用权势压下这事,这舞弊的污名也会像跗骨之蛆,永远跟著她。” 烛火忽地一跳,映得江枫眠嘴角那抹笑意格外森冷。 暮色渐沉,沈淮安刚下朝回府,官袍还未换下,管家就急匆匆捧著一封信迎上来:“老爷,小姐加急送来的信。” “洛洛的信?”沈淮安眉头微蹙,接过信笺快速展开,目光隨著字句移动,脸色逐渐阴沉。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备车!”他猛地合上信纸,声音里压著怒意,“去太傅府!”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在太傅府门前停下时,正巧遇见刚办完差事回府的陆从文。 见到丞相车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隨即快步上前行礼:“沈相?您这是……” “你父亲可在府中?”沈淮安撩开车帘,眉宇间的焦灼藏也藏不住。 陆从文眸光一沉,立即侧身引路:“在,这个点儿,该是在书房,沈相请隨我来。” 书房內,陆太傅听完事情原委,抚须沉吟。 “本相知道为了这点小事来打扰太傅,实在不该。但小女平白受冤,我这个做父亲的……” 陆太傅摆了摆手,打断沈淮安:“不是老夫不愿意帮忙,是皇上命我明日修纂礼法……” “父亲。”陆从文突然出声,声音沉稳有力,“儿子明日可代您进宫告假。“ 他望向沈相的眼神意味深长——作为天子近臣,他比谁都清楚,在皇上心里,沈家小姐的分量可比礼法重得多。 陆太傅目光在儿子与丞相之间转了个来回,突然轻笑一声,“那何时出发?” “即刻。” 陆太傅一愣,隨即起身时袍袖带起一阵风:“既如此,老夫这就去换身便服。” …… 晨雾未散,青石板路上已满是窃窃私语。沈洛泱一行人走过时,议论声如潮水般退去,又在身后重新聚拢。 “听说了吗?今日沈洛泱要当眾自证清白……” “听说那字跡简直一模一样,怎么证明?” “怕是要等丞相大人来撑腰吧……” “嘘——她来了!” 段流月气得攥紧拳头,却被沈洛泱轻轻按住。 “他们太过分了,分明就是已经给你定罪了。” “何必动怒?假的真不了。” 几人才进讲堂,一名学子出现在门口,“沈洛泱,山长命你即刻去正法堂。” “时辰不是还未到吗?”段流月警觉道。 “我只是传话……” 木家姐妹一左一右站到沈洛泱身侧:“我们陪你同去。” 沈洛泱几人出了讲堂,身后学子们也纷纷跟了出来,他们只是想看看沈洛泱要如何证明。 正法堂外,围观学子越聚越多,见她们到来,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 “沈洛泱来了!” 段流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沈洛泱回以淡然一笑,昂首迈入堂內。 堂內烛火通明,书院夫子都在。山长端坐正位,面前案几上摆著那张“罪证“,气氛严肃,弄得跟三堂会审似的。 “沈洛泱,你到底有什么法子证明自己没有舞弊?” 满堂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那少女身上。 在场夫子皆是一脸公正无私的模样,李莲生眼底闪著得意。 李莲生忍不住讥讽:“若实在没法子,不如直接认了,也无需拖延时间……” 温执玉把玩著腰间玉佩,漫不经心道:“慌什么?约定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不过还有半个时辰不到,能改变什么?莫非是在等什么人?”江枫眠疑惑道。 李莲生冷哼:“无非是等著你父亲来。” 山长皱眉看向沈洛泱:“真是如此?本山长以为你要一日时间去调查,其实你是想搬出沈相压人?” 温执玉冷声道:“山长,慎言。你信不过沈洛泱和我,还信不过沈相为人?” 山长自知说错话:“执玉,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早半个时辰晚半个时辰又有什么差別?你们到底在等什么?” 沈洛泱笑道:“我昨日说了巳时就是巳时,你们慌什么呢?” 李莲生冷笑:“还有半个时辰,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藉口!” 门外门內议论纷纷,正法堂外已经是水泄不通。 沈洛泱都能听见段流月跟其他学子爭吵的声音。 时间缓缓流逝,沈洛泱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有些打鼓。 她是算好时间的,父亲接到信,应该会立即去找陆太傅,然后连夜赶来书院。 现在应该到了才是。 “沈洛泱,时间已到!你还有什么话说!” “考核舞弊,被抓现行还不知悔改,拖延时间,罪加一等。” “这样的学子,我们书院可不能留!” 几个古板正直的夫子也跟著李莲生叫囂起来,以此来彰显自己不畏权贵的文人风骨。 “谁在污衊本相女儿?!” 第125章 当眾自证,羡慕 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絳紫色身影龙行虎步而来。 沈淮安身著绣金孔雀官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 他身后跟著数名隨从,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青袍老者,虽衣著朴素,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姑父!”温执玉率先起身行礼。 满堂师生这才如梦初醒,纷纷长揖到地:“参见丞相大人!” 沈淮安虚扶了一下:“诸位不必多礼。今日沈某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前来。”他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听说,有人要定我女儿舞弊之罪?” 眾人看向沈洛泱,目光暗含鄙夷之色。 装作清白无辜,还真以为她可能是被冤枉的,没想到真是等著自己的丞相父亲来撑腰的,看来舞弊是板上钉钉了。 山长亲自將纸条奉上:“丞相请看,这字跡……” 沈淮安接过纸条,眉头骤然紧锁。这字跡竟与女儿平日所书一般无二,连他这个父亲都难辨真假。 沈淮安举著纸条:“就单凭这个,就判定我女儿舞弊?” 李莲生壮著胆子站出来:“这明明是沈洛泱的字跡,且在考核时人赃並获。”隨后他故意拖长音调,“当然了,丞相大人说沈洛泱没舞弊那就是没舞弊。” 沈淮安看向眼前这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只觉得有些眼熟。 “嘶!你是……对,你是被本相赶出府那个酸腐夫子,没想到你居然进了百川书院。” 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定是这酸腐怀恨在心,陷害他女儿。 李莲生阴阳怪气道:“难得丞相还记得我们这种微不足道的人。” “本相自然记得,毕竟那般迂腐又自命清高之人也不多。” 李莲生脸色霎时变了,当年被当眾赶出沈府的耻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他敢在背后为难沈洛泱,那是因为他是夫子,沈洛泱是学子。可面对沈淮安,他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见沈淮安確实是来为沈洛泱撑腰的,这件事怕是会不了了之了,几个夫子起身去赶门外学子。 “都回讲堂去!” 见几位夫子开始驱散围观学子,沈洛泱突然提高声音:“且慢!” 有夫子低声道:“这也是为你好。” “诸位莫非以为,我请父亲来是要以势压人?” 眾人看著沈洛泱,脸上都是一副『难道不是』的表情。 “我说过,会当眾证明自己清白,我说到做到。” 沈淮安大手一挥,对围在门外的学子道:“都留下做个见证!我沈家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人看!如果门外看不清,就进来看。” 眾学子一声欢呼,不用念书,还能看戏,这好事自然高兴。 学子们欢呼著涌进来,却自发地在中央留出一片空地,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开场。 沈洛泱从袖中取出自己的文章,与那张纸条一併递给那位青袍老者:“陆伯伯,有劳了。” 陆太傅穿著便服,低调地站在沈淮安身侧,自进来没有说一句话。 书院眾人没认出他来,还以为他是沈家管家之类的。 眾人好奇她要如何自证,一个个屏住了呼吸。 陆太傅將两份文字平铺在案几上,从锦盒中取出一柄犀角柄的放大镜。 他苍劲的手指时而轻点某处转折,时而摩挲墨跡边缘,堂內静得能听见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有沈淮安在场,眾人不敢出声。 近半炷香的时间过去,陆太傅直起了腰。 沈洛泱上前道:“陆伯伯,如何?” “这两份字並非出自一人之手。” 此言一出,满场譁然。 眾夫子围上前,仔细看了又看。 “这明明一模一样啊。” “诸位请看。”陆太傅苍老的手指轻点沈洛泱的文章,“沈丫头的『之』字收笔时习惯性回锋,如燕尾掠水。”放大镜下,那墨跡末端果然有个微妙的弧度。 他又指向纸条:“而这份『之』字收笔生硬,显然是刻意模仿。”说著突然將纸条侧过来,“更蹊蹺的是,这些横画都带著细微的颤抖。” 山长凑近细看,果然发现纸条上的笔画藏著断续的毛刺。 “这不是笔力不足。”陆太傅冷笑,“而是临摹者太过紧张,手腕僵硬所致。” 李莲生突然嗤笑:“哪里来的老学究?凭这些虚头巴脑的说辞……” 陆太傅冷眼看著李莲生,没有说话。 “放肆!”沈淮安猛地看向李莲生,“这位是內阁大学士陆太傅!” 满堂如冷水泼入热油,瞬间炸开。 那位看似朴素的青袍老者,竟是名满天下的书法大家陆太傅? 不过这么一件小事,竟然连当朝丞相和当朝太傅都惊动了? 眾人看向沈洛泱,眼中说不出的羡慕。 李莲生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沈洛泱请来任何人,都无法打消眾人怀疑,可她居然请来了陆太傅。 “若是你们还有疑惑,诸位再看……”陆太傅继续指著同一个字。 他所指出来的都是极细微之处,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山长感嘆道:“陆太傅果真不负盛名。” 沈洛泱朝陆太傅拱手道谢:“洛泱多谢陆伯伯还我清白。” 隨后又环视一周,扬声道:“现在,谁还要说我舞弊?” 山长摸著鬍鬚道:“看来这事还真是冤枉你了,只是到底是何人要如此陷害你?” 眾人面面相覷,议论纷纷。 李莲生飞快地与江枫眠对视一眼,见江枫眠眼中闪过不悦,李莲生飞快移开目光。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洛泱居然请了陆太傅来,这次又是白费心机了,不过还有机会…… 正想著,就听陆太傅开口道:“沈丫头,是否需要老夫帮你把陷害你之人找出来。” 沈洛泱高兴疯了,没想到陆伯伯这么厉害。 沈洛泱看向山长道:“山长,麻烦把所有夫子的文章都拿一份给陆伯伯。” 山长皱眉:“你怀疑是书院夫子陷害你?” “能在考核时把纸条扔到我脚下,除了监考夫子便是坐在我附近的几位学子。” 山长点头,让人去拿夫子们平日做的文章。 眾夫子虽然不爽被人怀疑,但也好奇到底是何人会如此费尽心机陷害一个学子。 这时候,大部分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了李莲生身上。 这李莲生本就与沈洛泱有旧怨。 只是作为一个夫子,如此不择手段地陷害一个学子,实在有失身份。 李莲生此时已经坐不住了,只觉得浑身往外冒著汗。 “李夫子,你不舒服吗?”沈洛泱朝著李莲生咧嘴一笑,白牙森森。 李莲生擦了擦汗,“没、没事。” 第126章 数罪併罚,KO 正法堂內落针可闻,山长命人取来的夫子文章在案几上堆成小山。 陆太傅苍劲的手指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像是催命的符咒。 围观的学子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几位夫子的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若被误判,不仅清誉尽毁,更要承受丞相雷霆之怒。 突然,陆太傅翻页的动作一顿。 他抽出一篇文章,对著光线细细端详,又拿起那张“罪证“反覆比对。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都看到太傅白的眉毛渐渐拧紧。 “找到了。”陆太傅將两份文书递给山长,“横折如刀,竖鉤带怯,连错笔的习惯都分毫不差。” 山长接过一看,瞳孔骤然收缩,猛然看向李莲生:“居然是你?!” 情理之外,但意料之中。 “哐当——”李莲生从椅子上跌落,他手脚並用地往后缩,活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不……不是我!不是我!” 他猛然抬头瞪著陆太傅大喊:“你肯定是看错了!不是我!” “本太傅凭辨字能识敌国细作,你这不过是雕虫小技,岂能逃得过本太傅法眼?” 沈淮安上前一把抓起李莲生:“好哇你,方才本相就怀疑是你,没想到还真是!”沈淮安一把將他扔在地上。 学子们也议论纷纷。 “你们还记得沈洛泱的入院考核吗?当时沈洛泱被乔星月污衊,沈洛泱被逼得当眾与乔星月比试,这次又故技重施。” “我记得,那次李莲生也跳出来说沈洛泱不学无术,结果被啪啪打脸。” “本以为李莲生只是小气记仇了些,没想到竟然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去陷害学子。” “太可怕了,要是我们以后不小心得罪了他,他也用这样的手段陷害我们,我们是百口莫辩啊,毕竟我们可请不来陆太傅。” “这样的人如何能当夫子!滚出书院!” “滚出书院!” 不少学子纷纷开口,李莲生面无人色。 沈淮安看向山长:“李莲生这样的人不配当夫子,本相要將他交给官府,山长……” 山长嘆了口气:“这事是我的失误,竟让这样的人混进了书院,实在愧对皇上、愧对书院学子。就算丞相大人不如此做,本山长也会將他送官。” 沈淮安给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朝李莲生走去。 李莲生看著江枫眠惊慌大喊:“江夫子,我都是为了……” 江枫眠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李夫子,亏老夫还觉得你有些学识,没想到……哎,这样也好,去牢里待上三五月,希望你能改过自新。” 李莲生一愣,自己只是陷害沈洛泱,对沈洛泱也没造成什么伤害,最多关上三五月。 等他出来,还是得靠江枫眠。 他顿时住了口,咬牙准备认下。 侍卫押著他正准备离开,温执玉突然起身:“且慢!” 眾人疑惑地看著他。 “执玉,你还有话说?”沈淮安问道。 温执玉从袖袋里拿出一叠纸交给山长:“山长,还记得昨日我说那纸条是用最劣等的铁斋翁墨条所书?” 山长点头。 “其实我们一直怀疑的就是李莲生,李莲生是自己买的墨,书院给银子。我去查了,书院留底说他是购买的上好的端墨,价格昂贵。可经我查证,他用的墨却都是铁斋翁墨条。” 山长皱眉,猛然看向李莲生。 李莲生心虚大喊:“你血口喷人。” 温执玉不紧不慢道:“证据都在这,我去问了山下镇子上李莲生常买墨的店家,山长,人就在门外。” 这时萧安然带著一个男人进来,男人一见这场面,顿时朝山长拱手:“山长,小的只是个卖墨的,客人如何说,我就如何做,这事跟我没关係啊,我只收了铁斋翁墨条的钱,多余的,可都跟我无关!都是李夫子让我把银钱多写些的。” 李莲生跌坐在地。 温执玉继续道:“李莲生不止是在购墨上贪墨银子,在其他物品上也是如此,就我查到的便高达二百多两!” 眾人譁然。 普通夫子月例不过才一两,百川书院夫子待遇好,月例平均是三两左右。 李莲生也太大胆了。 夫子们面面相覷,他们也会虚报一些,但也没这么离谱。这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温执玉瞥了李莲生一眼,很快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这还不算什么,他还收受学子贿赂,帮学子舞弊。” “我没有!”李莲生突然大喊。 若是这罪名坐实,他少不得十年八年牢狱之灾。 “你有!”人群中一个学子站了出来。 那学子话音未落,人群如潮水般分开。 一个身著丁级班学子服的学子指著李莲生大声道:“你收了李天的银子,帮他舞弊留在乙级班,而跟李天不对付的我,明明比李天更有才学,你却把我调入丁级班!” 沈淮安沉声道:“有没有,这些官府都会调查清楚!带走!” 侍卫押著瘫如死狗的李莲生出了正法堂。 沈洛泱本想著只是证实自己清白,让李莲生当眾认错,没想到陆伯伯竟然如此厉害。 而且表哥居然还憋了个如此大招,当眾认错哪有当眾名誉扫地、蹲大狱解恨。 沈洛泱看向山长:“山长,那我可以重新参加考核吗?” “这是自然,这次你受委屈了。” 各位夫子也陆续疏散学子们,戏也看完了,学子们也纷纷离开。 山长再次跟沈淮安致歉,女儿还要在书院求学,沈淮安也不再过多计较。 沈淮安几人到了清风小筑,沈洛泱亲自为陆太傅倒了茶后,又端茶道谢。 “这一次多亏了陆伯伯。” 陆太傅摆手:“小事,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书院,也跟朝堂一般鉤心斗角。以本太傅观察,李莲生本想供出那个江夫子,可被江夫子堵了嘴。你以后得小心那个江夫子。” 沈洛泱惊讶地看著陆太傅,不愧是久居庙堂,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淮安思索道:“你来书院求学,除了李莲生,还得罪了別的夫子?” “爹,那个江夫子是楚清音的师父。” “江枫眠?” “是他。” 温执玉柔声道:“姑父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查江枫眠了。” “有你在书院,我放心多了。” 第127章 北凛异动,小偷 沈洛泱与木家姐妹在小考核中名列前茅,终於摆脱了黄字班的桎梏。 不必再每日面对江枫眠那副虚偽的嘴脸,沈洛泱的日子顿时清閒了不少。 席间影坐迁移,窗外日光弹指过。 ——这般閒適的光景里,转眼便到了六月。 这几个月来,每逢休沐之日,沈洛泱便回京陪伴姑母与父亲。时而与木玲瓏、段流月等人漫步街头,赏玩市井繁华,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君屹才登基,看得出来也確实很忙。 即便她入宫时偶遇,他也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这日休沐,沈洛泱照例进宫陪沈太后说说话。 刚在寿康宫坐下不久,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便如预料般出现。 “母后。” 沈皇后頷首:“坐吧。” 君屹落座后看向沈洛泱,冷峻的眉眼微微柔和。 他只坐在一旁听著,偶尔插几句话。 不过寥寥数语,內侍便躬身进来:“陛下,杨將军等人已在御书房候著,说是北境军报到了。” 君屹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站起身向沈太后拱手:“儿臣告退。” 沈太后轻轻頷首:“国事要紧。” 他转身时,目光在沈洛泱身上停留一瞬,终究没再多言,大步离去。 待那抹明黄消失在宫门外,沈太后轻嘆一声:“北凛近来频频异动,皇上已经连著半月未曾好眠了。你瞧,他连盏茶都未能喝完。“ 沈洛泱顺著望去,只见君屹方才用过的茶盏仍裊裊冒著热气。 这皇位人人都想坐,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诱惑力。 沈洛泱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捻著颗水晶葡萄,阳光透过缠枝纹窗欞在她月白裙裾上洒下斑驳光影。 在她看来,帝王虽掌天下权柄,却不过是座黄金囚笼——晨起要防著汤羹里的毒药,批摺子得提防字里行间的陷阱,连就寢时都得忧心枕畔是否藏著利刃。 史书上那些帝王,有几个能活过知天命之年的?倒多是呕心沥血,英年早逝。 在宫里用过午膳后,沈洛泱的轿輦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尚书府。 木玲瓏早有准备,水榭里,青瓷冰鉴镇著时令瓜果,缠枝莲纹香炉吐著沉水香,六个丫鬟执孔雀羽扇立在四角,將穿堂风滤得清凉宜人。 “就知道你要来。”木玲瓏头也不回地往锦鲤池中撒了把鱼食,緋色裙角被风掀起又落下,惊得池中一尾墨龙睛跃出水面。 沈洛泱逕自歪在亭中的紫檀躺椅上,捏著块玫瑰酥:“你倒是会享福。” “这天儿说热就热,就只有这水池边还能待会儿。”木玲瓏拍拍手中碎屑,也进了亭子,斜倚在另一张躺椅上,顺手將锦帕盖在眼上挡光。 两个姑娘就这么並排躺著,中间的小几摆著话本。 沈洛泱的绣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著,木玲瓏的缕金裙裾垂落在地,像摊开的鎏金扇面。 丫鬟们远远站著,只听得见冰鉴融化的水滴声,和她们偶尔的轻笑。 待说完书院趣事时,沈洛泱突然支起身子:“听说...司瑾那个浪荡子为你闯了大牢?” “呸!”沈洛泱话音一落,木玲瓏便『呸』了声,“他那是为了自家买卖。我新开的铺子,他可是股东……” “股东?”沈洛泱挑眉,这个新鲜词儿听著耳生。 “就是合伙做生意的意思。”木玲瓏的耳坠子晃得厉害,“我店里的伙计被人构陷,他这个二东家自然要出力。” 沈洛泱忽然凑近,盯著好友:“这样吗?” 木玲瓏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可我怎么听说他直接把跟你抢地盘的王侍郎的公子给废了,还卖入了小倌馆,接了三天客才被找到,这事闹到御前,司瑾还挨了板子?” “这个……是姓王的活该。他居然敢打姑奶奶我的主意,给我下药。其实是我把姓王的废了的,司瑾只是帮我顶包。” 沈洛泱眉开眼笑:“哟哟哟,还说你们没关係。” “本来也没关係,就生意伙伴而已。他为我生意保驾护航,我给他赚银子,互惠互利。” 沈洛泱突然正色道:“那就好,我还以为……司瑾这人做朋友可以,当丈夫……你知道他以前有很多红顏知己吧?官家千金、江湖侠女都有。” “银子不香吗?我非得去吃爱情的苦?”木玲瓏又一个白眼翻来,“別操心我,我不傻。你多操心操心子。” “我?” “听我老爹说,皇上可是当著满朝文武说,边关未寧,河清未现之前,他都不准备纳新人。我看他实则是在等你。” 沈洛泱有些苦恼:“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儿,可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现在不想入宫,不想变成深宫怨妇。” “那你就找个人嫁了,毕竟他是皇上,想要谁,一句话的事。但若你嫁人,他就没法子了,除非他想当昏君。” 就在此时,一个丫头匆匆进来,將一封信递给木玲瓏。 木玲瓏打开,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怎么了?”沈洛泱伸脖子看去。 “几月前,听说北凛天降神女。那神女不但知晓哪天下雨,还提出很多利国利民的政策,很得北凛皇帝重用。我无意间听到了那神女所作的诗……”她怀疑所谓神女也跟她一样是个穿书者。 “她作的诗怎么了?”沈洛泱好奇道。 “总之,她说那是她自己作的诗,其实那些诗我很早之前就在一本杂书上见过。” “啊?脸皮真厚,把別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这样的人也配称做神女?”沈洛泱道。 “不止如此,这神女对我们东昭抱著很大敌意,她告诉北凛皇帝,说这天下之主不是李景沅便是咱们皇上。” 沈洛泱皱眉:“那北凛皇帝一听,不得倾全力攻打我们东昭?难怪北境最近不太平。” 木玲瓏冷哼一声:“不错,但是那位神女在北凛地位很高,连续求了几次雨都成功了,所以北凛百姓將她奉为神明。不过,我知道,她不是神明,而是个虚偽、自私的小偷。” “她真的把別人的诗据为己有?” “千真万確。” “你还记得那杂书叫什么吗?只要揭穿她真面目,她在北凛的地位肯定会一落千丈。” 木玲瓏一愣,那『杂书』叫《唐诗三百首》,这个世界是没有的。 “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书中的全部诗吗?” “记得。” “你默写下来,我拿去给我爹。” 她知道敌国朝堂也有东昭的人,把这些诗交给他们,让他们更方便搞事情。 “好,等我默写好,就给你送去。” 第128章 不留遗憾,开战 日子一晃又是一月过去,又是一个休沐日。 沈洛泱千金到家,木玲瓏后脚便到了。 她將一沓纸递给沈洛泱:“这就是我默的诗。” 沈洛泱接过来翻了翻,神情逐渐惊讶。 “玲瓏,你確定这都是杂书上的?” “是啊。” “不应该啊,如此佳作,怎么只是杂书?” “你现在別管这些了,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北凛和东昭快要开战了,京城的物价也开始上涨,你们府上也多囤些东西,免得到时候有银子也买不到。” “京城都这般严峻了?”她一直在书院,虽然也学子间也天天分析天下局势,但学子都是很乐观的。 “有备无患,形势很严峻,北凛这次是来真的,听说北凛这次出战的是他们的神女和太子,何况北凛兵强马壮、能征善战……” “那咱们昭和公主怎么办?” 木玲瓏沉默一瞬,声音闷闷道:“昭和公主……” 沈洛泱也沉默了。 能怎么办?都要开战了,首先遭殃的便是和亲公主。 沈洛泱想著那个温柔爱笑的公主,心里有些难受。 不到一月,北凛和东昭果然开战了。 书院也休学了,沈洛泱待在府上,看著爹爹早出晚归,也能知道战况胶著。 她能做的也只是亲手为爹爹做些吃食,提醒他再忙也要吃饭,或是进宫陪陪姑母。 这日,沈洛泱正准备进宫,翠萝进来道:“小姐,杨小將军来了,正在前厅用茶。” “是来找爹爹吗?爹爹一早就进宫了……” “不是,他说是找小姐您……” 沈洛泱到了前厅,杨灼起身拱手:“沈小姐。” “杨小將军。”沈洛泱回了一礼。 二人坐下,沈洛泱问:“小將军今日来……” “我明日就要隨父上战场了,就想在出发前来见见你,希望沈小姐不要怪我冒昧。” “又派了镇国大將军前去吗?”沈洛泱一惊。 这段时间,一批又一批的大將赶往北境,可想而知战事激烈。 “是啊,我父亲本不想让我上战场,说是为杨家留一条血脉。可我镇国將军府的人怎么可以贪生怕死?若是国破了,留血脉做什么?所以明日我得去。” 沈洛泱被这一番不加修饰的话震住,不知为何心里就生出一些豪情,眼眶也有些热。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这十多年来,她过得顺风顺水,是蜜罐里泡大的。 最大的不如意便是所爱之人不爱她。 最大的心愿便是拿到书院的文渊令,让父亲为她骄傲。 可现在跟杨灼比起来,她的那些想法实在幼稚,眼前的少年也不过大她三岁而已。 “那洛泱祝杨小將军此去魑魅尽除,一切平安。” 杨灼深深地看著她:“我怕此去就回不来了,我最怕留遗憾,所以今日来便是想告知你,我杨灼心悦你。我也知晓自己不是一个託付终身的最佳选择,你不必有负担,我心悦你是我的事,只是想让你知晓。” 沈洛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一个英雄喜欢。 “杨小將军,我在京城,等你凯旋。” 杨灼面上一喜,隨后重重点头。 杨灼並没有在相府待多久,他还得赶去军营。 看著杨灼的背影,沈洛泱在府门前站了许久。 接下来的日子对於沈洛泱来说没有多少变化,只不过爹爹从早出晚归变成了直接宿在宫里。 沈洛泱做不了什么,只能日日待在书房反反覆覆抄写心经。 又是半月过去,这日天气依旧炎热,沈洛泱正在抄写经书,翠萝进来道:“小姐,相爷回府了。” 沈洛泱放下笔,提著裙摆跑了出去。 “爹……”声音堵在喉咙。 这才多久,原本风流倜儻的爹爹两鬢已见白,眼中也是深深的疲倦。 沈洛泱上前为他捏著肩:“爹,等会儿还要进宫吗?” “要,再过三日皇上要御驾亲征,你搬进宫里去陪你姑母。” 沈洛泱动作猛地停下:“御驾亲征?” “是啊,这次北凛真是铁了心要跟东昭打到底了。” “杨將军半月前不是才出发……” 沈淮安嘆了口气:“杨將军重伤,杨小將军……受伤失踪了,怕也凶多吉少。” “失踪了?”沈洛泱瞪大了双眼。 她眼前浮现出少年靦腆又坚定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是啊,杨家是真正的满门忠烈,以前是为父狭隘了。” 沈淮安歇了一会儿,找了些公文,叮嘱了沈洛泱几句,又匆匆带著手下离开。 沈洛泱回房,拿出从书院带回来的木剑,在院子里练了一场。 “若是我也能上战场就好了……”沈洛泱猛然回神,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有这样的想法。 她可是最怕疼最惜命的。 沈洛泱在府里带了几日,去了尚书府找木玲瓏,碰上匆匆回府的木尚书。 沈洛泱连忙行礼:“木伯伯。” 木尚书点了点头,便脚步匆匆地离开。 沈洛泱看著他如自己爹爹一般来去匆匆的背影,莫名有些难过。 木玲瓏出来,就见她发愣。 “我家老头子最近像是老了十岁。” “我爹也是。” 木玲瓏耸了耸肩:“没法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个节骨眼儿,我们能做的就是照管好府上,不给他们添麻烦。” 沈洛泱抿唇,连百官都如此,那坐在皇位上的人呢? 沈洛泱摇了摇头,看向木玲瓏:“玲瓏,现在京城的粮商都开始涨价了,那些富绅和官宦还有银子买粮食,只是那些贫苦百姓遭了殃。” 木玲瓏沉默一瞬,“有人发国难財,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我能做的,便是我的铺子不涨价。” 沈洛泱拿出一个匣子:“玲瓏,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你经商厉害,能力强,这些银子给你,能让百姓多一勺米也好。” 木玲瓏结果打开,满满一匣子银票。 木玲瓏愣住:“你……” “我能力有限,能做的只有这些,我先回去了。”沈洛泱说完又提著裙摆匆匆离开。 木玲瓏看著好友的背影,愣在当场。 她来到这个书中世界,没有什么归属感,只想赚钱享受,说不定哪天就穿回去了。 唯二在乎的人便是自己的便宜老爹和这个与她『臭气相投』的二世祖朋友。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只知享乐、挥霍无度的好友变了。 她顿时只觉得手中木匣有千金重。 第129章 打了天子,初吻 沈洛泱的马车刚在相府门前停稳,门房便急匆匆迎上前来:“小姐,皇上驾到,此刻正在厅用茶。” “父亲可回府了?” “不曾,是皇上独自来的。” 沈洛泱脚步微顿,隨后带著丫头朝厅走去。 厅內,年轻的帝王独坐上位。 夕阳的余暉透过雕木窗,在他玄色锦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修长的手指轻扣茶盏,目光落在虚空处,连茶凉了都未曾察觉。 依旧是那副不怒自威的冷峻模样,只是眉宇间难掩倦色,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 “臣女参见皇上。”她敛衽行礼,声音清冷如碎玉投盘。 君屹抬眸,眼前少女低垂的脖颈如新雪般皎洁。 记忆中那个笑得明媚张扬的小姑娘,如今连行礼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笑靨已模糊在岁月里,只剩这一身沉稳气度。 “都退下。” 君屹低沉的嗓音在厅內迴荡,翠萝等人闻言立即屈膝行礼,鱼贯退出。 厚重的雕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將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在外。 沈洛泱垂著眸,忽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君屹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逼得她不自觉后退两步,绣鞋抵上了身后的红木茶几。 “洛洛。”他声音沙哑,“三日后,朕要亲征北境。” “臣女……”她刚开口,就被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震住,只得垂下眼帘,“预祝陛下早日凯旋。” “陛下?”君屹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带著说不出的苦涩,“你从前都是唤我表哥的。” 沈洛泱愕然抬眸,正对上他泛红的眼角。年轻的帝王眉宇间儘是疲惫,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的威严。 腰间突然一紧,她还未回神,整个人已被带入一个炽热的怀抱,耳边是他剧烈的心跳声。 沈洛泱大惊,“皇上,这是相府……” “洛洛,你是懂得如何气我的。我马上要出征,战场凶险,我怕……就不能再喊一声表哥?” 二人挨得很近,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逼得沈洛泱不得不后仰,但才有动作,就被腰间霸道的大掌强行拉了回来。 “这些年……”君屹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我像是被鬼迷了心窍。明明从小护著你长大,却偏偏……”他颤抖的手抚上她脸颊,“就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推著我伤害你,这话听著荒唐,却是真的。” 沈洛泱仰著脑袋儘量离他远些,“你先放开,这成什么样子!” “可我们小时候都是睡一张榻……” “你都说了那是小时候。” “洛洛,我要出征了,能不能给我绣个荷包?”他突然话锋一转。 沈洛泱眼中划过一丝怒意。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你还敢提荷包?! 君屹心虚地把目光转向另一边,“你之前给我绣的那个,里面装有桂……” “不可能!”沈洛泱立即否认。 她跟他一起长大,还能不知道他不能碰桂?怎么可能装桂? 君屹见她如此,顿时也明白过来,那荷包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对不起,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再绣一个,我保证会好好珍惜……” “我不会女红……” “可司瑾出征,木小姐都给绣了一个。” “不可能!”沈洛泱想也不想就说道。 玲瓏跟她一样不通针线,以前她那是恋爱脑,才会自找苦吃,玲瓏又不是恋爱脑,怎么可能给司瑾绣荷包。 “怎么不可能,司瑾天天掛在腰间炫耀,你也给我……” 沈洛泱冷笑一声:“皇上,您忘了自己之前说的话了?您让我不要自轻自贱,让我不要围著你转……” “我错了,现在是我围著你转,是我死皮赖脸地追著你。” 沈洛泱瞪大了眼睛,她都怀疑眼前的君屹是別人假扮的,君屹怎么可能如此厚脸皮。 君屹看著她愣神,眼中一喜。母后说得没错,烈女怕缠郎。 “皇上,臣女不会再犯傻了。臣女已经放下……唔——” 沈洛泱正准备把话说开,没想到他直接俯身堵住了她的唇,她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不想听她说出绝情的话,君屹一时衝动。 触觉柔软,一吻难休。 正当他要得寸进尺时, “啪——” 一个巴掌落在年轻帝王脸上。 二人都愣了。 沈洛泱猛然推开他,看著自己颤抖的手,她打了——天子? 她现在该如何?跪地认错? 可明明是他做错了,她不想认错。 沈洛泱抬眸看去,就见他脸颊上顶著个小巧的巴掌印,她那一掌可是用尽全力的。 君屹上前一步,沈洛泱以为他要算帐,立刻后退一步。 君屹沉下脸皱了皱眉,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桃染和翠萝匆匆进来,就见自家小姐在发呆。 “小姐,您和皇上怎么了?皇上刚才的脸色好难看啊。” “我给了他一巴掌。”沈洛泱扶额。 “什么!”两个丫头惊呆了。 敢打天子,砍头都是轻的。 就算看在太后和相爷的面上,皇上不会怪罪,但小姐这次怕是把皇上彻底得罪死了。 沈洛泱咬牙,谁叫他当登徒子的?挨打也活该! 相府外,某个登徒子唇角正掛著笑意,似乎在回味什么。 虽然没有要到荷包,但一个吻也不错。 一个巴掌换一个吻,还是值得。 只是他似乎又把人惹毛了,但看她发怒也总比不冷不热的好。 逐风与凌云上前,看著他脸上的红印,依稀能看出是个巴掌印,两人顿时震惊对视。 这东昭,敢对皇上动手的,怕只有一位。 “皇上……” “回宫。” …… 翌日,木玲瓏到了相府,便见沈洛泱有些魂不守舍。 “你这是?” “你说,我要不要也给皇上绣个荷包?”权当为那一巴掌赔礼,毕竟她可是打了天子。 木玲瓏瞪大了双眼:“你疯了?你恋爱脑又发作了?” 沈洛泱眉眼一竖:“还不是你!给司瑾送什么鬼荷包!”说到这里,沈洛泱来了兴致,“你居然会绣?” “屁,被司瑾烦得没法子,我隨手买了一个给他,反正他又不知道我绣水平。” 沈洛泱嘴角一抽,她就说嘛,合著就她一个老实人。 她看向翠萝,开心道:“去找绣娘绣个荷包,针脚越差越好,针脚太好不给钱。” “……是。” 第130章 大军开拔,荷包 旌旗蔽天、鼓声阵阵。 炽烈的阳光炙烤著校场,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象。 高台之上,君屹一身玄铁鎧甲,肩披猩红战袍,猎猎翻飞如燃烧的烈焰。 他手握天子剑,剑鞘上盘踞的金龙在烈日下熠熠生辉,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空而去。 台下,十万铁甲肃立,刀戟如林,寒光凛冽。 战马不安地踏著前蹄,喷出灼热的白息,鎧甲碰撞的鏗鏘声与旗帜在风中翻卷的猎猎声交织在一起,肃杀之气直衝云霄。 君屹缓缓抬手—— “咚!” 鼓声骤停,天地间霎时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仿佛凝滯。十万將士屏息凝神,目光如炬,尽数匯聚於高台之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北凛犯我疆土,屠我子民。”君屹的声音高亢,字字如铁,“今日,朕亲率尔等出征,不破敌虏,誓不还朝!” “誓死追隨陛下!”十万將士齐声怒吼,声浪震天,惊起远处山林中的飞鸟。 君屹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忽然拔剑出鞘。寒光乍现,剑锋直指苍穹—— “此战,有功者赏!”剑锋一转,划过烈日,“畏战者——斩!” “杀!杀!杀!” 三声怒吼,地动山摇。战鼓再次擂响,如雷霆滚过大地。 君屹转身下台,翻身上马,战马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开拔!” 號角长鸣,大军如洪流般涌出校场。铁蹄踏碎尘土,鎧甲映日生寒。 君屹一马当先,猩红披风在身后翻卷如血浪。 城门外,百官相送。 “恭祝陛下早日凯旋!”百官弯腰相送。 大军继续前进,君屹翻身下马,走到沈淮安跟前。 “舅舅……” “皇上不必多说,臣会把这个家守好,绝不会给人可乘之机!皇上此去,必定扬我国威,叫北凛不敢再犯!” 君屹点头。 木尚书也上前道:“皇上,粮草的事儘管放心,臣绝不会叫战士们饿著肚子。” 一群老臣拱手:“请皇上放心!” 远处司瑾扬声道:“师兄,该出发了。” 君屹看向外围和城楼上,来了许多送行的百姓和將士亲眷,却不见那道身影。 沈淮安低声问:“皇上,您在等人?” 君屹收回目光,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皇上!” 这时,外围一个声音传来,君屹猛地看去,皱了皱眉。 不是沈洛泱,只是她的丫头。 沈淮安皱眉,正要呵斥,却听君屹开口道:“让她过来。” 士兵放了个口子,桃染匆匆上前,走到君屹跟前福身行礼,隨后呈上一个荷包。 “皇上,这是小姐……”找人绣制的。 不等桃染说完,君屹已经把那丑荷包拽进手中,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 “皇上,小姐进宫去陪太后才没来送行……”桃染解释道。 “朕知晓了。”君屹把荷包贴身放好,转身翻身上马,快步离去。 等君屹离开,沈淮安走到桃染身边皱眉问:“洛洛又给皇上绣了荷包?”別是死灰復燃吧? 桃染压低声音道:“是绣娘绣的。” 沈淮安明白了,他就说自己女儿看著乖巧,实则是头倔驴,难哄得很。 木尚书上前道:“丞相,我们还是回去商议粮草一事吧,也不知这场仗要打多久,先送去的粮草只够支撑两个月,还是得儘快筹备下一批粮草,还有將士们的冬衣也要早做准备。可现在国库实在没多少银子……” 沈淮安转身往回走:“就是饿死我们自己也不能让皇上和將士们挨饿受冻,吃不饱穿不暖,拿什么和北凛打!” …… 烈日灼空,黄土官道被晒得发烫,马蹄踏过时扬起细密的烟尘。 陆从文策马上前,鎧甲內衬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珠,低声道:“陛下,日头太毒,將士们的水囊都快见底了。不如休整片刻?再这么赶下去,人和马都吃不消。” 一旁司瑾的脸被晒得通红,闻言立刻哀嚎:“师兄——我嗓子都要冒烟了!再这么晒下去,我就要变成肉乾了!” 君屹抬眸扫过身后疲惫的军队,终於抬手:“传令,前面密林休整一刻钟。” 几人下马走到道旁树荫下,陆从文仰头灌了半壶水,余光却瞥见司瑾正捧著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傻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无奈摇头,转头又见自家陛下竟也神色柔和地摩挲著一个针脚歪扭的荷包——那荷包上的竹叶绣得像被虫啃过,配色更是堪称灾难。 “噗——”陆从文一口水险些喷出来,连忙用咳嗽掩饰。 司瑾眼尖,凑过来一看,顿时乐了:“哎哟,这荷包丑得別致啊!谁家姑娘手艺这么……独特?” 君屹冷冷扫他一眼,迅速將荷包收回怀中。 司瑾却浑然不觉危险,美滋滋地亲了亲自己手中绣著並蒂莲的荷包:“还是我们玲瓏手巧,瞧这儿,活灵活现的!” 陆从文忍著笑补刀:“这东西贵在心意,而且你这荷包……我怎么瞧著像是如意坊的绣品?” “胡说!”司瑾立刻跳脚,“这明明是玲瓏亲手绣的!你看这针脚——” 君屹慢条斯理地整理护腕,淡淡道:“木家小姐经商是把好手,至於绣?”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司瑾手中堪称艺术品的荷包,“呵。” “你们这就是嫉妒!”司瑾把荷包捂在胸口,活像只护食的猫。 陆从文笑著摇头,又灌了口水。 树影婆娑间,君屹无意识摸了摸胸前的荷包,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一瞬。 这一战,是苦战。这一战,是决战。 他定要彻底解决东昭外患! 他明白舅舅的顾虑,他会让他彻底相信,不必靠后宫维繫,他也能稳定朝局。 待他凯旋,他便不会有如此多顾忌了。 见时辰差不多了,君屹站起身:“继续出发!” 平日里不著调的司瑾也没有怨言,起身走出了阴凉。 他们早赶到一刻,北境百姓就少受一日苦。 第131章 出人意料,觉悟 沈洛泱住进了宫里,每日陪著姑母。 这日清晨,她梳洗完毕,带著两个丫头前往寿康宫,刚到殿外,便听见沈太后正吩咐內务总管削减宫中开支。 “各宫份例减三成,御膳房每日採买缩减一半,不必要的宴席一律取消。”沈太后的声音沉稳有力。 內务总管躬身应是,退出殿外时,正巧与沈洛泱打了个照面,连忙行礼退下。 沈太后见侄女来了,眉眼舒展,招手让她坐下:“洛洛,来陪姑母用早膳。” 宫女们端上膳食,往日精致的燕窝粥、鹿尾羹等一概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粥小菜、几样点心和时令瓜果。 “洛洛,看看合不合胃口。”沈太后温声道。 沈洛泱微微一笑,执筷夹了一块枣泥糕:“姑母,往日十八道早膳確实铺张,许多菜连碰都没碰就撤下去了。如今这样,反倒清爽可口。” 沈太后欣慰頷首:“你能这样想,姑母就放心了。” 用完早膳,姑侄二人移步凉亭。沈洛泱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姑母,是不是国库吃紧?” 沈太后轻嘆一声,指尖摩挲著茶盏边缘:“东昭重文轻武,不比北凛兵强马壮,如今战事胶著,军械、粮餉耗费巨大。这一仗已经打了数月,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咱们得早做准备。” 沈洛泱眸光微沉:“缩减宫廷开支,对军费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一战,不仅关乎朝廷存亡,更关乎天下百姓。如今京城粮价飞涨,玲瓏虽尽力平价售粮,可那些士族豪绅家中余粮满仓,百姓却买不起粮了。再这样下去,不等北凛打进来,百姓先要饿死了。” 沈太后眉头紧锁:“哀家也正为此事忧心,本想办一场赏宴,让各家官眷捐些银两,可又怕她们敷衍了事,效果不大。” 沈洛泱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姑母,赏宴自然要办,但想让她们心甘情愿掏银子,就得用些手段。” 她倾身向前,低声道:“洛洛有个主意……” …… 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办赏宴,眾官眷心知肚明。 一个个人精坐在一起,不主动不拒绝,脸上带著假笑。 沈太后环视一眼,缓缓进入正题。 “咱们能坐在这里其乐融融入地赏吃茶,是有万千將士在边疆浴血奋战……” 眾人垂眸,心道:来了! 沈太后继续道:“如今战事吃紧,国库空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咱们后宅妇人不说上战场拼杀,可也得出一份力。” “太后娘娘说得极是。”眾人脸上带笑赞同点头。 “臣妇愿捐一万两。” “臣妇也捐一万两。” “臣妇五千两。” “……” 都来赏宴了,那定是有准备的,就算是给太后面子,多多少少都得给一些。 沈太后看著这些穿金戴银的官夫人,平日为了买衣裳首饰豪掷千金,如今却几千两都一脸肉痛。 沈太后看了一眼明若姑姑,明若点头,转身拿出一卷捲轴,在桌上铺开,只见捲轴上写著『善名榜』三字,眾人好奇地看像沈太后。 “明若会记下各家捐款,这善名榜会掛在宫门外以向百官和百姓彰显各位夫人的大义。” 眾人面面相覷。 这还要张贴出去? 这几十百把两的怎么还意思上榜? 沈太后勾唇继续道:“捐银最多者,赐御笔亲题『仁善之家』匾额,再许其家族子弟入国子监的名额。” 沈洛泱缓缓起身,走到中央道:“臣女愿捐五十万两。” 此言一出,眾夫人齐齐吸了一口气。 “臣女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是因为朝局安稳。若是我东昭將士因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而吃了败仗,北凛打进来。以北凛人的残暴,在座的各位家中怕是首当其衝。” 夫人们若有所思。 明若姑姑已经开始动笔在善名榜上写下了沈洛泱的名字和善款数额。 “臣妇捐……二十万两!”一夫人咬牙道。 “那我……我也二十万两!” “我八万两!” “……” 卷了银子的夫人脸上显出得意,看向巍然不动的木玲瓏。 “木尚书府准备捐多少啊?” “木尚书平日那般节俭,木姑娘更是钻进钱眼儿了,就是捐几十两也得肉疼好几日吧?”“木家商铺遍地,捐少了不是惹人笑话吗?” “尚书府惹的笑话还少吗?你见过哪个尚书那般寒酸的?” 在一片嘲讽声中,木玲瓏缓缓起身。 木玲瓏走到明若姑姑案前,平静道:“姑姑,户部尚书府,五百万两。” 殿內一片死寂。 一些夫人脸上的讥笑还来不及收回。 明若姑姑回过神,跟她確定道:“木小姐,您说多少?” “五百万两。”木玲瓏依旧平静,“银子就该在该的地方,我寧愿银子化作武器,也不愿它变成赔款。” 沈太后拍桌:“好!木小姐说得好!” 沈洛泱也惊呆了,她以为玲瓏会隨大流捐个几十万两。 玲瓏还说她觉悟高,『寧愿银子化作武器,也不愿它变成赔款』,这话她可说不出来。 木玲瓏面无表情地坐回位置。 她什么也不用做,那些之前嘲笑她的夫人像是挨了一记耳光。 有了木玲瓏带头,后面的夫人们一个个也捐了不少。 虽然比不过木玲瓏,但也不能差太多不是?不然贴出去那多难看。 赏宴结束,夫人们出了宫一下才清醒过来。 本来打算就捐个几千两,怎么张口就变成几万十几万两了,这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可在那样环境刺激下,很难没有攀比之心。 明若统计了一下,稟告道:“太后娘娘,这次筹到善款共计九百余万两。” 沈太后一惊,不敢置信地拿过捲轴:“这么多?” 沈洛泱也很高兴,“姑母,趁热打铁,快点派人去各家取银子。” 沈太后笑著点头:“好。” 太后將捲轴交给明若:“誊抄一份,拿去张贴道宫门外,再派人去取银子。” “是。” 沈太后看向一旁的木玲瓏,眼中都是讚许:“木小姐如此高义,外界传言不可信。” “太后谬讚了,其实那些人说得没错,臣女確实是俗人一个。是因为洛洛,我才有此决定。” 沈太后一脸疑惑地看向沈洛泱:“哦?” 沈洛泱也是一脸好奇:“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你把自己全部积蓄都交给我,让我帮那些百姓,跟你比起来,我做这些不算什么。” “玲瓏,你自谦了,就凭你不趁机涨价这一点,就说明你根本不是那些人口中那样的人。” 木玲瓏笑道:“君子爱財取之有道,国难財,我木玲瓏不屑。” 沈皇后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第132章 无量奸商,对策 寿康宫里,沈洛泱和木玲瓏陪著沈太后说著话。 木玲瓏说话直爽风趣,时不时冒出个新鲜词叫人耳目一新。 “木尚书生了个好女儿啊,木丫头,你今后多进宫来,洛洛啊放心不下哀家,但又是个爱玩儿的,你多进宫来陪陪她。哀家也喜欢听你们两个小姑娘说话。” “承蒙太后不嫌弃小女粗鄙。”木玲瓏笑道。 沈洛泱看向木玲瓏,突然问道:“对了玲瓏,现在粮价飞涨,你一人平价卖粮,粮食怕是不够了吧?” 木玲瓏沉下脸色:“是啊,一开始我想著卯时开始卖粮,那些富家根本不会为了省银子而早起。可是那些富家是越有越抠门,每日天没亮就让下人去排队,这样白白便宜了那些无良富家。后来我卖粮都实行实名,这样一来確实杜绝了很多贪小便宜的富家,但也实在费事。” “这些都没什么,最难的,是商行的针对。別人都涨价就我没涨,一开始商行的人派人散布谣言,说我的米有问题,说是陈粮烂米。但是后来百姓还是来买,因为他们只买得起这个价格的米,吃烂米总比饿死好,好长一段时间都只有百姓来买,这反而正合我意。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那些人发现我的米比別人的好还便宜,都来疯抢。商行的人见状,又明里暗里开始针对我。” 沈太后一掌拍在桌上:“真是岂有此理!” 沈洛泱看向姑母:“姑母,朝廷不能下令限制粮价吗?” 木玲瓏摆手:“商行那帮人都沆瀣一气,说是若朝廷限价,他们就不卖粮了,就是让粮食烂在仓里,也不便宜卖。” 沈洛泱皱眉,当真是可恶。 “就拿这些人没法子了吗?” 木玲瓏感嘆出声:“只恨现在消息传递不够快,由这些人只手遮天。” 若是在她那个时代,谁趁著国难涨价,被掛在网上,那是要被全国人民骂到破產的。 舆论是把双刃剑,有时候能害人,有时候也能救人。 沈太后好奇道:“消息传递快就能改变?” “这还是自然,若消息传递快,百姓都会知道这些商家发国难財,商人都怕被打上奸商的標籤,这以后生意就难做了。怕被百姓记恨,他们自然也不敢如此猖狂了。” 沈洛泱双眸一亮:“你是要利用舆论,让这群奸商投鼠忌器?” 木玲瓏点了点头:“就算有良心的商家看不惯商行的做派,可惜都惧怕商行的权势,不敢说什么。” “我倒是有个人选。”沈洛泱突然开口。 “谁呀?” “我表哥!文人学子最是尊崇晋阳温家人,虽然温家遭逢大难后迁回了晋阳,但自从我表哥一举夺魁后,在文人墨客间的地位也回升了。而且文人学子有风骨,最喜欢打抱不平,不会惧怕商行。” 木玲瓏双眸一亮:“不错,而且这些人的笔桿子和嘴皮子最是利索,要是真被他们盯上,怕死要遗臭万年,这样一来,商行的人才会怕。” 她怎么把晋阳温家忘了。 木玲瓏欢喜地一拍桌:“洛洛,你这相当於掌控了舆论风向。” “那我等会儿就给我表哥写信。” 自从书院关门后,表哥担心舅舅他们便回了晋阳。 沈太后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快,今日赏宴的善名榜也是洛洛给哀家出的主意,现在你们三两句就定下了对付粮商的法子,这粮价上涨可是让朝中大臣愁了好些日子了。” 木玲瓏道:“咱们要口诛笔伐,就挑个典型,就商会会长周太平,如何?” “可以。” “只是这周太平背后是三王爷。 三王爷是先皇的三叔,如今可是皇室排辈最高的长辈。 太后冷哼一声,如今先皇都去世了,可没人给那老头兜底了。 “不必担心,你们儘管放手去做,我会让朝中几个老臣配合著。若真是老王爷在这后面搞鬼,他討不了好。” 沈洛泱和木玲瓏顿时放下心来,欢欢喜喜地继续商议细节。 等木玲瓏出宫后,沈洛泱也立马给表哥写了封信。 …… 宫门外,善名榜一张贴出来,就引来百姓围观。 捐得多的,百姓交口称讚。 许多大臣生出了攀比之心,为了表忠心,也为了提升在百姓中的口碑,又补了不少银子。 连朝臣都捐银子了,各地方官员也开始表忠心,纷纷慷慨解囊。 之前户部尚书是出了名铁公鸡,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捐了五百万两,叫人刮目相看。 有人称讚,有人酸言酸语。 “就是把我们府邸掏空,也没有五百万两啊,木尚书真是富得流油。” 木尚书冷哼一声:“若是怀疑本官贪墨,儘管让人来查。” 他行得端坐得直,他家银子那都是他女儿起早贪黑赚来的。 他本以为以女儿的性子最多捐个一百两,没想到女儿这次这般捨得。 沈淮安看向木尚书:“木兄,玲瓏的能力和胸襟,真是让我等汗顏啊。” 木尚书满脸骄傲:“是啊,当初我说可惜玲瓏是个女儿身,玲瓏十分不满,说女儿身也可建功立业。这孩子就是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沈淮安点头,“现在各地都在捐款,富商豪绅也慷慨解囊,我看,我们也出一个『善名榜』,把捐款最多的商家写在邸报上,再由官府出面,给块牌匾。牌匾嘛,要多少有多少,也不了多少钱。商人嘛,就是看中名声,这样一来,可以激励更多商家捐款。” “你这法子好,就这般办,这样一来,下一批粮草是够了。” 沈淮安嘆息一声:“將士们的粮草是够了,京城的百姓快要绝粮了。方才我去了一趟寿康宫,太后的意思……” 沈淮安把打舆情战的法子给几位老臣简单地说了一下。 “这个法子好,是奖是罚,让那些商人自己选。” “咱们也得让官府注意点,別到时候商行的人狗急跳墙,对学子文人做出什么事来。” “这群奸商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如今国难当头,还只想著自己口袋。” 第133章 文人笔锋,民怨 两国交战,粮价飞涨本是寻常。 百姓虽苦,却也认命——要恨,自然该恨那北凛蛮子。 可近来城中书生墨客却纷纷执笔为文,起初不过痛斥敌国凶残,渐渐地,笔锋竟转向了那些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奸商。 “一斗米价抵半月薪,饿殍遍地,朱门酒肉臭!” “国难当头,奸商吸血,与敌寇何异?”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处处可闻文人激愤之声。 百姓听在耳中,越想越觉得有理——北凛虽可恨,终究是外敌;而这些黑心粮商,却是吸著他们的血,肥了自己的腰包!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书生在粮铺前痛骂,渐渐地,穷苦百姓也聚了过来。他们不抢不砸,只是围在店门前,指著掌柜的鼻子怒斥:“丧尽天良!”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 掌柜连忙让人去报官,可这次不管给官府塞多少银子,官府都一句“没有打砸抢掠,不能抓人”轻飘飘揭过。 生意是没法做了,粮铺连忙上门板闭店。可越是闭店,百姓越是愤怒——“看!他们心虚了!” 各家粮商见势不妙,纷纷躲到了商会。 周太平的商行內,一眾掌柜面如土色,七嘴八舌地诉苦: “周会长,再这样下去,咱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那些穷鬼现在不敢动手,可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发疯?” 周太平眯著眼,手中茶盏『咔』地一声搁在桌上:“慌什么?不过是一群乌合之眾。” “周会长,那群刁民不足为惧,可他们背后站著的是满城文人!”一个粮商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发颤,“那些读书人笔桿子一摇,咱们的名声可就臭了!现在连街边小儿都在唱什么『黑心粮商丧天良,饿死百姓肥肚肠』……这要是传开了,日后战事平息,谁还肯买咱们的米?” “是啊!官府收了银子却不办事,摆明了是要逼咱们低头!”另一个掌柜拍案而起,脸色铁青,“衙门的兄弟偷偷递了话,说上头有意纵容百姓闹事,就是想让咱们降价!” 周太平眯著眼,指节一下一下敲著桌面,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既然官府不管,百姓闹事,那咱们就——不卖了。” 眾人一愣:“不卖?” “对,不卖。”周太平阴惻惻地勾起嘴角,“封仓!闭市!一粒米都不放出去!我倒要看看,有钱买不到粮,饿上几日,那些贱民还敢不敢闹!” 有人迟疑:“可这样一来,百姓岂不是更恨我们……” “恨?”周太平嗤笑,“饿极了的人,哪还有力气恨?到时候,他们只会跪著求我们开仓卖粮,价格……自然是我们说了算。”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眾人:“传我的话,所有粮行即日歇业,谁敢私自售粮,別怪我不讲情面。”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道:“另外,派人去查查,是谁在背后煽动那些书生。找到人,直接——” 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城中粮铺一夜之间全部闭门歇业,唯有木玲瓏的米铺仍坚持开张。 铺子前,饥民排起长龙,队伍蜿蜒至街尾,人人面色焦灼,唯恐买不到活命粮。 木玲瓏站在二楼,望著汹涌人潮,眉头紧蹙——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引发踩踏抢粮之祸。 她当即派人快马加鞭去寻父亲。 不多时,官府差役赶来维持秩序,持刀佩棍,喝令百姓排队。 可即便如此,木家存粮终究有限,商行的人躲在暗处冷笑:“看你能撑到几时?” 就在木家粮铺即將告罄之际,相府忽然在城中各处搭起粥棚。 热气腾腾的米粥一碗碗递到饥民手中,邸报上更是大书特书,讚颂相府与木家“仁义济世,心系苍生”。其他官员见状,纷纷效仿,生怕落个“漠视民生”的骂名。 文人墨客趁机挥毫泼墨,將木家捧为“商贾楷模”,痛斥周太平等奸商“寧肯仓廩积腐,不愿平价济民”。 一时间,百姓怒火更盛,粮商们的宅院夜夜被泼粪砸石,出门便遭孩童追骂“黑心贼”。 粮商们再也坐不住了,再次齐聚商会,向周太平哭诉: “周会长,再这样下去,咱们別说做生意,怕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那群刁民如今恨毒了我们,咱们是想做长久生意的,可不是为了赚这一次钱,等战事平息,百姓还来我们铺子买东西吗?” 周太平面色阴沉,指节敲著桌面,忽然看向一人:“查到背后是谁在煽动吗?” 那人摇了摇头:“现在不止京城的文人在骂咱们,东昭的文人都似乎疯了,要查也无从查起。会长,能不能请您背后那位……” 周太平沉吟一瞬,道:“经商本就要有信誉口碑,確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会想法子平息此事,各位暂且先回去吧。” 往日趾高气扬的粮商们,此刻垂头丧气地走出商会,一个个裹紧斗篷,帽檐压得极低,生怕被人认出。他们曾是城中风光无限的富贾,如今却如过街老鼠,连马车都不敢坐,只敢徒步穿小巷离去。 周太平冷眼瞧著他们的背影,嗤笑一声:“一群废物。” 他转身对心腹低声道:“备轿,去城东。” 京城东头,一座看似寻常的青砖大宅院隱在深巷中,门楣无匾,却处处透著不凡——石狮底座刻著暗纹龙爪,守门小廝腰间悬的竟是御赐铜牌。 周太平被人引入內院,只见一位白髮老者正悠閒逗弄金丝雀,指尖一粒金粟,雀儿扑稜稜啄食。 老者眉眼慈和,仿佛只是个寻常富家翁,可周太平却跪得乾脆:“王爷。” ——这位,正是当朝三王爷,连太后都要尊称一声“三叔”的宗室元老。 “起来吧。”三王爷眼皮都不抬,“事情办砸了?” 周太平额头沁汗,將近日粮价风波、木家作梗、相府施粥之事一一稟明。 金丝雀突然“啾”地一声尖叫,三王爷手指一收,雀儿顿时噤声。 “蠢货。”他轻声道,“本王让你赚银子,没让你惹民愤。” 周太平伏地更低:“王爷恕罪,在下实在是没法子了……” “不能激化跟百姓的矛盾了,只能把矛盾转移到那帮文人身上……” 话还没说完,周太平的手下就匆匆进来稟告:“爷,出事了!” 第134章 勾结敌国,罪证 “今早有上百號人围了王掌柜的宅子,又是泼粪又是砸门。王家的护院一时衝动,拿棍棒打死了两个带头的……” 周太平猛地看向三王爷,三王爷才说不能激化矛盾,这…… 果然三王爷脸色黑沉下来,瞪著周太平:“你看看你手下都是些什么废物!” 周太平有些委屈,要是您老府上被人泼粪,只怕就不会如此淡定了。 “王爷,咱们现在该如何处理?” “还能如何,撇清关係,这件事分明就是朝廷在背后鼓励的,本王也是时候该进宫去转转了,要不然那帮人还真把本王忘了。” 周太平刚踏出王府大门,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小廝上前道:“老爷,因王掌柜家打死了人,现在全城百姓都疯了。官府已经'请'了十几位掌柜去衙门'喝茶'……“ “都有谁?”周太平声音发颤。 “陈记、李记、张记的东家都去了……听说进去不到一个时辰,这几家粮铺就已经重新开张,还掛出了『平价售粮』的牌子……” 周太平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这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盟友”,在官府的威逼利诱下,已经纷纷倒戈。 …… 几位老臣正商討国事,三王爷身著朝服大摇大摆地进来,落座最上方。 木尚书正要开口,沈淮安示意他先別动,看看这老傢伙要做什么。 三王爷一掌拍在鎏金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噹作响:“堂堂东昭京城,竟让刁民当街闹事!你们这些辅政大臣是干什么吃的?” 几位老臣冷眼旁观,沈淮安慢悠悠地捋著鬍鬚:“老王爷今日好大的火气。” “本王这是为国担忧!”三王爷袖袍一甩,额角青筋暴起,“皇上御驾亲征,京城却乱成这样……” “今儿倒是奇了,往日老王爷啥事不管,今日怎么这般激动?” 木尚书淡淡地接了一嘴:“利益受损了吧?” 三王爷一顿:“胡说八道,本王只是看不惯,你们出去转转,现在这街上隨处可见刁民闹事……” “哦?”沈淮安忽然轻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叠文书,“那王爷不妨解释解释,这些是什么?” 三王爷接过文书隨意一瞥,脸色骤变。 那上面赫然是他与北凛皇商的密信往来,连去年收受的十万两银票存根都清清楚楚。 “三王爷,商行这些年孝敬了您不少银子吧?难怪你给他们牵线搭桥,只是在这个节骨眼,还跟北凛合作,可相当於通敌叛国。” “污衊!这是栽赃!”三王爷猛地將文书摔在地上,“沈淮安,你知道构陷宗亲是什么罪吗?” 木尚书冷笑上前,捡起其中一封信:“开战三个月,王爷还在与北凛做粮食买卖?这'顺水人情',未免太顺了些。” 三王爷手指发颤,“那都是战前旧事……” 他確实给商行和北凛牵线搭桥了,可那是几年前,昭和嫁去北凛,他以为北凛和东昭至少能和平几十年,他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赚些银子。 “是吗?”沈淮安又抽出一张纸,“这是三日前,北凛商队持王爷手令入城的记录。” 江阁老一拍桌:“三王爷,你可知晓这事有多严重!万一北凛奸细混在这些商队中,你就是通敌叛国!” 三王爷苍老的脸皮颤抖不停:“休要血口喷人,本王只是做生意……” “可本相在商队中抓到了北凛探子,来人!”沈淮安一声令下,殿外禁军鱼贯而入,铁甲鏗鏘,瞬间將三王爷团团围住。 “放肆!”老王爷厉声暴喝,浑浊的老眼怒睁,“本王乃先帝亲皇叔,皇上见了本王也要问安!沈淮安,你一个外臣,也敢动宗室亲王?!” 沈淮安负手而立,神色冷峻:“三王爷勾结敌国,证据確凿,按律当交由宗人府彻查。”他微微侧首,对禁军统领道,“押下去。” “沈淮安!”三王爷挣扎怒吼,华贵的蟒袍在撕扯中凌乱不堪,“你仗著太后撑腰,就敢在朝堂上无法无天?!外戚干政!这是要亡我东昭啊!”他猛地转向殿中眾臣,嘶声喊道,“诸公难道就眼睁睁看著这奸佞祸乱朝纲?!” 殿內鸦雀无声。几位老臣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应。 沈淮安冷笑一声,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块玄铁令牌——“如朕亲临“四个鎏金大字刺目耀眼,在殿內烛火下泛著冷冽的光。 三王爷瞳孔骤缩,踉蹌后退两步:“皇、皇上竟將此令给了你......” “押下去。”沈淮安不再多言,挥手令下。 禁军架起瘫软的老王爷,拖出殿外。悽厉的哀嚎迴荡在长廊:“先帝啊!您看看这帮乱臣贼子——” 声音渐远,最终消散在宫墙深处。 …… 周太平坐著小轿路过长街,他悄悄掀开轿帘一角,只见街上半数的米铺已经掛出了平价售粮的牌子。 一个眼尖的孩童突然指著周太平的轿子大喊:“那是周记的轿子!黑心粮商头子在那!“ 瞬间,数十道愤怒的目光射来。 周太平慌忙放下轿帘,厉声喝道:“快走!绕小路回府!” 轿府脚下生风,快速往周府而去。 到了府门前,周太平长舒一口气,庆幸躲过一劫。 此时一对官兵上前,上来就给他带上刑枷和脚镣。 “你们干什么!” “勾结敌国奸细,还问干什么!”