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春归》 第1章 那忘恩负义的小人,谁爱嫁谁嫁! 帝城,凤棲宫。 白玉为阶,繁作锦。 身著明黄龙袍头戴金龙冠的男子坐在一张床榻前,正在与躺在上面的人说话。 那床榻之上的女子神形消瘦,面上毫无血色,似是大限將至,她望著床榻前的人,微微抬起手来。 男子握著她的手道:“朕答应你,此生你便是朕唯一的皇后,再无旁人。” “那崔姒呢?”她问。 “崔姒,朕娶她不过是为了崔氏一族......” ..... 崔姒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心头仍旧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样,痛得有些缓不过神来。 怎么又梦见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呢? “娘子又做噩梦了?”边上给她打扇的粉衫青裙侍女拿了一方绣著仙鹤纹的帕子给她擦拭额上的汗水,询问她道,“可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崔姒看著她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是她的贴身侍女之一胭脂,原本早在她嫁予燕行川的第六年,为了保护她死在了尚阳城里,如今却好生生地活在她面前。 是了。 她又重生回到了过去。 正躺在她院中梧桐树下的藤椅上晒太阳小憩。 三月的春光灼灼,遮盖半个院子的梧桐树在春日里舒展,青青绿绿的叶子堆满枝头,天上的阳光透过枝叶落了下来,在地上落下了片片光斑。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崔姒怀疑自己的上辈子只是一场幻梦,她只是在树下睡了一觉,梦醒了,一切都未发生。 她並未嫁给燕城王燕行川,也並未在他登上帝位之后被他弃之如敝屐。 说起来,再一次重生,已经是她第三世了。 第一世她是一出生便被拋弃的女婴,在孤儿院长大,心中极度缺钱缺爱,一生都在卷卷卷,卷工作,卷副业,卷到最后,心猝而死,赚到了钱都贡献银行了。 第二世是穿越来了这个古代架空社会,她出身大周文人世家,是平洲大族羡阳崔氏女,出身尊贵,可她卷王之心仍旧不改,卷自己,卷兄弟,卷侍女。 可谓是一家出一个卷王,全家遭殃。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闺阁之中她是名声在外的崔氏贵女,出嫁之后,她是燕城王后,等到燕行川没了,她做了太后,继续为了这个天下呕心沥血,最后在一次午后的小憩之中睡了过去。 再醒来,又一次回到了闺中待嫁之时。 “不必,是我梦魘了。”崔姒稍稍回神,坐起来拿过胭脂手中的帕子擦汗,问她,“什么时辰了?” “巳时中了。” 胭脂话音刚落,便有一同样身著粉衫青裙的侍女从门外匆匆赶来,双手搭在腰间屈膝行了个礼,快速道: “娘子,主宅那边来人了,说请娘子过去参加春日宴呢。” 这是崔姒另一贴身侍女松绿。 松绿上一世倒是陪著她活到了最后,她原本也是个活泼说话爱逗趣的人,只是后来经过太多的事情,也变得沉默寡言。 崔姒听罢便皱眉:“不是说我身子不適,需得好好休养,便不去了吗?” 松绿像是泄了气一般,无奈道:“夫人说了,族中的女郎们都到了,娘子便是身子不適,好歹也去坐一坐,与族中姐妹说说话,眼下眾人都到了,只等娘子呢。” 崔姒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 羡阳崔氏大族,嫡支便有三房,松绿口中的夫人是长房的主母,也是崔氏一族的族长夫人,称一声崔夫人,而崔姒则是嫡支二房的女郎。 今日崔夫人举办春日宴宴请族中女郎,也不为別的,为的挑选族中好女,嫁予燕城王为王后。 时下正值乱世。 旧朝大周將塌未塌,帝王昏庸无能,沉迷女色,奸臣当道,各地乱军四起,各自为政,百姓人人自危。 崔氏在大周耕耘百年,於羡阳之地一家独大,却也不能倖免此劫难。 族中家主与族老商议过后,便做下了『良禽择木而棲』的决定,在几个名声不错的反王之中,挑选了燕城王燕行川为良木。 故而便有了燕城王南下娶崔氏女,得羡阳,占平州,得崔氏一族倾力相助,共谋大业之典故。 上一世,便是崔姒嫁了过去,做了燕城王后。 说起来,上一世的她也是天真可笑,自以为与他一同走过无数风风雨雨,便是夫妻情深,也为他诸多筹谋,以成大业。 不料,他刚刚登上帝位之后,便立了表妹做皇后,让她成为一个笑话,甚至在表妹病榻之前,燕行川还许诺了她此生唯有她一个皇后,再不立后。 多可笑啊,她可是燕行川的原配髮妻啊。 若不是燕行川死得早,她高低得送他一程,助他早登极乐,与他心爱的表妹在地府做生死鸳鸯,双宿双飞。 这一辈子,她只想离他远一点,好好地在这羡阳城过完一辈子。 那忘恩负义的小人,谁爱嫁谁嫁! 上辈子吃的苦,这一辈子是绝对不会去吃的。 只是没料到,她称病想要避开这春日宴,崔夫人似乎並不想放过她。 崔姒目光沉沉。 松绿有些著急:“娘子,这该如何是好?” 世家大族,族长夫人身份自然贵重,便是崔姒也是嫡支女郎,却也不能一而再地拒绝崔夫人相邀。 先前崔姒说自己不病了不去,眼下崔夫人又派人来请,又说大家都等著她,她若是再不去,一来有些不给崔夫人面子,二来,又得罪了族中姐妹。 “也罢,便走一趟吧。”看来这一趟,是想躲都躲不开了,毕竟她想以后留在羡阳的话,崔夫人还是不要太得罪了。 “你去告知来者,说阿姒谢过夫人相邀,待阿姒更换衣裳,便即刻前往。” “喏。” 松绿领命而去,崔姒则是穿好了木屐往屋里走去。 胭脂紧跟在她身后,为她择选外出的衣裳。 一番更衣梳妆毕,崔姒便领著松绿、胭脂二人出了大宅,坐上了已经在等候多时的马车。 待三人登车坐定,车夫便驱赶著马车沿著青砖路往前走去,一路往崔氏主宅驶去。 第2章 崔姒,別落在我手里 姜水之畔。 一身著青衫头戴巾布的中年男子正坐於河畔垂钓。 春风煦暖,微风和畅。 近处是湖面绿水微漾,落隨波;远处青山回春,山嵐青翠,又点缀著些许繁,为人间增添许多春。 此时中年男子吹著江上春风,感慨道:“江畔垂钓,人生美事啊!” 当然,若是他身边没有蹲著一个手抓烤鱼猛啃的人,就更美了。 大煞风景,大煞风景! 那年轻人身著银甲白袍,面容白嫩,好似那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只是可惜,他那饿虎扑羊啃鱼的劲儿,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先生,你说王真的要娶崔氏女吗?”小白脸吃著吃著,忍不住问了一句。 正在垂钓的中年男子伸手抚了抚下巴处一茬点了两三根银白的鬍鬚,闻言道:“过了河再往前走,已经是平州地界了,再有三日,便能抵达平州城了。” 崔氏一族欲与燕家结亲,燕行川娶崔氏女为王后,崔氏一族愿为燕家马首是瞻,这第一份大礼,便是將这平州地界奉上,为燕之疆土。 燕行川此番领军南下,便是要收了这平州,既然收了崔氏的大礼,崔氏女,自然是没有不娶的道理。 “可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先前不知多少人想將女郎嫁予王,王都不同意,这一次竟然答应了,你说,王为何会同意呢?” “或许是年岁大了,知晓要娶妻了。” “噗!”小白脸差点把嘴里的鱼肉喷出来,他好不容易咽下,立刻就开骂,“上官老贼,你休要胡说,你以为王是你吗?天天想著娶娘子。”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啊,你这傻小子就是太年轻,这人啊,哪里有不想娶娘子的,王又如何,王也是人,又不是天上的神仙,自然也会想娶娘子......” 春光洒落江面,风过水麵,水波微漾,水光摇曳。 有渔者撑著竹排而来,在水面上拖出长长的涟漪...... 一支长箭破空而来,风声呼啸—— 燕行川从光亮忽暗忽明的梦境中惊醒,弹坐起来的时候还伸手摸了摸心口,那一支要了他命的箭並没有出现。 营帐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来了又去。 银甲白袍的小將军手提红缨长枪,匆匆掀起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见燕行川已经醒来,面露大喜:“王,您醒了。” 三日前,北燕军行军抵达姜水之畔,遇见了伏击,燕行川一个晃神,险些中了一箭,但也惊得从马上栽了下来晕厥过去,过了一天一夜才醒。 醒来之后更是头疼难忍,难以入眠,眼前光影摇晃,视物艰难。 能说得是话的几位商议过后便在姜水之畔安营,等燕行川好些了,再行渡江。 “沈陌。”燕行川认出了来人,“外面什么事?” “几个宵小。”银甲白袍的小將军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上有些冷冽,“王放心,不足为惧。” 燕行川点头,起身便去穿掛在一旁架子上的盔甲,边上隨侍见此,便上来帮忙。 他身形頎长,气势冷沉冷冽,站在人跟前的时候,如同一座山岳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沈陌敏锐地察觉到燕行川这两日的气势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是给人的压迫感更强了。 “王穿盔甲做什么?那不过是几个宵小,有阿兄在外头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燕行川道:“待收拾了那些人,便命人拔营渡江吧。” “可是王的身体......”沈陌欲言。 “本王的身体无事。”他转过头来,一张冷峻的面容线条凌厉,仿佛是沾染了北风的肃杀与寒冷,一双剑眉微拧的时候,仿佛天地烈日都为之退让。 其实他的年岁也不算大,今年不过二十二,但十三岁之时,便带著北疆將士以北燕成为基,反了大周,號称燕城王,称王之后这些年,他便逐步往西、南方向吞併。 至今,已经是逐鹿天下的大势之一。 接了崔氏的投诚之后,燕军便渡江南下,待到河岸的另一边,有崔氏族人接应,到时,燕军可不费一兵一卒占领平州地界,再以平州为据点,继续往东、西、南三方进军。 “已经耽搁了三日,迟迟不渡江,崔氏久候不见人,还以为我燕家言而无信,再说,耽搁太久,崔氏处境也危险,该是速战速决,占领平州。” 上一世,崔氏族人在河岸另一边等候,同样也遇见了伏击,纵然崔氏一族早有准备,但也死了不少人。 这一世,燕行川虽有提前派遣將士渡江,但耽搁太久確实不妥。 “让人准备渡江。” “是。” 沈陌领命而去,燕行川则是继续將盔甲穿好,待他穿戴好了,正要伸手整理的时候,眼前光影一恍,又出现了一个身著红衣的窈窕女子。 她俯身过来,伸手替他整理盔甲,那张妍丽柔和的脸上还有柔和的笑意,一如往昔,末了,同他道:“夫君,要照顾好自己。” 燕行川愣然,伸手触碰。 可在触碰的那一剎那,光影散尽。 燕行川又觉得眼前一阵刺目的疼。 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离开,让她等他归来。 待他平定了这天下,便与她归隱,从此不问世事。 只是可惜,他这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 大仇得报,天下平定,可他心中捨不得妻儿,一直在人间游荡。 待他浑浑噩噩飘回帝城的时候,他的儿子已经登基为帝,並且向他的母后献上一个个精挑细选的美男。 並且扬言道: 母后,您瞧这一个个的,比父皇贴心,比父皇健朗有力,保管將您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这可真的是他的好大儿啊! 而且她还笑眯眯地受了,任由这些美男在她跟前伺候著,还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捶背,一个给她餵葡萄。 燕行川看到这场面,差点没气疯,觉得自己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不过这一气,他竟然又回到了南下娶崔氏女的路上。 “崔姒......”燕行川咬了咬牙,脸色有些发黑,“別落在我手里!” ...... “崔姒...別落在我手里......” 崔姒从梦中惊醒,惊得冷汗都下来了。 “六娘子,主宅到了。”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才使得崔姒彻底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是在去往主宅的路上,靠著软枕睡著了。 想来她是疯了,怎么可能听见燕行川的声音。 再说了,她与他,这辈子估计都很难相见了,他还能將她如何? 第3章 若是有心,为何让夫人久候? 崔姒接过胭脂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本不存在的汗,深呼吸缓了缓神,这才让松绿撩起车幔,由著胭脂扶著自己下马车。 站在『崔府』的牌匾之下,崔姒有些恍惚,也有些怀念。 她上一世,唯一有过鬆快的时候,大约便是在羡阳城做崔氏六娘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对未来有著无数的嚮往,甚至想著改变这个世界。 “六娘子。” 崔姒站在门前不过一会,便有一青衣青裙的侍女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屈膝行礼后道:“夫人等候多时了,请六娘子隨婢子来。” 看来崔夫人真的是很中意她的。 崔姒心中无奈,面上却道:“让夫人与诸位姐妹久等,是我的不是,你前面带路吧。” “是,六娘子隨婢子来。” 侍女走在前头引路,领著崔姒等人一路往主宅的园中走去。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春风煦暖,百盛开。 园中有流水经过,流水潺潺,匯入不远处的荷池之中。 荷池畔设有一个宽敞的水榭,水榭中有女眷相聚,她们身著锦衣华服,饰以金釵玉簪,配以香囊禁步,手持团扇,或坐或站,说话时声音轻声细语,巧笑嫣然。 流水两岸百奼紫嫣红开遍,五顏六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甫一踏入此间,叫人觉得自己仿佛是误入了仙境,遇见了百仙子。 崔姒被侍女引入水榭之中,踏入的瞬间,便引来了眾人的瞩目。 “六娘子来了。” “族姐/族妹。” 眾人一脸欢喜地同她打招呼。 “六娘,你来了。”崔夫人端坐於水榭之中主位之上,见崔姒来了,还温和地招呼她,“你快过来坐下吧,诸位姐妹就等你一人了。” 崔夫人乃是崔氏一族的宗妇主母,是崔氏的族长夫人,出身同样是大家氏族的谢氏。 彼时,她身著胭脂红绣金云百褶裙,外著镶红边宝蓝织锦大袖衫。 乌黑的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发顶戴著一顶闹蛾金银珠树头釵,边上配著两支梅流苏金簪,耳上配著金葫芦耳鐺。 其华贵端庄,贵气不凡,恍若天上仙妃神女。 崔姒领著侍女上前去行礼:“六娘拜见夫人,问夫人安。” “问夫人安?”崔夫人还未应答,人群之中便有一女子冷笑出声,“若是有心,为何迟迟不来,让夫人久候?” 崔姒下意识就懟了回去:“你倒是来早了,却未必有几分真心。” 那人一听,顿时就恼了:“崔姒,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对夫人还是虚情假意不成?” “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这不得问你自己,旁人自然是无从得知了。”崔姒笑笑,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对上了坐在席间一位身著杨妃色的女郎身上,“五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刚刚说话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比崔姒大了半岁的族姐崔姚,是崔氏一族中行五的女郎。 时下门阀世家地位极高,嫡庶之分严苛,崔氏也深受其影响,一家兄弟姐妹,都要分一个三六九等,像是崔姒被称为『六娘』,並非是她在家中的排行,而是在族中行六。 而崔氏一族中,也唯有嫡支嫡出的女郎才能排序,旁的连排序都没有,在名字后面加以『娘子』『女郎』,便是她们的尊称了。 崔氏一族嫡支有三,为长房长德房,是崔夫人这一房,二房明德房,是崔姒这一房,三房永德房,是崔姚这一房。 崔姒与崔姚为两房嫡女,年纪相仿,再加上两家的老太太也不对付,几乎是碰面就要呛上两句。 崔姚原本就看崔姒不顺眼,再加上今日她也想爭燕城王后这个位置,崔姒是唯一能与她相爭的敌手,自然想先发制人,想挑崔姒的错处了。 不过崔姒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別人给的亏,既然敢开口,就要做好被懟的准备。 崔姚这会儿被懟得脸色通红,怒瞪了崔姒一眼。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小娘子啊,就是爱斗嘴,尤其是你们俩,每次见了面都要说几句。”崔夫人笑著打圆场, “你们都是崔氏的好女郎,对我自然是没得说的,皆是真心,伯母我心里有数。” “六娘,既然来了,快入座吧,你的位置便在五娘身边。” “谢夫人。”崔姒行礼道谢,便抬脚往席间走去。 这个时空有点像魏晋到唐朝这个时期,崔姒初初降生的时候,这个时代还是矮桌跪坐,崔姒大一些之后,实在是受不了,便画了一些样式,丟到了城中各家做家具的店里。 这不,半年之后,新样式家具在羡阳风靡,崔家也全数换上了新桌子椅子,再也不用跪著说话吃饭了。 而水榭之中,所设案几皆为书案式茶桌,已经放置好了茶水点心等吃食,边角之处,更是放置了一只瓶大小的篮,篮之中插著从园之中新採摘的鲜。 崔姒与崔姚的位置並排,正是面对这崔夫人的第一个位置。 “崔姒。” “怎么了?”崔姒闻声转头看去,正好对上崔姚满是恼怒和警告的目光。 四目相对,仿佛是一阵刀光剑影。 崔姒今日这一身,是淡妆雅服,清丽清雅,上身著缠枝海棠滚边的杏色交领衫,外著绣著蟹爪菊的杏粉云纱大袖襦,下裙则是一袭印浅蓝百迭裙。 看起来俏美清雅,像是春日里的盈盈杏。 不过她气质端庄嫻静,不骄不躁从容不迫,更胜似那远隔云端的仙芝琼,叫人只敢远观而不敢褻玩。 而眼前的少女一身华服,一袭杨妃色的云锦织罗,手臂间掛著薑黄色的披帛,拽地百迭裙施施裊裊,轻巧的灵蛇髻间簪著的一支牡丹流苏镶宝金釵,脖子间还掛著一个金镶红宝石如意瓔珞。 正仿佛这春日里做最耀眼的一朵灼灼牡丹。 彼时,崔姚犹如灼灼火焰,燃尽一切,崔姒却犹如云间皎月,巍然不动,淡看一切。 最终还是崔姚撑不住,败下阵来,冷笑一声別开脸。 崔姒將目光收回,淡定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敬了她一盏:“五姐,以茶代酒。” 这与崔姚斗嘴的日子,似乎也怪让人怀念的...... 第4章 五娘不才,愿为崔氏分忧 崔姚好悬才没被她气得昂倒。 想发怒,但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又觉得丟脸,只得硬生生忍了下来。 “你自己喝去吧。” “都说崔氏出好女,五娘国色天香,六娘清丽无双,堪称崔氏双姝,果然是不假。”崔夫人看著这两人,也十分的满意。 一人是富贵堂皇色,芙蓉牡丹人间倾城,长裙拽地,便是盛世繁。 一人是清丽婉约,皎若云间月,是瑶池仙不染尘。 且都是崔氏尊贵的嫡女,无论哪一个,都是够资格嫁予燕城王做王后了。 “我崔氏有你们二人,当真是大幸!” 崔姚扫了崔姒一眼,立刻道:“夫人谬讚了,能生在崔家,才是五娘之大幸。” 崔姒也隨之答道:“六娘亦然。” “你们如此想,伯母便放心了,这日后还得仰仗你们了。”崔夫人含笑頷首,仿佛十分欣慰,“最近这几日春光正好,我便命人设了这春日宴,请你们前来同庆这春日,莫负春光。” 虽说今日这春日宴,是披著一层皮的选妃宴,但既然是春日宴,这该有的流程自然也不能少了。 崔夫人举杯,唱念祝酒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建,三愿如同樑上燕,岁岁常相见。 ...... 眾人隨崔夫人同念祝酒词,待祝酒词念罢,便要各自赋诗词一首,赞春日之美,诗词作罢,浇酒一杯祭春日,是为祭春。 待赋诗祭春完毕,崔夫人命人送来清泉水,让诸女各取一碗,而后再让诸女去园之中摘取一朵,將泡於碗中,再取此水泡茶,当是品春。 世人以为,春日之美,皆匯於繁之中,將放入乾净的清泉水之中,这春日之美,便会匯入清泉水中,此水便盈满春日之灵。 以此水泡茶,再饮下此茶,便是品了这一年之春。 崔姒原本觉得这春日宴也没什么意思的,或是她往年这个时候都用来卷,这样的场景,那都是她展现自己的台子,尽情发挥就是了。 至於这事情这春日宴本身是否有趣,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內,如今静心安神地做这些事,细品自己泡出来的春茶,又觉得別有一番滋味。 来了兴致,还与几位族里的姐妹一同分享春茶。 崔姒也不知多少年没有这般放鬆了。 崔夫人十分的有耐心,含笑品茶,看著眾人笑闹,待是差不多了,才说起今日最重要的事情。 “今日春光正好,崔家也好,崔家百年经营,这才能在这动盪的局势之中护佑族人平安,只是可惜,这天下乱世,实在是令人惶恐不安。” “你们家中的长辈想来也和你们提过,家主与族老商议过后,打算择一良木,护佑我崔家一族平安度过这乱世。” “燕城王大才,乃是家主与族老一同定下的人选。” “三日前,崔家也收到了北燕城的来信,说燕城王已经应下此事,不日便南下亲临羡阳城,迎娶我崔氏女为王后。” 崔姒心中嘀咕,还不日亲临羡阳城迎娶崔氏女为王后呢,真的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实则,人家南下是为了占领平州,迎娶崔氏女只是顺道。 崔夫人又继续道:“此番,已然是到了崔氏生死前程的时候,今日在此,本夫人便代替家主与诸位族老,选出一人,担起这一族之重担,结燕、崔两家之好,促使燕崔两家共谋大计。” “不知是哪位好女,愿意一试,本夫人处事公允,谁若是有心,儘管大胆地说就是了。” 崔夫人话音刚落,诸位小娘子便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 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心中不安。 说是问谁愿意,其实很多人心中已经有数,这个人选大概是会在崔姚崔姒两人之间选一个,而旁人,大约都是来凑数的。 不过到底是有人是不甘心的,想要站出来爭一爭,尤其是崔家主与爱妾所生的双胞胎姐妹崔嫵与崔媚。 两人推攘了一下,最后咬咬牙,齐齐起身上前,去崔夫人面前跪下请愿: “母亲,女儿与阿媚皆愿意,母亲不如在我与阿媚之中选一个就是了。” “是啊母亲,先前父亲也说了,四姐身体不康健,可我与嫵姐也是父亲的女儿啊,既然是崔氏嫁女,那自然是得嫁家主之女。” 两人口中的四姐不是旁人,正是崔夫人的亲女,崔氏行四的女郎崔妘。 按照道理来说,崔氏诸女中,崔妘为家主嫡女,身份最贵,便是崔氏要与燕城王结亲,理应是她嫁才是。 可惜崔夫人怀崔妘时受了內宅阴私算计,仅怀胎七月便生了她,生来就跟一只小猫似的,病怏怏的,这些年都用药养著,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她那般身子,不说诞育子嗣,便是性命都不知几何,自然是不能嫁过去的。 而崔氏嫁女燕城王,是为了崔氏一族的將来,自然是不可能嫁这样的一个崔氏女过去。 崔家主倒是还有两个女儿,便是与爱妾所生的双胞胎姐妹,也是適龄。 崔家主有意將其中一个女儿嫁过去。 但崔夫人不愿助长妾室威风,担忧日后妾室有了一个做王后的女儿踩在自己头上,將来下场淒凉,於是便大力说服了崔家主与族老,办了这春日宴,在族中挑选合適的人选。 崔嫵与崔媚这个时候敢提崔妘,简直是崔夫人心口上插刀子。 “住口。”崔夫人脸色一沉,大怒,“崔氏嫁女,嫁的是王后,你们也不看看自己像是什么样子,尽学了你们小娘的做派,嘻嘻笑笑妖妖嬈嬈的,成何体统。” “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心软让你们小娘养你,如今养成这样,简直是是丟尽了我的脸,这样子还想嫁给燕城王做王后,崔氏的脸都让你们给丟尽了。” 崔夫人骂得不算脏,但侮辱性极强。 世家贵女,讲究的就是一个端庄贤惠,品貌俱佳,唯有那下作的姬妾和迎来送往的娘,才称她们妖妖嬈嬈。 崔嫵与崔媚顿时脸色涨红,一时之间羞愤难当,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也正是这会儿,崔姚抓准了时机,起身对著崔夫人作揖一礼,开口道: “夫人,五娘不才,愿为崔氏分忧。” 第5章 既然是五姐有意,六娘自然成全 崔姚一站出来,崔夫人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立刻就道:“你们看看五娘,自尊自贵,进退得宜,这才是我们崔氏贵女。” “像你们这般,別说是嫁过去做王后,便是做侍妾,那也是抬举你们,若是崔氏將你们嫁过去,別人还当我崔氏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女郎都没有。” “五娘,你且说说,为何是你?” 崔姚又是一礼,然后道:“既然是崔氏嫁女燕城王,自然不能嫁一个庶女过去,免得旁人说我崔氏自视甚高,连燕城王都不放在眼中,只嫁了个庶女就想做正妻王后。” “而在崔氏之中,四姐、我与六妹身份最为尊贵,四姐离不得夫人,不敢劳烦於她,而我比六妹年长,长幼有序,该是我的事情。” “我生在崔氏,养在崔氏,此生与崔氏生死荣辱一体,既然是为了崔氏大事,五娘,定当义无反顾。” 崔姚陈情说的有情有理,且她本身虽不及崔妘那家主嫡女,却也是崔氏一族排序的嫡女,其性情才情也足够出色,確实是极为合適的人选。 眾人听罢,除了崔嫵与崔媚脸色苍白,浑身不自在之外,其余人都连连点头赞同。 只是崔夫人仍旧觉得不够满意。 她最中意的並非崔姚,而是崔姒。 崔氏嫡支除长房外的两房之中,崔姒这一房管教书做学问,家中子弟清风明月淡泊名利,只会在读书和教书育人上下功夫,对权势钱財爭权夺利不感兴趣。 崔姚这一房不同,他们管著家中的生意,因著这些年崔氏越来越盛,生意也越来越大,也有些飘了起来,大有想与长房一爭高下的意思。 崔夫人既不愿妾室庶女得势自己落入困境,也不想崔姚这一房腾飞,压制长房。 故而,在崔夫人眼中,崔姒自然比崔姚更合她心意。 崔夫人將目光投向崔姒,只见她跪坐在案几后,手中握著一只雕琢莲的玉盏,垂著眼帘看著,不知在想什么。 “六娘。”崔夫人喊了她一声。 崔姒回过神来,放下玉盏,问她:“夫人有何指教?” 崔夫人问她:“你对此有什么意见?” “夫人问六娘的意见?”崔姒愣怔了一瞬,瞬间脑中也闪过了与燕行川曾有过的过往。 恩爱时说夫妻同心同德,许她白首到老。 她陪著他东奔西走的时候,他对她心怀愧疚,许诺此生不负。 可到了登位之后,却將她丟在一边,封了表妹做皇后,甚至在表妹临死之前,向表妹承诺此生不再有皇后。 她被人看尽了笑话不说,还被他所背叛,而后很多年,一直不能释怀。 她一生是燕城王后,是太后,却从未是他的皇后,那皇陵之中的棺柏之中,是他与他的皇后同棺永世,而她死后,只想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离他远远的。 死后不必再相见。 如今人生又重来一遍,也不必再续什么前缘。 “既然是五姐有意,六娘自然成全。” 上一世崔姚嫁的人也不好,面上郎朗君子,实则贪財好色,成亲之后一个接著一个美妾往府里纳,后来惹急了还动手打人。 崔姚又好面子不肯和离,两人大半辈子都在爭吵打斗,崔姚的性格也是越发的尖锐暴躁,看谁也不顺眼。 后来,在某一次夫妻吵闹的时候,被夫君失手打死了。 当时已经身为太后的崔姒听闻此事,也是十分的生气,虽然惩罚了那恶人,但崔姚也回不来了。 相比之下,就算燕行川最后还是立了別人做皇后,那也比她原来的姻缘好多了。 “你说什么?”崔夫人愣住。 崔姚也满脸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怀疑自己听错了。 崔姒垂下眼帘,看了看案几上一盘点心,平静道:“不瞒诸位说,六娘其实並不大愿离开羡阳,不久前祖母病了一场,如今身子也不好,六娘想在她跟前尽孝。” “若是无人嫁予燕城王,六娘自然万死不辞,可既然五姐有心嫁之,六娘鬆了一口气,也万分感念五姐为崔氏付出。” “在此,唯愿五姐此行顺利,万事皆安。” 崔夫人差点没哽住,她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六娘,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嫁过去是要做王妃的,它日燕城王一统天下,那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你就一点都不心动?! 崔姒摇头:“多谢夫人提醒,这些日子六娘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六娘此生想陪伴在祖母跟前尽孝。” 崔姒生母在她七岁那年便已经过世了,她是跟在祖母许老太太跟前长大的。 许老太太最疼她,什么好东西都悄悄留给她。 两年前许老太太病了一场,身体不如从前了,上一世她出嫁后的第二年,因著小叔父外出遇见了劫匪丟了性命,许老太太受不住打击,撒手人寰了。 此生,崔姒只想留在羡阳,一来远离燕行川安稳平静地过一世,二来陪在老太太身边,若是能让她小叔父躲过一劫最好,若是实在无法,她也能陪在老太太身边。 崔姒想到那个比她大不了几岁,小时候还时常带她出去玩的小叔父,也是一阵心痛。 “夫人不必再劝,阿姒意已决,不会再更改了。” 崔夫人心觉得崔姒有些不知好歹,但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劝显得有些过了。 她仔细一想,嫁崔姚到底比家中那两个庶女好一些,勉强只能接受,將来在徐徐图之。 於是她道:“也罢,既然如此,那这桩事便交给——” “慢著!慢著!” 崔夫人的话还未说完,水榭外突然传来一阵喊声,紧接著,便有一女子快步从园中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了水榭里。 她一袭丁香色交襟宽袖衣裙,身形纤弱消瘦,大约因为跑得急,苍白柔弱的脸上有了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跑起来身形摇摇摆摆,仿佛是在风中摇曳的丁香似的,摇摇欲坠。 看清来人,崔夫人当即便愣住了:“阿妘,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人不是別人,正是崔夫人的亲女,崔四娘崔妘。 “母亲!”崔妘见到了崔夫人,大喜,转瞬快步上前,扑通一下跪在了崔夫人面前,抓住她的衣摆。 “母亲,阿妘、阿妘想嫁予燕城王,求母亲成全!” 第6章 它日我为妻,你为妾 崔妘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崔姒也诧异地看了过去。 水榭之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安寂,吹风吹过微凉,清泉水流声潺潺,彩蝶繽纷翩躚,停留在水榭窗欞上。 风无声而过,崔姚额上已经有了一层冷汗,心跳也怦怦怦地跳了起来。 察觉到事情不妙,恐有变故,崔姚便立刻开口道:“四姐,休要任性,此乃燕崔两家结亲,是崔氏一族的大事,便是四姐是家主之女,也不能胡来。” 崔姚这话是在提醒崔妘,也是在提醒崔夫人,纵然崔妘是她女,可崔妘的身体的身体状况如此,崔夫人心里该有数。 崔夫人闻言,果然从女儿的眼泪中回神,皱紧了眉头,训斥她:“你胡说八道什么,来人,將四娘子扶回去。” 崔妘死死地抓紧崔夫人的裙摆,拼命地摇头,面露祈求,眼泪簌簌而落:“母亲,女儿对燕城王痴心,若是能嫁予燕城王,已然是此生无憾,求母亲成全......” “求母亲成全!” “这是女儿此生...此生唯一的愿望啊......” 崔妘口中反覆地说著她对燕城王的一片痴心,想要嫁他为妻,那苍白柔弱的脸上梨带泪,说话间竟然好几次抽噎哽咽,险些没背过气去。 在场的人看著这般变故,面面相覷,有些发懵。 崔姚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手指握成拳,死死地捏紧。 崔姒看著哭得梨带泪,摇摇欲坠的崔妘,微微蹙眉,也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要知道上一世可没崔妘什么事,这桩亲事之爭只在她与崔姚之间。 如今她不想爭了,崔家又不可能放著想嫁的崔姚不嫁,逼著她嫁过去,所以定然是崔姚的了。 可现在这崔妘突然跳出来是怎么回事? 难道...... 崔姒心中打了个激灵,既然她能穿越又重生,活出个第三世来,那么崔妘是不是也有可能穿越或是重生呢? 假设有其中一个可能,崔妘知晓燕行川將来会一统天下登临帝位,是世间绝佳的潜力股,她想嫁给燕行川做將来的皇后,也是说得通的。 想到这里,崔姒皱眉,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恐怕事情要糟了。 崔夫人对这个身体不好的女儿向来愧疚心疼,若是崔妘执意要嫁,崔夫人定然会为她图谋,可崔妘的身体情况如此,又如何担起一族重担,做好这燕城王后呢? 那燕崔结亲,岂不是成了笑话了?! 果然,崔夫人见崔妘哭得如此伤心难过,当时心肝都要碎了,哪里还顾得了別人,忙是起身抱著她:“我儿莫哭了莫哭了,不就是一个燕城王吗,你若是喜欢嫁就是了。” “真的母亲?”崔妘哭声顿了顿,满脸是不敢置信的惊喜。 崔夫人连连点头:“自然是真的,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过母亲,还是母亲最心疼阿妘。” 崔妘得了这句话,哭声总算消停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她回头看了看坐在席上的崔姒,那眼中尽然是居高临下的得意与势在必得。 崔姒抬眼与她的目光对上,心中隱隱有了一些猜测,她这位族姐,很大可能是重生了,所以才会以这般目光看她。 也是,上一世她虽然不能成为皇后,却是扎扎实实地做了太后的,登高望远,眾人俯首称臣,高呼千岁。 崔妘看她的目光嫉妒恨都要冒出来了。 甚至崔妘还说,她才是崔氏家主嫡女,这桩亲事本来应该是她的,若是一朝重生,她来抢这门亲事,也实属正常。 崔妘哭了两声,崔夫人就要將这亲事给崔妘,在场眾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崔夫人出身大家氏族,做崔氏主母虽然算不上万事公正,但也不算太偏颇,眾人还是很敬重她的,但唯独一样,一遇见这个崔妘的事情,她就有些不管不顾。 究其缘由,还是崔夫人对崔妘有愧,觉得是自己太过不小心才遭了算计,害了崔妘一辈子。 故而,便是崔妘要她的心肝,指不定她都掏出来给崔妘。 眾人也明白原因,再加上崔妘的身体確实不好,能活到几岁都未知,也很体谅崔夫人一个做母亲的心的,能忍让的都忍让了。 可这件事,可不是忍让就能成的。 “夫人,此事万万不可啊!”崔姚第一个跳了出来反对。 “有何不可?”崔夫人闻言皱眉,她抬头直视崔姚,脸色有些不好,“阿妘是崔氏最尊贵的女郎,她要嫁谁便嫁谁,谁敢说不?怎么,你想教本夫人做事?” “五娘不敢。”崔姚死死地摇著牙槽,与崔夫人对视。 “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 “五娘只是想让夫人为崔氏大局著想。”崔姚咬唇,心里很不甘心,“崔氏女嫁燕城王,为的便是崔氏的將来,夫人可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误了崔氏百年大计。” “五娘知晓夫人心疼女儿,可嫁予燕城王之事並非儿戏,需得担起一族重担,更需得生下燕城王嫡长子,如此才能保崔家长久。” “四姐若是能为燕城王诞下子嗣也就罢了,我等不敢与四姐爭,可四姐的身子夫人应该知晓,崔氏重担,她是万万担不起的。” 两家结亲,崔氏一族投诚,献上平州一州之地,此后为燕城王马首是瞻,俯首称臣为燕家谋大业,为的,便是崔氏一族安稳度过这乱世,也为了日后能直登高楼。 而崔氏女若是能生下燕城王的嫡长子,才是崔氏將来的关键。 崔妘不能生,若是將她嫁过去,就等同崔氏一族的谋划都落空了。 便是崔夫人心疼女儿同意,崔家其他人也是不会同意的。 “我不能生育又如何?”崔妘突然嗤笑了一声,扭头瞪了崔姚一眼,但又似乎没有將她放在眼里,將目光移开,最后落在了崔姒身上。 她抬手指了指崔姒:“我不能生,她能生不就行了吗?” “我?”崔姒蹙眉,有些疑惑。 这事与她又有什么关係? 她能生与崔妘有什么关係? 不料,下一刻,崔妘却道:“崔姒,做我的陪嫁媵妾如何?” “你与我一同嫁过去,它日我为妻,你为妾,若是日后燕城王登临天下,我是皇后,便赏你一个贵妃做做,如何?” 第7章 夫人说话做事,可要当心了 我为妻你为妾? 谁为妻?她崔妘? 谁为妾?崔姒? 在场的人都被这话嚇懵了,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连崔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她呵斥崔妘:“阿妘,休得胡说八道!” 崔妘是尊贵的崔氏家主嫡女不假,可崔姒同样是嫡支嫡女,父亲是嫡支二房房这一房的话事人,更是羡阳书院的院长。 崔氏一族人文出身,在羡阳城深耕六代,在第三代的时候权势抵达最巔峰,那时候崔氏出了一名天骄,为崔氏最优秀的儿郎,后来还成为天下名士之一。 大周皇帝还曾请他入宫教学,为当朝太傅,仙逝之后,大周皇帝还派人来弔唁,赐諡號『文德』,称文德公。 眼下崔氏嫡支三房,皆是这位文德公的嫡出的子嗣后代。 长房主管祭祀、族人,三房管的是族中生意,给家族赚钱,而二房呢,虽说不怎么管事,但確实崔氏最端正光明的牌面。 管的是书院,做的是教书育人之事,在外人眼中,崔氏一族,二房房的名望最高,也最受人尊敬。 二房嫡女,崔氏敢让她去做妾? 饶是崔姒经过的事情不少,这会儿也是吃了一惊,被崔妘的无耻震惊到了。 原来这崔妘不单单想抢燕城王后的位置,还想让她做妾將她踩在脚底下,更甚至是抢她的孩子。 真是好胆啊! “我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崔妘还在为自己的建议沾沾自喜,仿佛看到了自己將崔姒踩在脚底下,让她俯首跪拜,为奴为妾的模样。 到时候,她就是燕城王后,是大燕的皇后,是大燕的太后...... 想到这里,她那张苍白的脸便激动得有些泛红。 “母亲,我可是崔氏家主之女,是崔氏一族最尊贵的女郎君,既然是崔氏女嫁燕城王,也理应是我才是。” “我不能生又如何,崔氏一族的女郎可以生就是了,到时候生了孩子,便记在我的名下,同样是崔氏血脉,与我生的又有什么区別?” “嫁我一个家主之女,再陪嫁一个嫡支嫡女做媵妾,燕城王娶一得二,他岂有不乐意之理?” “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好一个两全其美!”崔姒还未开口,崔姚已经气炸了,“你倒是两全其美了,燕城王也两全其美了,倒是六娘,堂堂崔氏嫡女,竟然要委屈自己做妾!简直是岂有此理!” 崔姚与崔姒明里暗里斗了那么多年,对崔姒这个族妹也很討厌,见了面,也忍不住阴阳怪气说几句不好听或是挑衅的话,但她也从未轻视过崔姒。 要崔姒做妾算是什么事? 是在羞辱崔姒,也是在羞辱身份与崔姒等同,將崔姒视为敌手的她。 再则,若是崔妘为妻,带一个媵妾一同嫁过去的事情若是能成,那她想做燕城王后的事情岂不是不成了? 相比崔姚的恼火,崔姒虽然被崔妘的无耻震惊,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听了崔姚的指责,只是笑了笑,伸手让松绿將绢扇递给她,慢慢地摇了几下,这才问崔夫人:“此事夫人如何看?” 夫人如何看? 独独一句话,便將崔夫人架在火上烤。 崔夫人是崔氏的族长夫人不假,可崔氏可不是族长一家的一言堂。 崔氏有嫡支三房,有诸位族老。 若是崔夫人今日真的偏心崔妘,敢点头答应让崔姒给她女儿陪嫁媵妾,崔氏恐怕都要闹翻天了。 一个家族,想要走得长远,想要团结一致,有力往一处使,那必然该是有福同享才是,你吃饭,但至少得把一碗粥留给人家是不是? 若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將家族其他人当作垫脚石,那谁还乐意?谁还服气? 崔夫人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只能道:“此事容后再议,今日的事情便到这了,你们就先散了。” 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就让大家散了。 崔姒眸光微眯,直直地看向崔夫人,笑了笑道:“六娘想问夫人一句准话,夫人这样含含糊糊的,六娘这心里实在是恐慌害怕,回去了,恐怕是睡不著觉。” “六娘。”崔夫人脸色有些僵硬,“你先回去,此事,本夫人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不会委屈你的。” 崔姒不是那不諳世事的少女,更不是什么可以让人轻易哄骗的三岁幼童,怎么会听信她这等鬼话,於是又问她:“夫人所说的交代是什么交代?” “若夫人觉得是四姐今日口出狂言,胡说八道,那便告诉眾人,此事绝无可能,让四姐给六娘道个歉,这便是交代了,何需等以后?” “还是说,夫人所谓的交代,便是回去好好想一想,如何安排我给四姐做媵妾的事情?” “六娘!”崔夫人语气微冷,脸色也冷沉了下来,“我可是你长辈,有你这般同长辈说话的吗?” “夫人是六娘长辈,可四姐还是六娘的族姐呢,一家姐妹至亲,四姐自己不能生,又想要尊位和荣华富贵,便算计著让我这个妹妹做她的陪嫁媵妾。” “夫人指责六娘不敬长辈,六娘无话可说,可怎么不说说自己的女儿,不团结家族,不爱护姐妹,是不亲不善,是心肠狠毒之辈......” 自己的女儿被人如此指责,崔夫人险些气得背过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我还以为六娘是个好性子的,不曾想,也是如此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人呢。”崔姒將绢扇放在案几上,笑容淡然平静,“夫人也应该知晓,六娘我,也没什么优点,最是恩怨分明。” “旁人对六娘好三分,六娘必还之十分,旁人对六娘坏三分,也必还之十分,而且也向来奉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旦报仇,那便是...斩草除根......” “我敬夫人为长辈,眼下也忍不住想提醒夫人一句,夫人说话做事,可要当心了......” 第8章 五兄,打断他的腿! 崔姒说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要是崔夫人与崔妘真的敢算计她,真的逼她做妾,有朝一日她翻了身,那就是算这总帐的时候了。 到时候她必然让那些逼迫她威胁她的人,鸡犬不留。 崔夫人脸上的表情僵住,她对上崔姒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心里生出诸多的恐慌来。 好似是...是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他日崔姒翻了身,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场面上的气氛有些凝结。 崔姒又重新拿起绢扇,不紧不慢地摇著。 微风吹过,她的一缕髮丝隨风轻漾,她便这样坐在那里,嫻静舒適,不疾不徐。 崔夫人则是站在崔妘的身边,紧紧地盯著崔姒看。 崔妘还想说什么,被崔姚狠狠地瞪了一眼,边上其余人安静地坐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到了这个时候,崔姚到底是站在崔姒这一边的。 若是崔姒被长房逼著做妾了,焉知下一个不会是她,所以这个时候,两人甚至都不需眼神示意,都会联手对抗长房。 嫡支有二房和三房,为的就是要牵制长房。 也不知过了多时,崔姒见崔夫人久久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夫人,您说说,今日是不是四姐说错了,崔氏一族,甚至夫人您,都不可能让六娘做陪嫁媵妾的?” “这话也不对,不说六娘,便是五姐,甚至是其余的族中姐妹,都是不可能做妾的。 我崔氏贵女,平州世家大族,家中女郎,哪个不金贵,怎么能做妾呢?” 这话,崔姒是一下子就长房立在了崔氏其余人的对立面了。 崔氏眾人,长房虽为最贵,但其余人是族人至亲,可不是下人奴僕。 让族中女郎给自己女儿做垫脚石这种事,崔夫人要是敢做,族人都敢闹起来。 到时候,便是崔家主与崔夫人,估计都管不住了。 崔夫人再次再架在火上烤,额上都沁出一些冷汗了。 且看在场的女郎们看她的目光幽幽莫测,若是她敢说崔妘没错,不给一句准话,恐怕等这些人回去,崔氏族人都要闹起来了。 崔夫人扫了崔姒一眼,眼中有冷光一闪而过,而后,她才缓了一口气,道: “六娘说得不错,今日是阿妘说错了,你是二房的嫡女,崔氏一族谁敢让你做妾。” “母亲!”崔妘没想到崔夫人竟然不帮自己,一时间竟然急得跺脚。 “好了。”崔夫人烦躁地训斥了一句,“你身子不好,便不要多想这些,来人,將四娘子带下去。” 崔夫人一声令下,便是崔妘不甘不愿,最终还是被婆子侍女半扶著半抬著走了。 “母亲——母亲——您一定要答应女儿,女儿要嫁给燕城王,若是嫁不了,女儿便死给你看——” “母亲,让崔姒给我做媵妾——母亲——” 崔妘的叫声越来越远,水榭之中静悄悄的,待到声音彻底消失了。 “今日春日宴已毕,你们隨意。” 搁下这句话,崔夫人便拂袖离开,没一会儿,便领著她的婆子侍女离开了园。 崔夫人一走,眾人便三三两两议论了起来。 崔姒没有与眾人议论,起身便带著胭脂松绿二人离开主宅。 只是她刚刚到了主宅门口,便听到后面有人喊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却见是崔姚追了上来。 “崔姒,你就这样走了?” “不走能如何?”崔姒反问她。 崔姚噎了一下,问她:“此事你如何想的?我瞧著四姐那样子,像是盯上你了,还不死心呢,夫人向来疼她,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要做什么,儘管放马过来就是了。” 崔姒其实並不惧怕,只是觉得有些麻烦,做妾她肯定是不会做的,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在出嫁之前,她有的是法子將崔妘弄死,然后自己嫁过去做正室。 只愿到时候崔夫人別疯就是了。 “我走了。”崔姒说了两句便要走。 “你要去哪里?” “去演武场。” 崔氏主宅不远处,左右有两处宅院,右边是崔氏族学,右边是演武场,有家中子弟在演武场中学武艺。 “去演武场做什么?” “去看看五兄。” 崔姒的母亲生了两子一女,崔姒有两个同母兄长,正是族中排行第三的崔景与排行第五的崔易。 崔三郎崔景天资卓越,学富五车,清贵高雅,是崔氏最出色的郎君。 而崔五郎崔易呢,偏生是另一个极端,对於诗文学识实在是不喜,反而是在武艺上,十分的出彩。 这一次去姜水南岸迎接北燕军的到来,长房这边是崔家主亲至,二房这边,便是崔景去的。 崔易本来也想去的,但遭到了父亲、兄长、妹妹的集体反对,闷闷不乐,天天往演武场跑。 崔姒心想来了主宅这边了,便去哄哄他。 “那我也去看看,走吧。” 崔姒也不拒绝,点了点头便与她一同登上马车往演武场走去。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在演武场大门口停下,几人刚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阵叫好声。 崔氏一族虽然是文人世家,但如今的乱世,也是养了不少的客卿幕僚、家將护卫,演武场崔氏一族本族人用的少,但这些人却极为喜欢。 一行人进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两人在比试台上打斗,两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郎君。 一人身著青色窄袖劲装,头戴抹额,生得人高马大,拳头舞得虎虎生威,一人身著宝蓝长袍,手中拿著一把摺扇,这会儿他气喘吁吁,连连躲避,眼见就要败下阵来。 可不知为何,他一直咬牙坚持,不肯认输。 崔姒看著比试台上的两人,眯了眯眼,心道好巧。 那人高马大的,正是她的兄长崔五郎崔易,而另一个连连躲闪的,却是崔夫人的嫡子,崔妘的嫡亲兄长崔二郎崔旭。 崔姒挑眉一笑,突然扬声喊了一声:“五兄。” 崔易扭头看了过去,见自家妹妹来了,抹汗咧开嘴一笑,有些憨厚老实,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崔姒又喊道:“五兄,打断他的腿!” 第9章 她说斩草除根,难不成我们不懂得去母留子吗 崔姒话音刚落,边上的崔姚顿感头皮都要炸了。 她愕然扭过头看向崔姒,只见崔姒正含笑盯著比试台上看。 清清然宛如云间皎月,清风隨意自在,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嚇人。 “你疯了?!”崔姚瞪大眼睛,声音险些破音。 崔姒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摇著绢扇怡然自得:“先报个小仇而已,怕什么?” 便是崔家主崔夫人,甚至是崔氏族老要向她问责,她也可以推说崔妘要她做妾羞辱她,她这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而已。 这有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敢打断了她的腿不成?! 崔姚愕然,心中仿若掀起惊涛骇浪,她只敢在嘴上和崔夫人辩几句,可没想到崔姒竟然真敢直接动手,而且一动手就是打断崔夫人亲子的腿。 就在崔姚愕然的时候,比试台上的崔易已经有了动作。 大概是母亲生孩子的时候,脑子没能分好。 兄长被誉为多智近乎其妖,郎朗公子崔三郎,是崔氏年轻一代学子之首,而崔姒,那也是灵秀聪慧,举一反三。 而崔易此人,往往脑子就有些不够用了,堪称只长个子不长脑,不过胜在也有自知之明,平日里很听兄长和妹妹的话。 这不,崔姒让他打断崔旭的腿,崔易想都没想,也不再忍让,拳头勾成虎爪,对著崔旭就是一招『猛虎恶扑』。 崔旭被崔姒的喊声嚇了一大跳,没反应过来突然被扑倒,下一刻,发出一道悽厉的惨叫声。 ——崔易,真的把他的腿打断了。 “二郎君!!” “二郎君!” 家主嫡长子受伤,场面顿时就混乱了起来。 崔姚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嚇傻了,她咽了咽口水,正想赞崔姒一句好胆,却见崔易已经从比试台上跳下来。 然后崔姒扯过他的手,拉著他直接跑了。 跑...跑了...... 是了,不跑留下来等著被打吗? 崔姒拉著崔易上了马车,等胭脂松绿二人上来了,便命车夫驱车离开,马车一路出了崔氏坐落的城东,往城西走去。 等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她便让崔易下车。 “你去武屠那里躲一些日子,没有我与三兄身边的人来让你回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 崔易咽了咽口水,这才觉得有些后怕:“那家主和夫人不会找你麻烦吧?” “找我什么麻烦?我一个女郎,难不成他们还能把我的腿打断了不成?”崔姒瞥了他一眼,警告他道,“还有,不许跑去平州城,要是你敢去,我就去信一封,让三兄打断你的腿。” 崔易:“...你一个小娘子家家的,这么凶做什么......” 怎么总想打断人家的腿哦! “你说什么?”崔姒的声音略略拔高,大有让他重新组织遗言再说一遍。 “没...没......”崔易那么大的个子,愣是不敢吭声。 崔姒让胭脂將钱袋拿来,然后交给了他:“这里面有些金珠银块,你给一半武屠,权当是饭钱,余下的自己留著。” “若是不够,我再让人给你送。” 崔易不爱读书,倒是勤学武艺,也认识了好几个友人,这武屠原本一个江湖游侠,后来在羡阳城落户,是个杀猪卖猪肉的。 人称杀猪武大郎,崔姒觉得『武大郎』这称呼委实不適合他,便唤他武兄,崔易曾在他手下学过几招,算是半个师父。 “行了,赶紧走,不想跪祠堂就躲好一些,別被人看见了。” 崔姒搁下这句话,便命车夫掉头往回走,只留下崔易一肚子疑惑委屈地站在那里。 他伸手摸了摸脑袋,后知后觉的才想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这是...有家回不了了? 是的吧?! 。 崔夫人匆匆离场之后,便去了崔妘的院子里。 崔妘原本身体就虚弱,闹了这一场,被扶到半道的时候就晕过去了,待崔夫人赶到她院子里的时候,她才幽幽醒来,见了崔夫人就哭。 “母亲,女儿一定要嫁给燕城王,母亲,你一定要帮帮女儿啊,这是...这是女儿此生唯一的心愿了,母亲...母亲......” 崔夫人见崔妘脸色苍白无血,那俏似她的眉眼中满是倔强和不甘,唇瓣死死地咬著,仿佛都要咬出血来了,一时间心里也难受。 “你要嫁给燕城王嫁就是了。”崔夫人无奈,“你要带一个崔氏女做媵妾,与你一妻一妾,到时候生的孩子记下你名下,那也算是不错。” 若是如此,崔妘这个家主嫡女是燕城王的正妻,妾室也是崔氏女,生的孩子是崔氏血脉,记在正妻名下,崔氏一族勉强还是能同意的。 不用冒险生孩子,还能当王后,这一辈子也有著落了,崔夫人是很心动的。 女儿今年都十八了,因为身体的缘故,婚事一直不顺,这也是她心中的遗憾。 “只是你不该口出狂言,挑选六娘做你的媵妾。” “为何不可?”崔妘死死地咬唇,微微发红的眼圈迸发出恨意,“为何不能是她?” “我儿,你是家主嫡女,可她也是二房的嫡女,你身份尊贵,她也差不了你多少,你要带媵妾,崔氏一族那么多人,总能找出一两个愿意的,何故是她?” “六娘此人,你今日也看到了,平日里看著风轻云淡,可实际上,那实在是不好惹,便是你为妻她为妾,它日她生了孩子,你们二人必有一爭,你未必能爭得过她。” “若是为此,她还记恨上我们,將来有一日她翻了身,那该如何是好?” 崔夫人一想到崔姒今日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旦报仇斩草除根』,心里就有些慌。 “母亲莫不是怕了她了?”崔妘闻言一愣,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的母亲,崔氏宗妇主母,堂堂族长夫人,竟然怕了崔姒那未出阁的女郎? 崔夫人张了张嘴,眉头是紧了又松,鬆了又紧,良久,她道:“母亲不是怕了她,只是此事隱患太大,你若是与她一斗,未必能贏,这是何必呢?” “母亲何必多想。”崔妘眼底幽冷,那冷意仿佛都要从深渊里一点点浸染出来, “她说斩草除根,难不成我们不懂得去母留子吗?” 第10章 这桩亲事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去母留子?”崔夫人愣住。 “正是。”崔妘的手指死死地攥住被子的一角,“若是去母留子,她死了,孩子就是我的,我何需与她一斗?” “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便是膝下有嫡子的燕城王后,等將来燕城王一统天下,我便是皇后,我儿子就是太子。” 虽说崔妘很想將崔姒踩在脚底下,给她为妾为婢,向她行礼叩拜。 就像是前世她对崔姒叩拜一样。 想到前世崔姒高高在上的样子,崔妘心中的嫉妒与不甘仿佛生了根,长成一株张牙舞爪的大树。 凭什么凭什么! 这桩亲事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她才是崔氏最尊贵的女郎,她才是应该嫁给燕城王的那个人! 她应该是王后,是皇后,是太后! 所有一切都该是她的! 老天垂怜,让她重新回到过去,她就一定要把属於她的一切全部都夺过来。 包括燕城王,包括王后、皇后甚至是太后的位置,也包括…燕渡! 不过,像是她母亲说的,確实存在她斗不过崔姒的结果,若是如此,她也可以大方一些,等崔姒生下燕渡之后,便送她归西。 “母亲,我以后就是皇后,就是太后了!” 崔夫人觉得女儿有些魔障,眉头拧紧:“可为什么一定要是六娘呢?母亲还是觉得,崔氏適龄的女郎诸多,便是给你做媵妾,嫁去燕家,也有的是人愿意,为何非得是六娘呢?” 去母留子,想的確实是挺美的,可崔姒不好惹,二房这一支也不好惹,不说事情闹出来了不好收场,便是如何让崔姒给崔妘做媵妾,那都是一个难题。 既然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为何非要给自己找麻烦呢? “为何是崔姒?”崔妘咬了咬唇,然后红著眼睛扑进了崔夫人怀里,“母亲,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將来发生的一切,母亲,你要相信我!” “梦里是崔姒…是崔姒嫁给了燕城王,后来燕城王一统天下,做了皇帝,她就做了...做了皇后,后来燕城王死了,她就做了太后,她做了太后啊!” “垂帘听政,高高在上的太后,世人俯首,高呼太后千岁!” 崔妘说到这里的时候,死死地咬唇,眼中的嫉妒不甘恨都要溢出来了。 “她...她生了燕渡,燕渡少年英才,世人称他公子无双,燕氏后继有人,江山后继有人...母亲,我就要崔姒给我做媵妾,要燕渡给我做儿子,我要他喊我嫡母,给我下跪磕头!” “母亲...母亲....我就要崔姒。” “崔姒所生的儿子,我是知道的,只要有他在,將来大燕才能长久,我们崔氏才能长久,母亲......” 崔夫人皱眉:“我儿,那只是梦,或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不是梦!”崔妘不信这是一场梦,她真真切切记得一切的发生,怎么可能是梦呢! 她还记得他们入宫拜见崔姒时,崔姒一身凤袍,居高临下看她们的目光。 她还记得崔氏二房兄弟二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他们长房,只能低头做人。 她的兄长,碌碌无为了大半辈子,想求一个官职,崔姒都用『今后皆科举选士』来搪塞。 “母亲,你不想想我,便想想二兄啊,二兄他日后文不成武不就的,可惨了,日后我们长房被二房压制,虽说还是家主一脉,可哪里比得上二房兄弟封侯拜相啊。” “只要崔姒给我做媵妾,到时候咱们去母留子,以后,这一切就都是属於我们的了,崔氏一族在父亲母亲的掌控之中,二兄封侯拜相,青史留名啊!” “若是换一个人生的孩子,这將来,未必安稳是不是?” “......” 崔夫人听著崔妘的这些说辞,虽然她很怀疑崔妘这个梦的真实性,可崔妘说的话,又著实令她心生澎湃。 女儿嫁得好郎君,得了尊位,成了王后、皇后甚至太后,外孙继承皇位,她的儿子封侯拜相,一家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此,只需要解决一个崔姒而已,一个崔姒而已...... 去母留子,好像也並不是那么难啊。 崔夫人心跳都快了一些,良久,她道:“你让母亲想想,此事也不容易。” 首先,如何让崔姒给崔妘做媵妾,就是个问题。 这会儿,崔妘又道:“母亲何必苦恼,只需使一些手段,坏了她的名声就好了,到时候她名声坏了,寻不到好姻缘,指不定就会心甘情愿做媵妾了。” “母亲,我记得谢家表兄要来,他先前不是也很中意崔姒吗?不如就......”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崔妘话还未说完,便有一侍女慌慌张张从外面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大约是跑得太急了,侍女跑到跟前说了这一句,便使劲地喘气。 崔夫人心烦:“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本夫人好得很,別净说晦气话!” “是——”侍女咽下一口气,张了张有些发酸的嘴,继续往下道,“是二郎君不好了!” 崔夫人皱眉:“二郎出了什么事了?” “二郎君在演武场的比试台上,被人打断了腿。” “什么?!”崔夫人豁然站起来,“你说什么?二郎被人打断了腿?谁干的?” “好像是...是五郎君。” “五郎君?崔易?!”崔夫人脸当即就黑了。 “夫人,现在不是论这个的时候,演武场那边要將二郎君送回来,您赶紧安排大夫啊!” 崔夫人心中暗恨崔易,但眼下还是儿子重要,她命人將府中的大夫请去崔旭院子里,然后也跟著过去。 待崔旭被送了回来,得了大夫正骨医治的时候,崔夫人听下人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脸色沉得宛若天上黑云压城的黑云,黑沉沉的嚇人。 “崔姒!好一个崔姒!” 这是在警告她,也是在报復崔妘对她的羞辱。 “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崔夫人咬紧了牙槽,“他们兄妹人呢?” “听说是坐著马车离开城东了,眼下不知去向。” “以为躲出去就能安然无恙了吗?去將他们找回来,本夫人倒是要问问,他们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至亲兄弟姐妹,竟然敢下如此狠手!” 第11章 告诉祖母是谁,祖母扒了他的皮! 崔姒送走了崔易之后,也並未急著归家,反而让车夫驱赶著马车在城中绕一圈。 在崔氏一族起势之前,羡阳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邑,后来崔氏越发昌盛,出了一位天下名士,又创办了羡阳书院,天下学子慕名前来求学的不知凡几。 渐渐的,这羡阳县就成了羡阳城。 再到近十年,朝堂越发溃败,各地起义之军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起来,天下大乱,羡阳城在崔氏一族的庇佑下,还算是安稳,也成了不少人避祸之地。 街市上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仿佛是一片盛世之景象。 见有刻著崔氏族徽的马车经过,马车让道,行人避开。 马车在城中绕了许久才往城东驶去。 羡阳城城东这一片地方,都被崔氏一族占据,有住著崔氏本族的文德巷,也有居住幕僚客卿的十里坊。 崔姒回到自家府邸『明德宅』前,刚刚下马车,便被一男子拦了住。 “阿姒。” 那人大约及冠之年,身著一袭月白交领宽袖长袍,以同色髮带束髮,一张脸眉眼俊秀,神采清明,端的是温文尔雅,仪表堂堂。 崔姒见到来人,脸色微变:“你来做什么?” “阿姒,我听闻崔氏要与燕氏联姻,要嫁女给燕城王,是不是真的?”那人一脸著急,“我得了消息,便一路赶了回来,路上还跑死了一匹马......阿姒,你不会想嫁给燕城王吧?” “与你有什么关係?” “当然有关係,你我可是有婚约的!”那人看著崔姒的脸,脸色有些不好,“阿姒,你不会嫁给旁人吧?” “什么婚约?”崔姒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厌烦,“不过是幼时大人之间的玩笑话,你不会还当真吧,宋止?还是说,小舅?” 宋止被『小舅』这个称呼震得脸色一白,哆嗦著嘴唇说不出话来。 崔姒瞥了他一眼抬脚,越过他,往里面走去。 说这宋止,小时候也算是她未婚夫。 宋止的母亲和崔姒的母亲自幼便是手帕交,后来各自婚嫁,崔姒的母亲嫁到了羡阳城崔家,宋止的母亲嫁到了平州城宋家。 因著距离也不算远,逢年过节也有些往来,故而,大人之间便定下了宋止与崔姒的婚约,后来,宋家遭难,宋家搬来了羡阳城避祸,两家也走得越走越近。 若不是后来....后来崔姒丧母,宋家让宋家阿姐上门来陪伴崔姒,这陪伴著陪伴著,就成了崔姒的继母,这桩亲事或许还有后来。 宋家阿姐宋柔,正是宋止的亲阿姐,在崔姒丧母的第三年,嫁给了崔父崔二爷做继室,前几年也为崔二爷生下一子,论辈分,崔姒得跟著家中幼弟,称宋止一声『小舅』。 而这桩亲事,早就在宋柔嫁入崔家的时候,已经不作数了。 崔姒上一世就不喜宋家姐弟,今世也不改。 宋柔借著照顾她的便利,勾搭上了她的父亲,成了她的继母,这件事她每每想起,都噁心得吃不下饭。 宋止或许是对她有情,那又如何? 她又不吃口噁心的饭。 崔姒抬脚往府里走去,刚刚没走几步,便见老太太身边的邓姑前来请她:“族里来人了,如今都在正房,老太太让六娘子过去一趟。” 崔姒没有多诧异:“我这就去。” 邓姑担忧:“六娘子怎的如此衝动,这要是族里怪罪下来了,可不好收场,五郎君呢?” “不知道。” “也好,五郎君不在最好,先让他在外头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崔姒跟著邓姑一同去了正院。 彼时正院明厅之中,许老太太正坐在主位之上。 她年岁將近六十,白皙的面容上有了好些皱纹,头髮也有了一半的白,一身黑色绣金菊滚边的衣裙衬得她有些严肃冷酷。 一双眼睛盯著你看的时候,压迫力也是极强。 主位往下,右边坐著的是一袭海棠红衣裙头梳高髻的宋柔,左边则是坐著两位族里来的叔伯,边上还站著一个僕妇。 崔姒认得那人,那是崔夫人身边伺候的姑姑,称秋芳姑姑。 “拜见祖母,拜见母亲,拜见叔伯。”崔姒上前行礼,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大方得体。 “回来了。”许老太太摇著金菊绢扇的手顿了顿,掀了掀眼皮子,“在外头玩得可是开心?” 崔姒闻言,立刻伸手抹眼泪,几步上前跪在许老太太面前,拽住她的衣摆就哭:“回祖母,孙女不开心,孙女受了大委屈了,祖母,您可要为孙女做主啊!” 笑死,崔妘有亲娘,难不成她就没有亲祖母吗? 让她做媵妾,亏崔妘敢说得出口。 真的以为她是个无父无母无长辈,能让人搓圆搓扁的小可怜吗? “哎哟哎哟,怎地哭了?”许老太太赶紧拿帕子给她在擦眼泪,一脸心疼道,“我的乖孙,快別哭了,哭得祖母心疼,到底是谁欺负你了,祖母给你做主。” “是谁?告诉祖母是谁?祖母扒了他的皮!” 许老太太是文德公的亲儿媳。 文德公儿子娶妻的时候,文德公已经名扬天下,崔氏如朝阳日升,亲事自然也好。 这三个儿媳,长媳是尚书嫡女,三媳是皇商出身富女,而许老太太这个二儿媳是武將人家的嫡女。 小时候是个舞枪弄棒的女郎君,性子那叫一个泼。 关於二房老太太和三房老太太这一对妯娌的恩怨也因此而起。 三房老太太总嫌弃许老太太蛮横泼赖,是个泼猴,许老太太就嫌弃三房老太太一身铜臭味,天天只记得自己的簪子多少钱,宝釵多少钱。 两个老太太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掐架,至今还未和好,从而也导致了崔姒与崔姚秉承祖志,继续掐。 这会儿许老太太发飆,两位族里来的叔伯心肝都颤了颤,有些后悔进了这个门。 倒是崔夫人身边的秋芳姑姑不怕她,冷哼了一声:“二老太太何必急著动怒,谁欺负了谁还另说,今日在演武场上,许多人都听见了,是六娘子让五郎君打断二郎君的腿,眼下二郎君正躺在家里呢。” “大夫还说了,这伤筋动骨,没有两三个月都好不了,二老太太若是不给长房一个说法,我们夫人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第12章 二兄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 “她要如何不肯罢休?”许老太太冷嗤。 旁人怕她崔夫人,许老太太可不怕,她可是崔家主的婶母,便是崔夫人在她面前,也是晚辈,在她面前得站著。 “我家乖孙向来听话懂事,从来不会无故伤人。” 这老太太也是个不讲理偏心偏听的。 在场的两位叔伯顿时头大,只是崔姒让崔易將崔旭的腿打断的事情不小,还是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做的,若是不將事情处理好了,恐怕是不妥。 其中一人也道:“叔母,此事確实是要给族里一个说法,一族兄弟姐妹,当是以和为贵,如此手足相残,实在是过了。” “正是,今日我等二人前来,一来是问清楚事情的缘由,二是要將五郎六娘带回族里受罚。” “对了,六娘,你五兄呢?” “我不知啊。”崔姒擦了擦眼泪。 秋芳姑姑道:“六娘子怎么会不知,你不是同五郎君一同离开的吗?” “可他在半道就下了马车了啊!”崔姒一脸无辜,“我又不是他的腿,怎么会知晓他去了哪里?” “.......” 秋芳姑姑差点没气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好,就算是五郎君今日不在,六娘子又该如何说?当时在演武场里,所有人都听见了,是你让五郎君打断二郎君的腿的。” “你当真是好狠的心肠啊,二郎君可是你的族兄,你怎敢如此!” 要辩论是吧,这崔姒就有话说了。 “方才祖母也说了,六娘是不会无故伤人的,若是真的伤了人,那定然是有故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崔姒的语气一顿,“春日宴上的事情,想来诸位都听说了吧。” 这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想来崔氏族中都传遍了。 “六娘也並非有意要伤人,恨只恨自己年少气盛,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四姐如此羞辱於我,我咽不下这口气也是正常吧?心里有火气,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是可以理解体谅的吧?” “至於五兄,他脑子不好,也是可以体谅的吧?” “再说了,二兄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六娘没的可是尊严啊!脸都被踩在脚底下了!” 秋芳姑姑:“......” 两位叔伯:“......” 什么脑子不好可以体谅? 什么只是断了一条腿,你没的可是尊严? 说起这事,许老太太怒从心起,伸手使劲一拍手边的案几:“说起来,我还没找谢氏算帐呢!” “谢氏那小娘们生的女儿好大的胆子,竟然让我家乖孙给她做陪嫁媵妾,她也不嫌自己胃口太大,吃不下把自己噎死了。” “崔氏一族,向来携手共进,有福同享,纵然要嫁女结亲,也从未有过要族中女郎做妾的例子,怎地还有让族中女郎给嫡支女郎做陪嫁媵妾,成为嫡支女郎踏脚石的道理!” “四娘此举,简直是罔顾人伦,坏我崔氏一族和谐!是我崔氏一族的罪人,若是长房不给我们二房一个交代,我们二房也绝对不会罢休!” 其中一位叔伯崔四爷,他是崔妘的亲叔父,是长房之人,听闻此话,忙是劝她:“叔母何必如此生气,四娘不过是言语有失,一时糊涂了,说了胡话。” “言语有失?”许老太太冷笑一声,“既然敢说出口,那必然是有了此等念头,老四,你是不是忘了,昔日你祖父文德公为崔氏设立三房嫡脉,防的是什么?” “防的就是你们长房胡作非为,將族人当成奴僕!行这等猪狗不如之事!” 三家嫡脉,嫡出的子女一同排行,同木同枝,纠缠不清,相互守望,但又三家分权,互相牵制。 可以说有了这样的规定,这才使得崔氏一族这棵大树更加和谐,更为长远地走下去。 崔四爷被骂得脸色微僵,有些难看。 许老太太又道:“老四,你要知晓,有些事不说提,连想都不能想,一旦是有了想法,闹了起来,崔氏一族便不復如今的和谐了。” 谁家女儿不是爹娘好生生地养这么大的,为了家族必须做出牺牲要嫁人也就罢了,可给族中其他女郎做踏脚石,算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就你家女郎尊贵,是天上的云,我家女郎低贱,活该被踩到泥里吗? 崔四爷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老太太见他不说话,便问他:“老四,你也有女吧?” 崔四爷点点头。 许老太太又道:“我记得你家八娘,今年好像十二岁了吧?这十二岁,若是非要出嫁,也不是不可以。” “我且问你,若是安排你家八娘做四娘的陪嫁媵妾,跟著四娘一同嫁过去,你可愿意?” 当然不愿意! 崔四爷脸色大变,气得连脖子都红了。 做崔妘的陪嫁媵妾是什么好差事吗? 给人做妾,一辈子被崔妘踩在脚底下,生的孩子都是崔妘的,自己什么好处都沾不上,一辈子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孕母! 许老太太冷笑:“你不愿,我二房同样也不愿,不管落在谁身上都不愿,不愿若是强逼则生他心,生了他心,这一族的心就不齐了,也就走不长远了。” “四娘说这种话,我不管是她糊涂也罢,是她图谋算计也罢,那都是破坏一族和谐,是绝不能容忍的,必须严惩!” 秋芳姑姑脑子阵阵发昏,难不成今日前来,非但不能惩罚崔姒与崔易,还连累崔妘被族里惩罚? 秋芳姑姑道:“二老太太,我们现在说的是五郎君与六娘子打断了二郎君腿的事情。” 许老太太扭头看她:“这事情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什么时候说清楚了?” 许老太太理所当然:“六娘不是解释了吗?她这么做都是有缘故的,既然是有故伤人,那自然是可以谅解的。” “这......”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这岂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混为一谈,她谢氏打了我乖孙一巴掌,我这老太太一巴掌將她儿子扇出几里地,难不成不合理?” 崔姒在一旁立刻就点头捧场:“祖母,合情合理。” 是吧,很合理。 完全合情合理! 第13章 在嫁过去之前,先送了四娘归西 秋芳姑姑险些尖叫出声:这哪里合理了?! 你们简直就是强词夺理!蛮不讲理! 秋芳姑姑不甘心,还想说什么,许老太太就摆摆手: “好了,就这样了,我们二房不追究长房四娘今日口出狂言的事情,长房也不必追究五郎和六娘打断二郎腿的事情,这事就那么平了。” 末了,又对崔四爷道:“老四,便是讲道理,论谁有错,那也是四娘有错在前,二郎便是有怨,那也该怨怪四娘这个妹子给他招来今日之祸事,追其根本,也是谢氏没教好女儿。” “这女儿犯错,儿子受过,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秋芳姑姑仍旧不甘心。 “还有什么可是?你便这样回稟你家夫人,若是她还有意见,让她亲自来找我,我这老太太和她理论理论。” 许老太太堵住了秋芳姑姑的嘴,然后又看向崔四爷这兄弟二人,淡声道:“媵妾之事,不许再提,若是谁敢提,休怪我这老太太拿著拐杖打上门去。” “行了,都走吧。” 许老太太將这几人都打发走了,这才又冷哼了一声,骂了句:“谢氏当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將女儿教成这个样子。” “阿姒,今日干得漂亮,若是一味忍气吞声,谢氏还以为我二房的人好欺负呢。” 崔姒殷勤地给老太太捶腿,心中却有担忧:“崔夫人对四姐的偏爱向来是有目共睹,若是四姐坚持,这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算了。” “来明的,阿姒倒是不怕,怕就怕来阴的,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阿姒的处境,恐怕不太妙。” 许老太太冷哼一声:“她们要是敢算计你,儘管来就是的,最差的结果就是嫁过去,不过我家阿姒可不做什么媵妾,在嫁过去之前,先送了四娘归西,你嫁过去做正室。” 这想法,可谓是一脉相承了。 崔姒也是那么想的。 要是真的落到那步田地,崔夫人和崔妘敢逼她做妾,她反手就送崔妘归西,自己嫁过去做正室。 宋柔脸色大变,慌得发抖:“婆母,这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许老太太怒瞪她一眼,“她们既然敢先动手,难不成还不许別人反击了,还是你觉得阿姒被逼得要去做陪嫁媵妾,也该息事寧人?” “也是,阿姒又不是你女,你自然不在意阿姒的將来了。” 这话说得严重了,宋柔的脸色一片惨白。 她忙是道:“婆母,儿媳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最好,行了,你也走吧,看到你就觉得碍眼。”许老太太对这个儿媳也很是嫌弃,摆摆手也让她滚了。 宋柔似乎还有什么话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怜委屈地行礼告退。 许老太太真的很烦她:“你说你父亲究竟是发了什么疯,怎么就偏生看上她了,这个家是半点都撑不起来,遇见事只知道摆出这委屈可怜的样子。” 崔姒给她捏肩,闻言却道:“大概是年纪渐大,就喜欢这娇柔的解语。” 对於父亲再娶,崔姒其实並没有多大想法,父亲与母亲的夫妻关係一般,就是互相尊重著,相敬如宾地过日子。 母亲甚至还给父亲纳了两房妾室,伺候著父亲的起居。 母亲走后,父亲年岁也不算大,要再娶,他们做儿女的也不能只顾母亲不顾父亲,就隨他去吧。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是宋柔。 太膈应人了。 许老太太嘆气,问崔姒:“见到宋止了没?” 崔姒嗯了一声:“在门口便遇见了。” “他应该是专门在等你。”许老太太看著门外。 春日归来,万物復甦,叶绿红。 “你当真不想嫁燕城王了?” “前些日子你还道燕城王是个中英豪,名声也极好,是好夫婿的人选,若是要嫁人,也唯有这样的好郎君才能与你相配。 虽说祖母不知你为何变卦,又不想嫁了,但祖母也再问你一遍,真的是不想嫁了?” “你若是想嫁,趁著还未定下,祖母还能给你爭一爭的。” 崔姒闻言眼眶微酸,眼底有泪凝聚,她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孙女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是不嫁了。” “北燕城路远,若是嫁过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孙女捨不得祖母,也捨不得父亲、叔父还有兄长,先前是孙女想岔了,天底下再好的东西,都没有在自个亲人身边重要。” 上一世,她远嫁,与老太太一別便是永別,她心中后悔得不行。 “这一辈子,孙女只想留在羡阳城,陪在祖母身边。” 许老太太诧异,她这个孙女,平日里装得好,实际上是个要强的,样样要最好,这心里是真想当个王后玩玩。 只是没想到,突然就想开了。 许老太太还挺高兴的:“好好好,留在羡阳城,留在祖母身边,那什么劳子燕城王后,谁爱做谁做!” “不过......”许老太太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不过你不嫁燕城王,这亲事得儘快定下来,最好是赶快出嫁才好。” 崔姒微愣:“这是为何?” 她今年才十五,等到了五月才是及笄之年,她还想多在家里陪一陪祖母呢,怎么就要嫁人了? “你啊你,你糊涂了。”许老太太摇头,觉得这孙女没救了, “虽不知四娘为何提了你做媵妾,但既然提了,她又有一个將她宠得无法无天的母亲,咱们就不得不防。” “与他们论『明枪暗箭』算什么,斗贏了如何斗输了又如何? 你把亲事定下来,然后麻利地成了亲,她们还能逼著你一个已经出嫁的崔氏女回来做陪嫁媵妾不成?” 崔姒愣住。 是啊,要是她嫁了人,崔夫人与崔妘就算计不到她了。 “可这也太突然了......” “也不突然,你的嫁妆是你母亲自你出生就给你备下的,家中也给你备了不少,连嫁衣都准备好了,快一些,一两个月之內便能走完六礼,嫁去夫家。” “不过这人选倒是好好选一选,这宋止,虽然说他这个阿姐令你不喜,可他人还行,对你也上心,你当真是不考虑了?” 第14章 崔氏,恭候燕城王 “祖母,孙女不会考虑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考虑的。” 说到宋止,崔姒就眉头紧蹙。 在宋柔嫁给崔二爷做继室这件事上,宋止或许无辜,但她这人一向喜欢连坐。 不说宋止,连宋家她也一起厌恶上了。 “也罢,既然你觉得过不去,那就算了。” 许老太太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她这人看得开,到底是希望孙女能开心的。 想了想,她又道:“那咱们就看看这羡阳城里有什么好儿郎,一定给我们家阿姒挑一个合心意的郎君,日后夫妻恩爱,白首到老。” 崔姒脸色微红:“那祖母看中了谁,得问过孙女的意思才行啊,若是看不上,可不同意的。” “一定一定。”许老太太乐呵呵的,心中已经开始算起了羡阳城里哪个郎君不错,配得上她的乖孙。 崔姒垂著眼帘给她捏肩,渐渐的,动作也有一下没一下的。 .....她真的要嫁人了? 嫁给燕行川之外的人? ...... 江畔日落,夕霞染满天际。 春风吹过江面,吹起阵阵起涟漪,十几艘船只在水中破浪前行,眼见便要抵达河岸。 燕行川站在船头,远远地看到了河岸边有人在等候。 大船之上旌旗猎猎,在空中微微起扬。 “王,是崔氏族人。”沈陌站在燕行川旁边,面露警惕,“王要不要先回船里,免得崔氏一族有二心。” “不必。”燕行川没动,一来他不信崔氏有二心,二来,便是崔氏有二心,他又何惧之。 他燕行川,就没有躲在別人后面的道理。 “命人快速渡江,与崔氏族人会见。” “是。” 江中船只突然加快速度往前驶去,惊起江浪滔滔,再过两刻时,便已经抵达江岸。 此时金乌西坠,天边的霞光只余下水天相接的一片,浓郁的黑夜侵染人间,天色昏蒙暗淡。 船上、河岸边的崔氏族人都点起了灯与火把,照亮了江岸边这一片天地。 燕行川领著军师上官桐,以及沈家兄弟沈遂、沈陌登岸下船。 此前有亲卫开道,快速地將河岸边上的这块地方围了起来。 天边的日光退尽,天地一片漆黑,不知何时明月爬上天际,给大地洒下清辉。 明月皎洁,月华如霜,清冷柔和,安静祥和。 “崔氏,恭候燕城王。” 崔氏族人叩首行礼,行的是君臣大礼。 燕行川看著崔氏族人,一时间有些感慨万千,他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过,落在了一个青袍玉冠的年轻人身上。 那张脸,笑起来的时候,与他记忆中的人有三分相似。 “崔景之。” “景之在。”崔景於人群之中起身,作揖一礼。 火光映在了他的脸上,將他的那张脸露了出来,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看你时似真诚又似温柔,又似是带著几分狡黠。 这是世人称之『多智近乎其妖』,袖手可谋天下的崔氏天骄,崔三郎崔景之。 也是他那位大舅兄。 “素闻崔三郎美名,今日一见,果然郎朗君子。”燕行川突然开口,他似乎对这位崔三郎格外有好感, “尔等久候了,此行可是顺利?” “回燕城王,一切顺利,虽有小人作乱,但我崔氏不惧,更有您派来的將士,更是迎刃而解。” “如此便好,今日已经不早了,诸位都回去休息吧,崔三郎,便由你来同本王说一说这平州城。” “是。” 这是点名要崔景隨行的意思了,崔氏族人有人欢喜有人忧。 崔家主犹豫了一下站出来道:“稟燕城王,某乃崔氏家主,平州城之事,没有谁比某更清楚了,三郎不过是刚刚及冠的少年郎,有许多不足,还是由在下来替燕城王解惑吧。” 燕行川也不拒绝:“既如此,崔家主也一同前来吧。” “谢燕城王。” 如今天色一黑,夜间行军不易,燕行川便命人在四周寻地安营扎寨,待明日一早商议过后,便启程往平州城。 將士很快便选定了岸边一处靠著山脉的地方,就在此处安营扎寨。 將士忙忙碌碌,上官桐去安排安营扎寨事宜,沈遂领著军队清查周边各处,燕行川身边跟著沈陌,与崔家主还有崔景走在河岸边,边上跟隨的是两列將士。 明月清辉落於江面,波光粼粼的江面映照著天上的圆月,在那圆月的旁边,又好似看见了故人的脸,她就站在明月的边上,正在静静地看著他。 燕行川觉得头又有些痛了。 “平州城如今如何?”他问。 崔家主道:“平州城各氏族崔氏一族已经劝服,便是有几个闹腾的,也已经被崔氏驱逐离去,余下的便是有不满,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对了,平州城州府大人正是我崔氏族人。” 平州城的州府大人不是別人,正是长房的崔七爷。 崔家主这一辈,嫡出的儿郎一共八人,行一四七是长房人,二五八是二房,三六则是三房。 “如今只待您入主平州城,再清理各处不臣之人,平州这地界,便是您的了,这是崔氏一族的一点心意。” 崔氏一族也是大手笔,这投诚一送就是一个州,虽然说有附加条件要娶崔氏女为王后,但便是上一世的燕行川也是极为心动的。 “崔氏一族的心意,本王心知,本王答应了崔氏一族的事情,也会做到,只是不知,你们崔氏一族要嫁哪位女郎予本王?” 崔家主没想到燕行川竟然问这个,一时间愣住。 他还以为这位燕城王满脑子都是江山霸业,不曾想,竟然还问起了要娶谁。 不过也是,到底是自己要娶的娘子,问一问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人选,如今还未选出啊! 崔景答道:“族中还未选出此人,不过既然要嫁予您做王后,自然是我崔氏一族最好的女郎,燕城王放心。” “哦?是吗?”燕行川静静地盯著水里的倩影,一时间心头思绪千转。 良久,他道,“本王听闻崔氏六娘是绝代佳人,不知是真是假?” 第15章 人见了摇头,娘见了抡起棍子 绝代佳人是绝代佳人。 可惜他不知,他的绝代佳人就要另嫁他人了。 许老太太动作很快,第二天便约了城中几位名声不错的老太太吃酒,旁敲侧推打听起了有什么適龄还未定亲的郎君。 只是听来听去,总觉得差强人意。 在羡阳城里头,崔氏一族一家独大,便是有前来避祸的氏族,那也是在崔氏一族的庇护之下过日子,崔姒若是要嫁,那已经是下嫁。 在身份上已经是配不上了,而年轻又出类拔萃的也不多,除开一些已经定亲的,再除开一些长得不够俊俏的,就没几个人了。 算来算去,还不如宋止。 宋止今年十九,生得仪表堂堂,如今在羡阳书院跟著崔二爷读书,学识也不凡,虽不及崔景那般出彩,却也是优秀儿郎。 更重要的是,他对崔姒是真的有心。 不过比燕城王相比,宋止也差远了。 燕城王龙章凤姿,丰神俊朗,年岁不大,已经是一方霸主,如今崔氏迎了燕城王为主,俯首称臣,崔姒嫁过去便是王后,若是有幸,燕城王能得天下,就是皇后了。 想到这些,许老太太长吁短嘆:“可见是人不能对比,见过好的,这一对比,便觉得差强人意,终究是不够满意。” 崔姒递了一盏青梅露给她:“您啊,就別想那么多,你就想,孙女我能在羡阳城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就行,对方人品过得去,生得不丑,性子不差就行。” “可是这样的儿郎,怎么配得上我家乖孙。” 在许老太太心中,自家孙女是再优秀不过的女郎,便是皇子皇孙配她也是勉勉强强,就这样隨便寻一个不好不坏的,总觉得闹心得很。 许老太太喝著青梅露,又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青梅,心情稍顺:“是崔好那丫头送来的?” 崔姒『嗯』了一声:“她惦记著您。” “算了吧,还是別惦记了,別在我面前碍眼就好。” 崔好,是崔姒五叔父的女儿,今年才十三岁。 论理,她也算是崔氏嫡女,应该是有个排序的,但她父母的亲事並未得到崔氏一族的承认,得了一个崔姓,被养在崔家,还是念在她没了父亲的份上。 她的母亲只是一个撑船渔女,当年崔五爷乘船南渡,被她的歌声打动,將她带回了羡阳,后来发生了种种事情,二人成亲都是在外面匆匆而成,不得崔氏承认。 后来渔女生下崔好不久之后就过世了,崔五爷也鬱鬱寡欢,没几年也病逝了,两人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只留下了崔好。 许老太太也不喜欢崔好,认为是她母亲害了崔五爷,对崔好也並不待见,不过念及到底是儿子唯一的骨血,也將人好好地养在家里。 老太太三个儿子,已经没了一个,后来小儿子遇害,她经受两次丧子之痛,这才伤心欲绝,熬不下去。 “母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崔姒刚想到自己在外头野著不著家的小叔父,便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喊声,很快,便见一身著白袍,以髮带隨意束髮的年轻郎君走了进来。 他大约是二十二三岁,生了一双含笑的狐狸眼,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要眯起来了。 抬眼见到了崔姒,他又笑嘻嘻:“好阿姒,小叔叔我回来了,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这模样,活像是不知道哪个山里跑出来的野狐狸男妖精,那瀟洒拓落放荡不羈的模样,实在是人见了摇头,娘见了抡起棍子。 果然,许老太太上一刻还在为小儿子归来欢喜,下一刻见到他这副从山野里跑出来的鬼样子,抡起一旁的拐杖就上前。 “崔长佑,我看你是不想不记得家,也不记得你娘了是不是!”许老太太抡起拐杖就要揍崽。 崔八崔长佑见此,脸色一变,连连往后退去,一边退还一边喊崔姒救命:“道友请救命啊!” “谁是你道友啊!”许老太太气得拿拐杖敲他腿,“你敢带坏阿姒,我打死你!” 崔姒双手抱胸,幸灾乐祸:“对不住了小叔叔,死道友不死贫道,您慢行吧。” 这打真的是该挨啊! 该啊! 上一世,他就是天天在外面到处野,还喜欢往那深山老林里钻,结果遇见了盘踞在深山里的恶匪,把命丟在那里了。 崔姒都想老太太直接把他的腿打断,这样就能安分地呆在家里了。 “阿姒!你竟然如此狠心!” 崔长佑被打得跳著往后退,刚刚退到门口处,便直接撞上了一人,他眼睛一亮,大喊一声,“江兄请救命!我母亲要打死我!” 许老太太和崔姒这才发现从门口走进来的是一名陌生的男子,他身著一袭苍青色的交襟长袍,头上也用一根髮带束髮,背上还背著一个竹篓。 一张脸,五官清俊雋永,眉眼清明,站在那里的时候,閒適淡然,温和有礼,是个宛若林间青竹青松一般的年轻人。 崔姒微微愣了一下。 是他。 许老太太大概还是要脸的,见有人在,也不好继续揍崽,恼怒地瞪了崔长佑一眼,骂道:“混帐玩意,有客人来也不说一说。” 崔长佑逃过一劫,舒了一口气,訕笑道:“母亲,儿子这不是来不及说吗?” 我这不是一回来您就棍棒伺候吗? “你还有理?”许老太太一眼扫了过去。 “没,儿子没理,母亲,儿子错了。”崔长佑立刻就怂了,然后介绍起了自己的友人,“这是儿子的新认得的友人,姓江,唤作辞年。” “辞年见过老夫人。”江辞年作揖一礼,態度谦顺有礼,又真诚温和,叫人一看就是个性格极好的年轻人。 许老太太甚少看到这般清正乾净的年轻人,顿时眼睛一亮,露出笑容来:“是江家小郎啊,不必多礼,也別老夫人老夫人地喊,多见外,你便隨我家混小子的辈分,喊我一声伯母就是了。” 江辞年从善如流:“小子见过伯母。” “好好。”许老太太连道了两声好,可见是对他极为喜欢, “你也不必拘谨,来了崔家就当作是自家好了,对了,你可是羡阳人,可有落脚处?” 第16章 我那侄女崔家阿姒,生得貌可倾城 “小子並非羡阳人,此前正想找个地方安居,恰巧遇见了崔兄,崔兄便让我隨他来此地。” “或许要打扰贵府几日,待某备下宅院再行离去,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伯母海涵。” 原是来避祸定居的。 许老太太一听,立刻热情道:“如今羡阳城確实太平,你既然来了,便安心住下好了,羡阳城的知同大人也是崔氏族人,你让这混小子带你去一趟府衙,將户籍办妥就成。” “小子谢过伯母。” “何需言谢。”崔长佑赶紧道,“母亲,您还不知吧,江兄师从药王谷,別看年岁不大,却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您两年前病了一场,身体有些不好,儿子將他『匡』了来,就是想让他给您看看的。” “哦?还有这事?”许老太太诧异,登时来兴趣了,什么药王谷的神医,她只在说书先生的嘴里听说过,真的有没有那么神奇她確实是不知。 不过她前两年摔了一跤,身体確实是有些不如从前了,念著家里小的小的还没著落,宋柔那模样又撑不起家,她还想多活几年。 “那就请江小郎替我这老太太看看。” “是啊,请江神医替祖母看看。”崔姒回过神来也有些激动。 江辞年此人,她也曾听说过,据闻是崔长佑的故友,在崔长佑过世之后,还拿过崔长佑的信件前来羡阳城定居,得知崔长佑已经过世,他也甚是伤怀。 崔姒出嫁的第四年,回来拜祭祖父祖母、母亲还有两位叔父,还在崔长佑的墓前遇见过他,又听族里守墓的人说他月月都来,说是与故友饮酒。 这一次崔姒重生之后,便立刻求了许老太太派人去將崔长佑喊回来,等崔长佑回来了,再问问他认不认得这江辞年,然后再去找他来给许老太太看病。 不曾想,崔长佑这一次,竟然直接將人带回来了。 崔长佑立刻便指著崔姒道:“江兄,这便是我与你说的,我那侄女崔家阿姒,生得貌可倾城,才冠天下学子,她......” “小叔父。”崔姒瞪了他一眼,“你便是要夸我,能不能別当著我的面夸。” 人家也是要脸的好不好! “对对对,瞧我忘了,应该在背后夸,我之后再与你说说。” 太呱噪了,崔姒捂了捂耳朵,然后对江辞年道:“江神医,您別理他,请您给祖母看看吧。” “嗯。”见崔家叔侄俩都急,江辞年也不迟疑,放下手中的背篓,让人送来了一盆水净手,然后便请许老太太將手伸出来给他诊脉。 江辞年將手指按在许老太太的脉搏上一会儿,良久,將手移开。 崔长佑赶紧问:“江兄,如何了?我母亲如何?” 这人到处乱跑嚷嚷著要修道的时候挺混的,但对母亲也是真的关心。 江辞年请人取来笔墨纸砚写药方,这才道:“心脉之处有伤,有些亏损,需得温补养著,不宜大喜大悲。” “崔兄与崔娘子不必太过担忧,在下开一副药先养著,等过一段时间好些了,再换一副,养个一年半载,就能好多了,不过切记勿要大喜大悲。” 崔姒闻言追问:“那等祖母好了之后,大喜大悲可是会如何?” 上一世,给予许老太太最沉重一击的,便是崔长佑的死,今生或许能改变崔长佑的命运,但这个隱患还是最好不要有。 江辞年闻言看了她一眼,见这妍丽清雅的女郎微微咬唇,那一双冷清的眼中满是担忧害怕,微微一愣,然后道:“老夫人年纪大了,大喜大悲还是要不得。” 崔姒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来,人都有些恍惚了。 “是...是这样吗?” 难道说...难道说便是请来了江辞年,许老太太很可能还会有这么一劫? 许老太太拍了拍孙女的手,劝慰她道:“阿姒,不用担忧,祖母便是高兴,也会顾念自己的身体,指不定开怀之下,还想多活几年,身体更好了。” 崔姒心道,大喜倒是不怕,就怕大悲。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一切的根源应该在崔长佑,只要她这小叔父好好地活著,老太太想来不会有这一遭。 想到这里,崔姒扭头看向崔长佑,然后起身便拽著他往外走去。 崔长佑被她拽著往后推,很是不满:“阿姒,你拽我做什么?我又没得罪你?” 崔姒冷哼:“我有话同你说,你给我出来!” “噯噯,到底是你是长辈还是我是长辈了?怎的没大没小的,几个月不见,阿姒你这脾气也见长啊!” 许老太太看著这叔侄二人离开,笑著摇了摇头,对江辞年道:“江小郎莫要见怪,他们叔侄俩素来感情好。” “无妨,至亲至爱,人之常情。”江辞年垂了垂眼帘,长长的睫毛垂落一片阴影,看起来有两分清淡安寂。 许老太太问他:“江小郎家中还有什么人?怎的突然来羡阳城定居?” 江辞年道:“让您见笑了,小子自小便是师父养大,与师父相依为命,家中已经没有其他人,如今帝王昏庸,年岁也渐老,竟然妄想求得长生,找到了药王谷来,让师父为他研製长生之药。” “师父见势不妙,便让我先行离去,寻个地方隱姓埋名过下去,而他则是跟隨那些人去帝城,路上再逃走。” “如今师父已经不知去向,在下回去看过,药王谷也已经被夷为平地。” 此番情景,想来是逃了,只是不知在何方,江辞年不敢到处找人,只好听从师父的吩咐,找个安稳的地方安居。 “再然后,遇见了崔兄,崔兄邀请在下来羡阳城,在下想想便应下了。” “昏君害人不浅!”许老太太破口大骂。 十年前,她的母族也因为废太子之事受到牵连,全家落罪,死了不少人,余下的只得隱姓埋名苟活,连许老太太都不知在何处。 “你且安心在羡阳城住下吧,不过,若是朝堂的人在寻你的话,你也务必小心一些,羡阳城如今虽太平,却也並非铁桶一般。” 第17章 阿姐,崔妘要你做她的陪嫁媵妾! 崔姒再三警告崔长佑,希望他接下来这几年安安分分的,不要往深山里跑,得了他再三保证,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不过还没完,她打算晚些同父亲说一说,让他给这个天天喜欢到处跑的小叔父安排一些差事。 这一日,江辞年便在崔家客苑住下,崔长佑提了一坛他珍藏的好酒去寻他,要与他促膝长谈,同榻而眠。 崔姒想到前世崔长佑死了,江辞年还去拜祭他同他喝酒,忍不住一笑:“看来小叔父与这位江神医感情確实不错。” “是个清正真诚、耐心温柔、谦逊有礼又重情义之人。”许老太太是何等人精,今日同江辞年聊了许久,也早就將人探知了个七八分了。 “阿姒,你祖母问你,你觉得他如何?” “他如何?江神医?” “莫要叫什么江神医,那药王谷出了事,朝廷的人在找他,若是被人知晓了不好。”许老太太將那什么药王谷与江辞年师父的事情三言两句说了一遍,末了,便叮嘱她,“便唤他江大夫,或是江先生就好。” 崔姒点头,然后回答之前许老太太的问题:“我与祖母英雄所见略同。” 许老太太又问她:“那他较之宋止如何?” “宋止?”崔姒皱眉,怎么又扯到宋止了? 崔姒想到了宋止与江辞年的上一世。 宋止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甚至各自婚嫁之后还念念不忘,后来她推行科举选士,宋止凭著本事考中了,入朝为官,还同她道,愿意与娘子和离,与她再续前缘,哪怕是放弃官途远离世尘也在所不惜。 宋止对她或许有情,但她却是有点瞧不上的,都娶了娘子还念念不忘做什么,而且他还能说出这种话,完全不顾念相伴自己多年的妻子和家中的儿女。 真心,应是用在对的地方才是可贵,用在不对的地方是害人害己。 而江辞年呢,倒是一直留在羡阳城不曾离开,后来在此地开了一家医馆教学,也教出了不少医术高明的学生。 便是后来朝堂请他去太医署,他都拒了,一直在羡阳城呆著,收养了几个孩子,倒是一直没有成亲。 偶尔还去拜祭崔长佑这个故友。 正如许老太太所言,他是个清正真诚、耐心温柔、谦逊有礼又重情义之人,日子过得简单自在,性子也洒脱宽容。 是个极好的人。 “这得看比什么了。”崔姒小口地喝了一口鱼汤,同许老太太道,“论前程,这位江先生没有野心,恐怕这辈子就这样了,宋止的话,若是有机缘,前程应该还算不错。” “不过江先生也有他自己的本事,一生谋生足以,也可安然一世。” “至於人品,宋止便不如江先生了。” 口口声声是『宋止』『江先生』,前者不愿再提,后者有几分敬佩和欣赏。 许老太太心中明了,便问她:“那你觉得江小郎做你夫婿如何?” “夫婿?”崔姒愣住,这才明白许老太太问她这些是有了这个打算,“祖母怎么会这样想呢?他怎么能娶我......” “他不能谁能?燕城王?” 崔姒一顿,脸色有些僵硬:“祖母怎么又提这个人?” “阿姒。”许老太太认真地看她,“自从昨日同你说要给你选夫婿,早些出嫁,你便有些恍恍惚惚的,祖母瞧著,你心中是不是还念著那燕城王?” “没有。”崔姒一口否认。 她还念著燕行川? 这是什么笑话? 难不成是上辈子吃的苦受的委屈还没够? “祖母,孙女只是一时半会的没反应过来,並没有惦记他的意思,再说了,孙女又不认识什么燕城王,既然已经决定不嫁,又怎么会念著?” “祖母说的江先生...若是做夫婿,確实也不错。” 上一世,直到她过世,江辞年还留在羡阳城不曾离开,而且一生未娶。 若是真的要嫁人,江辞年愿意娶她的话,確实是个好人选。 她不用去抢別人的好夫婿,也不会迫於无奈,去將就一个品行有暇之人。 身为世家门阀的贵女,並不是她想任性不嫁就能不嫁的,嫁人这一步,是必然的,而她万幸有祖母护著,父亲在家族之中地位不差,她才有了可以自由选择的可能。 “不过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孙女今日才第一次见到江先生,实在是没什么想法,再说了,便是孙女愿意嫁,人家江先生也未必愿意娶是不是?” “这倒是。”许老太太点头,“这事情確实是急切了一些,不过事出有因,確实也拖延不得,这样好了,我让你小叔父问问他的意思。” 这是要现在就定下来了? 崔姒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祖母怎么就肯定江先生就是个好的呢?” 许老太太笑道:“乖孙,你方才不是说了吗?你我祖孙,英雄所见略同啊......” 崔姒恍恍惚惚,后来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居住的青梧院的。 傍晚的天有些昏蒙蒙的,待她刚刚走到廊下,沥沥的春雨便隨之落下。 她回头看去,只见春风带雨来,风细细,雨斜斜,院中高大的梧桐树在春风春雨之中舒展著枝叶。 有风席捲了一片青碧的梧桐嫩叶飘来,她伸出手接住,手心被叶子上沾染的雨水沾湿了一片。 “也罢......” 罢了。 既然她已经不想重走前世的路,不想再嫁给燕行川,那嫁给江辞年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她这辈子会一直呆在羡阳城,陪在祖母的身边。 崔姒鬆开手来,手中的梧桐叶飘落在地,然后便转身往里面走去。 “阿姐!阿姐!” 崔姒刚刚走了几步,便听到有人喊她,她转身看去,恰好看到了一个杏衫粉裙的小女郎冒雨跑来,一张巴掌大的脸上神色慌张。 “阿姐!阿姐!” “你这是怎么了?”来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堂妹崔好。 “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阿姐,我...我方才听崔妘说,昨天傍晚,夫人便派人去了平州城了,送於燕城王结亲的崔氏女名帖,已经送出去了。” “阿姐,你便在这上头,崔妘要你做她的陪嫁媵妾!” 第18章 实在不行,我便嫁人好了 “什么?”崔姒脸色都变了,“崔妘真的那么说?” 崔好使劲点头:“千真万確!阿姐,这可怎么办啊!若是名帖到了燕城王手里,燕城王同意了,那阿姐难不成真的要做崔妘的陪嫁媵妾?” 崔氏一族迎燕城王为主,俯首称臣,燕城王虽然也给崔氏一族面子,同意娶崔氏女为王后,可若是崔氏一族定了人选,送到了他手里,他同意了,崔氏一族恐怕就不好反悔了。 这刚刚奉了主上,好不容易得了一点情分,反覆无常闹腾来去,惹了主上不快,崔氏一族这投诚岂不是笑话吗? 若是真的到了那时候,崔氏族人可能为族人的將来,咬牙认下这事,嫁一送一,真的將崔姒当作崔妘的陪嫁媵妾嫁过去。 崔夫人与崔妘这招釜底抽薪,想要借用燕城王將崔氏族人压下来,確实是將人打得措手不及。 崔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见崔好慌张得曾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也惨白惨白的,便劝她道:“阿好,你別太过担忧,事情也没坏到那种地步,我先去找祖母商议商议,你现在这里待一会儿。” “去给你家娘子换一身衣裳,再让厨苑的人送一碗薑茶过来。” 崔姒嘱咐了这些,便出了门,接过松绿递来的油纸伞,便撑著伞冒著春雨,重新折回许老太太的住处。 许老太太用了晚膳之后便有些困顿,正打算洗漱一番准备歇一歇,见崔姒匆匆折返,有些诧异。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阿好匆匆来找我,说她在外头的时候遇见了四姐,四姐扬言说送去给燕城王的崔氏女名帖昨夜傍晚已经送出去了。” “名帖送出去了?”许老太太皱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好说,四姐亲口承认,是她要嫁给燕城王,而我,则是添做她的陪嫁媵妾,写了上去。” “什么?!”许老太太惊得险些跳起来了,“谢氏的小娘们是不是疯了?她要你做媵妾? 崔氏族人答应了吗?你父亲母亲答应了吗?我这老太太答应了吗?” “不行!我得去找她问个明白去!” “祖母,问是要问,可如今再去问,除了问责,恐怕已经没有別的用处,而且崔夫人甚至可能不承认,她不承认,我们没有证据,又不能將她如何,当务之急,便是派人去將名帖拦下来。” “对对。”许老太太也冷静下来,立刻吩咐邓姑,让她安排府里的家將去拦截名帖, “多派几个人去,还有,另外再派几人去寻三郎,將此事告知他,让在他在燕城王拿到名帖之前將名帖拦下。” “记住,一定要拦下来!” 若是燕城王拿到了名帖,他同意了,便由不得崔氏不同意了。 这可是崔氏一族自己递上去的名帖啊! 到时候就算二房的人不同意,那也来不及了,除非真的敢豁出去得罪燕城王。 许老太太恨得不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四娘生了这等荒唐的心思迟早要出事的,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该死!真的是该死!” “谢氏也是,她就没有半点脑子吗?女儿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她这是將崔氏置於何地,將崔氏族人置於何地?” 她就想著她的女儿能做王后,也不想想崔氏一族的人心都散了。 “不行,我得去问个明白,阿姒,你先莫要怕,我先带著你的祖奶奶婶母们一同去主宅问问,对了,你父亲是不是死在书院里头了,来人,把他给我喊回来!” 许老太太吩咐完了这些,又拒绝了崔姒同去的建议,很快就带著人走了。 崔姒无法,只能回到青梧院中。 这个时候崔好已经换了一身衣裙,正在皱著小眉头喝著薑茶,那小模样,仿佛是遭了多大的罪似的。 见崔姒从门口走了进来,她豁然起身,问她:“阿姐,事情如何了?” “祖母已经派人去拦截名帖了,还派人去找了三兄,让三兄在名帖送到燕城王手里之前拦下来。” 崔好还是担忧:“可是...可是送名帖的人昨日已经走了,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 羡阳城距离平州城不算远,若是快马加鞭,一日便至,昨天夜里出发,恐怕人已经到了平州城了,现在去追,恐怕已经晚了。 崔姒脸色也有些不好。 实在不行,那只有两条路走了,一是送崔妘归西,她嫁过去做正室,重走一遍前世的路。 二嘛,便是嫁人,她赶紧將自己嫁出去,到时候她成了別人家的妻子了,难不成崔氏族人还能逼她和离回来做陪嫁媵妾? 至於后面的事情崔氏一族怎么收场,那就对不起了。 崔夫人和崔妘这样做,没顾及过崔氏一族该怎么收场,难不成还要比她这个受了委屈的人顾全大局,忍气吞声咬牙忍了?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的人生当中,可从来没有忍字,也没那么伟大为了家族奉献牺牲。 “实在不行,我便嫁人好了。” “嫁人?”崔好愣住。 “是啊,我嫁了人了,便是名帖上有我又如何?难不成我嫁人了还要我和离去做妾?” “是啊,阿姐可以嫁人。”崔好鬆了一口气,不过转瞬又皱眉,“可是阿姐,你要嫁给谁人呢?嫁给宋家郎君吗?” “不。”崔姒摇头,“我不想嫁,宋家也不敢娶我。” 宋家如今还在崔氏一族的庇护下过日子呢,哪里敢得罪崔氏一族长房,指不定她的轿都到了宋家门口,宋家都能將她送回崔家来。 如此,眼下再去找人恐怕也来不及了,而且估计也像宋家那样,不敢娶她。 如今看来,便只有...只有江辞年了...... 他孤身一人,不求名利不求富贵,也没什么好怕的,再加上他与崔长佑之间的情谊,想来也是愿意帮她一把,助她度过此劫的。 “那是要嫁谁?” 崔姒也不好现在就將话说满了,只是同崔好道:“等定下来了,阿姐再告诉你好不好?” 崔好小脸微红,有些害羞:“那...那好吧......” 崔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心情稍稍好一些:“今日便在阿姐这里住下吧。” 第19章 登门问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崔夫人好悬没忍住扇自己女儿一巴掌。 “你...你真的要气死我了!” 原本这件事做得隱秘,只有她们母女和身边几分心腹知晓。 待名帖送到了燕城王手里,一切尘埃落定,便是二房那边不肯让崔姒做陪嫁媵妾,为了崔氏一族的前程,也只能捏著鼻子认下。 等到时候,她再推说是崔妘不懂事做的,崔妘身体不好,又要嫁过去做燕城王后,族里便是对她有意见,那也是打不得骂不得,还得乖乖送崔妘出嫁,日后俯首称臣,敬称『王后』。 现在好了,还不知名帖是否送到燕城王手里,她便一时得意,將事情捅了出去,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崔氏族人恐怕就要闹起来了。 “母亲你怕什么。”崔妘洋洋得意,手指勾著一根打了一半的黄色同心结, “羡阳城去往平州城,若是快马加鞭,一日便至,人是昨天夜里离开的,这一夜一天都过去了,想来这名帖早就到了燕城王手里。” “就算是他们现在知道了,想派人去追,那也来不及了。” 崔夫人眼皮子直跳,总觉得心里不安:“消息还未传回来之前,一切未尘埃落定,凡事便皆可例外,你啊,就是太得意了,不知道忍一忍。” “而且这等事情,能拖一日就是一日,不然二房的人知晓了闹起来,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忍?为什么要忍?”崔妘听到这个『忍一忍』,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 她是崔氏一族最尊贵的女郎,崔氏族人谁人不是忍让著她,也唯有崔姒嫁给了燕城王,反过来要她俯首参拜,便是心中有不满不甘,也不能表达出来。 忍一忍再忍一忍,忍无可忍还得忍。 可这一世不一样了,燕城王后是她,皇后是她,太后也是她,她將会將崔姒踩在脚下,崔氏一族所有人为她俯首称臣,她为什么还要忍? “怎么可能有什么意外!” 崔妘坚信不会有什么意外,要知道上一世,这请帖送到燕城王手里,据说燕城王只是看了一眼,知晓自己要娶的王后姓甚名谁,便点了头。 今生买一送一,娶了崔氏最尊贵的家主之女,又得了另一房的嫡女做侍妾,这坐享齐人之福的美事,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母亲放心就是了,便是他们知道了,要来问责母亲,那又如何,很快我便是燕城王后了,母亲难不成还怕得罪他们?” “母亲,今时不同往日了,崔氏族人,已经不足为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崔夫人头疼,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得意忘形,不將崔氏族人放在眼里了。 崔夫人正想说她两句,便听到有侍女匆匆来报,说是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还有族里的一些女眷来了,要见她与崔妘。 这是来登门问罪了,来得可真快啊! 崔夫人脸色有些难看:“来了多少人?” “二老太太三老太太都来了,还有族中的女眷也来了十几人。” “本夫人知道了。”崔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请她们在正院东厢等候,本夫人立刻就到。” “是。” 侍女领命而去,崔夫人便对崔妘道:“你老实地在这里呆著,听到没有。” “母亲,她们还说了要见我。” “你给我老实地呆著!”崔夫人脸色微沉,“听话,你若是不听话,母亲就不管你了,到时候看你如何对付得了崔姒!” 她们母女俩算计著让崔姒给崔妘做陪嫁媵妾,等崔姒生下孩子,还得去母留子。 崔妘自己未必斗得过崔姒。 崔妘一听这话,果然就老实了。 崔夫人命人將她看好,这才转身带著人离开,去往正院东厢见崔氏女眷。 许老太太和沈老太太这一对妯娌这会儿已经坐在明厅中喝茶。 相比许老太太喜欢穿一身黑色黛色的衣裙,沈老太太这个自小富到老的老太太那叫一身珠光宝气。 她今日一身绣著金牡丹的魏红衣裙,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髮髻间簪满了各色簪釵,宛若那一架移动的首饰架子,连同那十指上,两边都各戴著两只宝石指环。 一张白皙的脸上还细细地抹了粉涂了胭脂点了朱唇。 不过今日,这两位相看两厌、觉得对方活在这个世界上连空气都是错了的老太太也没了爭斗的心思,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沈老太太转了转手指上一个红宝石指环,觉得有些无聊。 她烦躁地喝了一口茶,然后皱眉嫌弃:“咱们家这位夫人啊,真的是越来越小气了,这茶都是前年的陈茶了,你看看,这茶叶都是碎沫了,竟然拿来招待我们。 这不知道啊,还以为我们三房这边赚了钱都进了自个的私库里头了。” 崔氏一族这三房嫡脉,长房这边往管著家里,再往仕途上使劲,掌的是权势,而二房这边,做的是崔氏的牌面,教书育人,扬的是名与德。 三房这边,那就是赚钱。 虽说三房赚的钱也不全然给了族中,私下肯定有不少赚钱的经营,但也因为有了三房,崔氏一族上下,才过得十分的富足。 许老太太抬起眼皮子看了沈老太太一眼,淡淡道:“或许咱们都是无足轻重之人,自然不必费心,有一碗陈茶已经算是给面了。” 沈老太太脸色登时就黑了:“她敢!” “怎么不敢,咱们这位夫人啊,胆子大得很呢。”许老太太冷笑, “弟妹,我今日不与你吵,今日她敢害我家阿姒,明日就敢害你家阿姚,若是我们忍气吞声,那她可就得寸进尺了。 这日后啊,咱们这子孙千代万代,都要被长房踩在头顶上撒野,被长房当成奴僕畜生一样,隨意欺辱利用。” 沈老太太握紧了拳头:“你放心,今日之事,若是她不给一个交代,你便是要砸了这主宅,我也助你。” “本夫人来迟了。”正在这会儿,崔夫人领著一眾婆子侍女姍姍来迟。 进了屋子,她先上前去向两位长辈行礼,“见过二叔母三叔母,问两位安。” 第20章 旧茶新茶 “问安?还是別了吧。”沈老太太嗤笑了一声,手指拨了拨手边的茶盖,“陈年旧茶,想来夫人也没將我与二嫂这两个老东西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你婆母在世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她在的时候,都不敢这样对我们这两个妯娌。” 沈老太太率先发难,一上来就是对方过世的婆母拎出来说事,说崔夫人这个族长夫人做的不如婆母大方,也说她不敬长辈,竟然拿陈茶招待长辈。 对此,崔夫人平静地笑笑:“这也怪我往日里节省惯了,原先剩下的陈茶不少,都是上好的茶叶,见丟了怪可惜的,便让人取来用,这不,忘了让人换了。” 说罢,崔夫人便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取今年的新茶来,给两位老太太与诸位娘子都换一盏新的茶水,三叔母,如此可算是满意了?” 崔夫人说罢这些,便抬脚往前走去,在主位上坐下,崔氏族中其她女眷则是向这位族长夫人行礼。 崔夫人端坐主位,受了眾人的礼,又是那贤惠宽容的族长夫人:“都坐下说话吧。” 沈老太太落了下乘,冷哼一声,然后瞪向许老太太。 你这泼猴,今日哑巴了?说话啊! 许老太太轻呷了一口茶水,却道:“新茶味好,陈茶味寡,饮之无味,弃之可惜,夫人乃是崔氏族长夫人,也当得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 该用新茶之时,则用新茶,莫要做这等以次充好的事情,免得客人喝了,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也丟了崔氏一族的顏面。” 这说的不知是茶还是人。 崔夫人端庄温和的笑容微僵。 她想將崔妘嫁予燕城王做王后,崔妘那样病弱的身子,可不正如这『以次充好』吗? 许老太太又道:“以次充好,有时候自以为瞒天过海,旁人不知,可一旦人认出来了,不但得低声下气赔礼道歉,还要泼了这旧茶换新茶。” 这要泼掉的旧茶,是暗指那以次充好的崔妘会被燕家退回来吗? 崔夫人脸色都有些泛青了,忍了又忍,最终是忍无可忍:“二叔母,我敬你为长辈,你何故说这些贬低人的话?” “我倒是不知我贬低谁了?”许老太太嘆息了一声,一脸诧异,她问沈老太太,“弟妹,我们不是在说旧茶新茶吗?” “对对对。”沈老太太连连点头,“喝茶嘛,就是在说茶,难不成还能是別的?夫人,这个老泼猴说谁呢?谁是以次充好的旧茶?” “没有谁,是我想岔了。”崔夫人暗暗咬牙,忍了又忍才咽下这口气。 这两个老太太是故意的! “二位叔母今日与眾人前来,所为何事?”崔夫人心里暗恨,也没了耐心与她们虚与委蛇,直接开口问。 “所为何事?夫人问我们所为何事?”许老太太轻轻地摇了摇绣著松鹤延年的绢扇,“我还以为夫人心里有数了?今日四娘对外大放厥词,夫人可是知晓了?” 崔夫人道:“二叔母也说了,既是大放厥词,又怎能当真?” “那依照夫人的意思,此事都是四娘胡说的,都是假的了?” “自然是假的。” “那我且问夫人,崔氏族人给燕城王的名帖可是送出去了?” “不曾,如今人选都未定,岂会送出去。” “那就是说,要將四娘嫁过去,让我家阿姒做陪嫁媵妾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正是。” 事到如今,崔夫人也只能硬著头皮否认。 其实她心里隱隱也已经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听崔妘的,非要去爭什么燕城王后的位置。 现在弄得崔氏一族自家人先斗起来,她这个族长夫人也三番四次下不了台 但她想到崔妘的梦,又想到了自己被打断了腿躺在床榻上下不来的儿子,心里又憋著一口气。 她的阿妘虽然有些得意忘形,但有句话说的不错,待阿妘做了王后,做了皇后,甚至是太后,崔氏族人便是对她的行为有不满又如何,还不是得把自己嘴巴闭上,对自己低头。 到了那个时候,崔氏就不是眼下三支嫡脉互相牵制的崔氏了,日后崔氏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崔氏长房,再也不分什么长房、二房、三房了。 “诸位都听清楚了吧?”许老太太目光扫过四周,“族长夫人都说人选还未定下,將四娘嫁过去让我家六娘做妾之事是无稽之谈。” “我听见了。”沈老太太第一个开口。 “我等也听见了。”眾人也连连点头,做了这个见证。 崔夫人的脸色都要黑了,事情闹得那么大,她还亲口否认了这事,等到事情闹出来,她將事情推在崔妘身上,崔妘恐怕要成为眾矢之的。 许老太太又道:“那就请夫人现在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写一封名帖,命人送去平州城吧。” “现在写?”崔夫人脸色又是一变,“这恐怕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许老太太反问她。 “既然族人对这个名帖有异议,夫人便当著眾人的面写一封,崔氏族人也只认可这个名帖,旁的都是冒充的。” “怎么,难不成夫人先前说的都是骗我们的,其实真的有名帖送去平州城了?” “那自然是没有的。”崔夫人的冷汗险些都要下来了,她只得解释道,“现在不写,並非是不能,而是我崔氏好女诸多,我一时看了眼,不知该选哪一个好。” “原来是还没定下人选啊。”许老太太挑眉轻笑,“这有何难,正好我们这些人都在这里,就给夫人参谋参谋,免得夫人一人苦恼,犹豫不决。” 沈老太太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趣了:“那我推举我家阿姚,我家阿姚通身气派,当有王后之尊,崔氏诸女...不不,是天底下的女郎,就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我家阿姚的!” “正是正是!”许老太太立刻就拍著大腿赞同,“你家五娘確实有王后的派头,我家六娘也不如她。” 沈老太太沾沾自喜:“就是就是,你家六娘也不如我家五娘!” 许老太太连连点头:“选她选她!” 第21章 步步紧逼 许老太太和沈老太太这一唱一和的,仿佛就將事情定了下来。 “这怎么可以!”向来从容不迫的崔夫人,险些失手打翻手边侍女刚刚换上的茶盏。 她早知女儿太过得意忘形,將事情捅出去,必然会有麻烦,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棘手。 她本以为將事情囫圇敷衍过去等一切尘埃落定就行了。 可没想到这世间上就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她竟然一步步地落入了这两个老太太的圈套,以人选未定的理由否认了名帖已送出。 眼下她们要她当著眾人的面写下名帖,崔氏一族只认这个,便是还有別的,那也是小人暗中作祟,崔氏一族不认。 便是名帖都送到了燕城王手中,崔氏族人都能以『小人所害』为理由否认那一封名帖。 崔氏被小人所害啊,又不是崔氏出尔反尔,燕城王自然也会宽容大度,只认崔氏一族承认的这封名帖。 事情或许有波折,但也能將一切掰回来。 可如此一来,她为崔妘所做的谋划,就全然落空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这两个老婆子! 该死! 崔夫人气得袖子里的手都在颤抖。 “怎么不可以?”沈老太太同许老太太一样,自认为自家孙女千好万好,如今事情峰迴路转,自家孙女还有机会嫁燕城王做王后,心里那叫一个开心的。 听到崔夫人说这话,她的脸色当时差点就黑了。 “我家五娘不成,那夫人你说说谁能成?是你家四娘吗?你要將四娘嫁过去吗?” 崔夫人噎住,她不敢说崔妘行,可一时半会的,竟然也在崔氏之中找不出一个能提的女郎。 崔姒倒是能与崔姚一比,只是眼下许老太太都赞同崔姚嫁了,她敢提崔姒,简直是没事找事,当场就得被两个老太太骂死。 愿意嫁的你不嫁,非得逼那不愿意的嫁,你是嫌家里不够乱吗?是有大病吗? 崔夫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额上的冷汗也急得直冒。 许老太太见崔夫人这都快绷不住的模样,心中更坚信她心中有鬼。 她垂了垂眼帘,掩盖住眼底的冷意,摇著绢扇问:“怎么?夫人就那么难做这个决定,还是五娘有什么不好的,让你这般犹豫?” “是五娘长得丑?还是五娘大字不识?或是她身份低贱不配?再或是她身体有什么毛病?” “夫人,你这是在拖延时间吗?等那一封已经送到平州城的名帖消息传回来?” “岂会。”崔夫人心惊肉跳,立刻否认,“二叔母,我先前说了,根本没有名帖送到平州城,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 “既然没有,为何夫人眼下不肯定下?难不成崔氏诸女,就没有一个令你满意的女郎吗?” 许老太太步步紧逼。 她今日非得让崔夫人写一个名帖,將人定下,也昭示给崔氏族人知晓,免得崔夫人在暗地里搞什么手段坑害她家孙女。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也不好,她阴阳怪气道:“是啊,夫人,难不成我家五娘便如此不堪,让你如此瞧不上?还是说,你是瞧不上我们三房?” “怎么会。”饶是崔夫人,被这两方夹击,那也是进退两难,最终也只得硬著头皮答应下来, “也罢,既然二叔母与三叔母都推举五娘,本夫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的。” 许老太太道:“既然是没有意见,便请夫人写名帖吧,然后让人將名帖送到平州城。” “也好。”崔夫人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再取来一封崔氏的名帖,她亲自执笔,寥寥几笔,诉说了崔氏选出了崔姚嫁过去之事。 待书写完毕,许老太太伸手拿过看著上头的內容,心中总算是鬆了一口气。 而后,她还让眾人传阅看一遍,做一个见证,最后才还给崔夫人,让她安排人立刻送去平州城。 崔夫人无法,只得让人去喊人。 “等等。”许老太太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她道,“既然是送名帖,也不能隨便喊来几个人送去,该是族里人亲自送去,才算是有诚意,不如便让老四与老六一同走一趟吧。” 崔四爷是长房人,崔六爷是三房人,两人一同去送,才算是庄重。 “合该如此。”崔夫人木然地点头,“那我稍后便请两位前来,让他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去平州城。” “如此甚好。”许老太太达成目的,心里通泰,“就有劳夫人了。” 將一切事情落定,许老太太与沈老太太便带著眾人离开。 两人在主宅门口分別的时候,许老太太还叮嘱沈老太太,“记得让你家老六明日拿到名帖之后仔细看清楚了,勿要错了。” “我省得,不用你提醒。” 两人就此各自登上马车归家。 羡阳城春雨沥沥,平州城里却是夕阳正好。 金乌西坠,残霞烧红了半边天之时,平州城的城门大开,平州州府大人崔七爷带领平州城各衙门各官员,以及城中世家家主,恭迎新主。 刚刚入夜,平州城便插上了北燕的旗帜,北燕军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平州城,待他日平定各处不满之声,这平州之地,便是完完全全属於北燕的了。 夜幕降临,燕行川设宴宴请平州城各官员以及世家家主。 酒过三巡,门外有隨侍走了进来,走到崔家主耳边低语了两句,崔家主一愣,然后起身向燕行川一礼,匆匆往外走去。 “这是夫人命属下交给家主的,一封是要呈给燕城王的崔氏女名帖,人选已经出来了,夫人请家主呈上给燕城王。” “这里还有一封信是夫人给家主的,夫人也交代了,让家主立刻看这封信,看完之后再做决定。” 崔家主心中疑惑,但也先拆了信件借著边上灯光看了起来,看了几句,他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讲信件仔细看完,他才打开了名帖,只见上面赫然写著崔妘与崔姒的名字。 崔妘为妻,再添崔姒为陪嫁媵妾,送於燕城王为妾...... 第22章 此事,我崔景绝不同意! 崔家主顿时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心跳都要停了。 这封名帖呈上去,崔氏一族必然不得安寧,指不定人心都不齐了。 崔家主心知这事不妥,可一想到这几日燕行川將崔景留在身边,似乎对他颇为欣赏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甘心。 这燕城王后之位,到底还是得留在他长房最合適。 不然,二房也好三房也罢,长房总归会被压制,他这家主如同名存实亡。 若是按照信中所言,崔姒日后当真会生下燕城王的继承人,而他们让崔妘为妻崔姒为妾,待崔姒生下孩子去母留子,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长房的了。 至於孩子,日后养在崔妘身边,他就不信与崔妘不亲,与他们长房不亲。 想到这里,崔家主捏紧了信件,最终下定了决心。 权势富贵迷人眼,是非成败在此举。 “你且下去歇息吧。” 崔家主挥手让人退下,然后便带著名帖折返宴会之中,他刚刚踏进屋中,便露出笑容,然后上前去拱手行礼:“恭贺燕城王贺喜燕城王。” 燕行川身著一身石青暗绣青竹的交领长袍,端坐於主位之上,这会儿心情似乎不错,正在饮酒,听闻崔家主此言,便问:“崔家主,本王何喜之有?” 崔家主笑称:“下臣刚才收到了崔氏族人送来的名帖,您大婚之日,应是不远了。” 名帖。 是了,燕行川这才想起这事。 他在北燕城收到崔氏的信件与眾人商议,在同意崔氏一族的条件之后,便书信一封予崔氏,然后立刻便领兵南下。 崔氏一族收到信件之后,他也差不多抵达姜水,那时崔氏一族还未选出要嫁的女郎便匆匆赶往姜水等候。 上一世,也是他到了平州城,崔氏族人才送来了名帖,稟明崔氏要嫁的是哪一位女郎。 “呈上来。” 有亲兵闻言上前,崔家主双手將名帖呈上,亲兵检查过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呈上给燕行川。 燕行川手中拿著名帖,面上仍旧是冷沉著一张脸,仿佛並不在意,可却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拿著名帖的手指也稍稍用力。 不多时,手心竟然都有了一些细汗。 他暗暗缓了一口气,这才將名帖打开,不过待他看清名帖上的名字,他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崔妘?是何人? 要嫁作他的王后? 阿姒呢?六娘呢? 嗯……作为崔妘的陪嫁媵妾,做他的妾室? 燕行川的脸色一点一点地黑了下来,手劲大得几乎要將那名帖捏碎。 “崔妘是何人?本王的王后,难不成不是崔六娘吗?” 他娘子怎么突然换了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些日子,他每每想起她一点都不在乎他,他才刚死她就迫不及待地养小白脸,他气得都要炸了。 长路漫漫,他一路来一路恨恨地想,这见异思迁的小娘子,谁爱娶谁娶去。 反正他不娶。 可此时此刻,崔氏真的给他换了一个娘子,他只觉得震惊和恼怒。 而且她还要遭受如此羞辱,被崔氏族人当作陪嫁媵妾送来给他。 崔氏欺人太甚! 燕行川將手中的名帖丟出去,落在了崔家主面前。 崔家主也没料到燕行川突然动怒,嚇了一跳,忙是跪下请罪。 在场的人也被这变故嚇得不轻,见燕行川脸都黑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自己好生看看,这名帖上究竟写的是什么东西!” 崔家主上前去將名帖捡了回来,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才又道: “回稟燕城王,这名帖是没有错的,阿妘正是崔氏四娘,是下臣唯一的嫡女,也是我崔氏一族最尊贵的女郎。” “燕城王愿娶我崔氏女为王后,我崔氏自然是不敢怠慢,自然是要將崔氏最尊贵的女郎嫁予您。 这最尊贵的女郎,自然便是四娘了。” 名帖上写的是崔妘? 坐下席间的崔景脸色也微凝,心道这家里人是不是糊涂了,竟然要將崔妘嫁过来。 “那崔六娘呢?”燕行川问。 崔家主继续道:“燕城王有所不知,我家四娘虽说身份尊贵,只是身体有些不好,崔氏族人觉得將这样的女郎嫁予王,实在是欠缺了一些。” “正好六娘也是我崔氏一族嫡女,身份也足够尊贵,便让她隨著四娘一同嫁过来,伺奉在燕城王的左右。” 崔家主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一同嫁过来伺奉,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作为陪嫁媵妾,过来做妾的。 女子出嫁,带族中姐妹为陪嫁媵妾,自古有之。 崔景脸色大变,立刻起身上前跪下:“燕城王,下臣也有话说。” 崔家主见崔景跳出来了,脸色有些难看:“三郎,你休要胡闹,此事乃是族里做的决定。” “族里做的决定?”崔景的眼睛微微眯起,“族里做的决定,便是送三郎的小妹来做妾吗?” 崔家主面上有一瞬间的羞愧,但心里也有一种被人扒了脸皮的恼怒,他冷声道:“能给王做妾,也是六娘的福气!” “那这福气我们六娘可不敢要!”崔景冷笑了一声,“还是还给四娘好了。” 崔家主被噎了一下,然后劝崔景:“三郎,你非得在这里同我爭辩吗?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三郎不管什么场合。”崔景冷瞥了崔家主一眼, “三郎只知道,三郎虽然不济,却也断然没有卖妹求荣的道理,燕城王若是要娶六娘,三郎自然万分赞同,可若是要六娘给燕城王做妾,三郎是不能同意的。” “都说长兄如父,如今父亲不在此处,六娘的亲事自然交由三郎做主,此事,我崔景绝不同意!” 崔景说罢,便对著燕行川拱手一拜:“请燕城王恕罪,下臣愿为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下臣之妹。断然不能给王做侍妾。” 燕行川剑眉微微皱起,脸色仍旧不好。 “好了,此事暂且不说,待本王明日处理完平州城诸事,便亲自前往羡阳城,见一见这两位女郎,至於什么妻与妾,便不必再说了,本王只娶一妻。” “既然你们崔氏不能定下人选,那便让本王亲自去羡阳城选。” 第23章 今日前来,是想给你说一门亲的 燕行川竟然要去羡阳城见崔妘与崔姒,亲自选妻? 崔家主的脸色大变,当即就想反对。 可他话还未开口,崔景已经抢先叩谢:“多谢燕城王。” 燕行川都亲口说了,他只娶妻不纳妾,如此,不管崔姒选上还是没选上,都有利无害,选上了,便是王后,选不上,那就另择姻缘。 反正绝不可能做妾。 崔景垂首之时,眼中的冷光一闪而过。 待宴席散了,崔氏族人聚在一起,崔景便站在了崔家主面前:“伯父,你此举究竟是何意?是欺我二房无人吗?” “三郎莫要动怒。”崔七爷劝说他,“这都是族里的决定,这名帖是刚刚送到了,家主只是將名帖呈上去而已。” “三郎,你今日委实有些过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私下再说,非要当场闹出来,你让旁人如何看待我们崔氏?” 崔氏一族闔族投了新主,眼下正是要展示崔氏用处的时候,结果自己人闹起来了,成什么样子。 叫人看了笑话不说,燕城王或许还觉得你们崔氏连自己家里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如何为他谋天下? 边上的崔氏族人也齐齐点头,觉得今日崔景確实是不应该。 崔景修长的狐狸眼眯了眯,笑得有些冷:“诸位难不成忘了,我等崔氏族人今日站在这里为了什么?我崔景之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崔景自答道:“为了族人能顺利度过这乱世的劫难,更为了有机会更上一层楼,成为天下名流大族,而我崔景,也是为了崔氏,为了家人。” “若是奉燕城王为主,却要我家小妹给他做妾,那我又何苦走这一遭?留在羡阳城当乌龟算了!” “今日我也把丑话放在前头了,谁敢打这些烂主意,日后崔氏之事,我们二房一概不管,你们自己看著办吧!” 崔景搁下这句话,便推开拦在面前的人,抬脚离开。 留下的崔氏族人面面相覷。 ...... 一夜过去了。 次日清晨,羡阳城中的崔四爷与崔六爷才带著新的名帖赶往平州城。 许老太太则是亲自去了府上的客院,见了江辞年。 江辞年昨夜与崔长佑喝到半夜,今晨起来,倒还是神清气爽。 见许老太太突然来此,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泡上了一壶药茶与老太太同饮。 这药茶是他自己配製,安神养神,茶香清雅,饮后还有些回甘,春夏秋冬,男女老少皆宜。 许老太太喝了一盏茶,便直接道明来意:“我这老太太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今日前来,是想给你说一门亲的。” 说亲? 江辞年险些没被茶水呛到,惊得不行,忙是道:“伯母请恕罪,在下刚刚到羡阳城,如今还是客居崔家,这说亲,恐怕有些不合適。” 不说他暂且没有成亲的想法,便是有,像他这般一穷二白的男子,恐怕也没几个愿意嫁他的。 “只要你愿意,就没什么不合適。”许老太太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我要同你说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家六娘阿姒。” 阿姒? 崔六娘崔姒? 江辞年更懵了,他那位崔兄对这个侄女很是吹捧,这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说著『我家阿姒』、『我家六娘』是如何如何的好。 他也听说了崔氏要嫁女燕城王的事情,像是崔姒这样身份尊贵的崔氏贵女,便是嫁过去做王后也是配得上的,如何会说给他一个穷小子? “老夫人莫不是在寻在下的开心?” “我哪里是寻你开心了。”许老太太连连摇头,“我们崔氏二房,嫁女也没那么多讲究,只要她喜欢就行。” 若是娶妻,自然得娶一位出身好的贤妻,如此才管得好家,保家族子孙长久。 可嫁女就简单多了,她有父兄护著,又有丰厚的嫁妆,只需自己喜欢的,对她好的就行看了。 最疼爱女郎也只能是这样了,让她嫁喜欢的郎君,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娘家管得了她,甚至能帮扶她儿女一二,余下的,就管不著了。 “我也实话和你说,我这老太太今日匆匆前来,说是要將六娘许给你,其实是想让你相助的。 这一次崔氏一族迎了燕城王入主平州,崔氏要嫁女给燕城王做王后。 原本是要在族里选一个合適的女郎的,只是不知道长房那边发了什么疯,那家主嫡女四娘大放厥词,说是她要嫁过去做王后,还要我家六娘给她做陪嫁媵妾。” “做妾?”江辞年愣住了。 他想到了崔姒的模样。 昨日她一身素淡华服,端的是清风明月人间从容,仿佛是遥隔云端的仙子,他只是看了一眼,记住了她的样貌,便不敢多看,唯恐唐突。 这样一位女郎,竟然要给燕城王做妾吗? 江辞年心中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论理,我家六娘便是嫁作王后也是配得上的,昨日我也去过一趟主宅,逼著崔夫人另写一份名帖。 可我昨天夜里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唯恐真的有另一份名帖送到平州城去了。” “世间之事,变化无常,便是我做得再多,可怕生出变故。” “於是我就想著,立刻为六娘定下亲事,到时,便是真的落得最坏的结果,六娘已经定亲,都要出嫁了,总不能再逼著六娘悔婚去做妾吧?” “虽说昨日我在见到江小郎你,但人品也知晓个大概,故而今日实在是坐不住,便想问问江小郎可愿相助。” “娶了我家六娘,待过了一两年,你觉得日子过得不顺心,也可就此和离,我们崔家还给予你一份补偿。” “不过你若是想和六娘一直过下去,便得答应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江辞年问她。 “长久在羡阳城定居,但凡是六娘和崔家不同意,你便不能离开羡阳城。” 江辞年顿了顿:“依照老夫人之言,若是我想离开羡阳城,是不是也可以和离之后再离开?” “可以。”许老太太笑了,“我家六娘这般好的女郎,我就不信相处多年,你还能捨得她。” “不过,若是真有和离那一日,那六娘所生之子女,需得入我崔家门庭,改姓崔,尊我崔家宗祠为祖。” 第24章 祖母让他明日来议亲 这想的也够长远的。 这世间的老太太,果然一个一个都是深山里的老人参——都成精了。 “怎么,你就说你愿还是不愿?”许老太太笑容满面。 虽说江辞年这类什么都没有的年轻人,原本並不在她孙女婿的挑选范围之內,在她眼中,自家乖孙唯有燕城王这样的年轻俊才才配得上。 不过如今越看江辞年,她又越觉得满意,人乾净纯粹,温和有礼,对人很有耐心,崔姒自己有丰厚的嫁妆,又有娘家护著,嫁这样的人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崔氏在羡阳城的时候,她也能一直在羡阳,不用与家人分开。 嗯...要是能入赘就更好了。 只是可惜,天下的男子,但凡有些骨气都不肯入赘。 江辞年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这话,良久,他问:“老夫人,您来问这话,崔娘子知晓吗?” “自然是知晓的,你怕她不愿意?你放心,眼下『陪嫁媵妾』的刀悬在上头,只要她不想给人做妾,便会答应,而且她对你的印象也是不错,你无需担忧。” “可是......” “没什么可是,既然你不拒绝,事情就这样办了,晚一些老八醒了,便让他带你去收拾一出宅院出来,然后准备好东西,明日一早便来议亲。” 江辞年惊得嘴巴都有些发乾:“这...这...便是您有此心,要將崔娘子嫁予我,这会不会也太快了?” “快什么?”许老太太冷笑,“快马加鞭,平州城距离羡阳城不过一日便至,说不定明日就有消息传回羡阳城了,这事情,就要现在定下。” “江小郎,你就当是为了六娘。 难不成你就忍心让六娘给人做妾? 这做妾有什么好的,便是做燕城王的妾,那也是要受正室管教,一辈子被人踩在头顶上。” “而且你不知晓,四娘为什么要带一个陪嫁媵妾出嫁,那是因为她身体不好,估计都生不了孩子,到时候,六娘生的孩子就得落在她的名下,是她孩子。” “我们嫁六娘辛苦一场,连生的孩子都不是她的,这得多苦啊!” 做妾,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生的孩子得喊別人母亲,自己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孕母。 江辞年脸色都变了,当即便答应了下来:“老夫人不必担心,在下答应您就是了,如此,先定下亲事,若是真的出事,我便与崔娘子成亲。” “若是没有这回事,他日再解除婚约,各自婚嫁就是了。” 许老太太连连点头:“就按照你说的办,等老八醒了,便让他与你立刻去办这事。” 许老太太达成目的,又喝了一盏药茶才离开,也没走几步,便派了人去將崔长佑喊醒,然后自己则是去了崔姒的青梧院。 这个时候崔姒与崔好正在梧桐树下喝茶吃点心下棋,春风吹来,枝叶摇晃,鸟儿枝头鸣叫。 崔好左手糕点右手棋子,糕点往嘴里塞,眼珠子往棋盘上看来看去,就是不知道要落在哪里。 良久,她皱著眉落下一子。 崔姒手持白子,隨之落下,彻底將她的路给堵死了。 崔好哀嚎了一声:“阿姐,你便不能让让我吗?” 崔姒笑著伸手捡棋子:“你不专心,让你你也贏不了。” “可这样显得我很蠢啊!” “无碍,我都习惯了。” 崔好又哀嚎了一声。 许老太太咳了一声,告诉两人她来了,两人闻声果然转过头来,见老太太来了,都很高兴。 “祖母。” “祖母。” 许老太太点点头,对崔好道:“你先回去,我有几句话要同阿姒说。” 崔好有些拘谨乖巧地点了点头,不敢久留,立刻便行礼离开。 崔姒张了张嘴,有心想劝一劝许老太太,但最终还是嘆了一口气,没有提这事。 许老太太也好,崔好也好,其实也没什么过错,崔好確实一心想得到许老太太的喜欢,可老太太心里有过不去的坎,不能接受崔好这个孙女。 崔姒不是许老太太,不能体会老太太的丧子之痛,又怎么能劝她不再耿耿於怀呢。 崔姒给许老太太倒了一盏茶,递给她:“祖母请喝茶。” 许老太太喝了,然后便同她道:“昨日的事情,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怕崔夫人暗地里做什么手脚,故而,方才便去了一趟客院,见了江小郎。” “阿姒,祖母让他明日来议亲。” 崔姒一愣,刚刚端起茶盏的手都抖了一下:“明日...便来议亲吗?” 许老太太点头:“是急了一些,但不定下来,我著实不放心,昨夜我回来之后,与你父亲商量过了,你父亲也同意。” “先定亲吧,若是做妾之事顺利躲过去了,也不想嫁,再想法子解除婚约也行,若是族里还为了这事爭闹,你便快些嫁过去。” 崔姒將茶盏放下,垂了垂眼帘,小声地『嗯』了一声:“好。” 而后,祖孙两人坐在那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许老太太心知她是不愿那么快定下亲事的,只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若是想嫁燕城王,此事倒是可以和长房爭一爭斗一斗,可你既然无意,唯有躲开避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你可明白?” 不想嫁,斗贏了无用,斗输了就要去做妾啊,何必那么想不开呢。 崔姒抬起头来,笑了笑:“祖母放心,孙女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想想自己突然就要定亲了,有些恍惚。” 许老太太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拍了拍:“莫怕,祖母啊,永远在这里,不说你是定亲,便是你嫁了人了,想回来就回来。” 崔姒想到日后真的留在羡阳城,能时时见到祖母,也露出一个笑容来:“能一直陪著祖母,便是孙女最高兴的事情了。” 至於燕行川,前世种种,她已经不想去论什么是非对错了。 这一世就陌路人吧,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只是可惜,也不知她另嫁他人,她的好大儿还会不会投胎成为她的孩子。 第25章 难不成我家六娘不配做妻,只配做妾?! 当日,崔长佑被叫醒之后,便立刻带著江辞年去办理户籍。 然后先买下一处宅院,再与许老太太已经安排好的一位老友会合,准备提亲所用的东西。 等到了第二天,便请媒人前去崔家提亲说媒。 此为婚仪六礼之中的採纳之礼。 “你就要给六娘定亲了?这么突然?”为了將事情昭示天下,今日许老太太还请了族中族中好些宗妇前来,这沈老太太,也被请了过来。 “也不算突然。”许老太太笑呵呵的, “这小子是老八在外头结识的,瞧著他生得好,性格也好,这人也上进,就想著那什么来者,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写了书信回来问了我与六娘父亲的意见。” “得了我们二人的同意,他便將人带回来让我们看看,我们一看,也觉得是个好的,这不,便让他上门来提亲了。” 许老太太连藉口都和家里人通了气,孩子的亲叔叔给她瞧中的夫婿,带回来一看,家里人都满意,这亲事就定了。 “你瞧瞧他,是不是生得很好?” 沈老太太看了一眼与人交谈的江辞年。 一袭苍青长袍,头戴玉冠,面容清俊雋永,身姿挺拔,如松如竹,乍一看,確实是不凡,便是与崔景也可以相较一二。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一家世家养出来的郎君。 只是可惜,这出身实在太差了些,日后指不定要仰仗崔氏过活。 不过想到崔姒要嫁这样的人,而自己的孙女不久之后就要做王后了,沈老太太心中也是美滋滋。 她与许老太太爭爭斗斗了一辈子,大家谁也不输谁,如今总算是在嫁孙女上压了对方一头。 她既得意又可惜道:“我要说啊,你家六娘也该值得配一个更好的,就算是嫁不成燕城王,可燕城王麾下也有诸多出色的將领,怎么就配了这个呢?” 许老太太这个时候也不与她计较,只是笑笑道:“六娘最是孝顺,想留在羡阳城,便只能如此了,比不得你家五娘......” 崔氏二房这边热热闹闹,等消息传到主宅,传到崔夫人与崔妘的耳中的时候,两人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二房要给崔姒定亲了?”崔妘尖叫出声,满脸的不敢置信,“怎么可能这样?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 怎么可能这样? 崔姒要定亲了?她不嫁燕城王了? 那燕渡呢?那燕渡还会出生吗? 她至高无上的太后之位呢?崔氏一族风光无限的將来呢? “不行不行!”崔妘急得额上的冷汗直冒,连连去摇崔夫人的手臂,“母亲,您一定要去阻止她,不能让她嫁给別人!母亲,不能让她嫁给別人!” 崔夫人脑子也是一片空白,额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心臟怦怦地乱跳,差点就停了。 她听崔妘所言梦中的將来,崔姒必然是风光无限,站在了这世间的最巔峰,而崔氏一族,那也是水涨船高,巍然立於这世间上。 別的不说,就说二房兄弟封侯就能窥见一斑。 崔夫人有心为崔妘爭夺这尊位,却不想错失崔氏一族走向更高的机会啊! 崔夫人当即脑子一阵阵发昏,一阵头重脚轻,险些都要栽到地上去了。 她釜底抽薪,將崔姒给崔妘做陪嫁媵妾的名帖秘密送了出去,打得二房措手不及,而许老太太呢,同样釜底抽薪,直接给崔姒定亲。 崔姒都定亲了,难不成崔氏还能毁了婚盟,强逼她去给燕城王做妾吗? 便是燕城王恐怕也不肯吧。 他是什么人? 是一方霸主。 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哪里有这等强逼已经定亲女子给他做妾的道理? 这事情若是闹出去了,简直就是崔氏在往他身上抹黑,指不定还会让他恼上崔氏。 不行! “我这就去二房那边!” 崔夫人来不及多想別的,便喊上了侍女婆子,匆匆往外走去。 崔妘心中也是急得不行,也命人去准备马车,她也要过去看看。 崔夫人抵达二房宅院的时候,院子里十分的热闹,眾人或坐或站,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家主夫人至——”有门人刚刚喊了一声,没多久,眾人便见崔夫人领著一眾侍女婆子匆匆赶来。 眾人向她行礼:“见过家主夫人。” “二叔母。”崔夫人匆匆上前,便问,“听说您要给六娘定亲?” “正是。”许老太太摇著一把腰扇微微頷首,含笑道,“夫人今日也是来见见我这未来的孙女婿吗?来,辞年,上前来见过夫人。” 江辞年上前:“江辞年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崔夫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只觉得他模样尚可,便没有多留意:“起来吧。” 说罢,她又对许老太太说:“二叔母,侄媳有几句话要与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老太太心道,我与你有什么借一步说的。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难不成我还能任由你算计,让自家孙女给你女儿做陪嫁媵妾? 不过崔夫人来得匆匆,又当著那么多人的面说这话,她也需得给几分这位家主夫人面子。 於是她转头嘱咐宋柔道:“替我招待好诸位贵客。” 说罢这些,许老太太这才起身,请崔夫人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待进了屋里,茶水都还未来得及喝,崔夫人便问:“二叔母,您当真是要给六娘定亲?” “自然,今日人都进门了,有媒人与诸位亲朋好友为证,岂有是假的。” “可六娘怎么可以许给旁人!”崔夫人急了。 “怎么不可以?”许老太太反问她,“我家六娘又没有婚约,怎能不能许人了?” “那燕城王呢?” “燕城王与六娘何干?要嫁燕城王的不是五娘吗?这可是夫人与眾人一同定下的人选,与我们六娘有什么关係?” 许老太太皱眉,转而质问崔夫人,“难不成不嫁四娘嫁五娘,到头来还是要我嫁六娘做陪嫁媵妾不成?” “难不成我家六娘不配做妻,只配做妾?!” 第26章 请二叔母为了崔氏,为了大局著想啊! 昔日种种,仿若是自己曾搬起的石头,现在直接砸在自己脚上,砸得鲜血直流。 崔夫人这才恍惚惊醒。 这位二叔母自从她婆母离世之后,便不再插手族里的事情,做起了养尊处优不理世事的老太太。 而她被人捧得太久了,飘飘然自以为有能耐,能掌控崔氏的一切,竟然忘了这老太太的手段是何等的狠辣。 如今甫一出手,便让她栽了那么大的跟头。 她想借燕城王之手,逼得崔氏不得不同意崔姒给崔妘做陪嫁媵妾,是没错。 可崔姒一旦定亲,燕城王真的要纳崔姒,这可怎么办? 崔氏不同意,如何向燕城王交代? 崔氏若是同意,燕城王就是强逼已经定亲的崔氏女给他做妾了。 不管哪一个,都是把主上给得罪了。 “不是不是,二叔母误会了误会了!”崔夫人手都在发抖,她心知自己可能是闯大祸了, “若是二叔母愿意,自然是嫁予燕城王为妻,將来做王后的,怎么可能是做妾呢!” 还嫁作妻子,將来做王后? 许老太太轻轻地呵了一声,看著崔夫人笑,笑著笑著,那笑容也越来越冷。 崔夫人头皮发麻,心头紧绷,险些没绷住。 良久,许老太太道:“夫人请回去吧,我今日只当夫人没来过,什么王后不王后的,我们家六娘不稀罕。” “再说了,要嫁给燕城王做王后的是五娘,这是夫人当真崔氏宗妇所有人的面定下来的事情,六娘定亲,並无不妥的。” “二叔母。”崔夫人绷不住了,“我知晓,先前是我的错,是…是已经有一封名帖送到平州城了,如今恐怕早就到了燕城王手里。 若是燕城王已经同意了,到时候前来迎娶,六娘又另许他人,崔氏给不出人,该如何是好?” “请二叔母为了崔氏,为了大局著想啊!” “笑话!”许老太太將腰扇掷在案几上,勃然大怒, “所以你做了恶事,要害我家六娘,又要让我家六娘顾全大局,为了崔氏一族委身给你女儿做陪嫁媵妾?”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我只知道,你捅出来的篓子,那就自己去解决,管你是塞庶女去做陪嫁也好,还是你自己给你女儿做陪嫁也好,与我们无关。” 崔夫人急得嘴巴都要冒泡了:“可是二叔母,难不成你便不顾崔氏一族的將来吗?如此,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是你,若崔氏就此败落,你才是这罪魁祸首。”许老太太冷笑, “你到如今,也不过是想用崔氏的將来逼迫我就范,逼迫我不將六娘另许他人,只等著给你女儿做陪嫁,做你女儿的踏脚石,成全她的王后之位。” “怎么会......” “若是燕城王受了那封名帖,让四娘嫁他为妻,六娘做陪嫁给他做妾,崔氏族人可否更改?” 崔夫人张了张嘴。 自然是不能的。 所以崔姒只能做妾了。 许老太太冷笑:“所以到了最后,解决之法,还不是六娘咬牙忍了认了,去做妾。” 崔夫人道:“可那一封名帖已经送出去了,眼下都到了燕城王的手里了,二叔母,便是在此事上我有错,您也该为了崔氏一族的將来著想。” “好了。”许老太太不想再与她重复爭辩这些,拍了拍袖子起身,“老身还有事,便不与夫人多说了,夫人请回吧,来人,送夫人离开。” 崔夫人不肯罢休,想了想,便敛衽跪了下来:“二叔母,求您了,求您为崔氏一族的將来著想啊!” “您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这是说不过就开始耍赖了? 许老太太冷笑:“那你就跪著吧。” 崔夫人大概是忘了,她这老太太出身武將世家,自小就是个横的,可不会因为一个人赖著就退缩心软。 “既然想跪,那就跪著吧,来人,看好夫人。” 许老太太一声令下,便抬脚往外走去。 崔夫人见她要走,正想起身去拦,不曾想,她刚刚起身转身,却见守在门口的侍女竟然开始关闭大门。 崔夫人脸色大变,快步上前:“快快,拦住她们!” 可惜太迟了。 待崔夫人的带来的侍女扑到门口,那大门已经彻底关闭,有侍女在外面拉著,又取来了铁链,直接將大门锁了起来。 崔夫人气得眼睛都红了:“开门!快开门啊!” 她以为她在这里缠著,许老太太便不能將这门亲事继续。 不曾想,许老太太也是个狠人,你赖著不走是吧,行吧,免得你出来闹事,直接將你关在这里好了。 “开门啊!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是崔氏主母!我是崔氏家主夫人!” 然而在二房的內宅之中,下人尊的是二房的一眾主子,见崔夫人等人拍门吵闹,还有人取来一柱迷烟,破了窗纸往里面一放,没多久,便彻底消停了。 许老太太摇著腰扇回到了外院正院,与眾人继续说说笑笑。 沈老太太问她:“夫人呢?” “夫人有些头晕,便在我那里休息休息,我们继续就是了。” 正在这会儿,听闻外面有人来报,说崔妘来了。 许老太太抬了抬眼皮子,就道:“想来是来找她母亲的,来人,將她请去她母亲身边。” 许老太太眼睛都不眨地將这母女送去作伴,然后继续与眾人寒暄。 待到亲事落定,双方交换了信物,客人离去,她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气,回自己的住处见崔夫人母女: “夫人啊,六娘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当著那么多人的面,是万万反悔不得的。” “至於日后燕城王要人,实在是没有法子,您啊,就將阿嫵与阿媚送过去给他做妾唄,多送一个,或许燕城王就不计较了。” 崔夫人才刚刚醒过来,听说亲事已经定下,气得险些吐血: “二叔母,你、你是要毁了我崔氏一族的前程啊!” “完了完了!崔氏的前程完了......” 第27章 你不嫌丟脸,我还嫌你不要脸呢! 纵然崔夫人又慌又怕,但亲事已定,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与许老太太爭辩了几句之后,她便气得直接晕过去了。 许老太太倒是善心大发,让人將这一对母女送回了主宅,至於这烂摊子该如何收场,那就与她二房没有关係了。 清风吹拂,日头偏斜。 崔姒於院中与崔长佑一同喝茶。 崔长佑嘰嘰歪歪的,都在说江辞年的好话。 “阿姒你不知,他那人最是真诚纯粹,既然答应娶你,肯定会待你好一辈子,就算是没有大富大贵,那也会儘自己所能给你最好的。” “哎呀,我竟然没想到,这带回来的友人,竟然要成了我的侄女婿,阿姒,你说让他喊我叔父,他会喊吗?” 崔姒手中把玩著一块白中带黄沁的玉,心中想著是该做一对鐲子还是做別的什么,要如何將这最好看的顏色形状留住。 她生平爱好诸多,这刻玉打金算是一样。 “那你让他喊。” 崔姒话音刚落,院子门口便传来一阵喧闹声。 “宋郎君,你不能进去!” “让开!” 是宋止来了? 崔姒皱眉,原本半躺在藤椅上的崔长佑豁然弹坐起来,便见宋止匆匆闯了进来,后面还跟著神情慌张的宋柔。 “宋小郎,你来这里做什么?”崔长佑起身上前拦住了宋止的去路,一双眼睛微微眯起。 “让开!”宋止的脸色铁青,手指握成拳。 崔长佑一听,更是觉得可笑:“你这脾气还挺大的,可你忘了,这是崔家不是宋家,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说罢,他又对宋柔道:“我说大嫂,你也好歹管一管你这弟弟,这府里头可不是你一个人,让你弟弟闯到崔家內宅来,闯到继女的院子撒野,怎么,你是不要脸吗?” 这话说得不算毒,但侮辱性极强。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而且还是一个小叔子对嫂子说出这种话,气得宋柔当场脸色苍白,眼泪簌簌而下。 宋止勃然大怒,抬手就给崔长佑一拳:“姓崔的,你过分了!” 这人不但侮辱他阿姐,还將崔姒另许他人。 可恨!当真是可恨! 崔长佑没料到宋止会突然动手,额角挨了一拳,险些被打得往后摔去。 他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撩起袖子就衝上前,摁著宋止开始揍。 “臭小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小爷我!” 宋止不过是个文人,但崔家同龄人在崔姒这个卷王的带领下,那都是练过武的,再加上崔长佑在外面到处野,手里拳脚功夫也不俗。 当即,宋止只有被按著打的份。 宋柔见自己的亲弟被人按著打,脸色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想要劝架又不敢上前,只能在一旁著急得跳脚落泪叫喊: “別打了別打了,小叔,快別打了!” 眼见崔姒坐在一旁喝茶,她忙是上前去:“阿姒,快让他们別打了!” 崔姒抬了抬眼皮子,没有说话。 见她这副无情的样子,宋柔急得不行:“阿姒,我求求你了,快让你小叔父別打了,再打下去,阿止就要出事了。” “急什么?”崔姒语气淡淡,十分冷漠, “他宋止硬闯我这闺阁女郎的院子,这是想做什么?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小叔父为我出气,打他一顿,那也是应该。” “可是...可是他也是一时情急,这才失了分寸啊。” 一时情急? 崔姒心中冷笑,当年她质问宋柔为何与她父亲纠缠,宋柔说情到深处情不自禁,希望她能体谅。 眼下宋止乱闯她的院子,宋柔又说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感情他们宋家人都是以感情论事,什么一时情急情不自禁,都可以罔顾人伦,不顾旁人死活。 “好了,小叔父。”崔姒眼见崔长佑都打得差不多了,这才开了口,“您要是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 “哼!”崔长佑踹了宋止一脚,將他踹翻摔在地上,这才拍拍自己的袖子,冷呵道,“自己滚。” “阿止!阿止!”宋柔快步上前將宋止扶起,满脸的担忧害怕,眼泪不止,“你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不用你扶。”然而宋止却不领她的情,伸手便將她推开。 宋止对宋柔心中也是有很大的怨气。 他与崔姒自小都是有过婚约的,他也一直等著长大了,將自己喜欢的女郎娶回家来做娘子。 可偏偏宋柔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天下的男子多了去了,非得看上他未婚妻的父亲。 搞得崔姒兄妹几个怨上了宋家,连带的也討厌他,那一桩口头许下的亲事都不认了。 “阿姒。”宋止见崔长佑又坐回了崔姒对面的藤椅上,便上前去,“眼下你打也打了,可否听我说几句话。” 崔姒蹙眉:“我与你,好似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怎么没有。”宋止著急,“阿姒,你不要与旁人定亲,那江辞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还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如何能娶你?” “笑话,什么穷小子!”这话崔长佑就生气了,“江兄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难不成我还会害了阿姒不成?便是你们宋家人加起来,也未必比江兄富有。” 真的当药王谷这个名头是虚的不成,便是药王谷现在没了,可药王谷存世多年,也不知存了多少钱財与宝药,那遍布天下的药馆药铺,也不知有多少是药王谷的產业。 “你还好意思说江兄,我江兄便是隨便製作一些药便可敛財无数,可都是他自己赚来的,可你呢,你有那一文是你自己挣来的吗?” “你有今日靠的也不过是宋家,可笑的是,宋家有今日所仰仗的也是我们崔家,你还好意思在阿姒面前贬低旁人?” “你不嫌丟脸,我还嫌你不要脸呢!” 崔家这年轻的几人,崔景老谋深算,崔易老实听话,而崔长佑的,別的不说,就是这一张嘴啊,不是一般的毒。 这几句话下来,就能把宋止气得险些吐血。 “行了,赶紧滚,大嫂,你还不將你家弟弟带走。” “若是他再不走,我便去告诉大兄,说你弟弟闯入阿姒的院中,意图对阿姒不轨,看他到时候还会不会给你宋家好脸色。” 第28章 亲是早上定的,人是傍晚到的 宋柔听了这话,脸皮是煞白煞白,辩解道: “不是的,阿止只是听闻了阿姒定亲了,一时情急,这才跑了过来,並非有意要冒犯的。” “既然是並非有意,那大嫂还不將他带走,阿姒是我崔家女,她要嫁予谁人,与宋家人何干?难不成还要给宋家一个解释不成?” “我这就带他走。”宋柔听了这话,当即不敢多言,拽著宋止便要走。 然而宋止却站著不肯走,他只问崔姒:“阿姒,我只问你,为何选他不选我?我就不信,你们认识都没几日,还能有什么感情不成?” “宋郎君。”崔姒手指轻轻地搭在茶盏上,眼神平静,“有句话叫一见钟情,不知你懂不懂?” “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我啊,初见江郎,便情难自禁,无法自拔,就好似你阿姐当初见到我父亲一样。” 宋柔和宋止闻言,脸色又是一白。 因著宋母与崔姒的母亲顏氏交好,两家年轻一辈也走得近,崔姒丧母,宋母遣了宋柔这个姐姐前来陪伴,不曾想,竟然和人家爹勾搭上了。 当初宋柔与崔二爷的事情被崔家人知晓,爆发了一阵激烈的爭吵,宋家人还口口声声劝他们几个小的,说两人是『情难自禁无法自拔』,让几个小的宽容体谅,成全有情人。 宋止也如是。 如今崔姒以同样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何选择江辞年,听得宋止面色通红,一时间竟然无地自容。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实在是在这里呆不下去,转头匆匆离去。 宋柔见此,赶紧追上去。 崔长佑冷哼了一声:“崔家的內院,什么时候规矩是摆设,一个成年外男竟然可以隨意进出,真当我们崔氏女眷是不要名声了吗?” “大概是他这位姐姐亲自带他进来的。”崔姒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又给崔长佑添上, “小叔父可以和父亲说说,问问他不要脸,是不是家中眾人也要陪同他把脸皮给丟了。” 崔长佑闻言一乐:“阿姒,好想法,叔父我这就去找你爹爹喝茶去,对了,我带回来的东西,你替我分好了送到大家的院子里。” “好。” 崔长佑灌了自己一盏茶,然后屁顛屁顛地去找自己兄长麻烦。 崔姒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有风吹过枝头,树上的枝叶舒展,有一片叶子被风吹落,落在她的脚边。 “起风了......” ...... “前面就是羡阳城了。”崔景骑马跟在燕行川身边,看见不远处的城郭,大大地鬆了一口气。 他著实不明白这位新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昨日一天火速处理完一些平州城的事情,今日用过早膳,就快马加鞭往羡阳城赶。 崔景虽然也练了一些拳脚功夫,但他在这方面没有天资,只学了一个强身健体,这一整天骑马下来,他都觉得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他又不敢吭声,只得隱忍下来。 “是羡阳城。”燕行川让马儿停一停,然后缓步慢行,抬头看著不远处的城郭,一时之间,心中竟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踌躇。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肯定是不好。 崔氏都想让她做妾了,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行川想到这里,心里著急:“快速入城。” “是。” 很快队伍又开始快速前进,马儿再次在撒腿跑了起来。 崔景感受一下马儿的顛簸,心中暗暗嘆息——这天子近臣,好似那也不是那么好做啊! 待到夕阳日落之时,燕行川一行人便进了羡阳城。 噠噠的马蹄声从街市走过,惊起一片灰尘,边上的行人伸头探脑,小声议论,心道这些是什么人。 “燕城王到羡阳城了?”崔姒听闻消息,脸色微变,“这不应该啊?他怎么会来羡阳城?” 要知道上一世,燕行川只等娶妻的时候才亲自来了羡阳城迎娶,之前就算是下聘,也是他身边的人代劳。 这一次竟然亲自来了。 “族中可是定下了谁嫁予燕城王的事情?” “这也是属下要与六娘子说的。”来人是崔景的隨侍护卫,在崔景进城的时候便被派遣回二房这边传话。 “当日家主呈上名帖,竟然是四娘子嫁过去做王后,让六娘子做陪嫁媵妾。” 崔姒手指徒然握紧。 果然,崔夫人与崔妘两人就不是个东西,竟敢真的坑她! 隨侍继续道:“当时燕城王看了名帖,便勃然大怒,再加上郎君站了出来,说六娘子绝不可能做妾,与家主爭辩了起来。 燕城王听得烦了,便说既然崔氏决定不来,他便亲自来羡阳城选妻,决定要娶哪一个。” “所以他就来了?”崔姒人都恍惚了。 这人心中不是只有报仇雪恨、平定天下吗? 怎么可能在意娶谁这种小事。 是的,在他看来,娶谁都是娶,崔氏一族给的足够多,所以他就同意娶崔氏女,至於是崔氏女的哪一个,他並不会在意。 这么这一次,他还亲自来了羡阳城,还亲自来选妻? 难不成是她今日起床的姿势不对?还是日头是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了? “正是。”来人道,“六娘子,郎君说了,若是六娘子想嫁予燕城王,便早做准备。” 崔姒点了点头:“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崔姒將人打发走了,便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屋中走了好几个来回,心中有些不安。 这燕行川,究竟是来做什么呢? 难不成羡阳城有什么宝藏,他不得不亲自走一趟? 另一边,燕行川被崔氏族人请进了主宅正院,然后直接道明了来意。 他是来见这两位崔氏女郎的。 “六娘?”有崔氏族人听他提起崔姒,诧异出声,“六娘不是定亲了吗?” “什么定亲了?”燕行川猛地抬头看去,冷光如箭,“谁定亲了?” 那人被他的目光嚇了一跳,慌慌张张道:“就是六娘啊......” “崔六娘崔姒?” “对对对,就是六娘阿姒。” “什么时候定的亲?” “就...就今天早上......” 第29章 怎么,是在戏耍王吗? 崔姒定亲了? 燕行川脑子紧绷的那根弦都断了,脸色霎时就沉了下来。 他边上的沈陌见此,心里算不准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也知晓他这是生气了,於是便质问崔氏族人: “你们崔氏是怎么回事,既然是要定亲的女郎,为何还要写在名帖上,怎么,是在戏耍王吗?” 崔景听闻崔姒今天早上就定亲了,心头一惊,又暗暗地鬆了一口气。 看来家里人也不蠢,没有坐等著被人算计。 “燕城王请恕罪。”崔氏眾人嚇得忙是叩拜请罪。 崔三爷却道:“稟燕城王,这名帖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燕行川皱眉,总觉得这崔氏与上一世有些不一样了,乱糟糟的,像是人心涣散了一般。 崔三爷道:“那名帖上不可能写著四娘和六娘,应是我家五娘崔姚才对。” “崔姚?”燕行川眉头皱得更深了。 冒出一个崔妘来了要嫁他不说,还要崔姒给她做陪嫁媵妾,现在又冒出一个崔姚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正是。”崔三爷点头,“五娘之事,是家主夫人与族里两位老太太以及诸位娘子商议之后定下的,当日家主夫人便亲手写了名帖,由四弟六弟一同送去平州城。” “那先前呈上来的名帖怎么说?”燕行川脸色微沉,“这可是你们家主亲自呈上来的,难不成还有假了?” “这...这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要害我们崔氏......”崔三爷满头大汗。 “笑话。”沈陌嗤笑,“你们崔氏族人难不成就那么蠢,连自家名帖的真假都不分辨就敢往上呈,怎么,你们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这话直指崔氏无能了。 崔氏眾人冷汗都下来了。 崔景忙是道:“此事確实是我崔氏出了差错,还请燕城王与沈小將军莫要生气。” “眼下时候也不早了,王与沈小將军也是奔波了一天,不如暂且收拾一番歇息,待到明日,崔氏必然给王一个交代。” 燕行川抬眼看了他一眼,最终点头:“也成,那本王便给你崔三郎这个面子,你们崔氏將事情理清楚了,明日再来同本王说。” 崔景鬆了一口气:“谢燕城王。” 末了,又道:“请燕城王和沈小將军移步雅园暂歇。” 崔景与崔三爷亲自將人送到了崔氏別院,又命人准备好膳食,这才匆匆离开,刚刚出了雅园的门口,两人脸上的笑容是一点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家主呢?” 两人异口异声地发问。 崔景脸色沉沉地往前走,顺道將在平州城发生的事情说了说。 说到崔家主,崔景脸色都有些发黑:“燕城王要骑马赶来羡阳城,家主说他年岁大了,奔波不得,便让我们小的陪同。” 崔三爷冷笑:“原来是闹出事躲起来了。” “此事缘由如何,我也大概知晓了,那日选人的春日宴上,四娘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跳出来说她要嫁,还指名要六娘给她做陪嫁媵妾。” “当时就闹得不好看,六娘也不同意做媵妾之事,倒是家主夫人与四娘暗地里將事情做了,秘密派人將名帖送去了平州城,家主將名帖呈上的时候,肯定是知道这事的。” 只是崔家主不曾想到,这娶一得二的好事,燕行川非但没有笑纳,反而突然动怒,还给了崔景反对的机会。 “名帖送出去的第二日,四娘大概是觉得事情已定,太过得意自满,自己將事情捅了出来。 后来你祖母喊上了我母亲一同上主宅问一个交代,家主夫人不承认有此事,於是她们两人逼著家主夫人当场选人,这才有了第二封名帖,名帖上写的是我家五娘。” “第二封名帖是你四叔父和六叔父亲自送去平州城的,你可瞧见了?” 崔景摇头:“他们走得慢,或许错过了。” 崔三爷又道:“你祖母大概觉得长房那边有鬼,不安心,便立刻给六娘定下亲事。” “祖母干得漂亮!”崔景大嘆,“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若不是老太太这样做,燕行川真的接了那名帖,同意了这娶一得二的美事,崔姒真的危险了。 为了崔家的將来,估计崔氏一族都会逼著她去做妾。 想到这里,崔景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长房这边如此行事,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 “你说,眼下的事情可怎么办?”崔三爷也很头疼,“长房这边真的是疯了,害苦我崔氏一族啊!” 崔景想了想道:“去请两位老太太和族老吧,然后將夫人请来,问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的过错,总不能糊里糊涂的。” “至於怎么办,到时候崔氏族人再去给燕城王请罪,再看他要选哪一个崔氏女做王后。”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崔三爷想了想道:“若是要崔氏族人推举,三郎可要记得我家五娘。” “一定。”崔景笑著应下。 既然崔姒已经定亲,推举崔姚也是顺道,而且经过此事,他也不再信任长房,根本不会考虑崔妘。 崔景和崔三爷回到主宅之后,便命人將族中说得上话的人都请过来,然后又派人去请崔夫人前来。 崔夫人气得不行:“这些人当真是放肆!这是要审我呢,我可是家主夫人!他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崔夫人半生尊贵,也素来要脸面,可不曾想,这半生的脸面竟然在这一天便丟了个乾净。 上午在许老太太面前下跪,还被关起来,傍晚就被崔氏族人当成罪犯一样要审问。 “家主为何没回来?” 为何没回来?! 若是崔家主在,她又何至於如此孤立无援! 可惜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 外院的人一请再请,都请不到崔夫人前去,很快,许老太太与沈老太太便带著崔氏一眾女眷闯了进来。 许老太太拿著腰扇轻摇,慢慢道:“夫人,族里有些事要问一问夫人,还请夫人移步。” 眼见这些人就这么浩浩荡荡闯了进来,崔夫人气得发抖:“你们...你们敢擅闯崔氏主宅,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30章 夜探香闺 “云山遥遥碧云天,流水清清颂流年。 明月皎皎照人间,有情鸳鸯比翼鸟......” 天上的月华洒落人间,咿咿呀呀的歌声传来,仿若是夜深古寺女鬼唱曲,阴森嚇人。 燕行川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天上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显得他有些孤单,身上也好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感。 沈陌匆匆赶来:“王。” 燕行川抬眼:“查清楚了吗?” “嗯。”沈陌將从查到的消息同燕行川说了说,大概也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燕行川皱眉:“崔妘吗?” 就是在崔妘这里发生了变故,然后发生了后来的种种。 他想了许久,倒是想起崔妘这个人来。 崔氏家主嫡女,但因为身体不好,一直未嫁,后来还舞到他面前来,说要嫁给他的本来是她。 还说崔姒只爱权势富贵,根本就不在乎他,唯有她对他是真心的。 沈陌点头:“就是她,王,现下在雅园隔壁院子里唱曲的,也就是她。” 燕行川脸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他隱隱约约的猜到了原因,他能死后重新回到过去,那么这崔妘是不是也如同他一般,重新回到过去。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要和崔姒爭,甚至恨极了崔姒,想要崔姒做她的陪嫁媵妾,一辈子將崔姒踩在脚底下折磨崔姒。 “那阿姒...崔六娘真的定亲了?” 沈陌小心地看了燕行川一眼。 他心中觉得奇怪,觉得王似乎对这位崔六娘尤其在意,不过他也不敢矇骗燕行川,只得如是相告。 “確实是定了亲事,还是今日早上定下的。” “对方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名唤江辞年,听说是崔八爷的故友,是崔八爷给崔娘子看中的,將人带了回来,家里看过都觉得满意,就定下了,听说是个大夫。” “江辞年?” 燕行川也听说过这个人,是药王谷的传人,当年林清凝病重,燕行川还派人请过他前去帝城医治,亲自见过他。 不过他与早逝的崔八爷感情深厚,对崔姒十分维护,对他与林清凝没什么好態度。 沈陌看著他脸色有些不对,便问他:“王可是中意这位崔六娘?若是王中意,便让她嫁过来就是了,想来崔氏一族也不敢不同意。” “就算是定了亲又如何,王,世间上有些东西,是靠爭抢才能得到的,若是不爭不抢,最终只能输给旁人。” “王......” “行了,我知晓了。” 自己的妻子要另嫁他人,燕行川刚刚听到这消息,是极为愤怒的。 然而愤怒之后,他又有一种被拋弃的落失感,好像天地茫茫,只余下他一人。 再也没有人会陪在他身边,与他共渡这短暂或是漫长的一生。 无人问他粥可温,无人与他立黄昏。 寥寥几句,却是苍白空茫得可怕。 时间茫茫地向前走,她不记得他了,走向了她新的人生,唯有他一人被留在了原地,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下去。 不用沈陌劝他,他也知晓,自己是不甘心將自己的妻子拱手让人的,更不想过没有她的日子。 “你同我一起走一趟吧。”燕行川如此道。 “是。” 燕行川说罢这些,便起身回房换了一身夜行衣出来,看见沈陌还站在院子里,皱眉:“你还愣著做什么,去换衣服啊。” “换衣服?”沈陌人都懵了,他瞧著燕行川这一身打扮,嘴角抽了抽,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王...您该不会想去夜探香闺吧?” 不是吧不是吧? 王这是疯了吗? 他是什么人,堂堂燕城王,是这乱世之中的一方霸主,他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便是这崔六娘定了亲,王看中了她,要崔氏將她送上给王做妾,崔氏也不敢有违。 这夜探香闺算什么事啊? 燕行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去不去?” 你以为我没了娘子,你还能有吗? 我告诉你,你也没了,到时候你千万別哭就是了。 “去去去。”沈陌赶紧点头,他哪里敢说不去啊。 “那还不去换衣服。” 沈陌又赶紧点头,然后回了自己的屋子,麻利地换了一身夜行衣。 很快,两人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夜色渐浓,崔姒与崔好坐在廊下吹风喝茶,等待主宅那边消息传来。 崔好坐了一会就有些坐不住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崔姒被她晃得头晕:“阿好,別走来走去了,晃得我头晕。” 崔好上前去:“祖母和大伯父他们现在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该有问题的是长房那边。”崔姒想到崔夫人与崔妘做下的事情,脸色有些冷淡。 崔氏一族有这样的家主与家主夫人,简直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这一世,崔氏一族比上一世的成就,估计连一半都不到。 崔好还是担忧:“若是燕城王怪罪我们崔氏该如何?” 崔姒摸了摸崔好的脑袋:“你多虑了,崔氏一族刚刚送上了平州,纵然崔氏一族做事没那么妥当,燕城王也不至於怪罪,只是將来能不能重用,那就难说了。” “是这样吗?” “是的,我们崔氏一族都会平安的。” 崔姒劝了劝崔好,见她有些困了,便让侍女送她回院子里去休息,她则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许久。 大约是觉得喝茶实在是寡淡,她又让胭脂送了一壶桃酒上来,她要喝一些。 “人生难得是一醉,浮生难得是糊涂。” 她轻轻转著酒杯,看著月光洒落在酒杯之中,像是月华落进了酒里,盛了一盏月华。 大概是喝得有些醉了,她也有了些困意,便放下酒杯,起身回房去歇下了。 夜风吹过一扇还未关紧的窗户,吹得屋中的纱帘、珠帘微微晃动,她半醉半醒之间迷迷濛蒙地撑开一些眼皮,却见床边上坐著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衣,仿佛整个人隱在了黑暗之中,他將她的手握在手心之中,与她十指相扣,仿佛再也分不开一样。 “阿姒......” 他口中呢喃,仿佛这两个字有著千般思念万般珍重。 崔姒一下子酒意与热血寸寸退却,险些惊叫出声。 第31章 崔娘子应该不想让未婚夫知道吧?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对方已察觉她醒来,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崔姒握手成拳,一拳打了过去,对方伸出另一只手来,將她的拳头握在手心,还捏了捏。 崔姒掀开被子,抬脚就是一脚飞踹。 要知道她这一招可是狠招,专门挑著男子最脆弱的地方踹,若是站著被踹中,那估计得原地升天。 不过她这点拳绣腿,在对方面前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见她不老实,自己又只有两只手制不住,乾脆就俯身压了过来,將她的手脚压在身下。 崔姒正想张口,又被点了一下,然后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被人制住,崔姒当下也慌得不行。 是谁? 谁要害她? 崔妘还是崔夫人? “崔娘子。”那人微微压低了声音,微微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脖颈之间,仿佛就要亲下来一样。 崔姒浑身紧绷,手都在发抖。 “崔娘子,你莫怕。”那人又说了一句,“在下只是被人追杀,这才误入此地,你莫要声张,一会儿在下就走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末了,大概又担心她不老实,他又道:“崔娘子才刚刚定亲,应该不想让未婚夫知道有男子夜潜闺房吧?” 崔姒:“......” 她呼吸重重地起伏了几下,手指死死握成拳。 这声音,化成鬼她都认得。 燕行川那狗东西! 这死王八! 怎么?他是疯了不成,半夜不睡觉,跑来她一个闺阁女郎的屋里来做什么? 不过得知是他,崔姒心中又稍稍安心一些。 这人应该也不至於强迫一个女子吧? 崔姒正想著,却感觉到他將什么东西覆盖在她眼睛上系好,最后將她的手指握在手心,一如往昔一般捏了捏她的指尖,然后又点了她一下,这才离开。 崔姒得了自由,豁然弹坐起来將覆在眼睛的带子扯了下来,最终只看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未关的窗户跳了出去,然后消失不见。 床榻前被掀起的帘子还在空中摇晃,证明著人確实来过。 崔姒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时,剧烈跳动的心臟归於平静,劫后余生的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起身走到窗户前往外看了看。 黑夜里,院子安寂无声,唯有明月清辉洒落在天地间。 梧桐树在夜色之中隨风轻摇,春日里刚刚復甦的虫鸟在不知名的角落鸣叫。 好似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方才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而已。 燕行川...究竟想干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崔姒不知在窗边站了多久,直到身子都有些冷了,这才將窗户关好,重新躺在了床榻上。 因为有了这一出,崔姒越想越是不安,翻来覆去的睡不著。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著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有些精神不济。 洗漱用了早食之后又眯了一会儿,算著时辰差不多了,她便去了许老太太院子里。 许老太太也是刚起,正在用早食,见她来了,便让她坐下来用些。 “孙女用过了,谢祖母。”崔姒在一旁坐下,等著许老太太用完早食又漱口,最后慢悠悠地喝著一盏茶,这才问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 许老太太將事情道来: “家主不在,族中一切皆由你父亲还有三叔父和几位族老做主,让我与你三祖母亲自审问夫人那封名帖是怎么回事。” “那夫人怎么说?” “夫人最开始的时候是不认的,说是有人陷害她,或是要害崔氏一族。”许老太太说到这里的时候直摇头,对崔夫人很是失望。 “不过你三兄又提起家主,说家主连真假崔氏名帖都分不清,实在是不能明辨是非,不配做崔氏家主,崔夫人这才改口,说那封名帖是真的。” “但便是真的,却是四娘偷偷瞒著她让人送去的,她管教不严,让女儿犯下大错,愿去祖先牌位前请罪。” 许老太太说到这里冷笑:“她倒是早就想好了应付之策,將责任推给了女儿,而女儿又是个病秧子,族人不能將女儿如何。 自己不过是在祖先牌位前说几句有错的话罢了,谁还能將她如何了。” 这简直是玩赖的。 “她疯了?”崔姒也是惊得不轻,崔夫人这是不要自己在崔氏经营二十年的名声了吗? 她这样不讲道理,处事不公,连其身都不正,日后族人如何信任敬重她,她又如何管理崔氏一族宗妇? “都是为了她那个女儿啊,这才一步错,到后来步步错。”许老太太摇头,或许在名帖之事闹出来的时候,崔夫人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头皮走下去了。 “阿姒你要记得,那些不对的事情,万不可去开头,若是开了头,就会深陷其中,脱身不得,最后一步错步步错,大错特错,再无回头路。” 崔姒起身跪下,然后叩拜:“祖母教诲,阿姒铭记於心。” 她第一世,没有亲人,只有一人打滚著往前走,唯有握住钱財,才觉得有少许的安全感。 但第二世,她有了诸多爱护她的家人。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父、兄弟姐妹,甚至是相交多年的友人,也对她真心相待。 上一世是她太贪心,太自以为是,总想著得到世界上最好的,所以才一步错步步错。 留在羡阳城多好,留在祖母身边多好。 她是疯了,才离开自己的家人,远嫁一个陌生人...... “哎哟哎呦,这是干什么呢?”许老太太一愣,赶紧让邓姑扶她起来,“怎么突然行此大礼?” 崔姒道:“孙女想將祖母今日之言永记心中,將来做什么事,都考虑好將来。” 许老太太虽不知她怎么突然这样,但也赞同她这话:“好好好,那你可要记牢了。” “是。” 祖孙正说著话,突然有一侍女匆匆进来稟报:“老太太,六娘子,主宅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四娘子不知道怎么的,昨夜竟然跑去了燕城王暂居的雅园旁边的院子里唱曲,燕城王的亲卫以为是有人要刺杀燕城王,便......” “便如何?”许老太太赶紧问。 “一箭射了过去。” 第32章 等喝过酒,咱就是兄弟了 “一箭射过去?是伤了还是死了?”崔姒也惊了一跳。 侍女答道:“听说是伤了手臂,流了好多血,昨天下半夜抬回主宅,夫人都嚇得险些晕过去了。” 没死啊,崔姒心中暗道可惜。 崔妘这搅屎棍,真的是早死崔氏早安生。 “人如何了?”许老太太又问。 “拔了箭,血止住了,倒是没大碍。” ...... 此时崔氏主宅之中,刚刚醒来的崔妘就开始闹腾了起来。 “母亲,他们敢伤我,他们竟然敢伤我!” “燕城王莫不是半点都不將我们崔氏一族放在眼里,连我这个家主之女,他也是想动手就动手。” “母亲,您要请诸位叔伯一同为我討回公道,若不然我们崔氏一族是绝不罢休!” 崔夫人昨夜一夜没睡,上半夜应付了崔氏族人的审问,下半夜照顾受伤昏迷的女儿,这会儿也是心力交瘁。 见女儿好不容易醒来,又开始闹腾,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要如何才肯罢休?”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当然是...当然是他娶我做王后才行。”崔妘张口就来,那一张苍白的脸激动得泛红。 “王后王后,你就知道王后!”崔夫人气得差点摔了茶盏, “你还说要燕城王给一个交代,人家燕城王还问我们崔氏族人要一个交代,你跑去雅园旁边的院子做什么?” 雅园,是崔氏一族所建的院落,地方比崔氏主宅小一些,但院落十分的雅致气派,是崔氏一族用来招待贵客所用,边上的宅院,更是安排给隨行之人居住的。 “你知不知道,若是燕城王怪罪下来,说我们崔氏一族居心叵测,想要刺杀他,单这个名头,就可以出兵平了我们羡阳城,將崔氏一族灭绝!” “而且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想嫁给燕城王想疯了是不是,消息传开,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你不要脸呢!” 知晓此事的人,谁不知晓崔妘是想去勾引燕城王,自荐枕席,结果事情不成,反而被人家当成刺客射了一箭。 真的是脸都丟尽了。 崔夫人又是觉得丟脸又是觉得心累。 “要脸做什么?等我做了王后,谁还敢提起这些事,谁敢不对我毕恭毕敬。” 崔妘死死地咬唇,她实在是不甘心。 虽说这一次燕城王亲自来羡阳城选妻,但她心知她这样的身子,燕城王估计是看不上她的。 既如此,她只能想点別的法子。 这是最直接且有用的法子。 若是燕城王被她的歌声吸引,看上她了要娶她,也不枉费她辛苦一场。 “你...你真的是......”崔夫人险些没被她气死,“你就不能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鋌而走险,若是能当上王后也就罢了,若是不能,那就是丟人丟脸,连原本的尊严和体面都保不住。” 对於这尊严崩塌,失去人心之事,崔夫人昨夜最有体会。 经过此事,恐怕族中眾人对她这个家主夫人有很大的不满,日后她再想管理崔氏族人就难了。 “夫人。”正在此时,有侍女来报,“三爷和三郎君已经在外院等候,问夫人何时去雅园?” 崔夫人听到这话,脸色也有些难看。 昨天夜里,她还答应了崔氏族人今日前去雅园给燕城王赔罪的事。 虽说她也不想去的,可她若是什么都不管,任由二房三房去处理这事,那日后族里的事情,哪里还有长房说得上话的地方。 长房惹事生非撂担子不管,二房三房收拾烂摊子维护崔氏一族的顏面和將来。 这该跟著谁,崔氏族人心里有数。 如此,这一趟她是不得不走的。 “好,我这就去。” “母亲要去见燕城王?我也要去。”崔妘一听就激动了起来,当下也顾不上自己手臂上有伤,吩咐侍女道,“快去將我的石榴裙拿来,还有胭脂水粉,也要取来。” 崔夫人脸色微变:“阿妘,莫要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崔妘不认为自己是胡闹,她央求崔夫人,“母亲,这已经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昨夜天太黑了,又隔得远,燕城王没瞧见我,又没能与我说上话,若是我提前见了燕城王,燕城王看中了我,指不定就要娶我做王后了,哪里还有崔姚崔姒什么事。” “此事日后再说,这一次你不能胡来,听话。”崔夫人冷声拒绝。 眼下的事情已经够乱了,崔妘行事又不管不顾,若是她去了,再得罪燕城王怎么办? 王后之位固然令人心动,崔夫人確实也想女儿做王后,但眼下她是真的有些怕了,怕崔妘继续胡闹下去害了崔氏一族。 她不仅有女儿,还有儿子呢。 “阿妘,这一次你听母亲的,今后的事情,母亲再为你图谋。” 崔夫人说罢便转身就走,为了避免崔妘追过去,还命人將崔妘看好了。 待梳洗一番,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崔夫人便往外院走去,同崔三爷与崔景等人一同往雅园走去。 等到了雅园门口,崔三爷还提醒了她一句:“大嫂,此次是去拜见君主,事关我崔氏一族的將来,可不要像昨夜一般胡言乱语,惹怒了君主。” 崔夫人脸色微沉,冷声回道:“三叔还是管一管自己吧,不该是自己的,万不可贪心才是。” 不是事关崔妘,崔夫人的理智也多多少少回来了一些。 崔三爷眯著小眼睛笑了笑:“这话,我也同样送给大嫂。” 崔景往后退了两步,置身事外,待这两人你来我往爭了几句,消停了,这才一起上前去,送上拜帖。 不多时,便见沈陌匆匆而来,请他们入內:“王已经等候多时,几位,里面请吧。” 沈陌年岁不过十六七,还是个少年,但他十三四岁便上了战场,一袭白袍银甲手提红缨枪,杀得敌人闻风丧胆,人称『翻云白袍小將军』。 他与兄长沈遂一样,是燕行川心腹中的心腹。 他亲自前来迎接,崔氏几人有些受宠若惊。 “有劳沈小將军了。”崔景如此道谢。 沈陌一手搭在了崔景的肩膀上,笑哈哈道:“崔三郎,我唤你崔三可行?” “沈小將军隨意。” “什么沈小將军,你也太客气了,我唤你崔三,你便唤我沈二,我啊,瞧著你这人实在是很不错,过会一起喝酒如何?” 王的未来大舅兄,咱们一起喝个酒唄。 等喝过酒,咱就是兄弟了。 第33章 你確实罪该万死 沈陌笑容灿烂,十分热情,崔景心中觉得奇怪。 不过沈小將军要同他喝酒,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甚好,既然来了羡阳城,我做东,请沈小將军喝我们羡阳的好酒。” “好说!” 沈陌心里乐呵得不行,昨夜燕行川竟然能做出夜探香闺这种事,定然是对这崔六娘不是一般的在意。 他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机灵,既然王都那么在意了,这未来大舅兄,能打好关係最好。 沈陌与崔景一边往里走,一边谈著羡阳城有哪些美酒。 崔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崔三爷面露沉思,眼里的精光一闪一闪的。 一行人进了雅园的主院春华堂,便见燕行川正坐在一棵西府海棠树下喝茶。 三月春,牡丹未开,倒是这一株西府海棠开得正妍。 儿朵朵簇在枝头,红中带粉,粉中透白,风吹过,柄轻颤,娇俏婀娜,裊裊风流。 那青年身著一袭织金边水鳞纹月白圆领大袖长袍,头戴玉冠束髮。 此时他端坐於海棠树下石桌旁,手握茶盏,矜贵高雅之余,却又有著不可侵犯的威仪冷肃。 端的是云上仙君,神君在世。 崔景与崔三爷看过一身盔甲的燕行川,那如同昭阳烈日,带著战场的肃杀凌厉,冷漠摄人,叫人臣服膜拜。 这月白的一身,却又是另一种煌煌辉辉,令人大为震撼。 崔夫人同样也震撼,大约是想不到这世间上还有如此神骏无双,又矜贵高雅的郎君。 尤其是这人將来还能登临帝座,居山河最高位,指点江山万里。 也难怪崔妘对他如此痴狂,如疯如魔,非要嫁予他为妻。 “咳!”沈陌轻咳了一声,三人回神,然后上前去行礼。 “今日这海棠开得好,几位便与本王赏一赏这海棠吧。”燕行川平静地开口,似乎对这一树海棠尤其喜欢。 “是。” 有亲卫隨侍抬来了桌椅,送上热茶,请眾人坐下说话。 崔三爷是最为善谈老道之人,坐下之后便夸燕行川: “先前便听人传,说燕城王丰神俊朗,威仪不凡,此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崔氏一族愿为王效犬马之劳,但凡有令,莫敢不从。” 这一上来说的就是效忠的话,就算燕行川不爱听这些奉承的话,但也绝对不会有不喜。 燕行川道:“崔氏的忠心,本王自然清楚,日后有许多要用到崔氏的地方,到时候也请崔氏尽心,办好自己的差事,本王也绝不亏待。” “我等听从王命。” 燕行川『嗯』了一声:“那两封名帖之事,你们查得如何了?” 听他问起这事,崔夫人心中慌乱,不过也忙是起身上前敛衽跪下: “王恕罪,此事都是臣妇与臣妇之女四娘的错。 四娘爱慕王已久,心心念念的便是嫁予王为妻,但她身子不好,我们才动了送陪嫁媵妾的主意。” “六娘乃是崔氏二房嫡女,在崔氏之中,身份尤其尊贵,如此,將四娘与六娘嫁过去,才算是不委屈了王。” “臣妇心疼女儿,一时糊涂,这才做下错事,闹出了后来的种种,令崔氏不寧,人心不齐,更令王心烦。” “臣妇罪该万死。” 崔夫人在崔氏族人面前不承认,把事情都推给了崔妘。 可在燕行川面前,她却不敢再说谎,或是说,这究竟是她做的还是崔妘做的,对燕行川而言没什么两样。 “你確实罪该万死。”燕行川的语气微冷。 可不是罪该万死吗? 若非是她们母女如此折腾,崔姒怎会与旁人定亲,闹得他现在都不知该如何將一切回归正轨。 崔三爷与崔景闻言也是脸色微白,忙是请罪。 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崔夫人惹怒了燕行川,对崔氏其他人也没好处。 燕行川冷声道:“既然是选出嫁予本王之人,日后便是我燕行川的妻子,北燕的王后,此事不但是崔氏要事,也是我北燕要事,你们如此胡来,可曾將本王放在眼里?” “不敢。”崔夫人心中惶恐。 “不敢?你都敢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燕行川双目冷冽,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本王的妻子,燕地的王后,你们竟敢塞一个身体孱弱多病,无人愿娶的女郎给本王,怎么,当本王是收破烂的?” 崔夫人诚惶诚恐,张了张嘴,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燕行川心中恼火至极:“本王且问你们,既然是做错了事情,崔氏一族会如何处罚?” 崔三爷道:“回燕城王的话,眼下家主不在,需得等家主归来再做定论。” “甚好,如此戏耍本王,若是崔氏不拿出一个令本王满意的答覆,本王便亲自下令。” 崔夫人与崔妘敢害崔姒,燕行川自然是不能放过她们的。 不过到底是崔氏女眷,他多少也要给这平州世家大族一些薄面,就让他们自己来吧。 若是做的不妥,他也要討一个公道的。 “是,待家主回来了,定然会给王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崔三爷与崔景立刻应下,唯有崔夫人额头上冷汗淋漓,险些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她以为崔氏族人奈何不了她和崔妘,不曾想这位燕城王非要追究,逼得崔氏一族为了表忠心,不得不重罚她。 崔夫人的手都在发抖。 这该如何是好? 谁还能帮得了她? 对了,王后! 若是王后的人选定下,崔氏女成了燕行川的妻子,让王后劝一劝,请他宽容,指不定也能成事。 若是阿妘能做王后该多好,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可如何才能让阿妘做王后呢? 崔夫人正想著,却听一旁的崔三爷问:“不知王可想好了要哪位崔氏女做妻子?先前的事情是崔氏的过错,没有將人定下来,如此,王选中了哪一个,崔氏便將哪一个嫁予王。” “本王来选?”燕行川挑眉,“崔六娘也可以吗?” 崔三爷立刻就点头:“自然是......” “三叔父。”崔景喊了他一声,提醒他,“六娘定亲了。” 第34章 像你这样,和別人抢娘子是要输的 崔三爷到了嘴边的话卡住,一时间憋得脸色涨红。 他竟然忘了,崔姒已经定亲了。 崔氏是注重礼数的世家大族,哪有一女许两家的道理。 崔三爷厚著脸皮道:“要不,王见见我家五娘,五娘也是极好的……” 燕行川只当没听见这话,继续道:“本王先前听闻过崔氏六娘,是个贤良淑慧、聪慧明智的女郎君。 