为首的官兵给了周太平一巴掌,打得周太平直犯懵。 “大人,冤枉啊!小的就是一个生意人!” “去公堂上喊冤吧!走!” “我可是三王爷的手下!你们不怕得罪三王爷吗!” “呵!三王爷?他现在是自身难保,快走!” 官兵拖著周太平往前走,赶来的百姓一听这无良奸商还通敌叛国,顿时群情激奋,臭鸡蛋、烂菜叶不断往周太平身上砸去。 第135章 商会易主,被掳 周太平一派倒台后,商会陷入混乱。 粮商们战战兢兢,生怕被牵连进通敌叛国的罪名里。 而此时,木玲瓏的名字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虽是个年轻姑娘,却在这次粮价风波中力挽狂澜——平价售粮、賑济灾民,甚至不惜自掏腰包填补亏空。 百姓称她“木菩萨“,官府赞她“商贾楷模“,就连往日眼高於顶的世家大族,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手腕和胸襟。 於是,在各方势力的默许下,木玲瓏几乎毫无阻力地坐上了商会会长的位置。 寿康宫的偏殿里,薰香裊裊,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木玲瓏毫无形象地瘫在贵妃榻上,绣著金线的裙摆隨意散落,手里捏著一颗蜜饯,唉声嘆气:“洛洛,你说我是不是亏大了?” 沈洛泱斜倚在另一侧,闻言挑眉:“怎么?当上商会会长,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倒嫌弃起来了?” “我只想赚银子啊!”木玲瓏哀嚎一声,翻了个身,“现在可好,天天要应付那些老狐狸,还得平衡各家利益,连去如意坊试新胭脂的时间都没了!” 沈洛泱轻笑,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少来。你若真不想当,谁能逼你?” 木玲瓏撇撇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就是觉得......肩上突然重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她望向窗外的天空,声音难得认真:“以前做生意,赔了赚了都是自己的事。可现在,我一句话就能影响无数人的生计......” 沈洛泱静静看著她,忽然笑了:“木大会长,你这是长大了。” “呸!”木玲瓏抓起软枕砸过去,“少在这装深沉!” 两人笑闹成一团,窗外阳光正好。 …… 转眼间,两月已过。 京城的暑气渐渐消散,庭前梧桐开始泛黄,风里裹挟著微凉的秋意。 这两个月里,每隔几日便有北境的军报送入宫中,而隨军报一同抵达的,还有君屹的私信。 起初,他的字里行间满是势如破竹的锐气,仿佛胜券在握,不日便可凯旋。 可隨著时间推移,笔锋渐渐凝重,战局陷入僵持。两军对垒,每日虽有交锋,却更像是耐力的较量,谁先露出疲態,谁便输了这场博弈。 沈洛泱从父亲那里得知,东昭与北凛各自陈兵数十万於边境,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天气渐冷,若再拖下去,寒冬將至,粮草、冬衣都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木玲瓏自接任商会会长后,便鲜少进宫。 她如今不仅要打理自家生意,还要统筹各家商行为前线將士筹备冬衣、粮草。 朝廷的旨意一下,她便带著商会眾人日夜赶工,確保衣厚实、粮草充足。 沈洛泱偶尔收到她的信,字跡潦草,显然是在百忙之中匆匆写就—— “洛洛,你是不知道,那些老狐狸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想以次充好!幸好被我揪出来,否则將士们穿那样的衣,非冻死不可!” 字里行间,虽抱怨连连,却透著隱隱的骄傲。 这日,沈太后见沈洛泱整日闷在宫中,让她出宫去散散心。 她已经在宫里呆了快三个月了,確实是闷坏了。 出宫前太后嘱咐:“带几个暗卫,別走太远,日落前回来。” 沈洛泱答应下来,换了身寻常闺秀的衣裳,带著两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了宫门。 宫外的空气似乎都比宫里鲜活。 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沈洛泱久违地感受到了市井的烟火气—— 胭脂铺前,几位少女凑在一起挑选口脂,笑声清脆; 茶楼门口,说书人正讲到『』沈相智擒三王爷』,沈洛泱驻足听了一会儿; 粮铺外,百姓井然有序地排队购粮,再不见昔日的混乱。 沈洛泱走走逛逛,进了一家布庄。 踏入布庄时,便被木玲瓏的经营手段所折服—— 铺內陈设雅致,成衣区、布料区、试衣区井然有序,甚至还有专门的妆娘为客人搭配妆容。 女掌柜意见沈洛泱便笑容满面:“沈姑娘,好久不曾来了。我们布庄新升级,您若看中哪件,可试穿后再定,咱们这儿还新添了妆檯,衣裳配妆容,保准您满意!” 沈洛泱含笑点头,隨手挑了两套衣裙进了试衣间。 暗卫守在门外,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布庄內人来人往,多是闺秀夫人,试衣间的帘子不时掀动,传出女子轻声笑语。 一刻钟过去,沈洛泱仍未出来。 人去帘空,暗卫惊变 “不对劲!”其中一名暗卫猛然低喝,一把拽过女掌柜,“进去看看!” 女掌柜战战兢兢地掀帘而入,片刻后慌慌张张地出来:“里、里面没有沈小姐啊!” 暗卫脸色骤变,顾不得男女之防,掀帘就要闯入。女掌柜嚇得死死拦住:“使不得啊!里头还有別的姑娘——” “快出来!有男子要闯了!”她朝里高喊。 试衣间的姑娘们闻言,纷纷惊慌失措地裹紧衣衫跑出。暗卫挨个辨认,不见沈洛泱踪影,强行闯入后,只见试衣间內空空如也。 “你回宫稟报太后!”为首的暗卫厉声说完就快速出了布庄。 “哐当——”茶杯落在地上发出巨响,沈太后厉声道:“你说什么!” “太后恕罪!” “暗地派人去找!就是把京城反过来,也务必要找到!” “是!” 这时候收到消息的沈淮安匆匆赶来,太后后悔万分,自责道:“哀家就不该让她出宫去的。” 沈淮安虽然那也万分担心,但也不忍苛责太后。 “对方抓洛洛定是有所求,洛洛定不会有事的!” 沈太后点头:“洛洛是女子,此事不可声张,得暗地里找。” …… 沈洛泱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地动山摇,脑袋晕得厉害。 忽然她猛地瞪大了双眼,她这是在马车上? 她猛然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被人换了,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是她大意了,以为在玲瓏的布庄就很安全。 只是对方是谁?三王爷的余党,或者…… 马车飞快地朝前飞驰著,沈洛泱只觉得浑身无力,猜到自己这是被下药了。她艰难地撑起身子,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发现此时天已经黑了。 姑母和爹爹肯定很著急。 就在此时,车外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沈洛泱瞪大双眼,不是东昭人! 还来不及反应,车帘就被掀开,对方一把粉末扬了过来,沈洛泱再次陷入昏迷。 第136章 利用一切,自救 当沈洛泱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 沈洛泱撑著身子起来,身上还是一阵阵发软,药效还没有过。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沈洛泱连忙躺回床上装睡。 她听见有人推开门,隨后听见两个女孩嘰里咕嚕地说著她听不懂的话,但听上去像是北凛语。 她已经肯定,抓自己的是北凛人,他们是想用自己来威胁君屹还是父亲? 两个女孩走过来,动作粗鲁地扶起她,捏著她的嘴就要灌东西,沈洛泱猛地睁开眼打翻面前的碗。 两个北凛打扮的婢女被她嚇了一跳,其中一个用蹩脚的东陵语道:“你醒了?” “这是哪?你们是谁?” “既然醒了,就不用灌了,你重新去拿点饭菜来。”婢女没有回答沈洛泱的话,只是对另一个婢女用北凛语道。 另一个婢女出去后,那个婢女看向沈洛泱,依旧用不太流利的东陵话道:“你乖乖待著,別想著逃,外面有士兵把守,你逃不掉的。” “你主子是谁?” “你不用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婢女拿来饭菜,沈洛泱也不知道这饭菜里有没有被加什么药,但她现在这样已经是粘板上的鱼,情况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要逃跑,也得吃饱饭。 吃完饭,沈洛泱就要开门出去。 婢女上前阻拦。 沈洛泱冷声道:“你不是说外面有重兵把守,何况我还中了软筋散,你怕什么?你知道一个人被一只关在房间里,人就会变傻,甚至想寻死,你主子抓我来,也不想要一具尸体吧?” 婢女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 隨后两个婢女嘰里咕嚕商量了一阵,蹩脚东昭话婢女道:“只可以在外面院子里转转。” “你们看得我这么紧,我还能逃了?”沈洛泱白了她一眼,出了房门。 一处房间,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沈洛泱目光沉了下来。 东昭不会这般冷,只有北凛…… “我昏睡了几日?” “七日。” 沈洛泱宽大的衣袖下,双手握拳。 七日!日夜兼程的赶路,足够逃出东昭。 这里是北凛的地界。 院子不算小,周围种满了各色草植物。 在两个婢女看来,沈洛泱是在赏,於是放下心来,坐在屋檐下嘰里咕嚕说著话,目光却一直盯著沈洛泱。 沈洛泱背著身子,注意听著。 虽然那他听不懂,但北凛语中的人名或者地名跟东昭语还是很像的。 果然,听了好一会儿,她听见了『吉水』二字。 她心里顿时明白,自己多半是在北凛吉水城,吉水城与东昭接壤,从而推断出掳走她的人多半是北凛太子李景沅,也许是为了报仇,也许是想用她威胁君屹。 她不能受困於人,得想法子自救,首先就先要解了身上的软筋散。 跟安然学了那么久的医术,这时候就该派上用场了。 常见的迷药就是那几种,解法除了银针渡血,便只有找到那几种药草。 安然说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剋,寻常植物的根茎叶都可以是毒药也可以是解药。 沈洛泱的目光在院子里的草上划过,目光陡然一亮。 黄金草! 沈洛泱没有立即过去將那不起眼的草拔起,而是装作赏,隨后採摘了一把,再配了一把草。 两个北凛婢女看著她嘀嘀咕咕,应该是在奇怪她都被抓了,心態还能这般好。 沈洛泱看著手中嫩黄色的草,嘴唇微微勾起。 只是只有黄金草不够,还得要几种药草,可寻遍了院子,也再没有了。 只能用黄金草配合银针渡血试一试了。 可她没有银针。 沈洛泱抱著一捧回了房,找瓶子插上。 “我累了,你们出去。”沈洛泱毫不客气道。 两个婢女没说什么,她们的任务就是看著她,不让她跑了、死了就行。 两个婢女出去后,沈洛泱关了房门,她顺著门缝看见两个婢女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又开始嘀嘀咕咕说话。 沈洛泱拿出黄金草回到床上,又把纱幔放下遮挡住,才皱著眉把黄金草吃下去。 又涩又苦还有沙,但为了能解了软筋散,她只能忍了。 服下黄金草,她拔下头上簪子,从簪子上取下一根海棠蕊,这蕊比银针粗很多,但目前只能吃些苦头了。 她目光发狠地看著手上蕊,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拿起一块布咬住,一狠心,找准血海、筑宾等几个穴位刺下,鲜血瞬间冒了出来,沈洛泱连忙用一块布擦拭。 虽然身上传来剧痛,但她的神志却愈发清明,身上的力气像是在慢慢復甦。 沈洛泱脸色一喜,继续放血。 半块帕子染红,沈洛泱已经满额头冷汗,唇色也已经泛白,这是痛的。 但力气已经恢復了一些。 金针渡血要连著三天,每天一次。 看著帕子上的血,如今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两个婢女的监控下,这帕子是瞒不过她们的。 沈洛泱把帕子藏起来,走过去开了门,两个婢女回过头来。 “我好像来月事了,取月事带来。” 婢女抱怨几句,见沈洛泱脸色有些不好,没有怀疑,还是去拿了月事带。 沈洛泱关上门,靠在门上笑了笑低头看向月事带,这样血跡就不用解释了。 接下来的两日,沈洛泱都忍痛放血,身上的力气也彻底恢復了。 沈洛泱醒了三日,也不见背后的人出来,她猜想李景沅应该还在北境与君屹交战。 沈洛泱每日装作病歪歪的,偶尔在院子里转转,也没闹什么么蛾子,两个婢女慢慢地对她有了几分好脸色,只是依旧看得很紧。 就这样又过了七八日,沈洛泱依旧没见到李景沅。 当然她也没閒著,藉助有限的条件,研製出了迷药。只是这迷药只能让人昏睡一炷香的时间。 她准备找个合適的时机迷晕那两个北凛婢女,能不能逃出去就看运气了,反正这些人不敢杀她,大不了发现她软筋散失效,再给她重新下药。 最差的情况便是她忍痛再来一次放血! 第137章 果然是你,报復 正当沈洛泱准备实施计划时,背后之人却突然出现了。 “果然是你!”沈洛泱瞪著门口进来的李景沅。 李景沅还穿著一身薄甲,唇边掛著一丝得意:“你早就猜到了?” 沈洛泱翻了个白眼:“除了你会躲在背后使手段,还有谁?你就是躲在臭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李景沅目光深寒,“缩头乌龟?见不得光的老鼠?沈洛泱,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你现在可是阶下囚。” 沈洛泱哼笑一声:“怎么?想拿我要挟君屹?” 李景沅没说话。 沈洛泱笑了,“看来你消息不够灵通啊,我在君屹心中半点分量都没有,他对我很是厌恶,不然我也不会成为东昭的笑话。虽然很难过,但这是事实。”沈洛泱耸了耸肩。 李景沅低笑:“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好歹也还是东昭丞相的千金,他会有所顾虑的。再说我手中也不知你一个筹码。” 沈洛泱嘴角的笑意淡去,“昭和公主?” “哈哈哈,谁说你是草包,本太子看你极为聪慧。” “李景沅,两国交战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但你使这种卑鄙手段,拿两个弱女子为筹码,我看不起你。” 李景沅嘴角的笑意僵在嘴角,目光危险。 “兵不厌诈,本太子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昭和公主在哪?我要见她!” “你求我……” 不等李景沅说完,沈洛泱乾净利落道:“我求你。” “……真是能屈能伸啊。” “现在可以让我见她了吗?” “沈洛泱,我们还有好几笔帐没算。”李景沅逼近沈洛泱,“三年前,你射杀我的鷂鹰。几个月前,又因为你,害我北凛丟了到手的边防图,损失了上百条暗线,更是让本太子狼狈逃回北凛!” 他说一句就逼近一步,沈洛泱被逼得连连倒退。 李景沅神情激动,沈洛泱退无可退,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李景沅。 “你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干什么,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来了。”沈洛泱一脸嫌弃地走到桌子旁,“三年前那怎么能怪我?是你自己扮作个小士兵跟在北凛三皇子身边,你还那么囂张,我自然要灭灭你的威风了。” 那时候北凛三皇子要与昭和公主联姻,她不敢得罪北凛三皇子,但连北凛三皇子身边的小士兵都这么囂张,她可就看不过去了。 当时那只鷂鹰囂张地在天空翱翔,时不时俯衝下来抓一把东昭贵女,把一眾贵女嚇得尖叫连连。 李景沅看著形象全无的东昭贵女,笑得得意夸张,她当然看不过去,就了结了那鷂鹰。 “你说你小不小气?这么小一件事,你记了三年。还有啊,你们偷盗我东昭边防图,我作为东昭丞相之女,碰上了岂能袖手旁观?我这是作为一个东昭人的本能,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 李景沅看著诡辩的女子,咬牙道:“伶牙俐齿!那鷂鹰从小陪著我长大,你说我小气?” “我杀都杀了,你说怎么办?”沈洛泱摊了摊手。 李景沅邪恶一笑:“你不是想见昭和吗?陪本太子玩个游戏。” 李景沅一拍手,北凛婢女就端著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著一件红衣。 沈洛泱双手护胸:“李景沅,你可別打我的主意,我可是会寻死的。我死了,君屹和我爹会跟你拼命!” 李景沅嘲讽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不是说你在君屹心里没有一点分量吗?” “我虽然在君屹心中没分量,但我姑母最疼我,我要是死了,我姑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狗皇……君屹又最听我姑母的话,你若是逼死我就等著受死吧。” “就你这全身上下除了这张脸,还有哪里能看的?本太子品味没有这般差!” 沈洛泱放下心来,但瞬间又气不过:“本小姐哪里差了!你跟狗皇帝一样没眼光!说吧,要玩什么游戏?” “换上这身衣裳,到院子里来。”李景沅说完便出去了。 沈洛泱拿过那件衣裳,只觉得有些眼熟。 这简直跟他三年前去围场穿那件一模一样! 李景沅要干什么?想情景再现,让她穿著当日的衣裳,他再报当日之仇? 沈洛泱想了想,李景沅抓她,肯定有用,不会要她的命。 大不了就是吃些苦头,为了见到昭和公主,她忍了。 等沈洛泱穿好衣裳打开门出来,李景沅一愣。 当年她就是一身红衣骑著马蒙著面引开了他的鷂鹰,等他追过去,就见她乾净利落地一箭射杀了他的鷂鹰。 沈洛泱走上前,“说罢,怎么玩?” 李景沅看了一旁的侍卫一眼,侍卫把一个果子放在她头顶,冷声道:“跪下。” 沈洛泱皱眉,“我可以当你的活靶子,但你別太过分,我连君屹我都没跪过……” 不等她说完,腿弯被一击,沈洛泱依旧站得直直的。 李景沅眼中升起一丝怀疑。 沈洛泱心里咯噔一下,她现在可是身中软筋散呢! 想完她『哎哟』一声跌坐在地,要她跪,除非她死,她就勉强坐在地上。 李景沅走向远处,拿过布条遮住了眼睛。 “李景沅!你还是睁开眼睛射……” 不等她说完,三支剑破空而来,沈洛泱死死地闭上了眼。 只感觉手中果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带走,沈洛泱回头,就见果子落地成了好几块。 侍卫上前往沈洛泱手中塞了一颗枣子,“举好!” “你开什么玩笑,这枣这么小……” “三、二……”李景沅倒数著。 沈洛泱一咬牙,心里诅咒著李景沅,將枣举过头顶。 三支箭先后从枣子穿过,沈洛泱鬆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一副虚脱的模样。 她不是装的,是真的有些腿软。 “现在消气了吧,带我去见昭和……” “本太子什么时候答应让你去见昭和了?”李景沅笑得恶劣。 沈洛泱瞪大双眼:“你言而无信!” 李景沅转身便走,听见身后沈洛泱气急败坏的声音,李景沅勾了勾唇。 在战场上受的气,竟然奇蹟般消了不少。 她杀了她的鷂鹰,这段时间就让她代替鷂鹰成为他的宠物。 沈洛泱看著李景沅的背影,目光渐深。 她得想办法找到昭和公主,与昭和公主一起逃出去。 第138章 能出院子,故人 接下来的几日,李景沅时不时地出现,可一直没鬆口让她去见昭和公主。 沈洛泱看得出来,李景沅现在就是把她当做养的宠物,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都来逗弄一下。 这一日,李景沅照常走近院子。 见沈洛泱趴在桌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李景沅看向旁边的两个婢女。 婢女诚惶诚恐嘰里咕嚕地回应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李景沅看向沈洛泱,“你这是怎么了?” 沈洛泱把脸转向另一边,继续趴著。 “哪里不舒服?”李景沅转到她跟前继续问。 沈洛泱抬眸看向他:“换成是你被关著,每日都不能出院子,你还能对人笑脸相迎?我没跟你拼命算我心胸豁达。” 李景沅嗤笑一声:“没跟我拼命算你惜命。” 见她又趴下不理人了,李景沅也觉得无趣得很。 金丝雀这是想出笼子了。 “你骑射不错,要不要去校场玩玩儿?” “不去,明知道我中了软筋散,骑不了马更拉不开弓。”沈洛泱暗惊,她差点就跳起来答应了。狗东西果然够阴险,还试探她。 “我想在这宅子里转转。”沈洛泱提出要求。 “呵!没把你关进大牢算本太子宅心仁厚,你还要求上了。” “李景沅,你不想要一具尸体吧?你知道我这人是出了名的娇气,我心情不好就吃下饭……” “也没见你少吃一口。” “那是之前我觉得有人会来救我,都这么多天过去了,救我的人都还没出现,看来是根本不会来了。” 李景沅得意勾唇:“这里被我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要想把人从这里带出去,做梦。” “那你还怕什么!我中了药逃又逃不了,我只是觉得闷,想在这宅子里转转,不然我心情不好,就吃不下饭,我饿死了,我爹和君屹……” “別扯那么多,只能在这宅子里逛,最东边的初雪阁不能去。” 沈洛泱看向李景沅,李景沅勾唇:“怎么?迷上本太子了?” “这会儿才发现你有点人样了。” 这时一个侍卫进来恭敬地跟李景沅嘰里咕嚕说了一串,沈洛泱听了个大概,貌似是说神女回来了。 她能过目不忘、也能过耳不忘,这近半月来,她听两个北凛婢女嘰里咕嚕地说话,已经能猜出个大概意思了,只是她没表现出来。 李景沅带著侍卫离开了。 初雪阁里,李景沅进了房间,眾將士站起身行礼,最前方的是一名女子。 李景沅在上方落座,一名將士开口道:“太子殿下,有东昭有他们皇帝坐镇,士气大涨,咱们久攻不下,粮草已经告急了。” “还能撑多久?” “半月。” “孤会写信回去让父皇再送一批粮草来,现在和他们硬打,就算贏了,我们也损失惨重,齐国定会乘虚而入。孤忙活一阵,不能为他人做嫁衣。必须撑到大雪后,东昭人不耐寒,雪地行军打仗是咱们的优势。” “是。” 一群人商议了近一个时辰,各大將才离开。 等人离开后,那女人才缓缓起身看向李景沅。 “太子殿下,听说你把沈洛泱抓回来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 女人脸上一喜:“那咱们可以用她来威胁君屹,先断她一臂送过去……” 李景沅皱眉:“孤想如何做,还需要你教?楚清音,你真把自己当神女了?” 这个女人正是从东昭逃到北齐的楚清音,在高人的指点下,一步步做到了神女的位置。 “你抓沈洛泱回来,难道不是这个目的?” 李景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自然是这个目的,只是现在他还没有玩儿够。 “孤的事,你少管,你只需帮孤打贏这场仗,你才有荣华富贵可享。” 楚清音咬牙,转身出了初雪阁。 路过的巡逻士兵朝她行礼:“神女。” 楚清音恢復了清冷模样:“太子殿下派人抓回来的东昭女人关在何处?” “回神女,在凝雨院。” 楚清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以为自己会听见暗牢或者奴役场。 “什么?就在这府里?” “是。” 楚清音脸色异常难看,李景沅到底想要干什么? 接著她唇角露出一丝嗜血的笑。 沈洛泱,落到我手里,我要你生不如死!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腿,虽然北凛巫医为她医治了腿,但每逢雨天,她的腿就像被万蚁蚀骨! 若是脱去这特製的鞋,她依旧是一个瘸子! 这都是拜君屹和沈洛泱所赐! 她一甩衣袖,朝凝雨院而去。 “你再说一遍!”凝雨院外,楚清音脸色骇人。 侍卫依旧不为所动,机械搬回道:“没有太子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我可是神女!” “没有太子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让开!我今日非要进去!” 沈洛泱正准备出院子转转,看看能不能打探到关於昭和公主的下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沈洛泱朝前走去,身后两个北凛婢女紧紧跟著。 沈洛泱看清院子外正在跟侍卫爭执的人,瞬间藏到了树后。 她满脸不敢置信,又看了一眼,没错!就是楚清音! “神女恕罪!”侍卫面目表情地拦著楚清音,气得楚清音抓狂。 沈洛泱张大了嘴,楚清音居然成了北凛神女?这简直匪夷所思。 听说北凛对这个神女格外崇拜,看来传言夸大,至少李景沅的人对楚清音这个神女就没多少尊敬。 部下的態度便是主子的態度。 看著楚清音气急败坏地正要离开,沈洛泱跳了出来。 “楚清音!” 楚清音猛然回头,就见沈洛泱笑顏如地跟她招手。 心里的仇恨瞬间被点燃,她抽过一遍侍卫的刀:“沈洛泱,你终於落到我手中了。” 见她挥刀看过来,沈洛泱连忙退回院子里。 楚清音举著刀,眼看就能报仇了,却被两个侍卫拦住,声音依旧冰冷:“没有太子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让开!我要杀了她!”楚清音红著眼吼道。 沈洛泱笑得十分得意。 “沈洛泱,你得意什么!我迟早杀了你!” “干什么!”李景沅的声音传来。 楚清音回头,指著沈洛泱道:“你居然把她好吃好喝地供著,太子莫非也被她迷惑了?” “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那好,你砍下她的手臂送去给君屹,以君屹对她的情意,咱们或许就不战而胜了!” 李景沅眼神一凝:“一个全须全尾的人更有价值,沈洛泱孤自有用处。楚清音,摆正你的位置,若是让孤发现你擅自对沈洛泱动手,她少了什么,你双倍奉还!” “太子殿下!她是敌国人!”楚清音满脸不甘。 李景沅冷哼:“你也是。” 楚清音狠狠地瞪了一眼沈洛泱。 这两人是用北凛语在爭吵,沈洛泱听得懂个大概,但依旧假装一脸茫然。 楚清音扔给沈洛泱一个可怕的眼神,气冲冲地走了。 李景沅看向侍卫:“不准神女靠近她。” “是!” 第139章 偷听抓包,完了 翌日,沈洛泱便开始摸底计划,她准备把这座宅子摸透,规划好逃跑路线。 当然为了让別人不怀疑她的软筋散已经解了,她都是走三步歇一步。 沈洛泱扶著廊柱,微微喘息,额间沁出细汗,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身后的北凛侍女见状,上前一步问道:“姑娘可要回去歇息?” 她摇摇头,指尖轻按太阳穴,声音虚浮:“再走走吧,整日闷在屋里,骨头都软了。” 侍女不再多言,只与两名侍卫交换了个眼神,默默跟紧了她。 这三日来,沈洛泱已摸清七八分—— 这是一座大得出奇的庄园,来来往往的都是巡逻侍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越逛,沈洛泱的心就越往下沉。 她的迷药药效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点时间根本不够她逃出这庄园。 不过这庄园里有一条通往护城河的活水支流,若能潜水而出,或有一线生机。 只是看了一眼河岸边来来去去的侍卫,顿时嘆了口气,这个计划行不通。 沈洛泱边思索著边往前走,突然北凛侍女突然横臂一拦,语气不容置疑:“姑娘,那边不能去。” 沈洛泱抬头,目光却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才发现这里侍卫陡然增多,侍卫们腰佩弯刀,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连只飞鸟掠过都会引起警觉。 沈洛泱挑眉:“李景沅只说初雪阁去不得,可没提过这里。” “此处是禁地。”侍女寸步不让。 沈洛泱心底一喜,她找的就是禁地。 沈洛泱顺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捶了捶腿,“这里风景倒是不错,听听水声,看看落叶。”沈洛泱一副很喜欢的模样。 北凛侍女也不多说什么,只要她不跑、不去禁地,其他的,就隨她。 一直坐到午时,透过枝丫遮挡,远远就见一个婢女提著食盒跟看管的侍卫交涉了几句,婢女就朝远处走去。 沈洛泱收回目光,心头狂跳,那里面果然关著人! 会不会就是昭和公主呢? 一连两日沈洛泱都到这附近,发现每到饭点,那个婢女就会提著食盒过来。 沈洛泱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北凛侍卫,暗自摇头,凭她自己,根本不能进去一探究竟,还会打草惊蛇,她得找外援。 她带著一串尾巴继续漫无目的地閒逛,路过初雪阁时,沈洛泱停下了脚步。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也知道了初雪阁便是李景沅和手下大將商议军情的地方,趁著李景沅等人不在,她可以进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也能弄到一张北凛边防图呢? 沈洛泱眼珠一转,捂著腹部面色痛苦地哀嚎:“哎哟!” “姑娘,你怎么了?”北凛侍女上前面无表情地询问。 “肚子痛,我要上茅房,憋不住了憋不住了!”说著捂著肚子就往初雪阁跑。 “哎!姑娘,这是初雪阁!” “我知道,我不去正厅,我就在外边借个茅房。” 这个庄子里的院子布局都是一样的,茅房有窗户,从窗户跳出去,可以从后面绕到正厅。 沈洛泱捂著肚子衝进茅房,两个侍卫也不能进去把她揪出来,两个婢女也只能守在门口。 沈洛泱大喜,锁了茅房的门,冲向窗户。 费力吧啦地爬上窗户探头一看,就见窗外两个侍卫纹丝不动地守著。 沈洛泱咬了咬牙,从袖袋里摸出一颗药丸,一脸肉痛,条件有限,她总共才做了两颗。 最终她下定决心,捏碎药丸从窗户扔了出去,然后快速捂住口鼻。 没一会儿她冒头一看,两个侍卫靠著墙根已经呼呼大睡。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沈洛泱快速从窗户爬出去。 这初雪阁外面围得跟铁通似的,里面倒是没什么人。 沈洛泱鬼鬼祟祟地靠近前厅,还没靠近,就听见一个粗矿的声音。 她猛地一惊,这运气太背了,李景沅和他的部下今日居然回来了! 她正要离开,就听见『东昭』二字。 来都来了,不听听都对不起她那一颗迷药。 沈洛泱躲在墙后,仔细听著。 虽然里面说的都是北凛语,但她已经能理解个七七八八了。 里面说北凛粮草快没了,北凛皇帝新押送了一批过来,李景沅要部下亲自去接,以確保万无一失。 又说她失踪这么久,君屹已经查到她的失踪跟北凛人有关,可能已经派人潜入北凛了,要加强防范。 沈洛泱一喜,如果是这样,她要是跟能把消息传递出去就好了,可是这里守卫森严,她该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呢? 里面的人还在继续,“太子殿下,战事僵持不下,若想儘快结束战事,有两个法子可以试试。第一个就是以两个人质要挟东昭皇帝。二便是与北齐联手,先灭了东昭……” 房间內的声音戛然而止,沈洛泱正奇怪,突然头顶上的窗就被打开。 沈洛泱仰头,就见李景沅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沈洛泱扯出一个笑:“那个……我迷路了,好巧——啊!!” 话还没说完,一把刀就横在了沈洛泱脖子上,嚇得沈洛泱尖叫出声。 李景沅身边的大將冷眼看著她,像是看一只死物。 沈洛泱往后仰著,缓缓起身。 “本太子是否告诫过你,这初雪阁是不能来的?”李景沅脸上看不出喜怒。 沈洛泱举著手,小心翼翼道:“我真的只是迷路……” 沈洛泱也觉得这个藉口烂,但总不好直接说『我就是来偷边防图的,你怎么地吧!』,若真是这样,脖子上这把刀可就要见血了。 “殿下,这个女人不知道在这里听了多久,不能留……” 第140章 儿时密语,玄机 沈洛泱在心底將李景沅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面上却装著仿佛当真听不懂北凛话。她蜷缩著身子,指尖微微发颤,一副被嚇坏的模样。 李景沅冷笑一声,侧首对身旁大將道:“她听不懂北凛话,八成是想趁机窃取军情。”他语气轻描淡写,“这女人太不安分,你嚇嚇她,別真伤著。” 大將面露疑惑。 “她还有大用处。”李景沅淡淡补了一句。 沈洛泱暗自鬆了口气,却仍绷著神经,眼中蓄著泪光,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那大將操著蹩脚的东昭话,刀尖在她面前晃了晃:“砍、手,还是、砍脚?” 沈洛泱立刻“扑通”一声跌坐在地,眼泪簌簌落下:“我错了!我真的只是迷路了!我再也不敢了!” 既然李景沅想看她认怂,那她便演给他看。 李景沅唇角微勾,正要说话,就见那两名北凛侍卫和婢女慌慌张张赶来,“扑通”跪地,浑身发抖。 李景沅眸光骤冷,视线扫向两名侍卫:“怎么看的人?” 两人连连磕头,额间渗血。 他们也不知为何自己竟靠著墙睡过去了! 沈洛泱低头默念两声“罪过”。 她之前的衣裳都是北凛婢女换的,无人怀疑她身上会有迷药。 李景沅夺过大將的刀,寒光一闪—— “唰!” 两名侍卫喉间血线迸现,轰然倒地。 沈洛泱闭了闭眼,在心底告诫自己:敌国之人,或许手上沾了东昭將士的血……不值得同情。 