不瞒诸位,本王所想要的王后,便是像这样的一位女子。” “崔三郎,本王也知晓崔娘子如此急迫定亲的缘故,你不如回去问问自家人,再来答覆本王。 本王最近这几日都会在羡阳城与诸位学子畅谈,崔三郎也不必著急。” 崔氏一族能给燕行川的好处,可不单单是平州疆土。 还有能为他效力的崔氏子弟与家臣客卿,甚至那名闻天下的羡阳书院,更是能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良才。 乱世江山,將才最重要,文臣也重要。 他在前头打下来的疆土,总需要有人治理的。 此番前来羡阳城,虽说是为了崔姒的缘故,但这羡阳书院的学子,甚至这羡阳城的人才,他也是十分看重的。 崔景闻言一时间犹豫,先前燕行川已经提过几次崔姒了,眼下又说的这般直白,显然是很中意。 而且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於情於理,他都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再来回话。 “王说的有理,臣回去问问家里人。” “好,本王便等你的消息,崔三郎,你先陪本王去一趟羡阳书院吧。 本王今日与你父亲约好了,要去书院走走,至於你们,都回去吧。” “喏。” 崔景应下,见燕行川喝了茶水起身往外走去,他也起身跟上。 崔三爷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也跟著起身。 崔夫人也让侍女扶自己起来,然后扶著她往外走去。 崔三爷摸了摸下巴处的一茬鬍子,挑了挑眉,脸上的情绪莫测。 先前崔氏一族和谐,崔家主管理一切,崔二爷管羡阳书院,崔三爷忙著挣钱,崔四爷看顾族里,管著族中诸事,崔六爷跟著崔三爷一同挣钱,崔七爷是平州州府...... 族中上下虽有一些摩擦,但也算是和谐,大家有力气往一处使,维持著崔氏的辉煌。 便是先前选崔氏女嫁给燕行川,大家也十分放心交给崔夫人。 可眼下,崔夫人处事不公,其身不正,为了自己女儿算计族中女郎给她女儿当陪嫁媵妾,崔家主为己谋私,大家自然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 崔姒得了空閒,便喊了崔长佑一起去接崔易回来。 崔易先前打断了崔旭的腿,至今还一直躲在外面。 昨日崔姒突然定亲,今日消息估计都要传开了,若是再不將他接回来估计得急了。 崔长佑无事,自然也乐意去接家里的『大功臣』回来,不过他又让人去喊上了江辞年,美其名曰將江辞年带到他大舅兄面前,让大舅兄看看他。 崔姒反对的话没到嘴边便淡了去。 她与江辞年定亲並非虚假,她也想將来与他一起过下去的,既如此,若是能多见见面,熟悉熟悉,那也是挺好的。 於是他们等了等,等江辞年到来,这才一同出发。 崔长佑挤进了江辞年的马车里,將他赶去前面:“你去和阿姒说说话去。” 江辞年愣然:“这不適合吧?” “怎么不適合了,適合得很,你们都是定了亲的人了,再过一些日子合了八字,就要过大礼了,同车出行怎么了?” 江辞年还是摇头:“不敢有损崔娘子名声。” “嘿,你这人真的是榆木脑袋。”崔长佑真的想敲他脑壳,“像你这样,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和別人抢娘子的时候是要输的你知不知道?” 江辞年闻言只是笑笑:“若是如此,那只能说她有更好的选择。” “榆木脑袋榆木脑袋。”崔长佑一脸的嫌弃,身子往边上一歪,就不想搭理他了。 车內主人坐定,马车慢悠悠地往前驶去,一路出了城东,往城西驶去。 待行到半道一处街头,见路上挤挤攘攘了许多文人与学子,马车只得放慢了速度。 崔姒掀开马车的车窗的帘子,见那么多人,觉得奇怪,便遣松绿去问问:“出去寻个人问问怎么回事。” 松绿领命,出了车厢下了马车,拦住了一位身著月白交领大袖长袍的学子:“足下请留步,敢问此地缘何如此多人?” 那学子看了边上一眼马车,见是崔氏的马车,有些激动:“这位娘子,我名郑蘺,乃是羡阳书院中乙班学子,我作过......” 松绿连连『嗯嗯嗯』,然后又问他:“此地缘何如此多人?” “哦,听说燕城王將会来此挑选贤才能臣,诸位都是慕名而来。” “燕城王要来羡阳书院?”崔姒突然掀开了车幔看了下来,看到这挤挤攘攘的人皱眉。 羡阳书院就位於城中,占据了整个城北,此地再往前一些便是山门了。 那学子得见崔氏女郎的真容,更激动了:“是的,崔娘子,我等都想得了燕城王的青睞,从此平步青云呢。” 崔姒心中疑惑。 上一世,北燕也出过问题,隨著打下来的疆土越来越多,后续的治理能臣有些跟不上。 那时候还是她提出了『出题考察选士』,又推举了羡阳书院为北燕培养治世能臣之学府,后来隨著走出来的学子越来越多,情况才好转。 可眼下,燕行川就已经来了羡阳书院挑选贤才能臣? 这怎么可能…… 崔姒眉心微蹙,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对那学子道:“多谢你的告知。” “不敢当崔娘子的谢。” 松绿重新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前面已经空出了一片让马车通过的道路。 然而,还未等他们的马车继续往前走,后面便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崔姒掀开帘子往后面看去,只见有一列骑马的將士簇拥著一辆马车而来。 而马车的外面,正是身骑骏马,手握红缨枪的白袍银甲小將军。 崔姒心口一跳。 “燕城王至——” 第35章 难道说他也重生了? 乱世山河,大周半数江山已经崩塌。 崔氏一族迎燕城王入主平州,眼下平州已是燕之疆土。 燕城王驾临此地,便如君主驾临,眾人不管心中臣服与否,皆叩拜恭迎。 当然,若是有头铁的,想要试一试燕城王的亲卫隨侍刀剑是否锋利,也大可一试。 崔姒原本就没打算与燕行川见面,只愿此生都是陌路人,可不曾想竟然在这里撞见了。 而今的境况,走也走不得,只得硬著头皮让胭脂松绿扶著她下马车,与眾人早一同恭候燕城王大驾。 下跪参拜之时,崔姒也有些彆扭,要知晓便是上一世,她都不曾跪过他,今朝重来一次,竟然得低头下跪。 车驾在羡阳书院门前的道路上停下,燕行川掀开车幔,从车驾上下来。 他目光在四周扫过,一眼便看到了身著一袭海棠色软纱大袖衣裙的人。 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了她的侧脸,眼瞼半垂而下,长长的睫毛轻颤,衬得她明艷俏丽且柔弱可怜,像是今日他所见的那一树海棠。 燕行川下意识地便想上前去,但刚刚走了一步,又想起今生他与她並不相识,这才止住了步子。 也在此时,崔二爷带著羡阳书院的一眾先生、学子前来迎接。 “崔院长无需多礼,诸位也都请起。”燕行川朗声开口, “据闻羡阳书院乃是天下闻名的书院,诸位先生学子也是当世才德兼备之辈,今日本王前来,也是想见识见识,还请诸位勿要吝嗇,各抒其能。” “我等领命。” 昨天夜里便有消息传出,说今日燕城王会来羡阳书院挑选贤才能臣,眼下在场的诸位大多数都是为此前来。 崔二爷请燕行川入內:“燕城王里面请。” 燕行川回头看了一眼,见崔姒垂著敛瞼与几人站在一起,其中一个与她眼睛有几分相似,却是他不认得的。 燕行川顿了一下,也想起了这是她的小叔父。 上一世他与她成亲两年,据说这位小叔父就没了,紧接著她祖母也走了,一连痛失两个亲人,她难过得好几日都吃不下饭,还病了一场。 所幸是发现怀上了孩子,她才坚强起来。 而站在这位小叔父身边的年轻人,一袭青衣拓落,气质温柔隨和,倒是让他想起了上一世只有过一面之缘,这今生却成为她的未婚夫的那个人——药王谷传人江辞年。 见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崔长佑身边,燕行川的脸色有一瞬间冷沉,袖间的手指並握成拳。 顾及这那么多人在场,燕行川也不好做什么,但心里也是极其不愿让两人私下相处的,於是衝著那几人道:“那边崔氏几人,也隨本王一同入內吧。” 燕行川话音刚落,便將眾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崔长佑面露惊讶,拿著扇子的手都顿了顿。 不过听这话像是他燕城王高看崔氏族人,崔长佑也不是不识趣,当即便拱手一礼:“谢燕城王。” 崔姒与江辞年也紧跟著道谢。 待燕行川转身与崔二爷一同往里面走去的时候,崔姒才抬起头来,看向人群之中的身影。 他今日褪下了甲冑,换了一身文人学子、世家郎君所偏爱的白袍玉冠,行走之时,大步从容,织金纹滚边的宽大袖子与衣摆微微扬起。 而此时,他似是有所感,突然转头看了过来,直对上她还未收回的目光。 那一双凌厉如剑的眸子嚇得她手指陡然握紧,险些將手心掐出血来。 她眉心瞬间紧皱,然后匆匆收回目光。 燕行川也皱了一下眉头。 “燕城王,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对?” 崔二爷心都提起来了,难不成是有什么刺客吗? 应该不会吧,从昨夜开始,这羡阳书院周围都被排查过一边,甚至安排了护卫守好各处,绝不可能放什么刺客进来的。 “无事。”燕行川皱紧的眉头鬆开,继续往前走去。 崔景是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前来的,他一来也没跟著往里面走,而是凑到了崔长佑等人身边。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崔长佑瞪他:“小子,我是你小叔父,说话客气点。” “好吧,小叔父。”崔景摸摸鼻子,不与这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小叔父计较,“小叔父和阿姒怎么来此,还有这位......” “江辞年。”崔长佑同他介绍,“我给阿姒拐回来的夫婿,怎么样,好看吧?” 江辞年同崔景见礼:“见过崔郎君。” 江辞年这人,性格温和平和,气质乾净纯粹,样貌也不俗,叫人见了,確实印象不错。 嫁予这么一个人,平稳地过日子,確实合適。 崔景点点头:“无需多礼,你唤我崔兄就是了。” 虽然不知谁大一些,但毕竟要做自己妹夫,就算是比自己年长,那也得俯首称弟,崔景自然是自尊为兄了。 不过崔景想到燕行川对崔姒的在意,神色微淡。 “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崔姒解释道:“三兄,我们打算去接五兄回来的,谁知路过此地的时候,见那么多人挡住了去路,刚问了缘由,你们就来了。”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见燕行川的。 只是燕行川都来了,君主驾临,他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坐马车离开,只能留下来了。 崔景嘆气:“命也。” 崔长佑听糊涂了:“什么?” “没什么,你们也隨我一起进去吧。” 崔姒眼见已经不少人往书院里面走去,挤挤攘攘的都是人,犹豫了一瞬: “要不让小叔父与你一同前去就好,我是女子,江郎君更不是崔氏之人。” 崔景瞥了她一眼:“你认为呢?” 崔姒脸色一僵。 燕行川刚才必然是看到她了,说什么让崔氏几人与他一同入內,也不是她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总觉得他便是想让她去。 燕行川...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天夜里闯进了她的闺房里,眼下又让她陪同。 而且还突然来了羡阳书院挑选贤才能臣,这也是上一世从未有过的事情。 难道说...难道说他也重生了? 第36章 悬著的一颗心终於死了 崔姒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也有些不敢置信。 眼下她所知晓重生的人,她算一个,崔妘也是一个,若是燕行川也重生的话,那这个世界岂不是更乱了? 难道是老天爷觉得上一世的剧本不满意,让他们重新演一次? 想到燕行川可能也是重生的,崔姒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头都大了。 別看他端著的时候是威仪沉稳的燕城王,私底下的时候,也是尤其霸道傲娇,並且占有欲极强,是他的,別人就不能抢。 偶尔的时候,还有些任性不讲理。 “阿姒,你怎么了?”崔景见她脸色一变再变,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古怪,“你可是认识这位?” “不认识。”崔姒立刻就否定,“三兄说笑了,阿姒一直在羡阳城,怎么可能认得这位。” “难不成没有什么燕城王遭难流落羡阳城,你对他有相助之恩这种事?” “没有。”崔姒再次否认。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崔景问不出什么,最终只是摇头:“也罢,那你们与我一同进去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崔姒暗自压下想转身就走的想法,她也想看看这燕行川到底是不是重生的,如此,才好做將来的打算。 几人一同往里面走去,待进了羡阳书院的山门,便登台阶上山。 大约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来至了一处广阔的青石板空地,空地正对面设有孔夫子像,四周书舍散落,依山而建。 此时在孔夫子像前,设了上百张书案,有不少人已经在书案前坐下。 而燕行川与崔二爷等人面对这眾人而坐,正在说话。 见崔姒等人到来,燕行川还抬头看了过来,目光轻轻一触,便移到了崔景身上:“崔三郎,你等到上这里来。” 崔景闻言带著几人往前走去。 燕行川又让崔景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崔景只好让崔姒与自己坐在一起,再让崔长佑与江辞年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崔三郎,这位便是令妹?” “正是。”崔景只是点了点头,便立刻扯开话题,“王觉得这羡阳书院的学子如何?” “確有栋樑之才。”燕行川点头。 上一世的羡阳书院確实教出了好些不错的学子,免了他许多后顾之忧,便是天下一统之后,开始在帝城开设科举选士,羡阳书院也走出了好些学子。 后来的天下三大书院,羡阳书院便是其中之一。 崔景又问他:“那王觉得该如何选贤纳才?” 燕行川见这一百张案几差不多都坐满了人,便不再隱瞒,同他说道:“本王有三题,其一是颂本王功德,表以忠心;其二是论治理天下之策;其三是一统天下之策。” 说到这里,燕行川不著痕跡地看了崔景身边的崔姒一眼,解释道: “也並非本王贪图好名或是喜好阿諛奉承,可若是不知本王不敬本王不忠本王,本王何以用此人?” 崔姒手抖了一下,险些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反应过来后,她快速地低头垂下眼帘,掩盖心中的骇然。 这些话...这些话便是上一世她为了选贤纳才同他说的,以这三题选士。 第一是要明君主敬君主忠君主,第二是治理民生,第三是开拓疆土。 第一看似是阿諛奉承,但最为重要。 而第二第三,则是看看选出来的人是適合放在后方治理山河,还是陪同他逐鹿天下,成一统天下之功。 第二第三这两者,有其一出彩,便可取中。 他突然来羡阳书院,或许勉强可以说是机缘巧合,但他能说出她上一世说过的话,这...这必然不会是什么巧合了。 崔姒悬著的一颗心终於死了。 也难怪他昨夜莫名其妙地闯入她的闺房之中。 也难怪方才他回头看她,那目光之中,情绪是那样的莫测。 崔姒心跳凌乱,心绪难平,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忧。 喜的是,他上一世已经一统天下,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他或许能更快,也能避免许多问题,少死一些人。 忧的是,他既已重生,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她另嫁他人呢? 上一世,便是他已经立了他表妹林清凝做皇后,她要与他和离,他也不同意,甚至还想將她关起来。 崔景听罢燕行川的说法,连连赞同,觉得此三题甚妙,大概能快速地选出忠心有能之士,为北燕的大业添砖加瓦。 待是空地上放置的一百张书案坐满了九十九人,崔二爷便让人去请周边围观的人往后退去。 “燕城王有令,今日取士百里取十,无意者后退一丈远,肃静噤声,莫要议论。” 也正是此时,突然有一身著青裙头簪银釵的女子快步衝上前,落座在最后一个位置上。 在座的诸位瞬间將目光投了过去,而迟疑犹豫著不敢上前的几人被人抢了位置,顿时闹腾了起来。 “你给我起来。” 那女子笔直地坐在位置上,昂首挺胸,巍然不动。 “嘿,说你呢,你一个小娘子,不在家里伺奉夫君生孩子,跑来这里做什么,速速让开,別碍著我们爷们办大事。” 那女子轻嗤了一声,然后道:“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羡阳书院这边都说了,今日是以『贤能』选士,可不曾说过只取爷们不取娘子。” “你...崔院长,你们看这小娘们,竟然敢如此捣乱,快快將她赶出去,免得误了燕城王的大事。” 边上没抢著位置,或是也看不惯她一个女子竟然敢上前爭抢的人也连连附和。 “对,將她赶出去。” “別让她一个女子在这里捣乱。” “放肆!”崔姒豁然起身,“怎么?你们爭不过一个女子,便要以势压人或是胡搅蛮缠吗?” “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霜华娘子说得不错,今日燕城王选士,从未说过只取男不取女,一切盖以才能论真章。” “你们自己犹犹豫豫,错失良机,又如何怪得了別人抢了先,既然犹豫,那就回家想清楚了再来。” 摇摆不定,犹犹豫豫,那就回家找你娘亲喝奶去吧! 燕行川看著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眉眼含怒,冷声斥责。 剎那之间,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於是他在一旁连连点头:“崔娘子说的是。” 娘子说的是,娘子说的对! 第37章 昔年天骄子,长街二百里 霜华娘子姓慕容,为慕容霜华是也。 她的父亲曾在大周做过官,后来因为得罪了上司,被构陷陷害,丟了官职,迫於无奈匆匆带她来了这羡阳城避祸。 少时,父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家境也渐难。 所幸她少年早慧,聪慧好学,十三、四岁便给城中的女郎做起了先生,总算有个谋生。 而眼下,她不过二十有二,在羡阳城中极为有名,人人称一声『霜华娘子』。 在上一世,慕容霜华並未走选士的道路,在崔姒嫁给燕行川之前,她前来拜见崔姒,愿为崔姒驱使。 后来崔姒那么能耐,也少不了她的出谋划策。 最终,她也成为了三司六局的尚宫大人。 是为女相也。 崔姒今生不打算嫁予燕行川,正好燕行川今日前来『考察取士』,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会为慕容霜华说话。 在场的眾人敢骂慕容霜华,却不敢说崔氏女郎半分不是,被当头斥骂了一通,也只能憋著,不敢怒也不敢言。 再加上燕城王都开了口,说崔氏女郎说得对,更就不敢再吭声,只得认命往后退去。 慕容霜华抬头看向崔姒,向她点头拱手致谢,然后便安静地坐在那里。 任凭疾风吹、他人言,她自巍然不动。 崔姒眼中闪过讚赏,心中有些遗憾今生不能共事。 不过,也真心祝愿她前程似锦。 旁观者眾人往后退开一丈远,也很快地安静下来,崔二爷命人给这百位文人学子送上笔墨纸砚,然后开始考试。 “今日燕城王取士,共有三题,第一题,颂王之功德,不论诗词歌赋,策论解析,皆可书之。 以一炷香为时限,一炷香之后,停笔收取,供燕城王与诸位先生评析,此题入围者,方可继续第二第三题作答。” “请香。” 崔二爷接过一位先生手中接过一炷香,让人点燃,亲自插上香炉。 而后才回头同百名文人、学子道:“请诸位下笔。” 先前便已经开始磨墨沉思的文人学子便开始动笔书写。 崔二爷回到了座位,问燕行川:“您可要去往一旁暂歇片刻。” “无妨。”燕行川抬眼看了看这羡阳书院。 青山绿树、雅舍书楼,隨处可见的繁点缀其间,將书院装点得清雅秀美,钟灵疏秀。 “也无需多久,正好今日春风正好,春光也好,坐在此处閒话赏春,也是一桩雅事,是不是,崔三郎?” 崔景还能怎么著,只能答『是』了。 崔姒心道,春风正好,春光也好,只是你这个人不好,实在是碍事碍眼,叫人恨不得踹一脚,將你踹到沟里去。 今日春光好,沟里水也好,正好让你照照。 崔姒面上安静地坐著,心里却將燕行川反覆骂了七八遍。 崔姒还算是坐得住,倒是崔长佑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频频將目光投向崔二爷,问他自己是不是可以溜了。 崔二爷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老实点。 没办法,崔长佑只得手按桌面嘆气。 真真是天灾人祸手气不顺,怎么刚刚一出门就遇见了这一尊大佛呢? 这大佛不好好地坐在高台,跑来这里做什么。 唉唉唉! 崔长佑与崔姒对视也一眼,叔侄二人齐齐沉默。 隨著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崔姒不时地呷一口茶水,待到一盏茶水喝完,那一炷香也烧完了。 崔二爷命人停笔,然后让几位先生上前去收卷。 没一会儿,一百张白纸黑字的卷子便收了上来。 燕行川让几位先生分成五队,每队三人,审卷二十,挑出十三份尚佳的取中。 如此一轮下来,留六十五去三十五。 接下来,又將六十五分卷子打乱,各队留九去四,以確保选出最优,最多最好的人才。 这一轮下来,送到燕行川手中的卷子,只余下四十五人。 燕行川隨意地翻看了一下。 太过諂媚奉承、拍须遛马的没有,写得生硬心不诚的没有,空白无物,对他一概不知的也没有。 燕行川意外瞧见了慕容霜华的那一份卷子,上面写的是一首小诗: 昔年天骄子,长街二百里。 山河故梦去,燕川渡西辞。 燕行川捏著这一张纸,恍惚之间想到了曾经。 年少时的他,还是镇北侯府燕三郎,他尚有父母叔伯顶立在上头,前有长兄如日升起。 他身著华服,手持摺扇,混跡在繁华的帝城街市。 本以为此生逍遥,便做一个紈絝子弟。 只是有朝一日山河崩塌,镇北侯府全族死於昏君刀下。 转瞬之间,闔族上下只余他一人。 这一场故梦,乃是噩梦。 他逃归北燕城,自立为王,今日西渡,所求的,也不过是他日踏破帝城,报此血海深仇。 燕行川眼底的心绪复杂,但心思一动,便將那一张卷子抽了出来,递给一旁的崔姒: “崔娘子,这位慕容娘子也是女子,据闻崔娘子才学过人,见地不俗,此卷不如便交给崔娘子评说。” 崔姒摇了摇手中的一把绣著海棠的绢扇,含笑拒绝了他: “燕城王这话便不对了,在座的诸位皆是燕城王的子民,这选士不分男女,这评说自然也不分男女。” “还请燕城王勿要区別对待。” “正是。”人群之中的慕容霜华起身恭敬一礼,“请燕城王不必宽容,將在下当成男子一样看待。” 这两人都这么说了,燕行川自然无话可说:“也罢,是本王想岔了,便一起评说就是了。” 他原本想让她看一看这首小诗的,可她既然不愿,那就算了。 燕行川让崔二爷宣读了当下还留下来的四十余人,然后將人分成两拨,能留下的安排在前方,落选的留在后方。 再然后,请选中之人一一將自己书写的內容读出,再解析给眾人听。 而此时,后方的落选之人若是有哪里质疑的,便可开口提出。 若是此人品行有暇,不是个好的,也可以支出。 待这一轮挑选之后,入选者才能进行第二题、第三题考察。 第38章 崔娘子有如此才德,不若与本王一起直取帝城 四十五位文人学子依次上前解析,有的博得满堂喝彩,有的被揭穿內里的不堪、行事不端,含恨落选。 当然,这两者都是少数。 等到慕容霜华最后一个登场的时候,留取已经三十六,唯有八人落选。 眾人听慕容霜华说起昔日的镇北侯府,心都紧绷了起来。 天下间谁人不知燕城王便是昔日镇北侯府的燕三郎,对於他为何谋反,也心知肚明。 但镇北侯府当年的事情太过惨烈,谁敢去提啊? 崔姒听了也微微蹙眉,觉得慕容霜华太过冒进了。 万一惹怒了燕行川,那就適得其反了。 燕行川听罢,脸上似乎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问她:“旁人说本王是不忠之逆臣,给燕家忠烈先辈蒙羞,你觉得是否?” 这话问得慕容霜华险些冷汗都下来了。 若是慕容霜华答『是给先辈蒙羞』,那便是说燕行川不该造反,此等行为乃是不忠不孝的大错,也是评君主的不是。 若是慕容霜华答『不是给先辈蒙羞』,那便要提『君无德,臣可不忠,该討之伐之』,为燕行川正名。 可她现在要给人家做臣子,就说这种话,不说找死,但是他肯定觉得你这人不够忠诚,不堪大用。 崔姒也为慕容霜华捏了一把汗。 慕容霜华拧眉沉思良久,然后突然跪下:“回燕城王,先辈不是民女先辈,民女不敢评之。” “但您为民女之君主,民女愿为君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生死不改。” 这话说得有几分投巧,她不敢评论镇北侯府,將『给先辈蒙羞』的问题忽略过去,也无需去评燕行川的对错。 但她既然认了君主,便誓死效忠,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答得不算最佳,但人忠心可嘉,令人挑不出错来。 燕行川不说答得好不好,转头却问崔姒:“听闻崔六娘聪慧无双,若是本王问崔娘子此话,崔娘子该如何作答?” 崔姒闻言脸色差点没绷住黑了。 她的手指死死地捏紧扇柄,看向他的目光仿佛都要带刀了。 这人到底是有完没完,就不能放过她了是不是? 崔姒心中极为不耐烦,但燕行川既然问了,她又不能视而不见,不作回答。 於是她反问燕行川:“臣女想问燕城王,自古以来,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朝代,为何会有改朝换代之事?” “大周如今如何,燕城王如何会站在这里?” 为何? 自然是帝王昏庸无能,人间悲惨之事太多,这才有那么多人揭竿而起,为己谋,为天下谋。 燕行川答曰:“自然是因为君王无德,或是治世无能。” 崔姒笑了笑:“既如此,燕城王为何要问如此可笑的问题,您要报血海深仇,您要为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换一个青天,那都是大善大德之事。” “而且,您要有自信,相信自己是个有德之君,相信自己的后代,也是有德之君,如此,天下谁人不忠於您?不忠於燕家?” “將来国祚延续千载万载,那真的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燕行川挑眉:“崔娘子是在劝诫本王要做一个有德之君?” “燕城王难不成还不是有德之君?”崔姒语气平冷,波澜不起,“不正是因为燕城王是有德之君,我等崔氏一族才愿为燕臣,为燕城王差遣。” “崔娘子说的是。”燕行川笑了一下,然后竟然提议道,“崔娘子有如此才德,不若同本王一起,为北燕谋划,他日直取帝城,给这天下百姓换青天,如何?” 如何? 当然不如何! 若是换做上一世的她,或许就被他这些壮志豪言引诱了,真的跟隨他去打天下,去给这百姓换青天。 但上一世辛劳一世,呕心沥血,確实已经累了。 重来一世,她想过清净安稳的日子,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只是燕行川这个时机问这话,实在是有些心机。 眼下崔氏一族刚刚投到燕行川名下,正是表忠心的时候,若是不愿,她说不出一个正经的理由来,那就是不敬君主。 也不能以自己是女子为藉口,若是她这样说了,將眼前的慕容霜华置於何地?將天下女子置於何地? 这不是將她们上进的路给堵死吗? 这个理由都难找。 这分明就是逼她上他的贼船! “燕城王请恕罪。”崔景立刻站起来一礼,为崔姒解围,“此事並非阿姒一人便可决定,还请燕城王让我等商议一二。” 燕行川见崔姒的脸色不好,此时看都不愿看他,半垂下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暗影,整个人安静且沉默。 她这个样子,大约是生气了。 想了想,燕行川便没有继续追问:“那本王便等崔家的消息。” “好。” 崔景见他总盯著崔姒,也不敢让崔姒在这里待下去了,於是便对崔长佑道, “小叔父,眼下我与父亲陪驾在燕城王的身边,你且带著六娘去接五郎回去吧,祖母在家中应是等急了。” 崔长佑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得了这么一个正经的藉口,连连点头: “正是,你不说我都忘了,母亲应该等急了,那燕城王,二兄,我等先告辞了,免得母亲在家里一直等不到人著急。” 燕行川对今日的结果很满意,见此也就不再强留:“既如此,几位便先行吧,待到晚些,本王將会去看望崔家老太太。” 崔景嘴角僵了僵,觉得这位主儿实在是太过心急,而且步步紧逼。 但最终还是应下来:“崔氏一族必然扫榻相迎,恭候大驾。” 此时,崔长佑与崔姒以及江辞年也总算能脱身离开。 一行人行礼告退之后,便一刻都不停地下山,待到了山门前,上了马车,重新出发的时候,这才鬆了一口气。 崔姒將手中的绢扇都摔在了车厢上。 “燕行川!” 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 王八蛋! 来这里纠缠她做什么! 既然已经重生,怎么不滚去找他的好表妹皇后去! 就不能一別两宽,各自安好,此生陌路吗?! 第39章 六妹你糊涂啊,就他这小白脸能保护得了你? 崔姒等人去接了崔易回家。 他们到的时候,武屠正在磨刀石旁磨他的杀猪刀,崔易手里拿著一个棍子在与一个草人对练。 崔长佑交友广泛,三教九流都有,与武屠也熟悉,刚刚一下马车就往院子里走:“武大郎,哈哈哈,我来找你喝酒了。” 崔姒的脚差点崴了一下,幸好落在后面的江辞年伸手扶了一下她的手臂,这才没摔著。 “崔娘子伤著脚了吗?” “没...没伤著。”崔姒脸色有些尷尬。 每每听到『武大郎』这个称呼,她都有些要绷不住。 “我当是谁呢,崔八,你小子回来了,不去深山里寻仙修道去吧?” 崔长佑人生有二好,一是交友,二是寻仙修道。 不过这些年天天往山里跑,也没见他修出什么来,性子也不沉稳,定力也没多少。 “道爷我修的是逍遥道,逍遥自在便是道,隨心隨性而为啦。” 总而言之,开心就好,过得逍遥快活就是在修道。 “哈哈哈,那你一回来,你老母亲的拐杖应该不会閒著了。” 崔姒与江辞年走进去的时候,正好见到武屠扛著杀猪刀哈哈大笑。 他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年纪不算大。 但他生得人高马大,肌肉隆起,脸上还长著一茬络腮鬍。 再加上是个杀猪的,一身匪气杀气,有些显老,看著像是三十多岁的人。 不过他人看著凶恶,却十分的仗义豪爽。 搁这,崔姒真的喊不出这『武大郎』的称呼。 “小叔父,六妹。”崔易见到两人也很惊喜,“六妹,你可算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回去看看了。” “我听说你定亲了,是不是真的?” 武屠听到这话也道:“是啊,我也听说六娘子定亲了,六娘子定的是哪一个啊?” “小子江辞年,见过二位。”江辞年坦荡从容,宛若青竹青松,任由两人打量。 “就他?”崔易瞧著就不满意,“六妹,你糊涂啊,就他这小白脸的样子,能保护得了你?不行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崔姒心道:你不同意个鬼哦,我亲都定了,还等你不同意。 再说了,崔易的眼光,她实在是不敢恭维。 大约是长得像武屠这样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他才觉得好,觉得配得上她,能保护她。 真的,她真的吃不下这口哈哈哈。 想起自家和他一样人高马大的未来五嫂,双斧头舞得虎虎生威,两人凑在一起一顿要吃两桶饭,她真的是哈哈哈...... 等有了孩子,就是三个饭桶。 救命,快忍不住了。 江辞年笑了:“若是五郎君担心,不如你我过上几招如何?” “哦,你还会武?”崔易诧异极了。 “对对对,你俩过几招去。”崔长佑一脸赞同,对崔易道,“小五啊,这一次你得看仔细了,知晓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崔姒在一旁也点头:“对,人不可貌相,你要记住了,下回要是遇见了长得像小白脸的,可千万別乱说话,尤其是沈小將军啊!” 要说长得像小白脸的,谁能比得过沈陌这位沈小將军。 他就生得那唇红齿白小白脸的模样,甚至还有些幼齿,像是没长开似的邻家少年郎。 但人家可是狠人之中的狠人啊。 谁要是敢说他小白脸,小心这项上人头。 崔长佑也想起了那位少年將军,连连点头赞同:“对对,就是那位跟在燕城王身边的,你万万不可说人家小白脸,那可是要命的啊。” 这话,崔易想起那位『翻云白袍小將军』的形容,忙是点头,表示记住了。 不过他惦记著要试试江辞年手里有多少真功夫,也没去细想,便喊江辞年过去比划去了。 崔长佑与武屠勾肩搭背去喝酒去了。 身边的人都空了,崔姒坐在院子的磨盘边的木櫞上,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心里有些落空空的。 胭脂问她:“娘子怎么了?” 崔姒看著院子里平地上崔易手持长棍,江辞年手持一根竹子,两人几瞬便打在了一起,你来我往好生精彩。 风吹过院子,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桃香,有几瓣桃隨风飘落。 “我在想一件事。”崔姒看向天空,“若是有些缘分,因我而错过,那是不是我的错?” 若是崔姒不嫁给燕行川,崔氏一族或许远不如上一世,甚至崔景与崔易的成就也不如上一世。 对此,她心里倒是平静坦然。 甚至连燕渡......她也只期待於她给他换一个爹,他还会来到自己的身边,虽然捨不得,但也做下决定。 她想好好地安稳地过她这一世,她想为自己而活。 可若是因为她的缘故,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连那几桩姻缘可能会变化,她心里还是有一些负罪感的。 胭脂被她问得糊涂了,不过想了想也道:“若是因为是娘子的原因,娘子儘量挽回就是了。” 崔姒一顿,然后一笑:“是啊,我尽力挽回就是了,是我迷障了。” 她一直在想自己不嫁燕行川,家里的兄弟姐妹可能会错过姻缘。 但她也可以用別的方式让他们相识,为他们创造机会嘛。 若是这样还成不了,那只能说是他们今生无缘了,或许今生的缘分在旁处呢。 崔姒这么一想,心中豁然开朗,整个人都放鬆了。 崔易与江辞年你来我往打了將近三炷香的时间,最后还是崔易手中的棍子掉落,被竹子直指心口,就此败落。 崔长佑与武屠各自拿著一个酒罈子喝酒,眼下已经一坛见底。 崔姒走了过去,问武屠:“武兄,燕城王今日在羡阳书院选士之事你可知?” 武屠点点头:“有所耳闻。” 崔姒又道:“如今正是乱世,大周与诸王混战,燕城王缺少治世治民能臣,同样的,不可缺少的,还有那衝锋陷阵的將军。” “武兄本事高强,留在此处杀猪,委实是埋没。” 武屠提著酒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水落在络腮鬍上,他用袖子一抹,像是那梁山好汉一样豪壮。 “六娘子认为燕城王可行?” “当然。”崔姒乍然一笑,“崔氏一族都上了这个船了,他便是不行也得行。” 第40章 一贏就是通天路,一输九族就无了 崔氏一族干了什么事呢? 在大周看来,就是献城投敌,消息传到帝城,那诛九族的圣旨估计都是立刻发出的。 造反不是儿戏,那是连身家性命和九族都往上压的。 一贏就是通天路,一输九族就无了。 別说人了,估计连家里的鸡蛋黄都摇散,蚯蚓都被挖出来竖切一刀。 所以,就算是崔姒与燕行川有私怨,但也真心期待他一定会贏。 “也是,崔氏已经上了这个船了。”武屠哈哈笑了两声,“你们这些读书人也是好大的胆子,我自嘆不如啊!” 崔姒垂了垂眼脸,慢慢道:“若不是被逼到了末路,谁愿意走这一条路呢,不过都是没有得选择罢了。” 大周与诸王混战许久,平州在崔氏一族的庇佑下,虽说还算安稳,但朝堂与诸王也步步紧逼。 燕城王要南下开疆拓土,平州首当其衝。 朝廷想接管平州,在此驻军对抗燕城王的北燕军。 西凌王向东进,再往前两州便是平州,而且他那人素来狠辣,三个月前还屠了一城。 另外几个远了一些,也不想夹在燕城王和朝廷之间,更有的太贪心,要的太多。 能给崔氏的选择不多,最终还是在燕城王与朝廷之前选择。 但选朝廷,朝廷来驻军,就在这平州开战。 到那个时候,不管是崔氏一族还是平州百姓,必然都很难有好结果。 而迎燕城王入平州,平州便能免於战火。 再加上昔日镇北侯府以及燕行川的名声都极好,崔氏便做了这个决定,押上了九族。 武屠听罢,沉默了许久。 “寧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啊......” 此言初闻不过一句轻嘆,身在其中才知是连苟活都艰难。 崔姒道:“我与崔氏一族都期待燕城王能贏,为此也赌上了一切,武兄若是也想出一份力,我三兄愿为引荐。” 乱世太久,羡阳城在崔氏一族的庇佑下也安稳了很久,在其中,不知有多少前来避祸的人,其中有才能之人也不知凡几。 武屠,或是领军作战不行,但若论杀敌,確实一把锋利的刀,孤身入敌军,也能杀几个来回,人称他是『屠人首』。 崔易闻言也点头:“就是,武兄,到时候我也去,不如你我一起。 若是你我联手,定然能横扫千军如卷席,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武屠哈哈大笑:“谢过你们兄妹,只此事不小,我还得思考几日,还有我这杀猪摊子,还得找人接手是不是。” “那是当然。”崔姒点头,“那我等便静候武兄佳音了。” 眾人又聊了许久,崔姒也饮了两杯酒,然后才与武屠告辞,带著崔易回崔家。 一行人快抵达城东的坊口,便听到有马蹄声传来,並且伴隨著一阵极大的马车軲轆声。 很快,那一队人马便超过了他们,停在坊口。 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幔一看,守在坊口的护卫忙是行礼: “拜见家主,拜见四爷。” “嗯,快放行。”马车里的人说了这一句,然后便放下车幔。 “是。” 崔姒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前面看去的时候,只看到了护卫拱卫著马车快速往前驶去。 “家主和四叔父回来了。”崔姒一回到家中便顾不上其他人,提著裙摆就往许老太太的院子里跑。 “回来就回来了,他也该回来了,再不回来,他这个家主就不必做了。”许老太太倒是淡定,见崔姒跑得急,便让她坐下来喝口茶。 “你是担心夫人的事情?” 说起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崔夫人自作孽,不可活,活该倒霉。 上一次二房三房夹击崔夫人,若是长房那边有个说得上事的爷们站出来,或是事情就不一样了。 可长房那三位爷,巧合的都不在。 崔七爷为平州州府大人,在平州,崔家主也去了迎接燕行川入平州,又未跟隨燕行川一同归来。 而原本留守族中的崔四爷在崔夫人闹出第二份名帖之后,被许老太太指名亲自送名帖去平洲。 於是崔夫人不占理还孤立无援,外有崔三爷与崔景带族人紧逼,內有许老太太沈老太太两个长辈大山压下。 最终被偷了家。 “夫人那边我倒是不担心,家主如何將那名帖送上,我们也可以与他论道论道。” “我担心的是刚刚接回来的大块头。”崔姒蹙眉,“要不,再把人送走?” 崔易可是把崔家主的嫡子崔旭的腿都打断了,现在还躺著床榻上下不来。 她还是有点担心崔家主一怒之下对崔易动手的。 许老太太也想起这一茬,脸色也微凝,想了想也道:“那就送走?” “不行不行!”崔易与崔长佑、江辞年刚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 他前脚才回家,后脚就又被送走,这得多倒霉啊! 他就有家不能回吗? “祖母,躲在外面有什么意思,要不让三兄將我推举到燕城王跟前得了!” 去了燕城王跟前,崔家主肯定不敢动他了。 许老太太脸色微变:“不行。” 崔家上下,多的是读书人,唯有出了崔易这个人间奇葩,不会读书,反倒是在武艺之上有惊人的天赋。 小时候许老太太还高兴旁人说她两个孙孙一文一武,都是出色的好儿郎。 这祖坟冒了青烟冒紫烟,紫气当头了。 可眼下,崔易想跟著燕城王去打仗,那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岂能同意。 “祖母,你就答应吧,孙儿会很小心的......” 崔易拼命地给崔姒使眼色,让她给他说情,然而崔姒只当作是没看见,根本就不管他。 崔长佑见崔易有点可怜,想劝说一句,却被许老太太一个冷眼扫过来,只好闭上嘴巴。 许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外面便传来了崔景的声音: “燕城王,里面请。” 许老太太脸色微变,而此时,崔易像是头脑通达,转身就往外跑去。 “快快快,拦住他!”许老太太豁然站起来,急急道,“快拦住这个混帐啊!” 这要是求到了燕城王面前,人家真的同意了,那就不能反悔了啊! 第41章 咸鱼是要被吃掉的 然而崔姒等人与许老太太的想法不同。 崔长佑与江辞年认为,既然崔易的愿望就是去上战场,去建功立业,再加上他手里確实有本事,並非无能莽撞,那就去吧。 崔姒也这样认为,而且她更知道崔易上一世就是这样走来,並且遇见了与他並肩作战的娘子,她更不会去拦。 於是许老太太叫得好大声,但三个人动都没动一下,崔易一溜烟就没影了。 许老太太差点没气死。 “混帐!一个个都是混帐,一点儿都不关心我这老太太!” 崔姒赶紧哄她:“我知道您是担心五兄,可是他太想上进了,您总不能拦著吧?再说了,不上进的人和咸鱼有什么两样?” “做咸鱼有什么不好?”许老太太冷哼,“白天晒太阳,晚上晒月亮,多舒坦啊!” 崔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咸鱼是要被吃掉的。” 鲤鱼鱼跃龙门化龙,咸鱼混吃等死等被吃。 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呼吸起伏了两下,差点没心梗:“你现在脾气见长了是不是,连祖母都敢懟了!” 这什么孙女啊哟! 还乖孙,她看就是个猢猻! “孙女哪敢啊。”崔姒赶紧上前去,扶著她坐下,又给她捏肩捶肩,动作一派熟练,“孙女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可以拦,有些不可以。” “像小叔父,他一天天到处瞎溜达,就不是什么正经事,说什么寻仙修道,可这世间上哪里有仙,他就是图自己过得逍遥快活。” “反正一辈子不会有什么成就,咱们拦著就拦了。” 对不起了,小叔父。 虽然这是你的快乐,可谁让你上辈子把命丟了呢。 所以这辈子就忍著吧。 崔长佑的眼神已经在拿冷刀子砍她了,崔姒也只当是不知道。 “但五兄就不同了,他这是去挣前程的正经事。 您想啊,等三兄在燕城王身边功成名就了,他还是个在家混吃等死一事无成的人,那他心里得多难受啊。” 其实这些话许老太太都懂,可她作为老人家,心里实在是担心啊。 崔景也就罢了,他是文人,就算是跟在燕城王身边,那也不过是出谋划策。 可崔易去了,就是提著兵器和人打打杀杀,刀剑无眼啊。 许老太太脑子里阵阵发晕,可动了动嘴唇,却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正在这会儿,燕行川、崔景等人已经从外面走进来了。 燕行川道:“本王知晓老夫人爱孙心切,可如今世道这般,也总要有人站出来的,男儿千千万,平天下,保家人,如是而已。” 乱世狰狞可怖,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落在自己头上,落在家人的头上,等到了那个时候,才去求天下太平,已经迟了。 “他既然有此心,老夫人成全了就是。” 许老太太起身行礼:“老身见过燕城王,见过沈將军。” “老夫人不必多礼。” 燕行川细观她,这位老太太並非慈眉善目之人,一身绣金边的黑色衣裙衬得她有些严肃,大约一眼便可看出年少时是何等英姿颯爽。 许老太太也仔细看他,年轻人一袭织金边月白袍,却也不掩那不世英姿,剑眉如锋,丰神俊朗,再加上手掌权势,確实是世间无二的年轻人。 许老太太暗道一声可惜。 江辞年虽好,阿姒不想离开羡阳,配他也好,只是错过了这位,委实是可惜。 “你生得与你祖父有几分相似。”许老太太感慨,“这一双眼睛特別像,下巴,有点像你祖母。” 燕行川心中诧异,忽然想起这位老太太当年家中也是武將,未出阁之前或许也在帝城。 “老太太认识我祖父?” 许老太太请燕行川上座,燕行川却请她同坐。 双方落座,许老太太才道,“自然是认得的,你祖父大约比我年长七八岁,当年还是镇北侯府的世子爷,骑马过街,那都是被女郎们的香囊砸得满头包。” “你祖母也是世间难得的才女贤妇,未出阁之前,我还与她有几分浅薄的交情,尤记当年春衫薄,杨柳青青两岸春,不曾想,她竟然早早地去了,你啊,一定要为她报仇。” 说起那些血仇,燕行川面色极冷,他道:“老夫人放心,我自然是不会忘的。” 不但是祖母的仇,还有他们燕家的血仇,他也是一定要报的。 “那就好,你既然来了我们崔家,我凭著与你祖父祖母相识一场的份上,也托大,留你今日在这里用饭,应该不会误了你的大事吧?” “自然不会,本王求之不得,本王也许久不曾听人说过祖父和祖母的事情了,老夫人也说给我听听。” “惭愧,我记得的不多,不过记得的都说给你听。”许老太太说罢,见嘱咐崔姒,“阿姒,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准备膳食。” 崔姒应了一声『是』,然后告辞离开,崔长佑见此也拉著江辞年一礼,然后跟上。 燕行川眼稍微眯,觉得这江辞年实在是碍眼得很。 想到这里,他道:“老夫人也生得一位好孙女,今日本王在羡阳书院见过,確实是聪慧机敏,乃女中豪杰也。” 许老太太一听对方夸自己孙女,顿时笑容都真诚许多了:“是吗,她啊,確实是有几分聪明......” 崔景眼睛一闭,连死的心都有了。 祖母难不成你看不出来,人家在覬覦您孙女,您再说真的是要嫁孙女了。 另一边,崔长佑与江辞年追上了崔姒,崔长佑打算与江辞年离开:“燕城王在,我也不爱听那些,便去江兄那边去了。” 崔姒看向江辞年。 江辞年有些不好意思道:“府上有贵客,我便不打扰了,崔娘子,改日再见。” 崔姒也有些怕燕行川记恨上江辞年,闻言也点头:“那江先生先回去吧,今日实在是抱歉。” 原本是请他过来是一起去接崔易的,结果中途被扣在了羡阳书院,现在回到崔家,燕行川这祸害又来了。 她也被弄得有些心力交瘁,没什么心情与江辞年相处。 “崔娘子,你我之间,何需说这样见外的话。 人与人之间,本应是互相体谅,而你我可是未婚夫妻......” 第42章 不知崔家可否將六娘子嫁予本王? 院中繁盛开,风吹过枝头,有几瓣桃隨风飘落。 桃树下男俊女美,才子佳人相会,委实是般配至极。 突然一道劲风破空袭来—— 江辞年伸手,手指夹住了一片飞射而来的叶子,然后隨手將其往来处飞射而去。 崔姒与崔长佑转头看去,却见那白袍银甲小將军身子一歪,边上躲去,然后恰巧撞到了一个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人。 “啊!”崔好被撞得一屁股摔在地面上,眼泪都飆出来了。 “阿好。”崔姒与崔长佑脸色微变,然后赶紧上前去。 等他们上前的时候,崔好已经被侍女扶起来了。 大概是摔疼了,但又不敢哭出声,憋得她眼眶里都是眼泪,倔强地把头一扭,往崔姒怀里扑。 那模样,別提多可怜多委屈了。 崔长佑当时就要炸了,立刻便质问来人:“沈小將军,您这是要干什么啊?这儿是崔家的院子,不是校场。” 虽说许老太太不喜崔好,也不喜欢她在自己面前晃,但崔家其他人却是很爱护她的。 尤其是崔长佑,想起这是自家五兄留在世间唯一的孩子,他就忍不住护著。 故而,便是对方是沈陌,他也不能忍。 沈陌有些尷尬,他是见崔姒等人都出来了,燕行川又在和许老太太说话,便出来看看。 结果这一看,不得了,这两人竟然在前月下互诉衷肠。 这不把人分开了,他就不姓沈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人竟然也会武,而且还能接下他的招。 “误会误会。”沈陌伸手挠头,尷尬道, “我就是一时手痒,也没想著伤人,实在是对不住崔娘子,崔娘子,要不您去和王说,让他罚我唄。” 崔姒嘴角一抽,这姓沈的是变著法想撮合她和燕行川是不是,也不知道燕行川和他说了什么。 崔姒脸色淡然:“沈小將军说笑了,既然是无心之失,我等又怎么能计较呢,再说了,这等小事何需闹到燕城王面前,这显得我们崔家多斤斤计较。” “这样吧,沈小將军没伤著我,就是撞到了我们家阿好,沈小將军同我们家阿好说声对不住就算了。” 这倒是小事,沈陌也不是拉不下脸的人,於是便点头:“对不住了,这位崔家娘子。” 崔姒道:“我家妹妹名唤崔好,你称她一声好娘子就是了。” 沈陌从善如流:“对不住,好娘子。” 他话音刚落,忽然想到有哪里不对,一张唇红齿白的脸当即憋红。 好娘子好娘子...若是换个声调,活像是夫妻之间打情骂俏的调调。 崔长佑见他脸都红了,想到什么,也有些尷尬地咳了一声:“那个,府里的下人都唤她好好娘子。” 沈陌立刻改口:“好好娘子。” 说罢,他还是觉得不对,脸更红了。 崔好將头从崔姒怀里抬起来,脸也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沈陌尷尬地咳了一声:“你们家取名就不能取个正常的吗?” 娘子,好娘子,好好娘子…… 这多尷尬多冒昧啊! 崔姒道:“沈小將军有所不知,这是我们阿好的父亲在世的时候给她取的名字,希望她一生安好,一生都是好好的,所以便取了这个『好』字。” 崔氏一族取名可讲究了,且不说崔长佑这一辈的,单是崔姒这一辈,说法就够多了。 这一辈女子从女,男子从日。 女子的,像是崔妘、崔姚、崔姒这些三房嫡长,取名用的是上古八大姓为名,当初她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名字都是抓鬮定下的。 男子的,日与日也不同,长房那边是日在东,像是崔旭,二房这边是日在头,像是崔景崔易,三房那边是日在西。 崔五爷极爱这个女儿,虽然没有资格给女儿抓一个上古八姓的姓作名,但也是千挑万选,这才选了一个认为最好的字给她作名。 不求她贤德,不求她美丽,只求她一生『好好』。 而旁人,每唤她一声『阿好』、『好好』,都像是在祝福她一样。 “哦,还有这说法?”沈陌茫然,有些困惑地问,“那我父亲为我兄长取名沈遂,是希望他一生顺遂,而给我取名沈陌,是因为我是个陌生人吗?” “所以是他不喜欢我?” 阿这...... 在场的人都有些傻眼了。 崔姒与崔长佑面面相覷。 崔长佑咳了一声:“这个是不能胡乱猜测的,要不沈小將军回去问问令尊?” “他死了。” 崔长佑:“......” 崔好听他这么说,顿时觉得他有些可怜,也不与他计较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道:“你不要那么想,哪里有父母不爱孩子呢,我听闻有一句话,叫作『陌上开,可缓缓归』。” 沈陌道:“那我应该是叫沈归,而不叫沈陌了,陌上陌上,那不是路吗?” 在场的人:“......” 你非要槓上了是不是? “龟龟.....”崔长佑深嘆,然后遭了崔姒一个瞪眼,最后道,“可这不好听啊,可能他就是这么想的,沈归不如沈陌好听,他就取了沈陌了。” 沈陌心道,这有什么区別? 根本就是不上心嘛! 沈陌愤愤不平:“等我死了,就去找他问清楚,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好傢伙好傢伙,这可真不是一般的记仇。 人还活著,已经想好了死后去寻仇。 崔长佑等人心里打了个激灵,心道绝不能得罪这位。 死了还去找你寻仇,活著恐怕得追杀到天涯海角都不罢休。 崔长佑推著江辞年离开,崔姒也带著崔好离开,没一会儿,沈陌面前就空了。 他嘀嘀咕咕,觉得可惜:“溜得真快。” 而在屋中,燕行川再次说起了崔姒,並且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不瞒老夫人说,先前崔氏一族要嫁女予本王,本王便想起了六娘子。” “六娘子之名,不单单是在羡阳城平州,便是本王在北燕城,也多有耳闻。 本王堪居王位,但上无长辈,中无兄弟姐妹,下无儿女,想要的,便是一位能撑得住事的王后,为本王坐镇北燕城。” “崔六娘子品貌俱佳,聪慧贤德,正是本王所求的王后人选。” “本王今日前来,也是想问一问,不知崔家可否將六娘子嫁予本王?” 第43章 妻子是妻子,王后是王后 燕行川这话说得十分直接且直白。 他就是看中了崔姒,想娶崔姒做他的王后。 崔家眾人脸色都变了。 许老太太也有些傻眼:“可六娘定亲了啊!” 虽然许老太太心中比较了燕行川与江辞年,也觉得燕行川这一方霸主更配得上她的孙女,那王后之位也很让人心动。 可做人要言而有信,崔家是看重礼仪的世家,实在是做不出一女许两家的事情。 “无妨。”燕行川想到崔姒定给了江辞年,眼中有暗芒闪过,有些冷。 “崔六娘子何故突然定亲,本王心中也明白,也不在意。 只是本王觉得,相比江辞年,本王更需要崔六娘子这样的王后。” “本王后方安稳,於天下,於北燕乃是大事。 只要崔家同意了此事,本王会亲自同江辞年说明,想必为了天下安稳,他也愿意成全的。” 就算他要明抢,可有了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凡江辞年还有一些良心,希望天下安稳,都不能再与他爭抢。 便是定了亲,也要退了。 崔家眾人脸色微妙,但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开口应承。 也不知过了多时,许老太太道:“燕城王能如此看重我家六娘,崔家上下十分的感激,只是......” “只是什么?”燕行川听到『只是』这两字就皱眉,“难道是担忧要给本王做妾,这一点还请崔家放心,本王只娶妻不纳妾。” “也不是信不过燕城王。”许老太太嘆气,“只是婚姻大事,到底是一辈子的事,总是要问过六娘自己的意思才好。” “燕城王要娶一位贤妻的心情崔氏可以理解,可六娘已经定亲,若是她不愿,崔氏总不能强拆姻缘,再將她嫁给您吧?” “若是如此,便是嫁了过去,可不情不愿的,夫妻之间难以和谐,到时成了怨偶,那就不好了。” 燕行川脸色微变。 不得不说,许老太太说的也確实在理。 虽说在他看来,崔姒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他也不可能让她嫁给別人。 可想到上一世最后那几年,他们之间的冷漠与爭吵,他又不敢去触碰。 多年夫妻,终成怨偶,不是说笑的。 那时候他死了,她大约还觉得他死得好,再也不用碍著她的眼。 燕行川沉思了许久,最终道:“那就请崔家將本王的想法同崔六娘子说一说,请她斟酌思量,再答覆本王。” “好。”这话许老太太倒是一口应下。 若是崔姒答应了最好,嫁过去做王后,若是不愿,那崔家回拒就是了。 天下女郎千千万,贤德能干的女郎也不独独只有她崔姒一人,请这位燕城王再寻贤妻良配就是了。 此事刚刚说完,崔家主与崔四爷便也来了二房,而后留下一同用晚膳。 待到晚膳用罢,燕行川与沈陌等人趁著天还没全黑便告辞离开。 许老太太去了青梧院见崔姒,同她说了燕行川的意思。 “阿姒,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祖母眼瞧著他说得诚恳,確实是十分看重你,一心想聘你为妇。” 许老太太对这桩亲事真的很满意,说话时语气都有些遗憾。 此时崔姒正坐在她对面点香,將一根线香点燃放在雕鏤著松树仙鹤的香盒里。 裊裊轻烟升起,衬得她的容顏如梦如幻,好似一触碰就要消失一样。 崔姒笑道:“他如今或许是一心想聘娶我为妇,为他安稳后方,坐镇北燕城,態度也確实诚恳。 只是祖母,你觉得他是在娶王后还是娶妻子?” 说到这里,崔姒神色便有些冷,“若是他中意我这个人,愿意娶我为妻,或许孙女会稍稍考虑,可若是他只是想娶王后,那就不必考虑了。” “为何?” “妻子是妻子,王后是王后。” “妻子是相伴一生的人,是有感情的,而王后,便全数是利益与衡权利弊。 祖母你想,眼下他需要这个王后,对我自然是看重,可有朝一日他一统天下,不再需要这样的王后了,他会如何?” 崔姒没等许老太太回答,便自答道:“自然是要將人一脚踹开,给自己所喜欢的所爱的女子腾位置了。” 许老太太脸色都变了:“这...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崔姒想提林清凝,这位可是他年幼时定过亲的未婚妻,但想了想,眼下崔氏一族不可能知晓林清凝,也就没提。 “既然是没用了,也没感情,为何还要留著人占著他妻子的位置?” “就算是他有些良心,没有休妻或是贬妻为妾,可到时候他做了皇帝,有了自己喜欢的妃嬪,这个他所不喜欢的原配,又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原配,皇后,固然尊贵,可怎么尊贵得过帝王呢?只帝王心偏了,便有的是人敢欺负上来。” “就算是我有本事,能站得住,也不过是一日一日地熬著日子,与那些人算计著爭斗著,永无休止。” 除非有一日他殯天我儿上位。 “祖母,孙女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许老太太听罢,沉默了许久,却问她:“那嫁予江辞年是你想要的日子吗?” “当然,纵然我与他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可安居於羡阳,与祖母永远不分开,是我所求。” “祖母,做燕城王的妻子尊贵是尊贵,但风险太大,一旦他要一脚將我踹开,便是我们不同意,那也改变不了什么。” 上一世燕行川一登位就要另立皇后,百官没反对吗?崔氏没反对吗?她没反对吗? 但他还不是这样做了。 將她的脸面踩在脚底上,让世人笑话个遍。 崔姒不知道他的脸皮究竟是有多厚,都干了这样的事,还敢来崔家说这些话,还敢来娶她。 她又不是天生贱种,遭受这样的羞辱,还会再次嫁给他! “江辞年虽不能带给我什么尊荣富贵,但我已经是崔氏女,也无妨。 而且,他若是敢欺我辱我,崔氏一族必然敢將他打得半身不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44章 你这小娘子,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夜深人静,明月皎洁,贼人再次借著夜色而来,摸入了香闺之中。 崔姒惊醒之后,又被点了哑穴,眼睛被覆上了一条云纱髮带。 眼前的视线朦朦朧朧,昏黄的夜灯散发淡淡的光,眼前的黑衣人轮廓清晰,最却看不真切。 “崔娘子,我来寻你说话了。” 崔姒摸出藏在枕下的匕首,拔出一挥,昏黄的灯光在匕首上映照出寒芒。 黑衣人急急往后仰去,却还是被锋利的匕首划破了胸口的衣裳。 燕行川伸手按在了她的手腕上,將她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 “你这小娘子,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若不是他躲得快,眼下都要见血了。 崔姒被夺了匕首,脸色一沉,又往枕下摸去。 燕行川嚇了一跳,抓住她的手將她按在床榻上压制住,另一只手掀开枕头,却见下面还放著两把匕首。 他嘴角抽了抽,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有些生气: “防著我是不是?” 崔姒微微咬唇,露出半张脸的下巴有些倔强和冷然。 好似只要给她机会,她肯定会捅他一刀,送他上西天。 燕行川心口沉重地呼吸了好一会儿,心中复杂至极。 思虑了许久,他將匕首都收了起来,然后鬆开她。 “崔娘子,你莫要害怕,我就是来和你说一会话,说完就走,不会对你如何的。” 燕行川坐在床榻边上,手里还抓著青碧色的纱帐,转头见她起身往床榻里面躲去,也没有阻止。 她坐在那里垂著眼脸,半边脸映照在灯光下,半边脸隱在黑暗之中,冷漠且平静。 燕行川仿佛觉得那一双被隱在云纱之下的眼睛正在冷漠地盯著他看。 然而下一刻,却见她突然伸手,將那云纱带子扯了下来,一双冷然的眼睛定定地盯著他看。 燕行川:“......” 是他脑子糊涂了,竟然忘了她得了自由,就没办法遮住她的眼睛了。 而她这样聪慧,下次见了他,会不会认出他来? 想到这里,燕行川手心里都是汗。 既想她认出,又担心她认出。 情急之下,他又伸手点了她一下,让她动弹不得。 而后,他脱了鞋子,上了床榻在她身边坐下,两人靠著床榻最里面,安静地看著前方。 夜风从未关的窗户吹了进来,纱帘、珠帘隨风摇晃,眼前遮盖床榻的青碧色纱帐也微微晃动。 床外灯架上的灯安静地燃烧,散发著柔和的光。 燕行川忽然想起了他们刚刚成亲之时,两人完成了大礼,便坐在布置得一片喜庆的婚房之中,就这样坐著。 她挑眉轻笑,慵懒又自信,像是一只高贵的狐狸,窝在属於自己的地盘上。 高兴了,就赏他一个笑脸,不高兴了,就懒得搭理他。 他那时候觉得这崔氏女气性挺大的,而且颇为自信从容,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让他很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不过,与她相处却是极为开心的。 可如今这样坐著,她不说话,冷冷沉沉地坐在那里,仿佛与他已经无话可说。 他也不说话,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又不知要与她说什么。 那样的沉默与死寂,仿佛人生只余下灰烬,冷冷的。 后来,她將这把灰烬也扬了。 挫骨扬灰,什么都不剩了。 便是在黄泉路上,她都不想与他再相见了。 燕行川一颗心仿佛都放在油锅里煎著熬著,被刺了一刀又一刀,最后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与死寂,他舔了舔有些发乾的嘴唇,伸出手来,握著了她的手。 “崔娘子,我可以解开你的穴道,你莫要声张,就和我说说话,我待一个时辰...不不,半个时辰...那就一炷香吧,一炷香我就走。” 他自己劝好了自己,將时间缩短再缩短。 最后看向她,伸出手来点了她一下,解了她的哑穴。 崔姒冷冷地看著他,倒是乖觉的没有叫喊。 燕行川鬆了一口气,有些苍白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他想了想,问她:“崔娘子,对於崔氏一族迎了燕城王入平州,你怎么看待?” “对了,你见过燕城王吗?” “听说崔氏要嫁女燕城王,若是换作崔娘子你,会嫁给燕城王吗?” “今天月亮真好,明天会是个大晴天吗?” “万一下雨了怎么办?那出门肯定要带伞......” ...... 她坐在那里不出声,他就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说的话也顛三倒四,不用说,她都能猜测他心里紧张得很。 待一炷香过去了,崔姒已经忍不可忍,终於开了尊口:“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燕行川:“......” 他深嘆了一口气,像是被丟在也雨夜里无家可归的狗。 “那明夜,我还能继续来和崔娘子聊天吗?” 你確定是聊天吗? 崔姒凉凉地看向他,同他道:“若是你很閒,可以养条狗。” “养狗?崔娘子喜欢狗吗?” “我的意思是说,你太閒了可以和狗说话。” 燕行川:“......” 他被懟得说不出话来,坐在那里良久,最后沉默地点了点头,起身穿鞋下了床榻。 再回身的时候,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秀髮: “不要嫁给江辞年。” 她恼他也罢,恨他也好,想怎么折腾他都隨她。 但唯独一点,那就是绝不能嫁给別人。 崔姒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冷沉,瞪他:“快滚。” 燕行川又摸了两下她的秀髮,最后还將她的匕首丟在了床榻上,又道:“刀剑无眼,小心些玩。” “我走了。” 说罢这句话,他才解了她的穴,然后转身往外离去,跳出窗户消失不见了。 此时沈陌正在外墙等候,见燕行川从梧桐树上跳了下来,赶紧拉著他跑路,生怕多留一刻就被人逮到了。 想到燕行川夜潜崔氏女的香闺被逮到的场面,沈陌打了一个哆嗦,抖了两下。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二房的宅院,避开宽敞明亮的大道,潜入一片院落之中。 “崔氏不识好歹!竟然真敢迎燕行川入平州。 这是谋反!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第45章 剑锋所指,斩龙与渊 “崔氏会不会诛九族暂且不说,你的小命就难保了。” 凉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屋里几人一惊,其中一个黑衣人转身便跳窗逃离。 不曾想,他刚刚跳出窗户,一把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哟,逮住了几只小虫子。”沈陌一脚踹开大门,与燕行川一同出现在门口,然后有亲卫鱼贯而入,將在场的人抓获当场。 沈陌扯开了那被压过来黑衣人的面巾,突然就笑了: “杨御史,久仰大名,怎么,你这监察御史做著做著,做到北燕的地界来了?” “哼!奸妄!逆贼!”杨御史脖子上被架著刀,但依旧梗著脖子,寧死不屈,“你们休要得意,迟早有一天,平国公定然踏破北疆,將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个个抓来问罪!” “燕行川!镇北侯府如何忠心耿耿,天下皆知,青史留名万万年,不曾想竟然出了你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后人!” “你但凡还有良心,便前往帝城向陛下请罪,念在镇北侯府昔日的功绩上,我等还能向陛下求情,饶恕你一命。” “饶我一命?”燕行川突然笑出声来。 月光从门口照了进来,他眼底的冷意一点一点的积攒,神色也越来越冷,煞气和杀意冷聚,叫人心里胆寒。 別看他今日一袭织金边白袍,头戴玉冠,是矜贵冷漠的权贵公子,可他十二岁便敢自立为王,反了大周。 他坐镇北燕城,外御定山关外外族仇敌,內抵朝堂与诸王剿杀,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有了今日的北燕。 他的佩剑——斩龙渊是也。 剑锋所指,斩龙与渊。 龙者,为这大周破败的朝廷。 渊者,为世间的深渊不平。 而这把剑,自他十二岁开始便跟隨於他,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血。 宝剑回鞘,將他身上的肃杀凌厉隱藏。 此时他笑时,便犹如这斩龙渊出鞘。 杨御史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燕行川伸手拽住了杨御史的头,將他的脑袋摁在了一旁的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也配提我燕家先辈,你也配提我镇北侯府! 口口声声我是罪,我为先辈蒙羞,污了他们忠义无双之名。 可镇北侯府血流成河,满门尽诛,你们又在哪里?” “是哑巴了吗?还是腿断了手也断了?” “为何不求情,为何不相救?” 杨御史被撞得头上剧痛,脸色一片惨白,冷汗也直往外冒。 “你们明知镇北侯府无辜,明知他们忠义无双,却不敢求情,不敢相救,你们弱懦胆小惜命,本王不说你们什么,你做你们的哑巴,本王报本王的仇。” “可你们却又装作如此正义堂皇的模样,竟敢辱骂起本王来,也不看看自己的嘴脸是何等的卑鄙无耻,自私下作。” “还敢跟本王提燕家先辈,还敢跟本王提镇北侯府,好,真的是好得很,那今日本王先用你这朝廷忠臣,祭一祭燕家亡魂。” 燕行川座下王都为北燕城,他名下大军为北燕军,可自己不称北燕王而为燕城王,这是为什么? 为的便是不沾染『镇北侯府』,也为了告诉世人,他燕行川要报血仇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与燕家忠义先辈无关。 杨御史敢如此骂他,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杨御史咬牙,倒是不惧:“某虽死,但亦有千千万万个某。” “嗤。”燕行川气笑了,“骨头倒是挺硬的,倒是让本王想留你一命,再看看以后。 你猜,若是你们那位陛下知晓你落在本王的手里,你觉得杨家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是加以厚待,还是为了防止他们生出他心,投靠本王,从而斩草除根,满门尽诛......” 杨御史闻言脸色巨变,脸颊上的肌肉抖了好几下。 燕行川又道:“那老东西越老疑心病越重,这个想要害他,那个也要害他,你觉得杨家可否会例外?” 沈陌在一旁笑了:“若是杨家满门被诛,杨御史也不必太在意嘛,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杨御史忠心耿耿,可不能像我等反贼一样,做尽这不忠不敬之事。” “杀了我......” “说笑了哈,原州那边驻军多少,有什么人,杨御史不吐露一些吗?”沈陌眯著眼睛笑著,像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年郎, “买命钱杨御史是没有机会给了,可这买死钱,却还是要的......” 两军交战,早已是死敌,这杨御史瞧著也挺有骨气的,不会背叛朝廷,那自然是不能留了。 不过他若是想死就怎么死了,却也没那么容易。 连求死都有条件,杨御史险些吐血。 可他一想到老皇帝越来越重的疑心病,心里也有些发慌。 他死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死,落在了燕行川手里,怕是杨家满门,真的要赴镇北侯府的后尘了。 有那么一瞬间,杨御史都恍惚了,这样的君主有什么好忠心的? 那多疑残暴的君主,那迷乱后宫的妖妃,那奸臣当道的朝堂,有什么值得他誓死效忠的? ...... 燕城王在崔氏族中抓到了朝堂的监察御史,消息一传出,整个崔氏上下都別睡了。 崔家主、崔二爷、崔景等人连夜起身,去了雅园那边,而后让崔氏一族配合燕行川的亲卫,將城东查了个遍。 崔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知晓有这事,脸色也微变:“朝廷的监察御史怎么会在崔家?燕城王遇刺了吗?” 胭脂已经打探了消息回来,闻言道:“倒是没有遇刺,就是燕云卫夜巡的时候,正巧抓了个正著。” 没有遇刺就好。 崔姒暗暗鬆了一口气。 要是燕行川在崔氏族地遇刺,那崔氏一族处境就尷尬了。 虽然她心中將人翻来覆去地骂了不知多少遍,也极其不愿见到他,但崔氏一族已经上了他的贼船,在天下大定之前,他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想到这里,崔姒又没好气:“他现在还待在羡阳城做什么,真的当自己命硬不成?” 第46章 三兄何不请燕城王归平州城? 北燕军渡过姜水南下,大军留在平州城。 而燕行川此行羡阳城,只带了沈陌和他的亲卫三十六燕云卫。 羡阳城这边,虽说在崔氏一族的掌控下平寧,但也不是铁桶一般,朝堂或是诸王的人肯定是有混进来的。 他这样都敢久留,真的是嫌自己命硬。 不过崔姒灵光一闪,忽然便有了主意。 她吩咐松绿道:“你安排个人去前院盯著,若是三郎君回来了,便来稟报。” 松绿领命,便去安排了。 待临近午时,崔景回府时,便匆匆来青梧院稟报。 於是,崔景刚刚坐下来喝一盏浓茶提神的时候,便有下人来报,说崔姒来了。 春风吹过竹帘,瓶插著的桃枝微摇,两瓣桃隨之零落。 一袭木槿色的交襟大袖长裙的女郎手持一把绣著葡萄雀鸟的绢扇,施施裊裊而来。 宛若清风徐来,瑶池莲盛开。 崔景心中感慨,他这个小妹確实生得好样貌,也好性情好才情,见识也与寻常女郎不同。 好似那钟灵疏秀的秀山秀水,山之青山之高是她,水之婉情也是她。 难怪宋止对她念念不忘,时不时就想发疯,也难怪江辞年这般瞧著温柔实则冷清的世外隱士愿意点头娶她。 便是燕行川这样一方霸主,也想聘娶她做王后,哪怕是知晓她已经定亲了,还想用大义强抢。 想到燕行川,崔景就觉得脑瓜疼。 “三兄看我做什么?”崔姒微微挑眉,见他眼底有些疲累,也隨意地在旁边坐下,“三兄也要注意身体才行。” “阿姒。”崔景笑了笑,一双稍长的狐狸眼似是染上了春风,“怎么突然过来了?” “是想问一下昨夜的事情,这大周的监察御史为何会出现在羡阳城?” 崔景呷了一口茶,便答道:“是族里一位幕僚將人带进来的,那人在族里做事近十年了,一直忠心耿耿,不曾想,竟然是別人埋下的钉子。” 崔景將杨御史的来歷以及大致背景说了说,最后感慨了一句:“人倒是挺有骨气的,就是太过忠心愚昧。” 老皇帝那样疑心极重又残暴的皇帝,有什么值得忠心的? 彼时连忠肝赴死,也要担心自己家人会不会被老皇帝清算灭门。 崔姒冷笑评论:“昏君暴君、妖妃奸臣,大周大概也没几年寿数了。” 上一世的大周还有垂暮十几年,苟延残喘。 而今生燕行川重来一次,早就洞察一切,再凭著他的本事和手下文臣武將,或许七八年,就可以將这大周打下来。 “不过,燕城王一直呆在羡阳城確实不妥,三兄何不请燕城王归平州城?” “请燕城王归平州城?”崔景微微挑眉,稍加思量,心灵通达,“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燕城王是不该继续留在羡阳城了。” 在平州城,燕行川最安全,而且他刚得了平州地界,要坐镇平州城,派兵收復各处,將平州之地彻底收入囊中。 最后,他不走,崔氏一族也像是被绑在羡阳城一样,施展不开手脚。 崔景看著崔姒的脸,问她:“燕城王的意思,祖母和你说了吧?你是怎么想的?” “若是你想往高处走,燕城王人中龙凤,样貌生得极佳,年纪也与你相配,你嫁给他便是王后,將来若是有机会,做个皇后也说不准。” “你若是想嫁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崔姒又听这话,只觉得心里一阵心闷,但仍旧摇头: “三兄,燕城王不过是想娶贤妻,可天下的女郎,贤良能干之人何止千千万,何必非要是我?” “倘若我对这王后之位,或是对燕城王有想法也就罢了,走上一遭就是了,就当是为崔氏所谋,为己所谋。 可我此生只想留在羡阳城陪祖母,此事自然是不做考虑了。” “要说贤惠能干的女郎,难不成五姐不够贤惠?还配不上他燕城王?” 相比已经活了两世的崔姒,或许崔姚確实要稚嫩一些,在面临大事上,比不得崔姒镇定稳得住,可人总会成长的,崔姚不过才十五十六,再过两年,经歷了事情,就能立得住了。 崔景听罢,点了点头:“你向来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也不劝你。” 虽然还是觉得有点遗憾,毕竟自家小妹如此出色,也唯有燕城王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但人各有自己想要过的日子,他们兄妹之间,只要不是行错踏错害人害己,那就无需再劝。 “你留在羡阳城陪著祖母也好,我与五弟跟隨燕城王离开,也安心一些。” 崔家二房看著面上还算和谐,但內里也微妙。 许老太太不喜崔好,崔二爷只管书院的事情,剩下的就闷头读书,他就坐镇羡阳书院,其余的事情他不管。 崔长佑太跳脱,得有人盯著些,宋柔立不起来,有了儿子之后也有一些小心思,许老太太身体不好,家中的事情还是得有人看顾的。 兄妹二人说定此事,崔景又灌了一盏浓茶,认命地换了一身衣衫,去了主宅见崔家主,说了请燕行川回平州城的事情。 “请他回平州城?”崔家主坐於明堂主位,拧紧了眉稍, “那亲事何定?三郎你要知晓,燕城王娶崔氏女乃是我崔氏一族的大事,趁著燕城王在羡阳城,就该先將事情定下来。” “定下来,如何定下来?”崔景也想定下来,但真的难办, “家主的意思我明白,原本这件事是说好了,可谁知家中出了这样的乱子,两封名帖三个人,燕城王要娶哪一个,已经不是我们就能定下了。” “怎么我们定不下来?”崔家主恼怒,“他接了崔氏一族的投诚,收了平州,难不成还能出尔反尔?这不是在欺负我们崔氏一族吗!” “那家主想如何?” 崔家主想如何? 那自然是直接將女儿硬塞给燕行川做王后了! 不过崔家主心里也清楚,燕行川看不上病怏怏的崔妘,而且再拖下去,指不定属於崔氏一族的王后之位就没了。 “要不...明日让人將五娘带去雅园见见?” 第47章 他上哪哭断肠去? “可以,那就让夫人和三叔祖母將五娘带去雅园看看,若是燕城王点头,崔氏便嫁五娘。” 既然崔姒不想嫁,崔景自然是赞同崔姚嫁的。 两人三言两语便將事情定了下来,然后崔家主便去和崔夫人说明此事,让崔夫人去三房带沈老太太和崔姚去雅园。 崔夫人一听,脸色都变了:“真的要嫁五娘吗?那阿妘怎么办?” “愚蠢!”想起崔夫人和崔妘闹出来的事情,崔家主脸色一黑。 或许是当时崔夫人在信中描述的事情太过美好,让他一时贪婪,从而做下了错误的决定。 当时他就该换一封名帖,直接让崔姒嫁过去,如此,保了崔氏一族至少六十年的风光。 二房封侯拜相又如何,隨著崔氏水涨船高,他这个崔氏族长难不成还能差了? “我看你真的为了四娘都要疯了,四娘做了太后就能比六娘好了?比六娘还能保崔氏一族长久吗?” “我真的是恨自己听了你的,和二房那边闹了矛盾不说,现在六娘已经定亲,二房那边也不肯將六娘嫁给燕城王了你知不知道?” “那一眼就能看得到的、都不用踮起脚尖就能得到的富贵荣华,现在好了,一下全都成为了梦幻泡影,崔氏一族原本已经看得到的將来,又开始一片茫然迷濛。” “燕城王是明摆著对四娘不满意了,不嫁五娘还能嫁谁?要是你再敢提四娘,燕城王一怒之下直接不娶崔氏女,到时候当真是白费了崔氏一番苦心筹谋。”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今日这事,你必须得办妥了,你莫要忘了之前燕城王要崔氏一族罚你的事情,你若是办妥了,到时候也有个將功折罪的理由,到时候惩罚便可以稍减。” “我警告你,你身为家主夫人,做下如此错事,我定然是会严惩的。” 崔夫人脸色一变再变。 崔家主说得確实有理,可崔妘才是她的女儿啊。 不过事到如今,燕城王不肯娶崔妘,再拖延下去恐怕崔氏女的王后之位都要失去,眼下將这门亲事定下来是最要紧的。 想到这里,崔夫人也有些后悔,嫁崔姚还不如嫁崔姒呢。 “我知道了。” 崔夫人应下了此事,待崔家主离开之后,灌了自己一盏茶水才將心里的憋闷和不甘心压下一些,然后认命去了三房,见了沈老太太说明此事。 沈老太太冷嘲热讽:“哟,这是吹了什么风,夫人竟然想给我们家五娘说媒,还嫁给燕城王,怎么,不嫁你家四娘了?” “哦,是你家四娘身体不好,燕城王嫌弃,不想娶呢。” 看看看看,这三房的人就是如此阴阳怪气、气焰囂张,还敢笑她四娘身体不好。 崔夫人脸色微沉,有那么一瞬间就想掉头就走,但想起崔家主的交代,她又只能暂且忍下来。 她伸手抚了抚鬢边的秀髮,压下心中的不快,却道:“三叔母何必如此阴阳怪气,您若是不愿,本夫人起身就走就是了,崔氏適龄女郎诸多,三房不愿,还是有其她人愿意的。” 还想换人? 沈老太太心中冷笑,崔妘身体不好,燕城王已经明摆这嫌弃,崔姒已经定亲,也不可能了,眼下唯有她的孙女崔五娘崔姚是最合適的人选。 崔夫人说这话,不过是虚张声势嚇唬人罢了。 不过,若是崔姚能嫁给燕城王做王后,確实是一件大喜事,沈老太太想了想,决定暂且服个软,少生事端。 “夫人说笑了,我们三房自然是愿意的,便是五娘也十分愿意,我这就叫五娘好生梳妆打扮一番,然后咱们便去雅园拜见燕城王。” “请夫人品一盏茶稍候吧,来人,將我珍藏的茶叶拿出来,给夫人沏一盏。” 崔姚原本就一直在等这个消息,听闻崔夫人要带她去雅园拜见燕城王,顿时心头一喜,命人將自己最好看的绣金牡丹石榴衣裙都取了出来。 她的样貌原本就明媚瑰丽,宛若春日繁,富贵荣华,配上这一身衣裙还有那一头镶宝金釵金簪和镶宝瓔珞,更显得富贵逼人,宛若盛世牡丹。 就这么站在那里,不说是王后了,便皇后的架子都有了。 崔姚让侍女举著铜镜让她细看,最后又给自己的手腕上添上一对沉甸甸的金鐲子,这才满意地离开。 崔夫人见到崔姚这么一身,嘴角抽了抽,倒是没说什么,便这样带著这一老一少去了雅园。 。 此时雅园之中,燕行川与沈陌正在商议杨御史吐出的话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 原本燕行川要渡江南下,朝廷打算带兵驻扎在平州,与燕行川在姜水与平州城开战的。 然而崔氏一族胆大包天,直接將平州送给了燕行川,迎了燕行川入平州。 而朝廷的军队只得留守在平州东边的原州,与平州遥遥相望。 聊完了朝廷军队的事情,便是连万事只知道听王的话的好小弟沈陌都忍不住提醒燕行川了:“王是不是该回平州城了?” 燕行川微顿,其实在羡阳书院选士之事根本就不用他亲自来,平州城更需要他主持大局,收復平州各地,对抗朝廷的军队。 原本就该是他坐镇平州城对抗朝廷,而手下的將领带著崔氏族人收復平州各地,有了崔氏一族出面,北燕军在平州几乎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復。 可如今他在羡阳城,崔氏一族只好留在这里陪同,简直是大材小用,令人可惜。 他確实不该继续留在羡阳城的,可崔家没鬆口让崔姒嫁他,他心里不安。 万一崔氏將崔姒嫁给了江辞年呢? 他上哪哭断肠去? 正在此时,有亲卫从门外走了进来,拱手行礼之后稟报:“王,崔氏家主夫人带著崔氏女前来求见,说是崔氏已经选出了要嫁给王的女郎君,不知王可否一见?” 选出来了? 难道是崔氏一族终於答应將崔姒嫁给他了? “是崔六娘吗?”他问了一句,然后便坐直了身体。 亲卫答道:“好像不是崔六娘子,是崔家三房的嫡女,崔五娘子。” 第48章 崔氏一族定下崔五娘,是何人所定? 崔五娘? 燕行川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又问了一遍:“你说谁,崔氏一族想嫁谁?” 亲卫又重复了一遍:“是崔五娘子。” “那崔六娘子呢?”沈陌闻言也跟著急了起来。 要知道自家君主来了羡阳城两日了,也连著两夜往崔姒的闺阁跑,可见是极为喜欢的。 亲卫被问得糊涂了,伸手挠了挠头髮:“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你还不去查一查,再等下去,王后就要没了。” “啊?”亲卫先是懵了一下,然后看见燕行川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王是看中了崔六娘子啊! 可是...... “那王,这崔夫人还有崔五娘子还见不见?” 燕行川脸色冷沉,但思虑了片刻,最终道:“那就请崔夫人进来坐坐,至於旁人,那就请她回去吧。” 这个旁人大概就是崔五娘子了。 亲卫心神领会,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去请人了。 。 “什么?燕城王不愿见我?”雅园门口处,盛装打扮、还在幻想著一会儿见到了燕行川要將人迷得理智全无的崔姚听到这话,绷不住了。 “为何?这是为何?” “燕城王为何不愿见我?” 还能为何,人家燕城王没看上你唄! 崔夫人心中冷笑。 “不对,燕城王为何不愿见我呢?你是不是没有通报?” “崔五娘子,王请崔夫人入內。” 言下之意,人家只是不想见她,也没看上她而已。 崔姚僵住,那一张妆点得精致瑰丽的面容一寸寸褪去了血色。 “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燕城王还没见过她,怎么就看不上她了。 “你再去稟报一声,说是崔五娘求见,是崔家嫡三房的崔五娘,不是那个病怏怏的家主之女崔四娘!” 崔夫人又被正中一刀,脸都黑了:“五娘,燕城王不想见你就不想见你,你扯四娘做什么?” “我扯四娘做什么?”崔夫人不高兴,崔姚就更不高兴了,“夫人还好意思说我,若非是夫人与四娘闹出了两封名帖之事,燕城王为何不肯见我?” 若不是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名帖,递上去的名帖写的是她崔五娘崔姚,燕行川又怎么会拒绝,她早就是未来王后了。 现在好了,两封名帖三个人,这不是让他自己选吗? “好了。”崔夫人脸色微沉,“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具体如何,待我先去见过燕城王再说,三叔母,你且带五娘回去吧。” 沈老太太被拦在门外,心里也很不高兴,这会儿正拧紧了眉头,听到崔夫人这话,倒是比崔姚冷静一些: “那我就与五娘先走了,一会儿夫人见了燕城王,便请夫人问一问燕城王,为何没看上五娘,也好让我家这孙女死了心。” “好。”不用沈老太太说,崔夫人也想问一问燕行川是不是不想娶他们崔氏女做王后了。 崔夫人说罢这些,便转身往门里走去:“请带路。” “崔夫人里面请。”亲卫將崔夫人请了进去,將她带去了雅园外院招待客人的正院明厅。 崔夫人到的时候,燕行川还没来。 崔夫人端起亲卫送上的热茶,打量著屋中的摆设。 主位的案几上摆了一只白地海棠瓶斜插几枝桃枝,春风吹来,桃枝微晃,露出的绘海棠的瓶,仿佛是一张隱在桃枝之中的美人脸。 真神奇。 旁人都用瓶插簪,而这屋子里的主人却用来衬瓶。 喜欢瓶吗? 还是喜欢海棠? 崔夫人仍旧记得上一次陪同崔三爷和崔景前来雅园,去的是燕行川居住的院落。 那院中的海棠开得正艷,他一袭白袍,坐在海棠树下饮茶。 看来是喜欢海棠。 崔夫人正想到此处,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转头便见燕行川一袭玄衣长袍,大步从容地往屋里走来。 沈陌跟在他的身后,仍旧是一袭白袍银甲。 崔夫人收回目光站了起来,见燕行川越过她往主位走去落座,她便走到厅中行礼:“崔谢氏拜见燕城王。” “免礼,坐吧。” “谢燕城王。”崔夫人谢过,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燕行川没有废话,直接问她道:“崔氏想將崔五娘嫁予本王?” 崔夫人答道:“正是,既然燕城王对四娘不满意,那五娘也是极好的。” “说起来燕城王可能不知,崔氏不同旁的氏族门阀,族中的一切是三房共掌,五娘为三房嫡女,虽说在身份上比四娘稍微差了一些,但也不过是一些些而已。” “燕城王不愿见五娘,不知是五娘有哪里做得不好?” “崔五娘子並没有什么不好。”若是没有惹到他,燕行川还是很宽容的,也不想別人去推测是不是崔姚有什么不好,他没看上。 “只是本王有了更好的人选?” 崔夫人脸色微变:“敢问燕城王,是何人?可是我崔氏女?” “自然是崔氏女。” 崔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又稍稍缓和了一些。 是崔氏女就好。 若是燕城王的王后不是崔氏女,崔夫人觉得她和崔妘估计要倒霉了。 儘管她是家主夫人,可崔氏一族上下族人的怒火也是很可怕的。 “也不知燕城王看中了我崔氏哪位女郎君,燕城王儘管说来,我崔氏一族定然会让燕城王如愿的。” 崔夫人的想法一变再变,要求也越来越低。 眼下她只觉得燕行川看中的是崔氏女就好,便是个旁支女郎,崔氏也愿意將人嫁过去。 燕行川道:“在此之前,本王且问崔夫人,崔氏一族定下崔五娘,是何人所定?二房那边可否同意?” 崔夫人被问得有些困惑,但还是如实答道:“是家主与二房三郎一同定下的,二房自然是同意的。” 崔二爷一生沉迷教书,只管羡阳书院的事情,府中的许多事情,崔景长大了一些,便交给崔景管了。 可以说崔景的意思就是二房的意思。 “崔三郎?崔景之?” “正是他。” 第49章 崔氏一族不肯嫁,与本王何干? 燕行川被这话打得措手不及,愣了一瞬。 他都已经与崔氏二房的人说过,他想娶崔姒,崔氏二房的人也说了会考虑。 想到他的身份再加上大义压下,燕行川觉得有九成崔氏二房会答应下来。 可如今崔景將崔五娘推给他是什么意思? 是拒绝了他吗? 燕行川在袖间的手指微微握紧。 拒绝了他,那崔姒要嫁给谁? 江辞年吗? 想到这里,燕行川只觉得心里蹭蹭烧起了一把火,烧得他险些理智全无,要將一切泯灭。 “崔三......”燕行川咬紧了牙槽,眼中的冷厉再也掩饰不住,“他好大的胆子!” 崔夫人见他突然动怒,嚇得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燕行川冷眼扫了过去:“崔夫人不是问本王看中了谁吗?本王就看中了崔六娘!若是崔氏一族有本事,便將崔六娘嫁给本王。” 燕行川也不想用强娶的,但他更不会將自己的妻子拱手让人。 他给过崔氏机会,也和他们好好说话讲道理,既然他们不同意,就休怪他强抢了。 崔夫人一愣,人都有些懵了。 燕行川竟然看中了崔姒? 难道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燕行川要与崔姒做夫妻,他就喜欢崔姒。 可是...... “可是六娘定亲了。” “无妨,是定亲了又不是成亲了。”不说定亲了,便是成亲了,他也要抢回来, “再说了,本王相信崔氏一族的忠心,必然会为本王排忧解难。” 崔夫人听了这话,很想问他一句: 您要崔氏如何忠心? 拆了族中女郎的亲事,然后送到您跟前吗? 您这般行事,哪里是个贤德明君所为? 燕行川又道:“崔夫人回去和族人商议一下吧,本王接了崔氏一族的投诚,也接了崔氏一族提出的要求,也接到了崔氏一族呈上来的名帖。” “崔四娘与崔六娘,本王便瞧中了崔六娘,若是崔氏一族不肯將崔六娘嫁给本王,说起来,也算不得本王失信於崔氏一族。” 燕行川原先接到『一妻一妾』的名帖时十分震怒,恼崔氏一族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让崔姒做妾。 可如今又十分庆幸那一份名帖,他不纳妾只娶妻,选了崔姒,这道理也是说得清楚的。 崔夫人先前只是吃惊於燕行川看中了崔姒,但这会儿嚇得脸色当场就白了。 她急急道:“燕城王的意思是...是不娶我崔氏女了吗?” 燕行川手指轻敲桌沿,提醒她道:“崔夫人,不是本王不娶,是本王接到的名帖之中唯有崔四娘与崔六娘,本王选中了崔六娘,崔氏一族不肯嫁,与本王何干?” “可...可是六娘定亲了啊!”崔夫人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 “那也是崔氏一族的过失了,將已经定亲女郎写在名帖上,这是什么道理?” “可、可写上去的时候,六娘还未定亲啊。” “那就是你们崔氏自家人没商量好,怎么,你们自家的女郎要嫁给本王了,自己却不知道吗?” 崔夫人哆嗦著嘴唇,额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 她不敢提是她和崔妘想算计崔姒,名帖的事情崔家二房根本就不知道,最后是在知道之后,这才匆匆定下亲事。 听著燕行川的意思,他就是相中了崔姒,若是不將崔姒嫁给他,他就不娶崔氏女。 而且人家还占理,你们崔氏呈上来的名帖我看了,也选了。 你们崔氏一族自己將女郎另许旁人,不愿嫁我了,与我何干? 想到这里,崔夫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崔夫人强压下急促起伏的心跳,忍不住想要求情:“燕城王,此事就算是崔氏一族错了,念在崔氏一族投诚的份上,便不能...不能通融通融吗?” 沈陌在一旁道:“崔夫人又错了,崔氏一族的投诚,我们王十分的高兴,並且也打算重用崔氏一族。 而崔氏一族献上平州的功绩,王也答应了迎娶崔氏女为王后。” “崔夫人,凡事適可而止,不可太过贪心。” “崔夫人有这个时间苦求於王,求王开恩宽容,还不如回家去与家里人商议商议,如何將崔六娘子嫁给王,如此,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王后仍旧是崔氏女。” 崔夫人脸色苍白,若是燕行川只愿意娶崔姒,也只能想法子將崔姒嫁过去了。 “若是燕城王也是这个意思,那请容臣妇回去好生与家人商议。” “去吧。” 崔夫人行礼后告退,刚刚出了门口,她便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最后只得让身边的侍女扶著自己离开。 沈陌转头看向燕行川:“王,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这姻缘之事,到底还是你情我愿的好。 如今这情况,明摆著崔氏二房不愿意,或是崔姒不愿意,燕行川说这种话,分明是让崔氏一族施压,强逼崔姒嫁给他。 燕行川冷瞥了他一眼:“你是愿意『不好』,还是將自己娘子拱手让给別人?” 若是可以,他也希望崔姒心甘情愿地嫁他。 可他眼下不能在羡阳城久留,也没有时间再与她耗著,唯有將人抢到手了,才是最恰当的手段。 待成了亲,他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就算是最开始的时候她心不甘情不愿,等到了日后,也一定会知晓他的好。 等到了以后,总会好的...... 沈陌听他口称『自己娘子』,沉默了一瞬,心知燕行川已经將崔姒当作自己娘子,便不好再劝,只得为他出谋划策,好將这娘子抢回家。 崔夫人回到家中与崔家主商议了一番,最终也只能是答应燕行川的要求,然后夫妻俩一同去了二房的宅院。 他们到来的时候,崔姒正和崔好一同在院子里酿桃酒。 取了开得最好的桃,以山泉水清洗晾乾,然后一分为二。 一份取了已经酿造好的酒,加入桃封坛,埋在院子的梧桐树下。 一份则是与蒸熟的糯米混合,再加上酒麴,来製作糯米桃酒。 崔好拿了一把小铲子在树下埋酒,嘴里还道: “等阿姐出嫁了,咱们就將酒取出来,然后咱们姐妹一起喝几杯。” 第50章 坏事都让你们做了,却要我们为大局著想! 崔姒正坐木桌椅边上喝茶,手中端茶,浅尝品茗,含笑道: “那应该多埋几坛,到时候得喊上小叔父、三兄五兄一起喝。” 崔姒心想著燕行川这个祸害终於要离开羡阳城,离她远远的,別提心里多开心了。 嗯,今日这茶也好香。 “也是啊,那就一起喝。”崔好笑得眉眼弯弯,开心得不行。 崔姒见她忙得额头上都有些细汗,无奈只得赶紧喝完茶,蹲下来与她一起。 “我埋了桃酒,等青梅好了,就给你埋青梅酒,等你出嫁了,也一起喝。” “真的吗阿姐?”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崔姒將大袖卷了几圈塞在袖口上,接过了一把小铲子,也跟著一起忙活。 崔好闻言开心得恨不得在原地转圈圈,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阿姐,你最好了。” 崔好的存在,除了她的父母便不被人承认、也不被人喜欢。 父母早逝,她小小的一只在崔家求生活,唯有小心翼翼,对谁都努力討好。 许老太太不喜欢她,就算是过了那么多年,也心中不喜,不愿见到她,但崔家小叔父和堂兄堂姐真的对她很好。 她真的是好开心啊。 等她出嫁了,堂姐和堂兄来给她送嫁,然后坐在一起饮青梅酒。 “阿好。”崔姒突然喊了她一声。 “嗯?阿姐?”崔好抬头。 崔姒问她:“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嫁给什么样的人?”崔好皱起小脸想了想,然后摇头,“阿姐,我不知道。” 崔姒想了想,问她:“你觉得沈小將军如何?” “谁?”崔好顿了顿,有些懵圈。 “就是......”崔姒话还未说完,绿翘便匆匆前来稟报,“娘子,家主与家主夫人来了老夫人那边,和老夫人吵起来了。” “什么?!”崔姒豁然站了起来,“吵起来了?” “好像是。” 崔姒当下就坐不住了,將小铲子往地上一放,然后转头便往外走。 崔好赶紧追上:“阿姐,等等我啊。” 。 “我不答应!”许老太太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阿姒已经许了人了,这世间上就没有一女许两家的道理,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崔氏一族那么多女郎,若是他燕城王看不上四娘也看不上五娘,那就將其她適龄且尚未定亲的女郎请过去,让他自己挑选就是了。” 崔家主见老太太气得不轻,只得劝她:“二叔母,您先不要动气,我也知晓这事情有些不好,可燕城王就看中了六娘,我们能怎么办?” “而且他现在还抓著那一封名帖的事情不放,说他只收到了一封崔氏送来的名帖,名帖上的两人,他就看中了六娘。 若是崔氏一族不同意,那他不娶崔氏女,也不算他失言於崔氏。” 说起那封名帖的事情,许老太太一时间怒气衝天,抬手就甩了崔夫人一巴掌: “名帖的事情我还没去找你们夫妻算帐呢,你们倒还有脸来说这话,怎么?是觉得我们二房好欺负是不是?” 崔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是尊贵的谢氏女郎,嫁给崔家主之后,依旧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 如今被人重重地甩了一巴掌,脸色极为难看。 这一巴掌不光是打在了她的脸上,还有她的尊严上。 “你......” 崔夫人还未『你』出一个所以然来,许老太太估计是打爽了,反手又给了她另一边脸一巴掌,送她脸颊对称。 崔夫人也怒了:“放肆,你......” “谢氏!”崔家主眼见崔夫人气得理智全无,就要扑上前去廝打许老太太,赶紧伸手拽住了她。 许老太太往后退了两步,幸好有邓姑伸手扶住她,这才稳住了身子。 “好啊好啊!人人都说谢氏好女,知书达礼,是世间上难得的好女子,你犯下如此错事,害我崔氏一族不得安寧,现在还想对我这长辈动手。” “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必然书信一封给谢氏,问一问谢氏他们是不是都是虚偽小人,尽会干这些卑鄙无耻、不孝不仁的勾当!” “二叔母。”崔家主头都大了,“二叔母先不要动气,谢氏有错,之后我必然召集族人,商议如何惩罚以正家规家法,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谢氏的前程。” “崔氏一族闔家投靠燕城王,还献上了平州城,上了这条船,这乾的就是灭九族的事儿。” “也就是这样,这才得来了燕城王后的位置。” “眼下燕城王捏著名帖的事情不放,点名只要六娘,为了崔氏一族的將来,您得好生思量思量啊!” 许老太太被崔家主的话堵了一下,脸色发黑:“你们夫妻俩当真是好得很,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坏事都让你们做了,却要我们为大局著想!” 崔家主道:“您请放心,谢氏犯错之事,必然会严惩,但是为了崔氏的將来,六娘的亲事您要好好思量。” “再说了,二叔母,六娘嫁过去又不是別的,那是要去做王后啊,也没什么不好的是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六娘若是嫁过去,总比嫁给那姓江的穷小子好,若是您和二弟能答应,我做主,在嫁妆上,定然再给六娘添上一倍,保管她风风光光,这满天下的女郎出嫁,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的。” 崔家主说话倒是比崔夫人说话要好听一些。 嫁过去做王后確实不错,这嫁妆再加一倍也令人舒心。 许老太太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不过想到崔姒所求的是留在羡阳城,最终还是摇了头: “不成不成,你另寻別人吧,我们家阿姒不嫁,管他是燕城王也好鸟城王也罢。” 崔家主没想到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老太太还是不同意,当下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二叔母啊,我现在与你好言商討,只要六娘答应嫁了,您有什么要求,儘管提就是了。” “您要知晓,崔氏女嫁给燕城王是我崔氏一族的闔族大事,便是我这个家主同意了不嫁六娘,可崔氏一族其他人也不同意啊!” 第51章 若是他再问,便让他等不得就別娶好了 若是燕行川只愿意娶崔姒,那就不是哪一房的事情了,而是崔氏全族上下的要事。 除非二房一家敢背离整个家族,若不然,不同意也得同意。 许老太太的心猛地一沉,眼前一阵发黑,眼见就要晕过去了。 “老夫人!” “祖母!” 崔姒与崔好一前一后赶到,眼见许老太太都被气晕了,当场就怒了。 “家主,夫人,我等敬你们为一家之主,你们便是这样回敬我们的吗?岂不是欺人太甚了?” “六娘六娘,休要动怒。”崔家主赶紧劝她,“二叔母是我亲叔母,我若是敢气她,二叔父指不定今夜梦里就来找我了。” 许老太太缓过神来,冷声呵斥:“闭上你的嘴,此事无需你和阿姒说,快滚!” 崔家主的脸色也有一瞬间的难看,在这个世间上敢让他滚的人就没几人,不过到底是有求於人,也不好动怒。 不过滚却是不能滚的,今日便是许老太太被气死在这里,他也要把事情说明白了。 “六娘,事情是这样的,眼下燕城王捏著那封名帖的事情不放,说他相中了你,只愿意娶你为妻,若是崔氏不愿嫁你,他不娶崔氏女,也不算失信於崔氏。” 崔姒转身扶著许老太太坐下,听了这话,脸色也变了:“燕城王点名要娶我,若不然就不娶崔氏女?” 崔家主点头:“正是如此啊,我也只是將这些话告诉了二叔母,她才生气的,確实不是我要气她,我哪里是那么不孝的一个人。” “六娘,你该知晓,崔氏出一个燕城王后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若是不成,事情损失就大了。” “六娘,你身为崔氏女,受了崔氏庇佑多年,你要为崔氏一族著想,再说了,是要你嫁过去做王后,又不是委屈了你......”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我知道了。”崔姒脸色难看,心中都快气炸了。 燕行川这个王八蛋不要脸了是不是? 好好好! 已经学会了强娶是不是? 真的是好的很! 崔家主还想再劝,崔姒却道:“家主先回去吧,此事我们自家人要商议一二。” “可燕城王那边还等著回话呢。” “那就让他等好了!”崔姒冷眼扫了过去,“若是他再问,家主便同他说,让他等不得就別娶好了!” 崔家主被崔姒凌厉冷沉的目光嚇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有在面对燕行川的感觉。 冷眼一扫,让人心惊肉跳。 不过,崔家主仔细一想又觉得有理,既然是燕行川自己开的口要娶崔姒,该著急的应该是他才是,让他等一等,也不是不行。 “不过也不能让燕城王等的太久了,这样吧,明日…明日傍晚我再来一趟,到时候请二房这边给我一个准话。” “好。”崔姒点头。 崔家主得了这句话,鬆了一口气,对著许老太太恭敬一礼:“那二叔母,我与谢氏先告辞了。” “哼!滚!”许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几。 崔家主脸色又有一瞬间的不好,但还是带著崔夫人訕訕离开。 等人走了,许老太太靠在椅子上直嘆气:“哎呦呦,这算是什么破事啊!那燕城王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我们都拒了他了,他还弄这一出,想怎样?是要强娶吗?” 许老太太只觉得心口痛头也疼,都快憋出病来了。 早知燕城王是这样不讲理的,还迎他入平州做什么? 真的是害苦她孙女。 崔姒赶紧劝她:“祖母也不必太过担忧了,大不了我亲自去见一见燕城王,最差的结果,便是嫁过去做他的王后罢了,其实也挺好的......” 挺好的? 当然不可能好了! 她也快气死了好不好! 只是她怕许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只能先劝著。 想到这里,崔姒心中对燕行川真的是恼恨至极。 他就没有一丁点做人的良心吗? 上辈子做出那么多噁心人的事情,眼下重来一世,他就不能有点良心放过她,然后各自安好吗? “挺好的?”许老太太不信,“你真的觉得挺好的?你觉得我这老太太是越来越容易糊弄了是不是?” 崔姒訕訕:“也不是,就是担心你气多伤身。” 许老太太嘆气:“只是气多伤身还好,我担心的是真的要你嫁过去,你一辈子过得不开心。” 崔姒心中感动,崔家主口口声声说嫁过去做王后是天大的好事,可唯有自己至亲,才会担心她是否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会不会不开心。 崔姒蹲下来趴在许老太太的腿上,同她道:“祖母,您不必太过担心,你家孙女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此事,孙女会自己解决的。” “只是...若是亲事不成,燕城王真的不娶崔氏女为王后,你们別生我的气就是了。” “怎么可能生你的气。”许老太太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啊,若是有解决之法,放心大胆地去做吧,若是族里人有什么意见,祖母给你担著。” 祖母可真好啊! 看看看看,这就是她想留在羡阳城,想陪著一辈子的祖母。 她怎么可能为了燕行川那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远嫁他乡,离开祖母身边呢。 “嗯嗯,好。” 许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心头稍安,便忍不住问她:“你要如何解决此事?” “解决此事?不啊,我不解决此事,我是要去解决提出此事的人。”崔姒眼睛微微眯起,眼稍微冷。 许老太太唬了一跳:“你要去解决燕城王?” “除了他还有谁。”崔姒冷笑,“祖母您放心吧,下一次,我保证他不会再来纠缠了。” 许老太太心中不安:“你的法子能行吗?难不成是要將燕城王毒死了?哎呦,我的乖孙,这可千万不能!” 真的是要嚇死人了。 燕行川要是死了,崔氏一族估计要倒大霉了。 崔姒微笑:“祖母,您放一百个心吧,我不弄死他的。” 他要是死了,乱世如何能平,天下如何能安? “孙女只是想让他彻底死了这个心,好好地做他的燕城王,与我毫无瓜葛......” 第52章 滚回平州城去 傍晚用了夕食罢,崔姒沐浴焚香,还让人送了一坛桃酒来。 胭脂和松绿都觉得奇怪,松绿问她:“娘子要桃酒做什么?” 崔姒正穿著木屐走在廊下,看著越来越昏暗的天色。 一轮明月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天边,半隱在一片乌云之中。 “嗯,今日月亮不错,我要对月饮酒,对了,今夜不用守夜,都下去休息吧。” 胭脂有些不放心:“可是,若是娘子喝醉了怎么办?” “无妨,那便在廊下睡一觉,酒醉不知归处,醒来便见开,春风吹酒醒,甚美。” 胭脂心里还是不放心,但她知晓崔姒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事情提过一次,若是崔姒坚持,便不要再提了。 给人做贴身侍女,很多时候都需要一些眼色才行,太多事惹人烦。 於是胭脂便道:“那婢子给娘子取桃酒来。” “嗯,你去吧。” 待是夜色渐浓,到了安歇的时辰,青梧院中的侍女离去,院中一片冷清。 崔姒坐於寢室之中、床榻前的一张方桌边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桃酒,慢慢细饮著,等候著那深夜来客。 春日的夜风微凉,吹来之时,有淡淡香隨风潜入,屋中的纱帘微微隨风起伏,珠帘摇摆碰撞,发出叮叮声响。 夜色空,明月皎,风入帷,酒醉人。 此时此刻,当是赋诗一首,才不误此情此景。 一杯桃酒细品罢,崔姒便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待她抬头看去的时候,便见一个面蒙黑色面巾的脑袋从窗户下面钻了出来。 察觉到有人看自己,来人抬头,正好对上了不远处坐在桌几边上那人的眼睛。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大概是想不到还有这种状况,来人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没动。 崔姒斜眼扫了他一眼:“还不进来。” 来人又顿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捏不准这屋里到底有没有陷阱在等著他。 这到底是要进去呢,还是赶紧掉头跑路? 但他想到这是她让他进去的,更捨不得就这样走了,於是咬了咬牙槽,便从窗户下翻了进去。 待进了屋里,他又有些不敢往前走。 “怎么?你是腿瘸了?”崔姒见他磨磨蹭蹭的,便將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在的桌几上。 燕行川惊了一跳,心觉得她真的是生气了,也不敢再磨磨蹭蹭,目光往四周扫了扫,见没什么危险,这才上前去,在她对面坐下。 见她逕自倒酒,在灯烛之下,美人一袭海棠色的衣裙,长髮披肩,分明是冷清的神色,却无端的有几分柔媚柔和的风情。 燕行川嘴巴有些发乾,忍不住问她:“崔六娘子是心情不好吗?是遇见了什么事吗?若是可以,不如同我说一说......” 燕行川话还未说完,崔姒便当著他的面灌了自己一杯酒,然后將酒杯重重地振在了桌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声响。 燕行川嚇得差点哑巴了。 崔姒冷呵一声:“装什么大尾巴狼,燕行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 “怎么?白天逼迫崔氏一族將我嫁你,晚上就来装起好人是不是?!” “这个世间上怎么就有你这种混帐无耻之人,说一套做一套的混帐!” 燕行川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他看著她摔杯子,骂他,一时间平静的心绪仿佛顷刻被掀起了滔天巨浪,那巨浪宛若摧枯拉朽一般,將他所有的想法泯灭。 一时间,他觉得脑子空了,心也空了。 “阿姒......”燕行川艰难地张了张嘴,“是你吗?你也......” 他伸出手来,要去抓她的手,却被她冷著脸避开。 燕行川脸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心兀然一沉。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若眼前之人是上一辈子同他做过一世夫妻的崔姒,能与她再相见,他自然是欣喜。 坦白说,这一世他再见到这个崔姒,只有自己有记忆,她对他一概不知,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若是夫妻俩都回来了,那自然是更圆满了。 可上一世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们夫妻之间爭爭吵吵,早已成了怨偶,她只恨不得与他此生不再相见,便是他死了,估计都想將他烧成灰扬了。 “你来羡阳城做什么?”崔姒直接问他。 燕行川道:“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崔氏一族竟然想让你给我做妾,我就想著崔氏一族是不是欺负你了,你是不是受了委屈了?” “给你做妾算什么?”崔姒冷笑了一声,眼底满是讥讽,“不是做过一回了吗?怎么,难不成上一回不是委屈,这一回倒是委屈了?” 崔姒倒了一杯酒,然后直接泼在了他的脸上:“滚回平州城去。” 堂堂北方一方霸主,还是已经做过皇帝的人了,被当面泼了一杯酒,他也只是顿了顿,然后乾脆扯下了面巾,將脸上的酒擦了擦。 根本不敢吭声。 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了。 若是泼这一杯酒,她就能解气了,不说一杯了,给她泼一百杯他都不敢吭声。 只是...只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哪里是泼一杯酒就能解开的。 燕行川看了看她冷沉的脸,又看了看她握著酒杯的手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个人就如同前世那样,就这样坐著,她冷沉了一张十分厌烦,而他则是安静地坐著,也不敢说话,怕是一开口就要惹她生气。 夜风凉凉徐徐,灯火安静默然,浓黑的夜笼罩著人间。 燕行川的心仿佛被染上了浓郁的黑夜,沉沉的闷闷的,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姒......” 崔姒豁然起身:“滚回平州去,羡阳城不欢迎你,现在不要留,今后也不要来了。” “那你呢?”燕行川著急地问她。 “我?”崔姒呵了一声,“我自然是留在羡阳城了。” “留在羡阳城?嫁给江辞年?” “是又如何。” “不成,我不同意。”燕行川脸色沉了下来。 崔姒闻言就笑了:“我的亲事,与你何干?你凭什么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就凭我接了崔氏一族的名帖,你的名字就在上头,阿姒,你要弄清楚一件事,你只能嫁给我。” 第53章 你选择了对不起我(为高贵的路人火箭加更) “你在威胁我?”崔姒冷眼扫了过去。 “不,我是在提醒你。”燕行川压了压嘴角,眼瞼微微下垂,不敢看她,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很强硬, “你要清楚,这一次是崔氏一族先做错了事情,你若是敢不嫁,我也完全可以不娶崔氏女。” “若我不娶崔氏女,崔氏的將来如何就很难说了,或许连上一世一半都不如,在我的麾下文臣武將之中,泯然眾人也。” 崔景、崔易上一世能封侯,大部分或许是因为他们確实有本事,但也是因为崔姒的缘故,他们有更多可以建功立业的机会。 还有崔氏一族,也因为出了一个王后,更是一跃成为天下大族。 “那又如何?”崔姒笑了,“你我夫妻这么多年,难不成你还不理解我?你应该知晓,只要是我不愿的事情,就不可能委屈自己。” 崔姒又不是愚昧愚蠢之人,將家族的兴亡的重担扛在自己肩上,而且崔氏一族又不是灭族了,只是没有那么辉煌荣华而已。 而且人生在世,应该靠的是自己,有多大本事吃多少的饭,至於旁人的相助,那也不过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罢了。 “若是我真的將崔氏一族看得那样重,当年也不会提出与你和离。” 燕行川脸色微僵。 他应是十分清楚她的为人了,最是清醒不过的人了,在这个世间上能让她为之妥协的极少,崔氏一族不是,他也不是。 或许真的有,那也只有许老太太和燕渡了。 一个是她敬之爱之的至亲长辈,一个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教养长大的骨肉至亲。 “你回平州城去吧。”崔姒语气稍稍平淡了一些,“过往前尘,你我之间的恩怨是非,我已经不想再去论了,或许从一开始,我们都是错的,既然有机会重来一遍,又何必重蹈覆辙。” “你是要娶崔氏女也好,不娶也罢,都好的,只是我希望你今日出了这个门,便说你也不曾看中我,莫要再用崔氏一族来逼迫我了。” “若是你还有一些良心的话,就这样放过我吧。” 燕行川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宛若是深渊无穷无尽,他一直在往下落。 虽然早在上一世,他便知晓她想要与他分道扬鑣,各奔东西,从此天涯陌路,可听到她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你是不是还在介意清凝的事情,那些事我可以解释的,当年的事情......” “你不必解释,我也不想听。”崔姒摇头,“当年你不曾解释,眼下也没有必要了,我只知道你做了什么,受了什么委屈,至於你有什么苦衷,我已经不想听了。” “我不是不想和你说,我只是...只是怕和你说了,你就要离开我。”燕行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灌下, “我知晓,你也不是不讲理,若是我有难处,你也不是不能成全我。” “可同样的,你眼里也揉不得沙子,最是要强要脸,你必然会同我討要和离书,从此与我分道扬鑣,陌路殊途。” “我...我只是不愿失去你而已......” 崔姒勃然大怒:“所以你就將我丟在一旁,另娶他人,叫我受尽委屈,受尽了別人的笑话?” “你既然知道我眼中揉不得沙子,那就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你我之间就回不去了。” “你若是有些良心,便就此放手,各自安好不好吗?” “我没有娶她!”燕行川反驳,“她只是要做皇后!她只是皇后!你才是我的妻子!” “这有什么不同?” “当然有不同,皇后是皇后,妻子是妻子,既然她所求的是要做皇后,我別无选择,只能如她所愿。”燕行川闭了闭眼, “但我又想著,等她走了,等我平定了天下,燕渡也大了,我就將这些都给他,你我一起归隱山林,只有你我夫妻,没有皇帝皇后。” “你应该知晓,我燕家便是当年的镇北侯府,因著老皇帝的猜忌,被冠以谋反之名,全族被赐死诛杀,我...因著在外祖家林家做客,才逃过一劫。” “朝廷的人前来林家抓拿我,林家为了保我,是与我生得有几分相似的同龄表哥替了我,被朝廷的人当场诛杀。” “当天夜里,林家便起了大火,林家上下两百余人,林氏族人整整四十三人,全部死在禁卫军的刀下,唯有我与清凝被林家秘密送走......” “我与清凝在逃亡之中,又与她失散,让她落入贼人手中,一生受尽折磨,大军攻下帝城,將她救出,她已经油尽灯枯。”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我遵循燕、林两家曾约定的婚盟,娶她为妻,她要做皇后......” 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林氏族人足足四十三人因燕家牵连而死,更有表兄为了保他替他一死,他还弄丟了林清凝,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 林家的一条条人命,还有他对林清凝的亏欠愧疚,逼得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著林清凝死不瞑目,含恨而终。 “我知道。”崔姒突然道。 燕行川一愣:“你知道?” 他当年一直不敢和她说,因为他知晓,她或许会理解他並且成全他,但她一定也会向他討要和离书,与他就此分离。 故而,他不敢同她说,也不肯放过她,只逼著她等他,等林清凝死了,等他平定天下,然后带著她离开。 崔姒『嗯』了一声:“其实你走了之后,沈陌都和我说了,他说了你的难处,也说了你想带我走。” 燕行川眼睛一亮:“那你...那你愿意,我......” “我不愿意。”崔姒语气微冷,“我知晓你的难处,也知晓你的別无选择,但我不能接受的是,你选择了对得起她,而选择对不起我。” “我自问与你做了十几年夫妻,与你並肩而行,风雨不弃,可到了最后,却是你捅了我最狠的一刀。” “哪怕这一刀並不是你的本意,可你捅了,这一刀我受了,便是你对不起我。” “於我而言,便是你忘恩负义,拋弃髮妻,我可以体谅你的难处,但我不能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第54章 那我来生再来 “夫妻一生同舟济,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你欠了她的,有愧於她,你要还,我绝无二话,自当是同你一起偿还。” “可你为了偿还她,却將我踹下水,让我淹死在水里,那就不能了。” “你也不必再问我为何现在要弃了你另选他人。” “试想,你我同坐一舟,舟上只能坐两人,將要到达彼岸了,你为了给旁人腾出位置,將我踹下去,重来一次,我不愿再上你这条舟,也是情理之中。” “你但凡是有良心些,便不要再在羡阳城纠缠我,回去平州城,去打你的天下,去报你的血海深仇,去娶你的林清凝,如此,你不会对不起她,也不会对不起我了。” “不会了!不会了!”燕行川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同她解释道, “我现在已经知道她在哪里,已经派人去找她了,她会活得好好的,这一辈子,我定然不会......” “你还不明白吗?”崔姒將手抽了回来,豁然起身, “我只是想同你说,此生我不愿与你再同路了,惟愿此后陌路殊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恳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放过我行不行?” “你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了,总有千千万万个无可奈何,今朝会有林清凝,明朝便会有木清凝,做你的妻子实在是太累了,而且隨时有可能被你所拋弃。” “想到再与你走一回人生路,我便日日夜夜如鯁在喉,膈应得吃不下饭睡不著觉。” “我只想过一些轻鬆点的日子,在羡阳城陪著祖母,难不成不行? 你口口声声说在意我,將我放在心里了,为何还要逼我去做我不愿做的事情,为何不能成全我?” 为何不能成全你? 为何不能放过你? 燕行川的手微微颤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些想笑,却也笑不出来。 明月光落在窗台上,落下片片光影,夜风吹起纱帘隨风起扬,珠帘碰撞叮叮噹噹...... 明月光是白无暇,眼前人是心上人。 可明月光可望而不可及,摸上去,全然是空。 眼前人亦是遥不可及,仿佛是隔著千山万水,日月星辰。 今日之前,他总以为,再相见,他们便能重聚,却不想,她只想此生与他永別,此后...此后再无相见。 燕行川想了许久许久,久到方才她泼在他脸上,溅在地面上的酒已经乾枯,他才恍恍惚惚回神。 “那燕渡呢?你不要我,也不要他了吗?”燕行川放缓了声音问她, “你怀胎十月生下他,又將他养大,他对你向来孝顺关怀,胜过我这个父亲不知道多少倍,难不成你就捨得他了?” 说起燕渡,崔姒顿了顿。 燕行川见她有片刻的迟疑,眼中又升起了希望:“阿姒,你想想他,他......” 崔姒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又是一片清明: “他的事情我也想得很清楚了,我確实也在乎他捨不得他,可我的一生也是一生,我也想过好我的一生。” “他日我再嫁,若是有缘,他仍旧是我的孩子,我必然会百般疼爱他,若不是,那或许就是今生无缘了。” “在此,我也求你一件事,若是他与你的缘分比较多,將来会是你的孩子,也请你念在这两世亲缘的份上,多关心爱护他一些。” 她这是不要他,连孩子都不要了。 燕行川的心仿佛都被她挖出一块来,好像都空了。 又好似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在意的东西,全数都没有了。 他的家人早已一个都不剩,他的妻子不要他了,孩子也没有了。 天地茫茫,唯有他孑然一身,苟活於世。 他不曾求过至尊皇位,万人敬仰;也不曾求过一生辉煌,青史留名。 他所求的,不过只是想做他的燕三郎,父母、叔伯、兄弟姐妹,还有他的妻儿都陪伴在他的身边,他是勤勤劳劳谋生也罢,是紈絝自在也好。 都好。 都好。 可到了此刻,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你当真是那么绝情,连孩子都不要了,便不能...便不能再信我一回,我保证...保证不会对你不好,也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你......” “和你在一起,便是我觉得最难过煎熬的事情。” 燕行川被这话哽住了,好不容易憋出几句为自己求情的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而在此时,崔姒突然上前来,如同曾经那样,伸手为他整理衣裳。 燕行川顿住,伸手抱她:“阿姒,你......” 崔姒认认真真地为他整理好衣裳:“上一世,你一直不肯放我走,让我处在那样尷尬的境地,被世人嘲笑讥讽,今时今日,你便將上一世没做完的事情,都做完吧。” “你若是对我有一些真心,或是夫妻之情,哪怕只有一点点,便成全我吧,放了我,让我此生平静安稳,无忧无虑。” “若是有来生......” “来生?还有来生你会还我吗?” “我不知道。”崔姒挣开了他的手,往后退几步,“若是再有来生,你我便两清了,到时候,我也不记恨你了。” “那我若是来纠缠你?” “那就得看我的心情了。”崔姒笑了笑,“人生路漫漫,或许那时候的心情便与此时不同了呢。” 燕行川也笑了笑:“那我来生再来。” “好啊。”崔姒一口应下。 燕行川又道:“来生我指不定就是个紈絝子弟,你大约是看不上我了。” 崔姒道:“那不一定,指不定我来生想做一个泼妇呢,到时候你做紈絝我做泼妇,开开心心的,也是绝配,不过你出去玩的时候,也要带上我。”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大约是想得太美了,燕行川笑出声来:“对,勾栏听曲。” 崔姒又道:“天色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燕行川脸上的笑容淡去,但还是应下:“对。” 是他该走了。 第55章 要不您给崔娘子做小的唄 “若是崔氏一族欺负你,你要同我说,若是你嫁了人,他对你不好,也要同我说。” “还有,若是燕渡那小子还是你孩子,记得要替我打他一顿,这是他欠我的,还有还有.....” 他语速极快地交代了许多,仿佛一息都不敢停歇,生怕她再开口撵他。 崔姒这一次倒是没有再与他计较,静静地听他说,还不时地点头应承,她就不信他能就这样一直说下去。 反正他已经答应了,今日过后,或许便不会相见了,他想多拖一会儿,她也不计较了。 月光从窗户洒了进来,眼前的男子絮絮叨叨,一字一句,似乎都是满心的期盼和期待,再或是,他更期待於在某一句,能让她回心转意。 可惜说得嘴巴都有些发乾了,眼前的人也只是静静地看著他,丝毫动摇的跡象都没有。 崔姒道:“回去吧。” 不必再白费力气了。 “那我走了。” “好,转过头,就不要再回头了。”崔姒如是道。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不要再拉拉扯扯了吧,又不可能再回头,越是拉扯,反而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也好。”燕行川捏了捏手指,故作轻鬆地缓了一口气,抬头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仿佛想將她的模样记住。 良久,他才是转身往窗边走去,待走到窗边的时候,他突然又忍不住,转身跑了回来,伸手將她抱入怀里。 他几乎是想用尽所有的力气將她抱住,可又怕自己太过用力伤著她了。 “阿姒...崔姒,你好生绝情啊,当真只能是这样了吗?当真是要弃了我,让我痛苦一世,才觉得解恨吗?” 世间上哪里有什么来世? 哪来的来世! 能再得一世,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已经是难得。 还能有下一世再相逢? 他都不敢去想。 “你要怎么样都可以,什么样都可以,求只求你別这样......” 崔姒被他抱得紧,险些没背过气来。 察觉到似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脖颈之间,她顿了顿,放弃了挣扎。 见他如此难过,其实她心里也不是没有触动,但她这人向来清醒。 上一世跳过的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跳了,上一辈子吃过的苦再也不会吃了。 他对她再多的深情,再多的不舍,可他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不也是照样选择伤害她。 崔姒道:“我並非是为了报復你,也並非是想让你痛苦,这只是我所求的人生罢了。” “像是上一世,我选择了你,是因为你能带给我我想要的人生,而今生想要的已经不同罢了。”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做皇后。”崔姒语气平静,“我大约是不曾同你说过吧,你只知道林清凝想做皇后,便要成全她,而我所求的,我辛辛苦苦十几年才求来的,本该属於我的,却让你给了旁人。” “谁要同你归隱山林,我是要做皇后的!” 燕行川愣住了。 不过他立刻便道:“你想要,那就给你,都给你!” 只要她肯在回头了,要什么都成! 崔姒摇头:“太迟了,我现在已经不想要了,你便是將东西送到我手里来,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时过境迁,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行了,快走吧,事不过三,我不想再说第三遍这句话了。” “我现在好声好气地和你说话,你应该也不想惹我生气吧?” 燕行川顿了顿,到底还是將手鬆开,然后一步一步地往窗边退去。 待走到窗边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从窗户跳了下去,消失了踪影。 崔姒见人走了,双脚一瘫,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愣愣地看著地面,一时间心绪十分的复杂。 有终於解脱了鬆快,也有莫名的失落。 她忽然笑了一下,笑著笑著,脸上的笑容又淡去,不知何时,竟然有一滴眼泪落在了地面上。 她快速地伸手擦了擦,然后慢慢地爬起来,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 沈陌在青梧院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燕行川出来,等了又等,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便翻墙进了院子。 目光扫过院子,见燕行川便坐在院中梧桐树的树干上坐著,抬脚在地上一蹬,然后飞身上了梧桐树,落在了燕行川身边。 他压低了声音:“王,该回去了。” 燕行川僵硬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却没动。 沈陌察觉到事情不对,便问他:“您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我心伤。” “心伤?”沈陌外头想了想,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髮,表示不理解。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只酒杯从屋子的窗户里丟了出来,摔在檐下,发出一声破碎响声。 沈陌顿住。 燕行川有些僵硬地扶著树干起来,然后对沈陌道:“再留下便惹人嫌了,你扶我一下,我们走吧。” “哦哦,好......”沈陌心中好生奇怪燕行川怎么要人扶了。 难道是不太行? 还是这屋里的崔六娘子就是一只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沈陌想想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燕行川的目光满是同情。 王真有勇气,这样的娘子都敢要。 沈陌將燕行川扶著回了雅园,正想走,又被留下来陪同一起喝酒。 陪同就陪同了,可眼见自家君主是一口酒一口酒往嘴里灌,像是借酒消愁,寧愿长醉不愿醒的模样,沈陌又是皱眉又是好奇。 “王,崔娘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了?” “她不要我了!” 沈陌听到这话,倒是长鬆了一口气:“这多大的事情啊,您先前不是说了吗,若是崔氏不肯,那强娶就罢了,先將人抢到手,其余的日后在徐徐图之。” “不抢了......”燕行川抓著酒罈的手都在颤抖,“她不乐意嫁我,她只想此生与我毫无瓜葛,你说,这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该如何才能让她回头呢? 燕行川已经想了很久很久,却是想不出法子来。 他抓著酒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破,有血跡从上面流了下来,弄得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血糊了一片。 沈陌嚇了一跳,想要给他看看,又被他推开。 这瞧著好似真的被伤著心了。 沈陌想了想道:“要不...要不您给崔娘子做小的唄......” 第56章 您要是敢让我做赘婿,我死给您看! 做小是不可能做小的,燕行川一想起她要嫁给別人就要气死了,还给她做小,简直是荒唐。 於是出这个『好主意』的沈陌被拉去对打过招,被打了一个鼻青脸肿。 等到了第二日清晨,燕行川酒醒,收拾了一下,便召见了崔氏族人以及在羡阳书院选出的十位士子。 崔景先前与沈陌有一起喝过酒的交情,见他脸上一块青一块红的,忍不住关怀问他:“沈將军这是怎么了?” 这是被人打了吧? 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打燕城王的心腹將领? 沈陌哀怨地看了一眼上座的人,眼稍都带著刀子,但燕行川稳如泰山,巍然不动,仿佛根本就没看见。 “没什么,是我昨夜喝了点酒,不小心摔了。” 不小心摔著了,谁信? 不过既然现在不是论道这事的时候,崔景站出来问燕行川:“眼下平州城诸事还需王来定夺,不知王何日归平州城?” “午后便走。”燕行川开口答道,“今日召见尔等,便是要说此事,稍后尔等便回去收拾东西,隨本王前往平州城。” 眾人拱手一礼:“是。” 燕行川又道:“此行平州城,事情有二,一要收復平州之地各处城邑,二要应对朝廷大军,战场无情,生死难测,诸位在这个时候也得想清楚了。” “若是还愿往,那便来,若是不来,本王便当你们不愿。” 眾人又道:“我等愿往,愿誓死效忠君主,生死不惧。” “好,那本王便等著你们。” 让眾人散去,留下崔氏族人,燕行川便问崔家主:“崔氏一族何人隨本王去平州城?” 崔家主道:“此事崔氏已经商量妥当了,崔氏儿郎共有十六人,愿为王分忧差遣。” “好。”燕行川应下,而后又道,“还有一事本王也要与你们说清楚,本王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你们家六娘子不妥。” “既然崔六娘子已经定亲,本王...也不好做这等强抢之事...娶崔氏女之事容后再议吧。” 燕行川话音刚落,崔氏族人脸色就变了。 崔家主正欲言,燕行川又道:“虽说本王的王后一时难以决定,不过本王手下的將领也十分的优秀,沈陌。” “嗯?”沈陌懵了懵,指了指自己。 “沈小將军是本王的心腹爱將,年轻俊秀,神勇无双,本王为他看中一人,便是崔氏二房嫡女崔好,诸位觉得如何?” “什么?!” 沈陌险些跳起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怎么变成了他要定亲了? 定谁? 那个调情调调名字的爱哭鬼?! 燕行川冷眼扫了过去,让他闭嘴。 崔氏一族的人微讶,有些甚至都想不起崔好是谁。 崔景十分意外:“王要给沈將军与我家阿好定亲?” “正是,本王心腹爱將,可否配得起崔氏女?” 配得上自然是配得上的。 燕行川是一方霸主,沈陌同样是驍勇悍將,而且还不过十六七岁,十分年轻,崔好配他,甚至是有几分高攀了。 “可是阿好才十三岁......” “无妨,沈陌也才十七,先將亲事定下,等她及笄了,便让沈陌来娶就是了。” 崔景与崔家主崔三爷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点头,示意他答应下来。 崔氏女的王后之位闹出那么多事情,原本崔氏一族都在等二房的消息,打算將崔姒嫁过去,可如今燕行川又说崔姒他也不满意,之后还会不会娶崔氏女为王后已经难说了。 如此,嫁一个崔氏女给沈陌这个燕行川的心腹小將军,对崔氏也是挺好的。 崔景想了想,便应下:“那就依照王的意思,崔氏愿意將阿好许给沈將军。” “如此甚好,你们也回去准备吧。” “是。” 崔氏族人行礼告退,待人走了,沈陌就跳起来了:“王,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燕行川冷瞥了他一眼:“给你定下娘子。” “可我才多大啊,还有那崔好...嗯,就是个爱哭鬼,看起来娇滴滴的,我一抬手,估计她都以为我要打她了......” “你不乐意?”燕行川冷呵,“这还是看在你昨天挨了揍的份上,给你定这门亲,你若是不乐意,我便立刻告知崔氏一族你不娶。” “...这是乐意不乐意的问题吗?我就没想过要娶妻。”沈陌极度烦躁,伸手挠头,“您不给我一个合適的理由吗?” “合適的理由就是错过了人家,你的娘子还不知道在哪呢,再说了,眼下本王不娶崔氏女为王后,总是要安抚崔氏一族一二,你就当是为了大局。” 沈陌噎住:“感情我是王送给崔氏一族的安抚是不是?” 燕行川伸手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那倒不是,若你是给崔氏一族的安抚,本王就该让你做赘婿了。” 沈陌:“...您要是敢让我做赘婿,我死给您看!” 燕行川笑了一声。 “您別笑,属下说的都是认真的。” “好,你是认真的,你也別急,反正只是定下亲事而已,至少得等两年才能成亲,你到时候若是还不愿,只能说你与那位崔娘子无缘,本王便替你解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那行吧。”沈陌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水,一脸的劫后余生。 燕行川看著他这样,心中竟然有些羡慕。 沈陌和崔好还有以后,可他与崔姒,此生便再无以后了。 他此行离开羡阳城,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一想到这里,燕行川便觉得自己的心被生生地挖出一块,痛得没办法呼吸。 “你要惜福,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那么多了,若是错过了,或许只能期待世间有来世了......” 消息传回崔家,崔姒微微诧异,但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燕行川还算是有些良心,知晓为这两人定下亲事,免得他们二人就此姻缘错过。 崔姒问崔景:“你答应了?” “答应了。”崔景点头,“阿好不是你,你向来有主见,知晓自己要什么,阿好的话,她自己没想法,给她选一个好的就差不多了。” “对了,为兄就要跟隨燕城王去平州城,不知何时才回来。 阿好本是崔家嫡女,只是不得崔氏承认才没有排序,眼下她要与沈將军定亲了,你要为她爭取爭取。” 第57章 阿姒,你是不是与他私会了? 当日午后,燕行川便带著沈陌以及他的亲卫燕云卫离开羡阳城。 隨行的是他在羡阳书院取中的十位士子,以及崔氏一族子弟及其隨行幕僚护卫。 据说走的时候,足足有两百多人。 崔姒没有前去看热闹,反而是去了许老太太的院子里,和许老太太商议崔好的事情。 许老太太眉头紧皱,心中疑惑丛生:“你昨日才说,要去解决提出此事之人,让他死了这条心。 可昨日与今日,你都不曾出过门,但今日上午,燕城王便改变了主意,说不娶你了,反而给沈將军与崔好定下亲事。” 崔姒的表情僵在脸上。 许老太太又问她:“阿姒,你是不是与他私会了?他来过崔家了?” “不曾。”崔姒立刻就否认。 虽说她不该和祖母说谎,但有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她也不想再生事端,就当是燕行川不曾来过好了。 反正除了她与燕行川,还有沈陌,应该是没有人知晓这事。 “真的?”许老太太有些不信,可观鼻观心,见崔姒坐在那里一派正经,並无心虚说谎的痕跡。 “自然是真的。”崔姒扯出一些笑容来。 若是换做这个年岁的她,她定然是扛不住许老太太的问询的,可她经歷过那么多事情,还做过多年王后太后,自然是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叫人看不出端倪来。 崔姒解释道:“孙女原本想今日午后便去寻燕城王,与他说说道理,让他放过孙女,只是不曾料到,他竟然自己想通了。” “这大概是孙女运气好吧。” 许老太太將信將疑,姑且是信了这解释。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提醒道:“阿姒,若是你真的与他有什么牵扯,祖母希望你好好思量此事。” “祖母知晓你不愿离开羡阳城,可若是真的中意他,便不要顾及得太多,隨著自己的心走就是了,我们自家人,虽然很希望你能留在身边,但还是你的幸福最要紧。” “你要是一辈子都不快乐,祖母的罪过就大了。” “祖母说什么胡话呢,孙女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快乐,只有留在羡阳城,留在祖母身边,就是最大的快乐了。”崔姒如此道,“而且孙女对江先生也是很满意的。” 崔姒心想,既然搅局的燕行川已经离开,她也是时候该和江辞年培养培养感情,若是能过下去,那便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了。 至於燕行川...虽说与他割捨诀別,从此再也不相见,她心中確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心痛。 便是昨天夜里,她也曾梦见与燕行川的过去,醒来之后悵然若失,天地寒凉淒淒。 但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也能走出来,去奔赴自己的新生活。 许老太太不知內情,听到她这样说,也只好信她了:“也罢,那就这样吧,至於崔好的事情,你来安排。” 崔姒张了张嘴,心道:崔好就要定亲了,您还不释怀吗,若是等將来崔好嫁人了,不知道多少年才回来一次,您会不会后悔? 不过老太太也活了那么多年了,也不是蠢人,也无需她这个小辈教做人,想想崔姒到底是没开口,而是点头应下: “那孙女便与夫人说说让阿好入族谱排序的事情,再將这些年阿好该得的东西也討一份。” 崔姒与许老太太刚刚商定此事,便有侍女爱通传,说是王三娘子秦二娘子来了。 许老太太闻言一喜:“是绣珠来了吗?快快让她进来!” 王三娘子王绣珠,不是別人,正是羡阳城世家王家嫡女,也是崔景定下的未婚妻,也是上一世崔姒的闺中好友之一。 然而,听到王绣珠这个名字,崔姒的脸色当成就冷了下来。 许老太太这边还同崔姒道:“可惜绣珠来迟了,若是你三兄在,便可以见上一面了,对了,你三兄今年也二十有一了,这婚期也该定下来了。” 崔姒嗤笑一声,语气冷漠:“祖母何必可惜,或许人家就是想挑在这个时候来的。” 许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愿见你三兄?” “当然是不愿了。”人家若是有这个时间,早就与表哥卿卿我我你儂我儂,哪里还记得崔景之是谁人。 想到这事,崔姒脸上的表情极其冷淡。 说起来他们崔家几兄妹,崔易与崔好的姻缘最顺利,她自己最是辛苦艰难,崔景则是最倒霉。 依照崔景这样二房嫡长子的身份,便是要娶与崔氏相当的大家氏族贵女为妻那也多的是可以挑选的女郎。 可崔二爷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会坑儿子,同王家老爷子聊著聊著,就將自己儿子的亲事许了出去。 如此也就罢了,羡阳城虽说是崔氏一家独大,可王家也是小世家,家世清白,王老爷子也是极有名望的前辈,这王绣珠看著也端庄得体。 事情就这么定下的。 可谁知道这王绣珠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借住在家中的表兄相互倾心,两人还有了苟且,给崔景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上一世王绣珠与情郎珠胎暗结,唯恐东窗事发,又谋划著名给自己孩子谋一个好將来,於是便给崔景下药,让崔景以为自己毁了她的清白,再与崔景成亲。 待成亲之后,崔景察觉到孩子的月份似有不对,派人去查了查,才查出这些噁心的勾当。 王绣珠若是不来崔家,崔姒也想著等忙过了这一阵子便去料理她。 “来人,快请王娘子和秦娘子进来吧。” 有侍女领命而去,崔姒同许老太太道:“祖母,孙女稍后再与您细说。” 许老太太心中有些不安,但也点了头:“也好,祖母也想听听这王三娘究竟是做了什么。”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侍女便领著两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郎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身著粉衣杏裙的女郎走路端庄温柔,见到人了,便露出乾净真诚的笑容来: “老太太,阿姒,我与秦酒来看你们了。” 第58章 当场抓姦 两人上前来行礼:“见过老夫人,问老夫人安。” 许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微淡:“我这老婆子倒是安康,你们两个皮猴子,可是安寧安分啊?” 王绣珠忙是道:“老太太放心,我们近来乖巧得很呢。” “那就好。”许老太太笑了笑,然后便將人推给崔姒,“六娘,你带她们去你院子里玩去吧。” “是祖母。”崔姒起身应下,然后便领著两人往青梧院走去。 路上的时候,王绣珠有些沉默,倒是秦酒东张西望,忍不住问她:“阿姒,听说你小叔父回来了?人呢?” 秦酒也是崔姒的一位友人,她情竇初开便瞧中了那瀟洒拓落的崔长佑。 只可惜落有意流水无情,崔长佑心中无男女之情,一心想寻道修仙,自在逍遥。 崔姒笑道:“小叔父被父亲带去羡阳书院了。” 今日晨早,崔长佑就被崔二爷带去了羡阳书院,直接赶鸭子上架给他安排了差事,等他回来了,应该是来找崔姒这『罪魁祸首』算帐了。 “那他之后会留在羡阳城吗?还是要追隨燕城王征战?” “应是留在羡阳城了,他啊,別瞧著年纪大一点,其实远不如三兄正经,也不如五兄听话,放出去就跟放出笼的鸟似的,到处乱跑。 现在三兄和五兄都跟著燕城王去平州城了,他自然要留下来照顾家里,也帮忙管一管羡阳书院的事情。” “绣珠阿姐应该早些来的,如此便能与三兄见上一面,如今真的是...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王绣珠连连摇头,说罢,她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快了,忙是解释道, “你三兄是去做大事的,是去挣前程去了,怎能如此儿女情长呢......” 崔姒眼中的笑意浅凉,她上一世怎么就没注意到王绣珠面上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呢。 於是崔姒便道:“绣珠阿姐也不必害羞,方才祖母也说三兄年岁渐大,到了该成亲的年岁了,等下一次三兄回来,应是同王家商议婚期了,到了那时,绣珠阿姐很快就是我的嫂嫂了。” 王绣珠闻言手抖了一下,脸上的血色也寸寸褪去。 崔姒微讶:“绣珠阿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高兴傻了?” “没、没......”王绣珠哆嗦著嘴唇,神情有些慌乱,“我只是想到成亲了就、就有些害怕......” 崔姒笑了:“害怕?绣珠阿姐怎么会害怕呢,嫁给了自己自小便想嫁的郎君,应该上万分欣喜才是。” 王绣珠顿时就有些呆不下去了,她急忙道:“我突然想起祖父让我去卖城西那家鲜豆腐,阿姒,我就不留了,先告辞了。” 王绣珠说罢这句话,像是落荒而逃似的,掉头就走。 秦酒觉得奇怪极了:“她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大概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吧。”崔姒眼睛微眯,似是含笑又似是薄冷,“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跟上去?这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瞧著她像是心里有鬼,而且还是事关我三兄,我总要弄个明白的。” 崔姒立刻命人去跟著王绣珠,然后又让人去准备一架没有崔氏族徽的车驾,带著秦酒一起跟了上去,没一会儿,两人便在一处院落门外停下。 崔姒掀开车幔下了马车,便有护卫上前行礼:“六娘子。” “就是这里?” “正是里头,王三娘子的马车停了,便往里面去了。” “走,咱们去看看。” 崔姒说了要进去看,便有护卫翻墙进了院子,然后直接將大门打开,迎了一行人往里面去。 而此时,王绣珠的车夫、护卫,以及守在门口的侍女都已经被打晕了。 “表兄,崔家要来定婚期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绣珠,你莫要害怕,再等等,等我功成名就了,便可以向姑母稟明一切,让她成全你我.....” “表兄,你真好。” “表妹,你心似我心,愿与卿朝朝暮暮长相见......” “表兄...绣珠也是......”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是腻歪,秦酒已经愣怔在了原地,满脸不敢置信。 崔姒用眼神示意护卫踹门,那护卫便將佩刀交给另一人,抬脚往大门一踹,將禁闭的大门踹开。 而此刻屋中的男女正抱在一起,吻得难捨难分,男子的手已经伸入了女子的衣衫之中,那胸前衣衫半解,露出了一段茜红色的小衣和雪白的肌肤。 听到踹门声,两人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分开,王绣珠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叫声,然后手忙搅乱地將自己的衣裳拢起来。 那男子也是惊了一下,他用袖子擦了擦唇上沾染的唇脂,猛地一下转头看去,见领头的人是崔姒和秦酒,脸色当即就变了。 “崔...崔六娘子......” “阁下。”崔姒皱紧了眉头,摇了两下手中的绢扇,“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当我们崔氏是好欺负的吗?” 崔景可是崔氏一族年轻一代的翘楚,而燕城王似乎又格外看重於他,如今他在族中的地位,不说能与崔家主一较高下,但也是崔家主之下的第一人。 此人敢给崔景戴绿帽子,简直是將崔氏一族的脸面往地上踩。 王绣珠听到崔姒的声音,脸色又是一白:“阿...阿姒...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怎么知晓绣珠阿姐背著我阿兄有了情郎呢。”崔姒轻笑,语气讥讽,“瞧著这表兄表妹的,一见面就亲得难捨难分,想来这日子也不短了吧。” “来人,將这一对狗男女给我抓起来,带去王家去,我要亲自问一问王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王绣珠听到这话,嚇得脸上的血色全无,眼眶中的眼泪瑟瑟落下,她扑上前去抓住崔姒的手, “阿姒,求求你不要这样...若是王家知道了,会打死我的...还有表兄,表兄恐怕也活不成了!” “阿姒,求求你了,你就当是什么都没看见,放过我们吧。” “我也不是有意要对不起你三兄的,我只是情难自禁,我和表兄是真心的啊......” 第59章 將人押上,我们去王家 “真心?”崔姒一脸淡漠。 她最不信的就是『真心』二字。 宋柔说她与崔二爷是『真心』,所以不顾世人的眼光,也要在一起,將她噁心得不轻。 燕行川说他对她有『真心』,却仍旧为了別的缘故,將她弃之不顾,让她一生耿耿於怀不能释怀。 崔姒將自己的手从王绣珠的手中挣脱,语气半点波澜都不起: “你们若是真心,就该先到王家长辈面前说明此事,解了崔家与王家的婚盟,我还敬你们確实有真心,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崔家也不与你们计较。” “可偏生你们什么都不说,暗地里往来,那便是苟且,是不知廉耻。” 崔姒想到上一世崔景那样光风霽月的一个人,被这一对狗男女坑惨,心里就憋著一口气。 这要是养了妻子与姦夫的野种,还把辛苦了一辈子挣来的爵位给了他,便是到死了,棺材板都压不住。 想到这里,崔姒的心更冷了:“不必求我,你在做这件事之前便该想到东窗事发会有什么结果,便是被打死了,也是你们罪有应得。” “將人押上,我们去王家。” 王绣珠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绝情,两眼一翻,直接就晕过去了。 崔姒抬了抬手,让人將人押出去,准备去王家。 她问秦酒:“你是要先回去,还是要与我一同去王家。” 秦酒犹豫良久,却道:“我还是先回家去吧,绣珠阿姐她...我虽也不耻她所为,却也与她有多年交情,便不给你作证了。” 崔姒也不强求她:“你顾念情谊,那是应该,只是,若是有朝一日需要真相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站出来。” 秦酒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怕有人反咬一口,到时候要你做一个证人。” 秦酒闻言点头:“你放心,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定然会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的。” “好,那我就先谢过你了。” 崔姒说罢这些话,便命人將秦酒送回秦家,自己则是带著人,押著那一对狗男女登了王家的大门。 王家夫人听闻消息,匆匆赶来。 见崔家的护卫將两人丟在院子里,脸色大变,忙是上前去:“绣珠!兰逸!你们怎么了?” 王家夫人姓祝,生得一张端庄秀美的鹅蛋脸,与王绣珠有五六分相似,此时她一袭胭脂红的交襟衣裙,淡妆轻抹,十分的温柔端庄。 这位寄居王家多年的表公子是她娘家侄子,名为祝兰逸。 祝兰逸脸色苍白,咬紧了牙槽不敢说话,倒是王绣珠这会儿幽幽醒来,见到母亲,便扑进了母亲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母亲...母亲......” 越哭越是哽咽可怜,仿佛是遭受天大的委屈。 王夫人见女儿这样可怜,当场也怒了,她將王绣珠扶起,然后交给了一旁的侍女,又让人將祝兰逸扶起,便上前质问崔姒: “崔六娘子,我家绣珠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对待? 你勿要忘了,我们王家虽不如崔家,可绣珠是你兄长的未婚妻,將来便是你嫂嫂,你这般对待嫂嫂,未免是过分了!” “王夫人这话问得好,我也想问问王家,她王绣珠究竟是谁人的未婚妻,为何会与此人私会,在无人的地方卿卿我我。” “什么?!”王夫人脸色大变,她扭头去看王绣珠又看看祝兰逸,祝兰逸低著头不敢看她,王绣珠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这应该不可能啊。”王夫人心跳砰砰砰,心中不信,“崔六娘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里有什么误会,这都让我亲眼撞见了。”崔姒语气平淡,“王夫人若是不信,且看看这位郎君的嘴上还有王绣珠的口脂呢。” 王夫人扭头看了看,见王绣珠嘴上的唇脂確实確实淡了许多,倒是脖子上沾染了好几块红的,还有祝兰逸唇角上,还有一些未擦掉的。 王夫人的脑子轰的一下,一片空白:“你...你们......” “你们疯了吗?绣珠,你们疯了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祝兰逸咬了咬牙,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姑母,侄儿与表妹是真心相爱的,求您成全。” 王绣珠见此,也敛衽跪在了王夫人面前:“母亲,女儿与表兄早已相互钟情,只是苦於早有婚约,这才不敢开口,既然事已至此,求母亲成全女儿和表兄吧。” “求母亲成全,女儿与表兄是真心相爱啊!” 崔姒看著这两人自己也招认了,心中暗暗地鬆了一口气。 她方才与秦酒说那些话,便是担心祝兰逸与王绣珠反咬一口,说是被她陷害的,是崔家想悔婚。 眼下两人都认了,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王夫人且听听,可是我崔六娘冤枉了他们?”崔姒开口,“王家女与我三兄定下亲事,却与旁人有了苟且,此事,王家需得给我们崔家一个交代。” 王夫人脑子嗡嗡嗡的,脸色一片惨白,听到崔姒开口,倒是回了一些理智,缓了一口气道: “那就请崔六娘子在厅中等候,我仔细审问审问这两人,再与家中人商议一番,再给崔家答覆。” “甚好,正好我也口渴了,討王夫人一盏茶水喝。” 崔姒领著胭脂、松绿还有几名护卫进了王家明厅等候。 也没过多久,崔二爷便带著崔长佑从书院匆匆赶来。 今日抓姦当场,崔姒便想藉此机会將崔景这门亲事给退了,可她一个小辈,还是崔景的妹妹,自然是做不得这个主的。 故而,在让人送走了秦酒之后,她又派遣一个护卫骑马去往羡阳书院,將崔二爷与崔长佑请来。 有父亲和叔父在,崔景今日这亲,或许就能退了。 崔二爷脸色不虞:“怎么回事?六娘,你在家中胡闹也就罢了,怎么闹上王家来?” “我胡闹?”崔姒冷眼看他,“你也不问问自己给儿子定的什么好亲事?王绣珠与她表兄暗通曲款,被我当场撞见了。” 第60章 究竟是饵之错,还是鱼之错? “这不可能!”崔二爷不信,並且有些生气了,“你便是不喜王家也不能如此胡言乱语。” “王家是什么人家?岂能做出如此之事,快跟我回去!” 在崔二爷眼中,王家老爷子是才德兼备又德高望重的长辈,他坚信王家的家风,王家女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崔姒坐著没动,只是抬起眼皮子淡淡地看他,手中的绢扇轻敲桌沿:“难不成在父亲眼中,我便是如此不可相信之人,连我亲眼所见,都不愿信半个字?” 崔二爷脸色一僵,有些尷尬。 说起来,谁家父亲会被儿女拿捏,说出去都没有人信。 崔姒又道:“父亲坚信王老爷子人品,女儿倒是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事关三兄一生姻缘,还望父亲莫要偏信偏听,免得坑害了三兄。” 崔长佑在一旁也劝:“是啊,二兄,事关景之的亲事,不可盲目相信谁人,便是要盲目相信,那也得相信阿姒啊,阿姒和景之多好,定然是不会害了景之的。” “二兄,您应该不想景之再记恨您吧?” 崔二爷:“......” 崔姒衝著崔长佑挑了挑眉,赞他『上道』,不料却被回瞪了一眼,得了一个『回去再和你算帐』的警告。 崔二爷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只得在崔姒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好,好,那我就看看王家女究竟是不是如你所言的那样,做下如此错事。” “不过,我还是相信王家的为人的。” “那就愿父亲能如愿吧。” 父女二人三两句话之后,便是无话可说。 崔二爷心头一闷,拍了一下因为赶得急都有点哆嗦的大腿,只觉得好生憋屈。 没一会儿,便有王家下人来请,说是王老爷子请他们过去一见。 崔二爷一听便皱眉,他问来人:“怎么惊动了老爷子?” 下人摇头:“这我等就不知了,崔院长,请隨我来吧。” 崔二爷闻言只得跟上,崔姒与崔长佑也跟在他身后,崔长佑问崔姒:“这事是真的?” 崔姒平静冷淡:“你自己不是也说了,我与三兄多好啊,难不成还能害他不成?” 若是王绣珠没有大问题,她又不是那种心肠歹毒的恶人,怎么会来手拆姻缘。 崔长佑脸色冷了下来:“王家好大的胆子,是觉得我们崔氏很好说话是不是?” 崔姒道:“王家胆子大不大我不知,我只知道人家有情人真心相爱,一片真心啊......” 可笑的一片真心,不管別人死活的真心。 一行人穿过王家院落园,很快便到了一处名为『山溪居』的院落前,有一位鬍子都有几分白的隨侍亲自將人迎了进去。 踏进院落,眾人便瞧见了坐在一个鱼池边上,头戴渔翁帽,手持鱼竿钓鱼。 春风吹拂,春暖开,鱼池之中,五顏六色的锦鲤爭先咬饵,使得水面动盪翻浪。 “饵之味美,群鱼爭之。”身著青色长袍,鬍鬚已经半白的老爷子笑眯眯地感慨,然后看来人,“引起这波澜阵阵,你们说,究竟是饵之错,还是鱼之错?” 三人不是蠢人,隱约明白了这王老爷子的暗喻。 王绣珠为饵,饵之味美,她生得好,惹人喜欢,引得男子为她爭抢,这闹出的波折来,到底是王绣珠的错,还是因为得到她而爭夺的男子的错。 若是唤作崔二爷,此时必然答一句『鱼食饵,是天性。” 然而,在场边上就有一个不走寻常路的。 崔长佑问他:“屎之滂臭,苍蝇极爱,嗡嗡惹人烦,是屎之错,还是苍蝇之错?” 在场的眾人:“......” 崔姒以绢扇掩鼻,退离他三步远。 谢绝谢绝,这个人她不认得! 王老爷子脸绿嘴抽,脚下往后退了一步,不慎踩到了一块圆滑的石头上,然后脚下一滑,扑通一下滑到鱼池里去了。 !!! 我去! “老爷子!”边上下人惊呼一声,赶紧跳下去救人。 所幸鱼池不深,王老爷子摔下去就被扶了起来,除了摔伤了腿,呛了两口水,其他没什么事。 崔二爷转头怒瞪了崔长佑一眼:“你...你这个......” 崔长佑一脸无辜:“他都將自家孙女说成鱼饵,將景之说成爭抢鱼饵的鱼了,我就不能说她是......” “闭嘴!”崔二爷额上的青筋突突突,“不许说这个字。” 崔长佑『哦』了一声,表示自己闭嘴了。 崔二爷被气得心肝疼,眼见王老爷子被从鱼池里扶起来,他忙是上前去:“王老,您如何了?” 王老爷子遭此灾难,又惊又怕,见到崔二爷,气得都要炸了:“滚!滚滚滚!” 崔二爷道:“王老,对不住,都是老八他胡言乱语,待我回去了,定然好好教训他,老八,还不快向王老先生赔罪。” 崔长佑一脸拒绝:“我也没说错啊,他阳春白雪,我说下里巴人,就是粗俗了一些,但道理也是一样的道理的。” “你......” 崔姒扯了一下崔长佑的袖子,崔长佑立刻改口:“好好好,是我错了,王老先生,真是对不住,是我粗俗。” “俗,俗不可耐!” “好好好,您老雅。” 隨侍赶紧扶著王老先生去洗漱换衣,崔家三人则是被引到明厅中等候,崔二爷越想越生气,瞪了崔长佑好几眼。 崔长佑巍然不动,端著茶盏用茶盖拨开茶沫,慢悠悠地喝茶。 等崔长佑又续了一杯茶喝完了,王老爷子才换了一身新的交领青衫出来。 他坐在主位上便对崔二爷道:“长丰,我也不和你扯別的,这件事我家绣珠確实是有错,但她也是被那祝家小子所矇骗,不知可否看在我这老头子的份上,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崔二爷愣住了,一时竟然有些绕不过弯来。 “正是。”王老爷子深嘆一口气,“女郎的名声是何等重要,若是她被退亲,怕是要影响下面弟弟妹妹的说亲。” “若是被人知晓了这丑事,我王家经营多年的名声,怕是也没了,念在你小时候我曾教过你的份上,此事,便当作没发生过吧......” 第61章 小叔父,会说就多说几句 什么叫当作没发生过? 您在开什么玩笑! 崔姒和崔长佑一听,脸色当即就沉下来了。 崔姒便问他:“敢问王老爷子,您所谓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是什么意思?难道婚事如常?” 王老爷子看向崔姒,见她脸色不好,便劝她道:“六娘,我知晓此事绣珠有不对,可她也是被人哄骗,你与她多年姐妹,也该心疼心疼她才是。” 心疼她? 心疼她给我兄长种一个青青草原吗? 崔姒眼睛微微眯起,眼中也有了浅浅的冷意:“我只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婚约照常,她仍旧要嫁给我三兄吗?” 王老爷子点头:“正是,此事还请你们几人保密,最好不要让崔三郎知晓,若不然將来夫妻不和,那罪过就大了。” “长丰,你也知晓我这两年身子越发不好了,唯一的愿望就是看见绣珠和你家三郎成亲,若这亲事不成了,我恐怕是死不瞑目啊!” “你就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吧......” 这么无耻! 崔长佑差点没跳起来破口大骂。 感情刚才摔进鱼池里是他活该啊! 怎么不摔死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崔长佑忍不住了:“我说你这老头,你这话就很不对了,你的愿望与三郎何干?你死不瞑目又与他何干?怎么著,难不成他欠了你的?” “我们崔家可不讲究父债子偿这一套,既然是他崔长丰欠了你的,那就让他还好了,反正他已经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不介意再多娶一个。” 正是正是! 让崔某人娶! 崔姒连连点头,看向崔长佑的目光是满是讚赏:小叔父,会说就多说几句。 “胡闹!”崔二爷差点没气死,这是什么兄弟,“什么叫做我娶,我还要不要脸了?” 崔长佑一脸理所当然:“您要脸,我现在这位年轻貌美的二嫂是怎么来的?难道是要脸来的?” 崔二爷:“......” 好气人的小王八蛋! 他总算是知道老母亲为何总是嚯嚯拐杖了! 崔姒在一旁对王老爷子道:“老爷子,其实您心里清楚,发生了这种事,但凡是个男子都不能接受这个妻子的,我知晓,您不愿退亲,是为了王家子弟。” 这些年来,因著王家与崔家是姻亲,王家在羡阳城日子过得安稳平顺。 而如今崔家投靠了燕城王,崔景又得了燕城王的器重,將来必然不同凡响,故而,王家不愿捨弃这门亲事。 “但您应该清楚,若是有朝一日,三兄知晓了王家的欺骗,不说王绣珠,便是王氏子弟,恐怕也要遭受灭顶之灾。” 你当他崔景是什么善人吗? 也不怕自己死了都被烧成灰扬了! “这世间上的事,纸是包不住火的,便是父亲碍於您的情分答应了此事,还帮忙隱瞒,但我与小叔父也必然会书信一封告诉三兄。” “故而,除非您今日能將我与小叔父的命留下,不然三兄必然会知晓。” “对。”崔长佑连连点头,“王老爷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最好的选择就是將亲事退了,然后各自安好,我们崔家另聘佳妇,王家呢,该嫁谁就嫁谁去,我们管不著。” 崔姒又道:“您若是不同意,到时我们崔氏前来退亲,將事情宣扬开,那王家的脸面真的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这一番话也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还是对王老爷子说的,若是换做王家其他人,可没这么好的態度。 王老爷子看向崔二爷,崔二爷不敢吭声:“听他们的。” 王老爷子想了想道:“退亲也不是不能,但我有两个提议。” “一,崔景之可以不娶绣珠,但我王家还有其她女郎,到时候王家便说绣珠得了病,让家中姐妹替嫁,如此双方周全,面子里子也都有了。” “二,崔景之不愿再娶我们王家女,那你们前来退亲,但给我这老爷子一个面子,不能提绣珠之事,只说崔景之遇见了更好的姻缘,要退了这门亲事。” 总之,王家还要脸,王绣珠的事情要遮掩过去。 崔二爷仔细想了想,觉得合理,於是便道:“那就......” 崔二爷话还未说完,崔姒便失手打翻了茶盏,引来了眾人的瞩目。 崔姒淡定地伸手將茶盏放好,然后道:“不如此事便交给我三兄决定如何?” 上一世因为王绣珠的事情,崔景被膈应了很长一段时间,將心力也放在前程上,等到了三十岁了,才成了第二次亲,娶了娘子。 他与娘子之间要说特別深的感情或许没有,但也算是琴瑟和谐。 只是那位比他小了十几岁,又是燕行川手下名將之女,因为父亲战死,幼弟还小,她为了保住家业才嫁给的崔景。 此生燕行川也重生了,或许那位不会死也说不准。 如此,崔景的姻缘就很难说了。 崔姒解决了王绣珠之后便不想干涉,让他自己来选择吧。 王老爷子点头:“也好,便交给崔三郎做决定。” 崔姒这是又道:“不过老爷子说的第二条,我並不赞同,毕竟是王家做错事,让我们崔家担悔婚的名声,总是不太好。” “不如这样吧,若是三兄不愿娶王家女,也让王绣珠装病,到时候只推说是她没有福分,两家退了亲事,各自婚嫁,如此,虽说王家丟了面子,但里子算是有了。” “总不能样样亏都是我们崔家吃吧?您说是不是?” 王老爷子看向崔姒,惊嘆:“若不是六娘许了人家,我定然让我家几个不成器的上门提亲去。” 有这样能耐又事事周到的妻子,若是娶进门来,少不得可以旺三代。 崔姒笑道:“那可真是不巧,六娘已经定亲。” 王老爷子直道可惜,然后也点头应下:“那就依照六娘所言。” 。 於是,在离家十日之后,跟隨燕行川赴原州之战的崔景收到了一封家书。 他打开一看,脸色一沉。 站在地形沙盘前的燕行川见此,皱眉问他:“景之,怎么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第62章 掛在別人的城墙上? 那日下午,燕行川离开羡阳城之后便直奔平州城,半夜进的城。 等到了第二日清晨,便火速將诸事安排下去。 命上官桐镇守平州城,再命沈陌与崔家主等人收復平州各地,每到一处,考察知同、知县行事,若有失德不仁之人,便让新选上来的士子取而代之。 而燕行川则是带著沈遂、崔景等人东行,与朝廷的大军在原州边境无常山对峙。 北燕军与朝廷打了多年,积怨极深,燕行川本人更是与大周皇族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故而,对峙不到三天,双方便打了起来。 眼下第二场刚刚打完,將士一身煞气从战场归来。 “没什么,是我未婚妻出了一些事。”崔景见他问了,不好不答,但也不想多说,只是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未婚妻? 燕行川倒是想起了崔景是有个未婚妻的,而且在成亲之前便与表兄有了苟且,待成亲之后,若非是崔景察觉孩子月份不对,指不定就给別人养孩子了。 燕行川一下子又想到了崔姒,既然重回过去,她定然会去解决此事,让崔景免於此难。 算了算年岁,想到崔景的娘子现在还是个三四岁的奶娃娃,燕行川嘴角一抽。 要不,直接交给他养得了? “对了,王,杨御史的事情您考虑得怎样了?”崔景扯开话题。 当初燕行川与沈陌在崔氏族地抓到了朝廷的监察御史杨御史,后来將人押到了平州城,又带来了这里,对於杨御史的处置,眾人各持己见。 杨御史所言,他愿意將他知道的一切告诉北燕军,但他求死,並且要求將他的尸体掛在城墙之上,以打消老皇帝对杨家忠心的猜测,保全杨家上下。 对此,臣子各持不同意见。 赞同派表示可以答应,如今朝廷的军队是平国公在统领,打起来也並不容易,若是得到一些可靠的消息,长远的不说,原州应该更好打。 再说燕行川是要做大事的人,將来肯定有一些不像杨御史一样愚忠,愿弃暗投明之人,可以此为例子,让他用假死脱身,以保全对方家人。 反对派表示不能答应,若是真的將杨御史的尸体掛在城墙上,必然会激发对方將士的愤怒,到时候对方將士若是悍不畏死,北燕军將损失更多。 细算来,还是不答应最为妥当,可若是不答应,又得不到杨御史『买死』的消息,总觉得有点亏。 事情就这样僵在那里了。 听崔景提起杨御史,燕行川就皱眉:“答应是不能答应的,可杨御史又是个一心求死的硬骨头,想要撬开他的嘴,也不容易。” “你既然问了,是有什么好主意吗?” 崔景道:“其实答应也未尝不可,至於这掛在城墙上嘛,诸位也可以换个方向想一想,不一定掛在我北燕的城墙是不是?” 在场的眾人:“?!” 有人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崔三,你、你的意思是说,掛在別人的城墙上?” 这这这...还能这样? “正是。”崔景作揖一礼,然后道,“听说西陵王想西进,再隔两州便是平州,而且此人尤其心狠手辣,不久之前,还曾屠过一城。” “若是杨御史不知什么缘故去了西陵王那边,被西陵王诛杀,掛在城墙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妙啊妙啊!”有位將军直拍大腿,“若是如此,一来,满足了杨御史的要求,二来,我北燕不用担任何风险。 三来,若是朝廷与西陵王矛盾激化,打得更凶狠一些,我北燕便能坐山观虎斗,等时机恰当,便提刀手刃两虎。” 说罢,那將士还做了一个杀的动作,一脸狠厉。 末了,他还哈哈大笑,起身使劲拍了拍崔景的肩膀: “哈哈哈,崔三,旁人都说你多智善谋,原本我是不信的,如今看来,確实有些东西,干得漂亮,从今之后,你我就是兄弟了。” 崔景被他拍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忍不住嚷嚷:“轻些轻些,放过我这个柔弱的读书人吧!” 眾人一阵哈哈大笑,气氛甚好。 不过燕行川嘴角微抽,那口口声声要与崔景做兄弟的,不是別人,正是崔景上辈子的岳丈徐大智。 他的女儿,今年才四岁的徐蒹葭,便是崔景未来的妻子。 燕行川觉得...嗯,若是这辈子两人都成了兄弟了,那桩亲事估计就真的无了。 燕行川伸手拧了拧眉心,將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甩在脑后,他问:“景之此计甚妙,那么景之,杨御史那边便交由你去说,务必让他將知道的吐露出来。” 崔景拱手:“景之领命。” “至於谁人將人带去西陵......”燕行川想了想,“便將此事交给沈陌吧,待他平復平州各地,便先驻扎在平州与常州边界,顺道將此事办了。” “是。” “景之,家书给本王一观。” 崔景:“...!!!” 崔景捏著书信,心里有些不愿,可燕行川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將目光投了过来,他哪里还敢拒绝。 什么? 王想看一看你的家书,你不肯? 这是家书吗? 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至於王为什么想看臣下的家书? 对不起,没看到,我不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崔景嘴角微抽,心中將燕行川骂了一遍,但还是將书信递了过去。 他心中暗暗感慨:做君王真好啊,有时候真的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臣下还不能拒绝。 真的是...羡慕到头禿。 燕行川接过书信,扫了一眼,果然见是崔姒的笔记,他认认真真地看了下来,见崔姒说了王绣珠的情况,又问了崔景是要娶王家女还是另娶,让他自己决定。 又说了一下崔好的事情。 因著崔好要与沈陌定亲,崔氏一族要给崔好排序,原本崔氏一族是同意的。 但一向软绵的崔好竟然提出要崔氏一族將她母亲迎回崔氏,与她父亲合葬之事,崔氏一族就不同意。 事情就在这里僵持了。 燕行川看得起劲,但看到最后,竟然心里落空空的。 竟然半句都没提到他...... 第63章 实在不行,就给她做小? 遥想上一世,她一封封家书,全然是关心他关心局势。 今朝家书不是寄予他,字字句句也与他无关。 燕行川沉默了几息,然后拿著书信离开:“事情就按照方才安排的去办,景之,你隨我来一趟。” “是。” 眾人领命退出营帐,唯有崔景只能硬著头皮跟上去,去到了燕行川下榻的营帐之中。 见燕行川坐於书案之后,好似又要將这书信看一遍,崔景只觉得头都开始痛了。 他上前去,硬著头皮道:“王,我家六娘定亲了,且不愿......” 燕行川抬眼看向他。 崔景到了嘴边的话愣是不能说下去。 燕行川淡淡道:“这封信便留在本王这里,待你回信的时候,记得给本王捎上一封,还有,不许说出去。” 崔景人都要傻了:“不是,王,燕城王,您至於吗?” 至於这样吗? 他是谁?堂堂一方霸主,所到之处万人叩首。 他若是要娶妻,这天底下多的是女子能为他爭得头破血流,甚至做妻不成,做妾也是心甘情愿,只求他半分怜惜宠爱。 什么宋六娘赵六娘王六娘...他只要想要,养十几个都没问题,而且燕瘦环肥皆有之,供君享乐挑选。 他就为了一个都不愿意嫁他的崔姒,搞这一套? 燕行川扫了他一眼:“你不懂。” 崔景不曾经歷过,又怎知他的不能割捨,他的不甘心,他的求而不得。 可便是如此,却又因为她的不愿,她不委屈,不敢强求抢夺,只能...如她所愿。 这些日子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总是能想到两人之间的过去,入睡之时,也时常梦见两人相处的场景。 夫妻十几载,歷歷在目。 细想之下,那些年他確实有负於她很多。 他在外征战,有时候她为他留守北燕城,稳固后方,抵御外敌,有时候她跟隨在他身边,与他同进退,不舍不弃。 他活著的是时候,她没有半点对不起他的地方。 反而是他,满心只有报仇,对她关怀没多少,还亏欠她,辜负她。 甚至到了后来,又因为要还报林清凝,將后位给了林清凝,让她陷入那样尷尬的境地了。 甚至又为了留住她不肯放她走。 她说他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確实也没说错。 重来一次,她不愿再与他同路,也是情理之中。 他甚至...甚至已经找不出一个理由,让她回头看他,让她回心转意。 这其中的苦痛滋味,令他四肢百骸酸胀苦痛,甚至每回想一次,便会积攒得更深更多一些。 燕行川隱隱约约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要完了。 难不成真的如同沈陌所说的,实在不行,就给她做小? 如此,才能稍稍平復自己內心的煎熬和渴望。 “是,我不懂。”崔景见他这样,心里实在是有些害怕的,生怕等崔姒出嫁的时候,他发疯直接去抢亲。 “只是王,如今大敌当前,您也不应为这儿女私情困扰。” 求您了,好好打您的天下,目標是帝城的皇座不好吗? 燕行川点头:“你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造反不是儿戏,跟著他的人,哪个不是將九族都往上押的。 若是输了,不说他自己或是她,他手下的文臣將士,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此等大事,他自然是不敢有片刻的鬆懈,哪怕是重来一次,他都不敢大意。 “你去见杨御史吧,务必请他將他知晓的吐露出来,原州驻军的情况,世家的情况,还有帝城那边的情况,一律都要问,找个人將事情写下来,。” “你也告诉他,让他莫要使什么小聪明,若是他敢有什么瞒而不报的,它日,本王若是攻下帝城,便送他忠心耿耿的杨家人下去与他团聚。” 说到这里,燕行川轻嗤了一声:“他以为本王就是什么善人吗?敢和本王讲条件,希望他能接得住了。” 谋反至今,燕行川手中不知道沾了多少朝廷文臣武將的血,有奸恶之徒,也有杨御史这样的忠肝义胆、不畏生死的朝堂忠臣。 但他若是不杀,这些人反过来就来杀他了。 阵营不同,刀剑相向,如是而已。 “去吧,明日来取信。” 崔景只得点头应下,离开营帐之后,他缓了一口气,便带人去见杨御史。 日暮西沉,夕阳落在寸寸染血的战场上。 燕行川看过了崔景交上来的消息,然后再次召集文臣武將,商议继续攻打原州事宜。 待是夜深人静,眾人散去之时,他便伏案在灯烛前,给她写信。 明月洒在天地间,昏暗的灯烛光洒在纸上,他挥毫下笔: 六娘,展信安。 吾今在原州,万事皆安,只是时常想起你我之过往。 细数旧事,我確实有负於你诸多。 然,过往已成过往,唯有今时相报,你若是有所需所求,便儘管书信一封,我定然为你办到。 ...... 他絮絮叨叨地写了许多,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手边的纸张已经不够了,最后只得遗憾作罢,將信件收尾。 待第二日崔景前来取信的时候,发现厚厚的信纸,嘴角抽了抽。 燕行川敲了敲书案,让他在信封上写字:“你来写。” 若是信封上是他的字跡,她估计连打开都不想打开,如此,唯有让崔景代笔了。 想到这里,燕行川恨不得崔景的手长在自己身上...不对不对,就算是崔景的手没长在他身上,他若是想让崔景代笔,也不是不可以是不是? 想到这里,燕行川看崔景的目光由嫌弃变得讚赏。 这大舅兄,还是有点用处的。 要是能听话些,那就更好了。 。 时间又过去五日,也就是信送出去的第十二日,崔姒收到了崔景的回信,看著那两封一薄一厚的回信,崔姒顿感奇怪。 以为是崔景在信中夹带了什么,她先是將厚的那封拿出来,看到那厚厚的信纸,上头的熟悉又不是崔景的字跡,她脸色都淡了。 “晦气!” 都这样了,还不死心是不是! 第64章 某人似是贼心不死,六娘千万要当心了 崔姒一脸晦气地將一沓信纸放在一边,又打开了另一封信,看到確实是崔景的亲笔信,这才鬆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燕行川总算没有丧心病狂,把这两封信都换成自己的。 崔景並非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人。 对於王绣珠的事情,他在信中表示他已经知晓。 至於是否要让王家女换亲,还是直接退亲另娶她人,他则是说等他回到羡阳城,亲自问过王绣珠再说。 而关於崔好的事情,他则是告知崔姒,若是许老太太不反对,便让崔姒帮崔好。 既然崔好心心念念父母,想让他们夫妻得到正名,死后同棺,便如她所愿就是了。 当然,也要注意一下祖母的心情,祖母若是强烈反对,便不要管,由崔好自己去折腾吧。 他们念著叔父的关爱,护著崔好这个堂妹没错,但许老太太的心情也很重要,许老太太已经承受一次丧子之痛,他们也不想让许老太太难过。 最后,崔景还顺道提了一句:某人似是贼心不死,六娘千万要当心了。 某人贼心不死? 哪个某人? 自然是他燕某人! 崔姒看著边上厚厚一沓的信,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她都和他说的那样明白了,他怎么还纠缠不清! 是不是想前世那样,直到他死了,才肯放手。 正在此时,崔好匆匆赶来,一进屋便问:“阿姐,我方才碰见了从原州送信回来的护卫,是三兄来信了吗?三兄怎么说?” 崔姒见她跑得额头上都有了细汗,让她坐下喝一口茶水,这才道:“確实是三兄回信了,王家的事情,他说等他回来见过王绣珠再下决定,现在是先这样了。” “至於你的事情......” 崔好听到这里,心微微提起。 崔姒道:“三兄说了,得看祖母的意思,若是祖母赞同,或是不想管,那我等就帮你劝服族里,將你母亲抬回来,可若是祖母反对激烈......” 崔好脸色微变:“若是祖母反对激烈,你们便不愿管是不是?” 崔姒点头,对崔好有些愧疚:“阿好,前两年祖母摔了一跤之后,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虽说江先生有开药为她调养,但最好是勿要动怒。” “五叔父与五叔母两人感情至深,我们也是认可五叔母的,只是我们也要顾及祖母的身体,世间之事,有时候便是这般难以两全,我们也只能做出选择。” 崔好眼眶通红:“我知晓阿姐的意思,祖母的身体也確实重要。 可...可这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若是不能让崔氏同意了,我母亲这辈子恐怕都进不了崔氏一族的大门,不能与父亲团聚。” “这是父亲和母亲此生的遗憾啊......” 崔好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咬唇哭了起来。 世家大族郎君与撑船渔女相恋,听起来美好至极,可在这个时代里,他们之间便有著难以跨越的鸿沟。 哪怕是他们在外头拜过天地,结为夫妻,甚至有了崔好,可终究不被崔氏一族承认。 哪怕他们都已经亡故,也是一个葬在外头,一个葬在崔氏祖坟。 生前不能相守,死后不能团聚。 崔好是何等软绵性子的女子,在崔家多年,对谁都小心討好,只希望对方能接纳自己。 而此时,得知燕城王为她与沈陌定下亲事,崔氏族人要给她上族谱排序,便动了让父亲和母亲地下团聚的心思。 她想要自己的母亲堂堂正正进崔氏一族的大门,与父亲堂堂正正地做夫妻,在九泉之下团聚。 仅此而已啊…… 难道都不能吗? 崔姒拿著帕子给崔好擦眼泪,温声劝她道:“快別哭了,五叔父和五叔母知晓你为他们这般哭,他们心里定然会难过的,这样吧,我去劝劝祖母,求求她。” “你说得对,这確实是个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將来再提就难成了。” 上一世,崔好与沈陌相恋,要成亲了,崔氏一族为了崔好能配得上沈陌,才给她入族谱排序。 崔好怕婚事生出波折,当时就没提这些事。 也是很多年之后,天下大定,沈陌都封侯了,夫妻俩才將这事情办成了。 错过这个机会,可能要等十几年了。 “擦乾眼泪,你先回去歇一歇,我去劝一劝祖母吧。” “我同阿姐一起去。”崔好摇头,“我知阿姐不愿我受祖母为难,但这是我的事情,我总要自己面对的,祖母心结难解,我也是知晓的......” 许老太太確实也是心结难解,她觉得是崔好那个渔女母亲害死了她的儿子。 她记恨渔女,不喜崔好,好似也没有错。 崔姒想了想,到底是点了头:“那就一起去吧。” 做下了决定,崔姒便嘱咐松绿:“你去安排两个护卫,一个去羡阳书院请小叔父回来,一个去江家將江先生请来,说我有事请他相助,若是他没有急事,务必前来一趟。” 松绿领命而去,崔姒才拍了拍崔好的手:“小叔父虽然歪理诸多,也气人,但有时候或许有妙用,江先生医术高强,有他在,若是祖母有什么不对,也能及时救治。” 崔姒確实是很不愿让许老太太受刺激的,但崔五爷夫妻生不能相守死不能团聚也很苦,崔好也苦,这一遭,迟早都要走一次的。 崔好听到这里,终於停住了眼泪,破涕为笑:“多谢阿姐,阿姐为我费心了。” “你不怪我先前有不管这事的想法就好。” “阿好怎么会怪阿姐,阿姐也是担心祖母的身体,而且,这本来就是阿好自己的事情......” 阿好阿好,有时候就是太好,懂事得让人心疼。 两人大概是等了半个时辰,江辞年与崔长佑陆续到来。 崔姒也將此事给两人说了说。 崔长佑深嘆了一口气:“虽说有些对不起老太太,但確实也是五兄和五嫂团聚的好机会,错过了,將来就不好说了,也罢,就去劝劝吧。” “江兄,一会儿劳烦你多看顾了。” “客气了。” 第65章 在回眸的瞬间,崔五爷便喜欢上了这个渔女 眾人商议了一番,便一同往许老太太居住的青松院走去。 彼此许老太太正在院中晒太阳,而她的身边则是伺候这两个十四五岁的女郎,那两人一个给她斟茶,一个给她捶腿,伺候得十分殷勤。 崔姒眼角抽了抽。 这两位不是別人,正是王家的两位女郎。 其中一位十三岁,与王绣珠有五六分相似,是王绣珠的亲妹王玉珠,另一位是王绣珠的堂妹王珍珠,今年十五。 王玉珠珠圆玉润,王珍珠窈窕婀娜,比比皆是样貌不俗。 这两人,便是王绣珠事发之后,王家送上门来的,美其名曰陪伴老太太,可实则是想看看哪一个得老太太青睞,到时候能顺利嫁给崔景。 许老太太暗自恼恨王绣珠不是东西,也恨王家不干人事,只是她也不走寻常路,非但没赶人,反而將人使唤得跟陀螺似的。 眾人上前去行礼,许老太太诧异他们一起过来,但还是挥挥手让王家二女退下,这才领著眾人往明厅里走去。 “都坐吧。” “谢祖母。” 眾人各自寻了位置落座,有侍女送上热茶,许老太太嚇了一口,问几人:“你们一同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还有老八,你不是在书院里吗?怎么跑回来了?你是不是皮痒了?” 崔氏一族三房分管,书院一直都是二房的事情,原本应是崔景將来接管的,可崔景与崔易跟著燕行川打天下去了,所以在崔姒的提醒下,崔二爷把崔长佑拎到了书院。 为此,崔姒还遭了崔长佑好几顿瞪眼。 崔姒倒是无所谓,谁让崔长佑上一辈子把自己的小命玩完了呢,所以还是让他在羡阳城里呆著吧。 “您这话说的,我像是那么不著调的人吗?”崔长佑无奈,“我这是有要紧的事情才回来的,是正紧事!” “好好好,我就看看你能有什么要紧事,若是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休怪我的拐杖今日不留情了。” 崔长佑:“......” 他哀怨地看向崔姒。 崔姒咳了一声,然后道:“祖母,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五叔父的事情的。” 崔好闻声便立刻起身在堂中跪下:“祖母,眼下燕城王要为我与沈將军定亲,族中同意给我上族谱排序,我就想著...想著能不能將母亲接回来。” “我知晓您不喜欢我母亲,她出身不好,实在是配不上父亲。” 许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看向崔好的目光之中有冷冽:“我是因为她出身不好不喜欢她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崔好连忙改口:“不是不是,您不喜欢她,是因为...因为觉得是她害死了父亲。” 崔五爷崔长云,年轻时候是何等俊秀风流,品貌俱佳,一如今日的崔景。 许老太太一直以这个儿子自豪,在她看来,她这个儿子应该娶一位像崔夫人那样大家氏族出身的端庄贤妻,夫妻和顺一生。 可偏生是这样的崔五爷,却被一个撑船渔女的歌声打动,喜欢上了这个渔女。 河流两岸清且浅,渔女一袭青裙,手持长篙撑船送他过河,风过芦苇,吹散青丝,一曲《越人歌》缓缓响起,浅唱轻嘆。 最后只余下一声嘆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在某个回眸的瞬间,崔五爷便喜欢上了这个渔女。 他带她回崔氏,崔氏不同意,他便在外头与她拜天地结为夫妻,天地为证,结白髮之约。 后来因为不愿耽搁他的前程,渔女离开了他,后来,悄然生下崔好之后,没多久便过世,崔五爷找去的时候,只找到了崔好。 那个女子死在了他最爱她的年岁里,令他生死悲痛,耿耿於怀,鬱鬱寡欢,没两年就病逝了。 崔氏惊才艷艷的崔五爷,死在了一个情字上,了此一生,实在是令人惋惜遗憾。 许老太太之所以那么恨那渔女,也不喜欢崔好,便是因为崔五爷的死。 她的儿子因为一个女子死了,她白髮人送黑髮人。 岂能不恨?岂能不怨? 崔五爷与渔女相恋並没有错,许老太太的恨与不喜也没有错,崔好想让自己的母亲正大光明地踏入崔氏,死后与父亲团聚,更没有错。 错的只是这个时代的鸿沟,门阀世家郎君与一介平民相恋不被家族所接受,而他那时候也太年轻,没有能力与家族抵抗。 再然后就是...她死了,再也等不到他去將她接回来的那一天了。 许老太太冷呵:“你既然知道,还说这些话做什么?你应该知晓,但凡是有我在的一天,我便不会准许她进我崔家的大门。” “便是將你好好养在崔家,已经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了。” “行了,你们今日前来是要说这个事吧,不必再说了,我不同意,赶紧走赶紧走,都走!” 许老太太说罢就要起身离开,不想与他们再说。 “祖母。”崔姒上前去跪下,然后拽住了她的袖子,“我与叔父、阿好,也是万分理解您的心情的,知晓五叔父过世,您十分的心痛。” “您愿意將阿好留下,已经是万分善良,阿好一直以来也十分感谢您,五叔父若是在天有灵,知晓阿好平平安安地长大,如今还有了这样好的一门亲事,想来心中也是十分欢喜的。” “可您仔细想一想,五叔父活著的时候,便一直盼望著能得到崔氏一族的承认,与五叔母堂堂正正地做夫妻,便是临终之前,他心中也心心念念,希望能与五叔母团聚。” “可崔氏不同意,他们两人,生前不能相守,死后不能相见,该是有多可怜。” “您不为了別的,我们今日也不说什么求您宽容谁的话,您就当为了五叔父,愿了却他一生遗愿,愿他在九泉之下能与心爱的女子再相见,安寧长久。” 崔长佑连连点头:“正是,母亲,五兄他临终前还一直遗憾此事,也觉得对不起妻子,您就当成全了五兄吧。” “眼下燕城王为阿好与沈小將军定亲,族里要给阿好上族谱,正是好机会。” 第66章 您这样,让我很难娶妻啊! 崔姒点头:“是啊,这一次確实是难得的好机会,只要咱们同族里说一说,为了阿好的身份更堂正一些,族里或许就答应了。” 崔五爷已经走了,对於崔氏一族也没了什么用处,不可能再为他娶一位名门贵女回来。 若是將那渔女接回来,对崔氏没有什么影响,而且承认了那渔女的身份,崔好的身份更名正言顺。 许老太太连连深呼吸了两口气:“你们...你们是在逼我...我成全他...我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可谁来成全我啊?谁来成全我?” “我没了儿子啊!我的儿子......” 江辞年上前去扶著许老太太的手:“老夫人,勿要激动。” 崔姒起身与江辞年一起扶著许老太太坐下,伸手给她顺气:“您彆气,是我们不好,不该是说这些话,您彆气了......” 许老太太抓住江辞年的手:“你说,你是外人,你说一句公道话,究竟是谁错了?” 江辞年顿了顿,然后看向崔姒。 许老太太瞪他:“你看六娘做什么,我知道了,你就是个耳根子软的是不是?” 江辞年道:“六娘子是如何认为的,在下便是如何认为的,在下与六娘子都知晓您心结难解,耿耿於怀多年,可同样也希望崔五爷所求所愿能够如愿。” “今日前来,我等也是想求一个两全之法,愿大家都能如愿。” “两全之法?”许老太太轻哼,“哪里有两全之法,不就是希望我这个老太太能退让吗?” 崔长佑咳了一声:“其实您也不必退让,您可以將自己的眼睛蒙起来,耳朵塞起来,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没有这回事就行了。” 崔姒:“...对对,您可以当作是什么都不知道,您放心,我们也不会劳烦您,族里的事情我和阿好还有小叔父会去办妥当。” 小叔父,不愧是你啊,让老太太装瞎装聋,亏你想得出来。 许老太太险些没给这两个不肖子孙一个白眼:“你们当我傻是不是?混帐玩意儿!” 崔长佑訕訕:“这不是挺好的两全之法嘛,您可以不承认这桩事,便是牌位,您去祠堂的时候,儿子便让人將牌位蒙起来,你就当她是院子里的树啊草啊,完全不用在意就好了。” 崔好连连点头。 她不求许老太太能接纳她母亲,只求母亲能进崔氏一族的大门,与父亲合葬,那她便心满意足了。 至於喜不喜欢,接不接纳,那只当是没有缘分吧。 “去你的树啊草啊,等你娶妻了,我將她当成树啊草啊行不行?!” “那您也得等我到娶妻才行......”崔长佑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什么?”许老太太的声音不由地拔高。 崔长佑乾脆豁出去了,站起来就道:“您这样,让我很难娶妻啊!” “你怎么难了?多少次要给你定亲,你就直接跑了,要不直接將人家女郎说哭了,说人家长得丑还出来乱晃” 崔姒见这话题不知道怎么歪成这样了,与江辞年对视一眼,都沉默著不说话。 崔长佑道:“我还不是见到五兄那样,这心里害怕。” “要是我与五兄一样,遇见一个族里不同意娶的女郎,那还不知道有什么遭遇呢,连死了都不能合葬,这得多惨。” “而且您儿子我可惜命了,不敢娶,不想死。” 许老太太:“......” 崔姒:“!!!” 果然啊,將这人喊回来,有时候讲起歪理来实在是太有奇效了。 你说老太太您同不同意,同意了皆大欢喜,不同意,那您儿子我怕啊,我不想娶妻啊! 崔姒同情地看向许老太太,见她果然气得脸都红了还得憋住。 “逆子!逆子!我怎么就生了你们三个玩意儿!”许老太太气得想找拐杖,她生了三个儿子,没一个是不让她操心的。 长子年轻时候好好的,等原配死了,就乾柴遇见烈火,娶了一个娇滴滴只会温柔小意的小辈回来,次子乾脆为了一个女子没了命。 小的这个,乾脆他不想娶。 许老太太深呼吸,暗暗默念几次『亲生的』,这才將那股想打人的怒气压下来。 她冷笑了一声:“要我同意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给我相看去,不许气人,好好地给我相看,至少三...不,十次!” 她就不信,相看十次,他还没有一个中意的,她就捞不著一个儿媳。 崔长佑皱巴著一张脸挠脑袋,可许老太太身边的崔姒已经拼命冲他点头了,他想了想,最后长嘆了一口气,硬著头皮答应下来: “行吧,十次就十次......”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对不对,这是佛教的。 咳! 虽说『死道友不死贫道』,但为了这个家,他还是稍稍忍忍吧。 果然,这个家没有他得散啊! 崔好得了这个结果,终於是破涕为笑,忙是叩谢:“孙女谢过祖母。” 许老太太冷哼:“行了赶紧走,別在这里碍眼。” 崔好也不恼,立刻点头:“孙女这就走,愿祖母身体安康。” 崔好说罢这句话,便起身行了个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免得再呆下去碍著老太太的眼。 许老太太又是一哼:“你要是不来,我就更安泰了。” 崔姒嘆气,也顺势提了一句:“阿好也是孝顺的好孩子,也一直记得五叔父给她留的话,替五叔父孝顺您,您这般不待见她,等她出嫁了,能见面的次数少了,您可別后悔。” “谁要她孝顺,我要她爹孝顺我。”许老太太转头瞪了她一眼,“我看你是好大的本事,怎么?辛辛苦苦为了你妹妹,为了你五叔父,就这样对待我这个老太太的。” “行了,你们都滚,我今日不想见到你们。” “好吧好吧,孙女这就滚,只是您千万可別生气了,要不,让江先生再给您把把脉,我和小叔父先走了?” 江辞年顺势也道:“正好老夫人吃了一些日子的药了,也该看看要不要换个药方。” 许老太太也是惜命的人,想了想也点头答应。 崔姒与崔长佑告辞离开,等走远了老太太看不见了,两人才伸手一击掌。 第67章 我看我不是你叔父,你是我姑奶奶! “小叔父,你这嘴皮子,当真是了得啊。” “那是那是。”崔长佑沾沾自喜,“不过小阿姒啊,你真的很会坑我。” 崔长佑想到自己要相看十次,笑容顿时又没了,“不对啊,到底是我是长辈还是你是长辈,我看我不是你叔父,你是我姑奶奶!” 哪里有侄女这么折腾他的,先是把他坑进了书院里,现在又让他不得不答应相看。 这侄女,真的是不想要了! “承让承让。”崔姒轻摇团扇,眉眼带笑,“有句话说得好,我不入地狱谁......” “我修道。” “好吧,凡尘俗世三千劫,这是道友你一劫,你啊,就认了吧。”崔姒笑得更开心了。 说起来也奇怪,分明她与崔景崔易才是兄妹,但崔景沉稳老成,对她宽容爱护,更像是长辈,崔易总是不带脑子,像是要她管的小弟。 而她与崔长佑这个小叔父,才像是能嬉笑打闹的同辈。 她坑起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崔长佑伸手拍额头:“遇见你,才是我的劫。” 他亲娘都管不住他,倒是被这侄女拿捏。 真的是怕了她了。 惹不起惹不起。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崔姒挑眉:“人生修百年,相逢相见是缘也是劫,可见我与道友有缘也。” 崔长佑说不过她,一脸晦气地掉头就走。 崔姒赶紧跟上去:“您这是要去哪?” “去书院。” “那不等江先生出来了?” 不是,你不等等你兄台也就罢了,不过问一下你亲娘的身体吗? 瞧瞧我们刚才把老太太给气得,都想打人了。 “能有啥事,她估计正琢磨著我那相亲女郎君要选赵家的好还是钱家的好,指不定下午就能出门溜达了。” 可以说,这做儿子的还真是挺了解自己母亲的,巧了,许老太太就是那么想的。 “至於江兄,他不是你未婚夫吗?你请他来的,自己招待他,我就不碍事了。” 崔长佑说罢这句话,便抬脚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清风。 崔姒笑了笑,而后便在院子里等江辞年出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崔姒上前去。 “江先生。” “六娘子。” 两人见过礼,崔姒便请他往外院待客院走去。 两人並肩而行,一人青衫拓落,宛若松柏青竹,一人青绿宽袖衫子杏色百褶裙,清雅淡然,宜家宜室。 两人走在一起,便是佳偶天成,宛若那青山配秀水,得天地之钟灵疏秀。 “今日劳烦江先生走一趟了,不知祖母的身体如何了?” “老夫人的身体无事,六娘子不必太过担忧。” “无事便好。”崔姒鬆了一口气,“五叔父的事情,祖母耿耿於怀多年,心结难解,今日这般刺激她,確实也是我们不应该。” “然,五叔父夫妻俩也苦,阿好也苦。” 江辞年道:“我知晓六娘子左右为难,做了这事怕对不起老夫人,不做这事,又觉得对不住叔父叔母和小妹。” “不过同她好好说清楚就好,若是可以劝便劝一劝,能劝得她解开心结,也是两全其美,若是她反应激烈,便就此住手,世间之上,还是活著的人更重要的。” 故去的人令人觉得惋惜,希望他的遗愿能达成,可活著的人活生生地陪在自己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千万別瞒著她做这些事,等事成了她才知道,到了那时,她老人家才是真的生气,觉得你们背叛了她。” 其实这难以两全的事情,与当年燕行川何尝没有相同之处。 若是当年燕行川同她好好说了,她未必是不能成全他,只是他既要又要,不想背负对林家的愧疚,又想妻子留在身边,就选择了伤害她。 而眼下,许老太太提出了要求,她希望崔长佑娶妻,让崔长佑同意相看,崔长佑虽然极为不乐意,但还是答应了,以求这个家能两全。 若是当年,她提出和离,燕行川成全了她,或许今日她便没有那么记恨他了。 如此,他如今告诉她,他已经能解决林清凝的事,希望两人能重头再来,她又未必不能答应了。 