李景沅刀锋一转,指向两名瑟瑟发抖的婢女。 沈洛泱猛地扑上前,张开双臂挡在她们身前:“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偷跑的!” 並非她心软,而是这两名婢女这几日对她多有迁就。若换了新人,她的计划更难实施。 李景沅挑眉:“偷跑?不是迷路了?” 沈洛泱仰头瞪他,理直气壮:“跟你学的!只准你偷东昭边防图,不准我偷北凛军情?” 见李景沅眸色转深,她又秒怂,“我真的不敢了……她们真是无辜的。” 半晌,李景沅把刀还给大將。 “再有下次,直接关进大牢。”他盯著沈洛泱,语气罕见地认真。 他对沈洛泱的这份宽容,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名婢女不可置信地抬头,太子竟真饶了她们? 沈洛泱点头如捣蒜:“不敢了不敢了!” 李景沅冷眼扫向婢女:“晚些自行去领罚。” 回到凝雨院,沈洛泱“愧疚”地看著两名婢女:“对不住,连累你们了。” 婢女恭敬行礼:“多谢姑娘求情。” 夜深人静时,她听见她们在檐下低语—— “太子从未为谁破例……” “待她不同,须得小心伺候……” 沈洛泱冷笑。 什么特殊?不过是猛兽对猎物的逗弄罢了! 她支著下巴,望向窗外月色。 当务之急,是如何將消息传出去…… 忽然她双眸一亮。 既然活水通往护城河,何不借水传讯? 她记得东昭探子有一个传递讯息的法子就是利用河流传递的,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自然不会他们那一套,但东昭有士兵专程负责打捞河里的东西,只求她运气好一些,能被君屹注意到。 翌日清晨,她向婢女討来各色彩纸,坐在窗前细细折起纸船。 指尖翻飞间,一只只精巧的小船渐次成型,被整齐码在案头。 活水渠畔,沈洛泱蹲下身,將纸船一一放入水中。五色小船顺流而下,她托腮望著,眼中漾著天真的欢喜。 暗处眼线將此景悉数报予李景沅。 “全部打捞上来。”李景沅指尖轻叩案几。 侍卫们沿渠拦截,未等纸船流出庄园,便已尽数呈到李景沅面前。 他逐一拆展,纸面空空如也。 “送去给上官先生,”李景沅蹙眉,“验看是否有隱文。” 半刻钟后,侍卫回报:“上官先生言,纸上未施药水,亦无暗记。” 李景沅凝视纸船残骸,眸光晦暗不明。 当真只是消遣? “殿下,还捞吗?”侍卫小心翼翼问道。 “捞。”李景沅冷声下令,“一片纸屑也不许流出府去!” 一连数日,沈洛泱都去河边放纸船。 她心知这些纸船根本出不了庄园,李景沅的人必定在暗处拦截。但那些五顏六色的小船不过是幌子,她真正的讯息,藏在每日隨手撒入水中的落叶里。 没人会注意几片顺流而下的叶子。 这是她和君屹幼时玩的游戏,將各种形状的叶子用东西穿一个小圆孔,就像一只小眼睛,再將它们放入河水里,就像一群小鱼。 望著落叶隨波远去,沈洛泱暗自祈祷。 君屹还记得这么幼稚的游戏吗? …… 沈洛泱失踪快一个月了,君屹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如一头困兽般疯狂行动。 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跡。 包括司家在內的江湖人士差点把东昭都翻了过来。 他甚至亲自拜访了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高人,试图通过卦象来推测沈洛泱的方位。 这些他以前都是不信的,但时间越久,他就越绝望,什么法子都会试上一试。 每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他都会亲自去核实。每一次的希望破灭,都让他的心更加焦虑,但他从未想过放弃。 夜幕四合,军帐里气氛低沉。 “还是没有消息?”君屹坐在上首,声音冰冷。 司瑾安抚道:“师兄,你別著急,李景沅抓沈洛泱,那就是为了要挟你,不会拿沈洛泱如何的。” “探子也没消息传来?” 陆从文摇了摇头:“这几日捞上来的除了落叶断枝,再无別的。” 君屹捏了捏拳头,突然猛然抬头:“你说什么?落叶?”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河面没有落叶才奇怪。” 君屹唰地起身:“带我去看看打捞上来的落叶。” “皇上,那些落叶都是很寻常的,上面没有东西。” 君屹不管不顾往外走,很快到了河岸边,那里正生起一堆火,正在焚烧打捞的落叶堆。 君屹上前几脚熄了火堆,嚇得打捞的士兵连忙跪地。 “师兄,你干什么?”司瑾只觉得他疯了。 君屹蹲下身,在落叶堆里翻找。 “皇上,你在找什么?” 找了好半晌,君屹停了下来,颓然低头,苦笑一声。 他確实疯了,他居然以为在这里能得到她的消息。 正当他要起身时,目光忽然落在了烧毁了的半片叶子上。 他捡起叶子举到眼前,叶子的前端一个圆圆的孔,就像鱼儿的眼睛。 “继续打捞落叶!” 司瑾不解:“师兄,现在这么晚了……” “皇上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继续打捞!” 第141章 找到你了,震惊 这日沈洛泱放完纸船回房,就见李景沅坐在她房间里喝茶。 见她回来,转头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没想到你童心未泯,纸船就这般好玩?玩上癮了?” 时间越久,沈洛泱的耐心也快耗尽了,不想再跟他演戏。 “整日被关在这里面,难道不能给自己找点乐子?”她走到他对面,目光清冷,“李景沅,你到底想干嘛?要打要杀给个痛快。” 这段时间她虽然表面没心没肺的,实则每夜都难以入睡。 就如头上悬了一把刀,不知何时就落下来了。 “不装傻了?”李景沅勾唇,隨后缓缓起身,一步步逼近沈洛泱,“看来,你在君屹心中的分量確实不怎么样,都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没答应本太子的条件。” 沈洛泱冷笑一声:“他不是昏君,自然知道一个人和一国百姓孰轻孰重。” 李景沅猛地靠近她,轻佻地挑起沈洛泱的下巴:“不如你跟了本太子,如何?” 沈洛泱打开他的手,转身朝外走,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沈洛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放开。” 李景沅脸上的笑也消失了,“做我的女人有什么不好?这些日子我给你的宠爱还不够?” “你认真的?”沈洛泱一惊。 李景沅没说话,眼神带著侵略。 “你父皇母后能允许你娶一个东昭女子?” 李景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娶?你还想做我的太子妃不成?” “我沈洛泱堂堂东昭丞相千金,是不可能为妾,更不可能嫁给敌国。” 李景沅目光冷了下来,“你以为你有的选择?” “我至少能选择生还是死。”沈洛泱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二人对视著,谁也不服输。 李景沅收回目光,冷声道:“本太子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成为本太子的人。二便是与君玉一起被押往北境,若君屹不救你,你便只有一死。本太子不喜强迫人,你只有十日时间考虑。” 昭和公主闺名君玉。 沈洛泱依旧面无表情,李景沅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开。 沈洛泱捂著怦怦直跳的胸口,跌坐在椅子上。 她这人虽然怕死怕疼、怕苦怕累、怕黑怕虫子……怕的东西一大堆,但若要她选择是委身敌国还是死,她定会选后者。 只是……她真的还没有活够,她捨不得姑母、捨不得爹爹、捨不得玲瓏,捨不得美味佳肴…… 还有十日…… 北凛婢女端了饭菜上来,她没有胃口。 关了房门,她蜷缩在床上。 拿她去威胁君屹,君屹不会选她。如果选她,她便是红顏祸水,祸国殃民,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洛泱抱紧了自己,横竖都是死啊。 不知何时她迷迷糊糊睡去…… 沈洛泱做了个噩梦,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衣衫…… 窗外月色森冷,一道修长的黑影静立窗前,轮廓锋利如刀。 她瞬间翻身而起,指尖扣住枕下暗藏的银簪,厉声低喝:“谁?!” 熟悉嗓音,恍如梦境 “是我。” 那声音低沉沙哑,裹挟著风尘僕僕的疲惫,却让她浑身一颤。 君屹?! 未等她反应,黑影已疾步上前,一把將她拽入怀中! 君屹的双臂如铁箍般收紧,几乎將她勒得生疼。他浑身颤抖,下頜抵在她发顶,呼吸灼热而凌乱。 “我终於找到你了……” 一句话,咬牙切齿,又似哽咽。 她被他按在胸口,耳畔是他失控的心跳,剧烈如擂鼓。 他在害怕。 “你疯了?!”她猛地推开他,声音压得极低,“这是北凛地界!李景沅的人把这里围得跟铁通一般,你为什么要以身犯险,你是皇帝——” “闭嘴。”君屹扣住她的后脑,再次將她按回怀里,嗓音嘶哑,“让朕抱一会儿。” 沈洛泱被禁錮在他温热的怀抱中,推又推不开。 窗外忽地掠过夜梟啼鸣,司瑾裹著寒意的低沉嗓音自窗外响起:“那两个婢女最多两刻钟就要醒来,师兄当真要在此处演鶼鰈情深?” 君屹骨节分明的手掌裹住少女纤细腕骨就往外走。沈洛泱踉蹌两步忽地驻足,君屹回头疑惑看她。 “皇上可知这庄园最西边囚著人?”她仰起脸,“可能是昭和姐姐,若此刻我隨您出逃,明日李景沅定会將她看守得更加严,想救就更难了。” 君屹抓著她的手不放,沈洛泱哀求道:“皇上,昭和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三年前她像一件货物一般被送给了北凛,如今两国开战,您当真忍心看亲妹血染战旗?” 司瑾如夜隼般翻入室內,带进一缕挟著寒气的夜风。 他看向君屹道:“师兄,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救,我们有千面书生在,想混进去救昭和公主也不难,只是要些时间。” 沈洛泱连忙道:“十日!我们还有十日时间!对了,北凛皇帝又派人押送了一批粮草,两日后运粮队要过鹰愁涧,李景沅会派人去接应。你们可以派人在粮食到达鹰愁涧之前就將其毁了。” 司瑾和君屹惊讶地看著她,没想到她竟然还知道这么重要的军情。 不等君屹和司瑾震惊,她又转身去书桌紫檀木匣里取出一册诗集递给君屹。 “你们知道北凛神女吗?居然就是楚清音。她倒是有些本事,此次战事就是她装神弄鬼挑起的。她盗用他人诗词——就是这些,让北凛百姓对她十分尊崇。若將此书拓印千份洒遍北凛十二州,再將她身世徐宣扬出去,北凛对她的信任將轰然倒塌,咱们適时再上演一出反间计……” 司瑾瞳孔骤缩,他望著眼前这个曾以为只会贪图享乐的少女,此刻她指尖点在诗集上,轻易间一个计谋就成型了,这种强大气场,他只在师兄身上见过。 司瑾侧头看向君屹,发现他眼中也有惊嘆。 “愣著做什么?快走啊,这几件事都要抓紧,你们可只有十日时间。”沈洛泱催促道。 君屹一把又將她揽入怀中,沈洛泱正要挣扎,就听头顶响起他的声音。 “等我!” 话音落,他毫不拖泥带水放开她翻身出窗,二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沈洛泱看著月光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若是北凛粮草被毁,至少短时间內北凛不会与东昭硬拼。 粮草路线被泄露,李景沅毁怀疑有內鬼,那她再加把火,將怀疑导向楚清音。 楚清音没有神女这个身份护著,只有死路一条。 沈洛泱翘起嘴角,君屹已经找到她了,她心里之前的仿惶不安竟然奇蹟般地消失了。 李景沅不是想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吗?她得趁著这十日,再给他一个惊喜。 君屹和司瑾一行人出了庄园,司瑾压低声音道:“师兄,以前真是小看沈洛泱了,被抓了还能得到这么多有用的军情。我还以为她看见你会抱著你哇哇大哭,求你赶紧带她走呢,没想到她为了昭和公主,竟然选择留下。” 君屹瞥了他一眼:“快去办事!” “得了,我亲自带队去毁了北凛粮草,给李景沅那小子迎头一击……” 第142章 共事一夫,算计 翌日,李景沅正在初雪阁处理军情,听完属下稟告,猛然抬起头,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你说谁在外面?沈洛泱?” “是。” “沈洛泱给孤送汤水?”李景沅再次確认。 “是,殿下,赶都赶不走……” “让她进来。” “殿下,如此重地……” “她听不懂更看不懂,怕什么。” 手下出去,很快就见沈洛泱裹著素锦斗篷跨过门槛,提著食盒进来。 李景沅弯起嘴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昨日不是还誓死不屈吗?” “想了一夜,倒是想通了一些。君屹肯定是不会拿江山换我,我也是怕死的,不想祭旗。” 李景沅坐著没动,目光中带著怀疑。 沈洛泱面露不悦,小脾气上来了:“我好心给你送碗甜汤暖暖胃,不领情就算了!”说完就转身要走。 李景沅勾唇。 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沈洛泱,她根本做不到卑躬屈膝。 “谁说我不领情?拿过来。” 沈洛泱顿住脚步,不情不愿地把食盒放在桌上。 李景沅看向食盒:“这里面装的真是甜汤?”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沈洛泱挑眉:“怎么?怕我下毒?” 李景沅看向沈洛泱身后的婢女,婢女朝李景沅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放心食用。 李景沅亲自动手打开食盒,端出热腾腾的甜汤。 “就算有毒,本太子也喝。” 沈洛泱在心底嗤笑一声,当她没看到他跟身后侍女的互动? 沈洛泱没表现出来,面露满意,一副『算你识相』的傲娇模样。 “你们北凛这鬼天气,十月未到就这般冷,喝甜汤最好了。” 李景沅勾唇:“原来是怕孤受寒。” 沈洛泱的目光瞟向他桌案上,那里露出了舆图一角。 李景沅喝了一口,甜腻腻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这是你做的?” 沈洛泱一副见鬼的表情:“我堂堂东昭丞相千金,你觉得我会下厨?” 李景沅放下甜汤,面露不悦:“可孤怎么听说你前几年日日都往君屹宫里送一盘亲手做的点心?” 沈洛泱坦坦荡荡地承认:“那时候年轻不懂事,一根筋。从那以后我就发誓,再也不下厨了。”不为君屹下厨。 李景沅这才面露满意:“你跟著我,成为我的女人,虽然给不了你正宫位置,但给你的宠爱不会少。” 沈洛泱垂眸,在心底里冷嗤一声,谁稀罕。 李景沅以为是他说不能让她成为正宫,她在使小性子,站起身来伸手想揽她入怀,沈洛泱一个旋步离开。 沈洛泱严肃地看著李景沅道:“我们东昭女子不似你们北凛那般大胆,我们在成亲后才能有亲昵举动,你若做不到,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我做出这个苟且偷生的决定已经很艰难了,你不可再逼迫。” 李景沅笑著坐回椅子:“好,依你。” 这时,楚清音一脸寒霜地进来,像是捉姦似的看向李景沅,指著沈洛泱道:“太子,你怎可让这女人进初雪阁!难道你不知道这初雪阁是什么地方?你……” 不等楚清音说完,李景沅就抬眸森寒地看著她:“看来你认不清自己身份,敢在孤跟前大呼小叫!” 楚清音一愣,脸上怒气收了一些,但目光依旧寒冷:“太子,你別被这女人迷惑了,她……” “忘了跟你说了,沈洛泱將会是孤的女人,以后对她客气些。” 楚清音瞬间瞪大了双眼,满脸不敢置信:“什么?!你不会忘了皇上跟您说的话了吧?” “孤没忘,你当你的太子妃,她也是本宫的女人,你们互不干涉。” 沈洛泱惊讶地看了楚清音一眼,北凛皇帝对她居然如此看重? 楚清音当正妻,她当小妾?这怎么跟梦里差不多?只是君屹变成了李景沅。 还好她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要她跟楚清音共事一夫,还要屈居於她之下,她得噁心死。 “殿下!你怎么可以?这女人一看就居心不良,你別被她给骗了!” 不等李景沅说话,楚清音又把矛头对准了沈洛泱,她看著沈洛泱的目光像是一条毒蛇,恨不得將沈洛泱抽筋剥皮。 “沈洛泱,你怎么阴魂不散!在东昭你跟我爭!在北凛,你还跟我爭!” 楚清音不似在东昭,在东昭时至少会表面装作端庄大度,可在北凛,或许是神女的身份给了她底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沈洛泱摊开手,云淡风轻道:“我也不想跟你爭,奈何李景沅不放人,我又贪生怕死。” 楚清音咬牙。 她来北凛做了这么多,为李景沅出谋划策、出生入死,李景沅对她只有利用,没有情意。 可沈洛泱呢? 凭什么她一来就能夺走她的一切! 沈洛泱能直呼他姓名,可她却次次都被提醒要认清自己位置! 她不甘心! 都是这个贱人!都是这张祸水脸! 楚清音双眸眯了眯,目光在沈洛泱脸上徘徊。 一见楚清音那模样,就知道在算计她,沈洛泱勾唇。 “孤希望你们二人和睦相处,如果做不到,那就井水不犯河水。” 沈洛泱看向楚清音,却见楚清音突然勾唇一笑。 “既然殿下都开口了,清音不敢不从。沈妹妹,我与殿下有些事要谈,请妹妹先离开。” 沈洛泱一阵恶寒,方才还恨不得扑上来撕了她,现在就喊上妹妹了。 沈洛泱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沈洛泱离开,楚清音看向李景沅,语气认真:“殿下,你当真喜欢上她了?” 李景沅勾唇。 沈洛泱就如一匹野性难驯的野马,挑起了他的征服欲。 “殿下,沈洛泱不想表面那般单纯……” “孤做事有分寸,对了,那批军粮快到了,你带人去接应。北凛粮食稀缺,这一批粮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必须万无一失,万不可走漏风声。” “是。” 楚清音一喜,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这说明李景沅是信任她的。 容貌总有老去的一日,只有不断创造价值,才能地位稳固。 当沈洛泱没了那张狐媚子的脸,李景沅怕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想到这里,楚清音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笑意。 第143章 埋下种子,大礼 “姑娘,这是新採买的胭脂,您试试。”翌日一早,北凛婢女就端著一托盘的胭脂水粉进来。 沈洛泱拿过来打开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果然坐不住了。 楚清音想要除掉她,但这庄园里遍布李景沅的人,她无从下手,便只有投毒了。 “这確实是好东西,只是这顏色不適合我。”沈洛泱抬头看向北凛侍女,“我觉得倒是挺適合你们的。” 侍女摆手:“这是姑娘才能用的,奴婢们……” 自从沈洛泱去了一趟初雪阁,这两个婢女已经在她跟前自称『奴婢』了。 沈洛泱起身將一个婢女按在椅子上:“真的更適合你们,我帮你上妆。” 沈洛泱拿过脂粉仔细帮婢女上妆。 “看!好看吧?” “姑娘,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我不喜欢放著也是浪费,还不如你们拿去。” 两个婢女摸著这比黄金还贵的胭脂,看向沈洛泱的目光更是友善了几分。 沈洛泱嘆了口气,若是她失踪,必定牵连这两个婢女。她跟这两个婢女相处了这么久,也不忍看她们丧命。 她们烂了脸就会被调离她身边,能保住小命。 这妒红顏之毒,配上她的药膏,一年半载的便能好。 翌日,两个婢女照常端著温水进来为她梳洗。 沈洛泱看向她们二人的脸,疑惑道:“你们的脸怎么了?上火?” “奴婢也不知道,突然就冒出了一些小红疹,已经用了药,过两日便会好。” 只是到了中午,那红疹就变成了豆子大小的脓疮,沈洛泱让她们去请大夫看看。 二人回来说大夫看过了,说是普通红疹。 “你们这哪里像普通红疹?去请巫医!” “巫医不会为奴婢们看诊的。” “去请,就说是我病了。” “你病了?”李景沅恰巧进了房间,担忧地看著她。 “你看她们的脸,这哪里是普通红疹?我怀疑是昨日送来的胭脂水粉有问题,这原本是衝著我来的,那胭脂水分不適合我,我便给了她们二人。”沈洛泱道。 听这是衝著沈洛泱来的,李景沅冷声道:“请巫医来一趟。” 门外侍卫领命而去。 李景沅看向两个婢女:“去把姑娘赏你们的胭脂水粉拿来。” 胭脂水粉摆成一排,巫医也来了。 “你看看她们的脸是不是用了这些胭脂水粉所致。”李景沅吩咐道。 巫医上前仔细为两个婢女诊治了一番,又拿起脂粉端详半晌。 “如何?” 巫医摇了摇头,头上骨铃乱响:“这就是普通粉疹,这些脂粉也无任何问题。” “不可能。”沈洛泱上前一步,她看向李景沅,“既然那人是想害我,定料到会请巫医来验!” 李景沅冷眼看向巫医:“这里离神医谷不远,神医谷的验毒银针,半个时辰就能到。你若不说实话,小心脑袋不保。” 巫医后退半步,快速在心中权衡。 没想到太子居然如此看重这个东昭女子,皇上已经钦点楚清音为太子妃,他自然不敢得罪。但现在若是不说实话,怕是过不了这关。 他连忙道:“兴许是老夫忽视了什么,老夫这就重新查验。” 说著重新拿起脂粉开始装模作样地查验。 “是『妒红顏』,这脂粉里掺杂了『妒红顏』,此毒遇体温则腐肌蚀骨……” 李景沅一掌拍在桌上:“彻查!” 李景沅的人追查去了,沈洛泱看向巫医:“那她们的脸可有治?” 两个婢女已经面如死灰,听见这话,都满眼希冀地看著巫医。 “这……”巫医面露难色。 李景沅摆了摆手:“下去吧。” 沈洛泱看著两个婢女眼中的希冀一寸寸熄灭下去,无声嘆息一声。 在李景沅这类人眼中,一个奴婢的脸毁了就毁了,打发去浣衣局或是哪里照样干活,根本不愿为一个奴婢去浪费人力物力。 李景沅看向沈洛泱道:“你放心,我会找到背后之人。” 沈洛泱直接问道:“若那人是楚清音呢?她一直视我为眼中钉,除了她,我与其他人並没有太多交集……” “不可能,本太子昨日才告诫过她,她不敢。” “楚清音对君屹用情极深,君屹对她也几位看重,这些你都可以派人去东昭查证。你不觉得楚清音突然出现在北凛十分可疑吗?寧古塔守卫何其森严,她一个断了腿的女子怎么逃出来的?还能在短短时间就获得北凛皇室信任。” 李景沅脸色沉了下来。 他自然也调查过,“君屹对楚清音特殊,不是因为她是君屹亲表妹吗?” “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我是觉得楚清音別有所图。楚清音的爹罪大恶极,楚清音想要站在君屹身边,那就得立下足够大的军功。还有什么军功比得过一举灭了北凛的?” “你是说楚清音和君屹联合演了一齣戏。” “否则她一个弱女子没人帮忙,是逃不出寧古塔,更到不了北凛。”沈洛泱摆了摆手,“信不信在你,我只是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 见李景沅皱著眉头在沉思,沈洛泱嘴角微微弯了弯。 她不过是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如果能生根发芽就更好,若不能,她也没损失。 听说昨日一早楚清音就离开了,而李景沅没离开,那就不是去北境,可能是去接应粮草。 到时候粮草没了,楚清音就更解释不清了。 沈洛泱嘴角微翘,原来挑拨离间这么令人开心,她体会到了当佞臣的快乐。 一炷香的时间,李景沅的手下便进来道:“殿下,採买的人说,採买胭脂水粉的事情他一个大老粗不懂,就请教了神女身边的丫头,那丫头也没跟著去,只是跟採买的推荐了一个脂粉铺子。” 李景沅皱著眉看向沈洛泱,没想到这里边而还真有楚清音的事。 “属下派人抓了脂粉铺的掌柜和伙计,也用了刑,无人招供。” 沈洛泱冷哼一声:“要么就是胭脂铺的人真不知情,这毒是有人在买回来后下的。要么就是有把柄被背后之人捏住了。” 李景沅冷声道:“继续查。” “是!” …… 两个婢女被调往马厩,沈洛泱推开她们的房门,见二人正在收拾包袱。 见沈洛泱进来,二人朝她行了个礼。 “我这里有个药方,或许对你们有用,所需的都是平价药材,你们或许可以一试。” 二人接过药方,“谢姑娘。” “不必客气,你们也算是被我牵连。” 反正药方是给她们了,信不信、用不用就由她们自己决定了。 从房间出来,沈洛泱看著天边霞光,眉眼含笑。 楚清音,收到我给你准备的大礼了吗? 第144章 一份大礼,反间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运粮的队伍缓缓驶出水映城,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幽深的密林官道上迴响。 领队的校尉眯眼望向前方,直觉这密林是埋伏的好地方。 “戒备!”他猛地抬手。 可是——太迟了。 第一支箭破空而来,精准贯穿了最前方士卒的咽喉。紧接著,箭雨倾泻而下,惨叫声瞬间撕裂寂静。 “敌袭——!” 官兵们仓促拔刀,可一边是密林,一边是陡坡,阵型根本无法展开。滚石从密林高处轰然砸落,战马惊嘶,粮车倾翻,麻袋破裂,雪白的米粒混著鲜血洒了一地。 校尉挥刀砍翻一名蒙面人,后背却陡然一凉——三把长矛同时捅穿了他的鎧甲。他踉蹌跪地,最后看到的,是蒙面人將火把扔向粮车的画面。 烈焰冲天而起。 焦糊的穀物混合著尸体的焦臭瀰漫在密林上空。倖存的士卒且战且退,最终被逼至陡坡边沿。 几具残破的躯体坠入坡下湍急的河水,转瞬被吞没。 风卷著灰烬盘旋上升,像一场黑色的雪。 副將朝司瑾拱手:“大人,三十车粮草和押粮的二百精锐,全军覆没。” 司瑾看著付诸一炬的粮食,有些肉痛。 若是能运回东昭就好了,可惜了。 不过,他都觉得肉痛,那李景沅只会更痛。 “撤!” …… 楚清音骑在马上,她束著高马尾,穿著薄甲,像是一名英姿颯爽的女將军。 一队人马在鹰愁涧左等右等不见押粮队,楚清音的心不由得一沉。 “神女,按照脚程,他们半个时辰前就该到了,现在还未到,怕不是遭遇了不测?” 楚清音没说话,另一名副將就道:“这不可能,这批粮食是秘密从附近城池调的,连朝中很多大臣都不知晓,不可能会走漏风声,何况这鹰愁涧才是设伏的好地方。可能是路上耽搁了,那些傢伙,跟你我上战场的人不同,都是混餉银的,再等等看……” 楚清音冷声道:“咱们再往前看看。” 说完便带著人马一直朝水映城而去。 还未到水映城,就见前方密林上空浓烟滚滚,难闻的味道散得很远。 楚清音心道:不好! 她拍马而去,在见满地焦炭时,脸色煞白。 这一批粮食对北凛来说太珍贵了,她信誓旦旦地前来接应,却……这回去该如何交代? 她身后的一眾部下也脸色难看。 …… 楚清音风尘僕僕地回到吉水城。 “回来了?”李景沅眉眼未抬,声音微冷。 楚清音抬眸,见沈洛泱在一旁拿著话本子正看得起劲儿。 “你出去,我有事跟殿下稟告。” 沈洛泱勾唇,这是心情不好,连『沈妹妹』都懒得喊了。 她可是算著时间专程来看戏的,怎么能离开? 沈洛泱看了李景沅一眼,李景沅道:“有事就说。” 楚清音咬牙,单膝跪地拱手道:“殿下恕罪,我们去迟一步,粮草……被毁了。” 李景沅刷地一下站起身,“你说什么?!” 楚清音硬著头皮道:“殿下恕罪!” 沈洛泱给了李景沅一个『你看吧』的眼神,李景沅的脸色更加森寒。 李景沅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楚清音,半晌未说话。 楚清音心惊胆颤地抬头,怯生生地喊了声:“殿下?” 却见李景沅的目光如此骇然,她心下大惊。 “这次押粮如此隱秘,只有孤的几个心腹知晓,你说,粮食怎么就没了呢?”李景沅声音平静得可怕。 楚清音咬牙:“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景沅一掌拍在桌上,“好个不知道!” 就在此时,侍卫从门外匆匆进来。 “殿下不好了,庄子外聚集了不少吉水城百姓,他们让著要神女出去给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最近几日,北凛各州郡突然出现了一卷诗集,上面收录了东昭三百首诗,以前神女作的诗也在上面,神女未做完的诗上面也有。而且还有传言说神女其实是东昭大臣之女,这……” “怎么会这样!”楚清音脸色更白了。 沈洛泱站起身,“没想到啊,你在东昭时,好歹也是个才女。怎么一到北凛,反而成了贼?” “你胡说!那些诗就是我作的!”楚清音厉声嚷道。 “你自己作的?那为何那么多百姓要你给个说法?” 看著沈洛泱那张得意的脸,楚清音瞬间明白哪里不对了。 “你……”这贱人的脸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是不是觉得奇怪?我的脸怎么还能好好的?”沈洛泱笑眯眯地问道。 楚清音瞬间明白过来,她猛地指向沈洛泱,看向李景沅喊道:“殿下,是她!这一切都是她!” “粮草的事肯定跟她有关!” 沈洛泱一脸茫然,“楚清音,你自己办事不力还想甩锅?要不是你方才说粮草,我都不知道什么粮草。我被关在这庄子里,身后整日跟著一串尾巴,你怪我?” 楚清音执著地看著李景沅:“殿下,你相信我!这件事肯定跟她脱不开干係!她没来之前,我们一切都很顺利。她一来,粮草毁了,现在我的身世也瞒不住了,殿下,肯定是她!” 李景沅看了一眼沈洛泱,沈洛泱面上满是被冤枉的气愤。 “那你说说她是如何知晓有一批军粮要运来,还知晓准確的路线和时辰,又是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她、她……”楚清音语塞。 她直觉这些事肯定是沈洛泱搞的鬼,但就如沈洛泱说的,她每日被几双眼睛盯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粮食的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有內奸,也只能是出在我们几人之中!”李景沅冷冷地看向楚清音。 “殿下,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是肯定是她!” “既然你解释不通,那不如你解释解释,你是如何从东昭寧古塔逃出来的?” “我、我……”楚清音心虚地左右看,她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只会让人加深对她的怀疑。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李景沅:“殿下,你不怀疑她,你怀疑我?我可是帮你打了几场胜仗啊!”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都解释不通,很难不让人怀疑。”李景沅居高临下地看著楚清音,脸上一片绝情,“你现在身世曝光,才女的名头也是冒名顶替,父皇和百姓对你必定不信任了,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不!殿下!我、我还有很多计策!我能帮你贏了君屹!我有用!” “来人!”李景沅已不想听她辩解。 “殿下!我真的是冤枉的!殿下!”楚清音大喊。 侍卫推门而入,朝李景沅拱手:“殿下。” “带下去,严加审问!”李景沅声音冰冷。 “放开我!放开!我可是神女!李景沅!你昏头了!你被一个女人迷得神志不清!” 楚清音被链各个侍卫拖著起身,她不停大喊。 “沈洛泱,你个贱人!我才是女主!你斗不过我!” 沈洛泱看著楚清音被拖下去,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女主?那是什么东西?楚清音是神智失常了? 侍卫拱手询问:“殿下,那庄外的那些百姓……” “就说本殿正在彻查,若神女真是奸细,孤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第145章 添一把火,劫人 月光如洗,透过窗欞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沈洛泱翻了个身,锦被滑落肩头,露出月白色中衣的一角。她睡得並不安稳,眉头微蹙,似乎在梦中也在思索著什么。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將她从半梦半醒间拽了出来。 那声音极轻,像是夜风吹动了门扉,又像是猫儿踏过了屋檐。但沈洛泱本就警觉,这微不可察的声响足以让她瞬间清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在黑暗中迅速调整。 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立在床前,鎧甲在月色下泛著冷光。 北凛士兵的制式鎧甲! 沈洛泱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在耳中轰鸣。她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身体,右手悄悄探入枕下,握住了那支锋利的银簪。簪尖冰凉,却给了她一丝安定。 不等她动作,那人说话了。 “是我。”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借著月光仔细辨认那张陌生的脸——平平无奇的五官,黝黑的皮肤,是那种丟在军营中绝不会被多看一眼的长相。 但那双眼睛... “皇上?你怎么……” “千面书生的易容术。昭和那边我们的人也混进去了,你现在跟我走。”君屹上前抓住沈洛泱的皓腕。 谁知沈洛泱却摇头。 