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的欺骗伤害,却还要强求她原谅接纳。 一生错付,不堪回首。 崔姒垂了垂眼脸,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青石板小路,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江辞年。 他面容清俊,神態隨和宽容,看著她时眼底清明乾净,好像是宽容了她所有的好与不好,叫人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很自在隨性。 清风与明月相伴,岁月安好长久。 崔姒突然就笑了:“我与江先生是英雄所见略同......” 两刻时之后,两人便到了待客院之中喝茶下棋。 閒来春风正好,院中绿叶繁隨风摇摆,岁月静謐安好。 难得如此清閒自在,崔姒还让人將她的琴取来,她要抚琴一曲。 江辞年便问她可有长萧。 “江先生还会吹簫?”崔姒诧异。 江辞年看著院中的景色,点了点头:“平日里閒著无事,便都学一学,弹琴不算擅长,吹簫倒是学得几分。” “那便合奏一曲?” “甚好。” 於是將近半个时辰之后,院中便有琴声簫声响起。 琴簫合奏,琴声錚錚宛若破开云雾縈绕的山涧,空灵清越,似那叮咚流淌的溪流,一直蜿蜒向前。 簫声悠然相和,又似那縈绕在溪流上的薄雾,痴缠环绕。 琴簫声跨越青山绿水,隨风而起,直上云端,伴清风白云,长久相依。 “谁在里头弹琴吹簫......”守在外院的一个护卫问了一句听得如痴如醉的同伴。 “余音绕樑,那叫什么,人间难得几回闻啊。”被问的护卫感嘆了一句,仿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末了倒是也答了一句, “还有谁,当然是六娘子与江先生了,话说这两位站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琴簫合奏也甚是和谐!” “什么?六娘子和江先生?” “嘘!你大惊小怪的做什么,主子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多言,小心被人听见了,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第68章 你若是敢跑,我便说你意图轻薄我 金乌西坠,崔姒才送了江辞年出门,看著他上马车离开。 待回到青梧院中,崔好早早就在那里等著,对她笑得甜甜:“阿姐,这位便是阿好的姐夫了吧?” “自然,我同他都定亲了,他自然是你姐夫。” 崔好笑得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那不一样呢,之前是定亲了,可谁都知晓这亲事为何而定,若是阿姐不愿,怕是难成的。” “如今阿姐与他又是喝茶下棋又是琴簫相和,可见是对他极为满意的。” 崔姒笑了笑:“江先生是极为温和隨性之人,每每与他相处,都让人觉得很轻鬆自在,若是一辈子能这样过下去,好似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到这里,崔姒便问崔好:“阿好,关於你的亲事,我也问你一次,你可否心甘情愿,若是你不情愿的话,阿姐再为你提一提。” 崔好笑了笑:“阿姐,我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 “沈將军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小將军,像是我这样的身份,能嫁予沈將军,已经是高攀了。” 此时,崔好对沈陌並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这桩亲事无论对崔氏甚至是对她,自然是千好万好,別的不说,若是能藉此机会让她父亲母亲团聚,她便打心里感谢他沈將军。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嫁给沈將军,也...也挺好的......”崔好说到后面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小脸红红的。 崔姒见此笑了:“如此便好。” 沈陌的脾气,偶尔有点咋呼咋呼,喜欢呛人,还嘮叨。 崔好温柔又心宽,从不与他计较,而且又娇柔可爱,正好戳中了他心软的点儿。 虽然他嘴上嫌弃她是个爱哭鬼,偶尔还喜欢逗她,但实则是一点儿都捨不得她伤心。 少年少女之间的真情温柔热切,情浓之时,仿佛能跨越山海,超越生死。 崔姒有时候还真的是挺羡慕他们的。 “你回去休息吧,你母亲的事情如何同族里爭取,我得好好想想,莫要担忧,一切都会顺利的。” 崔好闻言一颗漂浮的心安稳了下来,点头应『好』,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夜幕降临人间,崔姒用了一些晚膳便去洗漱,然后便躺下睡去。 夜里半梦半醒,她似乎是听到了响声,掀开纱帐起身一看,却见窗台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件。 她瞧见那熟悉的字跡,又是眉头一皱,目光环顾四周,不见有人,便是窗户外面也是安寂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 明月掛在天空,月华洒落天地,梧桐树枝叶隨风微晃。 崔姒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將信件打开,而是直接將信件与今日收到的那封信放在一起,锁在一个漆盒之中。 她已经打算和江辞年好好相处,奔向他们新的人生,閒事她种他种药,偶尔一起品茶下棋,再或是弹奏一曲。 时光正好,亦或是各自拿一本书册,一起坐在廊下吹著春风看书。 既然是做了决定,她便不想再藕断丝连,燕行川如何,只要他能好好活著一直到天下大定,她便不想去管了。 只是可惜,也不知燕行川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接下来好几夜,她夜夜都能收到一封信,看著漆盒中的信件越来越多,她的脸色也是越来越沉。 等到了当天夜里,她躺在床榻上没睡,等著那潜入院中的小贼。 听到有细微的动静,她便掀开床帐下床,对方听见动静,顿时把信一丟,然后就要跑。 “站住!”崔姒压低了声音,“你若是敢跑,我便给他回信,说你也潜入我闺中,意图轻薄我。” 跑到院子里的黑衣人刚刚飞身上了梧桐树,踩在树杆上的时候听到这句,脚下一滑,直接从树上栽了下来,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崔姒打开门走了出去,那黑衣人老实巴交地站在树下的一片阴影里,完全不敢吭声。 “將黑布扯下来。”崔姒开口。 黑衣人只是犹豫了一瞬间,然后只得硬著头皮將黑布扯下来,露出了一张憨厚老实又普通的脸,仿佛丟在人群之中就在也找不出来了。 触及崔姒有些冰冷的目光,黑衣人竟然忍不住伸手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心觉得自己要完了。 崔姒道:“下一次就不要来了,那些信,便是送了,我也是不会看的。” 黑衣人张了张嘴:“可是六娘子,主子说了,说......” “他说什么我不管,但你若是再送,我便大声叫喊,说你意图不轨。” 黑衣人:“......” 他伸出袖子猛擦汗。 您这话说得,是要嚇死人的好嘛! 崔姒道:“你莫要以为他不信,便是我说我换衣的时候你瞧见了,你觉得你还有命?” 黑衣人:“!!!” 黑衣人嚇得立刻跪下来。 “您...您这样乱说话是会死人的。” “与我何干?”崔姒面无表情,“你一不是我的人,二不听我的话,三还天天夜里往我闺阁跑,嚇得我夜不能安寢,我何故管你的死活。” 黑衣人被懟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姒又道:“今日之后,便不要再来了,你老实告知他,说我不收他的信,也不会看的。希望他日后別送了,有这些心思,还不如多筹谋筹谋如何打下原州。” 黑衣人不敢反驳,只得硬著头皮应下,然后行了个礼,飞身上了梧桐树,然后从墙边跳了下去。 崔姒看著这棵树,脸色沉沉。 过几日她得让人將这棵树给砍了! 。 没过几日,北燕军再打下一城,逼近原州城,便有羡阳城的信件到了燕行川手中。 他看著信中的內容,脸色越来越平静,捏著信件的手指却越来越用力。 “不愿再看我的信,只求与我再无牵扯。”燕行川咬了咬牙槽,又是恼火又是不甘心,还有无可奈何和委屈。 “还与那江辞年琴簫合奏,都没有和我琴簫合奏过!” 好气人,想动刀了。 “来人,召集各位將士先生,商议攻打原州城之事,本王要亲自去。” 第69章 难不成她只说有父,而不说有母 自那日之后,崔姒果然没有再收到燕行川的信件。 她缓了一口气,便將事情拋在脑后,著手忙起了崔好的事情。 崔姒和崔好不敢劳烦许老太太,崔二爷与崔长佑又忙著书院的事情,故而,崔姒思来想去之后,便去问了问宋柔,问她是否愿意出面。 宋柔一脸为难,脸上有些红润娇羞:“阿姒,也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这两日为我身子有些不適,恐怕是怀上了,实在是劳累不得......” 崔姒愣住:“你又有了?” “可能是......”宋柔含含糊糊,满脸娇羞期待,又有些忐忑,“我瞧著是和怀九郎的时候是一样的,只是日子有些浅。” 九郎,也就是崔二爷与宋柔的第一个儿子,今年四岁的崔家嫡子崔显,因著年岁还小,家中人都唤他九郎。 崔姒手指捏紧绢扇扇柄,有些困惑了,她记得上一世,宋柔只生得崔显一个儿子,后来便不曾再怀孕,而如今这情况又是为何? 是因为这一世情况不同,真的怀上了,还是其实並未怀上,只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宋柔都这样说了,崔姒也不打算麻烦她了:“既如此,我便自己去就好了。” 既然事情不成,崔姒也不久留,让人去请了崔二爷的一位庶子崔平陪同一起去族里一趟。 崔姒的母亲在世的时候,便给崔二爷纳了两房妾室,也生有两儿一女。 按照崔氏的规矩,三房为嫡支,三房嫡出子女一统排序,庶出的则是没有排序,便是见了同父的兄弟姐妹,也只能以族兄族姐或是族弟族妹称之。 这还是亲近一些的,若是不亲近,便更要矮一头,该敬称『郎君』、『娘子』。 崔平眼下在家中帮忙管理家中诸事,听闻崔姒寻他,便匆匆来了。 他比崔易还要小一岁,今年十八,生得有几分像他小娘,一张圆脸,看起来是个老实勤劳的人,此时他一身宝蓝圆领长衫,以同色髮带束髮,素朴得不像崔家郎君,倒是像个管家。 “难得族妹寻我来,不知是有什么事?” 崔平自小以崔景马首是瞻,与他们几个走得亲近,前些年崔景还有將他过继到崔五爷名下的打算。 只是崔五爷的婚事乱糟糟的,还有个崔好在那里,嫡不嫡庶不庶的,就一直耽搁著。 不过他对崔好也算是不错。 也正是因此,崔姒才敢找他帮忙。 崔姒请他坐下喝茶,然后才道:“是阿好的事情,想来你也知晓,北燕王给阿好与沈將军定下亲事,族里要给阿好入族谱排序。” 崔平呷了一口茶水道:“我这几日也正为此事忙碌,既然要定亲,阿好的嫁妆也该安排起来,当年五爷留下的东西有哪些是可以留给她做嫁妆的,都得分出来。” “再来,虽然不知沈將军何时前来提亲下聘,但待客的好酒好菜也得开始安排了。” 崔姒道:“辛苦你了,待是收復平州各地之后吧,沈將军应该是差不多来了,你若是要安排,大约四月中旬之后吧。” 崔姒將崔好想將母亲接入崔氏一族,与父亲合葬的事情也同崔平说了说,崔平诧异了片刻,有些羡慕,但也真心祝福崔好。 “那就祝愿她能如愿了。” 两人將细节过一遍,便派人去喊上崔好,然后一同去了族里的祠堂,去寻了管理族中事务的崔四爷。 崔四爷见到他们来就想躲,但又不敢躲。 “这事不是我们不肯答应,只是尊卑有別,尊卑有別,你们可知?” “她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若是將她迎回来了,將牌位奉在我崔氏祠堂,受我崔氏子孙后代拜祭,族里的人不乐意啊!” 何为门阀世家,便是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天下显贵之族。 大周朝是凭『世家出身』、『举荐』入朝为官的,基本也断了底层百姓出头的机会。 故而隨著时间的推移,贵者越来越贵,累世公卿之世家不在少数。 他们標榜自己门第高贵,与平民百姓之间有著云泥之別,两者之间,存在著不可跨越的天堑。 崔好的母亲不过是一个渔女,是平民,是世家子弟眼中的『泥』。 他们当年就不肯让她进崔家大门,如今更是不愿將她的牌位接回来,让崔氏子弟后代拜祭。 將人迎进来,让崔氏子弟跪拜祭祀,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说这一次崔好定亲是难得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恐怕事情再难成了。 崔姒与崔长佑斟酌来去,顶著惹怒许老太太的风险去求了她,希望能得到她的首肯。 崔姒道:“四叔父,您也应该知晓,阿好今时不同往日了,她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如此,才配得上沈將军这样的郎君。” “若是沈將军奉命前来提亲下聘,到时候得知自己的未婚妻只是崔氏的一个庶女,恐怕他心里可能会觉得我崔氏一族在羞辱他。” 崔四爷道:“眼下族里不是已经在给她安排上族谱排序了吗?到时候她就是嫡女了!” 崔姒道:“可她这嫡女名不正言不顺的,旁人我崔氏阿好令尊令堂是何许人?难不成她只说有父,而不说有母,还是说我母亲不曾嫁给了父亲?” 崔四爷见她这样,便知她今日前来是一定要討一个说法的,实在是头疼。 “你先坐下说坐下说。”崔四爷伸手按了按眉心,让人送些茶水过来,语重心长道, “六娘,也不是四叔父不给你面子,不给北燕王和沈將军面子,只是这事不妥,真的不妥。” “你五叔父的事情,虽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具体如何,想来你也知晓一些。” “族里不同意,他就与那女子在外面拜天地结为夫妻,若是人人都像他一样,族里的话谁还会听呢?” “六娘啊,你这实在是为难你四叔父我,给阿好上族谱排序,已经是看在沈將军的面子上了。” “让阿好做嫡女的事,当初你五叔父在世的时候向族里说了多少次了,都没能成呢!” 第70章 那就请四叔父急一急 崔四爷也是为难。 族里不同意这事也是有原因的。 崔好的母亲出身太差,崔氏族人不愿有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进他们的宗祠,还要他们跪拜祭祀。 这和让他们给一个平民下跪有什么区別? 再来就是崔五爷当年直接和人在外面拜了天地结为夫妻,若是崔氏承认了这桩亲事,那之后再有子弟有样学样怎么办? 这族人该怎么管? “而且这事並非你叔父我一人说了算的,至少得崔氏嫡支三房的人都同意,这才能继续,六娘,你为难你四叔父我也是没用的。” 崔姒呷了一口茶水,听崔四爷诉苦完,然后道:“四叔父的难处,六娘自然是清楚,六娘也不是为难四叔父,六娘今日前来,便是要解决此事的。” 崔四爷不信:“解决,你如何解决?” 崔姒道:“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让族里的人都同意,恐怕是很难,不如直接给五叔母另寻一家,记为子女,再以两家的名义,为五叔父与五叔母办一场冥婚。” “如此,一切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这个时代便境况便是如此,在没有能力推翻这个时代规则的时候,想要达成所愿,最好是另寻蹊径,將事情推在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点上。 你说那渔女出身贫寒,那没事,我给她另外寻一个出身显贵的家族,然后让她以那家族的女郎嫁进来就是了。 说起来当年她五叔父也是太过天真,早该料到氏族內里是个什么样子的,也早该给她寻一个娘家,然后再嫁过来。 如此,就没有后来的悲剧了。 崔四爷都被说懵了。 以世家女郎的身份嫁进来,为他们二人举办一场冥婚,他们夫妻名正言顺,崔好的嫡女身份也名正言顺了。 “不对不对,那不是在欺骗族人吗?就算是她顶著世家女的名头嫁进来,可实际上她还不只是一个渔女?” 崔姒笑:“怎么就是渔女了,要我说啊,她幼年时不小心与亲人失散,后来被人收养,日子过得艰苦。 眼下她的亲人见到了阿好,认出了她与自己孩子长得相似,得知了她的过往,知晓她才是自己当年失散的苦命孩子。” “再知晓了她与五叔父的过往,便愿意与崔氏为两人举办一场冥婚,以天地为证,得家族至亲祝福承认,有情人终成眷属。” 假的? 那没关係,在世人眼中都是真的就行了。 崔四爷嘴角直抽,脸色都有些发绿。 他算是听懂了,崔姒是打算来一个以假做真,假的当成真的就是了。 如此,不知內情的崔氏族人没有意见,便是外面的人听说了此事,也只是感慨她命运悲苦,与崔五爷这对有情人可怜可嘆,令人惋惜。 这女子能顺利入崔氏门庭,崔好嫡女的身份也名正言顺了。 前提是...只要他们这些人闭上眼睛装瞎子,捂住嘴巴闭上嘴。 “既然六娘已经有了法子,还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崔姒笑了笑:“六娘这不是不想欺骗四叔父吗?” 崔四爷才不信这话:“我看你是想拖我下水,让我去办这事!” 崔姒又笑:“四叔父,这都是为了崔氏一族的將来,阿好与沈將军的亲事,对崔氏而言自然是百利无一害,是值得崔氏多费些心的。” “再说了,阿好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父亲母亲能团聚,崔氏一族若是將此事办好了,阿好不得感激涕零。” “等她嫁过去了,枕头风吹一吹,不得吹得沈將军头脑发昏,这沈將军啊,还不得听我们崔氏的。” 崔好一直安静乖巧地站在崔姒身边,听她说到什么『吹枕头风』脸色微烫,但也顺势跪了下来: “四伯父,若是此事能成,阿好定然会感念族人的恩德,將来若是有什么事情,阿好定然万死不辞。” 崔姒咳了一声,让她说话別说得太满。 但崔好正激动著,哪里管得了这些,立刻就给崔四爷磕了一个头:“四伯父与我父亲多年,也是知道他的心愿的,兄弟一场,求您成全他吧。” 崔好才不管自己母亲是顶著谁家女儿的名头进崔氏。 她所求的不过是父亲母亲死后能重聚,至於旁的边边角角,那都是不重要了。 崔四爷头又开始痛了,忙是让崔好起来:“你快起来。” 崔好摇头:“求四伯父成全!” 崔四爷:“......” 太难了! 这族里的事真的是太难管了! “先起来先起来。”崔四爷伸手拧了拧眉心,“我也没说不能答应,只是此事如何,我得细细思量,从长计议。” “而且还有二叔母那边…你们今日来,她老人家可是同意了?” 要知晓许老太太对那渔女也是极为不满的,能答应让人进门? 崔姒道:“四叔父无需担忧,祖母那边已经同意了,为此,今日晨早,小叔父还被她带出去和赵家娘子相看呢。” 崔长佑已经哀怨地瞪了她好几天了,好似她就是那个害人不浅的害人精。 崔四爷闻言嘴角抽了抽,大概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应是崔长佑用『相看娶妻』这件事来换取了许老太太的同意。 “这事,我需得和族里几位族老商议一二,才能决定,你们再等几日吧,莫急莫急......” “那就请四叔父急一急。”崔姒脸色一沉,伸手在袖袋里一掏,掏出了一支白色丝帕包裹的镶琥珀银丝双蝶釵。 琥珀不算太稀奇之物,银饰更不是了。 但巧妙的是釵上用银丝扭製成了小小的弹簧,接在了蝶翼上。 这一支镶琥珀银丝双蝶釵插在髮髻上之时,行走之间,那镶琥著珀的银丝蝴蝶双翼震颤,宛若翩翩起舞。 崔四爷的嫡女崔八娘今年十三岁,正是爱美的时候,而崔四爷也是一个疼爱女儿的,这礼物送出去,不得把人高兴得迷糊了。 “四叔父,您看,咱急一急成吗?我们挺急的。” 不急是吧? 行,我加钱! 这下总可以急一急了吧! 第71章 平国公世子姜绍 崔四爷登时梗住了。 世家贵女,为了更好地婚嫁,自然也有一身好本事。 自小便修容、养韵、练技。 能琴棋书画,也能持家御下。 崔姚在诗画上是一绝,而崔姒呢,在这些上比之崔姚不差,在金石技艺上堪称绝妙。 她亲手所制之珍宝首饰,那是无一不美无一不巧。 不过作为崔氏嫡女,她平日里只拿此事当一个消遣,亲自动手的次数不多。 崔好便有一对崔姒为她做的步步生莲流苏耳鐺,既华贵又精致,崔八娘为此羡慕了好久。 眼下这支釵,虽然是银的,但做得也是极为巧妙精致,崔八娘也不知有多高兴。 崔四爷面无表情地將琥珀银丝双蝶釵收到了袖子里,放到大袖遮掩的袖袋之中。然后咳了一声道:“既然二房这边很急,这样吧,下午我便和族老商议商议” 崔姒笑了:“那就有劳四叔父了。” “客气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崔四爷在面对崔姒的时候,总有一种提心弔胆的紧张感,就好像对方才是他长辈似的。 真的是奇了怪了。 “只是六娘,对於阿好母亲娘家,你可有什么人选?” 崔姒闻言摇头:“六娘倒是不曾想过,若是我外祖家顏家愿意,那是最为合適,我回去便派人去问问,若是顏家不愿,我还有几位友人。” 若是定了冥婚之事,那崔好母亲的娘家便要与崔氏一族当成姻亲往来的,这人选也得仔细挑选。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再说崔好单纯天真了一些,崔姒觉得,这人选还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好。 “那便儘快吧。” “最多十日,我便给四叔父人选。” “成,还有阿好的排序,眼下你们几个,最小的便是八娘,她比阿好要小几个月,不过再让她改终归不好,这样吧,便將阿好的年岁记小一岁,就行九,你觉得如何?” “可。” 只要是最重要的事情办妥了,让崔好的母亲进门,旁的都是边边角角,並不太重要。 而且这样也最好,若是崔好一排序就抢了崔八娘的排序,人家做了十三年崔八娘,转头就变成崔九娘了,人家指不定就不乐意了。 不好在生別的事端。 “如此,便多谢四叔父了。” 崔姒与崔四爷谈定了此事,便带著崔平与崔好离开祠堂,回了二房的宅院。 刚刚到家,她便让两人散去,便写了一封信,喊来两个护卫送去她外祖家顏家。 顏家不在別处,正是在平州城里,是平州城里有名的世家。 顏家虽不及崔家盛名,也做得了平州的主,但也是累世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是当地名门望族之一。 。 时间一过六日,燕行川亲自率兵打下原州城,领军入主原州,为北燕的疆土再添一州。 朝廷余下的军队仓皇出逃,往云州方向去了。 入主原州城之后,燕行川便命人整顿城內世家,安抚百姓,然后又召集文臣武將商討接下来云州怎么打。 “听说平国公世子已经在云州,不知是真还是假,若是真的,得万分小心才是。” 大周江山摇摇欲坠,半数已经落入他人之手,剩下的半数,还在支撑著它往前走的,一是仅剩的皇族,而便是这平国公府了。 这平国公府不是別家,正是曾经与镇北侯並称南北两侯的平南候府。 而平国公世子姜绍,曾经是与燕行川长兄燕行山齐名的天之骄子,战场上的功夫和指挥作战的能力在世间也是甚少有敌手。 说句不好听的,燕行山和姜绍在帝城被誉为双骄,得到天下人讚誉的时候,燕行川估计还叼著狗尾巴草,在招摇过市。 他少年时一心想做风流紈絝,纵然天资不错,但委实是没费心思。 纵然这些年被迫成长,也杀出一条血路来,如今北燕军对上平国公府的军队也不惧怕,但若是和姜绍领的军队打起来,估计会打得尤其艰辛。 故而,便是已经打下原州城,诸位文臣將士脸上也没有笑容,唯有忧思凝重。 燕行川身著盔甲,站在沙盘正前方中间,手指死死地握成拳。 再一次对上姜绍了吗? 昔日的两侯府世子,镇北侯府落难,全家被诛,血流成河,他兄长燕行山早已黄土埋骨。 而平南候府受到了恩赏,一跃成为『平国公府』,姜绍也成为人人称讚的忠臣良將。 他忠义乾坤,堂堂正正,辛辛苦苦维护著这个破败的朝廷,有人讚扬他忠,有人笑他愚,他都一笑置之。 “姜绍,不过是虚偽小人。”燕行川冷嗤。 他与姜绍也是不死不休。 上一世他在云州城与姜绍对战的时候,他也以为姜绍確实是个愚忠之人,念及长兄与他有过的情谊,让他对『镇北侯府被诛』之事引以为戒,弃暗投明。 不曾想,他面上冠冕堂皇,一身忠正,却是个偽君子。 而也是到了后来燕行川才知晓,当初镇北侯府被灭,一是因为昏君的猜忌和容不下,二便是当时的平南候府,如今的平国公府从中作梗。 燕家的血海深仇,昔日的平南候府今日的平国公府都有份。 人家哪里是忠心耿耿在维护这个將要崩塌的朝廷,人家是想赚足了名声,等朝廷塌陷的时候,立刻举起『正义』的战旗,平定天下,剿除叛军。 等到了那时候,这天下名正言顺就是姜家的了。 还有当年林家被灭,也是姜家的手笔。 他与林清凝失散,林清凝便是落在了这姜绍的手里,被他当成私妓藏了起来,开始了不堪回首的半生。 学的是妓子伺候男子的本事,还自小就被他凌辱欺辱,后来他觉得不够快意,又將她丟给其他男子,供他们玩乐。 上一世,燕行川攻占帝城,姜绍自刎而死,临死之前还不忘给林清凝灌下毒药,让林清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绍做这些,不是为了別的,正是因为林清凝是他长兄燕行山的未婚妻。 因为姜绍极度嫉恨燕行山,不肯放过与燕行山有关的一切。 包括燕家,包括林家,也包括林清凝...... 第72章 北燕王倔起来就跟一头牛似的,还是一头犟牛 是的。 林清凝其实应该是他长兄燕行山的未婚妻。 他们母亲极其喜欢娘家这个粉雕玉琢的侄女,一心想要娶回家做儿媳。 他们的长兄燕行山年长,也喜欢这个表妹,事情自然是落在他的头上。 若不是发生了后来的事情,他们二人应该是要定亲的。 而因为姜绍的嫉恨,林家被灭,唯一存活下来的林清凝也一生受尽苦楚。 好不容易熬到了燕行川前来相救,又被灌了毒药,身子一天天地破败下去,最后油尽灯枯…… 上官桐咳了一声,劝他冷静:“正是因为姜绍是虚偽小人,我等才要万分谨慎小心。” 燕行川面色微冷:“本王心里有数。” 上一世就是因为对上了姜绍,云州之战打得尤其艰难,也尤其惨烈,重来一次,自然是要谨慎小心一些。 “攻打云州之事,暂缓一二,先將平州、原州这两州的事情安排好了。” 燕行川缓了缓神,强迫自己冷静之下。 虽然他现在就想手刃了姜绍,但打仗不是儿戏,他不能让仇恨蒙蔽心智,让將士陪自己去拼杀流血,造成没有必要的牺牲。 燕行川在这个时候,尤其想念崔姒。 若是她能在他身边,陪著他说说话,就算是骂他也好,他心中那滔天的怒意和杀意,或许便能平缓许多。 “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日午后,再来商议。” “喏,臣告退。” 就在眾人行礼退下之下,燕行川又开口喊住了崔景:“景之,你留下。” 崔景脸色一绿,而周边的人已经將古怪的目光投了过来。 崔景的脸色绷不住,由绿变为铁青,险些没破口大骂。 燕行川真的是有大病! 他都说过多少次了,崔姒定亲了,也不愿意嫁给他,请他別惦记了,这天底下的有品貌俱佳的女郎多了去了,让他换一个去。 可谁知他就像是得了病一样,一门心思就盯著崔姒。 知晓他收到家书便將他喊来询问,还时常將他留下来问他崔姒小时候的事情,惹得眾人纷纷好奇燕行川留他下来是做什么。 难不成是王不爱美人,转头喜欢上了俊俏的小郎君? 这些猜测隨著崔景留下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发的离谱。 甚至还有人悄悄问他,王好龙阳,究竟是喜欢做男还是喜欢做女。 嚇得他都快吐了。 等这些人都走了,崔景的脸色顿时都黑了。 “王,北燕王!您究竟想做什么啊?!” 就算是您是君主,我都要忍不住想打你了好吗? 崔景真的要气疯了。 能將他一个风雅矝贵的朗朗君子逼成这样,燕行川也是个人才了。 “六娘......” “六娘没来信!”別问了,没有。 “那你写,写给她。” 崔景:“……” 崔景有时候想,將崔姒嫁给他得了,让他閒著的时候去找崔姒去,別来折磨他了,太难伺候了。 “臣没什么要写给她的。” 崔景自然是极为信任自己妹妹的,家里有什么事情她能解决便会自己解决,实在是解决不了,或是拿不定主意才会给他来信。 当然,次数委实是不多。 “那本王说,你来写。” 燕行川让崔景坐下,又让人取来纸笔,让他坐下写信。 既然他写的信不看,崔景写的家书应该会看吧,也应该会...回信吧? 崔景坐在书案前,看著摆上来的笔墨纸砚,一时间写也不是,不写也不。 ,饶是他被人称作多智近乎其妖,眼下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忍不住道:“王,您这样真的很不妥当,六娘都已经定亲了,而且也表明了不想与您有什么牵扯,您是男子,就该大度一些,莫要再纠缠。” “本王不大度。”燕行川冷漠地扫了过去,“本王心眼小,想要什么就要得到,本王就非得让她看上本王不可了。” 崔景:“……” 真的是太无语了。 要是他早知道名声赫赫的北燕王倔起来就跟一头牛似的,而且还是一头犟牛,完全不讲道理,他是绝对不会同意投诚的。 这样的君主,就算是能打最狠的仗,但真的適合做君王吗? 指不定报完仇了,他就不想干了。 崔景的心快速地跳了一下。 其实...其实若是崔姒愿意,嫁给这样的人確实不错,给他生个儿子,仗他打完了,到时候天下就是自己儿子的了,至於燕行川,让他一边凉快地呆著去。 可惜了可惜。 燕行川见崔景摇头嘆息,似乎是有些遗憾,莫名地觉得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於是立刻催促他:“快些写,你若是不写,便继续在这里呆著吧。” 崔景脸又绿了:“您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们胡说八道?” 燕行川脸色不变:“这有什么,又不会少一块肉。” “不是,您不在意,我还在意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啊! “那就快点写。” 崔景...崔景在燕某人的压迫下,最终还是不得不提起笔,做了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 “阿姒,许久不见,甚是想念,眼下北燕王已经攻占原州,原州已是北燕疆土,我等在原州城待命,商议接下来攻打云州诸事......” 燕行川一边说让崔景一边写,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没一会儿,书案上写好的信纸已经有了十张。 见他还要说,崔景连忙制止:“臣与六娘之间,向来都是有什么直说,没那么多废话。” 燕行川想想也停下了,若是写得太多,那岂不是会被一眼看穿? 要是她连崔景的信都不看也不回,他真的是连她的只字片语都见不到了。 “可真狠心啊......”燕行川咬了咬牙槽,只觉得头疼牙疼心更疼。 十几年夫妻,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孩子,她就一点后路都不留给他,就这么將他丟弃了。 哪怕是她提出什么过分荒唐的要求都行啊! 崔景闻言连连点头:“是啊,狠心,天底下就没有跟她一样狠心的女郎了。” 燕行川斜睨了他一眼:“那就將信件改一改,减去一些,务必让她看不出来与本王有关。 对了,她若是不回信的话,本王会邀请崔三郎你来本王帐中促膝长谈,到时候......” 崔景:“……” 崔三郎,猝也! 第73章 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北燕军占据原州城,將朝廷的军队打得败退云州的消息传来羡阳城,羡阳城人人欢欣鼓舞,喜不自禁,恨不得放两串鞭炮。 然而崔姒却拧紧了眉头。 崔好正在与她坐在一起酿青梅酒,见她大半日都蹙紧眉头,忍不住问她:“阿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忙,是我打扰阿姐了吗?” 最近这些日子,心情最好的莫过於崔好了,很快她母亲就能进崔氏的大门,同葬在一处,再也不是连死后都不能团聚了。 在这人间地下,他们都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不过也因为她最近麻烦崔姒的事情不少,崔好心里有些忐忑,生怕惹了姐姐生气。 “没有。”崔姒將洗好的青梅放在簸箕上晾晒。 眼下刚刚是四月初,青梅刚刚长大,吃起来的时候味道並不怎么好,但酿酒却算是不错的时期。 先前崔姒与崔好一起酿桃酒,答应了与崔好与她一起酿青梅酒,今儿个也算是兑现了承诺,趁著今日不冷不热,多酿一些,然后埋在地下,等崔好出嫁了,便取出来兄弟姐妹们一起喝一些。 “我在想云州的事情。” “云州?云州有什么好想的?”崔好茫然,“北燕王打下了原州,接下来就是打云州啊。” 崔姒摇摇头,没有没有解释。 上一世北燕军在云州对上了平国公世子姜绍,那一战打得尤其艰苦,足足打了半年,最后虽然险胜,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云州之战之后,她与燕行川成亲,那时候燕行川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还受著伤。 重来一世,燕行川早知对上姜绍会打得艰辛,或许会更加谨慎。 只是经歷过了一世,燕行川也知道了当初镇北侯府被灭有平国公府的手笔,林家与林清凝的惨事大部分是姜绍所为,再次对上姜绍,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疯。 他那人,疯起来的时候是不要命的。 正在这会儿,松绿快步赶来,將一封信送上:“娘子,三郎君有新的信送来。” “三兄的信?”崔姒心头一跳,崔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信,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想到这里,崔姒急忙用帕子擦了擦沾湿的手,然后將信件打开。 信中倒是没提到什么事,只是说了一下他打下原州城之后的情况,还问了她家中是否平寧,她身体如何,与江辞年相处得如何。 崔姒越看越皱眉,越是绝对不对劲,果然,等到了信件的最后,崔景突然来了一句『替我向父亲问安』。 崔姒嘴角抽了抽。 这算是什么...他被威胁了眨眨眼吗? 当初崔二爷非要娶宋柔,他们兄妹三人虽然不好阻止,但对崔二爷还是很有意见。 宋柔说她与崔二爷是真爱,情难自禁,那他们母亲顏氏和崔二爷算什么?算是错误吗?然后死了给他们腾地方。 虽说人死如灯灭,崔二爷再娶好似也没什么大错,但他们心疼自己母亲,陪著崔二爷那么多年,辛辛苦苦地操持这个家,结果人家和继室才是真爱。 故而,他们每每提起崔二爷的时候,或多或少地都有些不满,『替我向父亲问安』这种话,简直就是再说『我被威胁了』。 而他在原州,实在后方出谋划策,又不用他提刀上战场,哪里会被人威胁,而且还是写了这一通没什么要紧事的信,这威胁他的人,想来应该是燕某人。 崔姒想通了个中关键,嘴角直抽,心觉得燕行川真的有大病。 “阿姐,怎么了?三兄说什么了?”崔好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便开口询问。 “无事。”崔姒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他有些倒霉,遇见了一个疯癲之人,我稍后再给他回个信吧。” 燕行川这人,要是狗起来是真的很狗,还不要脸,他自己倒腾到现在,又是自己写信又是借崔景之手写信,若是她再不回信,过几天估计都能亲自来了。 想到这里,崔姒又是一阵头疼。 都这样了,她还摆脱不了燕行川吗? 正在这会儿,有外院的侍女匆匆前来,进了青梧院之后给二人行礼:“六娘子安好,好好娘子安好,六娘子,顏家来人了。” “顏家来人了?”崔姒诧异,距离她信件送出去已经六天了,她眼下都准备好去羡阳城几家人里问问了。 “来的是什么人?” “来了七八个人,其中有一位是顏家老夫人。” 崔姒这下真的惊了:“是外祖母来了?” “正是,眼下已经將人请到了正房,也派了人去请老夫人,婢子特来稟报六娘子一声。” 崔姒微笑:“有劳你跑一趟了,去岁我母亲陪嫁庄子里送了不少上等的枣子过来,松绿,取一碗过来。” 眼下母亲顏氏陪嫁的田產铺面都是崔姒在管,她这好东西不少,故而给她办事的,她也时常给一些小恩小惠。 “谢六娘子。”那侍女闻言笑得眉眼弯弯,传个话多大的事情,能得一碗枣子,也难怪所有人都希望能给青梧院跑腿。 “对了六娘子,陪同顏老夫人一同前来的是一位老夫人,婢子听闻她唤顏老夫人大姐。” 大姐? 崔姒微讶,她记得顏老夫人確实有个妹妹,是她的姨婆,嫁予了同在平州城的龚家,她跟隨母亲去顏家做客的时候,还去过几次龚家。 龚家? 崔姒突然一愣,突然间想起,自己好像听母亲顏氏说过,说这位姨婆当年有个女儿,只是年幼的时候丟了。 难道是...... 想到这里,崔姒赶紧催促崔好去换衣裳:“別洗那些青梅了,回来再洗,快快去换一身衣裳,隨我去前院见拜见长辈。” 若是真的如同她猜测的那样,那这一场假戏或许是真的要真做了。 “啊?”崔好有些懵,“可是,那是阿姐的外祖家,我去了会不会不太好.....” “你是不是傻了?忘了我们之间的打算吗?” 崔好这才想起她们去了信给顏家,想让她母亲以顏家女身份进崔家大门的事情。 想通了这点,崔好眼中迸发出惊喜:“好好,阿姐,好好这就去,一定会打扮得大方得体的......” 第74章 顏家来人 许老太太得闻顏家老夫人来了,也立刻收拾了一下,去了前院正院见这位昔日的亲家母,两老太太时隔七八年再相见,都有些感慨。 “亲家老太太,多年不见,你我都老了。” “是啊,都老了,都是要做曾祖母的人了,怎么还能不老。” 两位老太太寒暄了几句,顏老夫人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老太太:“这是我亲妹,嫁的是平州城龚家,客气些称她一声龚老夫人,亲近些便称她赵三娘就是了。” “原来是令妹,难怪看起来相像。”许老太太虽然不知这位怎么来崔家,但还是客客气气的,“来了崔家,也无需太客气,当自家就好。” 顏老夫人与龚老夫人是同母姐妹,自然有些相似。 顏老夫人一身黛紫色交襟大袖衫配著同色长裙,滚边处精致地绣了葫芦的图案,有些白的头髮梳理得整整齐齐,耳朵上还缀著两只金葫芦耳鐺。 看起来是个端庄体面的老太太,就是不笑的时候还有些严肃。 龚老夫人虽然为妹妹,但看起来比顏老夫人要苍老一些,头髮有一半都白了,脸也瘦弱,不过倒是收拾得整齐乾净,一身群青色的交襟衣裙,腰间还束一段宝蓝色腰裙。 龚老夫人面上有些愁思,闻言却道:“亲家姐姐,这次前来確实是打扰。” 顏老夫人同许老太太解释道:“之前六娘给顏家来了信,说你家五爷要办冥婚之事,不知是真是假?” 许老太太闻言脸色淡了下来,不过到底是点了头:“倒是有这个事,只是这事是六娘在管,我这老太太不管。” 说起这事,许老太太心里就有气。 她这孙女当真是好大能耐,她先前只是答应了让那渔女进门,不曾想,竟然还搞出一个冥婚来,还给人家找一个娘家。 真厉害,她怎么不上天呢! 哼! 顏老夫人闻言有些惊讶:“亲家不管?” 这等大事,就交给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管? “不管不管。”许老太太没好气,“那人害了我儿子,难不成还要我这老太太来操持迎她进门?我能答应她进门已经是很好说话了。” 许老太太私心是不愿的,她心里还记恨著因为那个女子自己才没了儿子。 但崔姒有句话说的对,这既然是儿子的遗愿,指不定他在地下的时候还等著那个女子团聚,她做母亲的,就成全了他吧。 再说了,家里的孩子也心疼他们叔父一辈子那么苦,到死都没个好结局,她这老太太不答应,孩子心里也为难。 此时,崔姒与崔好正好从外面走进来,许老太太看见了,更没好气了:“你们看看,她人来了,你们自己同她说去。” 崔姒带著崔好走了进来,向几位长辈行礼:“六娘拜见祖母,拜见外祖母,拜见三姨婆,给三位长辈问安了。” 许老太太哼哼:“问安,你安分些,我才能安。” 老太太这是气还没消呢,崔姒上前去抓住她的袖子求饶:“祖母,外祖母和姨婆都在呢,您就给我些面子。” “你还要面子,你还有面子,快快鬆手,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顏老夫人笑道:“亲家也別与她一般计较,她还小呢,还有许多事不懂,若是做的不好,好好教就是了。” 许老太太心道,还好好教,她都想教我做人了,再给她点好脸色,她直接都能上天了。 龚老夫人则是盯著崔好看,这小娘子不过十三岁,生得一张圆脸,看起来软柔可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十分的乖巧软绵。 “你便是崔好?” 崔好点头:“回您的话,小女確实是崔好。” 龚老夫人道:“我姓母家姓赵,是你堂姐外祖母的亲妹,婆家姓龚,早些年曾有一个女儿,只是大概是与她没有缘分,与她失散了,后来也一直没找回来。” “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要给你母亲寻一个娘家,我龚家正巧当年不见了一个女儿,你可愿认我龚家?” 这...... 崔好不敢答应,只是看向崔姒。 崔姒道:“三姨婆先不要著急,既然来了崔家,且住上两日,先和阿好相处相处如何?” 龚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也好,孩子,你住在何处,领我去坐坐可行?” 崔姒示意崔好答应,崔好才点了头,然后请龚老夫人去她的院子里坐坐。 待这两人走了,许老太太乾脆也走了,让崔姒与顏家人说说话。 顏老夫人笑著向崔姒介绍她身后站著的一男一女:“六娘许久没到过平州城了,可还记得这两人,这是你二表兄和四表妹。” 二表兄名唤顏吉生,四表妹名唤顏素馨。 崔姒与两人见礼。 其实崔家兄妹三人与顏家自从顏氏去世之后便开始疏远。 当年顏氏病重,没几日好活的了,顏家眾人前来看望她,只是不曾想,那时顏家居然提了让顏氏小妹嫁过来做继室的事情。 顏氏不同意,顏家便有些不高兴,觉得她不为顏家著想。 而崔姒兄妹三人则是为母亲心疼难过,觉得顏家人太过绝情,竟然跟顏氏这將死之人提这件事,让她安排自己的妹妹將来嫁给丈夫。 故而,顏氏过世之后,双方对彼此都有些意见,再加上后来崔二爷要娶宋柔,顏家也来找过崔姒兄妹三人,希望他们能帮忙让顏家女嫁过来。 崔姒兄妹三人也不同意,顏家心里就更不爽了。 於是往来就渐渐的少了。 “表姐。”表妹顏素馨露出一个靦腆的笑容,上前来拉住崔姒的手,“听说表姐定亲了,可是真的?” “对了,刚才那位便是崔五爷的那个女儿吗?她竟然要嫁给沈小將军?” “表姐,你见过那沈小將军吗?听说他生得唇红齿白,像是个小白脸,是不是真的?” “四娘。”顏老夫人面露不虞,声音隱隱有些警告。 顏素馨脸色一僵,眼圈当即都红了:“不说就不说嘛,我就是好奇而已。” 第75章 前岳家与新岳家的人撞到一块了 顏素馨不高兴了,嚷嚷说自己累了,要去歇一歇。 崔姒让胭脂將她请去刚刚收拾出来的客院休息,又將崔平请来,让他帮忙招待顏吉生。 最后將顏老夫人请去自己的院子里坐会,说些体己话。 “你突然定亲为何不与顏家说一声?而且还定了这样一穷二白的小子,难不成是崔家逼你了?” “外祖母多虑了,祖母向来疼我,怎么会让崔家逼我。”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崔姒也不想顏老夫人误会许老太太,於是便將崔夫人与崔妘做的事情说了说。 顏老夫人一听,当时就气得不轻:“也就是欺负你没有母亲护著是不是?当年都说了,让你们小姨母嫁过来,你们又不同意!” “你也不看看你父亲现在娶的这个,像是什么样子,若是他的心一偏,这崔家哪里还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外祖母多虑了,父亲他管不著我们,而且他一心教书,旁的事情一概都是不大管的。” 崔二爷虽然当初在娶宋柔的事情上和他们较劲,但在別的事情上,不说多好,也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而且再嫁顏家女是为了两家姻亲继续,也为了我们兄妹几个著想,可您不想想,姨母嫁过来做继室,上头姐姐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又该如何自处?” “姨母的一生,也应该有很好的一生。” 虽然说崔二爷娶了宋柔她確实有被膈应到,但相比之下,他既然和宋柔互相钟情,总好过再委屈姨母一生。 “行,咱们不说这个。”顏老夫人嘆了一口气。 她这个外孙女自小便有主意,很多事情她都说不过,眼下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再论也没意思。 “我今日亲自前来,一是为了你姨婆的事情,二是想问问你的亲事,三呢,便是想问问你五兄要定谁家女郎,你祖母可有章程,若是没有,便让你祖母看看你表妹。” 崔姒闻言蹙眉,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再次与顏家联繫上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原本是想著,往昔顏家对顏氏对他们兄妹三人確实不错。 便是在『再嫁顏家女做继室』的事情上,有些对不起顏氏,但也有为了避免顏氏生的几个孩子不被继母欺负的缘故。 当初他们兄妹三人有些恼顏家的做法,觉得母亲被亲人背弃。 但事情没成,又过了那么多年,气消了,只当是无功无过。 只是她不能想到,顏老夫人又打起了崔易的主意。 人家崔易將来是有好姻缘的! 崔姒脸色冷淡了下来:“外祖母,此事您不要再想了,五兄喜欢高大健朗的女子,表妹太过娇小,他觉得这般瘦得像是春天的嫩芽,他伸手捏一下就碎了。” “再说了,我瞧著表妹似乎也不大乐意。” “两人都不乐意之人,凑在一起能是什么好姻缘,您就不要想这些,既然来了崔家,便让阿姒陪您几日如何?” “改明儿阿姒带您去见见那位未婚夫去......” 崔姒好不容易將顏老夫人劝住了,暂且搁置了將崔易和顏素馨凑对的想法。 傍晚,崔二爷从书院回来,去了给顏老夫人这位前岳母问安。 顏老夫人心里对崔二爷也有不少意见,但到底是给了面子,没有为难他。 崔二爷命人多做些好酒好菜,他要与顏老夫人多喝几杯。 这老太太爱好不多,倒是十分喜欢喝酒,崔二爷在做女婿的时候便时常作陪,如今依旧。 不过崔二爷万万没想到的事,等到临近用膳的时候,宋家人也来了。 这前岳家与新岳家的人撞到一块了。 宋止陪同宋夫人一同前来,宋柔则是难得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母亲~~~” 那语调轻柔婉转,仿佛那枝头的黄鸝鸟。 宋夫人哎呦了一声:“慢些慢些,你又有了身子,还是多注意一些,你夫君对你可还算体贴?” 宋柔连连点头:“母亲放心吧,郎君他一直待我极好的,生怕我辛苦了,家里什么事情都不用我管。” “那就好那就好......” 崔姒侧头看去,见顏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她女儿黄土埋骨,留下父亲母亲和几个儿女撒手人寰。 而这个后来嫁给她女婿的小娘们娇滴滴地说什么『又有了身子』、『郎君对我万分体贴』,简直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好。 真的是好得很啊! “梁芳,许久不见,你倒是不记得我这个老太太了。” 梁芳,便是宋夫人的闺名。 宋夫人闻言便笑著小心扶著女儿上前几步:“哪能啊,我便是知晓您来了,这才过来拜见问安,想当年我还未出阁之前,便时常去顏家找元容玩,宛若一家姐妹,可惜了,元容走得......” 崔姒不知何时走到了崔二爷身后,伸手將他推了上去。 崔二爷一个突然躥出堂中,宋夫人到了嘴边的话突然止住。 崔二爷也是一脸尷尬,看了看许老太太和顏老夫人,然后又有些憋屈地回头看向崔姒。 崔姒一脸无辜。 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啊! 崔姒回到了许老太太和顏老夫人身边,问她们:“两位老太太是要单独喝几杯呢,还是同大家一起喝?” 顏老夫人轻呵了一声:“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何需如此麻烦,你且一旁坐著去吧。” 崔姒本意是想带著顏老夫人离开,省得这一对夫妻膈应到,但她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了。 顏老夫人冷眼扫了过去,盯著宋夫人道:“既然是来拜见我,向我这老太太问安,怎么还不上来?怎么,难不成是要我请吗?” 宋夫人脸色微变,一时间有些不情愿。 倒是宋柔一听这话,顿时就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老夫人您何必咄咄逼人,我母亲不过是担心我被人欺负,这才赶了过来。” “我知道因为当年的事情,您对我有很大的意见,也迁怒母亲,可...可我与夫君是真心相爱啊......” 第76章 是各归各位,还是將错就错? 又是什么狗屁真心! 顏老夫人当场就怒了:“真心!好一个真心!” “崔长丰,我且问你,你同她是真心相爱,那同元容呢?你同你的原配髮妻又是如何?” “难不成全是一片虚情假意?” 元容,便是崔姒母亲的名字。 “你说,你对元容难不成半点感情都没有?” 听闻这话,宋柔也眼巴巴地看了过去,一脸的期待欢喜,祈求他能说出她想听的话。 崔二爷顿时头皮发麻,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方才宋夫人来的时候,他这心里咯了一下,心中便有不安,现在果然是闹起来了。 平日里崔二爷也极为受用宋柔的『真心』,试想,他一个年过四十的人了,还能得到一个年轻貌美女子这般全心全意的倾慕,將一颗心都给了他,他岂能不怜之爱之。 昔日他要娶宋柔的时候,崔景崔姒便问过他,问他与宋柔是真心相爱,那对原配髮妻又是如何。 他对崔景和崔姒说,他与原配只有夫妻之情夫妻之义,他这辈子也没对不住她,眼下她走了,他遇见喜欢的女子,想与这个女子在一起,仅此而已。 然而这话,他敢和崔景崔姒兄妹三人说,却不敢和顏老夫人说。 你娶了我女儿,她嫁予你多年,为你生儿育女,管家持家,你却说你和她没有真心,只有夫妻之义? 他敢说这话,不说顏老夫人了,连许老太太都能拿拐杖打他。 但宋柔又在看著他,若是他答得不满意,回去又得开始哭闹了。 崔二爷头疼得厉害,但眼下他也只能做出选择。 於是他道:“岳母,我与元容自然也是真心,夫妻数载,宛若至亲。” 还算是说了一句人话。 顏老夫人见他没有被枕头风吹一吹就头脑发昏,也不再为难他: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既然也是真心,那就不要偏信偏爱。” “是。” 崔二爷刚刚应下,却见宋柔红著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后擦了擦眼泪,转头匆匆就跑了。 宋夫人见此,赶紧拽著宋止追上去:“阿柔!阿柔你慢些!莫跑,当心肚子里的孩子啊!” 顏老夫人闻言脸色又有一瞬间的难看。 崔二爷见宋柔哭著跑了,想要追上去,但又碍於顏老夫人在此,又不敢去追,一时间是人站在这里,心都飘远了。 “行了,你去看看她去吧。”许老太太无奈只得开口,“这里不用你陪。” 末了,她又同顏老夫人道,“亲家,你我一会儿多饮几杯,別管这些糟心的玩意儿。” 顏老夫人点头:“甚好。” 她也不大想见到崔二爷,滚了最好。 两位老太太商定了此事,崔二爷便如蒙大赦,行了个礼,然后也追上去了。 许老太太感慨:“亲家,要论生孩子,我实在是不如你。” “你看我啊,生了三个儿子,大的这个以前瞧著好好的,现在却被这小娘们迷了眼。 中间这个,乾脆为了一个女子,连命都没了。 小的这个,一心想修道,还说什么情情爱爱都是过眼浮云。” 顏老夫人想起许老太太也没了一个孩子,顿时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之感:“你有你的为难,我也有我的啊......” 没了崔二爷与宋家人搅局,晚宴的气氛好多了,三位老太太坐在一起喝酒吃菜,一起畅聊过去,等到临近子时,才各自散去。 崔姒与崔好送了几位老太太回去洗漱歇下,然后一同回了青梧院。 夜深了,两人都有些困顿了,用热水洗了洗脸,又喝了一盏热茶,稍稍提神。 崔姒问崔好:“你与我姨婆相处得如何了?” 崔好点头:“龚老夫人对我不算特別亲近,但態度也是挺好的,有和我说了说龚家的情况,也说她女儿丟失之前的情况。” “若是龚家认了我母亲,確实是极好的。” 崔姒点了点头:“那就龚家吧,现在的时间也不多了,之后若是能相处得来就多走动走动,若是相处不来,那便疏远些就好……” 。 夜间,崔好也在青梧院的东厢歇下。 崔姒洗漱完毕,想起今日收到的那封信,便有些睡不著。 思来想去的,觉得应该回一封信。 依照燕行川的狗脾气,这会儿估计心里拧著呢,要是她一个字都不回,等原州那边的局势安稳,不出五天,他就能出现在羡阳城。 他要是真的来了羡阳城...那就更麻烦了。 崔姒头疼得厉害,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將这狗皮药膏扒下来。 想起云州的境况,她便在信上叮嘱崔景两句:北燕王与平国公世子有大仇,若是与平国公世子对上,你寻两个人盯紧一些他,別让他发疯。 写完这些,便当作是一信封写完了,放在一旁晾乾。 等第二日醒来后,折好信件放在信封之中,让昨日前来送信的人带回去给崔景。 临近午时,许老太太那边派人来请崔姒和崔好过去,说顏家老夫人和龚家老夫人都在等著她们。 待二人到了青松院,给几位长辈行过礼,龚老夫人便问: “你们考虑得如何了,可愿让阿好的母亲归我们龚家?” “你放心,若她是我龚家女,冥婚之事,我们龚家也会办得漂漂亮亮,並且还给她补上一份嫁妆,將来谁提起她,都说她是龚家女。” 崔姒行了个礼:“谢姨婆爱惜,昨日我与阿好商议了一下,龚家確实是很好,阿好也十分的乐意,只是六娘有一事,想问问姨婆。” “何事?” 崔姒问她:“若是姨婆的女儿日后被找了回来,龚家又如何处理此事?是要各归各位,还是將错就错?” 龚老夫人被她问得愣住了。 顏老夫人道:“六娘,你多虑了,你那位表姨三岁便与家人失散了,如今三十年都过去了,或许就找不到了。” 崔姒道:“外祖母,世间上的事情並无绝对,或许机缘刚好就到了,她回来与龚家重逢了呢。” “六娘斗胆,今日想问姨婆一句准话,若是人回来了,她与阿好母亲谁是哪个身份?” “是各归各位,还是將错就错?” 第77章 想將他千刀万剐,算是仇吗? 这一问倒是將所有人都问住了。 许老太太为崔姒解释道:“阿姒虽然多虑了一些,但说的也並不是没有道理,这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免得日后扯来扯去,叫这边受了委屈,那边也受了委屈。” 顏老夫人看向龚老夫人。 龚老夫人咬了咬唇,很不情愿。 事到如今,她都来了崔家了,自然是想认这门亲的。 可若是自家女儿有朝一日回来了,她自然是想认自家的女儿,而不可能让旁人鳩占鹊巢,自己的女儿没有落处。 但若认下那个渔女,与崔氏结了姻亲,对龚家的將来自然也有莫大的好处,这是对龚家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正在这个时候,崔姒又道:“姨婆也不必太过忧虑了,其实六娘只是想问个准话,这亲还是要认的。” “您若是选择將错就错,一直错下去,那日后那女子再回来,或是她的后人再回来,她的身份只能是龚家的义女,到时,这等各归各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您若是选择各归各位,也就是如今先將错就错,先让阿好的母亲认下龚家,將来您女儿回来了,就各归各位,那我们心里也有数。” “您也不必担心,到时候只说一句『弄错人』了,便可以各归各位。” 这两个选择微妙的区別在於崔氏与崔好的態度,若是选择將错就错,那龚家就是崔好真正的外祖家,而崔氏也会將其当成姻亲往来。 若是选择『各归各位』,那龚家与崔氏、崔好之间,只是单纯的合作关係。 当然,便是合作关係,名面上和崔氏结姻亲,对龚家的好处也不少,也值得认这个女儿了。 龚老夫人沉思良久,最后道:“六娘,我自然是要认回自己女儿的。” 她丟失女儿多年,若是女儿能回来,自然是珍之爱之,又怎么可能让女儿再受委屈呢。 崔姒点点头:“那事情就这样定了。” 如此,崔好与龚家之间,只要面上过得去就好,也不必费过多真心。 双方商定此事,顏老夫人与龚老夫人回去之后,便说这个妹妹:“三妹,你糊涂了,难不成你听不出六娘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若將错就错,龚家就是崔好的外祖家。” 龚老夫人摇头:“阿姐不必多言,我知对龚家有好处,但总不能让我捨弃了女儿吧,如此最好了,阿姐,我明日便回平州城了,你可要回去?” “我过几日再回去。” 既然来了,顏老夫人便打算住一段日子,她还是不死心想和崔家结一门亲,顺道也看看姓梁那母女俩有没有欺负她的外孙女。 再有,便见见她那外孙女婿。 “那我就先回去了。” 龚老夫人与顏老夫人说定,第二日便带著龚家人离开了,而崔姒也得了空閒,带著顏老夫人以及顏家兄妹在羡阳城里逛逛。 。 原州城。 崔景接到了崔姒的回信,一看就皱眉,然后拿去给了燕行川。 燕行川看了过后,竟然有些高兴:“你看,她还是关心我的,她怕我死了。” 崔景:“...您要是出事了,北燕军就要完了,崔氏一族也没好下场,您知道吧?” 就算崔姒恨不得让燕行川去死,也不敢让他死啊! 要是可以,崔景觉得崔姒肯定想捅他几刀,送他上西天。 燕行川无所谓:“不管什么原因,但她担心我总是真的吧。” “行吧,真。”崔景已经不想与他辩论这些了,“对了,您与平国公世子有什么仇?” 说起姜绍,燕行川脸色顿时沉了一下:“想將他千刀万剐,算是仇吗?” 那可得是生死大仇了。 崔景懂了,心想著一会儿去找两个武將盯著燕行川,免得他遇见姜绍的时候真的发疯, 燕行川要是把小命弄没了,事情真的就大了。 “那您若是见到他,千万要相信谨慎,要记得理智,这可是六娘说的,您若是不听她的话,下回就休想我给您写信,也休想她再回信了。” 燕行川抬头看他:“那现在就给她回一封?” 崔景:“......” 崔景掉头就走,完全不想搭理他了。 待出了门,他便直接去找了徐大智,同他说了这事。 徐大智觉得奇怪:“王和平国公世子有大仇,这不可能啊,当年镇北侯世子,也就是王的长兄,你知道吧?” 崔景点点头。 “燕世子与姜世子同为侯府世子,又一样的俊秀绝代,两人惺惺相惜,据说交情还不错呢。” 崔景听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我亲自问过王了,王也说了有仇,难不成...难不成当初镇北侯府的事情与平国公府有关?”崔景如此猜测。 徐大智嚇了一跳:“这...这可能吗?” 崔景心中隱约猜测有这个可能,也唯有这样,才让燕行川说出想將人千刀万剐这种话来。 不过奇怪的是...崔姒又怎么会知道? 崔景眉头拧紧,对徐大智道:“明日便要整顿兵马前往云州了,徐兄,到时候上了战场,你多盯著王一些,不必不能出了差错。” 虽然说燕行川也不是小孩子了,知晓他自己是什么身份,也知晓自己该做什么,但在面对杀家灭族的仇人,但凡是人都不能全然理智的。 徐大智自然应下:“我再去和沈將军说一声。” 次日清晨,北燕军大军便从原州城出发,一路往东而行,直逼云州,十日之后,大军在云州与原州交接的重山关前对峙。 不同於原州,北燕军从平州下原州,走的是一马平川,天险虽有,但不算太难打。 而从原州入云州,便有一道延绵不绝的绝壁山脉拦住了去路,想要跨越山脉,唯有走那宛若巨剑斩断山脉的那一处天险。 是为一线天——重山关。 重山关是北上帝城的必经之路,也是帝城除了边疆之外的第一道防线,大周自立国以来,此处便是军事要塞,设有重兵守护。 便是那巨剑劈下的天险之中,也不知何时,早早建起了城池,形成了今日的重山城。 “王,前面就是重山城了。” 第78章 重山关,下战书 仿佛天地间的风都带著战场的肃杀,吹得墙头上旌旗猎猎。 北燕军在重山关之外一百里小重山安营扎寨,与重山关两军对峙。 燕行川领著亲卫以及几位將领,在重山关外的一处山头,正在用遥望镜查看重山关的情况。 说起来,这『遥望镜』还是上一世崔姒让人做的,因著对行军打仗確实有大用,做法也算不难,所以燕行川便让工匠做了出来,眼下刚刚到手。 眾人拿著遥望镜看重山城的情况,都大感惊奇。 远远看去,这重山城仿佛是俯臥在绝断山脉之间的一个巨兽,此时正在无声无息地沉睡著,安静死寂。 可一旦惊醒了它,他就会张开血盆大嘴,择人而噬,伸出锋利的兽爪,將人撕得粉碎。 可在遥望镜之下,他们可以看到守在城门上的士兵,以及来来去去巡逻的军队,这一下子好像就没那么可怕了。 “这遥望镜当真是神奇,隔著这么远都能看到,对於行军打仗十分有用。”上官桐用遥望镜看了看重山城的情况,一边道,“驻军不少,是一场硬仗。” 因著要打云州城,上官桐也不放心,便將原州城的事情交给了旁人,跟隨大军一同前来。 “走吧,先回去吧。” 燕行川將眾人带回了营地,然后商量起了接下来攻打重山关的事情。 “眼下可知的是,重山城里主將为平国公世子姜绍,大军约八万,再加上多年守候在此的军民,往十二万上走。” “我方眼下七万军。” “大军何时到?” “三日后吧。” 燕行川南渡的时候,只带了五万人马就来了。 不过后来在平州与原州两地陆续徵兵招收了不少,眼下不包括跟著沈陌收復平州以及收復原州的军队,跟隨到此处的还有七万军。 燕行川行事非常直接,他招军,入伍参军之人直接给钱给地,故而,每到一处,愿意参军的百姓都不少。 大周昏君在位,奸臣当道,再加上门阀世家的压迫,百姓实在是过得很艰难,为了家人的日子能好过一些,不少人愿意搏命。 眼下,北燕在两州招收的后备军还有三万人,是还没经过训练的。 而此时所说的大军,便是为了攻打重山关,从北燕南下的大军,约有七万人,这已经是北燕能抽出最多的军队了。 余下的,还要留守北燕境內各地,还要抵御外族。 “若是要直接攻打,朝廷占据天险,易守难攻,我等便是人数上占了优势,打起来也十分的艰难,恐怕会损失重大。” “那若是智取?” “智取?如何智取?將主將骗出来杀了吗?还是直接策反?” “杀主將是不可能的,平国公世子也不蠢,若是策反的话,王,您觉得策反平国公世子能不能成功?” “能不能成功,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真的是想得不要太美,还策反平国公世子,怎么不说让够皇帝投降呢! 眾人说著说著,声音越来越大,乱糟糟地跟吵架似的。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好了別吵了。”燕行川伸手拧眉,“替本王准备战书一封,本王要约战姜绍,此两军一战,由我与他二人替之。” 什么?!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王!不可!” “此事万万不可!” “王,此事......” “好了,本王意已决,无需多言,再说了,对上姜绍,本王还是有信心的。” 上一世攻打重山关,便是直接攻打,两军对战,双方损失惨重,重山关尸横遍野,满地尸骨。 最后他险胜半子,贏了这一场。 而今生,便是他重生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拿下重山城,唯有將两军之战改为他与姜绍两个主將之战,才能减少损失。 而且已经不是当年的燕行川了,他有信心,將姜绍斩於剑下。 “若是他贏,北燕军退守原州城,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可再越过重山关。若是本王贏,那朝廷的军队就退出重山关,將重山关拱手让之。” 崔景脸色有些不好:“王,此事不妥,请三思,您忘了之前的书信吗?” 这是拿崔姒的话来压他了。 燕行川看了他一眼:“本王没有发疯。” 他清醒得很。 “上官桐,替本王写战书,还有,將沈陌召回来,平州之事,若是还未完成,便交给別的將领。” “算了,还是本王亲自写,拿纸笔来。” 燕行川亲自写了一封战书,命人送去重山关,然后便让眾人散去。 上官桐与沈遂这些心腹则是留了下来。 一向冷漠冷酷,拉著一张冰块脸的沈遂都有些著急了: “您这是疯了吗?便是要两人对战,臣与他姜绍比一比就是了。” “你与姜绍,你確实不凡,也堪为一方大將,但对上他,贏面不大。”燕行川脸上的表情淡淡。 “若是姜绍应战,本王贏了最好,若是本王输了,便退守原州,实在不行,便北上姜水,回到姜水北岸去,还有,平州原州两地之人,愿意走的,也都带他们走。” 崔氏一族那么惜命,想来也会跟著北上吧,而且他们投靠了北燕,留下就是死了。 “沈陌,已经召他回来了,若是本王输了,日后北燕诸事便交由他了,你们二人辅助......” 这是在安排后事了。 上官桐听了都皱眉:“您要与姜绍一战,臣倒是没什么意见,贏了最好,若是输了,务必保命要紧,最多就是暂时不攻打重山关而已。” “有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活著才有一切的可能,活著才有机会报仇。” “再说了,您忘了崔六娘吗?” 燕行川微顿。 燕行川与崔姒的事情,上官桐是知道一些的。 他道:“您若是走了,崔六娘那是真的要嫁给別人了,到时候您也只能在地下看著她与旁人恩恩爱爱、生儿育女了。” “这样吧,只要您活著回来,要是崔六娘敢嫁人,臣陪您去抢了这亲,把人抢过来给您当压寨王后如何?” 第79章 陛下命你除去燕贼,不得有误 “世子,北燕军下的战书。” “哦?战书?”正在下棋的青年微微侧头。 青年大约不过二十六七岁,一身藏青色交领大袖长袍,腰间繫著一条月白腰带,头上以一顶银质的莲冠束髮,露出了有些冷峻的美人尖。 他脸部稍稍修长,剑眉如锋,朱唇淡红,一双桃眼笑起来的时候似有盈盈春色,嘴角微勾的时候,似冷漠无情又似温柔多情。 这便是平国公世子姜绍,如今重山关的主將。 此时,他修长的手指捻著一枚黑子,仿佛棋盘之中,却道:“燕行川这小儿也长大了,想当年,我与他兄长名闻帝城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呢。” “燕世子泉下有知,知晓有那么一个背弃祖先,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弟弟,怕是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与姜绍对弈的,正是一身穿黑色官袍,头戴梁冠的中年官员,他大约是三十余岁,却长著一茬八字鬍,衬得他面容有些阴柔,而他不时捻著鬍子的动作,更显得他有些奸妄。 “姜世子,陛下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吧?” “先前陛下隆恩,给燕家这乱臣贼子留一条血脉,可偏生这燕行川不知感念皇恩浩荡,却做出了如此逆反之事,实则是万死不足以赎罪。” “陛下旨意,命你除去燕贼,不得有误。” “陛下之意,本世子自然明白,费监军便等著看就是了。”姜绍並未將对方的话放在心上,抬了抬手,“费监军,该你了。” 费监军费犹,乃是此次大周皇帝派来的监军,要说起奸臣,这费犹算是一个,凭著阿諛奉承一路做到了三品大员,眼下还被派来了重山关做监军。 “姜世子不先看看战书?” “战书便在此,什么时候看也不迟,倒是这棋局,得先分一个输贏才是。” 费监军还想说什么,但见姜绍將目光放在棋盘上,也只好硬著头皮与对方继续下。 不同於旁人,姜绍治军极其严,而且说一不二,所做的决定不容反驳,若是费监军敢得罪他,指不定对方以『不遵军令』之名,一剑了结了他。 上一次姜世子平定临海王之乱的时候,那监军便是这样死在他手里的。 费监军盯著棋盘看,见棋上黑白棋子罗布,黑棋蜿蜒纵横,宛若是绵延万里的山脉,白子宛若困兽,无处可逃生。 压迫之感铺面而来,费监军额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而此时,隔著一道屏风后的琵琶女依旧拨著琵琶弦,幽幽咽咽,窃窃私语。 费监军听著心烦,却是不敢吭声,在帝城之中便有盛传,说这姜世子什么都好,却有一个奇怪的爱好,偏爱这琵琶声,觉得曲调柔美且有情。 喜它大弦小弦如玉珠走盘,喜它幽幽咽咽情深几许。 听说他私下养了一个擅长琵琶的少女,喜她在月下间拨弄琵琶...... 难不成姜绍来打仗,还將这琵琶女给带来了? 费监军心中有些好奇,但又不敢多问,隨意在棋盘上寻了一个地方落下棋子,快速地结束了这一盘棋局。 “费监军对本世子实在是没有耐心啊。”姜绍勾唇笑了笑,微微掀起眼皮,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眼之中似有冷意。 费监军心头一跳,刚想说什么,却又见姜绍並未与他计较,伸手便接过亲卫呈上的战书,看完之后微微挑眉。 “倒是神奇,燕行川竟然想与我比斗一场,若是他输了,便退守原州城,若是本世子输了,便让出重山城。” 费监军一拍桌面,急急就道:“他、他他他...他想得美!若是他输了,需得他自刎谢罪,让北燕军投降!” 姜绍抬眼瞥了他一眼:“要不,费监军作为来使臣,亲自去北燕大营和燕行川说?” 费监军还有许多还未出口的话顿时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似的,卡住了。 开什么玩笑,他若是敢去见燕行川,燕行川能立刻拔剑斩了他。 姜绍將战书放到了亲卫的手里,淡淡道:“去让人回一封,说本世子同意了他的提议,正好也看看他有几分他长兄的功夫。 昔日我与他兄长不曾分出胜负,不如由他替之,也了了本世子此生憾事。” “什么?你答应了?”费监军嚇得脸色都变了,“你...你......” “你疯了?!” 费监军的声音都有些破音了。 “难不成你不知,若是输了就要让出重山关?难不成你不知让出重山关意味著什么吗?” “意味著重山关之后的三州,都会归入北燕地界,意味著燕行川会更加逼近帝城,威胁大周国祚,姜世子,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难不成你觉得本世子会输?”姜绍嗤笑,“当年他兄长都未必贏得了我,何况是他,便是他这些年勤加苦练,从战场中廝杀出来的,那又如何?” “而且,他燕行川体恤將士,知晓重山关之战必然会打得艰难,谁输谁贏都是遍地尸骨,我又岂能不顾將士的死活。” 如此,以主將输贏论这一战输贏,也算是良解。 “什么会打得艰难,我们占据天险,易守难攻,必然是北燕军来多少就死多少。” “费监军。”姜绍语气微冷,又问了他一句,“难不成你觉得本世子会输?” “朝廷兵力统共就那么一些,与北燕军杀一个你死我活又如何,还有西凌军,还有晋南军,还有重阳王,还有康王......” 乱世江山,乱军四起,並不是一句空话。 天下间的大大小小的反王,有些名头的已经有六人,天下四十八州,有二十五州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大周军还有多少人,三十万?又或是四十万? 说到这里,姜绍又道:“陛下之意,是將燕行川除去,只要將他除了去,那北燕军必然溃不成军,到时候收復原州平州,再往北四州,也將会重新归入大周。” “除去燕行川?”费监军目光微闪,眼中有了沉思。 良久之后,他伸手捻了捻鬍子,竟然笑了出来。 “既然姜世子心意已决,那本官便祝姜世子马到功成,將燕贼斩於马下......” 第80章 你与六娘,打算何时成亲? 燕行川很快就接到了姜绍的回帖,约定双方於三日后,也就是四月十八日,於重山关城门前决一胜负。 燕行川捏著战书,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而此时,崔姒也收到了崔姚的请帖,邀请她於四月三日后四月十八,前去三房参加饯春筵。 三月春去,四月夏来。 春日逝去,春开尽了,落了一地残红,这个时候,该是举办一场饯春筵,饯別离去的春日,故称之饯春筵。 微风吹过树梢,暑热慢慢浸染人间。 崔姒站在廊下,捏著请帖,听著院子里虫鸟鸣叫,微微蹙眉。 她问来人:“五姐只送了一张请帖,只请我一人吗?” 侍女是前来送请帖的,闻言还有些疑惑:“这...这往昔不只有一张吗?” “往日是往日,今日是今日。”崔姒將请帖放回对方的手上,“你且拿回去吧,问问她究竟是要送一封请帖还是三封?” 昔日崔好身份尷尬,嫡不算嫡,庶又不算庶,再加上因为她母亲的缘故,族中姐妹都看不上她,崔姚不屑给她送请帖,这也勉强不来。 但如今崔五爷冥婚之事已经商定,只等四月二十八,便將人以龚家女的身份迎进来与崔五爷合葬。 崔好的身份也已经明晰。 ——她是崔氏二房嫡女,崔九娘崔好。 崔姚眼下还是一封请帖,这不是明摆著她还不屑崔好吗? 至於还有一封,便是给表妹顏素馨的。 顏素馨如今在崔氏二房做客,顏家是崔姒正儿八经的外祖家,自然请了崔姒,那自然也该给顏素馨一封,让她前来凑个热闹。 这堂妹不请,表妹也不请,独请崔姒一人,算什么事? 侍女闻言微愣,想到崔氏一族最近发生的事情,也想到了崔好,脸色一变,忙是回道:“婢子这就回去问问娘子,可能是娘子一时忘了,还请六娘子莫要见怪。” “无妨,不过小事,下次记得就好。” 將人打发走了,崔姒便去见了顏老夫人,带著她一起去江家看看。 先前崔姒便打算带她老人家去见见江辞年,或是让江辞年来崔家拜见,只是可惜,碰巧江辞年出门去了,前昨日才回来。 碰巧在顏老夫人那里遇见了顏素馨,听闻是去见崔姒的未婚夫,顏素馨也想去,最后还喊上了顏吉生,一同前去江家。 江辞年初来羡阳城,为了与崔姒定亲,早早地买下了一处宅院。 那宅院与崔家的宅院不能比,但位置也算是十分不错,是一处四进並著两个跨院,还有一处园的院子。 一行人来的时候,江辞年还在院子里晾晒药材,听闻人已经到门口了,便匆匆前来迎接。 他仍旧是穿著一身青袍,大袖宽鬆,拓落隨意,一张清雅雋永的脸温柔谦逊,仿佛是山林隱士,可他那双眼睛又清明透亮,乾净纯粹,似乎半点阴霾都没有。 “辞年失礼了,昨日归来便听下人说老夫人您来了羡阳城,今日原本就想去拜见的,可昨日带回来了不少药材,需得处理一二,便想著傍晚或是明日再去,不曾想您亲自登门了。” 顏老夫人哼了一声:“你这一日日倒腾这些,能挣得几金几银,有这些功夫,还不如多陪陪六娘,崔家与顏家都不求你有多大的出息,能陪著六娘便是最好的。” 崔姒便是迫於无奈要定亲,可也有不少人选,与他定亲,原本就是奔著过安稳日子去的,他倒倒腾腾的,能有什么用。 江辞年认真道:“小子知晓这个道理,只是將来总不能靠著六娘养家餬口,为男子,应该是养得起妻儿,也为娘子挣些脂粉钱。” 態度谦逊,说话诚恳,而且人穷志不穷,是个爱惜妻子的。 这话听得顏老夫人舒心不已,原本对这个孙女婿有八分不满,如今一下子就掉到五分了。 嗯,就是勉勉强强承认那种。 崔姒笑了笑,果然啊,这世间之上,真诚是必杀技,像是顏老夫人这些人,看过了太多尔你我诈,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反而是比较喜欢江辞年这样温柔又纯粹之人。 相处起来十分的舒心。 崔姒也是。 上辈子过得太累太累了,吃过的苦也太多了,她只想寻一个安静温柔的归处,过岁月安好的日子。 “老夫人,六娘子,还有两位,里面请。” 江辞年將人请进家中,崔姒扶著顏老夫人拾阶而上,走到了他身边,突然对他说了一句:“你头上还有根草。” 江辞年一顿,伸手往头上一抓,果然抓到了一根枯草。 顏吉生与顏素馨忍不住笑出声来,崔姒也忍笑,同顏老夫人道:“外祖母,他医术不错,一会儿让他也给您瞧瞧,有病看病,没病也看个安心。” 顏老夫人见她竟然还有心思调皮,也摇头笑了:“你啊你,人家都还没开口,你倒是使唤上了。” 崔姒道:“使唤他怎么著了?不使唤,难不成还得供著他?我同您说,以后保管他得听我的。” 江辞年闻言也点头:“是,听六娘子的。” 顏老夫人又笑:“好好好,他听你的。” 这下子,顏老夫人对江辞年的印象更好了,態度以肉眼可见缓和多了,至少脸上有了笑容。 待进了江家,江辞年將人请到了正房明厅,请了顏老夫人上座,又亲自泡了茶水送上:“这是在下自己配製的,安神养神,老夫人试试。” “我在亲家那里喝过了,確实是好,我上了年纪了,夜里浅眠,时常被惊醒,平日里入夜就不敢喝茶,倒是你这茶,喝过之后却能安寢。” 江辞年立刻就道:“那在下再配置一些,送於老夫人。” “你有这孝心,自然是好。”顏老夫人笑纳了他的好意。 说起来,这江辞年確实有些本事,许老太太那里的茶,顏老夫人都有心想討一些,无奈是人家未来孙女婿送的,她开不了这个口。 现在好了,她也有了。 终於不用羡慕別人了。 想到这里,顏老夫人对江辞年的不满掉到了两分,满意直升八分。 “你与六娘,打算何时成亲?” 第81章 我觉得我们应该早日成亲 何时成亲? 这个问题问得好。 江辞年与崔姒对视一眼,江辞年道:“此事暂且不急,还需得准备聘礼,细算下来,或许就要到明年春了。” 时下最注重礼节,成亲之时,亦是遵循三书六礼。 三书曰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为採纳、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亲。 而他与崔姒如今只走了第一步,为六礼之中的採纳。 即为:准备好了礼品请了媒人求亲,对方应允。 接下来是取问名取庚帖,合八字,合完八字没有相衝,两家才算是正式定下婚盟,再准备聘礼过大礼(纳徵)。 流程繁琐,费的心力钱財更是不少,如此,最后才能將新娘子娶回家。 江辞年觉得,既然是要成亲,便不能匆匆了事,虽说他给不了什么特別出彩的东西,但也得让新娘子体面周全,免得她被人耻笑。 “到时候,您若是得了空閒,便前来喝喜酒。”江辞年客气相邀。 “好啊。”顏老夫人也不知说真说假地应和。 一眾人坐在屋中喝茶聊了一会儿,崔姒便拉著江辞年去外面的廊下说几句话。 “江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早日成亲。” 江辞年微顿,一张清俊温和的面在上眉心微蹙:“为何?” “我心里有些不安。” 崔姒不敢说燕行川要是疯起来有些嚇人。 而且上次她都和他说得那么明白了,也说了不要再相见了,他还不死心,她总有一种预感,他很快就会来羡阳城了。 倒是他真的要强娶,崔氏根本拦不住他。 “有何不安?”江辞年微蹙的眉心未松,“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六娘子请放心,既然答应你的事情,便不会反悔。” “而且婚姻大事,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匆匆忙忙地办了,未免不妥,我虽不及旁的世家郎君,不能让你风光万丈,但总不至於委屈了你,让你被別人笑话。” 他做人便是这般,总是真诚真心地,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將事情做好。 崔姒还知道他不久前还买下了一间铺子,打算经营药铺,偶尔给人看诊治病,甚至还做了一些女子所用的养顏养发的香膏,打算日后卖一些。 诚如他自己所言,大富大贵的日子他或许给不了,但他总不会让妻子养家,也希望给妻子赚些脂粉钱。 青年清俊温柔,一颗心都是那么乾净纯粹,像是春日里悄然从土里钻出来的春苗,爬上人的心尖。 崔姒一时间既感慨又复杂,甚至还有一种对不住他的愧疚感。 要知道愧疚这种情绪,她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都不多,唯一觉得愧疚的,只有许老太太一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风吹来,院中几株牡丹隨风摇曳。 她鬢角的一缕髮丝隨风轻扬,她伸手抚了抚,这才道: “若是可以,我自然是不愿委屈自己的,只是有时候,事有轻重缓急,礼数重要,顏面也重要,但却比不过將来平稳的日子。” “江先生,我总有一种预感,若是不早些成亲,或许便成不了亲了。” 趁现在燕行川心怀愧疚,被她的话逼得不得不离开,不得不放过她,等他固执起来了,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 若是换做旁人,上辈子负了她,这辈子还敢纠缠她,她指不定想法子送他上西天一了百了。 敢拦我路者,那就做好別活的准备。 但燕行川不能死,至少是现在是不能死的。 江辞年想了想,想到某些事,也是皱眉:“是因为...因为北燕王吗?” 许老太太点过江辞年,说燕行川想娶崔姒为妻,但因为崔姒已经定亲,崔家和崔姒都不同意,只好作罢。 本意呢,便是希望江辞年重视这门亲事,也知晓崔家和崔姒的態度,將来成了亲,能对崔姒好一些。 故而,江辞年是知晓燕行川的那一桩事情的。 “若是六娘子想当王后,想嫁给北燕王的话......” “我不想嫁他。”崔姒赶紧打住他的话,“你不必多想这些,我若是想做王后,或是想嫁给他,早就在当时与你说清楚了,不可能再与你拉拉扯扯。” 虽说她对江辞年未必有多少男女之情,但她真的很喜欢和他相处的感觉,岁月安好,细水流长。 她喜欢与他两人之间都是长了嘴的,有事情就说,该如何就如何,不用猜来猜去。 江辞年闻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那既然是六娘子想早日成亲,我便快些將事情办了。” “我在崔家等你。” 商定此事,崔姒稍稍鬆了一口气,心里安稳了一些。 “祖母和外祖母的態度,请你多担待一些,她们都是希望我能好,希望你能待我好而已。” “六娘子多虑了,我並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日我师父若是来寻我,我也是要將他当成父亲一样奉养的,他人嘮嘮叨叨的,跟老小孩似的,你也別嫌他烦。” “自然是不会。”崔姒笑了起来,“那我们便互相担待,互相体谅了。” “好。” 两人刚刚说完,正想回屋里去找顏老夫人,却见日头有些暗沉,风好似也凉了一些。 江辞年走到院子里往天空看了看,只见有黑云从东边瀰漫而来,疾风吹过庭院,那牡丹枝摇摆不已。 这是要下雨了。 “六娘子先去陪顏老夫人说话,我去去就来。” 江辞年说罢这句话,便抬脚匆匆离开,崔姒见此,便喊上了胭脂松绿二人,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不见人,拦下了一个匆匆往前走的下人,问他。 “崔娘子找先生?要下雨了,先生在园子里收药材呢!” 崔姒听罢,便让他带路,也跟著去了园。 江辞年的药材很多,庭院里晒不完,园里也晒了满满一地,崔姒来的时候,江辞年和下人正在快速地將晾晒的药材分类收回箩筐之中。 天边的乌云更多了,风也更大了。 崔姒顿了片刻,卷了捲袖子掖在袖口,然后上前去帮忙。 “你们两个也快些帮忙收一收。” 第82章 我永远希望六娘子能过得开心 江辞年见三人也上来帮忙,惊了一下,同崔姒道:“六娘子,你快回屋里去,不用你。” 崔姒摇头:“瞧著这天黑得快,方才还是一片清朗人间,转瞬乌云疾风就来了,可能要下雨了,你不是说要多挣点脂粉钱吗,若是药材坏了,那我的脂粉钱岂不是少了?” “快別说了,赶紧收拾。” 江辞年见她都这样说了,也不拦著她了:“那你小心些別摔著了。” “会的。” 多了三个人,收拾药材的速度便快了许多,待到大雨倾盆而下,正好將下人將最后一筐药材提走,一行人往园入口走去,走到一半,大雨便下来了。 江辞年用袖子给她挡了挡雨,拉著她快速地往前跑。 待是到了廊下,崔姒身上只沾了几丝雨,倒是他,那一衣衫上的雨痕凌乱,密密麻麻的,衣衫都要湿了。 崔姒见他脸上也有雨,便拿了一个绣著海棠的帕子给他:“擦擦。” 江辞年自然地接过,刚擦了两下额头,顏老夫人带著顏吉生和顏素馨便来了。 “您怎么来这里了?”崔姒吃惊,“这都下雨了。” 顏老夫人扫了两人一眼,然后道:“我听说你们在这里收药材,便过来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看你亲自动手,也是难得一见。”顏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一时间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打发江辞年下去:“你先去换一身衣裳吧,我有几句话要和六娘说。” 江辞年应了一声『是』,然后看了看崔姒,这才转身从游廊离开。 崔姒看著他背影消失,这才上前扶著顏老夫人回正院去。 顏老夫人没好气:“你也瞧见了,若是你要嫁予他,这样的日子便是你要过的,很多时候需得自己辛劳,你可吃得来这苦。” 崔姒笑道:“外祖母多虑了,哪里需得我辛劳,便是我嫁过来了,多带一些陪嫁就是了,到时候人多了,自然不似现在手忙脚乱。” “再说了,江先生也说了,他要挣钱养家,给我挣脂粉钱,既如此,我也不吃亏是不是?” “我这人向来不怕付出,怕只怕付出了却没有得到回报。”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若说辛苦,她上辈子不辛苦吗? 燕行川在外征战的时候,她有时候要替他镇守北燕城,盯著外戎人,要带孩子,要处理事务。 有时候还会陪同他一起,南征北战,苦得累的受过,危险也经歷过。 对於这些,她其实並没有什么怨言,只觉得夫妻一体,应该互相扶持帮助。 也正是因为她付出得太多,整整十几年,所以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让她上一辈子无法释怀,至今心中怨气仍有。 燕行川还想与她和好,还想她再嫁给他,简直是得了失心疯了,想这种美事。 她是有多蠢,才会再跳进这个坑里。 “你心里有数就好。”顏老夫人看了看廊外的雨,大雨倾盆而下,越来越大,“你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你祖母隨你开心,我也管不著了。” 崔姒笑道:“您和祖母都心疼我,有您们二位长辈,是六娘三生有幸......” 午时之时,一行人还在江家用了午膳,气氛还算和谐。 顏老夫人和江辞年、顏吉生说话,顏素馨则是拉著崔姒在廊下下棋,说悄悄话。 外面雨水洒落天地,檐下滴水连珠,刚刚从院子里搬到廊下的牡丹依旧盛开,娇艷欲滴。 顏素馨又问崔姒:“表姐,你说,沈小將军什么时候来崔家提亲呢?” “四表妹。”崔姒看了她一眼,“崔氏一族献上平州,投到北燕王麾下,这才换来了崔氏女的王后之位,后来出了一些差错,王后做不成了,北燕王为阿好与沈小將军定亲,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吗?” “意味著崔氏一族与北燕军永结所好,是一家人。” “若是这桩亲事出了差错,顏家可保不住你这条命,甚至顏家,也得承受崔氏一族的怒火。” 嫁不成北燕王,那嫁沈陌也挺好的,崔氏一族的女眷之中也有不少人这样想,也想爭一爭的。 但既然人选已经定了,已经在联姻上已经出过一次差错,谁敢再闹事坏了这桩亲事,便是崔氏族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顏素馨脸上先是一僵,然后寸寸染红:“我...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翻云白袍小將军沈陌啊,年纪轻轻,已经是名闻天下的將军,而且又生得俊秀好看,哪个闺中女儿不好奇呢? 崔姒睨了她一眼:“不该是你的,好奇也最好不要,有些人,见了一面,便误了终身,此后耿耿於怀,怨天怨地怨己,直说老天不公。” 顏素馨脸上的红寸寸退却,变得煞白煞白,她咬了咬唇:“表姐,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崔姒呷了一口茶:“我只是念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提点你一句,免得你一步踏错,步步踏错,最后再也回不了头。” 午后,大雨停歇,但路上的积水不少,一行人都等了等,等到傍晚,这才离开江家,回了崔家。 江辞年亲自將人送了回来,又去拜见过许老太太,离开之时,崔姒又送他出门。 天將暮,风微凉,竹鬆动影映灯烛。 两人各提著一盏灯,照亮前行的路。 登车回首之时,江辞年突然道:“若是有一日,你后悔了,便要同我说。” 分明是要嫁北燕王做王后的人,却一心选择了他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江辞年心中有些隱秘的欣喜,但也有担忧。 他担忧她有一日后悔了,觉得自己能过更好的日子。 风光无限,万人臣服。 他觉得,她就应该过那样的。 而不...不是与他在那暴雨天里捡药材。 他忆起初相逢,当时惊鸿一瞥,他不敢多看,生怕唐突。 如今她却站在他面前,送他登车离去。 在昏暗的暮色之中,她髮髻上的髮簪上的流苏微晃,仿佛世间的繁绿柳皆已褪色。 “我永远希望六娘子能过得开心。” 第83章 二爷和夫人吵起来了 江辞年离开之后,崔姒站在门口许久,一直看他马车离开的方向。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乌云遮月,夜风泛冷,树影摇曳,冷寂一点一点浸染人间。 “娘子,天凉了,回去吧。”胭脂劝了她一句。 崔姒点了点头,带著两个侍女折返,路上的积水已经散了,就是偶尔见到某个砖面没有干透,踩上去的时候还有一点湿意。 崔姒突然顿住,抬头看了看天空。 “娘子,怎么了?”她突然停下来,松绿差点撞了上去。 崔姒回神,然后道:“我在想月亮什么时候出来。” 月亮出来了,人世间的夜晚就不是一片全黑了。 她此生遇见了江辞年,或许真的要从那些黑夜中的倾轧走出来了。 松绿没听懂她什么意思,正想追上去问问,却见崔姒已经继续往前走去,也只好闭嘴跟上。 翌日清晨,刚刚用过早膳,三房那边送请帖的人又来了。 “我家娘子说了,是她忘了顏娘子在崔家做客,既然是六娘子正经的外祖家女郎,这请帖自然是不能少了,这不,便补了一份,请六娘子转交。” “就两份?” “正是。” “那阿好的那份呢?”崔姒直接问。 侍女又答:“我家娘子又说了,若是六娘子问起,便说,阿好娘子若是想来,便跟著六娘子来就是了。 至於请帖,那得等她真的当了崔九娘再说吧,这眼下,还是按原来的规矩来。” “哦?”崔姒挑眉,“她当真那么说?” “正是。” 崔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既如此,请帖我便收下了,那日若是得了空閒,我自会前往。” “谢过六娘子。” 侍女行礼告退,松绿便有些气闷:“娘子真的要去吗?这五娘子未必也太不给面子了,虽说九娘子的眼下还未正名,却也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娘子不曾问起就罢了,既然是问了,她还不给,那便是不给九娘子面子,也不给娘子面子。” “去什么去。”崔姒將请帖丟在案几上,“我不是说了,若是有空便去,若是没有空,便不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既然她崔姚不给她面子,她又何需给崔姚面子。 “那日我要去江家,懒得跟她们胡扯。” 崔姒做了决定,便让松绿將另一张请帖送去给了顏素馨,让她自个想去就去看看,不想去就不去。 之后她再看了看手里那些田庄铺面的帐本。 虽说这些一直是她在管,但她有经歷过了一世,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需得重新看看才了解情况。 等到了傍晚,便去陪顏老夫人用晚膳。 这些日子许老太太热衷於出门溜达,给崔长佑相看有什么合適的女郎,今日和赵家老夫人用膳,明日和钱家老夫人喝茶,经常不在家中用。 故而,崔姒正好多陪陪顏老夫人这个外祖母。 顏老夫人也很满意外孙女的孝敬陪伴,一时间祖孙二人十分和谐。 不过今日,崔姒与顏素馨正陪著顏老夫人用晚膳,便有侍女匆匆赶来。 “六娘子,您快过去看看,琴瑟院那边吵起来了。” 崔姒惊讶:“怎么吵起来了?” 琴瑟院不是別处,正是崔二爷与宋柔居住的院落。 原本顏氏在的时候,崔二爷与顏氏是住在內院的正院。 后来宋柔要进门时,不愿居住旁人居住的院子,便重新收拾了一个比较大的院子出来,她亲自取名和『琴瑟苑』,取义『琴瑟和鸣』。 虽然母亲住过的院子被人嫌弃,崔姒兄妹三人不大高兴,但也觉得母亲住的院子能留下来最好不过,於是便隨他们去了。 只是这两人,一向不是如胶似漆,恩恩爱爱,一口一个『真心相爱』吗?怎么吵起来了? “这婢子就不知了,眼下老夫人不在府中,琴瑟院的人便想著请六娘子过去看看,还说夫人一直在哭,二爷也不管。” 崔姒皱眉,宋柔总是一副委委屈屈、可怜娇柔的模样,还总是掉眼泪,但崔二爷也向来惯著她哄著她。 眼下这是不哄了? 崔姒原本有些不想管的,但想起宋柔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又有些犹豫。 说起来,还真或许是某只蝴蝶的翅膀扇动,將这个上一世没有的孩子扇出来了——宋柔她真的怀孕了。 “去看看吧。”顏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道,“孩子无辜,到底是你亲的弟弟妹妹。” 虽说顏老夫人很不喜欢女婿这个继室,但宋柔到底也没使过什么手段害人,眼下许老太太不在家中,崔姒去看看也是应该。 崔姒点头:“那外祖母您和表妹慢用,六娘先去看看。” 崔姒放下碗筷,然后便匆匆离开去了琴瑟院。 待她到的时候,崔二爷正站在厅里沉著一张脸不说话,宋柔坐在厅中右边的一张椅子上抹眼泪。 见到崔姒来了,两人的表情皆是一松,然后异口同声:“六娘,你快劝劝你父亲/母亲。” 崔姒嘴角微压,有些无语:“您们二位究竟是在吵什么呢?整个府里都知晓了,祖母不在,下人都不事情告到我这里来了。” 崔二爷尷尬了一瞬,然后嘆了一口气:“也不是別的事情,我就是想,族里不是要给你五叔父举行冥婚吗?你五叔父虽有阿好一女,可却没有个儿子继承香火......” “我就想著,我已经有了五个儿子了,单是嫡子也有了三个,眼下你母亲又怀孕了,我就想著...想著若是个儿子,便过继到你五叔父名下。” 宋柔却道:“可那是我儿子,若是过继到別人名下,岂不是要喊別人做父母,而我只是伯母了?这是绝不可能的,我不同意。” 崔姒:“......” 所以这两人是因为过继的事情吵起来了。 一个想让弟弟有后,自己儿子多,打算过继一个到弟弟名下,另一个则是不愿自己生的孩子喊別人父母。 “你们吵这些有什么用,这万一生的是女儿呢?” “再说了,父亲也不用担心这些,先前三兄便考虑过此事,他说崔平兄长便不错,若是时机恰当,便让崔平兄长过继到五叔父名下。” 第84章 不是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吗? “崔平?阿平?”崔二爷这才自己这个庶子。 “正是他。”崔姒笑了笑,“崔平兄长向来周到,这两年二房的许多事,三兄都已经交给他管,而且他与阿好的关係也不错,父亲,若是要过继一人给五叔父,崔平兄长是最合適的。” 崔二爷深思片刻,也觉得不错。 “不成不成。”宋柔又不同意,“崔平不过是庶子,怎么能成为嫡子?若是如此,岂不是都乱套了吗?” “依照我看啊,若是...若是非要过继,五郎最是合適......” 崔姒一听这话脸色就冷下来了:“你不愿將自己的儿子过继给旁人,便打我母亲的主意吗?难道她就愿意了?怎么,是欺负她是个不在人世间的,开不了口说话吗?” 宋柔脸色一白,眼圈一红,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 崔姒心里实在是腻烦她:“你若是见不得別人好,若是你自个生个儿子,那就將你儿子过继出去。 若不然就別管他是嫡子还是庶子,祖母父亲同意,崔平兄长同意,阿好同意,我与三兄五兄都同意,事情便能定下来。” “可我不同意。” “那你就生个儿子过继出去,若不然你將九弟过继出去,我们也没有意见。” 崔姒心中觉得奇怪,按照宋柔的性子,眼里只有夫君和孩子,她不同意將自己的孩子过继出去可以理解,但崔平过继她也不同意就奇怪了。 “你为何不同意崔平兄长过继?” “我...我......” “为何?”崔姒眉梢一挑,微微眯眼看向宋柔,那一眼仿佛要將她整个人都看透。 宋柔被她的眼神嚇得差点没跪下,忙是道:“若是崔平成了嫡子,那崔家的私產岂不是要分他一份?我...我......” 私產? 崔姒倒是想起这一茬了。 崔氏一族有族產,这些是不分给族人的,只是每年年底对帐之后给族人按照身份地位以及功劳发钱,算是一族共有的资產。 但除了这些,还有私產。 二房虽然不似三房那样擅长经营,但两代人下来,也积累了不少,每个嫡子成亲,都会分一份私產给他,为他维持日常一些开销费,养妻子儿女。 人多分得少,人少分得多。 而且只有嫡子才有得分,庶子是没有资格的。 崔姒看著宋柔笑了:“您想那些私產做什么?你还未嫁进来之前不是说,你想要嫁给父亲只因为喜欢他,只图他这个人吗?” 不是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吗? “怎么,如今惦记上二房的私產了,难不成先前说的都是假的?” “不是的不是的!”宋柔立刻摇头否认,“我没有惦记崔家的私產,是...是母亲说的,她说,我若是多生一个儿子,便可多分一些,我...我......” 她就想著儿子能多分点私產而已啊! 崔二爷:“......” 崔姒也有些无语,还以为她有什么大本事呢,没想到这眼皮子浅得只有那一亩三分地。 崔姒看向崔二爷:“三兄之前有过这个打算,觉得崔平兄长过继到五叔父名下最合適,此事,等三兄回来,您在和他商量吧。” “至於您们夫妻俩的事情,自己决解就是了。” 崔姒说罢这些,转头就走,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在那里待了。 等到了將要入夜,许老太太从外面回来,听闻了这对夫妻吵架之事,得知崔姒去了劝架,便將她喊了过来,问了事情的缘由。 崔姒將事情说了说,又提了提崔平的事情。 许老太太皱眉沉思许久,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说崔景:“你三兄倒是个好的,念著你五叔父,也念著自己兄弟,想让他有一个『嫡出』的身份。” “只是改庶为嫡,总是有些不妥,阿好的事情算是例外,虽然族里不承认,但她父母到底是拜了天地的,不得崔氏承认她就是庶,得了崔氏承认也可以是嫡。” “说起来,若是宋氏生了一个儿子,过继到你五叔父名下,那是最合適的。” “您这话说得和父亲一样,父亲觉得他已经有三个嫡子了,所以少一个不算事,反正在他膝下长大,最多就是喊他一声伯父而不是父亲罢了。” “可这位继母就不同,便是生了儿子那也是只有两个。” “我还是觉得三兄的提议最好,要不您等等小叔父,指不定他娶了妻子,到时候生十个八个,再让他给五叔父过继一个。” 小叔父,对不起了,为了一家和谐哈哈哈,你多担待。 “还十个八个!”许老太太一听这话就来气,“他要是能安分地娶个妻子,就生一个,我就谢天谢地了。” 崔姒想起这些日子崔长佑相看就跟渡劫似的,差点没忍住笑了,她怕崔长佑挨老母亲的拐杖,不敢多提,只是劝许老太太: “他那人讲究缘分,指不定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您安心就是了。” 处理了家里的破事,安抚好了老太太,等到了四月十八那日,一早清晨,崔姒便带著崔好出发去了江家。 等到崔姚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派人来问的时候,才知她一大早就出门了。 而且还得了这么一句回话:我家娘子说了,先前应了五娘子说得空就来,只是她今日有事,要去一趟江家,不得空閒,只能下次了。 崔姚气得呼吸重重起伏了好几次,忍了又忍,最终是没忍住: “崔姒,好一个崔姒,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下我脸面,真的是给脸不要脸!” 若不是因为崔景得了北燕王的赏识,她怎么可能还给崔姒下请帖,不过是一个要嫁给穷小子的人了,有什么好请的。 “去,去江家找她,若是她今日不来,那么日后也休想我再给她下帖子,也不要再来了。” “还有,將那个崔好也带过来,她不是想来吗,就让她来,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得北燕王青睞,赐婚给沈小將军!” 第85章 燕家在何处?镇北侯府燕家在何处? 重山城前,两军陆续应约而来。 北燕军先行到来,紧接著重山城大门大开,有军队从城门涌出,很快便站满城前。 姜绍身著金色甲冑,骑著一匹乌云踏雪宝马从中而出,他手提长戟,腰间配著一柄黄穗长剑,那剑鞘之上,赫然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 宝剑黄龙,乃是当朝皇帝钦赐他的宝剑,据闻是大周皇族姬氏先祖自龙源山中取出,名为黄龙。 姜绍手持此剑,斩奸妄诛逆贼,所向披靡。 “行川。”姜绍坐於马上,与燕行川遥遥相望。 昔日旧相识,今日两军阵前,殊死之爭。 燕行川眼睛微眯,嘴角抿紧,握著马韁的手微微使劲。 “多年不见,你倒是长大了不少。”姜绍似有感慨,“当年我与你兄长名闻帝城的时候,你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一身紫袍玉带,是倜儻少年郎。”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你兄长为你还多为苦恼,觉得你再大些,指不定就是个紈絝子弟,只是不曾想,过了这些年,你倒是成长了许多,若是你兄长泉下有知,想来会大为欣慰。” “我兄长是否欣慰,我就不曾得知了,不过,若是姜世子好奇,不如下去问问他,想来他会给姜世子一个满意的答覆。” “竖子狂妄!”姜绍未开口,他边上骑马的中年副將便骂了起来, “也不知是谁人给你的胆量,敢与世子过招,若是今日將命留在了这里,可莫要痛哭流涕,丟了镇北侯府的脸面。” “镇北侯府?”崔景笑出声,手中的摺扇一展,问他,“请问阁下说的是哪个镇北侯府,恕在下孤陋寡闻,实在是不知如今有哪一家是镇北侯府?” “自然是镇北侯府燕家!”中年副將立刻答了一句。 姜绍欲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崔景又问:“既然是镇北侯府燕家,那敢问阁下,燕家在何处?” 燕家在何处? 镇北侯府燕家,早在九年前,就被当朝皇帝以『谋乱』之名,下旨诛杀,镇北侯府燕家血流成河,唯有燕行川在林家做客,逃过了一劫,留下这一条血脉。 “对,燕家在何处?”徐大智大声质问,“镇北侯府燕家在何处?” “燕家在何处?” “镇北侯府燕家在何处?” 北燕军中,眾位將士声声质问,声势浩荡。 是问对面朝廷眾人,是问高坐皇位之上的天子,是问这苍茫大地。 燕家在何处? 镇北侯府燕家在何处? 昔日几代镇守北疆,驱除外敌,护佑山河平安,百姓安寧的镇北侯府燕家在何处? 家可在? 人可在? 谁人可知他们在何处? 谁敢答? 谁敢说? 可惜风过山峦,稀疏草木隨风摇摆,黄沙覆盖,终究是无人回答这个问题。 一时间,北燕军气势大涨,朝廷的军队则是心生戚戚,有了愧疚退缩之感,甚至不敢看向对面的人。 那是北燕军啊...... 今日燕行川东行,直逼帝城,是要平乱世,杀昏君,是要报燕家血仇,为燕家被杀的眾人討一个公道。 姜绍的目光冷了一下,落在了崔景身上。 “本世子知道你是谁,羡阳崔氏崔景。” “为难姜世子还能笑得在下,在下,正是崔氏崔景之。”崔景一双狐狸眼含笑。 此时此刻,仿佛他不是站在战场之上,而是身处雅室閒居,弹琴品茗。 “你可知,今日崔氏所为,是灭九族的大罪,朝廷诛杀崔氏一族的圣旨已经到了重山城,你可要一观?崔景之,崔氏一族若是悬崖勒马,及时醒悟,本世子会向陛下求情,饶崔氏一族上下一条性命。” 崔景用力拍了两下心口,面露惊喜:“姜世子,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能为崔氏一族求情,留我崔氏一族上下一命?” 崔景这话一出,北燕军眾人都静了静,看向他的目光都带著杀意了。 臥槽你个崔景之,你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是要临阵叛变吗? 小子们,先將这个叛徒乱刀砍死再说! 眾人摩拳擦掌,准备提刀就上了。 崔景又问姜绍:“不过燕世子真的能做主,您向陛下求情,陛下就能同意了?” 姜绍没有答这话,而是看向崔景的目光都是杀意。 今日杀不杀燕行川暂且不说,但这个崔景实在是太討厌,不能再留了。 崔景见他不答,也不在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一脸奇怪: “真的是奇了怪了,姜世子与平国公府能为崔氏求情,能保我崔氏上下性命,为何当初却不能保燕家呢?” “是保不了吗?还是不想保?” “保不了你说什么废话,你倒是嘴皮子一张,到时候我崔氏人头落地跟谁討公道?保不了你又为何不保燕家?当年还一声不吭?” “哦,我明白了,难道是因为嫉妒,还是剷除异己?” 要说崔长佑的那张嘴,实在是不走寻常路,带著点令人麻痹的毒,而且还百无禁忌。 那崔景的这张嘴,就好似那见血封口,杀了人还要诛心。 他这一番话下来,北燕军士气大涨,个个都跟喝了黑狗血似的,磨刀霍霍要去除魔卫道。 而朝廷的军队却士气低迷,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心生退缩怯战。 而且,他还把大周老皇帝,甚至平国公府以及姜绍的脸面扒下来丟在了地上,用脚踩了踩还碾上几回。 別人都是用武器打仗的,他是用嘴打仗。 一个字,绝! 北燕军眾人都看了他一眼,甚至连上官桐与一直不大待见崔氏族人的沈遂也看了他一眼,徐大智更是想他比了比拇指。 老弟,你行啊! 崔景淡然含笑:“某虽然不通拳脚,但略通笔墨。” 末了,他又对燕行川说:“王,依照我看人的经验,此人看似忠良忠义,可说出来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要么就是没本事,自己根本做不得主,若是信他的话,到时候皇帝不同意,死都无人收尸,白白做了死鬼。” “要么,就是有本事,但不是什么好东西,谁人不知燕家无辜,当年平国公府却袖手旁观,毫无作为,指不定就是在剷除异己。” “更甚至是,对老皇帝的那个位置,还有点想法呢!” 第86章 我崔景之,崔氏三郎,答应了此事 崔景的拳脚功夫不行,连刀剑都不擅长。 但他那张嘴哟,吐出来的字,一个个都比刀剑还锋利几分,一刀刀都是杀人诛心。 老皇帝越老越多疑,再加上如今大周陷入末路,半数江山都落入了『逆贼』之手,他是看谁都像是要造反的。 若是这句话传到了老皇帝耳中,老皇帝对姜绍起疑,那就好玩了。 这平国公府会不会是下一个镇北侯府呢? 这口口声声大义,效忠君主的姜家,到底是引咎赴死,继续在黄泉路上做他们的忠臣良臣,还是学了燕行川,反了这大周。 要是平国公府死了或是也反了,这大周真的是走到了尽头,塌了塌了啊! 不过那一种结果,对北燕都是大有好处,接下来的路都好走了许多。 饶是姜绍自詡淡定,八方不动如山,世间上早已没有什么能让他情绪外露了。 可听到崔景最后这句话,便取过了边上亲卫手中的弓箭,搭箭拉弓,一箭射了过去。 嘴长得那么好,那就別活了。 徐大智抬脚踹了崔景一脚,將他踹飞了出去。 箭矢从马上飞射而过,往后面射去,诸位將士举起盾牌格挡,长箭穿过了两个盾牌,这才停下来。 崔景被踹进了土里,痛得他脸皮扭曲了好几下。 有將士手忙脚乱將他扶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被踹的屁股,愤愤然: “徐兄,绝交吧。” 从今之后,他们就不是兄弟了。 徐大智咳了一声:“这不是事出从急吗,要不我再给你踹一脚得了。” “虚词诡辩,胡言乱语。” 姜绍將长弓丟到了亲卫手中,但因为崔景说了那么一统,他也歇了用大义压燕行川的心思。 既然是说不过,那就不要再说了。 “行川,今日重山关之战,是非打不可吗?” 燕行川道:“那姜世子是非守不可吗?” “自然,姜家世代忠良,本世子不可能放北燕军过关。” “巧了,燕某为了天下,为除昏君,杀奸妄,还天地一片清明,这个重山关,燕某也非过不可。” “那就依照战书约定的那样,为了避免两方將士死伤无数,重山关尸横遍野,今日之战,便你我替之。” “正有此意。”燕行川应许,“你若是输了,朝廷大军退出重山关,我若是输了,北燕军便退守原州城。” “不妥。”姜绍眯眼,“重山关是何等重要,你退守原州城的条件不够,若是要退,便退到姜水以北,將原州、平州让出来。” 崔景闻言脸色微变,沈遂也皱紧了眉头。 原州也就罢了,原州是燕行川带兵打下来的,若是输了,说让就让了,最多就是让原州百姓重新归到朝廷名下。 便是原州那些前来参军的將士,也可以安抚,將他们一家带走或是给他钱银让他们归家都可以。 可平州却不行。 平州一地,是崔氏一族献上的,也是崔氏一族的根基。 除了崔氏一族,更有其他人归顺北燕的世家百姓。 若是燕行川敢拿平州来做赌注,纵然是贏了,也难免会让平州眾人寒心。 姜绍这些话,是要將燕行川陷於不义之地。 可他大概是忘了,他刚才是如何被崔景说得怒急攻心射箭杀人的。 崔景虽然脸色难看了一瞬,但很快就下了决定。 他开口道:“王,答应他。” 既然上了这条船,哪里是半点风浪都没有的,崔氏一族敢上,那就敢赌。 至少他崔景敢。 至少在这个时候,不能让主君难做。 “我崔景之,崔氏三郎,答应了此事。” “若是输了,我崔氏一族將会带领所有愿意追隨主上的人,北上北燕。” “谁人要走,绝不会拋下。” 崔景三言两语,又將局势给掰回来了。 姜绍当真的是杀了崔景的心都有了。 燕行川先前不敢答应,自然也是顾及平州。 但崔景都这样说了,他又何惧之。 就算是他重活一世,今日这一战还是贏不了姜绍,那他大不了带著人重回北燕,它日再带他们回来就是了。 “本王可以答应你,但平州对本王而言意义重大,本王也觉得一个小小的重山关,比不得平州原州重要,本王要重山关之后的云州、渺州、莱州。” “此三州加在一起,与平州原州相差无几,如何?” 你要我加赌注,我也要你加。 现在我敢加,就看你敢不敢,做不做得了这个主了。 先前姜绍將燕行川架起来,逼得燕行川进退两难。 如今燕行川自然也將事情踢回去给姜绍,让他进退两难。 姜绍能答应重山关之事,因著他是此时总领重山关的主將,又因为他是忠义无双的忠臣。 他打著『免將士受苦』的理由,將士自然是信服他。 可若是將云州、渺州、莱州三州作为赌注,便是他能做到,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开口。 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国公府世子,还能做得了將朝廷的疆土当作赌注这个主? 难道你是真的想造反? 姜绍脸色发沉,一时间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他原本並没有多將燕行川等人放在眼里,只觉得是一群莽汉,他自然处之淡然。 却不知竟然跑出来了一个擅长诡辩的崔景,非但扰乱了局势,反而將他置於两难之地。 姜绍暗暗记了崔氏与崔景一笔,然后道:“云州、渺州、莱州之事,本世子自然是做不得主。” 燕行川又道:“可若是只有重山关,便要本王押上平州原州两州,本王实在也是吃亏。” 这个时候,上官桐道:“重山关位置確实特殊,其价值不亚於一州。 要不这样吧,若是姜世子输了,便让出重山关,若是主上输了,便让出原州,他日北燕军退守平州,如何?” 这倒是双方都能同意的条件。 燕行川道:“本王同意。” “本世子也没异议。”不知怎么的,姜绍心中竟然鬆了一口气。 但想到自己的谋算没有达成,还被燕行川崔景多次打脸,甚至可能引起老皇帝的猜疑,心头微怒,看向北燕军的目光都带著一些冷意。 迟早有一日,他会踏平这北燕军。 “那就来吧!” “来!” 第87章 主上他,也是没有別的选择啊 “此处可是江家?”一身银甲白披风的沈陌翻身下马,问守在门前的护卫。 “正是,不知阁下是......” “我乃北燕沈陌是也。” “沈...沈將军。” “无需多礼,崔六娘子可在里头?” “在,在的。” “烦请通报一声,说沈陌求见。” 护卫赶紧进门遣了一个侍女前去稟报。 此时崔姒与崔好正在园亭子里喝茶,崔好忧心忡忡:“阿姐,我们就这样走了,五娘子会不会生气啊?” “会啊。”崔姒语气淡然。 “会...啊,会的话那......” 崔姒瞥了她一眼,然后道:“你怕她做什么?从今往后你便是崔九娘,是北燕王如手足兄弟沈將军的未婚夫,它日就是將军夫人,你怕她做什么?” “阿好,这一个家族之中,齐心协力对外是应该,可在內里,被人欺负了,就没有为了家族和谐而退让的道理。” “你要知道,別人踩你一脚,你退了忍了,那他便会踩你第二脚第三脚。”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崔好身份尷尬,父母皆不在世,许老太太这个祖母也不待见她,她小心谨慎,时常忍让是正理,但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得自己立起来。 “不单是做崔氏女郎要如此,做沈將军的妻子更要如此,他不能时常在你身边,不求你能做得太多,但保护自己不受人欺负是要做到的。” 正在这会儿,便有侍女来传,说沈陌来了。 “他?”崔姒诧异了一瞬,又有些高兴,“是平州的事情都办妥了吗?他是来找阿好的?” 难道是沈陌来提亲了? 崔姒一喜。 侍女却答:“沈將军是来求见六娘子的?” 崔姒脸上的笑容微微敛下:“沈將军要见我?” “正是。” “他要见我做什么?”她又不是他的未婚妻,见她做什么? “这婢子就不知晓了。” 崔姒心里算不准沈陌想干什么,但想到沈陌这人还行,心想著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便同意了下来:“那就请沈將军进来吧。” “是。” 没一会儿,沈陌便被一个侍女领了进来,他见到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行了个礼:“见过崔六娘子,崔...崔九娘子。” 崔好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沈陌也有些尷尬地挠头,关於如何与未婚妻相处,这个题他不会啊! 不过眼下他有急事,暂且顾不上这些,於是他便立刻道明来意:“崔六娘子,可否隨我去一趟重山关,您若是同意,咱们现在就走。” “去重山关?去重山关做什么?”崔姒脸色微变,“难道是......” “正是王主上。”沈陌使劲点头,“崔六娘子,您有所不知,主上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重山关之战,主上要与那姜世子决一胜负,定重山关的归属。” “什么?”崔姒惊了一跳,“他要与姜绍决一胜负?” 燕行川这是疯了不成? 她不是让崔景他们看住他吗? 怎么还让他发疯。 “简直是胡来!”崔姒气得咬牙,“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日的事情。” “今日?”崔姒瞳孔微缩,脸色都沉了下来。 “就是今日。”沈陌急得嘴巴都要冒泡了,“我前日接到了急召,问我事情处理完了吗?若是处理完了便立刻赶回原州城去。” “崔六娘子,我眼瞧著主上最近有些不对劲,也只有您能劝劝他了,您隨我一起去重山关一趟吧。” 崔姒脸色难看,很不赞同燕行川的行为,但要她去劝,她又不愿意。 “我劝有什么用,难不成你不知,但凡是他做下决定的决定,连九头牛都拉不回吗?” 別看燕行川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有时候被骂都不敢吭声,但他那人,那是一身骨头有一半生的是反骨,但凡是他做下的决定,便死都不会改变。 “他既然想发疯,我哪里管得著,只求他不將我崔氏带到阴沟里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瞧您这话说的,好似主上是有多不堪似的。”沈陌虽然吐槽燕行川是吃错药了,但还是很维护他的。 他长嘆了一口气:“其实主上心里苦啊,重山关之事,我大约也明白他在想什么。 重山关易守难攻,若是强攻,对面镇守之人又是姜世子,北燕军怕是有一半都要折在重山关。” “若是以主上与姜世子的输贏定两军输贏,便可免於一战,也免得重山关遍地尸骨。” “主上他,也是没有別的选择啊。” 崔姒勃然大怒,伸手一拍案几:“他没有別的选择与我何干?是我欠了他的吗?” 没有別的选择。 好一个没有別的选择。 又是这一句令人討厌的话! 沈陌这个狗东西对燕行川倒是忠心耿耿。 上一世燕行川死了之后,尸体运回帝城来,他也说了同样的话,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 还说什么,不想燕行川这辈子过得如此艰难,等到离开了,所爱之人都还怨他恨他。 夫妻陌路,父子反目。 这不该是他的结局的。 然而崔姒却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 她认为她不欠了燕行川的。 她与他夫妻一体,若是他觉得他欠了林家的,要还,她会和他一起还,哪怕是用一辈子去还。 可他选择了捅她一刀,去还林家的债,他又什么资格来求她的谅解? 难道她就那么贱,难道是她活该吗? 她从来不欠燕行川的! 他不是欠了林家的,欠了林清凝的吗? 那她就把他们葬在一起,让他们在地下长长久久地做夫妻,让他生生世世去还他的债去。 遇见他这种人,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沈陌没想到崔姒突然发怒,也是有些发懵。 但他不敢得罪崔姒,只得陪著小心道:“您何必动怒呢,我也没別的意思,就是希望您能劝劝主上,让他下次別这么干,您要是不愿,那就算了便是了。” “那个六娘子,九娘子,我要赶去重山关了......” “赶紧走。” 都是晦气的玩意,別在她面前碍眼。 第88章 都是他自己不好,怨不得你 他说要走,她就让他滚了? 她还记得他是沈將军,她是崔氏女吗? 沈陌沉默了一瞬,然后看向崔好,示意她帮忙说说情。 崔好观鼻观心,只当是没看到。 沈陌:“......” 真的是白瞎了定这个婚。 眼见崔姒百般不情愿跟他去重山关,沈陌也只好先放弃。 他接了召令就一刻不停地往重山关赶。 路过羡阳城想起了崔姒,便想著將崔姒带过去,既然崔姒不愿,他也不好强求。 至於其他的,等重山关之战结束之后再说吧。 待出了江家大门,沈陌翻身上马,看了看宅院上『江宅』这两字,他咬了咬腮帮子。 这要是中意的娘子被人抢走了,主上恐怕才是真的得发疯吧。 沈陌想了想,留下两人,然后便带著人继续赶往重山关。 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沈陌一走,崔姒立刻吩咐崔好:“你去一趟三房,让崔姚將什么饯春筵给撤了,这个时候办什么饯春筵,她是过得太好了吗?” 前头燕行川这个君主在打生打死,后头你崔家女郎倒是办起了宴席来,这传出去了成什么样子。 “阿好,此事便交给你了,记住了,態度强势一些,让崔姚立刻撤了饯春筵。” “是阿姐。” 崔好心中有些担忧自己能不能將事情办好,但既然阿姐交代了,她自然要努力去办的。 而她刚刚出了江家的大门,便碰见了崔姚派来了人。 “来找我和阿姐?正好,阿姐將事情都交给我了,我隨你们走一趟就是了。” “可是我家娘子说了要六娘子走一趟的......” “怎么,难不成是我不够格?不配见她了?”崔好微微挑眉,那小摸样倒是有了崔姒三分气势。 前来请人的两人面面相覷。 若是还是以前,她们仗著三房,仗著是崔姚的命令,自然可以不给崔好面子。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这位很快就是崔九娘了,將来还是沈夫人,她们可不一定得罪得起。 这时,崔好又哼了一声:“还愣著做什么,难不成是不用我去吗?” 两人不敢说不用,最终只好硬著头皮將人请回去。 崔好离开之后,崔姒便坐在亭子里,心里想著燕行川的事情,越想越烦躁。 “真是晦气!” 她实在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刚好这会儿江辞年从医馆回来了,听到了这一句,便问她:“这是谁人又惹你生气了?” 崔姒微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今日她与崔好来了这里,得知他一大早就去了医馆,也没打扰他,就在这园里喝茶赏景,嗯,顺道晒药材。 “听下人来稟说沈小將军来了,我便回来看看。”江辞年走到亭中。 崔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伸手扶著案几站起来,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麻了。 江辞年伸手扶了她一下,让她站稳,又將手鬆开退离,不会靠她太近。 崔姒垂了垂眼帘,然后问他:“你说,若是一个人分明心里有你,却伤害了你,但又是有原因的,你会原谅他的作为吗?” 江辞年笑了笑:“这个问题,六娘子不是有答案了吗?” 崔姒摇头:“我確实是有我的答案的。 只是有些人,总是提了又提,说他没有得选择,说他不得已,他也不想这样。 就好似我的不愿原谅,就犯了错一样。” “六娘子。”江辞年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对她道, “若是一个人选择了伤害你,或许是因为在他心中,你没有其它人或事重要。” “既然选择了伤害你,做了就做了,可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那便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逼迫你。 如此之人,大约只想著自己得到想要的,而不想对方高兴与否。” “这样的人,你无需放在心上。” “都是他自己不好,怨不得你。” 崔姒一愣,恍惚回神,突然笑了笑:“是我想多了,谢谢你。” 她又何需为了燕行川苦恼,去想他的不得已,去想他是否过得艰难呢? 想到这里,崔姒又提了一次:“江先生,我们快些成亲吧。” 若她是树,燕行川就像是那缠上她將她勒紧缠绕的藤蔓,任凭她用尽手段都挣脱不开。 那有必要將自己挪个位置,远离这株藤蔓了。 江辞年没有多问她为何这样说,闻言只得点头应允:“好。” 既然她想成亲,那就成亲吧。 ...... 日近午时,阳光越来越烈。 崔景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眯著眼看著前方。 两军阵前,燕行川与姜绍已经打了半个时辰了。 两人各骑著战马,姜绍手持长戟,燕行川手持长枪,你来我往,打得有来有往。 双方都比较谨慎,坐於马上的时候,都风淡云清,冷静沉著,可一旦出手,便是快若闪电,直取对方性命。 崔景用力擦汗,腿都有些抖。 徐大智奇怪道:“你方才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还腿抖了?难道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了?”崔景才不觉得自己是害怕了,“这等场面,崔某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看著两人对打,这真的是惊险万分,一招不慎小命就没了。 他这个旁观的都屛住呼吸,片刻都不敢鬆懈,何况那两人。 “你放心,主上肯定会贏的。”徐大智使劲拍了拍崔景的肩膀。 “那是当然。”崔景立刻就正经了起来,“主上何等英武,必然是会贏的。” 徐大智觉得牙酸,又使劲拍了两下崔景的肩膀,嘴里嘀嘀咕咕。 “你们这些文人,这一个个的,说句话都不一定是真的。 待回头了,我一定告诉我闺女,天底下嘴皮子会说话的男子尤其不能信。” 或许没一句是真的,而且吵架还吵不贏,这多憋屈啊! 崔景惊讶:“徐兄,你成亲了,还有闺女啊?” “那当然,我家女儿今年四岁了,她啊,可机灵了。我跟你讲,等有机会她来这边,让她见见你。” “是来拜见我这个叔父啊?” “想得美,让她仔细看清楚了,日后遇见像你这样的男子,千万要离远些!” 第89章 文將这一张嘴,也是利器 “鐺——” 长戟与长枪相抵,长枪划下抵在长戟的岔口上,激起一阵火飞溅。 姜绍握著长戟的手微微有些发麻,面上確实一片泰然。 “看来十年过去了,你確实有勤加苦练。” “士別三日,便叫人刮目相看,何况十年。”燕行川手握长枪,面容一派冷然,並不愿与他废话,长枪一转,迎面刺去。 姜绍往后弯腰,堪堪躲开这一下,而后手中的长戟紧扣长枪。 燕行川飞身而起,手握长枪下刺。 姜绍身形一转,弃了马翻身下马,而他身下的马匹因来不及躲避,被长枪从马背上刺中,锋利的长枪在重力之下將马鞍割裂,直刺入马背之上。 马匹悽厉地哀嚎一声,躯体骨肉分裂,血肉洒了一地,连同四蹄都下陷了一寸有余。 姜绍身形翻转,落在地上,见陪伴多年的宝马已经轰然倒地,脸色更冷了:“你使长枪,確实有你兄长的本事。” 燕行川落於地上,手中的长枪一挽,便又欺身而上,与他战在一起。 两军各站一方,屏住呼吸盯著场上的两人。 上官桐见事情有些不对,走到了崔景身边:“这姜世子总是提过去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不好。” 又是过去十年,又是兄长,听著像是姜绍在缅怀燕行山,但要知晓,燕行山和燕家人的死,对燕行川有很大的刺激。 若是燕行川怒得失去了理智,在这对战之上,是很不妙的。 “我先前就说了,这姜绍看是忠良忠义,其实也不过是虚偽小人,如今大周这天下早已穷途末路,若是他真有为天下著想之意,就该弃暗投明,投靠主上。” “如此,凭著两人的本事,很快就能平定天下,杀昏君奸逆,还天地一个清白。” “还有当年燕家的事情,你不会以为我就是在刺他吧,当年还是平南候的姜家明哲保身,眼睁睁地看著忠臣良將被满门诛杀,这可不是忠臣所为。” “指不定当年的事便有他们掺和,为的就是剷除异己,若不是燕家倒了,哪来的平国公府。” 上官桐看著燕行川招招直取姜绍性命,点了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眼下你们有什么提议?” 徐大智道:“要不,咱们直接开打,杀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姜世子定然会失了分寸。” 上官桐闻言摇头:“不妥不妥,既然作了约定,我等突然动手,不遵盟约,失信於天下,日后谁人还信服。” 虽说是乱世诸王爭霸,谁的本事强能打下更多的疆土,只是也讲究仁信二字。 像是平州,不也是因为燕行川与北燕军名声极佳,这才得到了崔氏的投诚臣服,无需费多少力气,便拿下的平州。 上官桐想了想,便下了决定:“沈將军,你仔细盯著些主上那边,若是有不妥,立刻去救人,徐將军统筹先锋军,无论输贏,防止对面动手。” “崔三郎与我坐镇后方。” “是,军师。”眾人领命 事情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北燕军开始变换阵营,待上官桐与崔三郎往后退到安全的地方,上官桐安排了几人站在崔景身边,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景:“?!” 他看向上官桐,心生几分不妙之感。 “你继续说。” “说什么?” “就说姜世子与姜家是如何的冠冕堂皇,看似忠良,实则心中藏奸,要谋夺大周江山。” 崔景:“!!!” 上官桐又道:“你放心,这儿隔得远呢,我安排了几个人护著你,没有人杀得了你。” “军师,景之是文人。” 骂战这个事情嘛,应该不是他来吧。 “武將刀枪为利器,文將这一张嘴,也是利器,方才你就骂得不错。” 崔景深嘆,觉得自己要在某个方向上一去不復返了。 想之前他只想像上官桐一样,坐於后方,挥斥方遒,指挥作战,长袍不染尘埃,这才是他符合他崔三郎氏族郎君的作风嘛。 现在好了,就因为他骂得好听,就让他在两军阵前开骂。 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罢了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夺下重山关,若是能夺下重山关,他崔景就是功臣。 想到这里,崔景决定先不要脸,压了压嗓子,开始喊话了: “诸位大周的將士们,你我同为同胞,为何走到今日刀剑相向?在此互相残杀?” “为何?为何?” “皆因昏君无德不仁,使得江河崩塌,天下四分五裂,百姓饱受战火所害。” “你们以为他平国公府,他姜世子就是什么好人吗?人人称讚他们忠心耿耿,是大周的忠臣良將,大周能抵御地方义军,能保住大业,皆是他姜家功劳。” “姜家,好一个姜家!” “大周的君主是昏君暴君,臣子是奸臣,唯有他姜家是清清白白,是忠是良,为大周的脊樑。” “若是他真的忠,便该劝诫君王,若是真的良,为何在忠臣被害之时袖手旁观?” “姜家,看似忠良,实则狼子野心——” 姜绍勃然大怒,长戟挑开了长枪,两件兵器脱手飞了出去,重重地插在了地面上。 然后双方拔剑。 黄龙剑与斩龙渊出鞘。 两人持剑而战,长剑碰撞之间,火光四溅,尘土起扬。 而战场后方,崔景继续他的表演:“有朝一日,姜家必然会反了大周,自立为王——” “快让他闭嘴!”姜绍一忍再忍,终究是忍无可忍,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你们自己做了反贼,休要诬陷我姜家!” “我姜家一心效忠朝廷,绝无二心,岂容你们如此诬陷!” 燕行川冷笑:“何来诬陷,本王倒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若是姜家真的是忠是良,为何袖手旁观?” 君主昏庸残暴为何不劝?奸臣当道为何不除? “你手中的黄龙剑,为何不出鞘杀奸臣?” “姜绍,姜家是否忠良,你心中必然有数,若是真的忠良,无愧於天地,有何必动怒?” 不过是被戳中心中的隱秘罢了。 “今日这重山关,就是你的埋骨地!” 第90章 不杀姜绍,他此生枉为人 这两世到底是不同了。 上一世燕行川与崔姒定下婚约,崔姒便是未来北燕王后,崔氏一族的態度与眼下就大有不同。 便是崔景,虽说有统筹指挥作战之能,但多是坐於后方,指挥作战。 依旧是风度翩翩,在这战场之上也不染半点尘埃的崔三郎。 但这一世,因为婚约出了岔子,燕行川不娶崔氏女为王后了,崔氏一族急於立功,想在北燕诸臣之中站稳脚跟,以稳固崔氏一族的地位。 如今,崔景只能拋开顏面,自己登场了。 燕行川也不知道崔景这嘴皮子还有这奇效。 姜绍年长燕行川七八年,天赋绝佳且多年来不曾懈怠,在武力之上確实极为不凡。 这也是他自信能贏燕行川的缘故。 而燕行川,天资可能稍稍不如,但他这些年打的仗不知多少,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的狠人。 若是到这里,分析两方能力,姜绍贏面稍大一分,但燕行川翻盘的机会也很大。 但燕行川重生了。 他上一世活到將近四十岁,一直在到处征战,打过的战爭不计其数。 故而,便是此时外人看著双方势均力敌,打得你来我往胜负难分,其实姜绍已经被处处压制。 弃了马,又弃了长兵器。 唯剩下手中的佩剑。 燕行川话音刚落,便突然暴起,手中的长剑快若闪电,重若千斤。 姜绍格挡闪躲,没一会儿,握著长剑的手虎口都已经发麻,骨头都已经痛了。 长剑不时在他盔甲上落下鏗鏘一声,火飞溅,几乎要破开甲衣。 姜绍闷哼了一声,將险些吐出的一口血活活咽下。 “行川。”姜绍目光骤冷,盯著燕行川的目光宛若是一条幽冷的毒蛇。 此时此刻,仿佛他那冠冕堂皇的偽装被撕碎,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可记得林家?”姜绍手中挽剑,飞身而上。 先是用长剑格挡燕行川的斩龙渊,然后將长剑拋到左手,右手一把握住斩龙渊。 鲜血顷刻溢出,顺著剑身流下。 此时两人站得很近,姜绍刚刚落入左手的长剑一翻,横抽而来,仿佛就要在燕行川脖子间划过。 “林清凝,你可还记得,我知道她在何处。” 在长剑划过前一瞬,姜绍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燕行川先是顿了一下,然后眸光骤冷,突然大力抽出长剑,往后撤去。 剑刃堪堪在他脖子前划过,而他的长剑则是在他大力拉扯下,从握著他长剑的手划过。 剑刃划破手掌,切开手骨,整个手掌从中被切断。 上半个手掌连著拇指还在手上,下半段手掌连著四指落在了地面上。 半掌落地的声音不大,甚至连地上的尘埃都不曾扬起多少。 但战场之上,已经是一片死寂。 姜绍,朝廷的平国公世子,被誉为大周不败將军的姜世子,手掌竟然砍断了。 姜绍自己都愣住了。 “世子!” “世子!” 朝廷的军队一时之间乱了起来,有將士骑马就要上前。 沈遂也带著人上前:“诸位,胜负未分,难不成是想毁约?” “若是要战,也儘管放马过来。” 朝廷的將士闻言停了一下,一时间有些迟疑。 燕行川自然不会等姜绍开口认输,他想要的是姜绍的命。 就在姜绍愣怔的时候,他便再次提剑上前。 姜绍回神,左手持剑与燕行川打在了一起。 说起来,姜绍此人练的便是双剑。 左手使剑丝毫不落於右手,只是等閒不轻易示人罢了。 如今被逼入绝境,这才將其展露了出来。 “胜负未分。”长剑剑锋相抵,姜绍额上有了一些冷汗,但气势丝毫不落,“我还没输。” “我当年不曾输给燕行山,今日也不会输给你。” 燕行川道:“那就以生死定胜负,今日你我二人,只有一人能活著走出这里。” 然而,正在此时,突然有九道利箭从重山城城楼之上飞射而来,直往燕行川身上射去。 北燕军眾人瞧见了有暗箭射出,脸色皆是一变。 “主上,小心——” 沈遂先是带著一支队伍杀了上去。 徐大智也领著先锋军衝上前。 燕行川察觉有暗箭,脸色也是一变,就要飞身离开躲避。 而此时姜绍却道:“你当真是不记得林清凝了,你林家的那个表妹,她一直在等你接她回家。” 燕行川想起林清凝在姜绍手里遭受的诸多不堪,心中顿时升起滔天怒意,转身就去杀姜绍。 “你该死!” 若不是姜绍,林清凝又怎么会遭受那些苦难! 若不是姜绍,林清凝又怎么会油尽灯枯! 若不是姜绍,他与崔姒又怎么会走到今日! 她怨他恨他至极,只恨不得他再也不出现在她的面前,此生只做陌路人。 不杀姜绍,他此生枉为人。 长箭飞射而来,姜绍错身闪躲,眼见泛著冷光的箭矢袭来,他眯了眯眼,错身之时,將断了手掌的那只手露了出来。 燕行川斩龙渊一剑斩下,將姜绍的手臂斩下。 长箭隨之而至,直往他心口射来,断臂飞溅出来的血溅了几滴在他脸上。 他想错身躲开,姜绍左手已经弃了剑,五指握成爪,用尽全力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臂,令他躲避不得。 长箭顷刻而至,从他背后穿透而过。 燕行川愣了住,然后突然出剑,直斩姜绍的头颅。 不过姜绍鬆手往地上一滚,躲过了他的长剑,也躲过了一支飞射而来的箭矢。 而堪堪此时,沈遂才领著將士赶到,將后面又飞射而来的九道箭矢拦下。 沈遂伸手扶住了燕行川:“主上?你如何?” 燕行川额头有了一些冷汗,他摇头,下令:“杀了姜绍!” 沈遂顿了一瞬,他想说先保护燕行川回去要紧,但对上燕行川的目光,他只得领命。 將人交给燕云卫带回去,然后带人上前追杀姜绍。 “暗箭伤人,卑鄙无耻!”徐大智大声怒吼,直接领军杀了上去。 “朝廷言而无信,背信弃义,平国公府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 “敢伤我主上!杀——” “给我杀——” “今日重山关,一个不留——” 第91章 阿姐说了,让你立刻撤了饯春筵 这一场变故的打得人措手不及,朝廷的军队当即都懵了。 眼见著主將败走,副將在迎战或是退回城中犹豫,可还未等他犹豫完,原本敞开的城门抬突然关闭,將眾人拦在了城门之外。 副將心头大骇,但眼见北燕军已经杀过来了,唯有领军迎敌。 今日若是不杀退北燕军,这城门或许就不会开了。 重山关外杀声震天。 上一世尸骨成山的重山关,这一世到底还是没躲过一场血战。 。 崔好坐著马车来到了崔氏三房的宅院,下了马车之后,便被迎入府中。 崔姚正在与眾人赏喝茶,那一盆一盆倾国牡丹被端出来摆在院中,供人欣赏,她一袭红裳,珠华满身,华贵非常。 见到崔好独自前来,她皱眉质问:“怎么就你一人,崔姒呢?怎么,她当真是不將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还有你,崔好,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你母亲是什么身份,不说她现在还没进门,就是进了门,我们也不屑与你往来。” 这些难听的话,崔好从小到大听了不知多少,虽然很不高兴自己和母亲被人看不起,但情势比人强,她要过得安稳些,便只能隱忍。 不过现在,倒是不必忍了。 “五娘子,你看不上我便算了,你我一族姐妹,我不与你一般计较,但你看不起我母亲,那我是不能忍的。” “我母亲再怎么比不得你身份尊贵,將来也是我父亲名正言顺的妻子,是你的长辈,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对我母亲不敬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哦,不客气?”崔姚冷笑,“你要如何不客气?就凭你,还是她崔姒?你忘了,崔姒现在自身难保了。” 门阀世家,虽说嫁出去比嫁进去容易得多,但同样的,你能带给家族的利益,也关乎娘家对你看重与否。 崔姒与江辞年定亲,而江辞年又是一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人,给崔氏一族带来的利益微乎其微,若不是崔姒是二房嫡女,崔景又深得燕行川看重,眼下什么宴会估计都不会再请她了。 虽说听起来十分的势利,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不能给人家带来什么好处,人家都不愿意与你往来了,这也是常理。 这个时候,你便是生气恼怒,但也无可奈何。 这也是为什么这世家女郎,人人都想高嫁,便是再差,也是对家族有利的姻缘。 像崔姒这样,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寒门子弟,实则是少之又少,难得一见。 “五娘子,你可莫要看不起人,江先生怎么说也是医术高强的大夫,你这般的瞧不起我阿姐,瞧不起江先生,日后若是求到他们面前,那也休怪人家不给面子了。” “你要知道,在这个世间上,大夫,尤其是有本事的大夫,是不能得罪的。” 指不定有一天,要请人家来救命呢,到时候人家记著你不搭理你,那你就算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来不及了。 崔姚脸色一僵,却嘴硬道:“笑话,这天底下的大夫多了去了,难不成就他一人有真本事,他想帮忙,我还用不著他呢。” “希望真的到了那日,五娘子也这般嘴硬。” 崔姚的脸色当时就青了:“崔好,你这是在诅咒谁呢!还有那一日,我们家是绝对不会有那一日的。” “还有你,如今要定亲了,说话倒是硬气了不少,也敢这样说话了,你也少得意,北燕王只是暂时没定下王后而已,又不是不娶崔氏女了。” “若是他要娶崔氏女,定然是我为王后,到时候,你还不是一样向我低头。” 崔姚对王后之位仍旧不死心,而崔氏几个嫡女之中,崔妘体弱,早就被北燕王不喜,崔姒要定了亲,也唯有她配得上了。 “你能不能做王后我不知,崔氏一族也不知,但我定然是將军夫人了。” “那就等你做上將军夫人再说吧。” “当然,到时候还请五娘子给我添妆呢。” 崔好靦腆一笑,气得崔姚险些发飆。 报了对方不敬自己母亲的仇,崔好心情大好,甚至自动体会到了这种强势压人的快乐。 不过她也並不打算再为难崔姚,定了定神,便道:“五娘子,我有几句话私下和你说。” 崔姚隱忍著怒气:“有什么不能现在说的?” “现在说可不好,怕是不好收场,五娘子,这是阿姐交代的。” 崔姚见崔好板著一张小脸,不像是戏弄她的样子,先压下心头的火气,冷声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话来。” 说罢,崔姚便带著崔好去了一旁的廊下,崔好见和院子里有一段距离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我与阿姐今日在江家的时候,沈將军突然来了,他说他要赶往重山关,北燕王与平国公府的姜世子约定了以两人之战定重山关输贏。” “时间就在今日。” “什么?今日?”崔姚脸色大变,“你没骗我?” “此等大事,我岂有骗你之理,五娘子,阿姐说了,让你立刻撤了饯春筵。” 崔姚性子张扬跋扈,有时候还挺囂张的,今日看不起这个,明天看不起那个,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有时候也拎得清。 崔姚心里不情愿,觉得有些丟脸,但也更害怕出事,想了想,倒是点了头:“行,我便信你一次,撤了这饯春筵,若是你敢骗我的话......” “你可以不信。” 崔姚:“......” 崔姚深吸了一口气,都没压下心头的怒意,她放狠话道:“要是你敢骗我,有你好看的。” 崔姚到底是不敢冒险,也没了再为难崔好的心思,见崔好走了之后,便火速让人撤了饯春筵,將院子里的姐妹请走。 崔好回到二房,正想去找崔姒邀功,不曾想崔姒还没回来,她等了又等,一直等到了夕阳偏斜,崔姒才回来。 见崔姒眉心微凝,崔好想起重山关一战还不知谁胜谁负,脸上的笑意顿时也没了。 老天爷,一定要是北燕王贏啊! 第92章 此次回来,是要请你去重山关的 夜里,崔姒又做了一场噩梦,梦见燕行川满身是血倒在血泊之中。 半夜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著。 崔姒坐在屋中,听著外面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下,一时间有些失神。 屋中床头灯架上的夜灯微微摇曳,忽暗忽明。 在明厅临时搭建床榻守夜的松绿也被雷雨惊醒,轻手轻脚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崔姒坐在屋中发呆,惊了一跳。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崔姒稍稍回神,垂了垂眼瞼:“我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么?” “你说燕行川,就是咱们这位北燕王,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原来是这事,娘子多虑了。”松绿鬆了一口气, “咱们北燕王是何等英武,怎么会输呢,据我所知,他带兵多年,一直都甚少有败绩。” “那不一样,他对上的可是姜绍。” 姜绍是何等的狡诈虚偽、心机深沉之辈,而且不管是个人武艺还是领兵作战,都不输给燕行川。 上一世他们打了十几年才到帝城,便是因为那朝廷之中有平国公府有姜绍。 上一世重山关一战,燕行川虽然险胜,但也是拿人命去堆,这才拿下了重山关。 抬眼看去,处处是尸山,处处是血海。 便是读到这几个字,都叫人触目惊心。 虽说燕行川重生一世,或许能胜过姜绍几分,但姜绍若是来阴的,防不胜防,也不是没有贏面。 若是燕行川谨慎再谨慎,或许能更稳妥,她怕的是燕行川被他刺激得发疯,那就落了下乘,落入了圈套。 “可娘子便是再担心也无济於事,要不,明日便派人去重山关看看,问问三郎君。” “也只能如此了。” 到了第二日,崔姒还未来得及安排人出发,便有人来传,说一个名唤『武屠』的人前来求见。 “是武兄?”崔姒诧异,但也立刻应下,“快快请他去待客苑,说我立刻就到。” 崔姒换了一身衣裳,便去待客苑见了武屠。 武屠领著一个少年人正在屋里,他坐著,那少年便站在他的身后,见崔姒来了,他便起身带著少年给崔姒行礼: “六娘子。” “武兄。”崔姒回了他一个礼,然后请他落座,“快请坐。” 崔姒上前在主位上坐下,武屠也在下座落座。 崔姒问武屠:“武兄今日怎么来崔氏?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武屠哈哈爽朗地笑了两声,“先前六娘子不是问过我要不要去给北燕王效力吗?我先前不是说要想想。” “哦,难道武兄现在想通了?” “说什么想通,我之前是担心我那猪肉摊子没有人看著,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不,我给自己找了个徒弟,教了他一些日子,日后这猪肉铺子就交给他了。” “六娘子若是要卖猪肉,儘管找他去。” 那少年大约是十三十四岁,黑瘦黑瘦的,看人的时候有些拘谨,但也笑著露出几颗牙齿来。 “六娘子,小人名唤黑山,是师父新收的徒弟。” 这猪肉摊子还搞个传人,崔姒想笑,但也十分尊重:“好,日后你继承你师父的手艺,要好好杀猪,不能辱没了你师父的威名。” “我啊,偶尔得上你家摊子买两斤,到时候一定要给我挑一块好的。” “一定一定。”黑山连连应下,笑得有些找不著北。 崔姒道:“你也坐下吧,別站著了。” 崔姒让人上茶,然后又问武屠:“武兄是怎么打算的?” 武屠道:“我犹豫著要么去找你五兄,要么就去找你三兄去。” 崔姒闻言道:“五兄和家主还在平州,倒是没什么大事,你若去,便去重山关找三兄。” “重山关?” “正是,眼下北燕王正在攻打重山关,重山关之后有云州、渺州、莱州,你若是想要立功,此处便是你的战场。” “待攻下这三州之后,北燕应该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那就去重山关。”武屠没有多想就下了决定。 “好,那我就书信一封,让你带出给三兄,到时候他自会给你引荐。”这位將才归位,崔姒还是十分高兴的。 “不过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难测,你千万要小心。” 武屠哈哈大笑:“劳六娘子担心了,在下会的,只是在下的猪肉铺子,还请六娘子关照一二。” “小事。” 同武屠说罢,崔姒便回去写了一封信,交给了武屠,让他带去重山关找崔景。 此信一是说了武屠的情况,让他帮忙引荐,二是问他重山关的情况。 武屠得了信,回去收拾了几件衣裳和乾粮,骑著马就出发了。 接下来三四日,羡阳城一片安寂,日头倒是一日比一日热,枝头上的蝉不停地叫著,叫得令人烦躁不已。 崔姒整个人都烦躁了不少,挠心挠肺的,好似看什么都觉得烦。 也正是这一日傍晚,崔景与沈陌突然回到了羡阳城。 崔姒得闻消息匆匆去迎接,刚刚到了门口,便见他们已经到了。 “三兄,沈將军。” 崔景黑了瘦了,面上也有些憔悴,眼底满是青黑,下马的时候脚都有些虚浮,险些没站稳,还是沈陌扶了他一下,才没摔下来。 见到自家兄长变成这个样子,崔姒脸色也变了,抬脚上前去扶他:“三兄,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他日夜兼程赶来三天了好嘛! 现在屁股是痛的,腿也是软的。 “咳!没,没什么。”崔景虽然在战场上豁出去脸,但在自家小妹面前,他觉得还是得维持一下长兄的面子的。 “就是一路日夜兼程赶路回来,有些累了。对了,家中可是还好?祖母身体可是康健?” “都好都好。”崔姒听说他是赶路赶的,也鬆了一口气,“对了,武兄去重山关找你了,你可是碰见了?” “还有重山关现在怎样了?” 说起重山关的情况,崔景脸上的表情敛了下来。 沈陌道:“六娘子,重山关的情况还行,就是主上他...他不太好...我们此次回来,是要请你去重山关的。” 第93章 我倒是想看看,他的命是有多硬 谁不太好? 燕行川? 崔姒心头一跳:“那现在如何了?” 崔景拧了拧眉心,然后道:“先去见祖母,一会儿再说吧。” 崔姒这才想起这里大门口,只好先將诸多到了嘴边的话按捺下:“祖母出门去了,你们二人先收拾收拾吧。” 崔景点了点头,让自己的护卫带著沈陌隨行的將士下去洗漱换衣用饭,再让人將马餵好刷好,然后直接带著沈陌去了自己的院子里洗漱。 自家未来妹夫,就没那么多讲究,內院去了便去了。 崔姒吩咐了人去將和人吃茶的许老太太喊回来,又吩咐了人去厨苑挑拣一些吃食送到崔景的院子里,这才跟了过去。 沈陌先去了东厢洗漱,將地方留给了崔景和崔姒。 崔景灌了一口茶水,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將重山关的事情道来: “十八那日,主上与姜绍便约定在两军阵前决一输贏,姜绍输,朝廷则让出重山关,主上输,北燕军则立刻退守原州城。” “原本打得好好的,主上也占了上风,可谁知对面重山城的城楼之上,突然朝著主上放冷箭。” “放冷箭?”崔姒脸色微变,“他中箭了?” 崔景头痛至极:“原本他確实能躲开的,谁知道...谁知道他突然发疯。” 崔景觉得『发疯』这个词用得实在是贴切。 “当时,隔得有些远了,我听得不是很真切,不知道姜绍到底说了什么,他突然就放弃了躲开,上前就要杀姜绍。” “后来...虽然是砍下了姜绍一只手臂,但也落入了姜绍的圈套,险些被...被一箭穿心。” 崔姒只觉得浑身的血往头顶涌去,饶是她再沉稳冷静,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想骂人: “他是不是有病!杀姜绍什么时候不能杀,便是此时错过时机,下次再说就是了,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要紧的!” 她也叮嘱了崔景让人看著他点,不曾想,终究还是没防住。 崔景:“......” “你这语气,让我怀疑你是他娘似的。” 像极了崔长佑惹祸的时候,许老太太抡起拐杖就要揍崽。 崔姒冷扫了他一眼:“说正经的,那他现在如何了?” 崔景道:“箭矢偏了几分,心臟是保住了,只是那箭矢之上被抹了毒,拔了箭止了血,但是......” 崔姒先是鬆了一口气,听他又来了一个『但是』,心又提起来了:“但是什么?” “但是那箭上涂了毒,那毒尤其诡异,军医也没办法,他至今还昏迷不醒。”崔景深嘆一口气,“我与沈小將军此次归来羡阳,一是要请江辞年去一趟,二,也是要將你带过去。” 崔姒眉头深皱:“江先生和我?” “正是,江先生昔日是药王谷的弟子,医术高明,解毒之事恐怕还要仰仗他,至於你......”崔景说到这里的时候,欲言又止。 崔姒道:“你说吧。” “我並不愿意你去的,你既然已经定亲,再与他牵扯不清,委实是不合適,但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念著你的名字,军师便想著將你请过去。” “阿姒,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去与不去,你自己决定,若是不想去,那便不去就是了,这点事,我们崔家还是担得起的。” 崔氏一族虽然称臣,尊了这位主上,但也是有骨气的世家名门,可做不出那等卖女求荣的事情。 “好啊。”崔姒突然道。 “不去也好......”崔景刚刚鬆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崔姒说是要去,一时顿住,诧异地看著崔姒。 在他看来,崔姒不去,不与燕行川再有牵扯是最好的。 崔姒冷笑:“我倒是想看看他的命是有多硬,不是想见我吗?那我就去见他,问问他究竟是有几条命够他这样用的。” 这不是一般的生气了。 崔景看著她这样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能让她这样生气的,也只有当初顏家要再嫁一女过来做继室,以及崔二爷与宋柔事发的时候。 “那重山关现在如何?北燕军占领重山关了吗?” “还没。”崔景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冷了下来。 “还没?怎么?是朝廷又反悔了吗?”这大周朝廷,真的是一点信义都不讲了吗? “那日姜绍被主上砍下一臂败走,重山关的城门便关了起来,一直闭门不出,眼下军师坐镇在营地,沈將军与几位將领还在攻城。” “那姜绍呢?” “当时主上受了伤,命沈將军去追杀,不曾想,竟然给他逃了,眼下下落不明。” “沈遂?” “正是他。” “那个废物!”崔姒气得骂人,“都断了一臂的人都找不到,他怎么不把自己给丟了!” 崔景咳了一声:“六娘,你別这么口没遮拦,叫人听见了不好,人家到底是沈將军。” 崔姒深吸了一口气,將自己那些诸多不爽的情绪压下来。 是了,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北燕王后,骂人不太好。 正在这会儿,沈陌洗了个澡换了一身乾净的长袍匆匆赶来,见了崔姒便道: “六娘子,这一次你可一定要走一趟,主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就念著你的名字,他心里一直惦记著你,若是这一次救不回来了,这临死之前能见到你,也是死而无憾了。” 崔姒:“?!”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燕行川这个小弟真的是不太行的样子,怎么口口声声的『救不回来』、『临死之前』。 沈陌尷尬了一瞬,伸手抓了一把头髮:“我这不是想让您去看看吗?” 再说了,主上的命那么硬,哪里那么容易死了。 就算是他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为了將崔姒骗过去,也、也不要紧的吧...... “行了,我答应你去一趟就是了。”崔姒神色淡淡,“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和他说一说。” 正好她也有些骂人的话,想骂一骂。 “真的?”沈陌惊喜,一时间难以相信,“你真的答应去见主上了?不是骗我的?” 真的假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94章 或许是...是真爱吧 確认了崔姒同意了去重山关,沈陌鬆了一口气。 心道这位崔六娘子对主上也不是半点都不在乎嘛,知道主上受伤了,就著急了。 若是主上能藉此机会,將人哄一哄,指不定就有希望能娶到娘子了。 想到娶娘子,沈陌突然想起了自己被强行定下的亲事,有些笑不出来了。 那个爱哭鬼...... 不对不对,现在没时间想这事。 沈陌道:“既然六娘子已经同意了,那我便去一趟江先生那里,请他走一趟。” “好,那你去吧。” 沈陌连茶都没喝上一口,立刻便匆匆走了,崔姒让人给他拿了几块点心,在路上的时候吃两口。 崔景问她:“你不担心江辞年不同意吗?” 崔姒呷了一口茶水:“三兄多虑了,他不会。” 崔景挑眉:“你就这么相信他?” “北燕王的生死关乎北燕的將来,也关乎平州平安与否,他自然会尽力而为,这是一个人在人世间该做之事,他能做,便不会拒绝。” 就算是这个大夫是她,就算她极其不愿见到燕行川,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是会走一趟的。 崔景笑了笑,呷了一口茶水:“我突然也觉得他很不错。” 燕行川是身份尊贵,嫁过去就可以做北燕王后,只是他这个人,总是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这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实在不是一个好妹夫的人选。 乱世红尘,还是安稳一些的好。 “听小叔父说他酒量好,改日若是有机会,我与他喝几杯。” “他自然不敢拒。” 崔景道:“好,你既然决定要去,便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出发,主上的毒虽然被压制,但一直拖下去也不好。” 崔姒点头:“確实这个理,不过你这次回来,不將王家的事情解决了?” 说起王绣珠的事,崔景沉默了一会,然后才道:“一会儿见过祖母,我便去王家一趟,亲自问问她。” 也不是他不信崔姒,只是这是他的亲事,他得自己问过,了解清楚了,才能做决定。 想到这里,崔景眉心微蹙,问崔姒:“阿姒,你说她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他崔景出身不好,配不上她? 还是他长得丑,或是他不够优秀? 这个问题,崔姒想了想道:“或许是...是真爱吧。” 真爱,与旁的东西无关,就喜欢那一个人。 “真爱......”崔景嗤笑出声,“若是世间有真爱,为何不一直真爱下去,怎么会有『移情』这些词句。” 自古以来,多的是权势富贵人人爱,更添是『娘子爱才,郎君爱色』也。 “阿姒,你可不能学她。” “三兄放心,我自然是不会。” 兄妹两人许久不见,聊了一会儿,崔景又用了一些膳食,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许老太太与顏老夫人便回来了。 两位老太太来了崔景的院子里。 许老太太见崔景瘦了一些,一时间也十分心疼:“乖孙,才这些日子就瘦了不少,这该是吃了多少苦啊,要不咱们別去了,你留在家中,祖母將你养胖些。” 崔姒忍笑。 不过不去肯定是不可能不去的,崔景还想去挣他的前程,而崔家二房將来如何,也全靠他与崔易这两兄弟了。 “景之拜见祖母,拜见外祖母。” 崔景给两位老太太行礼,然后道:“两位不必忧心,先前是因为攻打重山关,所以瘦了一些。” “那眼下重山关如何了?” “还在打。”崔景含糊地说了一句,“这一次回来羡阳,是有些事情要办的,对了祖母,我明日一早便走,走的时候要將江辞年还有六娘带上。” “明日就走,那么急?你带上他们做什么?” “有些事需要他们帮忙,请两位长辈恕罪,其中缘由景之也不能多言。” 燕行川受伤昏迷之事,至今都还被捂著没有外传,便是重山关的战况如何,原州那边有些风声,平州却是知之甚少。 许老太太捨不得崔姒也跟著去战场上,但听崔景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问,只得应下来。 眼见崔景被两位老太太嘘寒问暖,崔姒眼瞧著没自己什么事,便告辞离开,回了青梧院收拾几身换洗的衣裳,再让松绿是安排好隨行的护卫,明日去往一早便往重山关去。 松绿犹豫了一下,问崔姒:“护卫要带多少人?” 崔姒向来是个惜命之人,身在乱世,她一直看重的有两样,一是赚钱的本事,二是自保的能力。 於自保上,她自小便练武,虽说实在是没有天赋,但多年坚持下来,若非遇见行家,她还是能打一二的。 再来,她也给自己养了不少忠心耿耿的护卫。 上一世,这些人是她北燕王后的亲卫队。 崔姒想了想道:“五叔父和五叔母不久之后就要举行冥婚,那时候我估计回不来,留下十个人给阿好办事,还有,胭脂也留下帮忙,你隨我去重山关。” “是。” 將这些事情安排好,崔姒便让人將崔好喊来,將事情和她说了说。 崔好听说燕行川中毒昏迷不醒,脸都白了。 崔姒道:“这些事你莫要对外说,包括家里人都不能,还有,我此去重山关,五叔父五叔母冥婚之时,可能回不到羡阳,只能等回来之后,再给他们二人上一炷香。” “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们。” “阿姐怎么说这话。”崔好立刻就道,“阿姐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若不是阿姐相助,父亲母亲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团聚。” “而且事有轻重缓急,北燕王的事情確实拖不得,父亲和母亲会体谅的。” “还有三兄五兄,他们为了这个家在外头奔波,已经很辛苦了,父亲母亲还有我,心里感激都来不及呢。” “再说了,父亲母亲最希望的是我在,有我在就好了。” 崔好,永远是那么贴心善良,善待身边的每个人。 崔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髮:“沈小將军去江家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你若是想见他,一会便去看看。” “这可是你未来夫婿,得亲自去看看喜不喜欢才行。” 第95章 我去有什么用,我是去削人的! 外面的日头正盛,阳光倾洒天地,映得崔好的脸色微红。 她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还是下次吧。” 崔姒道:“那下次得等他来提亲了,眼下这世道,沈將军又去打仗的人,將来你嫁给他,在天下太平之前,你与他聚少离多是常態。” “上一次他来,匆匆就走,你们没能说上两句话,这一次来,明日又走,你真的不去见见?” 崔好一听,果然犹豫起来了。 她道:“那...那我差个人去打听打听,他回来了我就去。” 崔姒点了点头,笑了起来:“你与他这桩亲事,定得突然,可他人也算是不错,与你也算是良配,多培养培养感情,日后夫妻和谐,也是一桩良缘。” “就像阿姐一样吗?”崔好问她,“阿姐与江先生的亲事定得突然,但阿姐与江先生都在用心地对彼此好,希望能感情和谐,一生圆满。” “对。”崔姒点头,“我与江先生也是如此。” 同崔好说了一会话,崔姒担心自己不在家,崔五爷冥婚之事会不会出差错,又將要注意的事情写了下来,之后打算交给崔二爷和崔长佑。 末了,又將崔平喊了过来,嘱咐了他一些事。 崔二爷和崔长佑都是不管內宅的人,许老太太年纪大了,且身体不好,最好不要劳累她,所以事情只能交给崔平了。 將事情交代完了,她伸手拧了拧眉心,觉得有些累,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劳碌命,这个操心,那个也操心。 而她还没感慨完,许老太太就来了。 “你去重山关到底是为了什么?”许老太太问出了心中的困惑,“江小郎去也就罢了,他是大夫,救死扶伤,总归有用处,可你去有什么用?” 崔姒心道: 我去有什么用,我是去削人的! 某些人不削他一顿,他总就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不过对於家里人,她也想好了应对的说词:“重山关两边都是不可攀越的高山绝壁,为中间一个断口关隘,阻挡了北燕军前去的道路。” “您应该知晓,眼下两军还在僵持,对於这个关隘如何攻打,我有一些想法。” “之前和三兄说过,三兄觉得有些用处,只是事关重大,纸上谈兵未免出错,孙女要亲自去一趟,和诸位將军商討。” “若是真有妙用,也是大善。” “真的?”许老太太有些不信,“你什么时候对於打仗也有想法了?” 当然是假的。 若是真的,她怎么会藏著掖著,一声不吭。 只是,若是她亲自去一趟看看,或许真的有妙法也不一定。 “您这就不知了,您孙女饱读诗书,可不独独只能吟诗作赋,若是论才干,不说有多能耐,与三兄比一个高下也是能的。” “您忘了,当年治理平州之策,还是孙女出的主意。” 世家对百姓的压迫,从来都没少过,崔氏自詡清高清贵,但也占据平州大多数田地。 当年眼见乱世降临,各地起义军兴起,崔姒便同还在世的祖父提了『施恩百姓,固守平州』之策。 从而便有了归田百姓,平州世家、百姓上下一心守卫平州的后来。 试想,外面已经是乱世了,人命不如鸡犬,在平州之中,百姓有田有地,日子过得去,不必在这乱世之中顛簸,不说男儿,便是老弱妇孺,也会为了守卫自己的家园而战。 也是因为这些惠及百姓的举动,崔氏一族在平州的地位越发尊崇,平州之地几乎是崔氏的一言堂,崔氏一族说要投诚北燕王,百姓也十分信任。 沈陌与崔家主收復平州各地,其实就和走一个过场差不多,很多时间都费在路上,就是偶尔遇见一两个不乾净的世家或是官员,要耽搁一些时间。 许老太太想到这桩旧事,沉默了一会儿,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杵了杵: “你倒是有祖母我当年之风,只是可惜,身手实在是太差,若不然这女將军你也可以当一当。” 说罢这句话,许老太太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既然是为了此等要事,你要去便去吧,祖母也不拦你,只是你千万要小心,万事別像你五兄一样,衝到前头去。” “你祖母年纪大了,可受不住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 崔姒闻言心头微涩,看著许老太太头上的白髮,一时间心中滋味难言,她先前说了,要一辈子留在羡阳陪著老太太,可终究还是失言了。 “您放心。”崔姒开口,“此行去的时候,有沈小將军同行,有他在,您大可放心,到了重山关,您就更放心了,北燕大军就在那里呢。” “待回来的时候,应该是重山关之事解决了,沈小將军也应该来崔氏提亲了,大概也会一路同行。” 许老太太想想也是,沈陌的这位少年將军的本事,她也是很有耳闻的,有他同行,崔姒定然会安稳。 “如此也好,你办完此事便早些回来。” “是。” 劝服了老太太,崔姒暗暗鬆了一口气,然后便开始思考如何攻打重山关之事。 。 而另一边,崔景坐著马车登了王家的大门。 王老爷子听说崔景来了,鱼都不钓了,赶紧让人將人请过来。 “三郎,你可算是来了,听闻你如今深得北燕王看重,为难你还记得我王家,哈哈哈~~~” “您说笑了,人不管走得多远,这根是不能忘。”崔景笑著与王老爷子寒暄,“今日景之冒昧登门,还请老爷子勿要怪罪景之失礼。” “哪里哪里,你能来看我这老头子,我便万分欣喜,今日可要留下来用膳,再將你父亲喊来,咱们爷几个喝几杯。” “谢过老爷子美意,只是景之此次回来匆忙,今日归来,明日一早便要折返重山关,晚一些要陪家中的两位老太太,只能下次了。” “这么急?”王老爷子眼中有精光闪过,问他,“重山关现在如何了?北燕军能贏吗?你看,我们王家的大郎和二郎,能不能隨你一同前去?” 第96章 將他剁碎了,丟去餵狗 王老爷子这如意算盘算得都能蹦到崔景的脸上了。 崔景脸上的笑意浅淡:“如今重山关还在打,都打了將近十天了,您说好不好?” 王老爷子脸色微变,哈哈笑了两声:“北燕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想来也是迟早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不过关於让崔景將王家子弟带走的事情却再也不提了。 这个老狐狸。 崔景脸上的笑意越发浅淡,也不想与他继续虚与委蛇,直接道明来意: “老爷子,景之今日前来,是为了两家的亲事的,先前收到了家中的信件,说了此事,正好今日归来羡阳,便特来问一问真假,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王老爷子哈哈笑,有些意味深长道,“有些事,你觉得它是真,它就是真,你觉得它是假,它就是假。” 这还跟他玩字眼呢。 崔景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一下,一双狐狸眼眯得修长,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道:“老爷子,我不是父亲,不吃你这忽悠人的一套,於我看来,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我今日登门,问的是一个真假,您如实相告,崔王两家各自安好,您若是觉得我少不更事,很好骗,那就对不住了。” “崔家说有此事,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也给王家一个解释的机会,若是王家也承认有此事,那就解了这门亲事,旁的就不说了。” “可若是王家说並无此事,那各有各的说法,景之自当派人查一查真相,若是发现王家在欺骗我,那这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不瞒老爷子说,景之一路跟隨北燕城从平州入原州,再打到重山关,见过的血不计其数,手里沾的血也不计其数,可不是什么善人。” 王老爷子脸颊抽了抽,最终放弃心存的一些侥倖,长嘆了一声:“罢了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王家哪里敢得罪如日中天的崔家,哪里敢得罪你这北燕王面前的红人呢。” “你与绣珠的亲事,便就此作罢了。” 既然是作罢,那就是確有此事了,依照王老爷子的性子,若不是理亏,又得罪不起他,又怎么可能退让呢。 如此看来,这王绣珠,他是可以不见了。 “既如此,便按照先前说的,让她装一场病,就说是身体不好,两家將这门亲事退了,以保全两家的顏面。” 这话,王老爷子就不同意了。 他道:“景之,便是三娘(王绣珠)有不妥,可王家还有其她好女,论身份地位,也是配得上你的,你难不成不看看?” “说起来,这桩亲事还是我和你父亲当初定下的,结的是王、崔两家百年之好,若是亲事就此断了,岂不是违背了当年我与你父亲的初衷。” “我看要不这样吧,我们家的四娘、五娘都是不错,要不就四娘,她们二人先前还去过崔家伺奉你家老太太,你家老太太对她们也是讚不绝口啊。” “我现在就让人將人带过来,你们见一面,就——” “老爷子。”崔景打断了王老爷子的话,“景之当初认下这门亲事,给的便是您的面子,只是有些事,可一不可二,王氏女虽好,但景之无意,无需再言。” 当初这桩亲事如何定下的,还不是王老爷子忽悠的崔二爷,崔二爷这个傻子就这么卖了儿子。 但崔家见王家在羡阳也有些名望,王绣珠本人也乖巧懂事,也就认下了这门亲,结果王绣珠自己不知珍惜,王家还想换亲,真的是想得美。 “老爷子应该知晓,如今的崔氏二房,景之能做大半的主,便是崔氏一族,景之也能做半个主,若是王氏安分守己,在羡阳自然安稳,若是胡搅蛮缠,崔氏断然也不是好欺负的。” 王老爷子心头一凛,又是一阵长嘆:“罢了罢了,既然你都如此说了,王家也不好强求,只当是无缘了,可惜了你,原本该是我王家贤婿的。” 崔景之已经不是当年毛头小子,他羽翼丰满,前途无量,是王家不能得罪之人。 指不定將来还有求於他的时候。 崔景笑了笑:“多谢老爷子体谅,此事就这么办了,景之还有事,便告辞了,他日大胜归来,再来寻您喝酒。” 崔景与王老爷子谈罢,便起身告辞离开,只是他刚刚出了王老爷子的院子,没走多远,突然从一棵树后躥出一个人来。 崔景忙是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没被撞上。 崔景定睛一看,见是王绣珠,脸色一沉,往后又退了两步,离对方远一些。 王绣珠双眼通红,眼泪瑟瑟而下,瞧著十分的可怜,见崔景往后退,她又上前去。 “站住。”崔景脸色微冷,“你这是要做什么?” “崔...崔景之。”王绣珠手里攥著一张帕子,欲语泪先流,瞧著十分的柔弱可怜,“我...我......” 崔景头痛,立刻就道:“你放心,我已经和你祖父说好了,不会娶你的。” “不是的。”王绣珠使劲摇头,“你...你可不可以和祖父说你要娶我......” 崔景:“?!” 崔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眼下不与王家计较,不与她王绣珠计较,已经是很宽容大度了好嘛? 还要求他娶她? 他看著很像冤大头吗? 王绣珠道:“祖父说了,说...说要是你不娶我,便让我出家修道去,表兄,表兄也被祖父关起来了,还说要打死他......” 王绣珠现在才知道害怕,她不想出家修道,也不想情郎被打死。 “崔景之,我求求你了,我答应嫁给你了,只要你向祖父求求情,让他不要打死表兄......” 崔景大约没想到自己会遇见那么荒唐的事。 他的未婚妻与人私通,还一副我愿意委屈自己嫁给你,只求你替我的情郎求情。 “其实你不必担心这个。”崔景突然开口。 王绣珠一喜,正想说什么,又听崔景道: “你不提我都忘了,他连我崔景的未婚妻都敢动,简直是不知死活,何需你家老爷子动手,问秋,去向王家要人,將他剁碎了,丟去餵狗。” 第97章 前尘无缘,现在、將来有缘就好 “不!你不能!你不能这样!”王绣珠嚇得尖叫出声,再也维持不住软柔娇美的模样。 “崔景之,你...你怎么可以!”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善良之人,不曾想,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草菅人命!” “为什么不可以。”崔景语气微冷,看向王绣珠的目光泛著冷意, “你我的亲事,若是你不情愿,你有了心上人,直接和我说就好了,我崔景之又不是非你不可的人。” 若是王绣珠直接和他说,她有了喜欢的男子,要与他解除婚约,他又不是非她不可的人,虽然觉得她眼神不太好,但很大程度还是会成全她,与她解除婚约的。 可她偏生藏著掖著,两人暗通曲款,私通苟合,简直是將他的脸面丟在地上踩。 他崔景不要面子啊? “可家里是怎么可能同意,他们不可能同意的,我......”王绣珠眼泪簌簌而落。 “解除婚约之后如何,那是你们要走的路,也是你们要承担的后果了。”崔景语气薄冷, “你是女子,我也诸事繁忙,能陪你的甚少,我便不与你计较,王家让你再嫁也好,出家也罢,与我无关。” “只是你这情郎,明知你是我未婚妻,还敢放肆,简直是不將我崔景放在眼中,我饶不了他。” 正在这会儿,王家的人来寻王绣珠,崔景拍了拍袖子赶紧道:“將你家女郎带回去。” 末了,又吩咐自己的隨侍问秋:“你留下,向王家要人。” 安排完这些事,崔景也不管王绣珠惨白著一张脸摇摇欲坠,转身便往外走去。 待出了王家,上了马车,他暗自骂了一声『晦气』,然后便命人驱车回崔家。 他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左看右看,不见沈陌,问了下人才发现他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崔景心一提,难不成是江辞年不同意去重山关救人? “我去看看。” “六娘子与阿好娘子不久前就过去了。” 听闻崔姒也过去了,崔景稍稍放心,也歇了走一趟的心思,转身往许老太太的青松院走去。 然而他刚刚走到了园,便碰见了崔姒派回来的人。 “你主子人呢?” “回三郎君的话,六娘子让属下回来和阿平郎君说一声,安排几个府上空閒的人去江家帮忙收拾药材。” “为何要收拾药材?” “三郎君有所不知,先前江先生说,他不曾见到北燕王,不知北燕王究竟如何,故而要收拾一批药材带过去,免得到时候要用还得找。” “沈將军一看江先生那些药材,立刻就开口说要全买了,带去重山关,这不,沈將军和隨行的几位將士都在江家忙著收拾药材呢。” “六娘子和阿好娘子去了,便让沈將军与几位將士下去休息,命我回崔家找些空閒的人过去帮忙。” “是这个理,让崔平亲自去一趟,带几个机灵手巧的人过去帮忙。” 崔平得了这吩咐,立刻带了十几人过去。 待到夕阳日落,便將能装好带走的药材都收拾妥当,直接运来了崔家。 江辞年也一併跟了过来,只待明日一同出发去往重山关。 將近日暮,眾人在许老太太的青松院一同用膳,是设宴款待沈陌这远道而来的崔家未来女婿,也是为几人饯行。 崔家人凑在一起商议了之后崔五爷冥婚的细节,崔姒先前就將要注意的地方写了两份,一份给了崔二爷与崔长佑,一份则是留给了崔平。 最后还叮嘱崔长佑最近老实一点,莫要惹许老太太生气。 崔长佑这叔父,被侄子侄女指指点点,很不开心,但又无从反驳,只好闷闷地喝酒。 待到天色渐黑,酒席散去,眾人回去休息,崔姒则是提著一壶桃酒,去了江辞年暂居的客院见他。 两人在院子里一棵柿子树下喝酒,明月清辉洒落人间,酒杯之中,一半是酒,一半是天上的月华琼浆。 崔姒问他:“你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在?” 江辞年握著酒杯的手顿了顿,於是便道:“六娘子是说,问六娘子为何要去重山关之事?” “对。”就好似许老太太会奇怪为何要去重山关一样,她去了,好似並没有什么用处。 崔姒握著茶盏,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半轮明月,慢慢道:“我若说我是去骂人的,你信不信?” “他那个人,等閒之人管不住他,我与他虽有恩怨,是不大愿意见到他,可他为人处事,一直將天下人和他的將士放在心中,也不算是恶。” 只是他对得起天下人,对得起他的逝去的亲族,对得起林家,对得起林清凝,却对不起自己的妻儿。 而身为他曾今的妻子,她不能原谅他。 “而且总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天下还需要他。” 江辞年深思许久,问她:“六娘子和他很熟知?” “那都是过往前尘了。”崔姒清呼出一些浊气,问他,“你介意这些?若是介意的话......” “若是介意的话,婚事便不必继续了?”江辞年接了的她的,“六娘子要说的是不是这句?” 崔姒沉默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了一杯桃酒饮下:“算起来,是我对不住你。” 她本以为她与燕行川之间,此生都不会相见,他打他的天下,她嫁她的如意郎君。 只是她不曾料到,燕行川也重生了,还对她纠缠不休,这才有了今日的种种。 她觉得她该是给江辞年一个说法,总是含含糊糊的,两人都不自在。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江辞年笑了笑,“既然是过往前尘,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若是真的要怨怪什么,只能说前尘无缘罢了。” “前尘无缘,现在、將来有缘就好,这也已经让世间上不知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比如那位北燕王。 江辞年向来是看得开的人,为人也温和宽容体贴,说出来的话都自让人安心烫贴。 好似让人一下子就將心头的愧疚担忧放下,心头豁然开朗了许多。 末了,他还笑道:“而且我这般无权无势的男子,六娘子能看得上,已经是我的福气......” 第98章 此城一日不开门,便一日杀十人 和江辞年聊过之后,崔姒整个人都放鬆了许多,这一天夜里也睡得安稳了。 待到第二日天亮出发的时候,精神还算是不错。 崔姒换了一身石绿色窄袖交襟衣裙,外罩一身滚红边绣祥云的杏色外披衫。 披衫做的奇特,在身前有一颗松石扣子扣住,肩头似云肩,下面却是外袍的样式。 袖子很大,看著就像是一件大袖衫,但也不影响她策马奔驰,弯弓使剑。 而且看过去杏色、红色、石绿色三层叠,更衬得她风华无双。 正当是裊裊纤衣似仙,翩翩素腰如烟,飘若春云,轻如秋雁,有留仙之姿,回雪之容。 便是那般淡淡然地站在那里,压迫力却是极强。 沈陌初初见到她的时候,还在犹豫著要不要上前去行个礼,回过神来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 许老太太和崔家眾人,以及顏老夫人等人给他们送行。 崔姒道:“两位老太太保重身体,无需多久,我等便归来了。” 许老太太將满心的担忧压在心中,最后只剩下一句话:“一定要平安归来,祖母在家里等你们。” “祖母请放心,家在此,定然会归来的。” 眼见许老太太眼睛都红了,崔姒向崔长佑使眼色,让他劝著些哄著些,然后又示意崔景准备出发了。 崔景道:“那天色不早了,我们该是出发了,祖母、外祖母、父亲、小叔父,你们保重。 还有阿好,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便找长辈。” “保重。” “路上小心。” “一路平安。” 一行人在崔家二房门前辞別,然后便登车上马离开。 崔姒与松绿登上了马车,周边的护卫骑马相护,而后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因著燕行川还在昏迷中,眾人不敢耽搁,便是带著马车赶路,走得也是极快,当天半夜,便已经到了平州城。 一行人在城中暂歇半夜。 崔景与沈陌还有江辞年商议了一番,等到了第二日清晨,沈陌便带著一半的將士还有江辞年先行赶路,只留下一半的將士护送崔景与崔姒还有那一批药材继续往重山关赶。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飞奔。 三日出平州入原州。 五日抵达了原州城。 在原州城的时候,兄妹二人还入城歇了一夜,出城的时候还等了等武屠。 武屠先前便遇见了崔景与沈陌,因著崔景也不在重山关了,便让他先在原州城等著,如今再与崔景一同前去。 武屠扛著一根手臂粗的棍子,背后背著一个包袱,看著不像是要投军的壮士,倒是像一个拦路打劫的悍匪。 他见到崔姒,远远地就哈哈大笑:“六娘子,別来无恙,早知道六娘子也要来,我就等六娘子一起算了。” 崔姒连日奔波,脸色有些苍白,但闻言也扯出了一些笑意: “原州城离重山关已经不算太远,城中已经有不少消息,武兄来早了几日,在城中得知一些消息,也算是值得。” “可不是值得嘛,哈哈哈。”武屠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却有些凶狠了起来,“朝廷那群狗贼不守信义,当真是不如我这杀猪的。” 当日重山关阵前,朝廷暗箭伤人,不守信义死守城门不出的消息,已经在原州城传开了,天下人纷纷为之不耻。 金殿高台金令书,不如街头一杀猪。 这朝廷一点信义都没有了。 “路上再说,继续赶路吧。” “甚好。” 一行人出了原州城,又继续往重山关赶去。 又行三日,等到了黄昏將暮之时,一行人才接近原州边境。 堪堪踏入此地,便觉得这风中已经有了战场的肃杀,血腥味瀰漫久久不散,远远的,好似还听见了烽火与吶喊。 沈陌与江辞年一同前来迎接他们。 江辞年道:“我算了算时间,若是不出差错,这两日你们就该到了,果然不出所料。” 崔姒坐在马车上,马车放慢了速度往前行,沈陌骑马挤开了江辞年的马匹,凑在车窗前和崔姒说话。 崔姒闭了闭眼缓神,问他:“你们主上如何了?” 沈陌道:“江先生已经看诊过了,说是中了九虫草的毒,毒要三天解一次,九次之后才算是全好了。” “我们是三日前到的,当日解过一次毒了,今日正好是第二次,等再解两次,主上就能醒来了。” 九虫草,也唤作九重楼,崔姒上一世也所有耳闻。 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毒,据闻那毒是毒株陆续生长在九种毒虫上,吸食了九种毒虫的毒长成的。 具体用了哪些毒虫世人难知,而且解毒的时候要一样一样毒解。 若是不解毒,或是解错了,九九八十一天之后,便会全身溃烂而死,只留下一滩污血。 上一个种这个毒的,据说还是老皇帝那个早就被诛杀的废太子。 那废太子是找了谁解毒的? 嗯...还是药王谷吗? “重山关如何了?” “偶尔打一下,重山城一直闭门不出,若是要真的攻城,需得强攻。 强攻的话,北燕並不占优势,军师与沈將军都在犹豫。” 虽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姜绍失踪,是攻打重山关的一个机会。 可重山关在地势上占优势,若是北燕强攻,便是拿將士的命去填。 先前燕行川就不同意此事,眼下他昏迷,上官桐与沈遂不敢做这个决定,所以一直僵持著。 沈陌骑马跟隨马车往前走,在车窗外將眼下重山关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崔姒,丝毫不將崔姒当外人。 马车一路到了营地前,站在一处空地上,远远地就能看到蜿蜒绝壁高山中间被一道巨斧劈下斩断。 重山城便立在断口之处。 崔姒站在这里吹了一会风,看著远处的重山城,然后突然开口:“沈陌。” 沈陌下意识地就应:“末將在。” 反应过来,他又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他是谁的末將啊! 大概是这位的气势实在是太强,让他总有一种站在燕行川面前的感感。 不不不,燕行川他还敢叭叭两句,这位面前他实在是不敢造次。 崔姒问他:“城门上的人,能射杀吗?” “能是能......” “那就杀。”崔姒语气平稳,仿佛波澜不惊, “传令,此城一日不开门,便一日杀十人。” 第99章 您还知道我是將军呢,我还以为您是 沈陌都嚇懵了。 这位主儿真是个狠人,一来就要杀人祭旗。 “传令?传谁的令?”他茫然地问了一句。 崔姒回头睨了他一眼:“到底你是將军还是我是將军?” 沈陌心道:您还知道我是將军呢,我还以为您是。 不过他也有疑惑:“杀十个够吗?要不再多加一些?” “够了。”崔姒手指绕著路边的一根草,“若是只杀十人,自然是没什么用处,但一日杀十人,震慑力就大有不同了。” “一日十人,十日百人,一个月便是三百人,若是耗上百日,那就是一千人了。” “而他们每日琢磨著,不开城门的话,今日该是谁人上城楼送死。” “从今日起,便传之天下,朝廷不守信义,出尔反尔,北燕军怒而杀之,朝廷一日不开门,便一直杀到开为止,而朝廷死去將士,也是死在了朝廷背信弃义之下。” 沈陌被她说一阵血气激盪,可以想像到时候重山关之中的人何等惶惶恐惧,而天下诸君,又如何被北燕的强横的手段震慑。 最后,还將自己摘乾净了,都是你们背信弃义不开门,我北燕可没错。 不过沈陌还有疑问:“那如果没有人上城楼呢?该怎么杀?” “没有人上城楼,那就攻城。”崔姒睨了他一眼,怀疑他这將军是不是不將脑子算在內的,“有人守城就杀人,无人守城就攻城。” 还要我教你吗? 沈陌连连点头:“末將这就去命弓箭手准备。” 崔姒点点头,然后跟著沈陌王小重山营地走去。 小重山营地与重山城隔了两道山峰,有藏掖在一处山峰之后的平地。 崔景与崔姒到来的时候,还遇见了不少巡逻的將士,走到山峰前来遇见了去骚扰重山城回来的徐大智。 “崔三!” “老徐!” 徐大智拍著崔景的肩膀,十分的激动:“哎呀崔三,你可算是回来了,重山城那些人龟缩著不开门,明日你同我一起去,將那些缩头乌龟骂得跳出来不可。” “要我说,军师还犹豫什么,直接攻城就是了,咱们又不怕死,大不了十几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崔景咳了一声:“你瞎说什么,我怎么会骂人。” 让我在我家小妹面前留点形象吧。 “你怎么......”徐大智说到一半,这才注意到与江辞年走在一起的崔姒,惊疑道,“你便是崔六娘?” 崔姒点头:“正是,徐將军,久闻大名。” 徐大智打量了她一番,心道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嘛,也没见有什么特別的,主上怎么就惦记著。 沈陌拽了他一下,將他拉过去,將方才崔姒让北燕军一日杀十人,杀到重山城开门为止的事情告知。 徐大智脸色都变了,看向崔姒的目光都敬佩了许多。 这哪里是什么闺阁女子! “我也久闻崔娘子大名,崔娘子,快快里面请,里面请,军营之地,太过简陋,还请见谅。” “无妨,我来此,也不是享福的。” 一行人往营地里走去,徐大智派遣了一个將士去稟报上官桐,然后直接將人带去了燕行川的营帐。 几人刚到,上官桐就来了。 上官桐见了崔姒,眼睛一亮:“崔娘子,你可算是来了,这一路可太平?” “遇见几个宵小,倒是没什么影响。”崔姒行了个礼,“见过上官先生。” “崔娘子无需多礼无需多礼,你这是要折煞老夫我啊。”上官桐不敢受她的礼,然后带著眾人去看燕行川。 他这会儿正躺在一方床榻上,人似乎瘦了许多,脸色白中隱隱带黑,额上也满是汗水。 崔姒站在边上看著,一时间心中有说不出的复杂。 江辞年上前去给燕行川把脉,然后道:“是第二重毒发了,该解第二次毒了,让人准备烧水。” 江辞年把脉完,便走到一边的书案边,取了纸笔开始写药方。 崔姒又看了燕行川一眼,正准备过去书案那边,却听见他突然出声。 “六娘......”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江辞年下笔的手一顿,末了,垂了垂眼帘,继续往下写。 崔姒转头看了看,见燕行川人还昏迷不醒,双目禁闭,额上满是汗,也不知陷在什么梦境当中。 沈陌咳了一声,然后道:“要不,六娘子便留下来照顾主上,眼下这营地里也没什么侍女,將士们也粗手粗脚的,恐怕照顾不好。” 这可真的是燕行川的好小弟,时时刻刻为主上著想。 崔姒睨了他一眼:“你当著江先生的面说这话,也不怕江先生在药里多加几味,然后直接送你家主上归西吗?” 就算是挖墙脚也不是这样挖的,真的当人家不存在啊,而且现在还有求於人。 崔姒觉得自己在態度上应该有所明確:“我此次前来,並非要与他有什么牵扯,而是有几句话要骂他一顿,让他別总是不將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至於旁的,便不要再提,既然营地的將士照顾不好主上.....”崔姒扫了他一眼,似是在说『你们怎么这么废物』,然后喊了一声,“松绿。” “婢子在。” “你便留在此处,好生照顾好主上。” “是。” 沈陌看了江辞年一眼,正好碰见对方也將目光投过来,目光还隱隱有些发凉,顿时不敢再提了。 再提,人家江神医真的要送他们主上归西了。 上官桐笑了笑道:“听闻崔娘子对重山关之事有些好奇,不如我们前面营帐坐坐,仔细说一说,也不打扰江先生给主上解毒了。” 崔姒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上官先生请。” “崔娘子请。”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崔景和徐大智赶紧跟上,沈陌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江辞年,心中顿生警惕,拉过一张椅子在书案边上坐下来,直接不走了。 江辞年懒得搭理他。 將药方分成两份写好,一份是用来熬药浴,一份是要內服祛毒。 江辞年將药方丟在沈陌面前:“要不要找人看一看我有没有下毒?” 沈陌:“......” “不必了。” 此时此刻,他想的是,为何我的名字不叫『沉默』呢? 这样就可以保持沉默了。 唉! 千万別得罪大夫,有时候確实挺怪嚇人的。 第100章 好风凭藉力,送我上青云 江辞年亲自去將所需的药材配置好,清洗之后,依次放入锅里和药罐中熬煮。 大约是过了一个半时辰,药浴的热水和內服的药都熬好了。 命人將药浴的水倒出先晾著,然后將药端过去给人服下,待又过了半个时辰,药性起效了,就將人放入浴桶之中。 之后一直到子时之前还在忙碌。 药浴的水要更换两次,等到第三次的水没有变黑,这才算是解了第二重的毒。 期间,江辞年还要给燕行川扎针。 忙完之后他也有些累了,心情也不太好,想到他在给这位北燕王解毒,人家心心念念的就是撬他墙角,当下心里就有些鬱闷。 想了想,他对守在一旁的沈陌道:“你要是再敢乱说,我给你主上多扎几针。” 虽然不能真的將人送上西天,但让他多吃点苦还是可行的。 沈陌一颗心险些都蹦出来了,立刻就道:“江神医,您放心您放心,我绝对不说了。” 主上啊,不是我不帮您,实在是您倒霉啊! 六娘子要定亲,定谁不好,偏生是药王谷的神医,咱总不能不要命吧。 “您一定要好好治啊!” 江辞年得了这话,心情便稍稍舒坦了一些,心想著赶紧將人治好,他和崔姒早点回羡阳城去。 “放心,为了天下太平,你家主上死不了。” 。 崔姒抵达重山关的这一日,北燕军便射杀了城门上的守军十人,並且扬言道: 朝廷背信弃义,不遵诺言,从今日起,重山城一日不开门,北燕就杀十人,杀到重山城开门那日。 重山城这边原本是不將这话放在心上的。 十人算什么? 要知晓行军打仗,动则万军之战,死的人不说十人,那是几百人几千人为数。 可等到了第二日,北燕军杀十人,第三日杀十人,第四日杀十人,第五日杀十人...重山关的守备军人心开始慌了。 什么?上城门守城? 那不是去送死吗? 谁愿意去啊! 便是英雄铁血,愿守卫家国拋头颅洒热血,甘愿赴死,可这明摆著是送死,还是白送的事情,谁愿意去啊! 他们寧愿拿著兵器去战场上拼杀,还得一个保家卫国死得其所。 而这样去送死,委实是太过憋屈,也太过噁心人了。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大家都不想去守城门,於是守城之事,便成了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事。 被点到名的,就好似阎罗王在生死簿上点一笔。 守备军人心惶惶,甚至还有人为了躲避此事,竟然纠集將士造反。 平息了一小股叛乱之后,费监军摔碎了一个茶盏: “北燕军!好一个北燕军!简直是岂有此理!” 费监军胸口呼气重重地起伏,眼中满是怒火。 原本北燕军放话说『一日不开门就一日杀十人』,费监军嗤之以鼻,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可万万没想到,为了这点小事,守备军竟然內乱了起来。 “要不,咱们出城迎战。”有將军提议道, “眾將士都觉得这样死,死得太过憋屈,还不如去战场上打一场,便是死在战场上也好。” “打什么打,谁去打?”费监军怒瞪他一眼,“你打得过北燕军的大军吗?” 其实眼下重山城守城的將士並不多。 当日姜绍出城迎战的时候,领著三万人出城,其中两万是姜绍带来的姜家军,一万是重山城的守备军。 姜绍断臂败走,费监军下令关锁城门,留在城外的三万人被捨弃。 那些人要么是被盛怒之中的北燕军绞杀,要么就是被俘虏。 眼下重山城主將失踪,城中守备將士也不过五万,出城怎么打? 还不如固守城门。 守住城门,只要北燕军不敢强攻,便能保平安。 “燕行川死了没?” “还没消息传出。” “哼!他死定了。”费监军捻了捻八字鬍,脸上满是得意, “这毒可不是一般人能解,除非能找到药王谷的人,眼下药王谷都被我夷为平地,那老头据说远在商州呢,北燕军上哪去找药王谷的人。” “只要等上九九八十一日,那什么北燕王燕行川,不过是一滩血水,哈哈哈!” “对了,姜绍找到了没?”说起姜绍,费监军脸色又冷了下来, “那也是个废物,原本以为他那么自信,还真能將燕行川斩於剑下,结果被燕行川砍去一臂,若不是箭射得快,他早没命了。” “还没找到......”有人回了一句。 “废物!也是废物!”费监军勃然大怒,“还出城迎战,出什么城,等著吧,等上八十一日,等那燕行川死了,北燕军就废了。” “那守城的事情......” “那就不守。” 於是第二日,重山城城门之上空空如也。 北燕军见此,立刻召集军队,由沈陌带领接近重山城,发动攻城之战。 等到守备军反应过来敌方前来攻城,召集队伍守城之后,已经有敌方將士从云梯跳上了城楼。 最后经歷一场血战,对方虽然退走,但被斩杀的將士也不在少数。 他们站在城楼之上,眼睁睁地看著北燕军扛著几具尸身退走,留下满目苍夷。 城是守住了,將士们的心却沉重异常。 接下来的日子,要么就守城等著被杀,要么就躲起来让人家来攻城。 “败了,可惜了。” 崔姒等人站在远处的山头之上,远远地看著沈陌带著將士退走。 山顶的风吹得衣衫猎猎,树木摇摆,有落叶被吹入风中,隨风飘远。 崔姒看了看远处的绝壁山脉,眯了眯眼,问上官桐:“先生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上官桐问她:“愿闻其详。” “好风凭藉力,送我上青云。”崔姒说罢,顿了顿,突然笑了笑,“先生小时候玩过风箏吗?” “风箏?” 崔姒道:“是啊,风箏,如果风箏够大的话,你说,能不能把人送到天上去呢?” 上官桐看向远处的绝壁山脉,瞳孔微缩。 崔姒又道:“先生,你说天上天天下火的话,这地方还能待吗?” 崔景手一拍,在一旁补充道:“如果轰的一声炸开的话,岂不是更妙?” 第101章 主上要是对不起她,岂不是要被弄死 战事停,眾人下山回营地。 崔景、崔姒、江辞年走在前面,江辞年便守在她的身边。 她武功不行,但江辞年却是武艺高强之辈,正好能护她平安。 两人走在一起,看起来也是极为相配。 上官桐、徐大智等人等候沈陌归来一同回去,便落后了许多。 远远地看著两人,上官桐感慨遗憾:“这本该是我北燕王后啊!” 可惜了可惜! 有勇有谋,心智绝佳,临危不惧,该出手的时候丝毫不心慈手软。 北燕,就该是有这样的一位王后啊! 徐大智仍在崔姒提议火烧重山关的事情里回不了神,闻言觉得牙酸:“军师,我觉得...我觉得主上不娶这位,也是挺好的。” “哦,为何?”上官桐觉得奇怪,“你怎么这么想?难不成你觉得主上不配?” “那肯定不是。”徐大智连连摇头,一脸的忧心,“我是想啊,这位女煞星可不好惹,若是主上敢对不住她的,指不定要不了几年,咱们北燕就是王太后主政了。” 下手那么狠,主上要是对不起她,岂不是要被弄死! 娶不得,娶不得啊! 这位不是一般人敢受得起的。 上官桐:“......” 上官桐一时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胡说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上官桐没好气,“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胆子,但是有,你以为主上就那么蠢。” “行了,沈陌回来了,咱们也回去了。” 上官桐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思,等到了沈陌领军归来,便一同骑马回营地。 崔姒等人刚刚回到门口,便有负责巡逻的將领寻了过来。 “崔三郎,崔娘子。”今日负责巡逻的將军姓周,称一声周將军。 周將军个子小小的,打仗也不够勇猛,但心思细腻仔细,巡逻守卫往往都是交给他来安排。 “周將军。” 双方见礼,周將军便直接道明来意:“今日在营地不远处抓到了一队人,领头的是一位女子,那女子自称羡阳崔氏崔四娘,说是里找两位的。” “崔四娘?”崔姒与崔景面面相覷,崔景有些不信,“当真是她?” 周將军道:“这我就不知了,只是她如此说,我等也不好將人杀了,眼下抓起来了,正好两位也在,便去认认人。” 崔景眉心微拧,想了想道:“你带我去看看。” 若真的是崔妘跑过来了,得问问她究竟想做什么,然后赶紧將人送回去,若不是,指不定是哪来的细作想用崔氏族人混进军营,得及时处理了才好。 崔姒心里倒是嘀咕,若真的是崔妘,指不定是为了燕行川而来。 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追到重山关来,也不怕路上的时候丟了命。 “六娘,你与江兄先回去,我去看看。” 崔姒点点头,对他道:“若真的是她,赶紧派人送她回去,这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正有此意。”崔景与周將军离开,崔姒和江辞年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上官桐等人便追上了。 一行人刚刚回到营地之中,便有將士来请江辞年:“军医说不久前主上睁开眼了,看起来是要醒了,还请江先生过去看看。” 燕行川要醒了? 北燕眾人顿时一阵欢喜。 要知道,若是为了这位主上,北燕军就好似没了主心骨似的,上官桐与沈遂虽能稳住大局,只是大家心里都有些发慌,如今醒来了,眾人一颗心都定下来了。 “走,我们都去看看。” 眾人原本还想说一说重山城的情况,再商议『风箏』、『火攻』如何实施,不过这会儿都没了心思,一下子全往燕行川的营帐走去。 便是崔姒也暗暗鬆了一口气。 到了营帐,燕行川还在昏睡,不过相比最开始的脸色白中带黑,他看著有些虚弱,但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江辞年给他把脉之后点头:“已经解了四重毒了,確实是该醒了,只是毒还没解完之前,万不可动武,醒了之后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真的要醒了。”沈陌狠狠地鬆了一口气,“多谢江先生。” “不必谢。” 虽然江辞年也不大喜欢燕行川这个人,但不管是他为医者还是燕行川的存在对於天下大局重要,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只希望北燕王早日平定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世。” 眼下朝廷根子都烂透了,诸王之中,唯有这位北燕王名声最好,北燕疆土百姓过得还算可以,行事也妥当。 如此,唯有希望他能得天下了。 沈陌道:“江先生放心,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大约是几人说话实在是太吵,躺在床榻上的人眉心紧皱,忍不住动了动,嘴里还小声呢喃:“六娘...阿姒......” “阿姒......” 营帐內一静,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了。 沈陌小心地看了江辞年一眼,生怕他一生气就给自家主上扎两针。 上官桐问江辞年:“主上什么时候能醒?” “一个时辰之內吧。” “如此便好,江先生,先前向江先生购置了一些药材,有好些药材的用处军营的军医不大懂,不如请江先生和他们说说。” 这是要將他支开的意思了? 江辞年看向崔姒。 崔姒点头:“你去吧,和他们说一说,到底是你卖的东西,他们不会用总归不好,待北燕王的毒解了,我们就回羡阳城。” 崔姒言中之意,是她不会回头去和过去纠缠,还是会和他一起回羡阳城成亲。 江辞年心头稍安,点了点头,跟著上官桐离开。 沈陌见江辞年与上官桐走了,便拉著徐大智离开,离开之前他还道:“六娘子,您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差人给你送些吃食茶水过来。” “六娘子,你一定好好说说主上,让他下次千万別做这等以命搏命的事情了。” 崔姒嘴角微扯:“放心,我记得的。” 定然削得他连自己小时候玩泥巴的事情都铭记於心。 见沈陌与徐大智都走了,崔姒让人將一张椅子搬到了床榻边上,然后整理衣裳,四平八稳地坐上去。 而后,她伸手托腮,微微眯著眼看著床榻上的人。 第102章 就让他们在地下,永生永世地做夫妻吧 崔景跟著周將军去了关押俘虏的地方,见到被关押在一个简陋营帐里的崔妘等人,他眉心紧皱起来。 崔妘原本將自己打扮得华贵精致,可这一番折腾下来,身上的衣裳和鞋子沾了污泥,头上梳理得精美的髮髻也有些凌乱。 这会儿她还在气愤地骂人:“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要见北燕王!我要见北燕王!” “我是羡阳崔氏崔四娘,你们不能把我关在这里!” 与她关在一起的护卫注意到崔景走了进来,忙是站好身子,拱手行礼:“三郎君。” 