她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李景沅虽对楚清音起了疑心,但这把火还不够旺。这条毒蛇若不死透,谁知她下次会从哪个阴沟里钻出来咬人?” 君屹眉头紧锁,鎧甲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微光:“你有何打算?” “寧古塔的冰天雪地都没能困住她,反倒让她成了北凛的神女。”沈洛泱的声音轻柔似水,却透著刺骨的寒意,“不看著她死,我不放心。” 翌日,沈洛泱踏著晨露来到初雪阁。檐角的风铃在微风中轻响,她拢了拢月白色的披风,指尖在雕门扉上轻轻一叩。 “沈姑娘。”侍卫恭敬地行礼,为她推开沉重的木门。 阁內,李景沅正伏案批阅军报,见她进来,不动声色地將几份文书压在宣纸之下。沈洛泱垂眸,装作未见,只將食盒放在案几上,自己拿著话本子坐在一旁看著。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是初雪阁的常客了。每当李景沅要与心腹商议要事,她便会寻个由头告退。对於她的识趣,李景沅很满意。 今日亦是如此——见几位將领鱼贯而入,她站起身丟开话本:“园中秋菊开得不错,我去采一些。” 沈洛泱退出阁外,却不急著离开。她倚在迴廊的朱漆柱旁,指尖轻抚过廊下盛放的秋菊。 她听见屋內传出的声音。 “殿下,神女……不,楚清音还是不肯招认。” 阁內传来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的声响。李景沅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用刑。不必顾忌她的身份。” 沈洛泱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不招就能活命么?楚清音怕是忘了,这世上有些罪,认与不认,都是死。 她日日来这初雪阁,除了在李景沅跟前做个样子,也顺便掛点耳旁风,她过目不忘,虽然看不懂那些军情,但能凭记忆临摹出来。就连那北凛边防图,李景沅来不及收,也被她看到好几眼。 沈洛泱勾唇,望著远处阴云密布的天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 夜深人静,浓云如墨,將星月尽数吞噬。远处传来隱约的雷声,沉闷地滚过天际,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在低声咆哮。 突然庄园热闹起来,沈洛泱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衣裳打开了房门。 远处火把晃动,刀剑相击之声不绝於耳。 她拉住婢女满脸惊慌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姑娘快进去!东昭人闯庄,要劫走楚清音!” 沈洛泱退回檐下阴影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她静立良久,直到喊杀声渐息,才整了整衣襟往外走去。 刚出院门,便撞上一身戎装的李景沅。火光中,他鎧甲上的血跡还未乾透,散发著浓重的铁锈味。 “你出来做什么?”李景沅皱眉。 “听说有人来救楚清音?”沈洛泱声音轻颤,“人……救走了吗?” “哼!”李景沅冷笑一声,“他们太小看孤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眾。” 沈洛泱垂下眼眸,长睫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在这里这么久,都没人来救……楚清音才出事,他就坐不住了……” 恰在此时,月破云而出。清冷的月光洒在她单薄的身躯上,素白的衣裙隨风轻摆,宛如一株隨时会折断的幽兰,可怜又无助。 李景沅心头一热,突然將她揽入怀中。沈洛泱浑身一僵,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忍住推开的衝动。 “以后就跟著孤。”李景沅声音低沉,“不会叫你受委屈。” 沈洛泱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后退半步:“这么晚了,殿下还要去哪里?” “去地牢。” “我……我也想去。”她仰起脸,月光映照下,那双眸子清澈见底,看不出丝毫算计。 李景沅凝视她片刻,忽然笑了:“走吧。” 让她亲眼看看叛主之人的下场也好。 第146章 终於死了,主宰 沈洛泱隨著李景沅踏入地牢深处,潮湿阴冷的空气裹挟著腐朽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墙壁上的火把摇曳不定,將人的影子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投映在长满青苔的石墙上。 地牢顶部不断渗出水珠,滴落在积水的石板上,发出空洞的迴响,仿佛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没想到如世外桃源般的庄园,居然藏著这样一个暗无天日、满是罪恶的地牢,这实在是割裂。 最里间的牢房里,一个血人蜷缩在发霉的草堆上。 听到铁链晃动的声响,那人影微微动了动,缓缓转过脸来。 她的面容已不復往日精致,左眼肿胀得几乎睁不开,乾涸的血跡在脸上结成可怖的蛛网状。 在看到李景沅的瞬间,楚清音灰暗的眼中迸发出希冀的光芒。然而当视线触及他身后的沈洛泱时,那张伤痕累累的脸顿时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沈洛泱!”她嘶哑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你这个贱人还敢来!” 沈洛泱轻蹙眉头,不著痕跡地往李景沅身后躲了半步,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惧之色。 “殿下!我真的是冤枉的!”楚清音疯狂地摇著头,铁链哗啦作响,“这一切都是沈洛泱设计的圈套!她……” 李景沅冷声打断,“事到如今还在狡辩,別指望君屹能救你了。” 楚清音浑身一震,顿时明白定是又发生了什么,让李景沅对她的误会更深了。 “殿下!”她挣扎著向前爬行,染血的指甲在地面抓出数道血痕。 李景沅缓缓抬手,修长的手指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死神的镰刀:“孤对叛徒从不手软。车裂、腰斩、剥皮,还是凌迟……”他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不如就后两者吧。” “不!!”楚清音发出悽厉的哀嚎,突然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喊道:“我有创世之人相助!我能助殿下成就霸业!我能从寧古塔逃出来,就是得创世之人指引!“ “呵!”李景沅冷笑一声,显然对这些荒诞之词不屑一顾。 然而站在他身后的沈洛泱却瞳孔微缩,她想起了那个预知梦。除了结果不同,梦中许多细节都应验了的,若说这世上真有『创世之人』的存在,似乎也不无可能。 “那就剥皮后再凌迟。”李景沅轻描淡写地宣判。 楚清音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尖叫著扑上前来,却被铁链狠狠拽回。她疯狂地捶打著地面,鲜血从崩裂的伤口中涌出:“李景沅!您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侍卫拿著牛耳尖刀逼近楚清音,楚清音被两个侍卫按住动弹不得,铁链暴烈的撞击声在地牢尤为激烈。 “你出来啊!”楚清音突然癲狂大喊,“不是说我是女主吗?不是说这个世界任我予取予求吗?” 铁链绷直时脖颈青筋暴起:“你不是创世之人吗?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吗?你出来啊!” 侍卫反手一记耳光將她摜倒在地。 沈洛泱突然踉蹌扶住石墙,指甲深深抠进青苔滋生的缝隙。有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正刺入她的颅骨,在她脑海迴荡。 “你这个觉醒的bug!我知道你听得到,楚清音才是天命之女!你本该几年后冬夜死在冷宫!” 沈洛泱朝四周看了看,除了楚清音震惊地看著她,周围人丝毫没有察觉。 沈洛泱在心底问:“你就是创世之人?” “是,你们都是我笔下的人,是我创造了你们,楚清音才是女主,你不能本末倒置!” 沈洛泱盯著楚清音额前即將落下的刀刃,在心底冷笑:“什么是本末倒置?楚清音不能死,我就该死?我做错了什么?” “这是设定!是法则!”声音陡然拔高,“这本就是一本青梅敌不过天降的小说!你们必须按照我安排的剧情走!” 沈洛泱捏紧了拳头,也就是说她们一直被这个所谓的创世者操控著。 难怪,自从她做了那个梦后,只觉得前面十多年浑浑噩噩的。 难怪君屹对她时冷时热。 “我就是我!任何人都不能左右!”沈洛泱猛地抬头看著侍卫的刀落在了楚清音的额头。 “不要!沈洛泱,你不要衝动!” “女主死了,会怎样?”沈洛泱在心底询问。 “会……会……我怎么知道,这种情况从来都没出现过……” 沈洛泱勾唇:“那就好!” 与其被人操控一生做炮灰,还不如赌一把。 楚清音是真的怕了。 “你不是创世主嘛?你快救我啊!” 那声音里没了高高在上的骄傲,只有满满的无力感,“你们这个世界在慢慢觉醒,我已经不能操控了,如果你死了,我將彻底与这个世界失去联繫。你想办法自救……” 那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你回来!你回来!啊!!!”第一刀落下,楚清音痛苦哀嚎。 沈洛泱双手轻颤,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 “你若害怕,就先出去。”李景沅还是生了一丝怜悯。 知道楚清音是必死的结局,她转身出了牢房,站在外面,还能听见楚清音的哀嚎。 直到最后,那哀嚎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两炷香后,李景沅才出来,身上带著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没一会儿,侍卫出来稟告:“殿下,她咽气了……” 沈洛泱快步跑去牢房,就见一堆肉和一架骨头。 浓烈的血腥气让她不住扶墙乾呕。 就在此时,地动山摇。 “快走!地龙翻身了!” 李景沅自顾自地往外跑。沈洛泱嘲讽地勾唇,在灾难面前,人都是自私的。 这地龙翻身並没有持续多久,等眾人跑出地牢,一切已经恢復正常。 李景沅甩了甩脑袋,觉得眼前无比清明。 沈洛泱也有这种感觉,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从未有过的真实。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嚇到了?”李景沅柔声道。 沈洛泱没说话。 “放心,只要你不背叛孤,孤会一直宠爱你的,孤还是喜欢以前鬼灵精怪的你……”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沈洛泱后退一步,“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以为她是被方才的剥皮凌迟嚇到了,李景沅点了点头:“去吧。” 沈洛泱转身离开,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轻鬆。 今后她不必担心自己成为炮灰,谁也不能主宰她的人生。 只是她心情又有些复杂。 之前君屹说他自己也不明白之前为何会如此对她,她觉得那是藉口。 如今知道所有人之前都是別人手中的提线木偶,都按照所谓的设定在活。 逐渐觉醒后的君屹似乎对她…… 沈洛泱甩了甩头,好不容易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著,她才不愿把自己关在深宫里,围著一个男人转。 第147章 真假太子,逃了 初雪阁內,青铜兽炉吐出的青烟被北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李景沅屈指敲著舆图,指节与檀木案几相撞发出空洞的迴响。 粮草被毁,如今的粮草只够支撑到半月,他心情实在是糟糕。 “殿下,皇城八百里加急。”副將呈上密函,“圣諭命我军即刻班师。” 李景沅捏紧拳头,垂眸不语。 “殿下,之前天下之主的传言,不过是楚清音蛊惑人心的妄语,不可当真。” 李景沅自然是不信楚清音,但这一仗是北凛先挑起的,现在又灰溜溜撤兵,岂非让天下人笑话? “殿下若不甘心,那咱们就把最后的底牌亮出来,君玉……” “君玉一人的分量怕是不够,听说殿下手上还有东昭丞相之女,不如將她二人一同作质,换他五座边城——”说话的是才从北境回来的人。 眾人不作声了。 他们可是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沈洛泱的待遇。 那大將还在继续,“这样咱们也不算白忙活,班师回朝也不算笑话……” 不等他说完,边上的人扯了扯他衣袖。 “你拉我作甚?”大將一脸茫然,他又看向李景沅,“若君屹捨不得城池,咱们就拿著二人祭旗,听说东昭丞相爱女如命,定对君屹不满,咱们就可趁机……” 李景沅出声打断,“容孤思虑一日……” “这还有什么可思虑的?” “將军,快別说了。”隨后眾人起身朝李景沅拱手行礼后便陆续退下了。 李景沅指尖敲打著桌沿。 以前他想驯服沈洛泱,可如今看来,沈洛泱也不过寻常女人,贪生怕死。 等他得到她,就將她与君玉一同作质…… 李景沅正思量著,凝雨院的大丫鬟踉蹌闯入,髮髻散乱,面色惨白如纸:“殿下!沈、沈姑娘不见了!” “啪”的一声,狼毫笔在他指间断成两截。李景沅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婢女以额触地,声音发颤:“姑娘用过午膳后说要小憩,奴婢们照例守在门外。可不知怎的,突然头晕目眩.....等醒来时,姑娘就不见了。” 李景沅一脚踹翻婢女,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三十六名暗卫,十二道机关,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 “殿下饶命!”婢女连忙重新跪好,“庄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连、连密道都......” “废物!”李景沅甩手將人掷出丈余,婢女撞在柱上,呕出一口鲜血。他大步往外走去,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叮噹作响:“传令!封锁四门,所有出城之人一律扣押!” 他看向天际,忽然低笑出声:“好一个『寻常女子』……”眼中的兴味也来越浓,“沈洛泱,你以为逃得掉么?” 这才像她,狡猾如狐,这才配成为他的女人。 “报——”一名侍卫慌不择路地衝过来,“殿下!东昭昭和公主、公主也不见了!” “你说什么?”李景沅嘴角笑意僵住。 侍卫冷汗涔涔,“今日只有那个送午膳的哑女进过內院,可方才在枯井里发现了哑女的尸首......今日那个,怕是有人易容......” 寒光乍现,侍卫的声音戛然而止。李景沅缓缓抽出没入侍卫腹中的长剑,鲜血顺著剑尖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血。 他拭去脸上溅到的血珠,眼底翻涌著骇人的风暴,“给孤把整个吉水城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出来!” …… 马车內光线昏暗,沈洛泱借著帘缝透入的微光,打量著铜镜中那张陌生的面孔——蜡黄的肤色,眼角还缀著颗不起眼的褐痣。千面书生的手艺確实精妙,连她自己都找不出破绽。 君屹用厚重的羊毛披风將她裹紧,双臂如铁箍般將她圈在怀中。 沈洛泱下意识挣了挣,却被他扣住腰肢:“夫人病体未愈,当心著凉。”低沉的嗓音里带著几分戏謔,震得她后背发麻。 为了出城,他们扮作一对出门寻医的夫妻。 “谁是你夫……”话音未落,车轮碾过碎石剧烈顛簸,她整个人撞进君屹怀里。 隔著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轮廓。 沈洛泱慌忙撑起身子,却不期然对上一双璨若星辰的眼眸——易容面具能改变容貌,却掩不住这人眼底灼人的光华。 视线下移,她注意到君屹喉结隨著呼吸缓缓滑动,颈侧淡青色的血管在薄皮下若隱若现…… 沈洛泱觉得手下触觉不对,低下头,脸色爆红。 她缩回手,“对、对不起,我我我……” 结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她现在恨不得拿水洗上十遍八边手。 “主子!”逐风急促的叩击声传来,“城门戒严了!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沈洛泱顾不得尷尬,看向君屹:“现在只怕除了李景沅及其大將,无人能出城。咱们要玩儿,就玩儿个大的。” 君屹勾唇,“怕不怕?” 沈洛泱眼里闪著兴奋:“我相信千面书生的手艺。” 马车拐进了一条巷子。 半个时辰后,李景沅一队人骑著马直衝城门:“快开门!” 守城士兵一见是太子,连忙前去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轰隆隆』打开,李景沅与身边身材娇小的將士对视一眼,一拍马臀快速冲了过去。 “站住!” 眾人的身后,一对人马快速追了过来。 守城士兵顿时瞪大了眼睛。 是他们眼了? 怎么有两个太子? “拦下他们!放箭!一个都不准放过!”李景沅的怒喝声惊起城楼上一片寒鸦。 第148章 虎口逃生,惊险 沈洛泱攥紧韁绳的指节发白——城门近在咫尺,却仿佛隔著一道天堑。身后破空声骤起,箭矢如蝗虫般遮天蔽日而来。 电光火石间,君屹猿臂一揽將她掳到自己马上。 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將她整个人裹进带著龙涎香气息的怀抱。 “低头!”他厉喝一声,三支羽箭擦著髮髻钉入城门,箭尾白翎犹自震颤。 城外忽有马蹄声如雷,司瑾率领的天鹰卫如黑潮涌来。 “师兄带人先走!”少年收起往日的不著调,银枪挑落数名追兵,枪尖在暮色中划出流星般的弧光。 李景沅竟踏著箭垛凌空跃起,长剑映著残阳如血:“君屹!你今日插翅难逃!” 君屹飞身而起,一拍马臀,马儿往前飞驰。 “司瑾,护著她!”说完他足尖点鞍腾空而起,腰间摺扇『唰』地展开,金丝扇骨精准格住劈来的剑锋。 扇剑相击迸出火星,李景沅剑招忽变,寒光直取咽喉。 君屹摺扇斜挑,扇面突然射出三枚银针。“叮叮叮”全被剑刃格开,针尖没入青砖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两道雪色身影如游龙般纠缠,同样的玉冠束髮,同样的云纹锦袍,连衣袂翻飞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周围將士將二人团团围住,却无人敢放箭——两张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容交错闪现,误伤太子的罪名他们可担不起。 “凭扇认人!持扇的是逆贼!” 君屹突然变招,化扇为剑直取对方咽喉。隨后虚晃一招,指节如铁钳般扣住对方咽喉,借力旋身將人抵在城墙箭垛上。 “都別动!”他厉喝一声,五指收紧。李景沅颈间立刻浮现紫红指痕,额角青筋暴起。 四周將士惊呼著后退。 君屹扣著李景沅的咽喉步步后退,司瑾迅速用牛筋绳將人捆作一团。 翻身上马时,君屹特意將李景沅面朝下横置马背,匕首寒光始终不离他后颈三寸。 “退后百步!”君屹厉喝,周围將士面面相覷,终是潮水般退开。 马鞭破空声中,一行人疾驰出城。 李景沅被顛得五臟翻涌,束髮的金冠早不知掉在何处,散乱的黑髮混著尘土黏在脸上。这般屈辱的姿势让他眼底翻涌著滔天恨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鲜血。 转过山道时,前方出现天鹰卫护送的沈洛泱。 见到君屹等人,她眸中霎时亮起星辰:“你將他也——” “追兵將至!”君屹话音未落,忽听“崩”的几声脆响。李景沅周身绳索寸寸断裂,竟是被內力生生震碎。他鷂子翻身落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枚森白骨哨。 刺耳的哨声撕裂暮色,君屹拔剑欲追,司瑾大声道:“来不及了,快走!” 远处尘烟骤起,黑压压的铁骑已追来。 “放箭!”李景沅的吼声裹著內力传来,“瞄准最前方的女子!” 沈洛泱本就不合身的头盔早不知滚落何处,如瀑长发在风中猎猎飞扬,成了最醒目的靶子。箭雨倾泻而下的剎那,君屹飞身將她扑倒在马背上。一支流矢擦过他脸颊,血珠溅在沈洛泱雪白的颈间。 君屹挥剑格开第二轮箭矢,忽然古哨再次响起,空中传来尖厉的啼鸣。那只驯养多年的铁爪鷂鹰正俯衝而下,闪著寒光的利爪直取沈洛泱双目! 君屹反手掷出腰间匕首,寒光闪过,猛禽哀鸣著坠落,铁爪还在不甘地抓挠尘土。 “师兄!”司瑾的嘶吼与破空声同时传来。君屹只觉后背剧痛,一支玄铁箭已没入肩胛,箭尾白翎犹自震颤。 “走!”他利落地挥剑斩断箭杆,將沈洛泱的头按在自己胸前。 沈洛泱指尖触到温热血跡,声音都变了调:“你中箭了!”却见君屹恍若未闻,依旧用身躯为她筑起屏障。大氅在风中翻卷如翼,將漫天箭矢尽数遮挡。 身后忽然响起整齐的马蹄声。三十名天鹰卫齐齐勒马转身,铁甲碰撞声如雷霆炸响:“恭送主子!”少年们横枪立马,在官道上排开血色人墙。 君屹回头望去,眼眶赤红。 这些隨他出生入死的儿郎,此刻正迎著箭雨反向衝锋。有战马哀鸣倒地,立刻就有天鹰卫补上缺口。他们用血肉之躯,在追兵前筑起一道不断收缩的防线。 “驾!”君屹毅然回过头,拍马而去,怀中的沈洛泱听见他心跳如擂。 马儿口吐白沫狂奔大半日,直到北境大山巍峨的轮廓浮现在霞光中,他才敢让早已透支的马匹停下。 清水河畔,晨雾氤氳。 战马甩著马尾低头啜饮著清澈的河水,沈洛泱扶著君屹在河滩青石上坐下,指尖微颤地触到他背后露出的半截箭杆。 “怎么?心疼了?”君屹苍白的唇扯出一抹笑,声音却虚弱得几乎飘散在晨风里。 沈洛泱眼眶通红,起身道:“我去叫司瑾......”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君屹倒在河滩上,沈洛泱转身瞳孔放大,慌忙跪地將他扶起。 二人的人皮面具早在奔逃中脱落,此刻靠在她怀中的男子眉目依旧如画,却没了往日运筹帷幄的神采,长睫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你別嚇我......”她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抚上他冰凉的脸颊,“若是你有事,我如何向姑母和东昭百姓交代......” 君屹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轻得让她心尖发疼:“只是......怕不好交代么?”他气若游丝地问,眼底却执拗地凝著一簇光,“没有......一丝是为我?” “司瑾!司瑾!”见他像是隨时都要驾崩,沈洛泱彻底乱了方寸,大声喊著司瑾。忽然被他拽著贴向心口,听见胸腔里微弱却坚定的跳动。 “从前......是表哥混蛋。”他唇边溢出血丝,却固执地望进她眼底,“洛洛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闭嘴!”沈洛泱猛地撕开他前襟,指尖却触到冰凉的金丝软甲。她瞬间僵住,一把推开君屹站起身来。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某人立刻鲤鱼打挺,拽住她衣袖时动作敏捷得哪有半分重伤模样:“箭伤是真的!”说著就要扯开衣领,“你看这血......” “师兄。”司瑾不知何时拎著水囊靠在柳树下,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我来帮您......” “不必了。”君屹整理好衣裳,“赶紧赶路,回到军营才算安全。” 司瑾走过来看了一眼他的肩伤,“亏得穿了这软甲,箭伤要是再入一寸,我就得给您准备棺材了。” “天鹰卫的兄弟们……”司瑾说到这个,脸上没了一丝笑容。 君屹抿唇不语,这沉默一直持续到军营。 第149章 扭转战局,执著 军营的灯火在朔风中摇曳,沈洛泱裹紧斗篷踏入偏帐。 浓重的药味混著血腥气扑面而来,帐內只点著一盏如豆的油灯,將榻上人影映得愈发单薄。 “昭和姐姐……”她喉头一哽。 榻上的女子形销骨立,曾经明艷如三月桃李的容顏如今灰败如纸。交叠在胸前的十指缠满纱布,隱约透出暗红血渍。 沈洛泱颤抖著掀开锦被一角——纤细的脚踝上赫然两道深可见骨的镣銬伤痕。 “公主听不见的。”旁边梳著双髻的农家女抹著泪,“公主身上没一块好肉,连指甲都被拔了......” 沈洛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宫宴上,昭和公主还笑著往她鬢边簪过海棠。那时少女指尖带著茉莉香膏的甜味,如今却...... “畜生!”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李景沅这个该死的畜生!对一个弱女子,他也下得去手! 还有北凛三皇子李兆川,就算是联姻,昭和公主也是他的妻子。 一开战,他就送自己妻子去死,畜生不如!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沈洛泱轻轻抚过昭和公主枯草般的髮丝,发现枕下露出半块玉佩——东昭皇室的凤凰纹样已被血污浸得模糊。 “姐姐別怕。”她將玉佩塞回枕下,声音轻得像雪落,“这笔债,我们一笔一笔討回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沈洛泱回到自己的营帐,案几上的烛火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她闭目凝神,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在初雪阁看到的每一份文书和残缺的舆图。虽然不识北凛文字,但那些特殊的符號与线条已深深刻入记忆。 她倏然睁眼,眸中寒光乍现。 羊毫笔在宣纸上疾走,墨跡勾勒出蜿蜒的山川河流与密密麻麻的驻军標记。 半个时辰后,她拢起一叠墨跡未乾的纸张,径直朝君屹的大帐走去。 帐外逐风与凌云见她前来,默契地退开半步。 沈洛泱掀帘而入的剎那,呼吸骤然一滯—— 烛火將帐內照得通明,君屹背对著帐门,正在包扎肩背的箭伤。 火光在他肌理分明的背脊上流淌,勾勒出完美的倒三角轮廓。汗水沿著脊柱凹陷处滑落,没入腰际松垮的白色绸裤。隨著他抬臂的动作,肩胛骨如展翼的鹰般耸动,每一寸线条都蕴藏著爆发力。 “我......”沈洛泱猛地转身,耳根烧得通红,“有事找你......” 君屹侧首,烛光在他稜角分明的侧脸跳跃:“稍等。” 他低沉的嗓音里带著隱忍的痛楚,绷带窸窣的摩擦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和曖昧。 沈洛泱只觉得自己心跳不受控制,“你、你、我待会再来找你……”说著正要逃就被君屹喊住。 “我够不著,过来帮我。” “我去叫逐风......”她慌乱地往帐外退。 “洛洛。”他声音透著委屈,“这箭可是为你挨的。” 等反应过来时,沈洛泱已站在他身后,指尖颤抖地接过染血的绷带。 她死死盯著伤口,不敢让视线游移半分。君屹的体温透过指尖传来,混合著淡淡的沉水香与血腥气。 “好了!”她繫紧最后一个结,几乎是跳著后退,“快穿衣裳。” 君屹慢条斯理地披上中衣,衣带故意系了半天。 沈洛泱將一叠宣纸拍在案几上:“这是从李景沅书房记下的。” 君屹隨手翻开,瞳孔骤然收缩。 纸上不仅详细標註了北凛边境布防,更有三处秘密粮仓的位置——全是东昭探子多年未能查明的要地! “逐风!”他箭步衝到帐外,“立刻召集眾將!” “是!” 回到帐內,君熠目光灼灼地望向沈洛泱:“这些足以改变战局。李景沅若知你过目不忘的本事,怕是要呕血三升,后悔將你掳去。” 沈洛泱倦极地揉了揉眉心:“有用就好,我先回去了。”连日紧绷的神经终於鬆懈,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好好休息。”君屹为她撩开帐帘,“有我在。” 夜风拂过,吹散了他未尽的话语。远处军营的灯火渐次亮起,像一把撒落在黑夜里的星子。 议事厅的灯火燃尽最后一滴灯油时,沈洛泱终於在故土的气息中沉沉睡去。这一觉无梦无惊,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帐外號角声唤醒。 “姑娘醒了?”北境农家大娘端著铜盆进来,笑纹里都透著慈爱。 洗漱完用过早膳,沈洛泱掀开昭和公主的帐帘,正撞见两个婢女在收拾药箱。 “这是......” “陛下今早下的令。”年长些的婢女福了福身,“要送公主回京调养。” 沈洛泱轻轻点头,边疆风沙大,確实不宜养病。 帐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君屹带著一身晨露的气息走进来。 “我给母后和舅舅去信了。”他挥手屏退眾人,目光落在沈洛泱身上,“说你已经脱险。” “我不隨公主回京?”沈洛泱问道。 君屹迟疑一瞬,“楚清音在京城大肆宣扬你被掳……” “无所谓。”沈洛泱声音轻得像嘆息,“大不了终身不嫁......” “不行!”君屹突然扣住她双肩將人转过来,眼底翻涌著她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 君屹额头抵上她的,呼吸灼热,“等我们灭了北凛,你与我一同回京。我要你堂堂正正做我的皇后,让那些嚼舌根的人都跪著看你凤冠霞帔!” 第150章 国难入仕,纵横 接下来的几日,沈洛泱都深居简出。 这里是军营,她一个女子实在太显眼了。而且君屹说了那番话,让她不知晓该如何应对。 君屹这几日也很忙,听说李景沅不顾部下劝阻,不但不班师回朝,反而派人去游说北齐,想联手北齐共同对付东昭。 北齐国力与东昭相当,若真让这两国联手,东昭就危险了。 这日沈洛泱正在用午膳,忽然听见大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表妹。” 沈洛泱以为自己幻听,表哥现在应该在晋阳,怎会出现在这里。 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来人一袭月白长衫,发间玉簪在阳光下流转著温润的光泽。那张总是含著三分笑意的面容,不是温执玉又是谁? “表哥?你怎么来了?”沈洛泱满脸欣喜起身,几步走到温执玉跟前。 温执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放下心来。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广袖带起一阵松墨香,“瘦了。” “表哥,我挺好的,你特意来寻我?” 温执玉含笑:“寻你是其一,其二便是奉旨出使北齐。朝中商议,此事由温家出面最为妥当。” “你要去劝北齐放弃与北凛结盟?”沈洛泱声音陡然拔高,又急忙压低,“北齐王暴虐无常,去年才活烹了南楚使臣!” 温执玉却从容地整了整腰间玉佩:“先祖曾凭三寸之舌退百万雄师。”玉坠上『纵横』二字在阳光下流转光华,“没有人比我更合適。” 晋阳温家不但在东昭威望极高,也极受他国文人学子追捧,但沈洛泱如何放心。 “这太危险了,温家后辈就你一人,你若是……你让舅舅舅母——” 帐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行礼声:“参见太子殿下。” 君屹不知何时已立在帐外,他目光在沈洛泱拉著温执玉衣袖的手上停留。 温执玉不紧不慢地向君屹行了个標准的书生礼:“皇上。” 沈洛泱望向君屹的目光带著最后一丝希冀:“当真非去不可?” 温执玉柔声道:“家国大事,岂能儿戏。” “杨將军会率三千玄甲军隨行。”君屹突然开口。 沈洛泱紧绷的肩膀稍稍放鬆。 夜里,君屹以及几个心腹大將为温执玉设了个简单的接风宴。 大伙儿都知晓,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北齐国君喜怒无常,若是运气不好,就回不来了。 接风宴上,粗獷的將领们轮番向温执玉敬酒。这些平日最瞧不上文人的武將,此刻却將酒碗捧得恭敬。 宴散时,残月已掛上旗杆。 沈洛泱正要离去,忽听身后传来沙哑的呼唤。 转身只见镇国將军杨昊立在阴影处,满头霜雪般的白髮在夜风中飘拂——短短数月,这位曾经叱吒沙场的老將竟已沧桑如斯。 “杨伯伯。” “丫头,在担心你表哥?”杨昊的声音像钝刀磨过砂石。他鎧甲下露出半截绷带,隱约渗著血跡。 沈洛泱心里微堵,她想起杨小將军出征前,那个爱笑的少年对她说的那番话。 “放心吧,老夫就是豁出命去,也定护温公子周全。” 沈洛泱喉头髮紧:“杨小將军他还是没消息吗?” “马革裹尸,本就是武將宿命。”老將军望向漆黑的天幕,那里正有一颗流星划过,“或许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杨伯伯,您自己也要多保重。” 杨昊收回目光,笑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说完他大步离开。 沈洛泱看著他的背影,一瞬间觉得自己如此渺小。 温执玉不知何时已站在帐前,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他笑著上前:“表妹且宽心。” 沈洛泱忽然觉得胸中那股鬱气化作了长风,在这乱世烽烟里,每个人都如微尘,却也都闪耀如星。 “那就祝表哥早日带回北齐王的亲笔和盟书。” …… 晨雾未散的校场上,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沈洛泱从袖中取出一条崭新的平安绳,红线在熹微的晨光中鲜艷如血。 “表哥,这是我连夜编的。”她指尖微微发颤,“每编一个结,我都说上一句『平安』,它会保佑你的。“ 温执玉含笑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腕,白玉般的肌肤与红绳相映,竟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艷丽。 一旁的君屹眸色微沉,终究没有出声。 “好了。”沈洛泱系完最后一个结,她抬头时,发现温执玉正凝视著她,眼底似有万千星辰流转。 “回帐吧,晨露伤身。”温执玉解下自己的鹤氅披在她肩上,氅衣还带著淡淡的沉水香。他转身走向战马时,广袖翻飞如展翅的白鹤。 忽然,他在马鐙前驻足,回身望向君屹:“皇上。”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表妹......“ “朕知道。”君屹上前半步,玄甲与温执玉的白袍形成鲜明对比。 温执玉最后看了眼沈洛泱,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时光,此去他也没把握一定能平安归来。 隨后他利落地翻身上马,腰间的青玉坠与红绳一同在风中摇曳。 “表哥——”沈洛泱忍不住追出几步,却被君屹轻轻拦住。 “天鹰卫最擅潜行。”君屹望著远去的身影,声音低沉如钟,“杨昊的玄铁枪也不是吃素的。” 第151章 步步紧逼,心事 温执玉离开后的第七日,战鼓声彻夜不息。 东昭和北凛再次开战,各有伤亡。 沈洛泱正在帐中看书,忽闻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 掀帘望去,只见血色浸透了校场的黄沙,担架上的伤员排成了蜿蜒的长龙,沈洛泱不自觉地就跟了上去。 伤病营內,浓重的血腥气混著腐肉的味道扑面而来。 沈洛泱的鞋底都沾上了血水,每走一步都发出黏腻的声响。她看见一个少年士兵的肠子露在外面,正用家乡话喃喃叫著娘亲。 “纱布!快!”满脸血污的军医嘶吼著,青筋暴起的手指向角落。沈洛泱飞奔过去,抱起整摞纱布。 “伤口需要缝合。”她脱口而出,声音在嘈杂中格外清亮。 军医猛地抬头,这才发现身旁站著个女子。 这军营里能隨意出入的妙龄女子只有那一位。 沈洛泱拿起军医药箱里的针线,指尖在伤兵绽开的皮肉上丈量尺寸,那手法竟比许多隨军大夫还要老练。 “你会医术?”军医惊讶道。 沈洛泱头也不抬:“麻沸散呢?” “三日前就用尽了。”军医死死按住突然抽搐的伤员,“姑娘还是——” “按住他。”沈洛泱將布条塞进伤员口中,银针已穿好羊肠线。她下针时手腕稳如磐石,针脚细密均匀,仿佛在绣一幅双面绣。 她如此缝完一个,又和军医配合著医治其他伤员。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 君屹过来时,瞳孔微缩。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洛泱,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裙裾浸满血污,可那双执针的手却稳得可怕。最后一针收线时,沈洛泱才长舒一口气。 “跟谁学的?”君屹接过亲卫递来的帕子,亲自替她擦汗。 沈洛泱只觉得汗水都要流进眼睛里了,手上满是血,也就没阻止君屹。 “跟我表哥身边的亲卫。” 老军医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著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的姑娘,语气不由软了几分:“沈姑娘,您且回去歇著吧。剩下的伤患,老朽几个应付得来。” 沈洛泱直起酸痛的腰背,这才发现夕阳已经西沉。她轻轻活动了下僵硬的指节,点头道:“那我明日寅时再来。” 沈洛泱洗了手,与君屹一同出了伤兵营。 几个老军医望著她离去的背影,脸上满是讚赏。 谁能想到,这位传闻中骄纵任性的相府千金,竟能在伤兵营一待就是一整天?那些乾净利落的缝合手法,连他们这些行医几十年的老军医都暗自讚嘆。 “到底是沈相的女儿啊……”他低声感嘆,转身时正看见几个年轻医官对著沈洛泱缝好的伤口嘖嘖称奇。 帐外,暮色已笼罩军营。沈洛泱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却仍挥不去鼻尖縈绕的血腥味。她低头看著自己染血的裙裾,眉头紧蹙:“那些布防图……没用上吗?” 君屹走在她身侧,“李景沅丧失了理智,北凛士兵的尸体堆得比城墙还高。” “我表哥可有消息传回?” “他们才到北齐,没这么快。” 远处传来伙夫烧水的声响,君屹侧首道:“我已命人备好热水,你先回去沐浴。” “多谢。”沈洛泱轻声道,抬步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君屹驻足原地,望著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暮色中,那个他看著长大的娇气小丫头,如今脊背挺得笔直。 …… 连日来,沈洛泱在伤兵营中忙碌的身影成了將士们最温暖的慰藉。 这日暮色四合时,她拖著疲惫的身子回到大帐,指尖还残留著草药的苦涩气息。 “姑娘,热水备好了。”大娘將乾净衣裳往案几上轻轻一放,“老奴在外头守著。” 氤氳的水汽中,沈洛泱终於洗去满身血污。她正绞著湿漉漉的长髮,帐帘忽然被掀起,君屹大步进来。 “我来。”他不由分说接过帕,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耳垂。 沈洛泱下意识偏头:“不必劳烦皇......” “今日可有我表哥的消息?”她话锋一转,这是连日来雷打不动的问询。 君屹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却沉了几分:“有。” 沈洛泱猛地转头:“说了什么?我表哥可还安好?北齐皇帝没对他怎么样吧?” 烛火在纱帐內摇曳,將两人的影子投映在帐壁上,纠缠成一幅缠绵的画卷。 君屹的指尖穿过她半乾的长发,髮丝间还带著淡淡的茉莉香。水珠顺著她的颈线滑落,没入衣领深处,在昏黄的光线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泽。 “他很好,很得北齐皇帝赏识,甚至要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公主嫁给他。” “什么?”沈洛泱瞪大了双眼,“那我表哥可喜欢那北齐小公主?若是喜欢,倒是两全其美。若是不喜欢,表哥岂不为难?” 君屹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洛泱,接著勾起了唇角。 “你还笑,你可不许逼我表哥。” 君屹眸色渐深,忽然扔开帕子,一把將她带入怀中。 帐內烛影摇红,她沐浴后的茉莉香与君屹身上的沉水香纠缠在一起。沐浴后的馨香飘散在空气中,沈洛泱只觉得腰上大大掌格外烫人,伸手去推他,“又发什么疯?” “你每日见我,开口闭口都是温执玉。”君屹的声音低哑,带著几分危险的意味。他忽然收拢手臂,將她整个人困在胸膛与案几之间,“我也是你的表哥,怎么不见你问问我好不好?” 沈洛泱的背抵上坚硬的檀木案,身前是他滚烫的身躯。君屹也明显是沐浴过的,玄色锦袍不知何时已经鬆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她別过脸去,却正好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 “你放开!”沈洛泱猛地推开他,胸口剧烈起伏。 君屹的手缓缓鬆开,却仍將她困在方寸之间。烛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映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洛洛,我知道错了。”他声音沙哑,指腹轻轻在她下巴来回,“从前种种,皆是我混帐,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那般伤害你......” 沈洛泱別过脸去。他不知缘由,她却清楚得很。那些伤害,不过是受那所谓『剧情』的摆布。如今枷锁已断,可...... “你是皇帝。”她突然抬头,眼中映著摇曳的烛火,“將来三宫六院......” “不会!”君屹猛然將她扯回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將她揉进骨血。他的唇贴著她耳垂,一字一句如立血誓:“凤冠霞帔只予你一人,椒房殿永无二主。” 帐外秋风骤起,吹得烛火剧烈摇晃。他在明灭的光影里捧起她的脸:“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尾音消失在相贴的唇间。 沈洛泱摇头挣扎,却被他大手挟持著,根本动弹不得。 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让她摆脱不得也不会伤到她。 他如此放肆,长驱直入。 沈洛泱张嘴想咬,却被他狡猾躲过,沈洛泱看见他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如此熟悉。 二人一同长大的那些被她封存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她欺负君屹。 霸占他的床榻,在他珍爱的兵书上画乌龟,甚至寒冬腊月將冻得通红的手直接塞进他衣领。 那个少年总是无奈地笑著,任由她胡闹。 后来他性情大变时,她曾无数次自责——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见她愣住,君屹放开了她。 唇瓣上还残留著方才的温热触感,如三月桃般嫣红水润。她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触,酥麻的余韵顿时从唇上蔓延至心尖。 “洛洛。”君屹的声音將她拉回现实,“忘了那些混帐日子。”他抬手想触碰她泛红的脸颊,又在半空停住,“你若气不过,往后,你可以欺负我一辈子。” 沈洛泱猛地推开他,手背抵著发烫的唇:“你出去!” 帐外適时响起逐风的声音:“主子,诸位將军已候著了。” 君屹低笑,突然逼近一步。 沈洛泱慌忙后退,神色戒备。他却只是替她拂去肩头落髮:“记得用膳。”转身时大氅带起一阵风。 沈洛泱跌坐在软榻上,心乱如麻。 眼下他自然千般好万般好。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当朱顏辞镜,他一道圣旨就能纳尽天下绝色。而她却要被困在深宫,看著新人笑,听著旧人哭。 若是嫁与寻常官宦人家,纵使夫妻不睦,尚有姑母、爹爹撑腰,实在过不下去还能和离。可这普天之下,何曾有过帝后和离的先例? 她烦躁地滚进锦被中,帐外传来號角声,一声比一声悠长,如同她理不清的愁绪。 第152章 如有神助,必胜 君屹展开北齐国君亲笔书信,硃砂印璽鲜红刺目。 信中言明北齐愿与东昭结盟,共伐北凛。 沈洛泱听闻此事,指尖一颤,茶盏险些脱手。 “北齐竟背弃与北凛的盟约?转而要与我们东昭结盟?”她难以置信。 君屹冷笑:“北凛狂妄自大,野心勃勃,北齐国君岂会不知?若真与之联手灭了东昭,转头就会与北齐开战。与其养虎为患,不如先下手为强。” 沈洛泱垂眸思索。 北齐此举明智,可表哥尚在北齐宫廷,此等决策,必与他有关。 她抬眸:“表哥他……” “確实是他促成此事。”君屹目光深邃,“晋阳温家,名不虚传。” 沈洛泱蹙眉。 这怎么像是派表哥去和亲似的。 君屹铺开边防图,指尖划过北凛薄弱之处:“三日后,北齐军会出发,我也会率主力与之会合,之后一路北上,直取北凛王都。”他抬眸看她,“你留在北境大营,我会安排人护你周全。” 沈洛泱抿唇:“我不需要特殊保护,你多带些人。” “我需要。”君屹声音低沉,“你若出事,此战胜负於我毫无意义。” 帐外风雪呼啸,他的目光却灼如烈火。 沈洛泱指尖轻叩案几,茶汤映出她微蹙的眉尖。半晌,她忽然抬眸:“我隨你同去。” 君屹眉头骤然紧锁:“战场非儿戏。” “怎么?”她冷笑,指尖划过腰间银针囊,“如今我能救人性命,也能取人性命。皇上是觉得...我没资格与你並肩?” “好。”他声音沙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大掌重重按在她执针的手上,“定护我的小军医毫髮无伤。” 沈洛泱耳尖一热,抽出手指向舆图:“北齐军自西境压阵,我们再按边防图直取咽喉。”她指尖点在王都位置,“此战……” “必胜。”君屹接过话头,却突然將她拉近。鎧甲寒意透过衣衫,激得她轻颤。“但你要记住——”他气息灼热地拂过她耳畔,“救人可以,不可以身犯险……” …… 铁蹄踏碎北凛霜雪,沈洛泱隨大军一路北上。 君屹坐镇中军指挥若定,而她则在后方伤兵营里救死扶伤。银针穿梭间,时常能听见帐外將士议论战况—— “邪了门了!咱们每打一处,北凛守军就跟无头苍蝇似的!” 沈洛泱缝著伤口轻笑。北凛边防图,此刻正在君屹手中化作最锋利的剑。 北凛军队节节败退,不到一月,王都城墙已近在眼前。 最令人称奇的是,东昭与北齐联军所过之处,百姓竟簞食壶浆相迎。 原来北凛朝廷为阻联军,竟下令焚烧自家粮仓,铁蹄踏碎的儘是平民茅舍。 破城这日,沈洛泱特意换了身戎装。玄甲衬得她肤白如雪,腰间却配著把淬毒的柳叶刀——她要亲自见见北凛三皇子李兆川,那个折辱昭和姐姐的畜生。 “那畜生不值得脏你的眼,我自会让他生不如死。” 沈洛泱抚过刀柄上镶嵌的东珠:“我要亲手敲断他的骨头!” 当年昭和姐姐为她出头,今日,她也亲手为她报仇。 沉重的宫门轰然倒塌,扬起漫天尘埃。 北凛老皇帝歪倒在龙椅上,嘴角溢出的黑血已凝成冰晶。 几位皇子被铁链锁著跪在大殿中央,李景沅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著踏入殿中的身影。 “君屹!”他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迴荡,脖颈青筋暴起。 沈洛泱缓步上前,“好久不见啊,太子殿下。”她唇角含笑,眼底却凝著寒霜。 李景沅直接无视她,充血的眼球只盯著君屹:“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隨你!”铁链哗啦作响,“但让孤当个明白鬼,到底是谁背叛了孤!” 君屹冷声道:“没人背叛你。” “放屁!”李景沅突然暴起,又被侍卫狠狠按回地面,“你们怎么可能对每处布防了如指掌!” 沈洛泱蹲下身,绣著金线的裙摆扫过李景沅染血的手指:“李景沅,你这一生最错的,就是看轻女子,把女子当作玩物。你不该掳走我的。” 李景沅瞳孔骤缩。 “东昭晋阳温氏女,过目不忘。恰巧,我跟我娘一样。” “贱人!”李景沅突然暴起,铁链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君屹一个眼神,侍卫立即將人拖了出去,嘶吼声在长廊久久迴荡。 沈洛泱转身走向角落,北凛三皇子李兆川正蜷缩在蟠龙柱旁。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畜生。 “饶了我!饶了我!饶命……”李兆川怕死地求饶。 沈洛泱刀尖缓缓划过李兆川颤抖的脸颊,“昭和姐姐被拔指甲时,你可曾听过她求饶?”刀尖缓缓下移,直抵他心臟。 李兆川浑身发抖,“饶、饶命......” 沈洛反手用刀柄重重敲在他右手指骨上。『咔』的脆响伴著悽厉惨叫迴荡大殿。她动作精准如医者施针,一根根敲碎他十指指骨,最后钳住他颤抖的食指。 “这一枚,”她拔出腰间另一把精致小钳,“是还给昭和姐姐的。” 指甲剥离的瞬间,李兆川的惨叫陡然拔高,又戛然而止——竟是痛晕过去。 “弄醒他。”她接过侍卫递来的帕子擦手,“还有九枚呢。” 殿外风雪愈急,盖住了李兆川微弱的呻吟。沈洛泱面不改色地拔了李兆川的指甲,又挑断他脚筋,李兆川又痛晕了过去。 “带下去。”君屹看著不成人形的李兆川,挥了挥手,“別让他死了。” …… 北凛王都的初雪化了又积,转眼已是半月。 沈洛泱每日站在摘星阁上,望著东昭与北齐的使臣在王宫中进进出出,將北凛疆域一寸寸分割殆尽。地图上的硃砂界线一日日蔓延,像极了伤口结出的血痂。 班师前夜,她正收拾行装,忽听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洛泱猛地掀开帐帘,寒风卷著雪扑面而来。 月华如水,温执玉一袭白衣立在雪地里,发间玉簪流转著清冷的光。他肩头还沾著未化的雪,显然刚到不久。 第153章 做她退路,回京 “表哥......”沈洛泱喉头一哽。 两三个月未见,他消瘦了许多,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唯有那温润的笑意依旧。 “表妹。”温执玉解下大氅裹住她单薄的肩膀,“北凛的雪,比东昭冷得多,別冻著了。” 她这才发现,大氅內衬绣著北齐皇室独有的玄鸟纹。指尖抚过那些金线,沈洛泱突然红了眼眶:“他们逼你答应对不对?北齐公主......表哥,你若不愿,可以跟皇上说,多给北齐划些城池……” “君子一诺千金,且没人逼我,北齐公主……很好。”温执玉侧头看向一旁。 沈洛泱顺著他目光看去,才注意到梅树下立著个红衣少女。北地的风雪竟压不住她周身明媚,石榴红的斗篷衬得肌肤如雪,腰间悬著的鎏金铃鐺隨步伐叮咚作响。 “那便是北齐的小公主吗?” 温执玉点头。 这时北齐公主走上前来,宣誓主权似的挽住温执玉胳膊,看向沈洛泱。 “执玉,你可没说过你表妹这么貌美,不然我可不会让你来见她,连我看著都心动。” 沈洛泱对上少女坦荡的目光,那里面盛著毫不掩饰的惊艷与好奇。这样鲜活灵动的姑娘,確实让人討厌不起来...... “公主......” “你是执玉的表妹,便也是我的,就叫我今禾姐姐。”宋今禾笑意盈盈道。 “今禾姐姐。” 一阵寒风卷著雪扑来,沈洛泱一拍脑袋:“看我,让你们站在这外边受冻,快进屋暖暖!” 暖阁里,银炭盆噼啪作响。宋今禾捧著茶盏,绘声绘色地讲起温执玉在北齐的壮举:“你不知道,他站在金鑾殿上驳得那些老臣哑口无言的样子......”她眼眸晶亮,仿佛盛著星河。 温执玉看向宋今禾:“这次多亏了公主,不然也不会这般顺利。” 宋今禾看向温执玉的目光中全是欣赏和爱意,“是你自己有本事,我父皇虽然宠我,但还是有原则的。其实我也是出了北齐才知道外面把我父皇传得那般离谱可怕,我父皇斩杀南楚使臣真的怪不得我父皇,我父皇以礼相待,他竟然勾结我父皇的后妃意图图谋不轨。执玉就不同了,我父皇十分欣赏他……” 沈洛泱看向温执玉:“表哥,你会和我们一同回东昭吗?” 不等温执玉开口,宋今禾便道:“不只是他,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东昭,我总得见见执玉的爹娘。” 三人在房內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沈洛泱与宋今禾居然十分投机。 两个都是金尊玉贵的姑娘,说起吃喝玩乐,那都是志趣相投。说好这次回到东昭,沈洛泱会带她吃遍东昭京城。 见天色不早,温执玉二人才起身离开。 望著雪地里渐行渐远的身影——红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说著什么,而素来端方的表哥竟俯身替她拂去发间落雪。 沈洛泱心里有些欣慰,至少北齐公主是真心喜欢表哥,而且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或许表哥现在对北齐公主没有太多感情,但她相信如此明媚的女子,日子久了,表哥会动心的。 …… 马蹄踏碎官道上的薄冰,班师回朝的车队在晨曦中缓缓前行。 沈洛泱与宋今禾策马飞驰,石榴红与月白色的斗篷在风中交织,宛如雪地里绽放的双生。 跑累了,两个姑娘便钻进马车,清脆的笑声透过车帘飘出来。 君屹与温执玉並骑行在队伍最前方。玄甲与白袍在朝阳下格外分明,像两柄出鞘的利剑。 “当真想清楚了?”君屹摩挲著韁绳,“若你不愿......” “陛下。”温执玉目视前方,“温某虽是白身,但若自己不愿,没人能逼迫得了。” 君屹突然勒马:“可你喜欢的另有其人。” 寒风卷著碎雪掠过两人之间,温执玉轻笑一声,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眉眼:“她发热时喊的是陛下,遇险时想的也是陛下。”他转头直视君屹。 君屹指节捏得发白,心跳猛然加剧。 “陛下可知她为何犹豫?”温执玉的声音轻得像嘆息,“不是不信您此刻真心,而是怕十年后的椒房殿里,只剩她一人对镜数白髮,是陛下亲手毁了她对你们未来的信心。” “朕会重新让她找回这份信心,重新接纳朕。” 温执玉眸中冰雪稍融:“若將来有一日您负了她,温某拼死也会將她带离您身边,让您永远都见不到她。” “不会有那一日。”君屹斩钉截铁道。 温执玉露出真心的笑意:“那臣就永远当她的退路。” 两人同时扬鞭,骏马嘶鸣著冲向朝阳。雪地上並行的蹄印深深浅浅,一如他们共同守护的誓言。 …… 行过大半月,京城的轮廓终於浮现在地平线上。 御驾亲征的队伍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缓缓入城,街道两旁跪满了人,“万岁”之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沈洛泱却悄悄换了辆青布马车,绕过喧闹的主街,直奔相府。 朱漆大门开启的瞬间,两个熟悉的身影便扑了上来。 翠萝和桃染一左一右抱著她哭成了泪人。 “好了好了。”沈洛泱哭笑不得地拍拍两个丫头,“快去备浴汤,你们小姐这一路都快醃入味了。” 氤氳的热气中,她终於能舒展四肢。东昭的水似乎都比北境温柔,带著熟悉的沉水香。她闭目靠在桶沿,任由长发如墨般在水中散开。 沐浴后,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沈洛泱只觉得这段日子像是一场梦境。 “洛洛!” 门被猛地推开,只见沈淮安立在门口,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两鬢的白髮比她记忆中又多了许多。 “爹!” 沈淮安三步並作两步上前,颤抖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想碰又不敢碰:“瘦了......”短短两个字,却哽得厉害。 沈洛泱鼻尖一酸。记忆中如山般巍然的父亲,何时竟有了佝僂之態?她裹紧衣衫跪下:“女儿不孝,父亲为国事已经十分辛苦,还要为不孝女操心......” “快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沈淮安一把扶起她,掌心粗糲的茧子磨得她生疼,“是为父没用,竟然让北凛人在眼皮子底下將你掳走。” 父女相对而立,千言万语都化在沉默里。最后还是沈淮安先回过神来:“今晚庆功宴,你早些进宫。你姑母这些月来,自责得很,眼睛都快哭坏了。” 沈洛泱心头一紧。 “女儿这就进宫去。” 第154章 异世之人,真相 沈洛泱踏入寿康宫时,夕阳正將琉璃窗染成琥珀色。沈太后倚在软榻上,忽听殿外传来清脆的呼唤:“姑母!” 沈太后猛地抬头,就见沈洛泱提著裙摆站在光影交界处,杏眼盈盈如初。她豁然起身:“洛洛!” 沈洛泱扑进姑母怀中,发间茉莉香混著寿康宫特有的安息香,酿出久违的温暖。沈太后指尖微颤地抚过她消瘦的背脊,金护甲勾住一缕青丝:“瘦成这样......”声音哽在喉头 “姑母餵胖我就是了。”沈洛泱撒娇道。 沈太后立马吩咐宫人端了各式各样的美食。 沈洛泱也不辜负姑母好意,她边吃边讲北凛趣事,说到北凛舆图时,沈太后笑得眼尾皱纹都深了。 “对了姑母。”沈洛泱突然放下茶盏,“昭和姐姐她......” 殿內霎时安静。 沈太后轻嘆,从缠枝匣中取出一只草编蚱蜢:“今早还玩这个呢。”她指尖摩挲著粗糙的草茎,“太医说能醒已是奇蹟,如今这般......未尝不是福分。” 沈洛泱接过蚱蜢,草叶上还留著浅浅的牙印。 “我想见见她。” “明若,带洛洛去揽月宫。”又往沈洛泱手里塞了个食盒,“带上她爱吃的桂,她就会跟你亲近一些。” 还未踏入揽月宫的朱漆大门,银铃般的笑声便隨风飘来。 沈洛泱驻足望去,只见满院腊梅下,昭和公主正蒙著锦帕,张开双臂在宫女们的惊呼声中跌跌撞撞地扑捉。夕阳透过枝在她月白的裙裾上投下斑驳光影,圆润的脸颊泛著健康的红晕。 “姑娘要过去吗?”明若轻声询问。 沈洛泱摇摇头,將食盒递给廊下的宫女。 她望著昭和公主捉到个小宫女后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勾了勾唇。 “这样很好。”至少此刻,她不用记起那些血与痛的过往,只是单纯地笑著,像从未受过伤害一样。 或许遗忘,真的是上苍给昭和最好的礼物。 …… 庆功宴的灯火將太和殿映得如同白昼,金樽玉盏在歌功颂德声中叮噹作响。 沈洛泱坐在席间,看著那些精心装扮的贵女们轮番上前,或抚琴作画,或翩躚起舞,眼波流转间儘是欲说还休。 如今內忧外患尽除,大臣们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沈洛泱觉得有些闷,悄悄离席。夜风拂过滚烫的面颊,她走到亭子里坐下。 “怎么,不开心?”木玲瓏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手里还晃著两壶新酿的桂酿。 沈洛泱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口:“你怎么出来了?” 木玲瓏轻笑,“你瞧见徐尚书家千金没有?那曲《凤求凰》弹得,弦都快绷断了。” 两人相视一笑。 “洛洛,你对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木玲瓏突然开口问,“如果你不在意,怎么这会儿会心情低落?” “我不知道。”沈洛泱老实道。 “洛洛,如果说,我们生活的世界不过是一则话本子……” 沈洛泱猛地看向木玲瓏,目光灼人。 “我是说如果……”木玲瓏想要解释。 “你怎么知道的?”沈洛泱激动问。 木玲瓏皱眉:“你……”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楚清音是这个世界所谓的女主……” 这下轮到木玲瓏震惊了。 “你真的梦到了?” 沈洛泱点了点头。 木玲瓏突然那拉著沈洛泱的手,激动道:“洛洛,那个创世之人在哪?”木玲瓏整个人都在颤抖,说不定她还能回去。 “她已经和这个世界彻底断了联繫了。玲瓏,你到底是谁?”沈洛泱想起外界传言,玲瓏是在几年前落水后突然性情大变,突然变成了经商天才,而且玲瓏说话做事完全不像这个世界的女子。 木玲瓏垂下眼眸,看上去格外孤独无助。 沈洛泱抓紧她的手,坚定道:“玲瓏,你不说也没关係。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確实是一个话本。话本里楚清音是主角,和男主君屹结局幸福美满,可你这个女配结局却十分悽惨。我当时气不过,只觉得这对青梅竹马的女配不公平,於是黑进了这本小说后台……也就是改了一些內容,想让你梦到结局,从而对男主死心。没想到我一觉醒来,就穿进了这个话本子。你若觉得我是个怪物,害怕我,我……不会怪你……” 沈洛泱满脸震惊,没想到居然是玲瓏改变了她的结局。 她扑过去一把抱住木玲瓏:“玲瓏,我怎么会觉得你是怪物,是你救了我啊!” 木玲瓏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算你有良心。穿书后,一开始我是不看好你和男主……也就是陛下的,但如今所谓的女主楚清音已经死了,结局完全不一样,你或许可以试著遵从內心……” “不过,这个时代的男子都三妻四妾,何况他是陛下……” 沈洛泱震惊又苦恼,“你说的正是我担心的,可现在看陛下的意思,他不会放手的。” “那你先找个人把自己嫁了吧。说真的,最开始我看好的人选是你表哥,不过你表哥跟你是血亲……” 沈洛泱满眼疑惑。 “其实表哥跟堂哥是一样的,都是血亲,你们若是在一起,你们的孩子多半不会是健康的。但这个跟你嫁给陛下结局悽惨比起来,似乎要好一点,我就没提醒你。现在的局面跟话本完全不同,你若不想进宫,就自己选个人嫁了。” 木玲瓏摆著指头道:“人选我都给你想好了,段小侯爷、卫学士、还有杨小……” 木玲瓏顿了一下,嘆息道:“杨小將军可惜了……你就在段小侯爷和卫学士之间选一个也不错。” 沈洛泱白了她一眼:“你当大白菜隨意我挑选呢?” 木玲瓏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拉著沈洛泱起身:“別再这吹冷风了,你脸皮薄,那姐妹我去帮你试探试探。” 说著木玲瓏就朝殿內走去。 “玲瓏,你別乱来啊!” 第155章 梅园践行,顺路 二人踏入大殿时,就见段秉谦与卫嵐一左一右围著温执玉。 “说什么这般热闹?”木玲瓏脚步轻快地凑近。 温执玉抬眸浅笑,玉簪在宫灯下流转著温润的光:“段兄说明日要给我践行。”他指尖摩挲著青瓷酒盏,盏中残酒映出微微晃动的光影。 沈洛泱心头一紧。温执玉之后要先回晋阳,再去北齐,这以后要想见一面,就更难了...... 她不动声色地按住木玲瓏蠢蠢欲动的手:“明日在哪里践行?” “我家城东的梅园。”段小侯爷抢著答道,“沈姑娘若有空也来吧,流月这些日子一直念叨你,可巧她今日伤了腿,就没来宫宴,还说这明日要去相府找你。” 木玲瓏眼睛亮晶晶的:“我也去!”目光扫过温执玉清俊的侧脸时,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她看小说时,最喜欢的便是温执玉。 “荣幸之至。”温执玉举杯示意。 这时,隨著大总管拂尘一甩,丝竹声戛然而止。君屹端坐龙椅,玄色冕旒下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 “北凛之役,仰赖眾卿同心。”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钟鸣,“阵前將士拋头颅,后方贤臣沥肝胆,方有今日之功。” “镇国將军杨昊、护卫將军刘迅!” 两位將军鏗然出列,鎧甲相击之声清越如磬。杨昊的白髮在宫灯下如雪刺目,那道横贯左脸的伤疤还渗著血丝。 “杨卿率玄甲军破敌七阵,赐万金,加封定国公。其子杨昊追封为定远將军。”君屹指尖轻点龙案,“刘卿死守黑石峡,擢升驃骑大將军,赐万金。“ 一批批功臣上前受封,直到—— “温执玉。” 满殿朱紫中,一袭白衣翩然出列。温执玉行走时广袖流云般拂过金砖。他站定拱手,清越的嗓音如玉石相击: “草民在。”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这位无双公子身上。他眉目如画,却比画中人多三分清气;身姿似松,又比青松添七分风骨。 他是歷朝歷代最年轻的状元,却拒不入仕。 在国危之际,又毅然挺身而出。 君屹眸光微动:“温卿以三寸之舌,令北齐背盟转投,助我军大捷。” 君屹示意,內侍捧著一个木匣上前,君屹道:“赐丹书铁券,晋阳温氏子孙永世免赋。” 温执玉广袖垂落如云,深深一揖:“臣,谢陛下隆恩。” 君屹目光忽转,越过满殿朱紫落在沈洛泱身上。少女正低头摩挲著腕间玉鐲,忽觉周身一寒,抬头正对上君王幽深的目光。 “沈洛泱,上前听封。” 譁然声如潮水漫过大殿。沈洛泱指尖掐进掌心,脑中闪过无数荒唐念头——这人莫不是要当眾......她硬著头皮出列:“臣女在。” “昭和公主蒙难,卿孤身入敌营相救;北凛边防,卿过目成诵助我军功成。今封嘉乐县主,食邑千户。” 他深深地看著殿前少女,他是想当殿封后,又怕嚇到她…… “臣女......谢陛下。” 直到退回席位,她仍能感受到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烙在背上。 …… 腊月的晨雾还未散尽,沈洛泱的轿輦已停在段府梅园外。 才掀开帘子,冷冽的梅香便扑面而来。 “沈姑娘到了!”段家婢女上前引路。转过一道云纹影壁,忽见满目红云——数百株硃砂梅正开得恣意,瓣落在地上,铺成一条嫣红地毯。 “洛洛!”段流月的声音从梅林深处传来。只见她拄著根湘妃竹杖,一瘸一拐地奔来,鹅黄斗篷上沾著几片瓣,活像只受伤的蝴蝶。 沈洛泱忙扶住她:“你这腿......” “都是我师兄那个武痴!”段流月撇嘴,竹杖狠狠戳了下地面,“不过没事,过几日便好。洛洛,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咱们快进去吧。” 梅园深处別有洞天。青瓦小亭傍著活水,水面飘著零落梅瓣,被阳光蒸出丝丝甜香。最奇的是那株百年绿萼梅,如玉雕般的朵映著琉璃窗,竟在地上投出翡翠色的光斑。 “不愧『梅园』这个名字。”沈洛泱感嘆。 “那是,这梅园里有各种各样的梅,准有上棵梅树。” 话音未落,梅林那头传来清越的笑声。梅枝轻颤,惊落几瓣硃砂。 沈洛泱循声望去,只见梅林深处,几位风华正盛的公子正在石案边对弈。温执玉执白子的手悬在半空,玉色棋子映著指尖,竟比雪还剔透三分。 “表妹来了?”他抬眼浅笑,一枚白子清脆落盘。 沈洛泱在一旁坐下,环顾一周:“玲瓏还未到?” 话音未落,梅径尽头忽现一抹艷色。 宋今禾一袭石榴红斗篷踏雪而来,金线绣的北齐玄鸟在阳光下振翅欲飞。她过来自然地坐到沈洛泱身旁,好奇地打量著眾人:“执玉,这几位就是你的好友吗?