崔妘听到这一句,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崔景从营帐的另一个门走了进来,她面上一喜,立刻就道:“三兄,你来得正好,快让人將我放出去。” “这些人当真是半点不將我们羡阳崔氏放在眼中,我都说了我是崔氏女,他们竟然还敢命人將我拿下,关在这里。” 崔景目光冰冷,看得崔妘心头髮凉。 “三兄,快让人放我出去......” “如果你不说你是崔氏女,在你接近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刀下亡魂。”崔景语气冰冷。 崔妘脸色一白。 崔景几步走上前去,看著被关在木栏牢之中的崔姒,眼中一片冷清:“你来此做什么?不要命了?” 崔妘咬唇:“我为何不能来,难不成崔姒就能来吗?” 想到崔景回羡阳接了崔姒来这里,崔妘心中也有诸多不满。 “三兄,都是一家姐妹,你如何能厚此薄彼,北燕王受了伤,你接了自家亲妹前来照顾,倒是我们这些人,连消息都不说一声。” “怎么,难不成只有她崔姒能嫁给北燕王吗?” 崔景听了这话,忽然笑了笑:“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既如此,我也不能白白担了这罪名。” 崔妘心头一提:“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送你回去羡阳了,难不成还留你在这里碍事。”崔景一双狐狸眼微眯,显得十分的薄冷, “四娘,等审问过你身边的人,我便会派人送你回羡阳,但你记住,唯有这一次,你若是再敢跑来这战场上,我可不管你生死。” 崔景说罢这句话,便懒得搭理她,转身就往外走去。 崔妘见他直接不管自己了,当时就慌了:“三兄,你去哪?你...你放我出去啊!” “放我出去!我要见北燕王!我要见...我要见崔姒!” 崔景出了营帐,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周將军问他:“怎么样,崔三郎,那可是你崔氏女?” “是倒是。”崔景伸手拧了拧眉心,“是崔氏家主之女,在族中行四。” 周將军又问他:“那、那这位女郎可是有婚配啊?” 崔景闻言人都愣住了,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周將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瞒崔三郎说,这位女郎长得甚是柔美,我见了也十分喜欢,若是没有婚配的话,不知我可否......” “周將军啊。”崔景头疼。 这周將军生得瘦瘦小小的,高度也只到肩膀,也不是他看不起这位,只是崔妘心高气傲,一心只想著燕行川,想嫁燕行川做王后,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 “崔四娘此次前来,据她所说,是听闻主上受伤,不远千里迢迢前来,是想要照顾主上的。”崔景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周將军一眼,见他双目黯淡下去,不由地嘆气。 “而且在主上还没去羡阳之前,她便为了这桩亲事做了一些错事,主上去了之后,更是...有些丟人,我便不说了。” 周將军点点头,表示明白,看来他好不容易看上的一个女郎,却是个一心只念著主上的,想来定然是看不上他的。 崔景这个时候又压低了声音道:“四娘说是为了主上而来,但此番正是在战场上,我等不得不小心谨慎,她与她带来的护卫,有一个算一个,你按照规矩,好生审问。” “至於四娘,別欺负她,已经算是给我崔氏面子了。” 周將军脸色微变,立刻应下:“崔三郎大义,在下会派人看好崔四娘子的。” 战场营地,自然不是谁想来就来谁想走就走的。 崔景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 燕行川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他梦见自己死了,可心里却是十分的不甘心,飘忽飘忽地飘回了帝城。 或许是他用的时间太久了,回到的时候,燕渡也登基为帝,成了大燕的第二位帝王,崔姒也顺势成了太后。 而他,也即將发丧,葬入黄土。 她说:“既然陛下与皇后情深意重,生前错过多年,实在是可惜,如此,不如让他们死后团聚,便葬在一起吧。” “夫妻一生,生同裘死同棺,也是人间常理,就让他们在地下,永生永世地做夫妻吧。” 燕行川听到这里,急得不行。 他想大声叫嚷,他不同意不同意,他不想与林清凝葬在一起,他与林清凝,恩怨早已了,死后都不想见到她。 “那您呢?”燕行川听见沈陌开口问,“若是陛下与...她合葬,您將来又去往何处?” “何处?”她端坐高位,目光淡然,“自然是寻一个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葬了便是,若是不能,便一把火,烧成灰,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扬了,让我隨风而去,如此便好了。” “总之,別让我在看到他了。” 她寧愿烧成灰扬了,也不愿死后与他葬在一处,也不愿与他再相见。 有时候燕行川十分欣赏於她的坚强和果决,可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又害怕她的狠心与决然。 她向来骄傲,做下的决定便永远不会回头。 她早已恨极了他的拋弃,也烦厌极了他的纠缠和愧疚。 很早很早之前,她便说过,希望与他永远都不要相见了,从此天涯陌路,各自安好。 沈陌闻言,脸色寸寸发白,他道:“我知道您因为先前的事情,还恼著陛下,可陛下也没有办法,林家的事情,是他一生的愧疚。” “陛下先前还说了,待打完了这一场仗,天下太平了,殿下也大了,到时候他就带著您离开,从此之后,便没有什么皇帝皇后......” 第103章 要不皇帝给你做,我来做皇后? 梦境沉沉如水,爱恨辛酸各自知。 他有他的別无选择,她亦有她的不能释怀。 他总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欠了她的,他有半辈子去还,他慢慢等就是了。 可他所求之事,终究不能如他所愿,他死了,死在了最后一场平定天下的征战里。 没有將来的半辈子去还,也没有时间去慢慢等。 而便是他死了,她也没有回头。 他们之间,到底是山重水复行至深,行至深处已无路。 终究是他错了。 燕行川心中又说不出的沉重与难过,压得他几乎是喘不过气来,人也像是被什么拽著一样,一直下沉。 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对,挣扎了好一会儿,艰难地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有一片明明堂堂的亮光。 大约是沉浸在黑暗中太久的缘故,他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转过头去,却见她正坐在床榻边上不远处,安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中端著一盏茶水慢饮。 大约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微微抬起下巴,將茶水放在一旁,就这样静静地看著他。 那一瞬间,燕行川心知她是生气了。 “六娘......”燕行川张了张嘴,有些討好地想要伸手去拉她的手,“我这是没死?是回来帝城了吗?” 末了,他瞧著自己是身在营帐之中,而不是在帝城,眼睛一亮:“你是来看我了吗?” “是我嚇著你了吗?” “你不用担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这都是小伤......” 说到这里,他见她仍旧坐著不动,盯著他的目光也丝毫不变,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一时间竟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娘子,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如今天下平定了,我就带著你离开......” 说到这里,燕行川突然又想起她什么时候好像说过她想做皇后的事情,又停顿了一下,想了想道: “我知晓你眼里揉不得沙子,什么皇后再给你做,你也不要,要不...要不皇帝给你做,我来做皇后?” 燕行川说罢,忽然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好法子。 “朕决定,回去就退位。” 崔姒:“......” 崔姒有时候,真的很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草。 她冷笑了一声:“皇帝给我做,你做什么?” “皇后啊。”他理所当然。 “皇后你个头!”崔姒气得將茶盏重重地放在案几上,“你若是还不清醒,要不要我再泼你一盏茶,让你清醒清醒。” “皇后,你还想做皇后,我看给你个妃子做都是看得起你!” 燕行川愣了一瞬,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帐顶,闭了闭眼问了一句:“这里是何处?” “重山关。”崔姒面无表情。 “重山关啊......” 他想起来了,现在已经不是他上辈子中箭的时候,他上辈子已经死了,死了之后,他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与她还未成亲的过去。 而她,早就捨弃了他,已经另许了他人,再也不要他了。 “我竟然还活著。”他眉头紧皱,神色竟然有些遗憾。 “燕行川!”崔姒勃然大怒,气得將茶盏摔在了地面上。 茶盏碎裂,余下的半盏茶水四溅。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崔姒气得胸口呼吸起伏,可见是怒极了,“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说了多少次了!” “我同你说,活人永远比死人更重要,你是不是一点都没听到耳里!” “是,你要杀姜绍,要报仇,没有人会拦著你,可你难不成不想想自己的处境,若是当下能报仇,自然是绝不能手软,可不代表你就要以命搏命!” “你的亲族,更加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明不明白!” 燕行川被兜头一顿骂,也不敢吭声。 见她气得双眼通红,这才解释道:“你別生气,別生气,我已经仔细想过了结果了。” “若是杀了姜绍,若是真的丟了命,其实也没什么,上一世我与姜绍斗了十几年,朝廷也正是因为有了他,才能苟延残喘十几年。” “若是姜绍死了,北燕將来的路,便能走得太平安稳了,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而早在下战书之前,我便已经召了沈陌回来,若是我走了,北燕便交给他。” “他若是做了北燕王,又娶了崔氏女,崔氏还是一样的,而且他与他那娘子向来敬重你,將来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你倒是想的周全......”崔姒听罢,反而是更生气了,她冷笑了一声,“是啊,我倒是忘了,你是北燕王啊!” “为了天下,为了將士,为了大义,为了血海深仇,你隨时隨地的,都能將自己的生死至置之度外。” “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自己妻儿的生死,你与你的妻儿,都是你在衡权利弊之后,可以拋弃牺牲的。” “我没有!”燕行川立刻反驳,甚至有些委屈,“是你不要我了。” “你不要我了,我只是觉得...觉得在这个世间上也没剩下什么了,若是我能当场杀了姜绍,北燕將来的路会更好走,林清凝也能早日从姜绍手里逃脱,便是我燕家的仇,沈陌他们也会给我报。” 他觉得这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总好过...总好过就那样看著她离他远远的,孤零零地过一辈子,永远那么无望茫然。 “你不要我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你是不想活了?”崔姒先是一愣,然后茫然了好一会儿,最后突然蹲下来,伸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你这人真的是...真的是疯了。” 崔姒也没想到,竟然是他不想活了。 “你就不能好好地活著吗?好好地做你的北燕王,去平定你的天下,去做你的千古帝王。” “我...我只想好好地呆在羡阳城,好好地过完安安稳稳的一生,难不成都不行吗?” 第104章 其实主上很羡慕江先生 燕行川见她突然哭了,顿时也慌了急了。 艰难地从床榻爬了下来,蹲在她面前伸手给她擦眼泪。 “阿姒...阿姒,你別哭。”燕行川的手都在抖,“是我不好,你別哭了。” 她向来是个坚强之人,一生之中,掉眼泪的时候少之又少。 他记得是得知许老太太走的时候她哭过,还有一回是燕渡发烧病了,她急得团团转,心疼得直掉眼泪。 他情愿她將他骂一顿,或是打一顿,都不愿意看见她的眼泪。 “是我不好,你別哭了,我答应你,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地活著,会好好地做我的北燕王,做我的帝王。” “你要安安稳稳地呆在羡阳城,那就呆著,只要你高兴,快別哭了……” 燕行川心想,既然她想过安稳的日子,那他就去平定天下,待天下太平了,世道太平了,她的日子就更安稳自在了。 如此,就当是守护她一世了。 就算是以后他们再也不会相见,就算是她嫁给了旁人,也总好过让她这样伤心难过。 若是有缘,他们或许还会有下一世再相逢。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就別哭了,好不好……” ...... 另一边,上官桐將江辞年带到了另一个营帐之內,然后亲自泡了茶,分了他一盏。 “请。”上官桐抬了抬手,请他喝茶。 江辞年看了茶盏一眼,没动。 上官桐笑道:“怎么,是怕我下毒吗?” “不至於。”江辞年摇头,“你们忠心你们的主上,一心为了他,不喜欢我也是正常,倒不至於下毒。” 就像是他,也不喜欢燕行川这个人,但还是会救他一样。 “而且还得解毒五次,这毒才算是解了,若是我死了,一时半会,北燕也找不到人来解毒,你家主上就必死无疑了。” 这倒是真话。 上官桐道:“其实主上很羡慕江先生。” “羡慕六娘子能相中我?” “这是其中一样。”上官桐轻嘆,“主上啊,年少时,其实没什么大志向,甚至一心想做一个紈絝子弟,瀟洒自在地过一世。” “只是命运多磨难,他只能背负著仇恨,走上这条路。” “他这一生,除了报仇,大概也没什么是他所求的,他心心念念六娘子,想娶她做妻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难得他有自己想要的。” “上官先生。”江辞年语气微冷,“这世间上的人或事,不是他想要,就得是他的,总不能因为他可怜,別人就得成全他。” “再说了,六娘子有自己的选择,她要过什么样日子,她自己明白,若是劝我成全退让的,这些话便不要说了。” “说句不好听的,六娘子既然没选他,而选了我,自然是他有不好的地方,而我有好的地方,正好是六娘子想要的。” “嫁人这种事,还是人家女郎的想法最重要。” “你说的也有道理。”上官桐又是一声轻嘆,“只是主上,从羡阳城回来之后,我就看他有些不对劲,你也应该知道,眼下这世道如何,天下需要北燕王啊。” “这些日子你跟在六娘子身边,你也看得清楚,六娘子有勇有谋,並非一般闺阁女子,我北燕正是需要这样的一位王后。” “而且你仔细想想,便是她现在愿意与你安居羡阳,可怎知她將来就不会后悔呢?” “雄鹰展翅高飞,海阔天空才是她的世界,只有雀鸟才会安居一隅。” 不得不说,上官桐確实是有点东西。 他现在不说燕行川可怜了,只说大义,只说崔姒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合適。 若是换做旁人,是真的心繫天下,又对崔姒有感情的,就不得不思考一二了。 不过江辞年也不走寻常路,他闻言只是笑了笑:“上官先生这话,说得便有失偏颇了。” “难不成真的要居庙堂之高,才算是好?做这人间瀟洒客,自在安稳,也未必就有什么不好吧。” “不过是人各有志,各走各道罢了,有大道有小道,只要不是去伤天害理,害人害己,那都是正確的。” “上官先生不应拿自己的道来要求別人,认为对方是错的。” “至於六娘子会不会后悔,我也同六娘子说了,若是有一日,她后悔了,想去寻更宽广的天地,我也愿意放手成全。” “阁下与北燕王,大约都没学会『成全』这两字。” “北燕王若是真的在乎,为何不能放手成全?” 上官桐被说得脸上有一瞬间的尷尬,最终道:“江先生心性宽容温和,这一点,是主上不如的。” “那六娘子选择我,或许便是因为我宽容温和,让她过得自在隨心,无忧无虑。” 江辞年瞧著上官桐的脸色变得微妙,最后也补了一句: “其实上官先生找我说这些没有用,我不过是个江湖逍遥客,管不了这天下芸芸眾生,我只听六娘子的,她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好。” “若是她觉得呆在羡阳城好,我与她便在羡阳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若是她要平天下,做这展翅高飞的雄鹰,那我便是她身边的护卫,护她在战场上周全。” 她谋略无双,但身手不行,那他自然便是护佑在她身边的人。 就好似这一次在重山关一样。 说罢这些,江辞年起身:“上官先生,我去药房看看,將那些药材的用法写下来,免得你们真的不会,到底是你们了钱的。” 江辞年说罢,拱手一礼,然后便转身离开,终究是没喝上官桐的茶。 上官桐坐在位置上良久,最后嘆息:“到底是主上不如他。” 燕行川所想要的,拼了命想抓紧。 而江辞年,他所在乎的,却是希望对方能过得好,自己倒是无所谓。 和江辞年这样的人相处,实在是太自在安心了,崔姒喜欢上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燕行川便是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在这件事上,好似也没什么胜算,除非是强抢。 难不成,真的是要將人抢回去做压寨王后吗? 第105章 从今往后,她便是北燕王姬 崔姒从营帐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阿姒。” 听闻一声喊声,崔姒转过头去,正好瞧见崔景在不远处等她,她垂了垂眼瞼,然后走上前去。 营地的风猎猎,吹得一旁的树木左右摇摆。 崔姒將耳边的一缕秀髮挽到耳后,神情安静平静。 崔景看了看日头,然后道:“今日是端午了,江兄早上便命人包了一些粽子,现在已经煮好了,让我来接你,走吧,带你去吃粽子去。” 崔姒一愣:“今日端午了?” “是啊,端午了,今年不在羡阳,看不到龙舟,但粽子不能少,走,为兄带你吃粽子去。” 他不说燕行川,不问今日事,只说今日端午了,带她去吃粽子。 崔姒心头一暖,露出一些笑容来,她问:“可有我喜欢吃的豆馅粽子?” 崔景笑答:“当然有,有肉馅的,也有豆馅的,你可以挨个尝个新鲜。” 崔景带著崔姒往自己的暂居的营帐走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江辞年以及崔氏几位子弟都在,他们见这兄妹二人来了,赶紧招呼他们过来吃粽子。 崔姒让松绿拿了一个吃,然后便捱著江辞年坐下,崔景则是顺势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江辞年用剪刀剪了一个豆馅的粽子给她:“你喜欢吃的。” 时下已经有了端午吃粽子赛龙舟的风俗,不过粽子却是做得极大,大有一个粽子全家吃饱的气势。 崔姒觉得浪费又嫌弃,故而,往年在家中都让人做四方粽子和三角粽子,这样不管自家吃还是分给府中的下人都极为便利。 今日做的小粽子就是小小一个的四方棕,和巴掌一样大小,便是崔姒也能吃两个。 她拿了一个勺子,挖著粽子吃,一勺一口,吃得十分秀气。 崔景拿了一个粽子坐在一旁吃,见她还这般斯文,嫌弃她:“你说你,吃个粽子还这般矫情。” 崔姒瞥了他一眼:“哪里是我矫情了,分明是三兄你粗糙了。” 昔日光风霽月,寸尘不染的崔三郎,如今已经大摇大摆坐在那里啃粽子,那世家矜贵郎君的模样,早就打了个半折。 这岁月的风霜,嘖嘖嘖..... “哦,是吗?”崔景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信,难道他真的粗糙了? “就是就是。”眾人连连附和。 崔景闻言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觉得今日的粽子都不香了。 崔姒赶紧给他递了一个粽子:“来来来,再吃一个,別在意嘛,为了天下平,为了挣前程,不寒磣,我还等著三兄將来封侯拜相,做我的靠山呢。”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崔景几口吃完了手上的粽子,又接过她递过来粽子,心里顿时就舒服了: “隨便吧,反正我再怎么样,也是你兄长,日后少拿我开刷,江兄,你得管著她才行。” 江辞年坐在一旁,笑道:“那不成,我都听六娘子的。” 崔姒一听,立刻就得意起来:“听见没,他说听我的,你休要教坏他,哼!” 江辞年点头:“放心,我学不来。” 眾人闻言,顿时都乐了。 崔景见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服气了:“罢了罢了,我还能期待什么,谁人娶了她不成耙耳朵的。” “你是说我是泼妇?” “不,是你太凶。” 这样一位娘子,真的不是一般人都能受得住。 不说江辞年了,就算是燕行川,那也得被削成孙子。 眾人哈哈大笑,气氛也甚是欢乐。 崔姒吃著粽子也笑了起来,方才沉闷压抑的心一下子就鬆了不少。 江辞年见她吃完了,又给她拿了一个:“再吃一个。” 崔姒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温柔,眼神清明乾净,一时间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滋味。 她点了点头:“你別光顾著我,你也吃。” 。 崔景的营帐之中一片和谐欢乐,而另一边,崔姒离开之后,上官桐、沈遂沈陌兄弟以及徐大智等人便带著军医进了营帐。 燕行川坐在床榻前,定定地看著前方,任由军医给他把脉检查伤口。 他睡了十几日,身上的箭伤早已结疤,只是伤口太深,还没好全了。 “今日是端午了吗?”燕行川问。 沈陌答道:“正是,火头军今日还包了粽子,给大家一人分了两个。” “去拿两个来。” 上官桐吩咐人去拿两个粽子来,然后坐下来道:“日后在战场上,主上可要小心些,不可行如此搏命之事。” “不会了。”燕行川点了点头,问他们,“眼下重山关如何了?” 沈陌闻言,立刻將重山关闭门不出,北燕军又是如何反击说了一遍。 说著说著,又吹捧起了崔姒:“主上你不知,六娘子可厉害了,现在重山关之中人心惶惶。” 说到这里,沈陌便问燕行川:“主上和六娘子谈得怎样了?” “没怎样。”燕行川脸色不变,“她既然已经许亲,日后这些事便不要再提了,从今之后,她便是本王的义妹,是我北燕王姬。” 帝王之姊妹女儿,称帝姬,君王之姊妹女儿称王姬。 换个词,便是公主。 燕行川心想,她要嫁给江辞年,有好也有不好,身份到底是差了一些,日后那些不长眼的,谁都敢踩她一脚。 如此,他便將差的这点补全了吧,总不能让別人欺负她。 崔家与北燕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差被北燕敌人仇视了。 “王姬?”沈陌整个人都愣住了。 眾人面面相覷。 燕行川点头:“我这些日子需要静养,重山关之事,便交由王姬做主,北燕诸君,听候差遣,不得有误。” 燕行川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微妙。 沈遂神色有些不好:“主上,此事恐怕不妥,崔娘子到底是一女子,还是外人。” “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燕行川抬头扫了他一眼,“本王用人,从不拘泥於男女,崔娘子有大智慧,又是本王义妹,本王身体不適,由她主持重山关战役,也並无不妥。” 沈遂还想说什么,沈陌拉了他一下,衝著他摇头,让他不要再说了。 “此事便这样定下了,今日端午,便让大家好好歇一日,明日一早便將人召集,商议攻打重山关之事......” 第106章 拜见王姬 待出了大帐,沈遂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你方才拉我做什么?” “我拉你做什么?”沈陌嘆气,“主上一直想娶六娘子,眼下娶不成了,又想给人家尊位,你多事什么?” “再说了,六娘子的能耐你也不是不清楚,由六娘子主持重山关之战,也无不妥,再说了,主上也在这里,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崔六娘倒是姓崔,而不是姓燕,北燕王姬,应是燕家贵女,岂容旁人沾染。” 真要说起来,沈遂与沈陌两人虽为兄弟,但却不同,沈陌自小和燕行川玩在一起,二人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感情深厚,沈陌也一心忠於燕行川。 而沈遂,则是当年跟在燕行山身边的人,他效忠的更多是燕行山,是燕家,而不是燕行川。 在他心中,燕家眾人是不可触碰的禁忌,燕行川要封一个外人做王姬,他十分的不乐意。 这本是燕氏贵女的殊荣。 崔氏女算是什么东西,敢占这位置? 沈陌一听就头大:“姓崔又如何,兄长,你真的是糊涂了,只要主上高兴,又对我北燕无害,姓什么不成?” “主上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只是封一个王姬而已,对我北燕无害,既如此,为何不如他所愿?” “你没见军师都没开口,你多事什么?” “我多事?”沈遂冷眼扫了过去。 “就是你多事。”沈陌也不甘示弱,“你总想著主上报仇报仇,你也不想想,主上也是人,人的一生也不单单只有报仇,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他就喜欢这个人,娶不了也想给她殊荣,免得別人欺负她,怎么就不行了? “怎么,你以为世子不在了,你就能代替世子,管到主上头上吗?你算是什么东西!” 提起燕行山,沈遂勃然大怒:“你休要胡说八道,沈陌,我看你是皮痒了。” “少说废话,有本事和我打一场。” “来就来!” 兄弟俩一言不合,便邀约去了演武场打一场。 诸位將士听闻风声,除了要巡逻守备的军队,皆跑去演武台观看。 反正现在战事也打不起来,多看看学几招也好。 便是正在吃粽子的崔姒眾人也听到了风声。 崔景皱眉:“这两兄弟打起来了?” 崔姒擦了擦嘴:“他们打起来不是很正常吗?” 沈家这两兄弟关係一直平常,甚至互相看不顺眼。 沈陌一心向著燕行川,而沈遂则是一心念著燕家,甚至有时候,燕行川做决定的时候,总是將燕家搬出来说事。 上一世,林清凝要做皇后,沈遂就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的人。 可把崔姒噁心得不轻。 要知道沈遂后来娶了妻子,又纳了一个『恩人』妾室,妾室仗著他的恩宠无法无天,將家里闹得乌烟瘴气,妻子怀孕的时候,险些被害得一尸两命。 还是崔姒出的手,救了他的正妻和孩子,帮他安稳內宅。 反过头来,他永远只记得燕家,口口声声都是燕家,让燕行川不要辜负燕家先辈的遗愿,娶林清凝做王后。 而她对他的帮助,他竟然半点都不记得。 说起来,崔姒討厌沈遂,比燕行川更甚。 这一世她再遇见这个人,一直都是视而不见,当作没这个人。 若不是沈遂有些本事,又是北燕的一员大將,对北燕的大业还有大用,崔姒还真想整死他,而这辈子,没了她帮忙,且看看他的內宅乱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別哭就是了。 “吃吧,还要打仗呢,他们下手也有分寸。” 崔景想想也是,乾脆就不管了。 而这一场兄弟之战,最后还是以沈遂这个兄长痴长几岁,更胜一筹。 沈陌擦了擦嘴角的血,冷哼一声:“早晚有一天,我会贏你的。” 说罢,便带著自己的长枪下了演武台。 。 日暮之时,崔姒等人接到了大帐的旨令,面面相覷。 “王姬?”崔姒眉头紧皱,“你没说错?主上封我为王姬,命我主持重山关战役?” “正是。”来人便是燕行川亲卫燕云卫一员,虽不知燕行川为何如此相信崔姒,但作为主上的亲卫,自然是信服忠诚,对崔姒也尤其恭敬。 “请王姬明日巳时初(9点),於大帐商议攻打重山关事宜。” 崔姒眉心微蹙,一时间犹豫著不知该不该应下。 江辞年看了来人一眼,劝她道:“六娘子,应了他。” 应了他。 从此之后,你便是北燕高高在上的王姬了。 从此之后,不说崔氏眾人,便是北燕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將,在你面前,皆要俯首称臣,谁也別想欺辱到你的头上来。 上一次崔姚看不起崔姒的事情,江辞年其实也知晓,更甚至是,若不是因为她是二房嫡女,还有崔景这样出色的兄长,看不起她,甚至想踩她一脚的人更多。 江辞年心知有些东西他给不了,既然燕行川自己送上门来,他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自然十分愿意接了这好处。 而且,便是攻打重山关之事,崔姒也有了主意,只要拿下重山关,她便是为北燕立了大功,王姬之位,更是无人再敢质疑。 既如此,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 崔景也赶紧道:“阿姒,接旨。” 做不成王后,做一个王姬,能做北燕尊贵的王族,又能嫁自己想嫁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这简直是天掉下来的好处啊! 不接就是傻子。 崔姒也是迟疑了一瞬,然后行礼谢过:“六娘谢过主上。” 送上门的好处,没有道理拒之门外是不是。 不管燕行川是想理所当然地让她为北燕效力也好,是想补偿也罢,都隨他去了。 补偿她受得起,让她为北燕效力她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北燕好了,崔氏一族才能好,她自己,她的亲族才能安稳。 而且她发號施令惯了,有时候让她安安分分规规矩矩,对別人俯首低头,她实在是不得劲。 王姬这个身份,似乎也很不错。 她接了旨令,眾人参拜行礼: “拜见王姬。” 第107章 诸君若是不信,且看今日议事 主上认了崔六娘为义妹,特封她为北燕王姬。 消息一经传出,北燕军上下都有了片刻的懵然。 不过也是片刻,也没多管,多了一个王姬而已,对他们没什么影响。 想起这位一来重山关,便提出『一日不开门一日杀十人』的手段,闹得重山城內人心惶惶,不时还闹起內乱,眾人还是很佩服的,觉得有这位王姬也不错。 更有的与崔家兄妹走得近的,还特意上门去恭贺。 到了第二日,燕行川便在大帐之中召集诸位文臣武將,商议接下来如何攻打重山关事宜。 崔姒应邀前往,崔景、江辞年与她同行。 他们来的时候,燕行川已经到了,此时正坐在主位上。 他受了伤又中了毒,躺了十几天,人清瘦了一些,脸色也有些苍白,见他们来了,抬头看了一眼。 眾人行礼:“拜见主上。” “免礼。”他收回目光,然后对眾人道,“相信诸位也听说了,崔氏六娘,巾幗不让鬚眉,智谋更是无双,本王昨日听闻她有妙计夺下重山关,故认她为义妹,为我北燕王姬。” “今日议事,由王姬主持,本王旁听。” 让一个女子主持议事,而且还是打仗这种事,在场的文臣武將脸色大变。 有不满之人立刻站出来:“主上,您要认义妹,我等无异议,可主持议事,恐怕......”有欠妥当。 燕行川抬了抬手,拦住了对方接下来的话:“诸位先见过王姬。” 眾人闻言,只得先行礼:“拜见王姬。” “免礼。”崔姒受了眾人的礼,心里舒坦了,觉得这个王姬做得还算是不错,至少日后能让她行礼的,那便是少之又少了。 燕行川这狗东西,总算是做了一件像样的事。 “我知诸位对我一个女子主持议事,心中不服,觉得主上偏心偏爱,拿生死大事开玩笑,简直是荒唐至极。” 有位將军道:“既然王姬心知,又何必多言,不如安分做一个王姬,我等自然尊之敬之。” “將军此言甚是有理,若是我无能,对於征战之事不懂,自然得安分做一个王姬,不求对北燕有功,只求不胡来犯错,连累了诸位將士。” 在场的人闻言心头一松,暗自庆幸,能说出这话,这位王姬大概也不是没脑子胡来的。 “然,天下生死,国家大事,匹夫有责,不管男子也好,女子也罢,若是有能力,自然得尽一份力。” “主上让我主持议事,自然是信我之能,而我敢站在此处,自然是相信我有此能,能比別人做得更好。” “我今日在此,也不求別的,只求能有妙法,在这一场战役之中,牺牲最少的人,获得最大的胜利。” “诸君若是不信,且看今日议事。” “若我之攻城之策不妥,诸君可持反对意见,同意过半,便听从我之计策,反对过半,则是另寻它计,我这王姬也退居在后方,不敢对战事指手画脚。” “如何?” 崔姒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也合情合理。 愿意看诸位的意见,没有强势要求眾人听她的。 诸君小声议论了两句,便点了头: “既如此,我等洗耳恭听。” 燕行川一笑:“崔六娘並非无能胡来之人,若是如此,本王自然不敢將事情交託於她,心知我与诸君起事,胜败即为生死,可不敢用来开玩笑的。” 上一世的崔姒,於行军打仗上,自然也是十分的有本事。 而且她打仗向来不像他们直接往上冲,素来讲究计划谋略,爭取以牺牲最少的人,打胜利的仗。 攻城,守城,向来临危不惧,有勇有谋。 镇守后方之时,治理经营,百姓安居之余,更为北燕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军资粮草。 北燕能得天下,她自然是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燕行川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来。 她如此怨他恨他,不肯再回头,这也是其中一个缘由。 她与他风雨同舟,呕心沥血,付出得太多太多,结果到头来,被一脚踹开,自己多年苦心经营为別人做嫁衣。 她那么辛苦难不成全是因为他? 她也想做皇后啊。 可偏生他自私地以为,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长相廝守,这些功名利禄都不重要。 他想卸下一切,过轻鬆自在的日子,却不曾想过她到底愿不愿。 燕行川心中钝钝地疼,仿佛是被切了一刀又一刀。 他想了想,最终也只想到了一个法子。 若是有幸他再得天下,待天下太平了,就把皇位送她吧。 若是她想坐上去就坐上去,若是不想坐了,或许那臭小子还会是她的孩子,就给他吧。 反正他不会再成亲了。 眾人听到燕行川都这样说了,忙是道:“我等愿听王姬妙策。” 气氛烘托到此,也就只等崔姒的攻城之计了,若是此战大胜,那么她这北燕王姬的地位自然是与眾不同。 若是再有燕行川的首肯,但凡调遣,文臣武將听之。 “诸君且看沙盘。”崔姒指了指大帐之中摆放在正中央的沙盘。 那沙盘之中,绝壁山脉重山山脉蜿蜒万里不绝,自此隔断原州与云州两地。 但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山脉中段,仿佛是被神剑中斩一剑,山脉断绝,留下一道山谷断口,从此连接原州云州。 而这就在断口山谷之中建起的重山城,就犹如一口臥榻在山谷的巨兽,拦截两方通道。 北燕军要东行,无道路可绕,必须强攻,但强攻,重山城易守难攻,只要死守城门,便可占据天险优势。 北燕军想要夺下重山城,唯有不计生死,强攻夺城,这也是唯一夺城的法子。 上一世,燕行川领著北燕军,姜绍领著朝廷的军队,於此发起夺城之战。 双方死伤无数,燕行川险胜,姜绍败走,但北燕军也死了六七成。 遍地是战死的將士尸骨,分不清你我。 这也是为什么燕行川寧愿与姜绍生死一战,也不愿像上一世一样强攻夺城。 “重山城左右为断崖,前方是我军,后方是云州,若是我军能上断崖之上,直接对內城火攻,胜算就大了......” 第108章 本世子用他的人头,向北燕军赔罪 为了防御,一般城门都建得很高,重山城更甚,是重山城的屏障。 故而,只要死守城门,將敌军打退,城门不破,此城可守。 但能直接攻击到城內,就不一样了。 火箭雨、火油往城里一攻,內城必乱,更甚至死伤无数。 眾人出言议论: “火攻確实甚妙,若是再加上我等在城外攻城,两相夹击,守备军想来是守不住了。” “到时候,若是他们逃了,这重山城就是我们的了。” “可问题是,如何能登上绝壁山脉?” “是啊,王姬,此事才是最要紧的。” “此事,我已有了想法。”崔姒眯了眯眼,“昨日我与军师去了观战,站在山头上,觉得山头上的风有些大,一时间想到了小时候玩过的风箏。” “我便想著,风箏迎风而起,若是风箏足够大,风足够大,是不是能將人送上高处去,比如那绝壁山脉之上。” 用风箏载人上去? 这想法,当真是头一次听说。 眾人都有些懵。 仔细想想,好像有这个可能,可又好像不太行的样子。 有人问:“王姬,是否真的可靠?要知晓,若是人上去,摔下来的时候是很危险的,动则是要丧命的。” “就是。” 崔姒道:“诸位不必担心,咱们先试验一番,到时候装几篓泥土石头捆在风箏上。 若是稳妥,咱们便派遣几位轻功高强的人上去,若是不稳妥,那就继续改进。” 用泥土和石头试验? 这倒是稳妥...至少要是砸下来,不会伤人,若是真的能上去了...... 眾人眼睛一亮。 若是能上去了,不求多,几十百人,再运一些火油箭矢上去,足够重山城喝一大壶。 如此,也算是报了重山城暗箭伤人,伤他们主上之仇。 “王姬此计甚妙!”徐大智一拍大腿,“若是能成,重山城內外自顾不暇,攻城之事,定然事半功倍。” “正是,若是他们败走,重山城就是我们的了。” 上官桐点头:“只是此事需得儘快办成,眼下一直僵持著,对我们没有好处,再则,若是朝廷再曾援军,对我们不利。” “而且还有一个姜绍,姜绍不知所踪,但我们得將他算在变故之內,再来,登上去的第一个人,必须勘察清楚一件事。” “我们能寻法子登上绝壁山崖,对方占据重山关多年,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若是发现有人的痕跡,立刻撤退,再行商议。” 上官桐將遗漏之处补充了一二,若此,也算是万无一失了。 崔姒点头:“自然是得儘快,我需要工匠相助。” 燕行川道:“你要谁人,儘管去派遣。” 说罢,燕行川问眾人:“诸位可否还有比这更稳妥之法?” 眾人面面相覷,皆是摇头。 “那么眼下,谁赞成,谁反对?” 眾人再次面面相覷,饶是有人对崔姒一个女子到战场上指手画脚不满,但也说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也不敢吭声。 燕行川又道:“那接下来重山城之战,便交由王姬与军师负责,王姬负责绝壁之事,军师则是负责城外攻城之事,你们二人配合,诸位將士听候命令调遣。” 眾人起身:“臣领命!” 这一场议事毕,出来已经是午时了。 崔姒吃得少,这会已经有些饿了,赶紧回营帐吃几口东西,然后带著人去挑选工匠。 接下来的那些日子,崔姒便忙於製作风箏。 怕风箏不妥当,她还让人做了巨大的孔明灯和热气球,但凡有一样能將人送上绝壁山脉之上,这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重山城仍旧紧密门户,死守不应战。 北燕军坚持不懈,一日射杀十人。 若是无人守城,那就派人攻城,杀了十人就退。 而在半个月后,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清冷的月光下,一个巨大的风箏落在了山脉之上..... ...... “废物!废物!”日日守城军被杀,费监军也日渐暴躁了起来。 这地方待得越久,他越是不安,尤其是最近这几日,他时常梦见自己被一剑诛杀,身首分离。 不能再呆下去了。 走,要赶紧走。 费监军心慌不已,咬咬牙下了决定,让自己的亲卫僕从收拾一些东西,打算趁著夜色离开。 可还未等他走出大门,一把剑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费监军顺著剑锋往上看去,正好看见了一个一脸阴霾冷沉的人。 他嚇了亡魂大冒,连连往后退去。 “姜...姜绍...鬼...鬼啊——” 他话还未喊完,一把利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到了嘴边的惊叫声戛然而止。 姜绍一袭玄色黑袍,右臂的袖子里空荡荡的,左手手持黄龙剑,一脸的冰冷。 叫他这样盯著,费监军觉得有一股股凉气从背脊升起。 “姜…姜世子…你还活著,你活著真的是太好了……北燕军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扬言『一日不开门,一日杀十人』,你……” 姜绍將黄龙剑丟在身旁亲卫的手中,然后上前去捏住了费监军的脸: “是谁让你关城门的?谁让你关的?” 先前姜绍领军出战,有两万是他带来的姜家军,被关在城门外之后,至少有万人被盛怒的北燕军屠杀,余下分散被他召回来的,不过三千人。 “说,谁让你关城门的!” “我我我......”费监军看著姜绍眼底的冷意,心里怕极了。 那模样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不敢说是自己怕北燕军杀入城中,这才下令关的城门。 那时候姜绍不见了,副將还有姜家军都被城外,在这城中,自然是他这个监军做主了。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姜绍伸手接过亲卫递上黄龙剑,然后长剑冷光一划,费监军当即身首分离。 一颗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还双目圆睁。 死不瞑目。 “去,將费监军的人头送到北燕军,说那日放冷箭,便是这奸臣自作主张。本世子用他的人头,向北燕军赔罪。” “至於本世子与北燕王之战,本世子还没认输,重山关自然不必开门。有本事让燕行川出来,与本世子再战一场......” 第109章 打断他的腿,送回重山城 等到了第二日清晨,紧闭一个月重山城城门打开。 有使臣从中骑马而出,去往北燕营地,送上了一个盒子。 里面装的,赫然是费监军那死不瞑目的头颅。 “世子说了,昔日暗箭伤人,便是此人自作主张,眼下世子归来,便立刻斩了他,送来给北燕赔罪。” “赔罪?”沈陌站了起来,“你们暗箭伤人,伤我主上,就隨便送个人头来,就算是赔罪了?” “真要赔罪,就该將姜绍的人头送来。” “沈將军请息怒。”使臣见沈陌怒起,也不恼,解释道, “此人可不是我家世子拿来忽悠北燕的,此乃陛下派遣而来的监军,是朝廷的三品大员。” “哼,监军又如何。” 便是朝廷的监军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比燕行川的命值钱了。 用他的命来换燕行川的命,还能名声不受损,当真是好算计。 “我今日杀了你,再告知朝廷一声,说是不小心杀的,那也与我无关。” “若是將军不解恨,儘管杀就是了。”使臣坦然不惧。 自古以来,便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北燕眾人便是怒极了,也不会杀他。 末了,他又道:“赔礼已经送到,我便告辞了。” 沈陌还想说什么,上官桐抬了抬手,让他不要再说了。 上官桐道:“此事暂且不论,先前我家主上与姜世子比试,姜世子败走,按照约定,重山城应是归我们北燕了,既然姜世子回来了,还请遵守诺言。” “上官先生。”使臣又道,“按照约定,谁人输了便要遵守诺言是不是?” “论理,输贏胜负,应是一人认输,或是一人死在战场上才算是。” “北燕王与世子双方都没有认输,也没有谁死在战场上,如此,应算是平局。” 平局?什么平局?! 这姜绍是想將他们当成猴耍是不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营帐之中的诸位將军顿时就怒了。 沈陌怒得要动刀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认帐了是不是?” “並非是我等不认帐,但事实便是如此,世子不曾认输,也不曾阵亡,只能说是未分胜负。” “若是北燕对此结果不满,世子也说了,要与北燕王再战一场,分一个输贏。” “好。”正在此时,燕行川掀开营帐的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营帐之中眾人闻声转头看去,起身行礼:“主上。” 使臣见到燕行川突然出现,整个人都愣住了。 燕行川冷冽的目光扫过,压迫力极强:“看见本王还活著,很意外?” 使臣顿时冷汗都出来了。 燕行川道:“姜绍没了一个手臂吧,现在的情况也不大好吧?他是仗著本王起不来和他打,才敢说这种话吧?” “这样吧,本王也不为难他,一个月之后吧。若是一个月之后,他敢来此,本王再与他比一场,定一个输贏,如何?” 使臣伸手猛擦汗,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 燕行川道:“你回去问姜绍吧。” 使臣鬆了一口气:“谢北燕王。” 然而正在这会儿,崔姒与崔景也来了,在营帐外听闻此言,也走了进来。 崔姒盯著那使臣看了一眼,然后道:“你先別急著道谢,沈陌。” 沈陌立刻站直:“末將在。” 瞧瞧,这听话的样子,这小弟实在是太上道了。 崔姒开口:“打断他的腿,送回重山城。” 沈陌立刻应道:“末將领命。” 使臣当即腿都软了,他看了看营帐里的人,又看了看崔姒,心中疑惑她究竟是谁,但最后又將目光放在了燕行川身上。 他道:“北燕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们这般行事,似乎是不大合適?” “你也说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斩你了吗?”崔姒低头看了看袖口一片红色的斕边,“我只是打断你的腿而已,又没斩你的头是不是?” 使臣梗住了,这种打断你的腿不是斩你的说辞,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简直是强词夺理。 “再说了,只需朝廷监军胡来,暗箭伤人,就不许我这小娘子胡来,下令打断你的腿吗? 难不成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费监军是小人,我是女子。” “沈陌,將人带下去。” “是。”沈陌立刻上前,將使臣按住,押了出去,没一会儿,营帐內的人便听到一阵悽厉的惨叫声。 然后又听到沈陌道:“带到重山城城门丟在那里,说是他自己摔断的。” 营帐之中,眾人不时地看向崔姒,心中有些发毛。 崔姒挑眉:“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还能长出来?” 燕行川摇头:“你们兄妹俩诡辩的本事倒是厉害。” 什么费监军私自放的暗箭,燕行川可不信,依照他对姜绍的了解,指不定就是他指使费监军乾的。 而且估计也算好了,等事情办妥了,他就用这费监军的人头来平此事。 到时候他利得了,名声也不损,不不不,或许还藉机抹黑朝廷一笔。 上官桐开口问:“主上和王姬怎么来了?” 燕行川走到上座坐下,让眾人落座,然后道:“昨日解了最后一次毒,身体鬆快多了,听说姜绍没死,出来露个脸,免得姜绍以为我死了。” “一个月够吗?”他问崔姒。 姜绍或许已经不敢和他打,但用这个做藉口,稳他一个月还行。 崔姒答道:“够了,无需一个月,半个月就足以。” 眼下已经有人登上了绝壁山脉,也查看过了对方登不上那山脉,攀爬绳拉升篮也准备好了,火油、火箭也准备到位,只等將人和东西送上去。 等到时候,內外夹击,给重山城致命一击。 崔姒心里算得好,也越发的谨慎小心,得了空閒便將事情来回想一遍,看看有什么错漏,確保万无一失。 燕行川闻言笑了:“那我就等一个月后,看看姜绍敢不敢来这重山关与我再战一场了。” 崔姒道:“到了那时,重山城已经是我们的地方了,他敢来,乱箭射死就是了。” 第110章 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便將事情定了下来,瞧著十分的有默契。 在场的人竟然都插不上嘴。 崔景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眼睛微微眯起,心中实在是有太多的困惑,但又不敢多问。 议事散了之后,崔姒出了营帐,没走几步,燕行川便喊住了她,然后追了上来。 他问她:“你今日突然赶来,又说出这样的话,是因我之前受伤的缘故吗?” “你多虑了。”崔姒立刻否认,“你如何受的伤,说起来也是活该,我岂会放在心上。” 那箭矢,燕行川本来是能躲过的,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以命搏命要杀姜绍,这才挨的这一箭。 活该啊! “那你为何......” “你討厌姜绍,我也同样討厌,既然是他派来的人,我自然是不会放过。”崔姒语气平静。 “哦,是吗?”燕行川原本眼中的期盼落了空,神色黯淡了一些。 不过他想了想,此时此刻,他还能与她站在一处好好地说话,她没有对他冷言冷语,句句戳他心肝肺,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他想了想又释然。 哄好了自己,他又担心她压力太大,便问她:“你的事情可是还有什么疑虑,或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儘管开口。” “主上请放心,生死大事,我自然不会做不到强撑,再说了,有沈陌在呢,喊一下他就来。” 沈陌,又是沈陌。 燕行川眼见崔姒转身离去,心酸得很,她使唤沈陌倒是使唤的利索,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好,他想她使唤,她倒是避之惟恐不及。 想到这里,燕行川觉得有点手痒,最后想了想,长嘆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那小子她用得顺手,要是挨了他一顿揍,不愿往她跟前凑了,她连个使唤顺手的人都没有了。 无知无觉逃过一劫的沈陌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边上的人问他:“你著凉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沈陌抓了抓头髮,有些心慌:“那倒是没有,我琢磨著是有人可能想揍我。” 说到这里,沈陌顿了顿,咬牙:“肯定是沈遂那个冰块脸。” 这几日估计都没有战事,沈陌提起长枪就去找沈遂,拉著他上比试台打一场。 沈遂:“......” 他什么时候又招惹他了?! ...... 北燕军將使臣丟在重山城外的时候,还『好心』地衝著城里喊了一声:“你们下来接一下你们的使臣,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两条腿都摔断了。” “快点把人接走,现在人还活著,要是死在这里了,可別赖我北燕。” 北燕军说罢这些话,就匆匆跑了。 守备军质疑此事真假,是不是北燕军设下的陷阱,等他们开了城门就攻城。 故而犹豫来犹豫去,一直到过了半个时辰,都不见北燕军的人影,这才安排了一个队伍开城门去看,结果发现真的是早上派遣出去的使臣。 而这个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待將人救治回来,已经是入夜了。 人一醒来,便有人通知了姜绍,姜绍亲自过来见了使臣。 “世子...世子,北燕王没死......” 姜绍脸色微变:“你看到燕行川了?醒著的?” 这不应该啊。 费监军用的毒他知晓,是天下奇毒九重楼,便是燕行川没死,此刻也应该是躺在床榻上等死才是。 怎么可能是醒著的? 那毒解了? 不可能,药王谷已经被费监军夷为平地,而那药王谷的老头,此时还在商州呢,谁给他解的毒? “你没看错?是醒著的燕行川?” “正是。”使臣脸色发白,“他还说了,若是您要与他再战一场,便约到一个月之后,您若是敢来,他再与您比一场。” 姜绍脸色有些难看,他自己没了一只手臂,虽说左手剑他也使得不差,但终究是不如双手在时。 他敢放那样的话,无非是仗著燕行川这个时候应是中毒生死不知。 可一个月后燕行川好了的话...... 想到上一次他被燕行川压著打,姜绍脸色更难看了。 原本他以为重山关之战不过小事,燕行川虽强,但也远不如他,现在这情况当真很棘手。 姜绍搁下一句好生休养,然后便起身离开,召集自己的心腹商议此事。 “要不,现在就动手?反正燕行川现在估计还没恢復。” “不妥,北燕军眼下有沈家兄弟在,沈陌那小子也就罢了,沈遂怕是不好对付。” “再说了,北燕军不来攻城,我们主动出击,岂不是弃了天险屏障和他们打吗,这不妥不妥。” “诸位难不成忘了我们此战为何吗?就是为了守住重山关,不让敌军越过此关半步,守住了,我等便是胜利了。” “可若是死守,北燕军来势汹汹,我等有损失了两万多將士,等北燕王伤势好全了,定然再来攻打,次数多了,我怕重山关危矣。” 都有道理。 也正在此时,突然有人道:“伤势好了,那就让他好不了,最好是把命留在这里。” 姜绍闻言突然抬头看了过去:“你说什么?” 那人起身,拱手一礼:“世子,属下是说,让北燕王好不了,一切或许就迎刃而解了。” “北燕王先前中了剧毒,听说那毒很难解,需得解毒九重,分九次解毒,他约了世子一个月之后,想来是一个月之后才好全了。” “如此,我们將给他解毒的大夫杀了,再无人给他解毒,他就必死无疑了。” 这倒是个可行的法子。 姜绍沉思片刻,立刻就下令:“去查一查北燕军请了谁人来解毒,若是能策反,便让他动手杀了燕行川,若是不能,便將人杀了。” “是。” 姜绍一声令下,便立刻派遣了人出去查探,原州、平州之中留下的探子也开始动作了起来。 不出十日,江辞年的信息便送到了姜绍手中。 羡阳崔氏崔六娘的未婚夫,出身药王谷? 药王谷竟然还有其他人? 姜绍看完消息,最后看到最后附录的一张画像,微微蹙眉。 “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第111章 攻城之战 这样貌確实像是在哪里见过。 只是姜绍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最后只归类於世间芸芸眾生,总一两个相似之人,他恰巧什么时候遇见过。 “看看能不能策反他,若是不能,就杀了。” 姜绍下了命令。 只是事情还未安排下去,六月十八,天下大暑,北燕军便发出了发动了攻城之战。 一年至热的太阳当头,百草被烤得焦枯。 城中的將士正在隱蔽之处躲避,摇著扇子散热,突然听到有噠噠雨声落下屋檐下,正纳闷今日大暑,这日头这样烈,怎么可能下雨。 站在屋外一看,摸到了一滴落在身上的雨水,闻了闻,觉得味道不对。 “这是...火油?!” 天上怎么可能下火油呢? 老天爷疯了吗? 就在他们抬头往上看的时候,只见天空继续有火油洒落,这一片那一片的,瞧著好像不是下火油,好像是在泼火油。 可泼火油又是从哪里泼下来? 还未等他们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天上便有火箭射下,落在火油之上,腾地一下燃起火了。 时下的房舍建设,青砖盖瓦的並不多,普通人家大多数是木屋茅草,重山城虽为军事重地,城门高耸坚固,但城中多数还是木屋茅草。 故而那漫天的火箭之下,再加上火油引火,无需多时,城內便已经是一片火海。 “著火了!快快救火!” “是敌袭,快去稟报將军。” 无需一刻时,內城已经乱成一团。 將士们不愿眼睁睁地看著房舍被烧毁,便提桶去装水救火,在乱箭之下,也有不少人葬身箭下。 正在此时,城门上的战鼓咚咚响起,震在诸位將士的心头。 是北燕军来攻城了。 “敌袭!” “北燕军来了!” “快去城门!” 城门之外,北燕军除了后备军之外齐出,燕行川亲自领军,以沈遂为副將,沈陌、徐大智为左右先锋,掀起了这一场攻城之战。 之前北燕军一日射杀十人,偶尔来骚扰一下,杀几人就跑,最开始的时候守备军以为北燕军又来骚扰,但见军队浩浩荡荡而来,长箭射杀守城军。 登楼云梯、撞门衝车、投石车齐上阵,才知道北燕军这一次是来真的了。 崔姒、上官桐等人站在不远处的山头上,远远地指挥这一场战役。 大暑这一日太阳很烈,几人站在山头之上,额上也有了一些汗水。 上官桐拿著遥望镜看著不远处的城门,感觉到今日的暑热,忍不住道:“將士们都辛苦了,打贏这一仗,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之前上官桐与崔姒算过,火攻重山关,內外夹击,胜算能达到八成,剩下两成,那就是看天意了。 若是下一场瓢泼大雨,大雨灭了火,恐怕北燕军功亏一簣。 如此算来算去,今日攻城最为稳妥。 大暑,一年炎热至极,到处灼浪滚滚,仿佛动一下就大汗淋漓。 这样的日子,除非是姜绍积了八辈子的德,才会遇见一场大雨。 再加上这样炎热的天气,为火攻提供了最好的天时,將这一场战役的胜算推至最巔峰。 崔姒看著天上的日头,看著绝壁山脉之上投下的火箭雨,还道:“休息几日是肯定的,不过接下来还有一段时日要忙了。” 上官桐也道:“是啊,破了重山关,重山关之后的云州、渺州、莱州,便能收入北燕囊中,打这三州,也需要一阵时日。” 不过接下来这三州,便再无像重山关这样的天险,北燕军定然势如破竹,拿下这三州。 崔姒看著远处的战场,抬手让身边的一个將士举旗:“举绿旗。” 两边绝壁山脉之上,各有百人爬了上去,並且各自配置了一个遥望镜,还专门派人拿著,看著这边听候命令。 若是举红旗就泼火油,送重山城一场火箭雨,若是举绿旗就暂停休息。 此时,城门之上大战已经开始,云梯、撞门衝车被推著往前走去,前锋將士手持护盾挡车,挡住这城门的箭矢开路,后方的弓箭手、投石车已经也已经动手。 趁著城內守备军被大火绊住手脚,一时半会的赶不来,北燕军往城门逼近的速度很快。 姜绍带著人上城门的时候,北燕军已经將要抵达城门口了。 姜绍伸手拿过边上的弓箭,抬手便往燕行川射去一箭,燕行川微微偏头躲开,然后伸手抓住了那射过来的箭身,抬眼之时,双目如同利剑一般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一片刀光剑影。 姜绍的脸色又是一沉。 “燕行川! 他这是被骗了,什么一个月之后约战,不过是拖延之词。 若是重山城破了,他姜绍顏面何在,平国公府顏面何在,若是老皇帝怪罪下来,姜家就不好自处了,难不成真的要撕开脸皮,起兵谋反?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军逼近城墙,开始攻城,燕行川等人先是踏著云梯飞身上了城门,给后面的將士开出一条路。 燕行川再次对上姜绍,长枪对上黄龙剑,两人在城门之上就打了起来。 武屠已经来了重山关好些日子了,一直派不上用场,此战他便在徐大智的有先锋军中,被人护著上了城门,然后手持一把长柄大砍刀,大开杀戒,每一步都踏著鲜血走过。 杀杀杀! 杀! “举红旗。” 歇息了一刻钟,崔姒又绝壁山崖上的人射火箭。 城中原本救火救到一半,正想派遣人去城门,结果天上再降火箭雨,又又一次烧起来了。 反覆几次之后,救火军疲於奔命,心力交瘁,而內城一片火海,尖叫声哭喊声一片又一片,城中乱成一片。 “没了没了,家没了......” “重山城没了......” 重山城来歷久远,往昔的守备军有不少在这里成家立业农耕於此,人在此,家在此。 眼下家已经被烧成废墟,多年积蓄成空,甚至有至亲葬身箭下,外面敌军又来势汹汹,不少人心生退意,带著家人从另一边的城门离开,遁入云州之中。 这种事,有了一例就有第二例子。 无数人涌向城门,逃离这个城邑。 第112章 尔等还不放下兵器归降! 战爭,这两个字,最是冷酷残忍,一笔一划沾满鲜血。 城门口的战斗还在继续。 燕行川压著姜绍打,姜绍大概心知是打不过,以抵挡拖延为主,燕行川一时半会的也奈何不了他。 不过燕行川谨记保命要紧,一时半会也不急著杀姜绍了。 慢慢来,打到他死为止也是一样的。 沈陌、徐大智也有对战之人,倒是武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杀神,硬生生地用一把长刀给北燕军杀出一条血路。 越来越多的北燕军爬上云梯跳上城墙,衝车撞城门的声音『砰砰砰』,一下又一下地撞在人的心神上,局势已经一边倾倒。 姜绍脸色越来越阴沉沉的,握著黄龙剑手掌骨节凸显。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若是继续下去,他必然要葬身在燕行川的手下。 “你倒是好本事,寻到了药王谷的人解毒,又收了一员猛將,北燕军如虎添翼。” 武屠这个屠夫,猛是真的猛。 今日这城门之战,也是这个杀神的出现,朝廷这边又没有能应战之人,任由他大开杀戒,杀出一条血路。 “上天至公,北燕之大幸,我之大幸。” 燕行川认为,上天或许是公平的,他上一辈子,一辈子都在征战,过得太苦,所以让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而他负了崔姒,所以这一世与她便没有了夫妻缘分。 “燕行川。”长剑挡住了刺过来的长枪,姜绍问他,“还记得上一次我和你说的吗?” “林清凝。”姜绍再一次提起了林清凝,然后道,“让北燕军撤退,我便告诉你,林清凝到底在哪。” 燕行川抬手就是长枪一扫。 “何需虚词谎言乱人心智,我原本以为你还要些脸面,至少在战场上堂堂正正打一场,不曾想,打不贏的时候,只剩下小人行径这点本事了。” 告诉他林清凝在哪又如何,他又何需姜绍来告诉。 “姜绍,上一次你侥倖逃过一劫,今日便休想走了,留下来葬在这重山关吧。” 姜绍脸色一变,然后长袖一扫,一阵粉尘从袖中挥出,燕行川连忙往后退去躲避,姜绍得此机会脱身,转身便从城楼上跳了下来。 下面有亲卫接住了他。 姜绍回头看去,见燕行川没有追著跳下来,脸色微凝,咬了咬牙,对亲卫道:“我们走。” 他失去了右臂,左手使剑还行,但用不了长戟,並非燕行川的对手,再加上北燕军又多了一个杀神,一路杀杀杀,为北燕军杀出一条路来。 今日这城可能是守不住了,他现在不走,也只是將自己的命和姜家军的命留在这里。 倒是燕行川,竟然学聪明了,竟然不追著跳下来,若不然,他便送了他归西。 燕行川不是学聪明了,而是惜命了。 城下还是別人的地盘,就算是他想杀姜绍,也不想独身一人深入敌军,这不是上赶送死吗。 再说了,没了一只手,又连败两场,丟了重山关的姜绍,好似已经没有上一世那样难以战胜。 燕行川反手杀了几个衝过来的守备军,大声喝道: “姜绍已跑,重山城大势已去,尔等还不放下兵器归降!” ...... 绝壁山脉之上,有手持遥望镜的人看到姜绍带著余下的亲卫从城门另一边骑马离去,然后命人竖起了蓝旗。 赤橙黄绿青蓝紫,红则是赤,意为『杀』,绿则是春,属生机生灵,止戈也,就是停手。 而蓝色排第六,按照崔姒的说法,六,就是溜了。 上官桐看见了,便告知崔姒:“王姬,山脉上立蓝旗了。” “哦,是吗?”崔姒用遥望镜一看,顿时心头一松。 姜绍一跑,重山关基本大局已定。 “姜绍还真的是跑了?” 要知道上一世,姜绍是何等的居高临下,骄傲冷沉,这一世竟然还会做逃兵逃生。 崔姒让人將士举起了绿旗,让绝壁山脉上的人停止射箭,接下来,重山城就是他们的了,就少破坏些,也没必要再造成伤亡了。 上官桐道:“原本主上隱隱压他一头,但他诡计多端,可以算一个势均力敌,胜负难分,但他被主上斩下了右臂,眼下只能使左手剑,长戟都用不了了,只要主上不蠢被他下阴手,他必输无疑。” “再加上这位武屠......”上官桐说起这位都有些口乾舌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重山城没有能抵挡他的將领,任由他戮杀搅合,重山城必败。” “那他这一次算是立一大功了?” “自然是。”上官桐摸著鬍子哈哈直笑,“还未谢过王姬为北燕推举此等大將,北燕如虎添翼。” 崔姒道:“客气了,我可是王姬。” “也是,哈哈哈。” ...... 六月十八,大暑。 北燕军大军攻打自重山关,歷时一个多时辰,姜绍败走,余下將士归降,北燕军一举拿下重山城这一处要塞。 三个时辰之后,日暮西沉,如血的夕阳掛在天边,燕行川等人已经將重山城清理完毕,派人前来请上官桐、崔姒等人入重山城。 崔姒去绝壁山崖之下接了江辞年与崔景。 江辞年武功不错,轻功也更是了得,虽然他更愿意在崔姒身边保护她,但她在后方,再加上和上官桐呆在一起,安危有保证,思来想去,他便上了绝壁山脉。 上面有那么多人,又是大暑这样的日子,总该有个大夫隨行。 至於崔景,他这人是想立功想疯了。 他不会武功,不能跟著燕行川一起杀入重山城,不是两军对战不用他骂战,后方有上官桐坐镇,也用不上他,思来想去,他就上了绝壁山脉指挥战役。 总算是发挥一些作用。 从下落的拉篮里下来,脚踏实地的时候,崔景还有些腿软。 崔姒伸手扶了他一下:“三兄,你如何了?” “还行。”崔景脸上还有些笑意,“阿姒,此战胜了。” “是啊,胜了。”崔姒也笑,“重山关就是我们的了,接下来,进可攻打云州、渺州、莱州,退可固守重山关的,就是我们了。” “好好好。”崔景更开心了,“走,我们进重山城去看看!” 第113章 入主重山城 眾人骑马往重山城走去,到达重山城城外的时候,还看见正在打扫战场的將士。 將自家阵亡的將士抬到一旁去,然后在附近挑选一个不错的地方埋葬,至於敌军的,挖个大坑埋了,或是直接一把火烧了。 在暑热之下,血腥味十分的浓重,一阵风吹来,令人感到强烈的不適。 不过几人也只是脸色微沉,並没有別的表情。 “拜见王姬、军师、崔先生、江先生。”领队的小將见他们来了,上前来行礼。 崔姒问他:“往日里这些將士如何安置?” 小將道:“回王姬的话,往昔都是寻一块好一些的地方埋葬。” 崔姒想了想道:“那便在附近寻一块好地,今日先让將士们休息,明日让他们过来认一认人,记下名字安葬。” “之后再让人立一块忠义碑,將名字刻上去。” “此处离故土遥远了,日后便让镇守重山关的將士,逢年过节,前去拜祭。” 总不好让他们死了之后,无人拜祭。 小將闻言连连应下:“谢王姬,臣知晓了。” 眾人骑马越过战场入城,崔姒问上官桐:“抚恤阵亡將士家眷的事是如何办理的?” 上官桐道:“先前北燕四州並不算富裕,而且若是跟著征战天下,將来都不知埋骨何处,所以主上在招兵的时候,有地的就给地,有钱的就给钱。” 燕行川並不是那等野心勃勃,为了大业不惜一切的野心家。 打仗永远冲在最前面,也很体恤手下的將士,当真是有钱给钱,有地给地,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愿意追隨他的人很多。 崔姒想了想,既然招兵的时候都给了东西了,抚恤之事日后再说吧,北燕也不富裕,打仗也需要钱財和粮草,她也就不多事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行人进了城,便见到有不少將士来来去去,眼前的火海也已经被扑灭,留下满地灰烬和未燃尽的木料。 崔姒瞥了一眼,便没有多看。 若是她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此时此刻,或许还会心生触动,怀疑自己做的对不对。 但这样的场面,她经歷的太多了,已经能適应。 乱世之中,尤其是她这样站在高位的人,是不能对敌人仁慈,她要带著自己人活下去,活到最后。 “王姬,上官先生,主上在府衙那边。” 有燕云卫前来请他们去了重山城的府衙,燕行川等人已经在这里了,等他们来了,就开始议事。 “重山城內城重建之事,便交给军师了。” 上官桐在军中向来都是稳定大后方和管理的存在,闻言应下:“臣领命。” “徐將军,你留守城中,听候王姬与军师命令。” “臣领命。”徐大智应下。 “余下眾人,本王与沈遂一人领一军,拿下云州。” “沈遂,你带著武屠、崔景一道,沈陌,你便跟著本王。” 说罢,他又道:“王姬留守重山城,与军师一同安置好城中那些人,重建重山城。” “是。” 他一一吩咐下去,眾人便一一领了自己的差事。 最后是江辞年。 “江先生,这几日劳烦你,暑热难当,还得配置一些消暑的茶药给诸位將士,本王已经安排了人帮你。” 江辞年自然也应了下来。 “今夜与明日休息,后日便出发。” 议事毕,上官桐已经安排好了眾人的居所,便有將士带著他们过去。 崔姒留在了后面,没走。 燕行川问她:“怎么,你是觉得我后日便出发太过著急了?” “这样暑热的天气,行军打仗並不合適,今日攻打重山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眼下趁著云州还未反应过来,夺下城邑更容易一些。” “好坏利弊,你想清楚就好。”崔姒对此不发表意见,“我留下来,是有一事要告诉你。” “何事?” “我离开羡阳城也有些日子了,当初答应过祖母,要早些回去,眼下重山关已经打下来,余下攻打云州、渺州、莱州,应是没我什么事情了。” 燕行川愣住:“你要回羡阳了?” “对。”崔姒点了点头,“待过几日,江先生给诸位將士配置好药草,我们便回去了。” “回去了就成亲?”他突然问。 崔姒愣了愣,然后点头:“或许就要准备了。” 燕行川突然又不说话了。 崔姒见他久久不说话,也微微蹙眉:“你该不会要反悔吧?” “不会。”燕行川垂了垂眼帘,看了看地面,“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再反悔。” 她既然觉得各自安好,她会过得更开心,他若是再纠缠,委实有点不做人了。 “你出嫁的时候,我去送你。” “不必。”崔姒一口拒绝了他,“你诸事繁忙,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你了。” 他去了,她这亲还要不要成了? 万一他突然发疯,大闹婚礼,那就不好看了。 这可是她一辈子的事情,岂能让他破坏。 再说了,她也不想在婚仪上看到他出现。 谁想在婚仪上看到前夫啊。 “好,你说不去,我就不去了。”燕行川又一口应了下来,“那你后日晨早就走吧,重山关诸事,便交给军师。” “先前都说好了,我去打天下,你在羡阳过安稳自在的生活,总不能再辛苦你。” “行,我后日就走。”管他是什么想的,不用她操心,她还乐得清閒自在。 谈妥了这件事,崔姒便告辞离开,然后便去找了江辞年,同他说了后日离开的事情。 江辞年点头:“早点回去也好,老太太应该想你了,待回去了,我也要去重新弄一些药材,医馆是该开起来了。” “先前我让你小叔父帮忙牵线,购置了一处连著山地的田庄,得回去看看种些粮食和药材,等明年春日,再种一些果树。” “春日时,我酿了一些桃酒,等我们回去了,便可以喝了。” 崔姒听著他说这些事,有些浮躁的心也慢慢地安寧了下来。 至亲相伴在身旁,种种草种果林,閒时酿酒,到了时节小酌几杯,然后慢慢地经营一生。 “那我们说定了,回去就喝你酿的桃酒。” 第114章 她嫁了人,与他便再无瓜葛了 重山关大胜,原本应该好好庆贺一场的。 但实在是太热了,也太累了。 上官桐只吩咐了火头军今日多杀一些猪羊犒劳將士,让大家报上杀敌的数目,记下军功,就让他们好生休息了。 等到了第二日,同样是那样炎热的天,北燕军埋葬了战死的袍泽,然后收拾好心情,休息好,明日继续出发。 崔姒与上官桐商议了重山城城中百姓处理问题。 “让他们迁出重山城,在不远的地方设立新的村落,若是他们愿意,便让他们留在那里,若是不愿,隨便他们去哪里都行。” 重山城的百姓与別处不同,他们大多数都是此处守备军的后人或是家眷,北燕军攻打重山城,烧毁了他们的家园,杀死他们的至亲,他们心中必然是有恨的。 如此,是不能留在城中的。 但是要杀了,这些很多都是普通百姓,数量还不少,他们北燕军又不是西陵王那杀人狂徒,很难下这个手。 在城外重新划一块地给他们最合適了。 上官桐点头,赞同这个说法。 降兵倒是好处理,有些安排去修房子种地,有些打乱编入军中,就是这城中的百姓,让他为难。 “多谢王姬解惑,此事就这么办了。” “无需言谢,我昨夜还写了一些农耕种植之法,以及经营之策,也一併交给军师了。” 下了决心要离开,崔姒虽然嚮往平静安寧的生活,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 她觉得自己既然有本事,却不尽一份力,拋下那么多人离开,实在是有些不应该。 或许是她上辈子身为『王后』、『太后』的责任感在作祟,但她实在是太累太累了,也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再去经歷一次上一世的歷程。 而且北燕又不是到了没有她就成不了事的地步。 思来想去,她便起来写了这一本书册,將自己还记得的这些写下来,交给上官桐。 如此,她总算可以安稳放心地离开。 上官桐翻看了几页,然后道了一声谢:“有王姬这本书册,北燕將来的路应该好走许多,再次谢过王姬。” “听说王姬明日就要回羡阳?” “是,明日就要走,重山城便交给军师了,相信以军师之能,重山城必然固若金汤,在此,也祝愿主上和诸位將士早日凯旋。” 崔姒与上官桐聊罢,將该说的都说了,这一夜也总算睡得安稳了。 。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夜里。 燕行川带了一坛酒去了城门上喝酒,沈陌拿了两个碗过来,陪著他喝一些。 天上明月隱匿,群星璀璨,描绘了一幅星河灿烂的画卷。 两人喝了半坛,沈陌便问他:“明日六娘子就要走了,主上,真的让她走了?” 燕行川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慢慢道:“她要走,我能如何,总不能强留吧?” 沈陌有些著急:“可是,此次六娘子回羡阳,很可能就要跟江先生成亲了?您...当真是捨得?” “捨不得又如何?”燕行川笑了笑,“总不能看著她哭吧。” 沈陌一时梗住了。 他起身在城楼上来回走了几遍,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头髮: “我虽然不知您与六娘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主上,您可想清楚了,若是放了手,將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嫁了人,便与你再无瓜葛了。” 是啊,她嫁了人,与他便再无瓜葛了。 上一辈子的爱恨怨憎,也悉数散尽,归於尘土,隨著上一世的结束,彻底埋葬了。 燕行川的手有些抖,一时间抖著唇说不出话来。 他灌了自己一碗酒,然后才道:“世间上的事情,有时候並不是我想有瓜葛就能有瓜葛的。” 他是想啊,他想与她长长久久,想与她度过一生,白首偕老。 他知道是他之前做错了,是他对不起她,想要还,哪怕用这一辈子都去还她。 可她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又能怎样呢? “江辞年你也见过了,虽然身份差了一些,对她也细心周到,她如今都是王姬了,我又不打算成亲,北燕之中,再也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子了。” “別说这些了,你再劝,我怕我又要后悔,不放她离开了。” “来,再陪我喝两碗吧。” 两人坐在城楼之上,一直坐到了半夜,待到一坛酒喝完,这才离去。 第二日一早,崔姒与江辞年便要离开重山城归去羡阳城。 北燕军好些將领知晓这件事,还特意前来相送。 崔姒与眾人一一道別,又与崔景说了一会话,然后便转身上马车离开。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去,离他们越来越远。 燕行川与沈陌站在城楼之上,远远地看著马车离开。 两边则是骑马隨行的护卫,有崔姒当初带来的护卫,也有燕行川安排护送她回去羡阳城的將士,细数下来,有上百人的队伍。 “走吧。”燕行川突然开口。 “啊?”沈陌有些反应不过来,“走?去哪?” 燕行川瞪了他一眼:“当然是我们应该出发了,將士们都等著了。” 他该去打他的天下了。 这一世,除了报仇之外,又有了另一个让他走上这条路的理由。 去平定天下吧。 护佑她一世安稳长久。 崔姒和燕行川离开之后,燕行川与沈遂清点兵將,各领著一支军队出了重山城,燕行川往东走,沈遂往北走,要將这云州之地收归囊中。 时过十日,各自收了两座城池。 也正是此时,姜绍在重山关战败,丟了重山关的消息传到帝城。 朝堂上下譁然,老皇帝得知之后,更是勃然大怒。 “该死!可恶!可恨!”金殿之上,老皇帝將急报摔在地上,心口重重地起伏, “姜绍这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小小的燕行川,竟然拦不住,让他夺了重山关!” “还是他念著与燕家的旧情,故意输了重山关!” “他人呢?” “稟陛下,姜世子眼下在渺州的縹緲城休养。” “休养什么,他是死了吗?” “立刻给朕下令,命他守住云州、渺州、莱州三州,再夺回重山城!” “若是他再输,便自刎谢罪,不必再回来了。” 第115章 路遇 回程不似来时,需得急匆匆地赶路。 崔姒与眾人都是天蒙蒙亮就开始出发,等过了午时,天气热了,便寻一个清凉之地休息。 诸位护卫閒著没事,还一起上山打猎或是下河摸鱼,弄一些吃的来。 或是大锅燉煮,或是直接生火烧烤,味道都十分的不错。 一日,眾人在一处小湖边停歇,正好湖中还种了一些莲,一张张荷叶圆滚滚的,正好有几人打了七八只山鸡回来,崔姒来了兴趣,便教大家做了一次叫鸡。 崔姒只要了一只鸡腿和一只鸡翅,然后配著刚刚煮好的粥,吃了六七分饱,最后喝著一杯茶水,坐在一方蓆子上,看著眾人嚯嚯地吃饭喝粥。 路上走得慢,轻鬆自在是轻鬆自在了,就是粮食有些不够,每到一处都要赶紧囤一些粮食,不然不够这些人吃。 要说崔姒对身边的人有多好,那也没有,但也绝对不算差了。 平日里能吃饱,到日子有工钱,等到他们三十五岁,就可以安排进她管理的铺子或是庄子做事,工钱照领,算是半退休了。 四十五岁,工钱减半,但可以休息了,什么活都不用做,坐等著领工钱。 可以说,只要到了她这里工作,只要不犯大错,只要她还没倒了养不起,那是一辈子都稳妥了。 所以她身边的人,几乎没有吃里扒外背叛她的。 大日高悬天际,光晕灼灼,叫人不敢直视,山林间虫鸟鸣叫,不时还听到深林之中公野兽的叫吼声。 风吹过湖面,给炎热的夏天带来一些凉风。 崔姒坐於湖边树下的一张蓆子上,手中执笔,在案几上陈放的雪白纸上勾勒描绘,很快便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首饰样式。 江辞年坐在她对面喝茶,问她:“六娘子要开银楼?” “是要开。”崔姒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看向江辞年,然后解释道,“北燕的疆土越来越大,军队也越来越多,需要钱的地方也多。” “我既为王姬,得了如此尊位,又不想在战场上奔波,便想著能不能赚一些钱財,在钱財这方面出一些力。” 她到底是做不到真的撒手不管,而白白得了好处。 江辞年赞同她:“六娘子觉得这样好就好。” 他这人,自己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但却不会对別人做的事情指指点点,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害人害己,在他看来,都是好的。 崔姒忍不住想笑,刚想说什么,却见江辞年突然抬头,往不远处的道路看去。 崔姒脸上的笑意敛了敛,然后也看了过去。 只见道路的尽头有一阵车軲轆声传来,过了一会儿,眾人又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原来是四个骑著马的护卫在前面开道,往这边来了。 “你们这些人速速离开,我家郎君要在此处暂歇。” 夏日炎热,此处面临这一个小湖泊,风过湖面传来凉风习习,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地方。 崔姒手下的护卫已经砍了木头搭建棚子,打算今日便在此处过夜。 听到这话,领头的护卫上前去,询问:“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何人?我家郎君乃是莱州谢氏郎君。” 莱州谢氏? 崔姒印象之中,只记得莱州一个莱州谢氏,那就是崔夫人的母族。 谢氏在莱州深耕百余年,比崔氏在平州还长久,那莱州一州之地,几乎是谢氏的后园。 当年崔家主迎娶崔夫人,与谢氏崔氏而言,也是两大氏族结亲,强强联合。 “谢氏?”崔姒起身,“莱州谢氏我有所耳闻,在莱州地位尊贵,可你们勿要忘了,此地已经是平州地界。” “你们谢氏郎君来平州抖莱州谢氏的威风,问过我崔氏了没有?” 竟然是崔氏族人...... 这就尷尬了。 几个护卫面面相覷,然后拱手行礼:“原来是崔氏族人,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我家郎君是谢氏四郎,是崔氏家主夫人的內侄,不知这位是......” “崔氏,崔六娘。” “原来是崔六娘子,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认清了双方的身份,谢家的护卫赶紧去稟报,没一会儿,便有一辆华贵的马车驶了过来。 雪白的骏马拉扯车,车厢雕金玉饰琉璃,轻纱拂风,软香如烟。 那马车上,先是下来了四位长相美丽的美婢,然后一个身著白袍的郎君才施施然从里面走了下来。 见到了崔姒,对方一双含情目微眯,笑得轻佻风流: “原来是六娘,两年不见,当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实在是叫人有些念念不忘啊。” “大胆。”有將士出言呵斥,“但对王姬放肆。” “哦,瞧我,我都忘了,六娘如今已经是北燕王姬了。”谢四郎谢瑬挑眉一笑,“在原州城便听闻了王姬大破重山关的消息,当真是如雷贯耳啊。” “谢四。”崔姒语气微平,“如果你学不会如何说话,那就不要说了。” 谢瑬闻言,故作伤心地捂住心口:“娘子这样说话,委实是令我好生伤心难过,也不知我遇见了娘子,便是宋玉遇见了巫山神女也难以相比。” “愿与娘子长相伴,共赴巫山云雨时......” 江辞年抬手一弹,一颗小小的药丸被弹入了谢瑬的嘴里,他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然后彻底说不出来了。 “咳咳咳!”谢瑬抓住自己的喉咙使劲地咳嗽,却没能將弹进喉咙的药咳出来。 “郎君!” “郎君你如何了?” 谢氏诸人乱成一团,那四个美婢更是急得双眼通红,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咳咳!咳!”谢瑬咳得险些没翻白眼,都没能把那颗药咳出来,反而是脸色寸寸变得灰白。 崔姒诧异地看了江辞年一眼,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一手。 江辞年被她这样看著,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烫,解释道:“医毒不分家。” 他医术不错,用毒,自然也是会一些的。 只是他平日里用不上,就没用而已。 崔姒轻笑了一声:“哦。” “哦?” “嗯,就是我知道了......” 第116章 莱州谢氏来访 江辞年听了这句,不知怎么的,只觉得脸更烫了。 那边的谢瑬生死不知,这边的男女在打情骂俏,毫不在意,可见这谢瑬是何等活该。 说起来,谢瑬此人,崔姒也听说过几分。 谢氏一族嫡子,因著上面有支撑门户的嫡长兄,自小就是个紈絝,待刚刚长大,就开始混跡脂粉堆,风流之名无人不知。 逛楼睡魁,蓄养姬妾美婢,所到之处情人遍地。 有人爱他风流多情,有人嫌弃他处处留情。 前年的时候,这位谢四郎还来过一次羡阳城。 崔夫人想让他娶崔妘,但他见过了崔姒,对崔姒一见钟情,追著她跑了好些日子,后来回了莱州,还请了谢氏族人前来提亲。 不过被许老太太直接拒绝了。 她好好的孙女,有身份有地位,品貌无双,才情绝代,什么好郎君找不到,怎么可能嫁一个不知道养了多少姬妾美婢,还留连风尘的紈絝子弟。 谢氏族人还信誓旦旦谢瑬改过自新了,可没等过三日,谢瑬一掷千金,在縹緲城独占魁娘子的消息就传到了羡阳城。 谢氏族人被谢瑬打了一大嘴巴,只得悻悻离开。 不曾想,时过一年多,竟然在此地遇见了谢瑬这个浪荡子。 “崔娘子。”谢瑬的隨侍忙是上前来求情, “崔娘子,我家郎君虽然说话不大好听,可到底是没坏心的,念在是谢、崔两家是姻亲的份上,您不要与我家郎君一般计较。”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还请这位郎君多多包涵。” 崔姒看向江辞年。 这谢瑬固然討人厌,但到底是谢氏嫡子,若是死在他们手里,恐怕麻烦不断。 江辞年道:“你不必太过担忧,此药虽有毒,但却不是要命的毒,只会喉咙发痒麻痹说不出话来,等过了两三天就好了,也希望他日后管住自己的这张嘴。” 隨侍闻言,再回头看去,见谢瑬的脸色已经恢復了一些,人瞧著是没大碍,只是张嘴的时候,嘴里只剩下啊啊声,愣是说不出话来了。 崔姒也道:“正是,他有今日,也是他活该,怨不得別人,今日江先生已经惩罚过他了,我便不再提了,若是再有下次,必然不能饶恕。” “我是崔六娘,亦是北燕王姬。” 若她仅仅是崔六娘,需得给谢氏面子,给崔夫人一些面子,不好將事情做得太过了,闹得多年姻亲有了裂痕。 但她是北燕王姬,要处置一个敢出言调戏她的人,那便不需要顾及了。 “此地我们占了,你们自己离开吧。” 。 也不知是担忧谢瑬好不了还是其他,谢氏眾人並没有离开,反而是在隔了官道的对面停留。 有护卫僕从砍了树木搭建棚子,打算在此处避暑休息,明日再行起程。 傍晚之时,天气有变,天上乌云涌来,天地一片黑沉沉,大雨倾盆而下。 崔姒这边的护卫早早地搭好了棚子,盖了油纸布和树叶上去,脚下还用小树干搭了一个离地一阶高的台面,坐在里面喝茶,任凭外面风吹雨打。 倒是隔了官道一边的谢氏诸人,棚子棚子没搭好,有的没搭起来,有的还漏水,这会儿正冒著大雨忙忙碌碌。 崔姒与江辞年一边喝茶,一边说了说谢氏的情况。 “北燕拿下云州之后,接下来就是渺州和莱州了,你说,谢氏族人来此,会不会为了此事而来,谢氏与崔氏是姻亲,或许是来找崔氏出面说情的。” 江辞年与崔姒在重山关待的日子久了,偶尔也习惯性地谈起这些局势问题。 崔姒却微微蹙眉:“谢氏或许是想投诚,但他们高高在上惯了,恐怕要的不少,而且,若是真的要来请崔氏出面说情,也不应该派谢瑬来。” 一个爱好美色的风流紈絝,都不知道在哪座城邑里被美人迷了眼,走不动道了。 这还真的说不准。 事实也並未出乎崔姒所料。 北燕军大破重山关,姜绍败走的消息传到莱州的时候,谢氏族人一时间就慌了心神。 他们在大周高高在上,是名流门阀世家,可如今朝廷大军败退,北燕军步步紧逼,也到了他们做取捨的时候了。 谢氏族人商议过后,打算学一学崔氏,向北燕军投诚,於是就派遣了谢氏家主嫡长子谢璽带人前往羡阳,拜会崔氏。 而谢瑬,纯粹是莱州待腻了,想起这原州、平州的美人,便要跟著一起来。 这不,中途的时候,途经一小镇,偶遇了一美人,沉醉不知归路,便耽搁了下来。 而此时,谢璽已经被迎进了崔氏一族的大门。 崔四爷亲自前往招待:“谢郎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是我崔氏失礼了,还请见谅。” “崔四叔客气了,是我冒昧前来,多有打扰。”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谢璽便问起了崔家主和崔夫人:“不知崔家主与我姑母在何处?” 崔四爷有些尷尬道:“谢郎君,家主如今还未归来,先前家主隨著北燕军收復平州,到了襄州边境的时候,又想著接触襄州眾人,家主当仁不让,是为使臣。” “那我姑母呢?” “你姑母......”崔四爷欲言又止。 “怎么?”谢璽脸色微沉,“是我姑母出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崔四爷有些尷尬,“只是你姑母先前犯了大错,崔氏一族商议之后,便让她去了族田耕种。” 崔氏一族要罚崔夫人也很尷尬,打不得,骂好像不算什么大惩罚,更不能休了,思来想去,就让她去族田耕种。 如今炎夏酷暑,据说单单这个月,崔夫人已经晕倒三次了。 “种地?”谢璽脸色当即就变了。 “你们崔氏未免欺人太甚,我姑母在谢氏之时,是何等金贵女郎,怎么嫁到了你们崔氏,竟然让她去耕种?” “是欺负我们谢氏没人了是不是?” “还是崔氏觉得投靠了北燕王,就可以与我们谢氏割席,就可以欺负我们谢氏女?” “你们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谢氏一族也是绝不肯罢休的。” 第117章 拂去心上尘,还君明镜台 日出清晨,驱散山林雾靄。 一夜过去,傍晚大雨早已干透,唯有山林间的草木叶子上经过一夜的凝结,又凝聚了甘露,湿了叶子。 崔姒醒来时候,还听到一阵清幽的笛声。 那笛声越过山林,驱散黑夜,轻抚草木。 偶尔轻点湖面,盪起阵阵涟漪,莲摇曳著舒展滚滚圆叶与俏丽的儿,鱼儿轻触湖面,摇著尾巴游来游去。 一时间,风静了,时间也静了,岁月也静了,好似天地之间一片安静祥和,一点点清凉与温柔交织,抚慰人心。 好像心上的灰尘一下子被拂去,那些俗世红尘的爱恨怨憎,一下子都被清空了。 愿我如清风,来去人世间。 拂去心上尘,还君明镜台。 崔姒躺在那里许久没缓和过来,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心灵很清静,又有点如风的飘飘然。 她伸出手来,抓住了一片从墙面叶子空隙透进来的阳光。 剎那间,那一片阳光像是顺著她的手心一直流淌在了心口,一点宛若豆粒一般的暖意一点点侵染她的心。 飘然感散去,有了安稳踏实的温暖。 松绿端了一盆温水进来,见她醒了,正想说什么,却见她小声地『嘘』了一声,便止住了到了嘴边的话。 崔姒挣扎著坐起来,用盆里的水洗脸漱口洗手,然后穿了鞋子走了出去。 晨早的阳光洒落天地,山林间虫鸟鸣叫啾啾,江辞年便坐在不远处湖边上一棵树上吹簫。 笛声悠悠,將山林之间虫鸟的鸣叫,风吹山林的声音都容纳在其中,谱就一曲新的乐章。 他一袭青衣,头系青带,微微歪著身子靠著树干,风吹过,远处的湖面涟漪阵阵,他的长袖髮带隨风轻飘,衬得他不像是这世间中人。 有那么一瞬间,崔姒心想,若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是多好。 只是时间一直滚滚往前去,再好的曲子,终究还是有结束的时候。 一曲罢,雾靄散尽,阳光洒满地。 他將短笛收回袖间,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她的面前。 “昨夜睡得可还好?” “还好,下了一场雨,清凉了许多,最是好眠时。”崔姒恍若梦醒,“你呢,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江辞年笑了笑,“清晨的风正好,便出来走一走,可是我惊扰了六娘子?” “未曾,倒是听了你的笛声,我心里鬆快了许多。”崔姒看了看远处的湖面,问他,“江先生的这首曲子唤作什么。” “青涯。” “嗯?” “我的小字,便唤作青涯,这首曲子,也唤作青涯。” “青涯吗?” 江青涯,倒是一个好名字。 崔姒忽然想起一句很遥远的诗词,遥远得她几乎都快忘了,但又在这剎那间浮上心头。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他啊,好似在这人间自在来回的清雅仙人啊。 崔姒还想说什么,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铜锣敲击的砰砰声,十分的刺耳难听。 两人转头看去,便看见谢瑬正歪在车厢边上,神情散漫,不怀好意,而他的身边正是一个拿著铜锣敲击的僕从。 吭吭吭砰砰砰的声音传来,惊飞了山林的鸟儿。 安静祥和被撕碎,只余下热闹喧譁的红尘浪涛。 崔姒狠狠地皱眉,抬手招来两个將士:“去將他打一顿。” 实在是太烦人了,不挨一顿打,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討人厌。 两位將士也是很烦他大清早扰人清净,闻言立刻上前去。 谢家的护卫想上前阻拦,其中一人便道:“我乃是北燕燕云卫,谁敢拦我?” 北燕燕云卫,乃是北燕王的近身亲卫,不过区区三十六人,称燕云三十六骑,个个驍勇善战,令人闻风丧胆。 此次崔姒归来羡阳城,燕行川便点了十名燕云卫隨行,再点三十六將士,护送她一路平安归家。 燕云卫一出,代表的便是北燕王燕行川的脸面。 谢氏护卫一听『燕云卫』这三个字,顿时脸色就变了,正犹豫著要不要拦,其中一位將士便一拳揍了过去,给谢瑬送上一眼青黑。 紧接著,就是一阵二对一的殴打。 两位將士下手刁钻,虽然都不致命,但確实让谢瑬十分的疼,一时间痛乎哀嚎声不绝於耳。 谢氏眾人想要上前去阻拦,但又被另外的將士护卫按了住,只得脸色惨白地看著谢瑬被挨打。 待打完了,谢瑬就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都快哭出来了。 他眯著一只有些发肿的眼睛,看向崔姒有了恼恨。 崔姒不知何时走了过去,也正盯著他看。 “我昨日便想打你了,只是江先生做了惩罚,我便不再多事,挨了这一顿打,也不知你脑子清醒了没有?” 谢瑬死死地咬牙:“崔六娘,你竟然真的敢对我动手,你、你...你疯了不成?” 经过一夜,他倒是能说话了,只是说话嘶哑难听,断断续续,像是隨时都要断气一样,喉咙也疼,说一句话的功夫,他就伸手抓住脖子,难受得很。 崔姒没有回答这话,倒是说起了旁的:“朝廷远在帝都,山高皇帝远,谢氏在莱州,便宛若土皇帝一般,便是在周边的几州,也是大族之一,故而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我今日打你,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此处已是北燕的疆土,我乃是北燕王姬,你见了我,需得行礼叩首,俯首称臣。” “你昨日调戏我,今日又扰我清静,没有半点恭敬之心。” “若是谢氏一族人人都如同你这般,那我便得书信一封交於主上,告知他,谢氏一族狂妄自大,愚昧无知,半点不將北燕王族放在眼中,你猜,將会如何?” 谢瑬一听这话,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似的,所有的表情僵在脸上。 崔姒脸色冷漠:“要臣服,就该是有臣服的样子,收起你那谢氏高高在上的模样。 若不然,主上寧愿出兵莱州,也不愿留你们这等狂妄自大,不將北燕放在眼中的蠢货。” 第118章 平州城顏家 门阀世家高高在上,不將旁人放在眼中的毛病,崔氏一族也有。 但乱世时,崔氏一族实施『施恩百姓,固守平州』的政策,为了世家与百姓上下一心,崔氏一族上下被敲打过不止一遍,也安分了许多。 迎北燕入主平州,是崔氏一族家主与族老做的决定,崔氏一族能说得上话的都俯首称臣,底下的人自然是不敢不低头。 於是这事情也算是过去了。 但谢氏与崔氏不同,上一世也如此,虽说谢氏迫於局势无奈臣服,但仍旧是高高在上,都秉承一种『称你一声主上给了你天大面子』的態度。 端的就是一个流水的皇朝,铁打的我谢氏。 再加上上一世北燕军在重山关死了太多的人,后来在莱州行政十分的困难,政令下达,谢氏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私下就丟在一旁,当是没有。 而且当时又受了谢氏的投诚,不好做出那等杀一批示威这种事,只能一件事一件事地解决,后来折腾了八九年,等北燕越来越强盛,这些人才老实了。 这一辈子,先得把人摁住了。 要臣服就要拿出態度来,低头叩首称臣,若是不愿低头,那就杀吧。 既然看不清局势,称臣还端著,不將北燕政权放在眼中,还继续想做一州土皇帝,不听政令,死了也是活该。 谢氏诸人听了崔姒的话,心中皆是胆寒,一时间也不敢说驳辩的话。 倒是谢瑬,心中不服,想说什么,两位燕云卫冷眼扫了过去,顿时也不敢再多言。 “你们来平州做什么?” 谢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觉得喉咙实在是太痛,像是刀割一样,挥了挥袖子,让一旁的隨侍替他说。 “四郎君是跟隨大郎君一起,前去羡阳拜访崔氏的,只是路上的时候,四郎君有些事情耽搁了,这才落在了后面。” “那你们走了多久了?” “十日了。” 十日,崔姒等人从重山关归来,刚刚穿过原州,抵达平州边境,而谢璽等人若是快马加鞭,更或是日夜兼程,应该差不多到羡阳城了。 “你们前来所为何事?是要崔氏出面帮忙,想要投诚北燕?” “这......”隨侍看了谢瑬一眼,见他点头,这才敢说,“谢氏好像有这么一个意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那感情好。”崔姒嗤笑了一声,“正好我要回羡阳了,何需找崔氏,直接找我就是了,我也等著谢氏一族的诚意。” “你先去羡阳城,见了你家大兄,让你家大兄好好想想吧,我去平州城住一日,再回羡阳城。” 崔姒很多年都没有去过顏家了,这一次回羡阳,路经平州城,也不急著要回去,去顏家住一日也好。 “行了,你们先走吧,別在我眼前碍眼。” 崔姒说罢,立刻便打发谢氏眾人离开。 被人这样打脸,还被打发无关紧要的人一样打发离开,谢瑬顿时就恼了。 边上的人见此赶紧拉住他,隨侍乾脆跪下来,抱住了他大腿。 “四郎君,四郎君,您可不能衝动,若是惹出事来,大郎君可是不会饶了你。” 隨侍嘴里的大郎君便是谢瑬的同母嫡长兄谢璽。 谢璽早就看不惯自己这个弟弟紈絝的模样,若是他敢惹事坏了谢氏大事,指不定就抽著鞭子过来了。 谢瑬一听谢璽,脸色又是一僵,到底是不敢衝动了,他冷哼了一声,然后扭头便上了马车。 四位美婢见此,小心地看了崔姒一眼,然后快步地跟了上去。 谢氏眾人不敢再停留,赶紧將东西收一收,早食都来不及吃,便驱赶著马车离开。 他们走的时候,崔姒还坐在湖边树下喝鱼汤。 今日晨早抓的鱼,不多,但放在两个锅里燉了鱼汤,一人都能分上一碗,配著半乾的米饭,吃得也很舒坦。 用了早食,眾人收拾东西继续赶路,一路走走走停停,晨早出发,午时找个清凉的地方避暑,过了五日,一行人才进了平州城。 马车出行,有上百护卫骑马相护,一进城,便吸引了街市上所有人的目光。 眾人先是不敢多言,待队伍走过去了,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崔姒让马车直接走到了顏家门口,未下马车,便让人先送上拜帖,等她下了马车,便立刻有人前来相迎。 “哎呀,原来是六娘来了,快里面请,已经让人告诉老夫人了,我这就领你过去。” “大舅母。” 前来迎接她的,正是她大舅母,是顏家的当家主母,称一声顏夫人。 顏夫人身著胭脂色衣裙,身形高挑,圆脸高髻,性子有些泼辣爽利,见人自带三分笑,客气又热情。 “噯,你这一路风尘,莫不是刚从重山关回来?” “正是,路经平州城,前来看望外祖母。” “为难你还记得你家外祖母,几年不见你来,你外祖母还以为你们母亲走了,你便与她不亲了,好些日子过得不顺意,人都瘦了许多。” “日后你和你兄长可要常来才是。” “这些年,你那继母没欺负你们吧?若是有,便和我们说说,我们一定替你做主。” 崔姒心想,若是这么关心,为何那些年就这样断了往来? 不过前尘往事,各有各的气,又拉不下脸来示弱。 崔姒想了想,便不再去想了。 顏家要说大恶大错也没有,对他们兄妹几个有多深的感情也没有,不过外祖母还在,舅舅还在,走动一二也是应该。 人在这世间上,至亲便是这几个了。 还是不要留什么遗憾的好。 “多谢大舅母,宋氏欺负不到我头上来。” 一行人一路说著话,进了顏家仪门,又穿过了几处游廊、园,这才到了顏老夫人的院子。 顏老夫人这会儿精神不错,还亲自到了院子里等他们。 “六娘,江小郎,你们回来了?” 二人给老太太行礼,顏老夫人十分的开心:“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先前你们去了重山关,我心里就忧心不已,如今平安归来就好。” “可是回到羡阳城了?” “还未,经过平州城,先来见见您。” 第119章 客居顏家 顏老夫人一听崔姒连羡阳城都没回,先来看她了,就更开心了。 崔姒扶著她往屋里走去,一边问她:“外祖母最近身体可好?” “好好好,都好,我哪里有什么不好的,先前觉轻睡得少,后来吃了江小郎药茶,就好多了。” 进了屋子,分主客长幼落座,顏夫人让人送上茶水,顏老夫人则是和两人说话。 “你也是,好好的不呆在家里,非要跑去那重山关那么危险的地方,那里在打仗呢,你祖母更是,竟然纵容你。” 崔姒笑笑:“祖母心中,自有她的天地,只要事情是正当的,没有危险的,她都是会赞同的。” “还没有危险,那是去打仗。” “六娘是在后方,又不是冲在前头去。” 说起来冲在前头,也不知道崔易如何了,沈陌从平州边境抽身,虽有新的將领过去,但局势不知道如何了。 