这东昭风水果真养人。” “是,这是段小侯爷,这位是卫嵐卫兄,这是段小侯爷之妹。”温执玉一一介绍。“这便是北齐公主。” 段秉谦与卫嵐起身拱手:“公主。” “不必如此多礼,你们是执玉的朋友,便是我的。” 段流月刚捧起梅雪茶,园门处又传来骚动。眾人回首,但见君屹一袭玄色常服踏梅而来,身后司瑾正拽著满脸不情愿的木玲瓏。 “参见......”眾人立刻起身。 “免礼,今日没有君臣,朕只是来为好友送行的。” “谢陛下。” 木玲瓏被沈洛泱与段流月拉到一旁,“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 “这哪里是我带的?我是在路上遇上的,司瑾那傢伙脸皮厚,非要跟来,就这样,陛下就说也来瞧瞧。” “温兄,来一局?”君屹坐在石桌前。 梅影横斜间,青石棋盘上黑白交错,温执玉执白,君屹执黑,二人落子如飞,却又步步惊心。 卫嵐抱臂立於一侧,眉头紧锁,忍不住低声道:“温兄这一手『镇神头』,竟將陛下的攻势生生截断……” 段秉谦摇扇轻笑:“你瞧陛下那眼神,怕是要祭出『屠龙术』了。” 果然,君屹指尖黑子『嗒』地落下,温执玉眉峰微动,白玉棋子在他指间转了个圈,迟迟未落。 不远处梅林深处,几位姑娘的笑声隨风传来。 宋今禾踮脚折下一枝绿萼梅,簪在沈洛泱鬢边:“你们东昭连梅都这般多姿,我们北齐多是红梅,倒少见这等碧玉似的品种。” 木玲瓏正往段流月发间插满硃砂梅,闻言笑道:“公主若是喜欢,不如多留些时日?” 宋今禾回眸望向棋局方向,唇角扬起:“可惜后日便要启程了。”见沈洛泱眼中浮起不舍,她忽地挽住对方手臂:“不过我想好啦!待我与执玉成亲,半年住北齐,半年居东昭——” “这……”沈洛泱怔住。这般不嫁不娶的约定,分明是公主在向温家让步。 她望向梅树下那个清雋身影,公主確实很爱表哥了。 她心底的不舍被冲淡了一些,笑著与木玲瓏等几人打闹说笑。 正午时分,老梅树下支起了黄铜暖锅。滚烫的汤底里沉浮著雪藕、鲜笋,羊肉片一烫即卷,香气混著梅香扑面而来。 “古董羹配冬梅,神仙来了也不换!” 司瑾死皮赖脸地要挨著木玲瓏坐,二人打打闹闹让院子里更热闹了。 沈洛泱挨著木玲瓏坐下,君屹挤开段流月坐在沈洛泱另一边。 断流元不满,又不敢明著说。“皇上,你该坐上方才是。” “朕说了,今日不分尊卑。” 段秉谦拉了拉妹妹,眾人围坐暖锅。 梅香氤氳,笑语盈园。这一刻,仿佛世间纷扰皆远,唯有少年风华,与梅同醉。 沈洛泱不自觉地多喝了几杯,梅子酒的后劲渐渐上来,沈洛泱双颊染上胭脂色,指尖无意识地绕著空酒杯打转。 散席时凉风一吹,她脚步虚浮地晃了晃,鬢边那支绿萼梅斜斜欲坠。 温执玉刚伸手要扶,段流月突然一个箭步插到中间,眼睛却拼命往自己哥哥那边瞟,“温夫子!您送公主回行管,我哥送……” “朕顺路送洛洛回府。”君屹不知何时已站在沈洛泱身后。 段流月瞪圆了眼,哪里顺路了? 她抬脚狠踩兄长靴尖,恨其不爭。 “洛洛——”段流月拽住沈洛泱的袖子,声音甜得能滴蜜,“你答应明日来我府上陪我这个伤患的......”余光却瞥见君屹眉头微蹙,顿时缩了缩脖子。 她为了自己哥哥,真是豁出去了。 沈洛泱醉眼朦朧地点头。 司瑾也喝了不少酒,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玲瓏,我、我送你……” “谁要你送,你看上去还没有我清醒。” 司瑾死皮赖脸地贴上去:“那你送我……” 第156章 技术真差,破防 青绸马车內,沈洛泱半倚在软垫上,梅子酒的余韵让她双颊微热,连带著呼吸都比平日急促几分。 她只是看著有些醉酒,实则意识很清醒。 “……陛下何必亲自相送。”她看向坐在对面的君屹,“臣女不过是多饮了两杯,还不至於醉到不识归途。” 君屹勾唇,並未说话,俯身伸手替她拂开被风吹乱的髮丝。他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激得她脊背一颤。 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冬日暖阳斜斜照进来,恰好落在沈洛泱唇上——那抹嫣红因酒意更甚,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硃砂梅。君屹眸光一暗,忽然倾身向前:“洛洛。” 太近了。 沈洛泱能闻到他身上龙涎香混著梅雪清洌的气息,能看清他眼底映著的自己慌乱的影子,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温热的气流拂过她的唇角。 她匆匆偏开脸,连呼吸都屏住了。 “……你、你坐回去!”她猛地往后一缩,后脑勺“咚”地撞上车壁,疼得眼泪都要沁出来。 君屹一怔,隨即低笑出声:“躲什么?”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从暗格里取出个软枕,“朕只是想给你垫个靠枕。” 沈洛泱羞恼交加,恰好马车在此时停下,外头传来小廝“相府到了”的通报声。她几乎是跳起来掀开车帘,连披风都顾不上拿,踩著脚凳就往下跑。 “洛洛。”君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著几分无奈的笑意,“你的披风——” “不要了!”她头也不回地衝进府门,活像身后有猛兽在追。直到穿过垂门,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桃染链各个丫头抱著披风匆匆过来为她披上。 “小姐,您吃了酒,又吹风,待会儿头该痛了。” 沈洛泱回到自己院子,坐在绣墩上,盯著自己交叠的指尖出神。 君屹今日在马车里的眼神,那里面全是偏执的占有。木玲瓏那句『先找个人嫁了』忽然在耳边炸响。 傍晚沈淮安下职回来,沈洛泱到了书房找他。 见女儿来了,沈淮安疲惫的眉眼顿时舒展:“为父正要去寻你,今日陛下留为父说了许久的话......” 沈洛泱攥紧了裙摆。 “为父看陛下,那是志在必得,你对他是怎么想的?” “爹。”她突然抬头,“给我定门亲事吧。” 沈淮安走近,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今日去为表哥践行,喝了几杯。不过女儿现在很清醒。” “你决定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沈洛泱点了点头。 “明日,爹爹就让官媒把京城適婚男子的画像都送来。” 翌日早朝后,君屹处理完正事,隨口一问:“今日相府可发生了什么?” 一个暗卫从房檐跃下:“回皇上,今日官媒去了一趟相府。” 硃笔上的墨汁滴在奏摺上,晕开一片刺目的黑。君屹盯著跪地的暗卫,指节捏得泛白:“去了多久?” “回陛下,留下一册適婚男子小像便离开了.....” 案上青玉镇纸突然炸裂,嚇得大总管手里的拂尘都掉了。 相府书房 檀木案几上摊开的《京城適婚男子图鑑》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沈淮安指著段秉谦的小像感嘆:“段小侯爷排在最前面,確实一表人才,能文能武。段侯爷也多次跟我透露出想结亲的意思。” “卫大哥也不错。”沈洛泱突然打断,指尖点在画中人的丹凤眼上,“女儿若嫁他,卫家人少,至少不用过得那般累。” 沈淮安拿笔在二人的小像旁画了个勾。 继续往后翻,沈淮安摇了摇头:“这个威武將军的长子不行,空有一身蛮力……”拿起笔画了个叉。 画册翻到王尚书嫡子那页,沈淮安道:“王尚书嫡子,去年也中了进士,长得也不错……”沈洛泱刚画完勾,书房雕门突然“砰“地撞在墙上—— 君屹逆光而立,他目光扫过案上画册,在看到那些硃笔勾勒的人像时,眼底瞬间结冰。 沈淮安猛地起身,“陛下怎么来了?” “舅舅,朕想与洛洛单独说几句。”君屹进了书房,一步步走到沈洛泱身旁,话虽是对沈淮安说的,他目光却一直锁著沈洛泱。 沈洛泱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虚。隨后又想,她有什么可心虚的?选夫嫁人,天经地义!这般想著,她又挺起了胸膛。 “那洛洛带陛下回院子去吧。” 沈洛泱一言不发地出了书房,君屹跟在他身后。 脸上惯有的笑意不在,浑身上下散发著危险气息。 迴廊里积雪未扫,君屹的脚步声如影隨形。 沈洛泱能感觉到身后如有实质的视线,烫得她后颈发麻。 回到房间,桃染上了茶水,担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连她们都看得出来皇上今日龙心不悦。 “退下。”两个字冻得满室生寒。 沈洛泱蹙眉挥退婢女,房门关上的瞬间,她突然被按在雕门板上。 “你方才在干什么?在选......殉葬品?“他低头,呼吸喷在她耳后激起一片战慄。 “陛下说笑了,臣女不过是在挑......”她故意停顿,仰头直视君王,“未来夫君。” 腕骨突然被钳住,君屹眼底猩红一片,逼得她踉蹌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博古架。 “再说一遍!”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你凭什么管我?我就是不想进宫,不想仰你鼻息过活……唔!” 最后的尾音被吞没在突如其来的吻里。 君屹扣住她后脑,唇齿间带著血腥气的侵占,像是要把那些气话都嚼碎了咽下去。 “放……唔!” 沈洛泱的挣扎被尽数吞没,君屹的吻带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性,指节钳著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承受。唇齿间的纠缠毫无章法,像是要將她所有的抗拒都碾碎在呼吸之间。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骤然打断了一切。 君屹偏著头,白皙的侧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痕。他缓缓转回来,眼底翻涌的暗色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因这一巴掌燃起更炽烈的火光。 他低笑一声,指腹擦过她红肿的唇瓣,声音沙哑得可怕:“打得好,你可以继续打。” 沈洛泱呼吸急促,攥紧的拳头再次砸向他胸口:“混帐!你……唔!” 君屹扣住她的手腕,反手將她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再次吻了下来。 这一次,他的力道更重,唇舌间的掠夺近乎惩罚,像是要將她所有的反抗都吞噬殆尽。沈洛泱的拳头一下下砸在他的肩上、胸口,可他却纹丝不动,甚至在她咬破他唇角时,低笑著加深了这个吻。 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沈洛泱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呼吸被掠夺得支离破碎。 直到她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君屹才稍稍退开,拇指摩挲著她湿润的唇角,嗓音低哑:“还打吗?” 沈洛泱喘息著瞪他,眼底水光瀲灩,却倔强地不肯服软:“……无耻!” 君屹低笑,指腹蹭过她泛红的眼尾:“洛洛,你今日选婿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 沈洛泱指尖轻触唇瓣,一抹刺疼让她蹙起眉头。 “技术真差。”她被君屹强吻两次,两次跟话本子里描述的美好完全不同。 君屹眼底翻涌的暗色骤然一滯,嘴角那抹惯常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忽然逼近一步,指腹擦过她微肿的唇,声音低哑得危险,“那……洛洛多陪朕练习几次?” “滚!”沈洛泱猛地推开他,捂住唇戒备地看著他。 君屹定定看著她,“你若敢嫁旁人,朕就杀了他。” “为了你——”他后退半步,眼底翻涌著偏执的暗潮,“朕不介意做个遗臭万年的昏君。” 说罢,他转身推门而出。 沈洛泱怔怔站在原地,唇上残留的温度和疼痛交织,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膛。 第157章 通宵练习,好学 雪霽初晴的清晨,沈洛泱正在院中煮茶,忽见管家捧著一册书匆匆而来。展开一看,她险些打翻茶盏。 第一页,君屹身著玄色龙袍临朝听政,眉目如刀;第二页,他一袭白衣於梅园执棋,风华绝代;再往后翻,戎装策马、抚琴煮茶......整整一册,全是当今天子各色姿容。 “沈、沈小姐......”管家身后的官媒掏帕子猛擦冷汗,“陛下说您若嫌画得不像,他明日亲自来给您......验货。”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洛泱『啪』地合上册子,扔给官媒。 “拿走。” “这这这......”官媒腿一软直接跪了,“您就当可怜老朽!昨日陛下看完《京城適婚男子图鑑》,当场烧了那册子......” 檐下冰凌突然『咔嚓』断裂,砸在石阶上清脆作响。官媒趁机把画册往石桌一搁,逃命似的窜出院门,还不忘回头喊:“陛下说申时来討回话——!” 风吹开画册最后一页,露出夹层里的小像:幼年的她正揪著少年君屹的耳朵,君屹的发间插著一枝梅,她满脸耀武扬威,君屹则是满脸无可奈何。 沈洛泱拿起画册,后面夹层不止这一幅。 她展开看著,二人翻墙出府、追逐打闹、捉弄宫人、一起被罚跪、策马奔腾…… 隨著画册翻开,往事一幕幕浮现,从孩童到青葱…… 沈洛泱合上画册,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甜。 卑鄙,这廝还是喜欢耍手段。 “申时回话?让他吃闭门羹去吧!”沈洛泱气呼呼地躲进了木玲瓏的闺房,將画册往案几上一丟。 木玲瓏翻著当今天子的『个人写真集』,顿时乐不可支:“哎哟,咱们陛下这画师请得值啊!”她指尖戳著其中一页,“瞧瞧这八块腹肌,这腰线......洛洛,你摸过没?” 沈洛泱侧头一看,就见那幅画是君屹光著上身在练剑,她一把夺过画册,『』啪』地合上:“我是让你帮我想办法,不是来看热闹的!” 木玲瓏正要调侃,忽然眯起眼凑近:“等等——”她指尖虚点沈洛泱的唇角,“你这儿怎么破了?” “蚊虫叮的。” “寒冬腊月哪来的蚊虫?”木玲瓏突然瞪大眼睛,猛地拍案而起,“该不会是......”她压低声音,兴奋得直抖,“陛下强吻你了?” 沈洛泱抄起软枕砸过去:“胡说什么!” “哎哟,你们还玩儿『强制爱』呢!好刺激!”木玲瓏灵活躲开,笑得促狭,“话本子里都这么写,霸道帝王强取豪夺,娇贵千金欲拒还迎......” “木、玲、瓏!” 窗外忽传来一阵骚动。婢女慌慌张张跑来:“姑娘!陛、陛下带著禁军把尚书府围了!说是在搜捕逃犯......” 木玲瓏挑眉看向沈洛泱:“哟,这『逃犯』该不会是我们嘉乐县主吧?” 沈洛泱抓起画册就要撕,忽然从扉页掉出一张字条,上面龙飞凤舞写著: “画册撕了也无妨,朕可以每日真人演示。” 沈洛泱嘴角微抽,君屹怎么变得如此厚脸皮? 木玲瓏捏著字条笑得枝乱颤,沈洛泱却听得外头甲冑碰撞声越来越近。她『唰』地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掀开木玲瓏的雕衣柜就往里钻。 “哎哎!”木玲瓏拽住她袖子,“你躲这儿不是等著被瓮中捉鱉吗?”她眼珠一转,突然从妆奩底层抽出本《风流寡妇巧擒君》,“快!换上我的丫鬟衣裳,装作去书局给我买话本子!” 沈洛泱刚系好杏色比甲,院门就被人踹开。 君屹一身玄色锦袍站在廊下。 “陛下这是......”木玲瓏挡在门前。 “搜逃犯。”君屹目光扫过她身后低著头的『丫鬟』,忽然勾唇,“听闻有逆贼盗了朕的画像私逃。” 沈洛泱死死盯著鞋尖上的缠枝绣,忽然看见一双玄色鹿皮靴停在自己面前。君屹的指尖挑起她下巴,龙涎香扑面而来:“这丫鬟倒是眼熟。” 木玲瓏突然把《风流寡妇》往地上一摔:“哎呀!这不是我让丫鬟去买的新出的话本子吗?”她夸张地挤到两人中间,“陛下您看,最新一折讲的就是霸道王爷强抢民女......” 君屹捡起话本,正好翻到折角那页——【王爷將人抵在书架上,以唇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手也向下探去……】。 “有意思。”他忽然將沈洛泱打横抱起,顺便捲起那则话本。 “君屹!你放开!玲瓏!玲瓏!”沈洛泱用力挣扎著。 木玲瓏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等眾人离开,木玲瓏捡起地上画册,准备到时候还给沈洛泱。 司瑾夺过画册,翻开一看,脸色一黑。 “师兄还说我骚包……” 木玲瓏伸手去夺,司瑾立刻將画册塞入怀中。 “玲瓏想要看这个?我这有真人版的……” …… 沈洛泱被带回相府,君屹直接把人堵在房间。 “不知朕可有被县主选上?”他步步紧逼。 沈洛泱后退一步:“你再敢强迫我,我就告诉姑母!” 君屹勾唇,这是小时候的沈洛泱常说的一句话。 “洛洛,我昨夜通宵学习,吻技大有长进,不信你试试。” 沈洛泱捂著唇跑开:“你別过来!” “这话本上说了,女子说不要,便是要……” 他说的话本便是《风流寡妇》,方才他在马车里还恬不知耻地专挑不能宣之於口的段落念,直念得人面如火烧,口乾舌燥,恨不得钻地缝。 玲瓏,你害死我了! 三日后,民间突然流传起新话本《冷麵君王俏县主》,署名:御用画师·被迫改行·张。 第158章 亲嘴风波,心结 东昭大胜,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书院也重新开院,沈洛泱被君屹嚇得连夜打包回了书院。 百川书院的墨香依旧,沈洛泱抱著包袱踏入斋舍时,木家姐妹与段流月正凑在窗边下棋。见她推门而入,木云笙棋子『啪嗒』落在棋盘上。 “洛洛!”木云笙一个箭步衝来,拽著她上下打量,“听说你独闯北凛,与陛下里应外合才让东昭大胜,是不是真的?现在外面把你传得可神了。” 沈洛泱被按在绣墩上,哭笑不得地挑了些讲述了那段经歷。 段流月突然压低声音:“你可听说江枫眠的事?” “他怎么了?” “有人翻出他二十年前的旧帐,逼死髮妻,虐杀名妓,如今苦主家属联名告到了大理寺。”木云笙欢喜道。 “他自詡清高,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过往,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现在身败名裂,还吃了官司。” 木云舒分析道:“奇怪的是,当年忍气吞声的人家,如今怎会突然状告他?应该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沈洛泱垂眸,之前表哥说他已经派人在调查江枫眠的过往,这事十有八九是表哥做的。那个总是无限包容她的兄长,连远行都要先为她斩尽荆棘。 书院没了添堵的人,沈洛泱在书院的日子过得甚是舒心。 时间一晃,年节將至。书院休学,沈洛泱也归了家。 只是回京后,沈太后三番五次派人来请,她只得硬著头皮进宫。为避开某人,她每日天不亮便乘著小轿入宫,专挑晨鼓刚响的时辰踏进寿康宫。 “你这丫头......”沈太后拥著锦被坐在榻上,发间金凤釵歪斜著,眼下泛著淡淡青色,“比先帝那些妃嬪请安还早。”她接过宫女递来的参茶,无奈道,“哀家当皇后时,她们卯时来跪安。当了太后,倒要辰时被你吵醒。” 沈洛泱乖巧地伺候姑母梳洗:“洛阳只是想早些见到姑母。” 沈太后戳穿她的小心思,“你分明是躲皇帝。皇帝每日下朝就往寿康宫跑,扑空七八回还不死心......” 寿康宫的熏笼吐著安神香,沈太后指尖轻梳著侄女的长髮。 “哀家只问一句,”她声音低得只有彼此能听见,“你心里可有一分他的位置?” “我.....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 怕朱墙深锁春光,怕红顏未老恩先断,更怕有朝一日,他会变成面目全非的君王。 “傻孩子。他若真要强取豪夺,何苦等你点头?朝堂上那些老顽固以死相逼,他顶著这般压力也不选秀......” “哀家看,他確实是一心对你,若你实在不喜欢,哀家就为你物色其他人。你若心里有他,进宫来,哀家也能护你走一程。就算哀家不在了,哀家手上的势力也能护你一生周全。” “姑母不是劝你。只是不愿你因惧怕风雨,就错过真心可托之人。” …… 三超厚,君屹赶到寿康宫,又扑了个空。 回到御书房,君屹批完最后一本奏摺,硃砂笔尖在“准”字上洇开一片猩红。 “那张红狐皮......”他揉了揉眉心,“可送到相府了?” 內侍总管弯腰答道:“回陛下,送去了。” “那她可有说什么?” “沈小姐说......说让您別去打扰她亲嘴。” “咔嚓!”上好的狼毫御笔在君屹指间断成两截。 “亲嘴?谁的嘴?男人的嘴?朕又不是没有嘴!” 相府后院,沈洛泱正与木玲瓏尝试著酒楼新研究的小食,她刚拈起块琥珀色的鸭舌,就被阴影笼罩。 “陛、陛下?”木玲瓏仰头看著黑脸神,直觉这人此时有些可怕。 沈洛泱颤颤巍巍地举著鸭舌的手僵在半空,“要来点吗?” 君屹玄色大氅上还沾著雪,目光落在她油汪汪的指尖:“这就是你说的......亲嘴?” “是啊,这是玲瓏酒楼新研製的小食,菜名就叫亲嘴,玲瓏说也可以叫『舌吻』……” 君屹忽然俯身,就著她的手咬住那块鸭舌。薄唇擦过她指尖时,沈洛泱猛然收回手。 木玲瓏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起身告退,出了房间便发出无声尖叫。 “我的新话本有名字了——《论鸭舌引发的血案》!” 屋內炭火噼啪,梅香混著沈洛泱袖间的沉水香,在空气中静静浮动。她低头擦拭著沾了鸭舌油渍的指尖,屋內十分安静。 “你在躲我。” 君屹的声音忽然从头顶落下,不似往日的威严,反倒带著几分低哑。 “皇上多虑了......” “都躲去书院了。”他忽然蹲下身,玄色龙纹衣摆铺展在青砖上,仰头望来的眼神竟有几分幼时被她欺负时的委屈,“我每次赶到寿康宫,你已经离开了。” 沈洛泱最受不得他这般模样,此刻眼底映著跳动的烛火,仿佛隨时会熄灭。 “我只是不想半途而废。”她也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好好想想。 君屹突然逼近,双手扣住她肩膀。 “沈洛泱。”他连名带姓地唤她,目光灼灼如燎原火,“你心里明明还有我。” “听说最近大臣们又在逼你选秀……” “那些老傢伙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君屹忽然鬆开手,恍然大悟:“你是在担心这个?” “我......” 不等她说完,君屹豁然起身。 “等我。” 言罢,他大步离去,就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 沈洛泱面露疑惑,他要干什么? 她何尝不明白君屹的心意?但他是皇帝,坐在那个身不由己的位置上。 帝王之爱,终究要分给江山,分给朝堂,分给那些不得不纳的妃嬪...... 这段时间的相处,確实勾起了被她掩埋的往日情义,她確实放不下。 但是如果要她进宫跟那么多女人爭宠,她不愿意,她寧愿再次把少时情意埋藏。 这便是她连日来纠结的点。 第159章 帝王之诺,顿悟 翌日早朝,金鑾殿上,每日的把戏又开始了。 朝臣的諫言如潮水般涌来。 “陛下!国不可无嗣啊!”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 “请陛下广纳妃嬪,开枝散叶!”几位老臣齐齐叩首,声如洪钟。 君屹端坐龙椅,冕旒下的目光如寒潭般幽深。他缓缓抬手,殿內霎时寂静。 “朕,心有所属。” 短短四字,掷地有声。 百官面面相覷,只见年轻的帝王起身,玄色龙袍在晨光中泛著威严的金芒。 “嘉乐县主聪慧明德,朕倾心已久。”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此生唯愿娶她一人,太子之位,亦只属她之子。” 满朝譁然! 老臣们面色大变,连沈淮安都满脸震惊。 段侯爷满脸惋惜,早知道他就替自家小子早些上门提亲。 “陛下!沈氏女美色误国啊!”御史大夫以头抢地,额上已见血痕,“自古帝王三宫六院乃祖宗礼法,岂可为一女子破例!” “臣附议!”吏部尚书也重重叩首。 “砰!” 君屹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得冕旒玉珠簌簌作响。 “再有妄议沈氏者——斩!” “皇上,祖宗礼法不可乱……” 眾人见劝不动皇上,便盯上了沈淮安。 “丞相,你说句话啊!这不合规矩!” 沈淮安看向君屹,君屹也正看著他,眼底是认真和执著。 他如何能左右帝王的抉择? 再说,若自家女儿真要进宫,他自然是希望后宫乾乾净净,没人来给女儿添堵了。 不等沈淮安开口,君屹一掌拍在桌上:“劝朕成亲的是你们,现在开口阻止的又是你们!真当朕是个软柿子?” 几个平日里跳得欢的大臣有苦难言。 他们劝皇上选秀,那是希望自家女儿能入宫。现在陛下鬆口了,却只娶一人,这他们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啊。 “此事已决,退朝。”君屹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御书房內 沈淮安垂首而立,不知该如何开口。 “舅舅。” 沈淮安心头一震抬头看去,只见那位向来威严的帝王,此刻竟亲手研墨,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朕知洛洛心结。” 他提笔蘸墨,在明黄绢帛上一字一句写下: “朕,君屹,以天子之名立誓: 一、此生后宫唯沈洛泱一人; 二、太子必为洛泱所出; 三、绝不干涉其言行自由; 四、若违此誓,天厌之,地弃之。” 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写罢,君屹取出隨身玉佩——那是先帝所赐的龙纹玉,重重压在绢帛之上。 “舅舅。”他声音微哑,“朕这一生,从未如此卑微地求过什么。” 窗外风雪骤起,吹得呜呜作响。沈淮安望著眼前这个为爱折腰的帝王,忽然想起十多年前,那个躲在梅树下偷看洛泱的小皇子。 时光荏苒,初心未改。 “陛下......”沈淮安双手接过绢帛,只觉重若千钧。 君屹转身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轻声道: “告诉她,朕会一直等。” “臣会转告她的。” 这份帝王之诺,让他这个老父亲彻底心安。 …… 街边茶肆的议论声隨风飘来,沈洛泱手中的葫芦『啪嗒』掉在地上,裹著衣的山楂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 “——听说杨小將军被找到时,正在南境一个小山村给人放羊呢!” “哪个杨小將军?” “还能是哪个?镇国將军府那个,听说跌落悬崖被一个农家女救了……” 木玲瓏正掰著指头数这情节像哪本话本,忽觉袖口一空。抬眼就见沈洛泱已经衝出三丈开外,藕荷色的裙裾在人群中翻飞如蝶。 “哎?洛洛,你去哪?” 沈洛泱朝將军府跑去,她只是想亲眼看看。 镇国將军府门前掛起了红绸,老管家正指挥下人悬掛灯笼。 见到气喘吁吁的沈洛泱,老人浑浊的眼里顿时涌出泪:“县主,您来得正好,少爷他......” 绕过影壁的剎那,沈洛泱猛地剎住脚步。 海棠树下,一个身著靛蓝布衣的男子正在擦拭长枪,听到动静抬头。 “杨......”沈洛泱声音顿住,因为对方望来的眼神,是陌生的。 “他这是?”沈洛泱看向管家。 老管家抹著眼泪低声道:“少爷他......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杨灼的目光依旧陌生而礼貌,像对待任何一个初次见面的姑娘那样,朝沈洛泱拱手:“在下坠崖后记忆有损,姑娘是......” “我是沈洛泱,是你的故友。”沈洛泱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听闻你平安归来,特来道贺。” “阿修。”一道温柔嗓音从廊下传来。青衫女子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缓步走近,发间只簪一支木芙蓉,却衬得人如暖玉生辉。她好奇地看向沈洛泱,眼中满是善意。 “这位是內子青青。”杨灼介绍时,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温柔,“青儿,这是沈姑娘。” “沈姑娘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像画上仙女似的。” “嫂夫人说笑了。”沈洛泱笑著打断,目光落在她腹间,“倒是要恭喜杨小將军,双喜临门。” 杨灼闻言笑得很幸福:“多谢。” “灼儿——” 一声颤抖的呼唤划破庭院。眾人回头,只见杨昊大將军跌跌撞撞衝进来,鎧甲都未及卸下。老人颤抖的手悬在半空,生怕眼前是场幻梦。 “灼儿,我是你爹。” 杨灼虽然不记得,但本能地有些激动,“爹......” 父子相拥的瞬间,老將军的泪砸在儿子肩头。 当老將军得知不但儿子回来了,他还要当祖父了,笑得脸上皱纹愈发深了。 沈洛泱见他们一家其乐融融,悄悄后退几步,对管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悄然离去。 长街上,卖女正在叫卖新摘的红梅。沈洛泱买下一枝別在衣襟上,步履越来越轻快。 那个真诚热烈的少年將军,得到了最圆满的结局。 翠萝提著裙摆小跑跟上,忍不住追问:“小姐,杨小將军都不记得您了,您怎么还......” 沈洛泱忽然驻足,指尖轻抚衣襟上的红梅。 “我为他高兴啊。”她轻笑。 以前那个有些莽撞的少年將军,如今会小心翼翼搀扶有孕的妻子,会为老父亲拂去鎧甲上的尘埃。这样的圆满,比什么都要珍贵。 想通某些事情,有时就在一瞬间。 她终於明白,自己这些日子抗拒的从来不是君屹,而是那深宫里可能枯萎的真心。可若是那个人...... 沈洛泱回到府上,管家匆匆迎了上来:“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第160章 冰雪消融,情定 书房內,沈淮安正对著一卷明黄绢帛出神。见女儿进来,他轻嘆一声,將绢帛缓缓展开。 “洛洛,你且看看这个。” 沈洛泱上前,伸头垂眸,只见君屹的字跡力透纸背。 最后盖著鲜红的玉璽印,硃砂刺目如血。 “今日早朝,陛下当著文武百官的面,金口玉言说出今生只你一人。散朝后,陛下亲手写下这个。”沈淮安指著案上紫檀木匣,“里头还有东西。” 匣中静静躺著龙纹玉——歷代帝王从不离身的调兵信物。 沈洛泱指尖发颤。她比谁都清楚,这意味著君屹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她手里。 绢帛在沈洛泱指间簌簌作响。 那一个个力透纸背的字,像滚烫的烙印,灼得她心尖发颤。 六宫虚设,东宫必属她,他可知这意味著要承受多少骂名? 沈洛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龙纹玉,这是能调动百万雄师的信物,是帝王性命的保障,他就这样......隨隨便便给了她? 手里的,一份是承诺,一份是保障。 年幼时以江山为聘的玩笑誓言,居然成真了。 窗外梅香浮动,沈洛泱突然攥紧绢帛。那些深埋的、刻意忽视的悸动,此刻如春溪破冰,奔涌而出。 她终於明白,自己躲的不是深宫寂寞,而是怕这份沉甸甸的真心,终有一日会变成扎向彼此的刀。 可现在,他亲手摺断了所有可能伤她的刃。 “爹知道你在怕什么。”沈淮安轻抚女儿长发,“但你看,他为你不惜与满朝文武对抗,连祖宗规矩都破了......” “爹......”沈洛泱声音哽咽,“女儿想进宫一趟。”她想见他。 沈淮安笑著拍拍她发顶:“去吧,宫里梅园的,今年开得正好。陛下说他会一直等你。” 沈洛泱把东西往沈淮安怀中一塞,跑了出去。 沈洛泱提著裙摆疾步至梅园迴廊时,天际正飘起今冬第一场雪。细碎的雪在阳光下晶莹闪烁,宛如天神撒落的碎玉,落在梅枝上簌簌有声。 梅园深处,大总管福安正苦口婆心地劝著:“陛下,回吧......这雪越发大了......” 沈洛泱驀地停住脚步。 红梅似火的树下,君屹一袭月白锦袍临风而立,衣袂翻飞如鹤展翅。积雪压低的枝椏在他肩头投下斑驳影姿,几瓣红梅沾在发间,竟似新婚时撒帐的吉兆。 福安还要再劝,却见君王突然抬手—— 风雪中,君屹若有所感地转身。 少女緋色斗篷飞扬,发间珠釵不知何时跑丟了,青丝沾著雪,在阳光下流转著银芒。 纷纷扬扬的雪幕间,梅香裹著细雪扑面而来,她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跡,微微喘息著,呵出的白雾在眼前氤氳成一片,模糊了视线。 忽然,风停了。 他缓缓勾起唇角,笑意从眼底漾开,如冰雪消融,春水初生。 “洛洛......” 这一声轻唤,穿过纷扬的雪幕,落在她耳畔,带著久违的宠溺与满足。 沈洛泱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十步之遥,却似隔了半生岁月。 雪落无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梅枝不堪重负,“啪”地轻响,抖落一簇积雪,惊醒了这片刻的静謐。 沈洛泱忽然迈步向前—— 一步,两步...... 雪地上,她的脚印与他的重叠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不等她走近,他一把將她拉入怀中,紧紧拥著她,仿佛要將她融入骨血。 “你来了……” 手臂如铁铸般箍在她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沈洛泱的脸颊贴在他胸前,听见他心跳如雷,震得耳膜发颤。 “我以为......”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要让我等到白头。” 沈洛泱仰头,恰好接住他低头时落下的目光。那双向来凌厉的凤眸此刻泛著红,像是熬了无数个长夜。 “你不是说过,会一直等?” 君屹捉住她的手,將掌心贴在自己脸颊。新雪落在他睫毛上,融成细碎的水光。 “等得太苦。”他蹭著她微凉的指尖,“每夜批完奏摺,都要绕到相府墙外站一会儿。” 他忽然收紧手臂,声音有些闷:“我差点就將你弄丟了,以后不敢再大意了。” 雪落进她衣领,激得她瑟缩了一下。君屹立刻解开大氅裹住她,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回。 “你都当著满朝文武的面说只我一人了,我不来,岂不是东昭的罪人?” 君屹轻轻捧起她的脸,雪光映照下,他眉目如画,与记忆中那个为她摘梅的少年重叠。 “你从小遇到事就喜欢憋在心里,不逼你一把,你又会躲进龟壳里去……” 沈洛泱咬牙,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他如幼时一般討饶,一切都如此熟悉。 沈洛泱笑了,笑著笑著又红了眼眶。 “陛下……” “再唤我一声表哥,可好?” “表哥。” 这一声轻唤如春风拂过冰湖,君屹眼底的水光倏然破碎。他指尖轻颤著抚上她的脸,拭去她睫上沾著的雪粒,动作珍重得像在触碰一场易碎的梦。 “这一次,说什么朕都不会再放手……” 低语淹没在相贴的唇间。 君屹的吻起初如飘落的雪,轻柔地摩挲著她的唇角。直到沈洛泱攥住他胸前的衣襟,他才骤然加深这个吻,炽热的呼吸交织,融化了彼此唇间的冰雪。 沈洛泱仰头承接他的爱意,青丝如瀑垂落,与他的髮带纠缠在一起。君屹的手掌托住她后脑,指缝间漏出的几缕乌髮,衬得他腕骨越发苍白。 红梅不堪重负,簌簌抖落一场雨。 嫣红瓣沾在二人交叠的衣袂上。 远处传来宫人们慌乱的脚步声,原是福安带著人抬著伞盖赶来,又红著脸退到了廊下。 雪越下越大,却冻不僵两颗滚烫的心。君屹將大氅展开,把怀中人裹得更紧些。 这一吻,与前几次都不同。 是两情相悦,是冰雪消融。 第161章 甜蜜日常,宫宴 相府后院,沈洛泱与木玲瓏並排躺在锦帐之內。 木玲瓏单手撑头,另一只手捏著沈洛泱的下巴,眼中闪著狡黠的光:“还不从实招来?” 沈洛泱被她闹得无法,只得坦白从宽。 话音未落,木玲瓏突然瞪圆了杏眼,声音陡然拔高:“他竟將龙纹佩都给你了?!” 见沈洛泱微微頷首,她猛地仰倒在绣枕上,喃喃道:“原以为你是个痴的,没想到陛下才是那个最大的恋爱脑.....罢了,看在这份上,他从前对你做的那些混帐事,我便不计较了。” 沈洛泱忽然翻身而起,將木玲瓏困在身下,青丝垂落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的事说完了,现下该你交代与司瑾的事了。” 木玲瓏眼神飘忽,支吾道:“我们能有什么......” “哦?”沈洛泱指尖轻点她的腰侧,“前日去你院里,侍卫比平日多了一倍。你的贴身丫鬟说,是防著某位『梁上君子』……”她作势要挠痒痒,“这个梁上君子......” “我说我说!”木玲瓏慌忙按住她的手,脸颊泛起红晕,“就是司瑾夜闯我闺房,哎!我和他可没有越雷池一步啊!我们不过是赏月谈心......谁知我爹那夜突然来我院子,司瑾被我爹暴揍了一顿......”话音渐低,却见沈洛泱笑得眉眼弯弯。 “作甚突然笑得这般猥琐?”木玲瓏羞恼地拧她一把。 沈洛泱躺在她旁边:“果然是烈女怕缠郎啊,之前你可是说过不吃爱情的苦,只赚银子……” “那司瑾家里银子多啊,我这也是为了银子……” “你就嘴硬吧,不过这些日子我也看明白了,司瑾对你確是真心的。” 二人正说著闺房私话,忽听门外翠萝急促的脚步声:“小姐,陛下来了!” 二人连忙起身朝外走,还未出门,君屹就进了房间。 木玲瓏刚要福身行礼,就听君屹温声打断:“不必多礼。” 她猛地抬头,心中惊讶。她第一次听见冷麵神这般温和宠溺的语气,那望向好友的眼神简直能腻死人。 木玲瓏侧目看向好友,只见二人正没羞没臊地对视著,完全忽略了她。 她心里顿时泛起一股酸意,凭什么这臭男人一来,闺蜜就忽略她。她故意重重地坐到桌前,清了清嗓子:“咳!” 可那二人仍沉浸在彼此的目光里,浑然不觉。 君屹上前一步,指尖轻轻拂过沈洛泱的发梢,柔声道:“三日后便是年节宫宴,我来接你。” 沈洛泱低眉浅笑:“嗯。” “母后的意思是,待年节一过,便让钦天监择个吉日……” 沈洛泱还未开口,木玲瓏一听,登时瞪圆了眼睛:“这么快?!” 君屹回头:“你怎么还在这儿?“ 木玲瓏立刻委屈巴巴地看向沈洛泱:“洛洛,他赶我走……”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沈洛泱失笑,上前握住她的手:“没人赶你走,这相府你喜欢待多久就待多久。” 木玲瓏得意地冲君屹挑了挑眉。 君屹神色不变,只朝门外淡淡道:“司瑾,还不进来把人领走?” 房门忽地被推开,一袭红衣的司瑾大步跨入,一把抱起木玲瓏就往外走。 “放手!我不走!”木玲瓏挣扎著,气得脸颊緋红,“司瑾,你长本事了是吧?我和你师兄之间,你居然选他?!” 木玲瓏睁挣扎著要下来,司瑾只好將人放下。 一边半搂半抱地將人往外带,一边低声哄道:“我的姑奶奶,我哪敢不向著你?只是陛下在这儿,咱们就別杵著碍眼了......” 木玲瓏的声音渐行渐远:“谁碍眼了?明明是他......” 待院外终於安静下来,君屹满意地收回视线,转眸看向沈洛泱时,眼中冷意尽褪,只余一片温柔。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將人揽入怀中。 沈洛泱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搂得更紧,“青天白日的,若被我爹或是丫头们瞧见......” “怕什么?你迟早是我的皇后。” “谁应你了......”沈洛泱耳尖微红。 “除了你,还能是谁?”君屹收紧手臂,將下巴抵在她发顶,轻嘆道,“说来也怪,从前你不理我时,日子倒也能熬。如今你肯原谅我了,反倒觉得度日如年......真恨不得一睁眼便是大婚之日。” 沈洛泱抬眸嗔他:“我只是原谅你,可没说要嫁你。” 君屹眸色一深,忽然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记:“那我现在求娶,可还来得及?” …… 三日转瞬过,相府上下张灯结彩,朱红的绸缎隨风轻曳,檐下的灯笼映著雪光,將整座府邸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喜气之中。 闺房內,薰香裊裊,几个婢女正替沈洛泱梳妆。 待最后一只金丝嵌玉的步摇斜插入鬢,婢女轻声道:“小姐,好了。” 沈洛泱缓缓起身,裙摆如流云般垂落,绣著暗纹的锦缎在烛光下泛著柔润的光泽。 屋內霎时寂静,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她今日穿的是御赐的緋色宫装,广袖流仙,腰间束著一条金丝软烟罗,衬得身姿纤穠合度。衣襟处绣著细密的缠枝纹,领口微敞,露出一截莹白的颈子,再往下,是一枚若隱若现的龙纹佩——那是帝王独有的信物。 管家匆匆进来,躬身道:“小姐,陛下亲自接您来了,此刻正在前厅用茶。” 沈洛泱微微頷首,桃染替她系好披风,一行人往前厅行去。 雪刚落过,青石小径上铺著一层薄霜,她的绣鞋踏过,留下浅浅的印痕。 前厅內,君屹正执盏品茶,忽听廊下传来环佩轻响。他抬眸望去,便见拱门处,一道緋色身影踏雪而来。 寒风捲起她的衣袂,青丝微扬,步摇上的珠玉在暮色中流转著细碎的光。雪光映著她的面容,宛如画中仙。 君屹茶盏悬在半空,竟忘了放下。 他见过她素衣清雅的模样,也见过她华服盛装的样子,却从未如此刻这般,被她一顰一笑摄住心神。 “你来了?”沈洛泱走进前厅,笑意盈盈道。 君屹起身朝她伸出手:“走吧,母后等著呢。” 沈洛泱將手交给他,二人相携往外走。 君屹微微低头,低声道:“洛洛真好看。” 雪又悄悄落了下来,覆在二人交叠的衣袂上,恍若白头。 第162章 天子血誓,动容 沈太后今日一身絳紫凤纹宫装,发间金凤衔珠步摇隨著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见一对璧人携手而来,她眼尾的笑纹更深了几分。 “母后。” “姑母。” 沈太后慈爱地招手:“洛洛,来。” 沈洛泱鬆开君屹的手,上前扶住姑母。 沈太后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欣慰道:“如今这般多好,哀家还记得你们幼时便是这般形影不离,如今兜兜转转,总算又走到了一起。” 沈洛泱闻言抬眸,恰对上君屹专注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沈太后转向君屹,打趣道:“如何?哀家说得可对?只要诚意够,咱们洛洛总会心软的。” 君屹拱手,眼中带笑:“多谢母后指点。” 沈洛泱轻扯姑母的袖子,嗔道:“原来姑母是背后军师?” 沈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哀家可没教多少,不过是让他脸皮厚些,对你好便堂堂正正地好,別再像从前那般,连送个东西都要假託哀家的名义。” 这话一出,沈洛泱耳尖微红,君屹也低咳一声,眼底却漾开温柔。 沈太后语气柔和下来,“洛洛,既然你们已重归於好,哀家便让钦天监择个良辰吉日......” “姑母,”沈洛泱轻声打断,“我还未取得书院文渊令,即便拿不到,也该等三年求学期满,我不想半途而废。” 沈太后看向君屹,虽知他心急,却见帝王目光宠溺,温声道:“儿臣都听洛洛的。” 沈太后无奈摇头:“罢了,那哀家便让钦天监多选几个日子,远的近的都备著,哀家先筹备著,可好?” 沈洛泱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一切听姑母安排。” 沈太后怜爱地抚过她的长髮,连声道:“真好,真好......” …… 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內,琉璃宫灯高悬,明珠映著烛火,將整个大殿照得恍若白昼。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殿中舞姬水袖翻飞,衣袂飘飘,如云间仙子。 殿两侧的紫檀木案几上,金樽玉盏盛著琼浆美饌,珍饈百味散发著诱人香气。 满朝贵女们精心装扮,珠翠满头,锦衣华服,或娇艷如牡丹,或清丽似幽兰,眼波流转间,皆暗暗望向殿门方向——谁不想让那位年轻俊美的帝王多看一眼? 当今圣上年少登基,文韜武略,御驾亲征时以少胜多,大败北凛铁骑,功绩彪炳史册。 更难得的是,他姿容绝世,眉目如画,偏又洁身自好,后宫至今空置。虽说他曾当朝宣告只心仪丞相千金沈洛泱,可哪个男子不爱美人?说不定...... 就在眾人心思浮动之际,殿外传来內侍高亢的通传: “太后娘娘驾到——” “陛下驾到——” “嘉乐县主到——” 眾人连忙俯身行礼,贵女们悄悄抬眼,却在看清沈太后身侧的少女时,呼吸一滯,心中那点侥倖瞬间烟消云散。 沈洛泱一袭緋色宫装,裙摆绣著金线暗纹,在烛光下如流霞浮动。 她肌肤胜雪,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凝波,唇上一点朱红更添娇艷。发间一支金凤步摇轻晃,珠玉流光,却不及她眸中半分神采。 她身姿纤穠合度,行走间如弱柳扶风,却又自带一股清贵之气,让人不敢褻瀆。 而她身侧的君屹,一袭玄色龙袍,金线绣制的龙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他眉目如画,鼻若悬胆,薄唇微抿时自带威严,却在看向身旁少女时,眼底冰雪尽融,化作一池春水。 二人一緋一玄,一个清艷绝伦,一个俊美无儔,站在一起宛如天造地设,连殿中的明珠华灯都黯然失色。 贵女们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惭形秽——这般神仙眷侣,岂是凡人能插足的? 沈太后將眾人神色尽收眼底,满意地拍了拍沈洛泱的手。 待走到上首,君屹朗声道:“今日年节宫宴,眾卿不必拘礼,尽兴便是。” 君屹执起沈洛泱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亲自引她入席。 丝竹声再起,舞姬翩躚,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对璧人的身影...... 宫宴正酣,酒过三巡。 觥筹交错间,不少贵女的目光仍暗暗追隨著帝王的身影。沈洛泱被太后唤去说话,君屹独坐席间,眉眼微醺,更添几分慵懒风华。 君屹摇了摇头,捏了捏眉心,今日高兴,便多饮了几杯,想著等会儿还要送洛洛回府,便起身想著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出了大殿,內侍对君屹道:“陛下,去偏殿吧,您才饮了酒,再吹冷风头会痛。待会儿喝了醒酒汤就会好……” 君屹点头,到了偏殿。 “奴婢吩咐人去拿醒酒汤来。” 君屹斜倚在榻上,闻言缓缓睁眼『嗯』了一声,內侍弯腰退下。 门被关上。 “陛下......”有人推开寢殿门,声音娇媚如鶯,“臣女见陛下醉酒,特来送醒酒汤......” 君屹猛地睁开眼,那双本应醉意朦朧的眸子,此刻却冷如寒潭。 就见一个面容姣好、身著清凉的女子端著碗缓缓靠近。 “谁准你进来的?” 在女子还未反应过来时,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君屹只是一挥手,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啊——” 悽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女子从三楼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当场断了三根肋骨,昏死过去。 动静惊动了整个宫宴。 当眾人赶到时,只见君屹负手立於廊下,玄色龙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俊美的面容冷若冰霜。 內侍端著醒酒汤冲冲赶来,嚇得匍匐在地。 “嫣儿!”柳侍郎扑到女儿身边,老泪纵横。 君屹冷声道:“这是你府上的?” 柳侍郎连忙伏地磕头:“陛下恕罪,臣女不是有心冒犯龙顏……” “不是有意?”君屹冷笑,“穿成这样来送醒酒汤?” 他扫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眾人纷纷低头。 “朕今日把话说明白。”君屹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朕已立下天子血誓,此生唯沈洛泱一人。若违此誓,甘受天罚!你女儿是想朕受天罚?“ 满朝譁然。 天子血誓,乃是帝王以血脉为引,向天地立下的重誓。若有违背,必遭天谴。 “皇上,臣女万万没有此心思啊!!” 君屹冷冷道:“柳侍郎教女无方,即刻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 沈洛泱闻讯赶来时,正听见这番雷霆之怒。她怔怔站在廊下,看著那个为她立下血誓的男人。 身边木玲瓏双眼放光,用手肘捅了捅沈洛泱:“洛洛,连我都被感动了,这下那些人该彻底死心了。” 君屹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沈洛泱,方才的戾气尽数化作温柔:“嚇著你了?” 沈洛泱摇了摇头,把手放在他温暖乾净的手心,紧紧反握。 第163章 甜蜜日常,霸道 晨光熹微,昨夜一场薄雪覆在相府的青瓦上,檐角垂下的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院中几株老梅凌寒绽放,暗香浮动,偶有雀鸟掠过枝头,抖落簌簌雪沫。 沈洛泱刚梳洗完,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披著件月白绣梅斗篷,正捧著暖手炉倚窗出神。 翠萝轻手轻脚地进来:“小姐,卫学士来送年节礼了,老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不是休沐日吗?怎一大早还出去?”沈洛泱微微蹙眉,“去哪了?” “听管家说,约了段侯爷去城郊冰钓。” 沈洛泱失笑,爹爹倒是好兴致。她拢了拢斗篷:“走吧,別让卫大哥久等。” 前厅里,卫嵐一袭靛青长衫,正负手欣赏墙上字画。听到脚步声回头,就见沈洛泱踏著晨光而来,素净的装扮反而衬得她眉眼如画,清丽脱俗。 “县主。”卫嵐拱手行礼。 “卫大哥。”沈洛泱笑著还礼,隨后从桃染手中接过几盏精巧的灯:“卫大哥,我亲手做的。” 灯面上绘著山水小景,笔触细腻,显然用了心思。卫嵐接过,指尖摩挲著灯面竹骨,忽然笑了:“多谢。” 没想到她还记得去年年节时的话,说每年年节都会送他亲手做的灯。 他抬头看向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那点悵然忽然就散了。整个东昭都在传颂陛下对嘉乐县主的情深似海,他早该明白,有些人註定是可望不可即的明月。 晨光透过木窗,將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院外传来小丫鬟们扫雪的嬉笑声,混著梅香,將这个冬晨衬得格外温暖。 卫嵐想,这样也好。 她喊他一声『卫大哥』,那今后他便只做她的大哥。 送走了卫嵐,沈洛泱便命人將几个描金漆盒搬上马车。盒中整齐码放著她亲手剪的窗——红纸衬著金箔,有『喜鹊登梅』的灵动,有『年年有余』的吉庆,还有『龙凤呈祥』的华贵。 马车碾过积雪,缓缓驶入宫门。沈洛泱先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留了一匣子精巧的窗。 从寿康宫出来,沈洛泱捧著剩下的窗往天子寢宫而去。殿前当值的侍卫见是她,纷纷行礼让道。 推开门,暖意夹杂著龙涎香扑面而来。君屹正在批阅奏摺,闻声抬头,硃笔悬在半空。 他连忙起身相迎,目光落在她怀中那叠红艷艷的窗上,喉结微动,“这是......” “年节將至,我来给你贴窗。”沈洛泱將窗放在案几上,指尖轻抚过最上面那对交颈鸳鸯,“往年不都是这样么?” 君屹怔住。 是啊,往年都是这样。自她十岁起,每年腊月都会来他宫里贴窗。直到前两年,这抹红色便消失了。 他以为这辈子再得不到她剪的窗了。 “我帮你。”君屹嗓音微哑,亲手取来米浆。 沈洛泱踩上矮凳,正要往高处贴,腰间忽然多了一双温热的手。君屹从身后將她稳稳托住:“当心。”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沈洛泱耳尖发烫,却故作镇定地將窗贴在菱格上。阳光透过红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对鸳鸯仿佛在水中游动起来。 “左边再高些......对,就是这样。”君屹仰头望著,忽然轻笑,“记得你第一次给我贴窗,非要自己爬梯子,结果摔下来压在我身上。” 沈洛泱羞恼地回头瞪他,却撞进一双盛满柔情的眼睛里。 他们就这样一个贴,一个扶,將紫宸殿的窗欞都缀满红艷艷的剪纸。最后一张是“岁岁平安“,沈洛泱特意贴在了龙榻上方的明窗。 君屹忽然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洛泱,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殿外雪落无声,沈洛泱靠在他怀中,看著满室红艷艷的窗將冰冷的宫殿染上暖意,轻轻闭上了眼睛。 有些错过,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 正月十六,晨雾未散,沈洛泱便乘马车回了书院。 一晃便是一月,明日便是休沐日,沈洛泱正在收拾行李,一只鸽子便飞了进来。 沈洛泱熟练地取下信筒,展开信笺,君屹凌厉的字跡跃然纸上:“已命御厨做了你爱吃的蜜渍梅子,待你明日休沐回宫尝尝。”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像,赫然是沈洛泱趴在书案上打瞌睡的模样。 沈洛泱噗嗤一笑,提笔回信:“明日约了玲瓏逛灯市,梅子留著后天吃。” 翌日她才回到相府,木玲瓏就气冲冲闯进院子:“沈洛泱!你家那位是不是又威胁司瑾了?方才司瑾说明日要带我去军营看新式弓弩——这藉口找得也太敷衍了!” 沈洛泱扶额。自打她与君屹和好,每月休沐日就成了香餑餑。 从前是木玲瓏、段流月几人轮著约她,如今全被那位九五之尊截了胡。 若有人不识趣,君屹就搬出司瑾,毕竟司瑾要听命於帝王兼师兄,又不敢得罪心上人,每每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次真不怪我。”沈洛泱递过一盏桂酿,“我原想著明日咱们......”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扑稜稜的振翅声。又一只信鸽落在窗欞,爪上绑著金丝绢条。 木玲瓏抢先拆开,念道:“司瑾昨日校场比试连输三局,按赌约当加训半月。若有人愿陪他练箭,或可酌情减免。” “卑鄙!”木玲瓏拍案而起,却见沈洛泱掩唇轻笑,顿时泄了气,“罢了罢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在你家那位眼里,我们这些闺中密友都是乱臣贼子。” 暮色渐浓时,第三只信鸽翩然而至。这次绢条上只有寥寥数字:“明日午时,梅林见。”落款处盖著私印,显见是帝王亲笔。 沈洛泱挑眉,每日至少传递三四回信笺,皇帝都这么閒吗? 第164章 文渊令成,践诺 岁月如流,转眼已至仲夏。 百川书院古柏苍翠,蝉鸣声声。 沈洛泱立於廊下,指尖轻抚手中那枚温润如玉的文渊令,鎏金的“文渊”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恭喜啊!”段流月一把揽过她的肩,笑得明媚。 木云笙倚著朱漆圆柱,故作哀怨:“你与姐姐都拿了文渊令,往后书院就剩我和流月两个孤家寡人了。”忽又展顏一笑,“不过还是真心替你高兴。” “多谢。”沈洛泱將令牌收入袖中,神色如常。 段流月瞪大眼睛:“这可是文渊令!你怎的这般淡定?”她掰著手指细数,“自书院建院以来,统共才出过二十七枚文渊令。这等喜事,明日你必须做东,请我们去醉仙楼吃席!” “自然没问题。” “你当然没问题,”段流月突然压低声音,促狭道,“就怕你家那位......” 木云笙接茬:“谁能想到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竟是个醋罈子成精似的。” “云笙!”木云笙急忙制止妹妹。 沈洛泱莞尔:“无妨,明日我做东便是。” 暮色渐浓时,沈洛泱回到相府。 “管家,父亲可在?” “老爷在书房。” 她提起裙摆疾步穿过迴廊,推开书房雕门扉:“爹!” 沈淮安正批阅公文,忽见女儿將一物拋来。他下意识接住,待看清令牌上『文渊』二字,猛地站起身,檀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你真做到了?” “那是自然。”沈洛泱扬起下巴,“今年百川院仅两名学子获此殊荣。您女儿厉害吧?” 沈淮安朗声大笑,眼尾纹路都舒展开来:“不愧是本相的女儿!” 文渊令何其难得,有时候好几年都不曾有人摘得。今年能出两枚,且都为女学子,简直是匪夷所思。 嘉和县主未满三年便通过百川院考核,夺得文渊令的消息,如春风般一夜传遍京城。朝野上下无不感慨——昔日的“京城双霸“,当真顛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谁能想到,那个曾经嗜钱如命的木玲瓏,会在国难之时捐出半数家財?谁又能料到,这个往日贪图享乐的『草包千金』,不仅曾只身入敌营与陛下里应外合,如今更摘得天下文人梦寐以求的文渊令? 而此刻,最欣喜若狂的,莫过於那位年轻的帝王。 散朝后,君屹与沈淮安同乘御輦前往相府。 一路上,年轻的帝王指尖轻叩膝头,玄色龙袍上金线绣制的龙纹在阳光下流转,衬得他眉目愈发清俊。 “陛下今日气色甚佳。”沈淮安捋须笑道。 君屹唇角微扬。 相府內,沈洛泱正在书房整理书籍,忽听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陛下来了!”翠萝匆匆推门而入,“还抬著好几个紫檀箱子......” 话音未落,君屹已踏入院中。 “恭喜县主荣获文渊令。”君屹拱手作揖,眼中含笑。 沈洛泱看向他身后那排朱漆描金的箱子:“这是......” 君屹抬手示意,侍从们立刻將箱子一一打开—— 第一箱是孤本典籍,竹简泛著古朴的光泽; 第二箱乃名家字画,最上方那幅《寒江独钓图》正是前朝画圣绝笔; 第三箱摆著整套文房四宝,砚台是罕见的金星歙砚; 最后一箱却是一盏琉璃宫灯,灯罩上绘著並蒂莲,烛火一亮便会映出“岁岁常相见”的字样。 君屹轻抚宫灯,“听闻你最爱在夜里读书,这盏灯用了南海鮫人油,不伤眼。” 沈洛泱怔然,这些礼物件件珍贵,却更难得在投其所好。 沈洛泱望著满箱珍宝,眉眼弯成新月:“多谢陛下厚赐。” 君屹却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洛洛,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她佯装不解,却见门口的父亲突然咳嗽一声。 沈淮安捋著鬍鬚,目光飘向远处:“陛下,中书令那边还有军务要议,臣先告退......” “岳父慢走。” 这一声『岳父』惊得沈相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踩滑。沈洛泱羞恼地给了君屹一拐肘,换来帝王一声闷笑。 待廊下脚步声远去,君屹將人圈在书案前,龙涎香混著墨香縈绕在二人之间:“现在可以说了?”他屈指轻叩那枚文渊令,“某人可是说过,说拿到此令就嫁我......” “朕日日都记著算著盼著。”他声音低哑,指腹摩挲著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如今令牌已得,再不容你推脱。” 窗外竹影婆娑,琉璃宫灯在穿堂风中轻旋,灯影在二人衣袂间流淌。沈洛泱仰头望进他眼底,那里盛著比星子更亮的光。 “臣女......”她轻勾红唇,“践诺便是。” 君屹浑身一震,眸中似有万千烟火绽放。他猛地將人抱起转了个圈:“我这就回宫著礼部准备!” 第165章 一世一双,美满 七月初七,天阶夜色凉如水,整个皇城却亮如白昼。 从朱雀门到紫宸殿,十里红妆铺就,金丝楠木製成的喜轿缀满明珠,轿顶一只金凤展翅欲飞,在万千宫灯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沈洛泱寅时便被唤醒梳妆。十二位全福夫人为她开脸梳头,木玲瓏亲自捧来凤冠。 这是君屹命三百工匠耗时半年打造的,九凤衔珠,每一颗东珠都浑圆莹润,凤眼嵌著罕见的血翡,在烛火下流转著妖冶的光。 “別动。”木玲瓏为她点完鈿,忽然红了眼眶,“我们洛洛今日真美。” 沈洛泱望著铜镜中的自己,黛眉朱唇,额间一朵金凤鈿,嫁衣上金线绣制的百鸟朝凤图在行动间栩栩如生。 段流月连忙安抚:“玲瓏,这大喜之日,可要开开心心的。不要惹新娘子落泪,不然又要重新上妆。” 沈洛泱拉过木玲瓏的手,郑重地跟她说了声『谢谢』。 若不是玲瓏,她不会做那个梦,更不会有如今的幸福。 木玲瓏满脸感慨:“我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沈洛泱刚要开口,忽听外头礼炮齐鸣——吉时已到。 院门外,沈淮安一身絳紫朝服,看著女儿被全福夫人搀出闺阁,忽然背过身去抹了把眼睛。 沈洛泱缓缓跪地:“女儿……拜別爹爹。” 沈淮安正要扶起女儿,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执玉?”沈淮安惊讶出声。 “表哥!”沈洛泱惊喜抬头。 温润的声音响起:“我来送表妹出嫁。” 在眾人惊讶的目光中,温执玉俯身半蹲在沈洛泱面前。 沈洛泱伏在他背上,温执玉稳稳地將她背起。 “洛洛……”沈淮安喊了声。 听见爹爹喊自己名字,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感受到她的抽泣,温执玉低声安抚:“別怕。” 喜乐声中,温执玉一步步走向轿。 御道两侧禁军肃立,百姓们翘首观望,漫天金箔如雨落下。 更令人惊嘆的是,君屹竟亲自骑著御马前来迎亲,这是大周开国以来头一遭。 帝王一身大红喜服,金冠玉带,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视。他看到温执玉时微微頷首,二人目光相接,皆是心照不宣的守护之意。 沈洛泱稳稳地坐在喜轿子中,听见温执玉的声音传来:“我把表妹交给你了,希望陛下好好待她。” “朕会的。” 在喜娘的唱词中,迎亲队伍缓缓出发。 虎賁卫持九旒龙旗,十二对提炉宫女洒沉水香,太常寺乐工奏《簫韶》九章。 百姓们自发跪拜,山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声浪震得护城河都泛起涟漪。 不知谁先起的头,满城百姓突然齐声唱起民间嫁娶时最喜庆的《百子歌》,歌声伴著礼乐,震散了天边最后一缕晨雾。 又是祭天又是游行,到了宫里还有数不清的流程。 沈洛泱脑袋晕乎乎的,若不是身边有喜娘提醒,她怕是要闹出笑话。 在钦天监高喊“日月合璧“的吉兆中,君屹携沈洛泱登上午门城楼。 当帝后共同点燃象徵江山永固的鎏金火凤时,朱雀大街突然升起万千孔明灯。 这些灯盏竟在空中组成“山河同寿”四字。 后来才知这是木玲瓏带著將作监工匠给她的惊喜。 当夜,太和殿前九百九十九盏宫灯齐明,君屹执起沈洛泱的手共饮合卺酒时,钦天监监正突然惊呼:“陛下快看!” 夜空中,紫微星与鸞星交相辉映,竟成百年难见的“红鸞照命”之相。 君屹笑著扣紧沈洛泱的手:“都下去领赏吧。” “是。” 殿內很快便只剩下一对新人,沈洛泱不安地拽紧了衣袖。 烛光下,帝王素来凌厉的眉眼此刻浸满温柔。 沈洛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身坐到梳妆镜前,冬狩拆卸朱釵凤冠。 君屹上前帮忙,动作轻柔。 当最后一支凤釵脱下,君屹俯下身。 沈洛泱慌了神:“我、我还未沐浴……” 君屹突然打横抱起她,引得沈洛泱一声惊呼。 “鸳鸯浴,如何?” 屋內红烛高烧,鎏金烛台上积了厚厚一层胭脂泪。十二对婴臂粗的龙凤喜烛將寢殿照得通明,烛火在穿堂风中轻晃,將百子千孙帐上的金线绣纹映得流光浮动。 窗外,一弯新月悬在飞檐斗拱之间,清辉透过茜纱窗,与殿內暖融的烛光交融…… 沈洛泱入主中宫后,东昭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明盛世,君屹改年號为景和。 帝后二人携手治国,留下无数传世佳话。 比如,景和三年春,皇后於含元殿前亲自主持首届女科考试。木云舒如今身著进士服跪受凤詔,成为大周第一位女翰林。民间女子纷纷效仿,各地书院增设女学。 又如帝后巡幸江南时,见產妇多因难產而亡。 沈洛泱遂设立『惠民女医馆』,亲自编纂《妇人良方》。君屹更下詔令,各州府需配三名女医官,专司妇幼之疾。自此產妇亡故之数减半,民间尊称皇后为『送子观音』。 再如,受木玲瓏经商经歷启发,沈洛泱提议『三十税一』新商律。君屹在朝堂力排眾议:“民富则国强。”未及三年,东昭商税反增三倍,西域驼队络绎於途,海上千帆竞发。 帝后共修《景和大典》,君屹亲题『百家爭鸣』匾额悬於文渊阁。沈洛泱命人將农书、医典译成俚语,各州县设『说书先生』为百姓讲解。 老农捧著《齐民要术》刻本老泪纵横:“皇后娘娘连种地都替我们想著。” 史官在《景和实录》终卷题跋: “帝后同德,海晏河清。女子可封侯,匹夫能拜相,此乃千古未有之盛世。” …… 又是一年元宵夜,护城河畔的垂柳才抽出嫩芽,便被万千灯映成了烟霞色。 沈洛泱裹著月白绣梅斗篷,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响铃簪,隨步履轻晃出细碎的清音。君屹玄色常服外罩著靛青大氅,腰间的丑荷包与他周身极其不搭。 “我们偷跑出来好多天了,樾儿不会生气吧?” “他也长大了,待他年满十二岁,朕就传位於他。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可他如今才八岁……” “有他皇祖母和外祖父看著,不会有问题的。”君屹握住她的手,“既然出了宫,就痛快地玩儿。” 沈洛泱点了点头,也对,玲瓏和司瑾的孩子不过才五岁,他们就把孩子扔进宫,夫妻俩早就不知又跑到哪里瀟洒去了。 樾儿已经八岁,是储君,不能一直待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沈洛泱拋开心里的负罪感,拉著君屹跑到了一个卖灯的摊位前。 “这位郎君,给娘子买盏灯吧!”卖灯的老汉笑出一脸褶子。 君屹拋了块碎银,取了两盏递给沈洛泱一盏:“夫人可要写心愿?” 河面浮光跃金,早有千百盏灯顺流而下。夫妻二人就著月光在灯上题字。 “写的什么?”他问。 “你呢?”沈洛泱反问。 两盏並蒂莲灯齐齐露出才写下的心愿——“愿与君,岁岁长相见。” 一模一样。 沈洛泱怔住,君屹已低笑出声:“夫人与我,倒是心有灵犀。” 二人蹲下身,將莲灯放入河中,两盏灯纠缠著漂向远处,恰与天上双星辉映。 二人又异口同声:“此生不够,来世再续。” 沈洛泱惊讶侧头,与他相视一笑。 最动人的传奇,从来不在话本里,而在掌心相贴的温度中,在晨昏相伴的岁月里,在千秋史笔为他们共书的这一页: 景和帝后,一世一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