崔姒適当地转移话题:“对了,外祖母,我五叔父的事情如何了?” “还算是顺利,你家那个堂妹,也顺利入了族谱排序。”说起这事,顏老夫人又是唏嘘又是羡慕,“她啊,也是好运。” 顏夫人也是十分的羡慕:“六娘,你此次去了军中,可瞧见了北燕军里头有什么好的將领,我们顏家,也是有几个好女郎,若是妥当,还请你帮忙牵线。” 她这大舅母热情客气归热情客气,但要好处利益的时候也是绝不含糊。 崔姒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道:“大舅母说笑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女郎,怎好做这媒人的活计。” “你不是王姬吗?难不成你一声令下,他们还能拒绝了不成?” “我这王姬又不是燕家贵女,怎么能做得了燕家的主呢,再说了,別人敬我一声王姬我就是,若是不敬,当我是路边的一根草,那我也没法子。” 顏夫人还想说什么,顏老夫人咳了一声,让她不要再说了。 顏夫人有些不甘心,但到底还给老太太面子,终於是安静了。 顏老夫人问崔姒:“你此次路经平州城,是来看看我这老太太就走,还是住几日?” “住一夜。”崔姒答道,“祖母在家中应是盼著我回去了,只是到了平州城,需得陪陪外祖母,替母亲尽孝,再拜见两位舅父。” “好好,那便让你大舅母去准备两桌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好。” 崔姒与江辞年和顏老夫人说了一会话,然后便被各自安排人带到准备好的院落之中洗漱休息。 待是夕阳偏斜,顏家眾人归来,崔姒便带著江辞年拜见过两位舅父。 顏家主是严肃刻板的中年人,顏二爷则是善谈温和许多,不管对江辞年满意与否,面上都客客气气的。 崔姒的亲事自有崔家做主,轮不到顏家指手画脚,再加上这桩亲事崔姒自己愿意,更轮不到他们说话了。 崔姒再次见到了顏素馨,也不知经歷过什么,或是人多了要守规矩,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不怎么吭声。 待是宴席散去,顏家几个兄弟拉著江辞年去喝酒,崔姒则是跟著顏老夫人回了院子,说起了顏素馨的事情。 “先前是想將她说给你五兄,她不大乐意,后来,听说你崔家退了你三兄与王家的亲事,我们就想著你三兄她应该就乐意了,她还是不乐意。” “你三兄是那样的好儿郎,自退了亲,为他说媒的人都要踏破崔家大门了,你说,她究竟有什么不乐意的?” “六娘,要不你去劝劝她。” 她去劝? 不不不,这怎么能呢。 且不说合不合適这个问题,崔景与顏素馨可是表兄妹。 虽说这个时代表兄和表妹成亲正常,可她却不认同,万一生出有问题的孩子,那就是人间悲惨了。 旁人她管不著,但自家的兄长,她还是得管的。 崔姒笑道:“外祖母,这世间人与人都是不一样的,或许在我们眼中,三兄、五兄千好万好,可人是別人要嫁的,这好与不好,自然是不同。” “而且,我不知三兄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想生事端,若是劝好了表妹,三兄又不愿娶,亲事不成,这里里外外不是人的,全是我。” “三兄怪我多事,顏家怪我没把事情办好,表妹又怨恨我將她拉上来,又將她摔下去。” “好好好,算了算了,我不说了。”顏老夫人听她那么说,哪里还能再让她去劝, “改明儿我让你舅父书信一封给你三兄,先问过他的意见。” “那自然是最好的。” 应付老太太也是有些累的,老太太也是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候你还不能拒绝,若是不情愿,想拒绝也得好生思量理由。 不过做晚辈嘛,就得多一点耐心,也少一些计较。 大人宽容孩子无知不懂,教养他们长大,等到孩子长大了,能立足於世间了,自己也变成了老小孩。 反过来,晚辈就该对长辈多一些耐心,有时候道理要说,他们的自尊心也要去维护。 夜里,崔姒回了客院歇下。 她刚刚洗漱出来,顏素馨便来了,来的时候还提了一壶桂酒和点心,请崔姒喝酒。 酒饮三杯,顏素馨便问崔姒:“表姐,重山关是什么样的?” “重山关啊?”崔姒想到被大火烧过的重山关,微微眯眼,“到处是一片废墟。” 不过,火烧重山关,她没有后悔就是了。 “啊!废墟吗?”顏素馨惊呼了一声。 “是啊。”崔姒平静地开口,“两军交战那日,到处都是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双方都杀红了眼,我进城的时候,城墙上的血,用了不知道多少水,都没洗乾净。” “素馨。”崔姒问她,“你年岁也上去了,家里也在操心你的亲事,你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崔姒对待底下的这些弟弟妹妹,向来很宽容。 有些小缺点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世间上人无完人。 只要不是走错做错,做那些伤天害理害人害己的事情,她还是很宽容的,若是可以,也愿意相助一二。 第120章 我並未贏他,是六娘子贏了他 “我...我不知道啊,但是我不想嫁给五表兄和三表兄。” 说到这里,顏素馨有些忸怩,“五表兄那么大块头,我不喜欢。” “三表兄小时候还拿虫子嚇我,我也不喜欢,而且我总觉得...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 “总觉得三表兄特別可怕。” “可怕?”崔姒一下子就乐了。 倒是头一次听见女郎说崔景可怕,她回去了得写一封信给他,笑一笑他,让他温柔一些,免得將未来娘子都嚇跑了。 “你怎么觉得他可怕的?” “就……就……”顏素馨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崔姒也不非要问一个理由,见此笑道:“既然不喜欢,那就不必担心,你哪个表兄都不会强迫你嫁给他的。” “不过顏家有意给你寻个对顏家有用的亲事,要嫁什么人,你得好好想想了。” “你想好了,就告诉你父母或是祖母,他们就会在你想要的人里挑选,你若是什么都不说,那便是他们给你挑选了。” 顏素馨没有本事自立,也逃不开顏家,顏家要她嫁人,她终究还是要嫁的,既如此,想要自己要嫁什么人,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崔姒言尽於此,而后便与顏素馨喝酒,一壶桂酒毕,顏素馨告辞离开,她则是回屋里休息。 等到第二天清晨,她便与顏家人告辞,带著人离开平州城,归往羡阳城。 因著离家很近了,崔姒归心似箭,也不想继续在路上耽搁,便让人加快了速度,往平州城赶去,待临近子时,一行人便到了羡阳城门外。 城门入夜之后便关闭,其间是不准许出入的,不过崔氏族人若是有急事,倒是可以例外。 崔姒向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让人將自己的牌子拿了过去,让守城军开门。 没一会儿,便有崔氏子弟上了城门,见崔姒下了马车,认出了人,这才下来开了一个门缝出来。 “六娘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您不是在重山关吗?” “重山城事毕,我瞧著无事,便回来了。” “那这些人......” “一些是我手下的护卫,一些是北燕军的將士。”崔姒让燕云卫將令牌拿来,“都是北燕王特意派遣护送我回羡阳城的人。” 那铜牌之上,赫然是『燕云』二字。 认出这两字,对方手抖了一下。 燕云,燕云卫啊! 这谁还敢拦。 “六娘子,您快进城,只是如今夜深了,马车慢行,不可扰民。” “我晓得。”这规矩是她定的,她怎的不知。 “开城门。”隨著那崔氏子弟令下,后方的城门就开了一道只准许马车行过的过道,將人放行。 崔姒命人一路慢行,等到了城东崔氏族地坊口的时候,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崔姒让手下的护卫牵著马带著人去休息,自己和松绿还有江辞年一同坐著马车回家。 到了崔家二房门口,刚刚得了消息的崔家几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见崔姒下了马车,忙是上前。 许老太太哼哼:“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姬深夜驾临。” 崔姒笑出声来,快步上前去伸手抱她:“老太太,阿姒想你了。” 许老太太被她抱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一顿,然后哼哼了两句: “想我了,我看是不想吧,若是想我了,怎么会那么久才回来,我看你们一个个是翅膀硬了,往外一飞就不著家了,可怜我这老太太独守空巢。” 老太太是真生气了,连『独守空巢』这种话都出来了。 崔姒道:“您哪里独守空巢了,您还在两个崽,还有好几个孙孙在身边。” 许老太太被堵得更生气了:“你还说,还说,是不是我一天不收拾你,你就能上天是不是?” “哪有哪有。”崔姒扶著她就往里面走去,“虽说是夏日,但夜里到底凉了一些,累您起来,是我孙女不是,祖母您放心,孙女以后若是没有大事,绝不会轻易离开羡阳城。” 许老太太继续哼哼,问她:“那什么才算大事?” “哦,大概是別人解决不了,刚好我能解决的大事,那时候我不能坐视不管,祖母,我如今已经是王姬了,您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我们家乖孙好样的,做王姬可比做什么王后好,尊位有了,也可以嫁你想嫁的人。” “听说你在重山关大破重山城,真是好本事,有祖母我当年风范,你和祖母我说说具体。” “好好好,我今夜就宿在祖母这里,和祖母促膝长谈。” 祖孙二人相伴而行,后面的人一个都不搭理。 崔长佑推了推江辞年:“別介意,老太太有点生气了,得哄哄她。” “自然是不介意。”江辞年笑了笑,“六娘子也想老夫人了。” 崔长佑招呼他去了自己院子,然后让人送一些茶水上来。 崔长佑亲自给他倒茶:“你们此次去重山关,北燕王有说什么吗?” “什么?” “他见了六娘,难不成就这样放了你们回来?” 江辞年笑了笑:“你也莫要將北燕王想得太坏了,其实我和他也聊过。” “你们聊什么?” 聊什么,自然是聊崔姒了。 说起来,他和燕行川这样的关係,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也是有点奇怪。 “六娘子是什么人,你清楚,他也清楚,既然做了决定,便不会再回头了,他若是再强求,只会让六娘子怨他烦他,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他放了手,两人之间还有机会坐在一起说说话,喝一盏茶。 燕行川若是真心在意崔姒,便没有別的选择。 再说了,他也捨不得崔姒伤心难过。 放手成全,给她尊位,给她权势,这便是他最后的决定。 江辞年看得开,他不管燕行川对崔姒有多少感情,为崔姒做了多少付出多少,只要燕行川不是强迫崔姒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那就不重要了。 “后来他说,希望我照顾好六娘子,不可做对不起六娘子的事情。” 崔长佑听罢,一阵唏嘘感慨,他伸手拍了拍江辞年的肩膀:“还是你厉害,和北燕王抢人还能抢贏。” “我並未贏他。”江辞年摇头,“是六娘子贏了他。” 第121章 好女婿,叫一声叔父来听听 是崔姒选择了他,所以他才能贏。 若不然,他何德何能,与北燕王一较高下。 崔长佑想想也是。 不过那两人之间的爱恨怨憎,是是非非,也不好再去深究了。 “先不管这些了,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吧,你是真心要娶我们家阿姒吗?” “虽说你我是友人,但阿姒可是我亲侄女,虽然她也总是坑我,让我怀疑她才是我姑奶奶,但是,我可见不得她过得不开心,或是受了委屈。” “你说北燕王確实很好,有权有势,又年轻,长得也比我只差了一点点,但他有千好万好,在我看来,他让阿姒不开心,那就是不好。” 崔长佑素来是任性的人,也不爱管家族的这些权势利益,讲究的就是一个自在从心。 人生在世,开心逍遥最重要。 “这桩亲事,最开始的时候是权宜之计,免了阿姒被长房算计,要去做妾,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是王姬了,你们若是不愿,也无需勉强。” 崔长佑说的都是推心置腹的真心话。 江辞年听罢,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我与六娘子都是认真的人,当初这个决定有些匆忙,但也不是开玩笑的。” 崔长佑摸了摸下巴:“这么说,你当真要做我侄女婿?” 他这话题跳得有点快,江辞年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他说:“好女婿,叫一声叔父来听听。” 江辞年:“......” 崔家人...江辞年想了想崔长佑、崔景、崔易。 怎么好好的,都长了一张嘴呢。 嗯,崔姒也是,所幸的是她从来不懟他而已。 “你叫啊。”崔长佑忍了又忍,终於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仰头长笑,十分的快意, “你说你啊,怎么开不了口呢,这长幼有序,辈分有別,我是你叔父,你就认了吧,反正迟早都是要喊的,哈哈哈哈——” 江辞年无奈地坐在那里,看著他得意囂张,末了也只道:“到时候再说吧。” 到了那时,且让他得意吧。 江辞年等了一会儿,见崔长佑还在笑,仿佛是停不下来一样,无奈摇头,起身:“我回去了,后日再来拜访。” “你要回去?” “是啊,明日老太太估计也没时间理会我,我也回去收拾收拾,后日再来,你若是想找我喝酒,明日去我那就行。” “可都这么晚了。” “无妨。” “那我派人送你回去吧,免得你被巡夜的人拦下。” 既然江辞年执意要回去,崔长佑也不拦著。 主要是江辞年在崔家,这个长辈那个也是长辈,他也不大自在,劳累奔波了那么长时间,回去歇一歇,睡个好觉也好。 江辞年连夜离开了崔家,回了江家,家里守门人见他回来了,也很惊喜,管事连夜起来。 “郎君您可算是回来了,路上可是顺利?” 江家的这些人,都是崔长佑找了崔家人帮忙安排的,管事、看家护院、生火做饭、侍弄草这些都有。 但江辞年去重山关时候,实在是危险,便一个都没带,而且他也习惯一个人。 “顺利。”江辞年点了点头。 管事又道:“对了,您回来得正好,昨日有位老先生来了,说是您师父,我们拿不定主意,便將人安排到客院暂住,好吃好喝地伺候著。” 来人自称长辈,他们对江辞年以前不了解,也不知真假,自然是不能將人赶出去,只能先当他是真的招待著。 “师父?”江辞年微讶,“你说的是一个眉心长了一颗红痣的老先生?” “正是他,郎君,那真的是您师父啊?” “他人在哪里?” “就在客院。” 江辞年听罢,便赶紧往客院走去。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客院的灯火未熄,夜风吹动捲帘纱幔,灯笼微晃,光影摇晃。 江辞年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一位老先生坐在院中石桌边喝酒。 他大约五十余岁,身著青衫,长发隨意散落在背后。 他的脸上並未有多少风霜,但那一头长髮却染了半数银丝,周正的五官为他添了几分儒雅,眉心的一点硃砂痣又衬得他有几分妖邪。 一眼瞧去,竟有几分亦正亦邪之感。 他便是那江湖盛传的药王穀神医百里伯琴。 传闻能活死人肉白骨,擅医又擅毒,而且脾气还不大好,你找他治病,心情好的时候给你治,心情不好给你下点毒也不是不可能的。 “回来了,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啊。”百里伯琴饮了一口酒,声音如清泉吐水,轻轻然又飘飘然。 “师父。”江辞年恭敬地行礼,“您怎么来了?” “怎么?是我不能来吗?”百里伯琴挥了挥袖子,“坐下来说话。” “是。”江辞年在他身旁坐下,然后又给他倒酒。 “听说你最近闹的动静挺大的,那北燕王的毒是你解的?” 江辞年点了点头。 百里伯琴目光似是在看著桌面,饮了一杯酒,突然將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 “我让你找个地方好生地呆著,谁让你冒头的?!” “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这是生气了。 江辞年屏住呼吸,然后赶紧跪下。 “你说,你说啊?”百里伯琴伸手握住酒杯,用力捏了捏,那酒杯便已经成了碎沫。 他似是有些烦躁,骂道:“你当真是好威风,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天下大局。” 江辞年辩解:“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北燕王有德有义,若是他能得天下,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和你有关係吗?”百里伯琴就问他了,“天下乱不乱,与你有何关係?何需你多事?你要是不想活了,我现在就成全你。” 江辞年只得闭嘴。 百里伯琴脸色难看,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冷:“明日你就跟我离开此地。” 离开? 江辞年愣住了,回过神来立刻道:“师父,我恐怕是不能离开此地了,我不久之后,应该就要成亲了。 师父您来得正好,过些日子我便让人挑个好日子,然后便要去下聘了。” “成亲?你还想成亲?不成,你不能成亲,我不同意!” 第122章 废太子 不能成亲,他不同意? 江辞年听了,有些懵住了。 “为何不能?您为何不同意?” “为何不同意?”百里伯琴抬头看了看黑夜。 明月隱匿,群星璀璨。 仿佛是这个乱世红尘。 他冷声道:“你是我药王谷的人,虽然说如今药王谷没了,將来肯定会重建。” “你日后要跟隨我行走天下,將一生奉献於此,哪里是能娶妻子的人,你这不是...这不是要害了人家吗?” “而且你是怎么选的,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要选这些大家氏族?他们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吗?” 江辞年愣住了,他先前是打算在羡阳城定居,可没想再想过要行走天涯的,而且...... “大家氏族怎么了?虽然说这世道,大家氏族都乱得很,往死里欺压百姓的不知凡几,但咱们也不能一竿子打死。” “您来了羡阳城,应该是见过平州的百姓,见过羡阳城的百姓,在这个世道上,崔家已经算是仁德善良了。” “六娘子亦是世间上极好的女子,她恩怨分明,她......” “好了。”百里伯琴打断了他的话,“崔六娘好不好我不知,但你是我养大的,你將来要跟著我,我不同意你成亲,再给你几天时间,你和人家说清楚,把亲事退了,然后我们就离开。” 江辞年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眼下都快要下聘,说不定很快就要挑选日子成亲了,若是他现在走了,如何对得起崔姒。 可若是不走,又是对不起养大他的师父。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想道:“师父,此事恕我不能立刻答应您,我得仔细想想,要不您现在这里住下,等改日,我將六娘子带来见见您,您若是还不同意,咱们到时候再说。” 百里伯琴见他人都恍惚了,挥了挥袖子,让他滚:“先回去歇著吧,明日再说,我也累了。” 江辞年鬆了一口气,行礼告退:“师父安寢,弟子告辞了。” 待江辞年转身离开,百里伯琴坐在院中仍旧许久。 不知过了多时,他才抬了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群星。 天上星河璀璨,四周虫鸟鸣叫,在黑夜之中,高低起伏,连绵不绝。 “眾星相爭,多事之秋。” “隱红尘,待太平。” 。 而此时,在縹緲城休养了一些日子的姜绍,接到了来自父亲平国公的书信。 “当年燕行山亦不是你的对手,如今的燕行川,不过是一个小儿,你岂能输给他?当真是个废物。” “你这般无能,如何能为你长姐和青涯报仇。” “若是守不住渺州,不斩了燕行川,你也不必再回来了。” 姜绍冷著一张脸,將信件放在蜡烛之上燃烧。 看著信纸被大火吞噬,他的眼睛似乎也被那火光浸染一般,染红了一片。 夜间,姜绍从梦中惊醒,额上大片大片的冷汗落下。 他伸手擦了擦汗,鞋都来不及穿,便去了隔间书房,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守夜的侍从见此,问他找什么。 “之前在重山关带回来的,那一张画像呢?” “画像?什么画像?” “那药王谷的弟子,崔六娘的未婚夫。” 啊...这个......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当初他们离开的时候匆忙,只收拾了要紧的一些东西还有没被烧毁的粮草,然后就离开了,现在也不知道在不在。 “世子,也不知道是带来了还是留在重山关了,得找找才知道。” “那就赶紧找。” 眾人无法,见姜绍都亲自动手,只能多喊几人过来翻找。 这一找就是一个时辰,终於是將隨手丟在箱笼角落的画像找了出来。 姜绍盯著画像许久,手指死死地按在了上面。 “废太子......” 他总算想起来到底是哪里觉得眼熟了。 这画像上的人,与当年的废太子眉眼有五六分相似,若是算上神態,相似能到七八分。 只是废太子早在十八年前已经被赐死,这个人定然不可能是他的。 姜绍盯著画像许久许久,脑海中將当年的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青涯......” 当年废太子突然身中奇毒,昏迷不醒,无数人接了皇榜前去救治,最后还是药王谷的人到来,为废太子解了毒,救了他一命。 他当年不过是九岁少年,因著废太子正是他的姐夫,时常在东宫做客,意外听闻过废太子与长姐议论,说这毒很可能来自宫中。 老皇帝的猜忌之心极重,他能坐上皇位,大多数也因为先帝喜欢废太子这个长孙,甚至直接封了他为皇太孙。 先帝驾崩,老皇帝登基为帝,皇位坐了五六年,太子已成年。 太子有仁德,待人宽厚,天下百姓无一不称讚,朝廷文臣武將无一不敬重,再后来,太子娶了太子妃,又有了长子,老皇帝就彻底容不下他了。 而太子有一独子,也是在他解毒之后,不到两个月,突然暴毙了。 若是太子早知自己有一劫,早早地將孩子送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再加上,太子与药王谷的人接触过。 那这个人...... 姜绍觉得自己的心跳都一下比一下更快了起来。 “青涯。” 姜绍猛的清醒了过来,然后嘱咐下面的人去查:“你安排一些人,去查药王谷的百里伯琴,若是可能,便將他带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还有,再去查一查这江辞年......” 江。 若真的是那个人,他母亲便是姓姜。 此江非彼姜,若非巧合,那大概是有意了。 “若是可以,也將他带过来。” “是。” 下属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屋子便再次安静了下来。 姜绍想了想,便走到桌边,给自己的父亲写了一封信,告知了对方此事。 眼下他不一定是燕行川的对手,北燕军他也不一定能拦得住,但他这位父亲,总该是可以吧。 他们父子二人,向来都是这般互相厌恶互相算计利用。 很公平。 第123章 这点事儿,怎么难得倒崔太后 崔姒当夜就回青梧院里洗了个澡,然后就过来陪许老太太,和她促膝长谈。 祖孙二人一直到天亮才各自睡去。 等到崔姒再次醒来,已经是午时了,外面天气炎热,屋里放了冰盆,有侍女摇著扇子送来阵阵凉风,浑身舒泰。 “还是家里好。”吃著早食,崔姒心中感慨。 许老太太哼哼:“是家里好吧,看你还往外跑,瞧瞧这脸,瘦了也黑了,今儿个便吩咐厨房,给你燉一些补品。” “先前有人送了些上等的雪蛤、燕窝、胶来,我差人都送到你那里去,吃上一段日子。” 崔姒顿了顿:“您都给我?” “不给你给谁?给你那继母?”说起宋柔,许老太太就来气,“她这一胎怀的,肚子越来越大,气性也越来越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了个气呢。” 许老太太对宋柔不满由来已久,也恼儿子娶了这么一个玩意回来气她,再说了,她又不是没有孙子孙女,嫡嫡庶庶的都有,她真是不稀罕宋柔肚子里那个。 尤其家里一个个都犟得很,没一个省心的,她还想多活几年。 “还有她那个母亲,自从宋氏怀了这一胎,就囂张起来了,时不时就上门来,挑剔这个又挑剔那个,活像是我们亏待了她女儿似的。” “前些日子又说天气热,蚊子多,要把家里的荷池给填了,几天前,又说肚子疼,找了道士给孩子算命,说你院子里的梧桐树能压住孩子的命格,孩子出生之后,得住你那院子才好。” 崔姒眉心微蹙,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宋柔竟然能闹出那么多么蛾子。 而且还盯上了她的院子? 真的是將自己当盆菜了。 她问:“那父亲不管?” 许老太太没好气:“他管什么?最开始的时候说两句,可这人又大著肚子,多说几句就哭个不停,好似他就是个负心汉。” “最后实在是嫌烦,直接躲到书院躲清静去了,只累了我这老太婆,一大把年纪还在给他处理这些破事。” 崔姒:“......” 这生的又是个叉烧是吧。 崔姒想了想道:“祖母莫要担忧,便是她盯上了我的院子又如何,我不同意,难不成她还能强抢不成。” 许老太太奇怪:“那你真的不管?” 这事说起来大说起来小。 若是宋柔真的拿孩子来做藉口,说要住这个院子,没有这个院子將来孩子不好,崔姒不同意,万一这孩子真的不好,那全是崔姒的罪过了。 委实是噁心人极了。 “不过是小事而已。”这点事儿,怎么难得倒崔太后。 她道,“她拿孩子做藉口又如何,这孩子还没出生,就先开始欺负兄长阿姐,无恭敬兄姐之心,又累得长辈为它烦心担忧,无孝悌之心,坏我崔家一家和谐,那显然是本性恶劣,生来就是要作恶。” “若是这孩子能顺利生下来,长好了,是我崔氏祖先保佑,要实在是不好,那也是他上辈子没积德,怨不得在旁人。” 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宋柔想以孩子做藉口,想逼得崔姒为了这个未出生的生命退让。 可崔姒反手就是『还是还没出生就欺负兄姐,让长辈烦心,可见没有孝悌,生来就是个烂的,长得好是祖先保佑,长不好是他活该。 宋柔听了这话,非得气疯了不成。 许老太太轻咳了一声:“她在怀著孩子,你稍微委婉一些。” “孙女知道了。”崔姒应下。 反正她与宋柔之间,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若是宋柔先动了手,那她也不会为了维持一家和谐步步退让。 她宋柔若是不怕,儘管来就是了。 崔姒用过早食,便回了青梧院,在外面奔波了那么久,回到自己的小窝,窝在廊下的摇椅上,她便有些困顿。 迷迷糊糊的,竟然睡了过去。 迷茫恍惚之间,她似是又回到了上一世最后的那个夏日午后。 因著多年辛劳,其实她的身体也不太好,夏日里汗也多,也睡不好,那日的不冷不热,宫殿廊下风吹得正好,她便躺在那里小憩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时,好像是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母亲。” 声音极轻,却让她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院中的蝉鸣叫不休,在她身边不远处放著一个冰盆,侍女胭脂正摇著扇子,將凉风阵阵扇来,驱散一些暑热。 崔姒从椅子上坐起来,伸手摸了摸心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和惆悵。 她要奔赴自己新的人生,也自认为前世今生,对得起燕行川,也对不得起天下人,她行得正坐的端,便是她累了,只想在这一方角落里安度余生,谁也不能怪她。 可心头到底像是缺了一块。 也不知道孩子还会不会回到她身边。 “阿姐!阿姐!”崔好抬脚进了院子,见崔姒坐在廊下,顿时面上扬起了笑容,然后提著裙摆,快步地往这边跑来。 她身后的侍女忙是喊她:“娘子,您慢些慢些!” 崔好今日身著一袭粉色的蝶恋滚边交襟衫,下身繫著一身蓝色绣著粉蝶裙腰的百迭裙,外面披著一身软纱大袖衫,手臂上还掛著蓝色轻纱披帛,衬得她好似那园中翩躚起舞的蝴蝶。 “我走得稳得很。”崔好提著裙摆到了廊下,正想上前,但又想起什么,乖巧地行了个礼,“阿姐。” 崔姒见她这样开心,心中的惆悵酸胀便散去了不少。 抬手让她坐下,见她额上有些细汗,还让人送两盏蜜沙冰来。 浇了蜜和豆沙做成的刨冰,盛在一个琉璃盏之中,在配上两颗红艷艷的樱桃,令人赏心悦目,一口下去,甜滋滋的,凉意阵阵,暑意顿消。 崔好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还是阿姐这里好,夏日里就有那么多吃食,在旁处可吃不到。” 崔姒见她一勺一勺地吃,无奈摇头:“慢些吃,你若是喜欢,我让人教你身边的人做就行了,日后想吃就有得吃。” “真的?”崔好惊喜不已,又有些不敢相信,“阿姐以前不是不答应吗?” 崔姒瞥了她一眼:“那还不是你管不著自己的嘴吗?” 第124章 那是北燕的莱州,还是谢氏一族的莱州? 被点破原因,崔好脸色微红,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崔姒自己也吃了半碗,然后问崔好:“你父亲母亲的事情办得顺利吗?期间可有人闹事为难你?” 崔好摇头:“虽说还是有些许个人不情愿我母亲进门,但碍於我得了北燕王指婚,就要嫁给沈將军,作为崔氏一族与北燕结亲,他们也不敢跳出来。” 不服就憋著。 谁让风水轮流转,今日到她崔好家呢。 將来崔氏或许还有要崔好帮忙的地方,总不能做事让她做,好处什么都不给吧。 “这一切还是得谢谢阿姐,若不是有阿姐相助,父亲和母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团聚,我...我日后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阿姐的恩情的。” 崔好说到激动之处,眼眶通红,一脸的感激。 “不至於。”崔姒笑了笑,“你我姐妹,若是能帮忙,自然是义不容辞,再说了,你父亲也是我叔父,我自然是期望他能如愿。” 说起这事,崔姒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先前说让沈陌来提亲,结果又忘了。” 这一竿子人,就没有一个记得这事的。 不过说来也是,沈陌从平州边境归来,便赶赴重山关,攻下重山关之后,又跟著燕行川去攻打云州去了,接下来打到渺州,或许他都会留在那里。 崔姒將事情说了说,让崔好放宽心。 崔好点头:“阿姐,我知道的,他有要紧的事情去办,那自然是先紧著那边,而且我与他年岁也不大,要成亲得等两三年,也不及,反正有阿姐在,他也不敢不娶我。” “我阿姐可是王姬。” 说到这里,崔好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崔姒伸手点她的额头:“瞧你得意得,那就把腰板挺直一些,你是崔九娘,阿姐是王姬,谁要是敢欺负到你头上,儘管还回去。” 崔好连连点头:“阿姐,我知道的,不会再让人欺负我的。” 崔姒看了看外面清朗的天空,万里无云,朗朗乾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六娘子。”有侍女前来稟报,“家主夫人与谢氏族人前来来了,说要见您。” 崔姒听罢就皱眉,然后道:“且让他们回去吧。” “昨夜回来得太晚,今日崔氏一族要为我接风洗尘,我该是先拜祭祖先,见过崔氏宗亲,谢氏一族若是有什么事,便让他们明日再来。” 崔姒昨夜也听许老太太说起过谢氏一族来羡阳城的事情,因为谢家人来了,崔家也得给一些面子,暂且让崔夫人从族地出来,招待她的娘家亲人。 崔姒心中暗道可惜,这么热的天,是该让崔夫人在地里多干点活,省得她閒著没事,听了崔妘的话,一心溺爱女儿,就开始生事。 侍女领命而去,將崔姒的话告知来人。 崔夫人听罢,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侍女答道:“婢子可不敢乱传话,自然是六娘子亲口说的。” 崔夫人顿时怒从心起:“好,真的是好得很,这刚刚当上王姬,就这般有恃无恐,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连我这个伯母的面子都不给了。” 她身为崔氏宗妇,家主夫人,又是崔姒的伯母,她亲自登门要见崔姒,崔家二房不给她面子,让她等就算了,竟然还敢拒了,让她明日再来。 “她还敢让人打四郎,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崔夫人真的是气得不行。 谢氏是她的母族,谢瑬更是她的侄子,便是谢瑬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身为崔氏族人,也该是给她三分顏面,不该打人。 “你让她出来,我不管她是王姬也好,王后也罢,她姓崔,我是崔氏家主夫人,是她伯母,我亲自来了,她岂有不见之礼,如此不敬长辈,她当的什么王姬!” 崔夫人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大有一副见不到人她就不走的態度。 侍女无法,只得再折返去稟报。 谢璽拧紧了眉心,脸色也不太好,崔姒打了谢瑬就算了,那小子满嘴不是什么好话,惹到人家头上了,被打也是活该。 可谢瑬带回来的话,却让他心里极为不痛快,很想问问崔姒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氏一族在莱州经营百余年,是大周赫赫有名的世家,位列公卿的子弟也有好几位,谢氏一族能承认北燕朝堂政权,已经是给面子了,还想让他们如何? 难道还要他们学崔氏一族? 当初崔氏一族迎北燕入平州,谢氏一族都觉得崔氏是得了失心疯了。 就算是真的迫於无奈,为了避免战火波及,將人迎进来,当成大佛供著就是了。 可崔氏一族直接將平州的掌控权交了出去,又是送钱又是送粮,全族上下受人驱使,真的將这位当成君主,甘愿做臣,誓死效忠了。 这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然甘为犬马。 愚蠢,真的是蠢不可及! 崔夫人见谢璽担忧,便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六娘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她便是王姬,又不是燕氏贵女,怎么可能做得了北燕的主呢。” 谢璽道:“我听闻王姬此次归来,北燕王派遣了燕云卫亲自护送,她能不能做主暂且不说,但她的书信能送到北燕王跟前,定然是真的。” 说到这里,谢璽道:“姑母,您与王姬之间的恩怨,暂且先不要论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谢氏一族的事情,若是能得她在北燕王跟前美言几句,谢氏好了,定然不忘您的功劳。” 崔夫人缓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恼火:“你放心,我自然知道分寸。” 毕竟谢氏好了,她这个谢氏女才能好。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崔姒,倒是等来了崔好。 崔好向两位行礼:“拜见夫人,见过谢郎君。” 崔好给崔夫人行的是长辈礼,给谢璽行的是平辈礼。 崔夫人皱眉:“怎么是你?六娘呢?” 崔好道:“阿姐昨日半夜才归家,眼下正在歇息,听闻夫人和谢郎君前来,特意派遣我来,给夫人陪个不是,晚宴再向夫人问安。” “至於谢郎君,阿姐也让我问谢郎君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若是莱州归北燕疆土,那是北燕的莱州,还是谢氏一族的莱州?” 第125章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姓了燕了 崔好的话音刚落,谢璽的脸色就瞬间沉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好摇头:“谢郎君恕罪,这九娘就不知了,不过阿姐说了,让谢郎君想清楚这个问题再来与她相谈,若是下不了决定,那就不必来了。” 崔好並没有久留,传个话便告辞离开了。 待人一走,谢璽忍了又忍,终於忍无可忍,伸手一拍案几,怒然起身:“欺人太甚!” 搁下这句,谢璽大袖一甩,就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崔夫人对崔姒的態度很不满意,还想说什么,见谢璽怒而拂袖离去,也忙是跟上。 待回到了暂居的宅院,谢璽才发了脾气,黑著脸將茶盏重重地振在了案几上。 “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当真以为我们谢氏好欺负是不是?还谢氏一族的莱州,北燕的莱州!” “一个小小的北燕王,不过是乱臣贼子,给他一些面子,称他一声北燕王,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了,竟然妄图对莱州指手画脚!” “还有崔六娘,北燕王认了她做义妹,她倒是一心为北燕谋划,忘了自己的根是什么?忘了自己也是出身门阀氏族吗?” 依照谢氏一族的意思,天下到处战乱不休,朝廷也是乱七八糟,恐怕是走到了末路,改朝换代就在眼前,只看诸王逐鹿,谁人得天下,不值得谢氏一族守节。 为了避免大战祸及莱州,坏了谢氏一族的利益和根基,承认了北燕军政权,將人当成道观里的祖师画像、佛寺里的佛像一样,供著就是了。 谢氏一族不找北燕麻烦,但北燕你也別管莱州的事,大家和平相处。 如此,虽说谢氏一族称臣,莱州归入北燕疆土,但莱州仍旧是谢氏一族的莱州。 就算是日后北燕军败了,退离莱州,头上的当政者一换再换,谢氏一族仍旧屹立不倒。 当真是流水的朝廷,铁打的谢家。 可崔姒的意思,便是谢氏一族要臣,那就彻底臣服,跟平州崔氏一族一样,交出政权,听候政令,任由差遣,誓死效忠。 这谢氏一族怎么可能答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们崔氏,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女郎,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姓了燕了。” 崔夫人拧眉:“那你觉得此事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任由北燕军出兵莱州?到时候谢氏一族可挡得住北燕大军?能保得住谢氏基业?” “天下诸王多了去了,难不成我谢家非得选他北燕王吗?” 崔夫人心头一跳,崔氏一族已经认了北燕为正统,若是谢氏一族选了旁人,她又该如何自处? “万万不可!”崔夫人脸色微沉,“眼下北燕军都打到云州了,接下来就是渺州、莱州这两州,谢氏一族如何选择別人?” “再说了,谢氏一族要选何人?西陵王吗?难不成你忘了,西陵王杀性上来了,屠城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还是你要找朝廷?姜世子连重山关都保不住,弃城而逃,难不成你觉得他会增兵莱州,帮莱州抵挡北燕大军?” “姜世子被称为天纵英才,都败在了北燕王手下,连手臂都失了一只,你觉得莱州还有別的选择吗?” 当初崔氏一族没有选择,现在的谢氏一族也没有。 不过当初的崔氏一族打算破釜沉舟,上了北燕的这条船,而谢氏一族心气高,好像並不想做一个俯首叩首的臣子。 “大郎,谢氏一族没有得选择,如此,还不如安排好退路,比如说,王后。” “王后?”谢璽眼睛眯了眯。 他突然想起来,崔氏一族臣服北燕的条件,是要北燕王娶崔氏女为王后的。 若是將来崔氏女生下北燕王嫡长子,那將来的北燕,就是流著崔氏血脉的后嗣的了。 所以崔夫人和崔妘闹事,坏了崔氏女为王后的大计,堂堂家主夫人,被送去族地里耕田种地。 “姑母的意思是,和崔氏一族提的条件一样,跟北燕王提,让他娶谢氏女为王后?” 如此,谢氏便是北燕外戚后族,若是谢氏女再生下北燕王的嫡长子,若是北燕有一日功成,谢氏一族,当真是水涨船高了。 如此,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冒险。 崔夫人愣了一瞬,她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谢氏一族能不能將阿妘推举上去......” 崔夫人说话说到后面,大概也觉得这要求荒谬,有些说不下去了。 谢璽:“?!” 谢璽像是重新认识崔夫人一样,奇怪地看著她。 他这姑母,其他的地方看著也挺正常的啊,怎么能说出这种蠢话来。 要是谢氏一族真的要提这个要求,那自然是谢氏女去做这个王后啊。 “姑母当真是疼爱女儿。”谢璽语气不轻不重,却有一些浅薄的冷意。 崔夫人有些尷尬地解释道:“我也知晓我这要求不妥当,只是你也知晓阿妘的身体。” “她爱慕北燕王已久,上一次都追到重山关去了,被送回来之后又病了一些日子,如今都瘦弱了许多,我担心再这样折腾下去,她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她身上到底是流著谢氏一族的血脉,也请谢氏一族心疼心疼她。” 心疼她,就闔族上下送她去做王后吗? 开什么玩笑,谢氏一族又不是疯了,自己辛苦卖命,给崔氏一族做嫁衣。 “姑母说笑了,別说如今我还未与家中长辈商议,不能决定此事,便是决定了,那自然也不可能答应这种荒谬的事的。” “表妹身体不好,便让她好好呆著就是了,姑母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王姬所问之事,我得好生思量,来人,送客。” 被自家侄子下逐客令,崔夫人脸色微凝,有些难看,但她也知晓自己提的要求有些过分,嘆了口气道: “那你好生思量吧,只是阿妘的事情,请你记在心上,到底是你表妹。” 崔夫人说罢这句话,也便起身离开。 待回了崔氏主宅,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崔妘便匆匆来了。 “母亲,如何了?大表兄答应帮忙了吗?若是有了崔氏和谢氏两族做靠山,北燕王定然会点头娶我的。” 第126章 想逗孩子,你不会自己生吗? 崔妘远赴重山关,连燕行川的面都没见上,被审问了几次之后,又被崔景派人送回了羡阳城,她原本就憋著一口气。 后来听说崔姒一跃成了燕行川的义妹,成了北燕王姬,她险些是慪得吐出一口血来。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凭什么崔姒不做王后,转头还能做王姬,而她,明明占据了先机,却仍旧不能如愿。 崔氏一族不够,那就让谢氏一族也帮忙,她就不信燕行川还不同意。 这个王后,她是坐定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管崔姒是真王姬还是假王姬,都要给她跪地磕头。 崔夫人伸手拧了拧眉心:“我只是提了一句,不过事情难成,你表兄到底姓谢,是以谢家大局为重,要不此事就这样算了?” “算了?”崔妘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摇头,“不成,怎么能算了呢?母亲,我是一定要做王后的。” “母亲您想想,崔氏一族这些人是怎么对你的,您堂堂家主夫人,竟然让您屈尊降贵,下地耕种,这是何等耻辱?” “只要是我成了北燕王后,崔氏一族谁人敢欺辱我们母女,谁敢欺负二兄。” 说到这里,崔妘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灵机一动,然后道:“母亲,崔姒不是已经是王姬了吗?正好,我看四表兄心仪她许久了,不如將她嫁到谢氏去?” “我成了王后,谢氏一族娶了王姬,岂不是两全其美?” 崔夫人闻言愣住。 若是崔姒嫁到谢氏一族,谢氏一族娶了王姬,也不是不能谈的。 “可六娘定亲了,而且你忘了,你的梦中,是崔姒生下了北燕王嫡长子,若是她嫁到了谢家,那孩子的事......” 崔妘咬唇:“眼下顾不得这些了,孩子谁生都可以,大不了从族里再挑选一人给我陪嫁,至於崔姒定亲了,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 崔妘嘴角微抿,冷笑道:“若是生米煮成熟饭,便是她定亲了又如何,是王姬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嫁到谢家去。” 崔夫人嚇了一跳,心中不安:“可若是被人发现了......” “母亲,您糊涂了,等事情成了,我都成了王后了,崔姒也得嫁到谢家去,谁能將你我如何?再说了,我身体不好,谁敢罚我,至於母亲,最多也不过是去种地......” 崔夫人犹豫不决,一颗心像是有一只手大力地拉扯来去,仿佛將她的心撕成两瓣。 一边是崔妘描绘的大好將来,一边是用下作的手段达成目的的担忧和羞愧。 她是世家大族嫡女,向来清高自傲,便是与妾室爭宠的时候,她也是不屑用这些手段的。 崔妘见崔夫人犹豫,擦了擦眼睛,噗通一下跪了下来,梗著脖子道: “母亲,女儿也和您实话说了,女儿此生唯有此愿,若是不能得,此生活著大概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让女儿死了乾脆。” 上天既然让她重来一次,她本以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偏偏让她求而不得,眼睁睁地看著崔姒如同前世一样风光,她何其甘心。 “求母亲帮我!” “求母亲帮我!” 崔妘一边说一边给崔夫人磕头,她也是狠了心了,脑袋磕在砖面上,发出砰砰响,大有一副崔夫人不答应,她今日就磕死在这里的模样。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上辈子只能躲在阴暗处,眼睁睁地看著崔姒一路风光,登高台,受天下人的朝拜,崔妘满心都是嫉妒恨,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 她要嫁给北燕王,做北燕王后,做太后,然后將崔姒踩在脚底下,让崔姒尝一尝给她下跪的滋味。 崔夫人被她嚇了一跳,忙是上前去扶她:“我儿,你这是做什么?何至於此!” 是啊,何至於此。 “天下好男儿多了去,你若是想嫁人,挑一个就是了,有崔氏一族在,无人敢欺辱呢,至於做王后,能做就是锦上添,做不成,这日子也要过下去啊!” 崔妘使劲摇头,眼眶通红,眼中有泪又有彻骨的恨。 “母亲,您不懂,我...我再也不想过被崔姒踩在脚底下的憋屈日子了,若是不能成为王后,我...我寧死。” “若是母亲不同意,请母亲不必再管我了,今日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崔妘话都说得如此决然,而且也不像是说笑的样子,崔夫人还能如何,只能答应她,冒险一试了。 正如崔妘所言,若是事发,大不了再去耕种就是了,崔氏一族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崔妘见崔夫人鬆口,终於露出一些笑容来:“多谢母亲。” 崔夫人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磕红了的额头,然后道:“我虽然答应了你,但你也先別急,此事得仔细谋划,不可鲁莽大意。” “至於你大表兄那里,也先不要告诉他。” 崔妘连连点头,总算是露出一些笑容来:“好,我都听母亲的。” ...... 崔姒不知这一对母女又开始算计她,她让崔好將崔夫人与谢璽打发走之后,便小憩个下午。 等到了傍晚,崔二爷与崔长佑从羡阳书院回来,一家人才往祠堂走去。 宋柔肚子里的孩子快四个月了,肚子还未凸显,倒是人胖了一些,走路的时候她让侍女扶著自己,小心地扶著腰身,恨不得將这孕肚撑起来。 “六姐,重山关好玩吗?”崔九郎崔显跑到了崔姒面前。 他今年不过五岁,还是个孩子,长相中和了崔二爷的儒雅和宋柔的柔和,看著倒是十分可爱。 崔姒没作声,倒是一旁的崔长佑,见他可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小子,重山关可不是用来玩的。” 宋柔脸色一慌,忙是上前將崔显拉回来。 崔长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气氛一瞬间异常尷尬。 许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你多长了一只手吗?碰人家的孩子做什么?想逗孩子,你不会自己生吗?” 崔长佑:“......” 苍天可鑑啊,他就是想捏一下孩子的脸而已,怎么,这是犯了多大的错吗? 崔姒笑出声:“小叔父,祖母说得不错啊。” 宋柔的脾性他忘了,旁的事情还好说,但就是对孩子紧张兮兮的,总是担忧別人伤了她的孩子。 他竟然还手贱,敢挡住她的面伸手去捏。 活该被骂啊! 第127章 九郎君来了,说想见您 崔长佑气得不行,瞪了崔姒一眼,然后对著崔二爷冷呵了一声,拂袖抬脚往前走去,不屑与崔二爷走在一起。 崔二爷:“......” 他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崔二爷看了一眼將护著崔显身后的宋柔一眼,见她一脸紧张慌乱,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只觉得脑袋顿顿地疼。 崔显大约是看出了大人之前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拽住了宋柔的袖子,跟一个小鵪鶉似的跟在她身边。 他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好像一切的不愉快又因为自己而起。 崔家二房一路步行到了崔氏祠堂,崔氏族人也差不多来齐了。 崔姒得了北燕王认为义妹,封她为王姬,於崔氏一族乃是大事,故而,在崔姒还未归来之前,崔氏一族也商量好了她回来之后的事情。 庆贺一番是要的,就好比升了官,就该摆两桌庆贺。 但眼下北燕军正在打仗,大摆宴席並不妥当。 於是崔氏一族商议了之后,打算將大摆宴席的钱银送到军中,然后自家族人便沐浴焚香,祭拜祖先,將事情告知先人,在祠堂摆几桌,权当庆贺。 祭拜先人之后,崔姒受了崔氏眾人的礼。 崔四爷道:“我与族老商议过了,你祖母也点了头,日后那雅园便留给你居住,总算不辱没了你这王姬的名头。” 雅园,是崔氏一族建造来招待贵客的园子,其间楼阁琼宇、房舍精美,草木繁盛,甚至还有多少外面难寻的草木品种。 上次燕行川来羡阳城就是住在此处。 崔姒自然是很满意了:“那六娘就谢过四叔父与诸位族老宗亲,四叔父也请放心,我到底姓崔,是崔氏族人,只要崔氏族人不为非作歹害人害己,但凡有事,需要我相助,我绝不袖手旁观。” “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若是谁敢仗著崔氏的名头,仗著王姬的名头出去害人伤人,我知晓了,也绝不轻饶。” 崔四爷应承:“那是自然,六娘你的脾气,我还是了解的,向来是非分明。” “我先前也收到了你三兄的信,说了此事,族里的人我都敲打过了,都安分守己得很,便是有一两个囂张的,我让人打了几顿,也老实了。” 相比崔家主与崔夫人高高在上,崔四爷大概因著惯著族人內务,倒是和善通情理很多。 “六娘谢过四叔父了,崔家有四叔父,真是崔氏之福。” 正是因为崔四爷能將族人管住,族人少在外面生事,崔氏一族才能在这个世道安稳长久,將来也长久。 同崔四爷说了一会儿话,趁著族人去准备晚宴的时间,崔姒与崔妘一起给崔五爷夫妇上香。 然后將事先准备好的祝辞烧给他们。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愿他们上穷碧落下黄泉,能永远相守。 崔好看著牌位道:“我母亲名唤张玉施,是西施的施,虽然说她如今已经是姓龚,是龚家女,但我还是想让阿姐知道她的名字,阿姐,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人心好像是一个深渊,永不知足。 她以前总觉得母亲能进崔氏一族的大门,能与父亲团聚是最重要的,哪怕是顶著別人的名字,只要人是她就好了。 可如今看著上面陌生的字,心里又觉得有一些遗憾。 “你不必如此自责,人都是这样,得到一样东西,总是希望得到更好的,不过你要克制自己。” “克制自己?”崔好茫然。 “是啊,不能让自己心里的贪念催使著自己往前走去,免得行错踏错。”崔姒看了看列在面前的牌匾, “眼下你母亲能和你父亲团聚,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暂时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刚刚和龚家商量好了,让崔好的母亲以龚氏女的身份进崔氏的大门,现在事情成了,崔好又闹著给母亲正名,这事很不好。 若是將来没有转机,或许就是这样了。 “无需多想,五叔父与五叔母能团聚,应该是很高兴了。” “那確实是。”崔好听崔姒那么一劝,顿时也不纠结了。 傍晚,崔氏一族在祠堂的配房里摆了宴席。 金灿灿的夕阳洒在庭院里,那院中的古松迎风轻摇,屋中的崔氏族人推杯换盏,笑声不时地传出来。 崔姒也与几位长辈喝了几杯,有些微醺,看著许老太太一脸得意地和沈老太太说话,沈老太太笑得脸都僵了,但又憋著不好反驳,有些想笑。 可真好啊。 重来一次,她的亲人也都在身边。 这一次,她可以在羡阳城陪著许老太太,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待到夜幕降临,天色黑了下来,祠堂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点了起来,有族人累了倦了,陆续离开,也有的还在喝酒閒聊,或是吟诗对词,比划一二肚子里喝了多少墨水。 崔姒与崔好一起陪著许老太太归家。 许老太太有些醉了,话有些多:“哎呀呀,你们没看见啊,你们那个三祖母啊,脸都要黑了,还不能发脾气。” “我这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憋屈,阿姒啊,真的是给祖母爭气了。” 崔姒笑道:“您走慢些。” “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道了,不要你管。” “是是是,您老当益壮,健步如飞,但您就饶了您孙女我这小胳膊小腿吧,请祖宗饶命。” 许老太太直乐:“你这猢猻咧。” 祖孙三人归家,两人將许老太太送回了青松院,又等著她洗漱歇下,这才起身离开。 崔姒回到了青梧院,滴了些露泡了个澡,正打算看一会儿话本,却见松绿一脸无奈地走了进来。 “九郎君来了,说想见您。” 崔显? 崔姒挑眉:“他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松绿道:“婢子问了他也不说,恐怕是因为今天的事情,九郎君渐渐地大了,也明白了一些道理,或许觉得不对劲。” “婢子先前也劝了他,让他先回去,只是他一定要见到您,不肯走呢。” 第128章 他看眾生如青山 松绿有些无奈,崔显的性子也是倔得很,眼下一屁股坐在门口,就是不肯走。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总不能將人抬著拖著回去吧。 无奈,松绿只好来找崔姒了。 崔姒微微蹙眉,思虑了片刻,然后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松绿说的对,崔显渐渐大了,有些道理,也该说给他听,让他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免得別再心里愁苦,小小年纪的,想太多不好。 崔姒让松绿去將人请进来,然后自己便去换了一身衣裳,等她再出来明厅的时候,崔显已经到了,这会儿安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低著头,手指扣著袖口,似乎有些紧张。 “九弟。” 崔姒喊了他一声,他恍惚回神,然后看了过来,有些忐忑地站起来。 “六姐。” “不必紧张,你坐吧。” 崔姒在罗汉床坐下,问他:“怎么这么晚来,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崔显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今日之事,我......” 崔显刚刚开了口,声音又消,不知是不敢说母亲的不是,还是茫然不知问题纠结所在。 “九弟。”崔姒笑了笑,然后道,“你还小,这个时候该是好好地长大,读书识字,其余的不必想太多。” “诚然,因为你母亲太在意你,总担心別人会伤害你,我与你两位兄长除了年纪与你相差太大,又碍於她的態度,与你接触不多,甚至有些疏远。” “但我与你两位兄长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因为这点事就不將你当作兄弟。” 宋柔与崔显这对母子,是一体又不是一体,在他们看来,只要宋柔不害他们或是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虽然有些不喜宋柔的某些行为,但不至於迁怒崔显。 但宋柔若是为了给她的孩子谋利,对他们这些原配生的孩子动手,那崔显作为获利者,就谈不上无辜了。 而今,宋柔不喜欢他们接触崔显,担心他们伤害崔显,那也是小事,他们疏远一些就是了。 “我和你的两位兄长,叔父,都不会因著这点小事迁怒你。” 最多就是对宋柔很无语,然后迁怒一下崔二爷,觉得他那么大一把年纪娶一个小娘子,又不能把人教好,搞得人心里不大痛快。 “你好好听父亲母亲的话,好好地吃饭,好好地读书,等到了將来,你长大了,明白事理了,觉得疏远不好,想和兄长阿姐亲近,我们也不会將你拒之门外。” 崔显这个人,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因为母亲的缘故,他与兄姐並不算亲近而已,崔姒也无意为难他。 只是碍於宋柔,她也做不来热脸贴冷屁股亲近就是了。 “真的?”崔显茫茫然了好一会儿,“六姐和三兄、五兄,都不会怪我?” “自然是真的,你不必想太多,好好地长大吧,等你大了,就让你三兄带著你也行......” 崔显听了这些话,积压在心头的沉重和不安总算散了去,他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长大好好读书,等將来能相助三兄五兄,为家里进一份力。” “好,六姐等著你。” 。 送走了崔显,崔姒一夜安寢,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外面青天白云,阳光灿灿。 她刚刚用过早食,打算喊上崔好一起去雅园看看,可还未等她出发,便听说江辞年来了,眼下已经去了青松院跟老太太问安。 於是她便去了青松院。 以前许老太太对还算是满意,但也觉得他身份地位是『缺点』,满意之中有些遗憾,如今崔姒都做了王姬,江辞年又救过燕行川的命,那自然是不同了。 见到江辞年,那是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满意,江辞年只能任由她看著了。 待崔姒赶来將他带走,他才是鬆了一口气。 崔姒笑他:“怎么,你以前没见过这等场面吗?” 江辞年道:“以前那些人,我总归能坦然视之,只觉得眾生芸芸,与那草木差不多,不过是这些草木会说话,有时候呱噪了一些。” 他这形容倒是有趣,崔姒笑出声来,问他:“那现在呢,现在就不是草木了?” 江辞年道:“大概是在意了,在意了,那自然就不是草木了,这世间上的人,总没有將自己在意的人当成草木看待的。” 他看眾生如青山,草木青翠、繁朵朵,各有各色。 他欣赏有之,耐心有之,也坦然待之,不悲不喜。 但因著许老太太是崔姒最敬爱的至亲长辈,他面对的时候,偶尔就有些紧张,怕是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怕是她挑剔自己。 崔姒闻言愣了愣。 她大约是明白他的言中之意,他在意她,所以在意她所敬爱的家人。 崔姒没有说什么,只是带著他往待客苑走去,然后又命人送上茶水。 “崔氏一族將先前燕行川住过的雅园给了我,我刚想去看看,你若是得了空閒,便一起去吧,那边的风景好,指不定你我日后还住在那边。” 听她说起这个,江辞年端起茶盏要喝茶,到了嘴边又放了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恐怕是不得空閒了。” “哦,你有什么事情,难道就要出发去购置药材了?” “倒不是。”江辞年犹豫了一下,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 江辞年嘆气:“我师父来了。” 崔姒一顿,微讶:“你师父来了?就是那位百里神医?” “正是。”江辞年伸手拧了拧眉心,难得的竟然有些愁苦。 崔姒更奇怪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愁眉不展,又吞吞吐吐的,再说了,你师父来了,你不是该高兴吗?” 她可记得他说过,他的师父是养育他教导他的人,是师是父,是他很重要的人。 “师父来了,我自然是高兴,只是他不准我成亲,还要带我离开羡阳。” 崔姒:“?!” 江辞年又道:“我昨日已经想方设法与他说了几次了,他就是不鬆口。” “那你......”崔姒定定地看著他,“你是想跟著他离开?” “不是。”江辞年立刻摇头,“我与你要定亲了,自然是不能离开,但他老人家也有想法,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就想请六娘子去一趟江家,你我一起劝劝他,你放心,他有时候虽然脾气有些阴晴不定,但你我都在,他若是要发火肯定会衝著我的。” 崔姒嘴角微扯:“你倒是了解他。” 这可是被人评价为亦正亦邪的人啊。 不过这点事,崔姒自然也没有理由不答应。 他们之间向来互相尊重,他尊重她的家人,她总不能无礼吧。 “既然他老人家来了,我作为晚辈,理应去拜见,你无需担心。” 第129章 我要的权势富贵,自然会自己去取得 既然决定了要去拜见长辈,崔姒也不耽搁,差人准备了一些礼品,然后问江辞年:“你师父喜欢什么?” “酒。” “那就多带一些好酒,我先前也弄了一些醇酒,够烈,不知他喜不喜欢,也拿两罈子。” 她倒是一点都不忸怩,將事情安排了下去,然后便去和许老太太说一声,最后回了青梧院换了一身青素衣裙,和江辞年一起去江家。 等上了马车,江辞年坐在马车里不辨喜忧。 对於眼下的状况,他这心里实在是没底,百里伯琴是极为固执之人,他做下的决定,向来难以更改。 但他一不愿离开羡阳城,二不愿惹他老人家不高兴,昨日他已经和他说了好些,最后对方都懒得见他,他实在是不得其法。 思来想去,便想趁著今日来崔家,將崔姒请过去,两人再一起劝劝。 只是他这心里又担心百里伯琴会说出什么令人不大愉快的话。 江辞年想了一路,越想越没底,等到下车了,这有些回神。 崔姒下了马车,见他从另一辆马车下来,人似乎都有些恍惚,便问他:“你还在担心?” 江辞年说不上来,想了想道:“我不愿你们二人有什么爭执。” 他既没办法就这样跟百里伯琴离开,也没办法直接拒绝,让百里伯琴不高兴,但又不想两人对上,说一些令人不高兴的话,到时候双方都对对方有意见。 世间安得双全法,能得两方不相负。 这大概是江辞年自有生以来,遇见的第一个,难以令他失去了平常的理智。 崔姒劝他道:“你放心吧,我这人向来最擅长和人讲道理的,而且我之所求,他之所求,未尝不能两全,別担忧,先见了人再说。” 听了这些话,江辞年终於定了定神。 “那就有劳六娘子了。” 崔姒吩咐护卫將送来的礼品搬下来,然后便一同走进江家,往百里伯琴居住的客院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江家的管事还在院子门口开门。 “老爷子,您快开开门,一会儿人就到了,您这关著门,將人拒之门外,实在是有些失礼。” “失礼,失什么礼,我就是个江湖人,粗人,不懂他们这些世家的礼数,让人从哪里就回哪去,別在这里给我吵吵吵。” “老爷子,您好歹想想郎君啊,您这样,崔家对他有意见怎么办?” 江辞年与崔姒的亲事,说起来都是江辞年高攀了人家崔家,您还这样为难人家崔娘子,这多不好吗? “有意见就有意见,我们家庙小,容不下大佛,让她另寻姻缘去。” 崔姒听了微微挑眉。 这位老爷子,看起来对她確实不大待见啊。 管事还想再说什么,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江辞年与崔姒都到了,脸色一白。 江辞年想上前去敲门,但崔姒抬了抬手:“我来吧。” 专制老爷子老太太,她自问还是有一套的,上一世北燕缺人,她也去请过几位有本事有脾气的老爷子出山。 崔姒上前,伸手轻敲门板。 里面的声音平冷:“別敲了,回去吧,你和我们家不適合。” 倒是认得来的到底是谁。 崔姒开口:“你见都不见我,怎么知晓不適合?难不成你家孩子是什么真龙真凤,我们崔氏小门小户,配不上他?” 百里伯琴:“......” 崔姒又道:“老爷子,您这关起门来避而不见,可不是君子所为。” “您呢,有什么意见,咱们面对面商议一下,你有什么条件,我又有什么条件,都一一说清了,再看看能不能一人退让一些,或许寻得两全之法。” “再说了,我听江先生说他是您自小养大的,您为父为师,对他的感情也不一般,总不想看在他夹在中间,不知道怎么做人吧?” 崔姒说到这里,大门咿呀一下就打开了。 里面有声音传来:“生得一张利嘴,进来吧。” 崔姒衝著江辞年挑眉,然后抬脚往里面走去,江辞年嘴角一扯,竟然有些想笑。 要论讲道理拿捏人心,这世间上可没几个人能与崔姒一比。 二人一同往院子里走去,便见到院中一棵树下,有一老者,正躺靠在一张藤椅上,边上放著一张案几,再添上酒壶酒杯。 醇香浓郁的酒味在院中瀰漫。 崔姒抬眼看去,便瞧见了对方眉心的一颗硃砂痣,他面容端正,但这颗硃砂痣却为了添了几分妖邪,衬得他有一种亦正亦邪之感。 崔姒抬手行礼:“老先生。” 百里伯琴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眼中,然后道:“心智不凡,不是一般小娘子。” 那双眼睛里头,多的是看清世事的洞察清透,冷静沉著,不似一般十几岁的女郎。 崔姒道:“谢您夸奖。” “我不是在夸你。”百里伯琴不是很高兴,“我只是在说,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佛,像你这般女郎,应是嫁一个权势滔天的郎君,与你才是相配。” “这小子心思单纯,你也別骗他。” “您说笑了,我与江先生走到现在,皆是真心真意,从未有过什么欺骗利用,至於您说的庙小不小,那就更容易了,他的庙小,我的庙够大,住得下两个人。” “再说了,我要权势滔天的郎君做什么,我要的权势富贵,自然会自己去取得,何需別人给。” 若是她真的还想要这权势富贵,她就算是不愿嫁给燕行川,也可以做女官女將,去前方指挥战役,衝锋陷阵,在后方镇守河山,治民经营。 她想要,自然会自己爭取,將来论功行赏,做一个女候,也未必不能。 她说话时,轻轻然站在那里,风吹过她的衣袂,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衬得她宛若是天上下凡的神明。 自尊自贵,绝代风华,无需別人增彩便已经是光芒万丈。 这样一个女郎...若是江辞年错过了,確实是可惜啊。 “你坐下说话吧。”百里伯琴不好意思再端著让人家站著,不过他也有些烦江辞年,“你就站著在一旁听。” 第130章 他不行 崔姒抬手,让人送了两罈子酒来:“知道您好酒,这是我让人做的醇酒,比寻常的酒更烈更醇厚,您可要试试?” 所谓醇酒,其实就是蒸馏提纯之后的酒液,这酒浓度更高,白净无色,酒味醇厚,更辣更烈。 在眼下的时代,是少有的好物。 崔姒让江辞年开酒罈,然后给百里伯琴倒一杯。 百里伯琴细细闻了闻,又品了品,眯了眯眼,赞了一句:“酒不错。” 崔姒看出他的心情不错,便道:“老爷子,这酒呢,眼下除了我的人,估计还没有外人知道怎么做,您瞧著,我时常有好酒孝敬您,是不是也不错。” “当然,您见多识广,若是知晓是怎么做的,也別介意我班门弄斧。” 百里伯琴挑眉:“你这是贿赂我?” “您別说得那么难听,分明是孝敬您。” “这有区別吗?” “区別在於,孝敬您是小辈真心的,贿赂是您拿了就要办事,还有,要是官员受贿赂是在犯错,是要丟官坐牢的。” “您自个说,这是孝敬还是贿赂。” 百里伯琴:“......” 神奇哉,他竟然说不过一个小娘子。 他活了那么多年,白活了吗? 江辞年看著他吃瘪,险些没憋住笑出来。 百里伯琴扫了他一眼,让他给自己倒酒。 江辞年只好给他倒酒。 崔姒也没咬著不放,见百里伯琴喝了两杯酒,心情好多了,便问他:“您真的不同意这门亲事?” “您应该看得出来吧,我这人素来讲道理,该孝敬的长辈,肯定会孝敬了,不会让您为难,也不会让他难做,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啊。” 百里伯琴道:“不是我不同意,实则是这小子是我药王谷的传人,日后要陪著我行走天下,继承药王谷的,他恐怕不能在一处地方久待。” 崔姒道:“我过来的一路,也想过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百里伯琴:“?!” 这还不是要紧事? 崔姒道:“眼下药王谷已经被夷为平地,此事我也听江先生说过,您的意思是要重建药王谷,这事简单,將地址选在羡阳城就行了,您看上了那块地方,只要不是特別难办,我都能帮忙办妥。” “药王谷都建在羡阳了,那事情不就解决了?若是我喜欢那里,便也住在那里,若是不喜欢,让江先生晚上归家就行了。” “至於您说的要行走天下,行医救人,那也简单,他隔个两三年出去一趟,出去过一年半载再回来,我也没什么意见。” “您瞧我,像是需要夫君时刻在身边,不在身边就过不下去的人吗?” 百里伯琴:“......” 百里伯琴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了。 真的是说不过啊。 “那你这是图什么啊?” 是啊,图什么啊? 江辞年除了长得不错,会一手医术,好似也没什么优点了。 崔姒笑了笑:“我想过清静安寧的日子,江先生生得好看,性情也好,待人做事宽容耐心,心里明净无尘,我与他相处,总觉得岁月安好,心灵安寧,人生无憾。” 若是能再把孩子生了,那就更无憾了。 江辞年將她这样夸自己,有些不大自在。 百里伯琴头疼,若遇见的別的女子,说几句她不乐意的,估计就心里不痛快,气呼呼地走了,可偏生遇见的是崔姒。 她冷静明智,讲道理,论对错,便是拋出了难题,她也能找到找到解决之法,你说江辞年不好,配不上她,她又说她想过清静安寧的日子。 她是崔氏女,又是北燕王姬,她无需用嫁人给自己增添光彩,只要顺心意地,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觉得能相处得愉悦的人。 她並不是那些见了江辞年这张脸就神魂顛倒,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女子,她要过的,是生活,选的,是与她一起生活的人。 百里伯琴想了又想,竟然想不出一个令她死心的理由,最后乾脆破罐子摔碎,道:“纵然这小子合適你,有千般好,但有一点不好,他就配不上你。” “那一点不好?”崔姒问他。 她倒是不知,江辞年还有那一点不好,配不上她的。 难不成是在外面到处风流,佳人无数?甚至是有了孩子? “他不行。”百里伯琴拋出这个一句。 崔姒:“??” 江辞年:“?!” 在场的眾人:“!!!” 不是,这大好儿郎,怎么就不行了? 眾人將目光投向江辞年。 “师父!”江辞年生气了,“便是您不愿意同意这门亲事,也不能说出这种话啊!” 什么叫做他不行? 江辞年真的是气得脸都要黑了。 “什么是我胡说了?”百里伯琴一口咬定,“我只是不忍心告诉你这个小伙子而已,只是现在,人家小娘子要嫁给你,总不能让她糊里糊涂地嫁过来吧,这不是害了人家吗?” 百里伯琴心想,就算是他行,那也让他不行,赶紧脱身离开。 娶什么娘子啊。 他註定是孤独终老的命,能养几个徒弟孝顺著,已经是不错了。 “行了,崔娘子,话都和你说清楚了,你和这小子的亲事,就这样算了。” “师父!”江辞年脸色难看,“咱们先好好说道说道,这事情过些日子再论,六娘子,你先回去,我和师父说一说。” 崔姒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虽然她不信什么『江辞年不行』这种事,但百里伯琴明显对她也不討厌,却偏生不同意这门亲事,非要拆散他们,还说出『不行』这种理由。 如此看来,或许有什么难以开口,又確实拦在她与江辞年之间的缘由。 既如此,便让他们师徒二人自己好好谈谈吧。 崔姒命人將礼品放下,然后便带著人离开。 他一走,江辞年便黑著脸在树下来回走了好几遍,越想脸色越黑。 百里伯琴坐在位置上喝著酒,被他晃得头晕:“行了,別晃了,心情不好,便来陪我喝几杯。” “为什么?”江辞年停下脚步问他。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同意我与六娘子在一起?” 第131章 你是你父亲当初交託给我的 他巧妙地用了『不能同意』这个词。 虽然这位师父有时阴晴不定,但將他养那么大,哪里是没有感情的,而崔姒,百里伯琴又不討厌,甚至还有些欣赏她的明智通透。 这桩亲事,怎么看都是合配,可偏偏百里伯琴还要找这么一个荒唐的藉口,不同意这门亲事。 一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百里伯琴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怎么,你在质疑我?是不是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还是你有了媳妇忘了爹娘,现在只记得你的崔娘子?” “我没有。”江辞年否认,“我只想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之法。” 他有他想在一起的人,一起相守一生,也敬爱养大自己的恩师,不愿他不高兴。 “两全其美的解决之法?”百里伯琴冷笑了一声,“你想的倒是挺美的,你要选,只能二选一。 要么就留下来娶你的崔娘子,之后我们恩断义绝,从此毫无瓜葛,要么,你就退了这门亲事,跟我离开羡阳。” “师父......” “闭嘴!”百里伯琴冷瞥了他一眼,“你再废话,我就让你真的不行,那你就不用选了。” 江辞年:“......” 这话,真的是嚇得他不敢再说了。 別说,百里伯琴还真的干得出来。 饶是江辞年再淡定,想到那个结果,脸色也有些发绿。 不过他又觉得事情不能这般糊里糊涂不清不楚,他决定又做不下,只能僵持著,对谁也没好处。 “您別说这些其它的,您不同意,得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別说什么我是你养的,要听您的话,您不喜欢我成亲,要我在您跟前孝敬这些。” “这些都说服不了我。” 百里伯琴看向他,良久,问他:“当真那么喜欢?” 就这么喜欢崔六娘,连他的话都不听了? 江辞年顿了顿,然后道:“我之前,就没打算过成亲的,而且既然已经答应了,总不能出尔反尔,將她拋下,她要是不开心了,我...我就不大开心。” 他不曾想过要成亲,但因为是她,所以他就答应了,说不上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总而言之,他是很期待能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他们先前就说过,等重山关的事情完了,他们回了羡阳城,就打算要成亲了。 “我做不到就此与她分开,也做不到丟下她一个人。” 若是他就这样拋下她走了,这辈子都没法过下去了。 百里伯琴又沉默了许久,他抬眼看了看上空,七月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了下来,在地上落下片片光斑,风吹来,枝叶摇晃,光斑增减,忽暗忽明。 他眯了眯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嘆了一口气:“我以前和你说,你是我偷来的,其实是骗你的。” 这个江辞年当然知道,百里伯琴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烦他的时候还会把他丟出去,怎么可能偷来一个孩子养。 “你是你父亲当初交託给我的。” 江辞年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父亲,忍不住问:“那我父亲他......” 百里伯琴抬了抬手,让他不要问了,然后继续说:“你父亲说,若是他能安稳,待一切安稳了,就来接你回去,若是他来不了,那就请我將你养大。” 来不了? 什么叫做来不了? 江辞年脸色大变:“那他现在如何了?” 百里伯琴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 江辞年的表情僵住。 然后一点一点敛下来。 能安稳了,便来接他,若是来不了,就请百里伯琴將他养大。 何故来不了? 自然是身死命消,再也来不了了。 江辞年也不是一下子就长这么大的,他也有过幼年,也有个过少年时,他也会想他的父亲母亲,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百里伯琴骗他说,他是被他偷来的,他心中不信,因为若真的是孩子丟了,家里人又怎么可能不找他呢? 他对此也有过很多种猜测,其中最大可能的已经,那就是——他们都不在了。 百里伯琴这时又道:“他还说,若是大周天下太平,你便好好地过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若是大周天下不太平,那就......” “那就如何?”江辞年追问。 “那就不要成亲了,隱在世尘之中,好好地过完这辈子,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眼下天下如何,你也有眼睛看得见,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崔娘子再好,终究与你不合適,你若是执意不肯放手,才是害了人家。” 江辞年脸色一变再变,手指握紧成拳,过了好些时候,他又问:“那他又是为何?” 百里伯琴抬了抬手,没有再给他解释:“具体原因你不要问了,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只要知道你父亲不会害你就是了。” “既然不让你成亲,必然是觉得你不成亲是最合適你的一生。” 孑然一身,无牵无掛,自在逍遥,没有迫於无奈身陷泥潭,也不会为了某些事不得不为之。 大周生死与他无关,诸王逐鹿天下更与他无关。 就算是被发现了,他也可以挥一挥衣袖,轻飘飘就能走,从此隱匿世尘,继续逍遥自在。 他们对他的期待,从来就没有过一生圆满,娶妻生子,子孙满堂,只希望他平平安安,活得自在逍遥。 成亲,会像是一个牢笼,牢牢地將他束缚住,他有了软肋,等他想走的时候,已经走不了,他与他的妻儿,或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如孑然一身啊。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然后儘快做决定,我们在羡阳城不能久留了。” 江辞年虽然心中也想知道原因,但听百里伯琴都这么说,也不好再问下去,最后点了点头,行礼转身离开。 他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漂浮,大约是有些回不了神。 百里伯琴看著他的背影,长长地嘆了口气。 多神奇的,他竟然有想相伴一生的女子,可惜了,他的一生,註定了不能圆满。 “徒增烦恼,一生烦恼。” 第132章 燕云卫去留 崔姒坐著马车归家,刚刚回到青梧院,许老太太身边的邓姑便来请她过去。 “如何了?那位神医好说话吗?没为难你吧?” 相比江辞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神医弟子,百里伯琴才是名闻天下的神医,就算是许老太太这样的世家老夫人,也不敢得罪他。 “那倒是没有。”崔姒摇头,眉心微蹙,“只是他似乎不同意这门亲事,想带江先生离开羡阳。” “什么?”许老太太顿时脸色就变了,“他不同意?难不成他还看不上你?不成,我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让他知道,我们崔氏也不是好欺负的。” 崔姒能嫁给江辞年,已经是江辞年高攀了,他竟然还敢看不上,可把他神气得! 眼见许老太太气得起身要去江家理论,崔姒赶紧扶住她,劝她道:“祖母莫要生气,倒不是他看不上我,我瞧著,他老人家还是很满意我的。” “那他怎么不同意?” “或许他有什么顾忌吧,先让他们师徒二人好好谈谈,亲事,之后再说吧。” 许老太太有些担忧:“若是他们谈不拢呢?” 谈不拢? 崔姒皱眉:“这天底下,甚少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江先生想与我成亲,他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怎么会忍心拆散,若是这样,他还不同意,或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如此,或许就是我和江先生没有缘分了。” 许老太太闻言顿住,她看向崔姒:“若是没有缘分,你就...你就不嫁了?你捨得吗?” 她眼瞧著崔姒还是很喜欢江辞年的,至少他们二人相处的时候,她还挺高兴的。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崔姒心里也有些不安,眼下这情况,也委实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而原本已经清晰的前路,似乎又变得迷茫起来。 若是她与江辞年与那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终究被拆散,那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是要强求,还是放手? 想到这里,崔姒心绪复杂,一时间心乱得像是系了千千结,怎么都解不开。 良久,她道:“祖母,这些事,我现在不想去想,等他们谈出结果再说吧,船到分流,总归选择一条河流往下走的。” 许老太太想想也是:“那你若是得了空閒,便多去几次拜见人家老人家,说起来,江小郎对崔家人也算是有礼,也费了心思,你对待他的家人,也得用心些。” “百里神医若是极为喜欢你,说不定就同意了。” 崔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从许老太太那里离开,回到青梧院的时候,崔姒有些疲累地坐在罗汉椅上,伸手按了按眉心,有些心力交瘁。 “这是什么事啊。” 也正是这会儿,胭脂匆匆从外面回来,向她稟报:“燕云卫说他们奉了北燕王的命令,要留在娘子身边。” “留在我身边?”崔姒蹙眉。 先前燕行川派遣了燕云卫护送她回来,她原本就不怎么同意,但她思量了一下安全问题,再加上她做了王姬,有燕云卫护送,更能令人正视她的身份地位,就没拒绝燕行川的好意。 到了羡阳城,又休息了两日,崔姒便让胭脂送一些钱银过去,当作是谢礼,谢过他们一路护送,然后就让他们回燕行川身边了。 “將他们请过来,我亲自见见他们。” 燕云卫只有三十六人,称燕云三十六將,个个都是驍勇善战,是万里挑一的悍將,陪同燕行川出生入死多年,北燕眾人都不敢將他们当成一般的將士对待。 崔姒亦然。 “是。” 胭脂派人去將人请过来,崔姒喝了一盏茶水,便去了外院待客苑等候,没一会儿,这十位燕云卫便来了。 “拜见王姬。” 眾人拱手行礼,便是已经尽力压制,身上的肃杀之气也难以掩盖。 “都坐吧。”崔姒让他们坐下,又让下人上茶。 “从重山关回来一路,我在此谢过你们护送。” “王姬言重了,不敢当王姬的谢。” 其中有一领头人开口回话,他是燕云卫的副统领,號称云罡,是个沉稳冷沉的將士。 他道:“主上先前有交代过了,定然要护卫王姬平安,我等只是遵令行事。” 崔姒目光扫过在场的十人,有些眼熟,依稀记得上一世,好像这些人也是跟在她身边,到了后来,有些人倒在了某一场战场上,有些人活到了最后。 燕行川,是打算將她以前身边的人都送到她身边吗? 崔姒皱眉:“那你们要留在我身边,也是遵照你们主上的命令吗?” 崔姒觉得这事,燕行川做得不地道,上一世她是北燕王后,这些人跟在她身边,保护她,陪她镇守北燕,陪她守城攻城,那都是正当之事。 可她此生只想做一个在羡阳城安稳度日的王姬,他將这些人送来,岂不是大材小用? 而且人家做燕云卫,为的不是安稳度日,是想建功立业,是想有个好前程啊。 云罡道:“主上的命令是其一,王命不可违,我等自然是遵令,其二,王姬乃是北燕王姬,您的安危也十分重要,我等也该保护王姬平安。” “王姬应该知晓,便是在这羡阳城之中,也难保有要王姬性命的存在,护卫王姬平安,是我等的责任,还有,王姬下次出门,请带上我等。” 崔姒哑然,想了想道:“其实你们也不必太多担忧,羡阳城到底是崔氏一族的地盘,我日后若是外出,多带一些人就是了。” “而且你们有本事,就该跟在主上身边,去建功立业,若是將来北燕得天下,你们少不得是个三、四品將军。” “如此留在羡阳城,是你们的损失,也是北燕的损失,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这话说的,也是在理,眾人面面相覷。 崔姒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们先思量思量这件事,若是有人真心想留下来,不想去战场打打杀杀,就留两三个下来,依照你们的本事,保护我已经够了。” “其余人,便都回到你们主上身边,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第133章 这必须得誓死效忠啊 眾人面面相覷。 说实在话,他们一身本事,其实更愿意去战场上拼杀,將来论功行赏,他们也能占一份。 保护王姬,虽说也是正当事,王姬平安,也是有功,但与真正追隨燕行川在战场上打天下的,那自然也是差远了。 只是主上的命令如此,他们也没有多想什么,听令行事就是了,眼下崔姒给了他们別的选择,也无怪他们犹豫不决。 许久,云罡道:“王姬说的確实有几分道理,王姬身边燕云卫留几人便可,余下的,可以多安排一些別的將士,以护卫王姬平安,只是此事,並非我等就能做主,需得书信一封给主上,主上同意才行。” 他们遵守的是北燕王的命令,並非是崔姒说的有道理,或是对他们更有利,他们就会立刻就这么做了,可以提出想法,但得经过主上同意,他们才可以离开。 这些人向来脾气硬得很,而且大多数只听燕行川的,崔姒也没期待她一开口他们就同意了。 “既如此,那么你们便书信一封过去吧,这些日子便在羡阳城好生休息,静候命令下达。” 云罡道:“那我等明日安排三人过来,王姬若是要出门,便將人带上。” 崔姒应下:“好。” 虽然她也不想用燕行川的人,但如今身份到底不同,躲在暗处要她性命、或是想劫了她威胁北燕的人,定然是存在的,留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在身边,她性命才有保证。 她可是惜命的人,不会傻到为一点彆扭,就將自己的安危置之不顾。 “我会让人送一些粮食蔬果肉食过去,再给你们一些钱银,你们先用著,若是不够,再和我说就是了。 不当值的时候,你们自己看著安排,想休息就休息,或是出去走走也可以,羡阳城或许不及北燕城,但也算是繁荣热闹。” 崔姒对这些將士向来宽厚,现在也一样。 “谢过王姬,我等知晓了。” 说清这此事,燕云卫便告辞离开,只等回去之后书信一封给燕行川,然后再定去留之事。 不过崔姒也有些担忧燕行川还是会將人留在她身边,思来想去,回了院子之后,也书信一封,让人送去燕云卫那边,让他们一併送去给燕行川。 七日之后,远在云州的燕行川刚刚兵不血刃拿下一座郡城——云上城。 大军临城,城门大开,根本无人抵抗,甚至无人管理。 燕行川看著城中乌烟瘴气实在是头疼。 城中氏族早就在北燕军来之前,就带著家產跑路,百姓呢,往往是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神情麻木地走在街头。 他们来的一路,还瞧见了不少死在路边的百姓,便是街市上,偶尔也能看见有衣衫襤褸的百姓倒在路边。 “朝廷和云州的世家,当真是猪狗不如。”沈陌咬牙切齿,他们本以为,原州的百姓已经是过得很苦了,没想到这云州,到处是一片炼狱景象。 “朝廷腐烂,世家贪婪,层层剥削恨不得將百姓皮子的那层油都要刮下来。”燕行川的脸色冷沉。 他想起了后来崔姒推行科举,打压世家,不允许有这等累世公卿的家族出现。 哪怕是崔氏一族,若是想入仕,要么去建功,要么走科举。 “老人家。”燕行川让人扶起一旁一个颤巍巍的老人,自己倒是离了一段距离,“你住在何处,可是要人送你回去?” “没钱!我没钱!”那老人一听,顿时激动了起来,顿时手脚也不抖了,挣扎了一下,见对方放了手,然后掉头就跑。 沈陌嘆气:“这可该怎么办?”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拿下了三座郡城,十八处县城,有的就是隨便抵抗一下,有的直接是官员世家跑路,只留下这个乌烟瘴气的城邑。 “我问问。” “问谁?” 自然是...... 燕行川顿住。 自然是问崔姒了。 打仗他在行,但关於后续如何治理建立秩序,崔姒比他在行得多,但他想起,他说过不再劳烦她,也不好在说下去。 世人很苦,但她也很苦,他总不能再让她为了他的大义,再要求她为这个天下做什么。 燕行川想了想道:“我知道有几位治理能力不错的官员,以前眼看朝廷污秽,辞官离开的,派人去请一请,看看能不能请来。” 云州这个样子,他们只將疆土打下来,不管百姓死活,而且除了现在这些疆土,他们还得继续走下去。 沈陌想了想:“请人恐怕要费一些力气,而且现在这时局,人家未必轻易站队,主上,你可还记得羡阳书院选士之事。” 燕行川挑眉:“你说,在云州选士?” “对,就以如何治理云州为题,选中著可为官,並且按照他的法子试试,反正现在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倒是好主意。 “那就这么办了,不过钱银也是个大问题,咱们看看能不能追一追这些氏族,若是能追到,就让他们將这些东西吐出来,取之於民还之於民,也是合情合理。” “我去追,主上坐镇此处,先將选士之事办妥。” “甚好,你一路小心。” 两人谈完,沈陌便点了五千人出发,出追击逃离的氏族,燕行川坐镇此云上城,一连下达三条政令。 一是告知世人,此地已经是北燕疆土,北燕为正义之师,为掀翻昏君暴政,剷除奸妄,让诸君百姓勿要害怕。 二是告知世人,为了招募文臣武將,他此地举行一次比试取士,能取中之人,可为官员。 三,也是最重要的,告诉大家,每村每户將人口报上来,北燕將会將那些逃走氏族的田地分给百姓。 是的,分地。 前两条政令,云上城的百姓没什么感觉,上面的当政者来了又去,这个起义占领,然后朝廷又来平反,之后有起义又平反, 来来去去重重复復,他们早已不信这些视人命为草芥的东西。 但你说你要给我分地,那我就不困了。 这必须得誓死效忠啊。 第134章 崔三,是时候该为你的主上分忧了 云州地域广阔,和原州平州加起来差不多大。 燕行川原本要像前世一样,要一鼓作气,拿下云州、渺州、莱州这三州,但他这一辈子不急著报仇了,停下来看看这些百姓,实在是没办法不管。 最后只能放慢脚步,打下一城,治理一城,打下一州,治理一州。 天下百姓,其实要求不高,只要有一处容身之地,能吃上饭,便已经很知足了,上头的当权者就是他们所维护的清明天子。 他相信,就著这样走下去,北燕也会越来越强盛,他也能得到上一世的结果。 民之所向,军队强盛,他若是还不能贏,就该找个臭水沟將自己淹死算了。 又过了两日,燕行川便接到了羡阳城的来信,得知崔姒有信件给他,他诧异了好一阵子,然后赶紧打开来看,见她只是提了燕云卫的事情,一时间又有些失落。 他心想,但凡她问一句他是否平安,他大约就会开心很久。 可眼下她心心念念的是江辞年,他不过是她不堪回首的过往前尘。 “她倒是总是为了別人著想,总担心是误了別人的锦绣前程。” 慕容霜华如此,燕云卫也如此。 又打开另一封信,是燕云卫副统领云罡给他写的,提了崔姒的想法,请示他,问他们几人是回到燕云卫还是留在羡阳城。 既然是她所提,又是为了燕云卫著想,他又如何能不答应。 想了想,便召来了燕云卫的统领云魁,將信件给他看:“去问问有几人愿意去羡阳城保护王姬的,你们不必多想,按照本心选择就是了。” “主上。”云魁道,“既然做了燕云卫,陪著主上出生入死,恐怕没有人愿意偏居一隅,而且燕云卫不过三十六人,个个都是万里挑一,应是追隨主上平定天下。” 先前燕行川派遣了十人护送崔姒回羡阳,还要留在羡阳城,云魁心中就不大同意,但到底是王姬,主上也担心她的安危,燕云卫也无话可说。 如今王姬自己都提了,他们自然得爭取一二。 “若是主上要的只是保护王姬的人选,臣倒是有两个想法,一是先前燕云卫里,受了伤退出去的人,二是因某些缘故並未选入燕云卫的人,他们本事也不差,至少保护王姬是够了的。” 燕行川一顿,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些人。 燕云卫是他一手创建,因为人不多,选人十分苛刻,参选没选上也正常,很多没选上的將士也很优秀,而且打仗多了,也总会出现伤亡。 燕云卫成立五年,期间死过七人,受伤退出燕云卫有十六人。 如此,在这十六人之中选几个看得过去的,或许在那些未选入的人选几个,保护崔姒是够用的了。 如此也算是两全之法。 “那你......”燕行川刚想说那你看著挑几个,可想了想,心里还是不放心,於是道,“那你將人召来,我亲自挑选几个。” “记住,和他们说清楚,是要选人去保护王姬,有这个意愿的便来,王姬最不喜欢的就是勉强別人做不愿做的事情,这不算本王的命令。” “是。” 云魁將消息传下去,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便有了十几人跟著云魁去见了燕行川,燕行川查看了个人能力,挑选了八人,余下的便让他们回去了。 选了人,便给他们两天的时间收拾东西,將自己的差事交託好,便出发去往羡阳城。 燕行川正琢磨著给崔姒的这封信怎么写,既不显得过於纠缠令她厌烦,又不会过於冷淡,觉得他不在意她。 想了又想,提了笔又放下,还未写出一个所以然来。 正是这时便有將士来报,说莱州谢氏族人来了,就在云上城城外,问他见不见。 “莱州谢氏?”燕行川皱眉,他先前还在犹豫莱州怎么处理,谢氏一族怎么处理的问题,没想到谢氏一族来得那么快。 不过说来也是,上一世北燕军在重山关损失惨重,虽然还有余力,但得应对退守渺州的姜绍,能抽出来南下莱州的不多,谢氏一族紧闭门户,拒绝和谈。 等到姜绍败走渺州,谢氏一族同意才肯同意归降。 但就算是归降北燕,这谢氏一族清高自傲得很,根本就不听政令,官员派遣不下去,税务也收不上来,甚至连百姓受到谢氏族人的压迫,北燕还管不到。 谢氏一族儼然还是將莱州当成自己的,他们要在北燕之中拥有这国中之国,做谢氏皇帝。 简直是岂有此理。 “来的是谢氏什么人?” “是谢氏家主,以及几位谢氏有名望的先生,有一位还是名士谢方原先生。” 平州崔氏一族自詡读书人,族中出过一位名闻天下的名士,做过天子之师,被封为三公之一的太傅,死后殊荣,赐諡號『文德』,后世人称文德公。 如此之崔氏,在羡阳深耕百年几代人,便是平州第一氏族,而莱州谢氏比平州崔氏更甚,出过的公卿、名士、大儒好几位,根基更为深厚。 或许在谢氏族人眼中,根本就不屑北燕,觉得北燕不过是乱臣贼子,毫无恭敬之心,但因为朝廷骨子里都烂了,北燕大军就要打过来,不得已才低头。 而且就算是低头,也不过是想趴在北燕身上,吃几口好的。 燕行川心想,这一次,他非得把谢氏一族的牙打碎了,免得他们还做『流水的朝廷,铁打我谢氏』的美梦。 燕行川的脸色冷沉:“那就让他们进来,去將董先生,方先生,许先生他们也喊过来。” 说到这里,燕行川又想到这些人有好些带著將士给百姓分地去了,便道:“罢了,看看有谁在,便都让他们过来。” 可惜了,崔景不在,若不然这合该是崔景的战场。 或许是人经不住念叨的,燕行川刚刚想到这点,又有人来报。 “主上,崔先生来了。” “谁?” “崔三郎,崔先生啊!” 燕行川闻言脸色都缓和了许多:“他来得正好,快请他进来。” 崔三,是时候该为你的主上分忧了。 第135章 崔景在此,储位请让行 崔景骑马而来,一身风尘,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在城门口等候谢氏族人。 华贵的马车在门口停了十几辆,隨行的家僕、侍女有几十人,护卫则有三千之数,这一群人,堪比一支小军队了。 沈陌带兵追缴逃离云上城的氏族,才带了五千將士。 而崔景,一路前来云上城,与他同行的崔氏族人三人,所带的隨侍两人,护卫三百人。 崔景瞥了一眼,便知晓这声势浩大的人是打哪来的,瞥了一眼之后没管,只让人往前走去,他要进城。 “来者何人?”有谢氏族人见了他要越过此地进城,便开口呵斥,“莱州谢氏在此,还不速速避开?” 崔景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眯著眼睛抬头看去。 那说话的是个少年郎,大约是十五岁的样子,一身锦衣华服,唇红齿白,像是从小被金玉膏粱养大,没受过苦,养成了一副居高临下,鼻孔朝天的模样。 “速速让开?”崔景停马,冷笑出声,“谢氏一族真的是好大的威风,这威风还耍到云州来了。” 此时的云州,朝廷已经甩手不管,半数已经归了北燕,前方就是云上城,北燕王坐镇在此,谢氏族人在城门口竟然口出狂言,说莱州谢氏在此,让人避开。 真的是好生威风。 崔景话音刚落,他身后便有一护卫弯弓射箭,一箭射了过去,从那少年身上擦身而过,插在车厢上。 那少年在莱州作威作福惯了,不知人外有人天外云头天,更不知有人胆敢对他动手,嚇得脸色煞白,惊叫了一声,直接尿了裤子。 崔景撇撇嘴,眼见谢氏族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来,有谢氏护卫上前来將他们团团围住。 不过崔景毫无惧色,而是冷声开口: “崔景在此,储位请让行。” 崔景,崔三郎崔景。 谢氏一族的队伍之中忽然一静。 以前崔氏一族迎北燕入平州,俯首称臣,愿为北燕效忠,谢氏一族都觉得崔氏得了失心疯了,竟然將平州让了出去。 可隨著崔景在北燕军冉冉升起,崔姒又被北燕王认为义妹,封了王姬,谢氏族人对崔氏还是有些酸的。 若是北燕能得天下,崔景能活到最后,封侯拜相或许不在话下。 “三郎。”人群之中喊了一声,护卫分开,一位身著宝蓝交襟大袖衣袍,头戴冠玉的中年人从分开的护卫群中走了出来。 正是崔夫人之兄,眼下谢氏一族的家主,谢家主是也。 他面容和蔼,笑容亲切,似乎是真的將崔景当成亲切的晚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这小子没出过门,不认得你,你也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谢家主。”崔景並未下马,只是拱手作揖,“你我两家以前是世交,如今却各为其主,恕景之不敬,不敢与谢家主称一家。” “至於这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前方云上城確实是龙王庙,谢氏一族在此大放厥词,耍谢氏一族威风,怎么,是想做衝进龙王庙的大水吗?” 所谓大水冲了龙王庙,本意是古时神话里,龙王乃是四海之主,主司水,水冲龙王庙,就是自己打自己——不识一家人。 但撇开神话不说,你水敢衝进龙王庙了,也是冒犯了龙王,好大的水胆。 谢家主见崔景竟然敢於谢氏一族撇清干係,还敢问罪谢氏,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的半截鬍子,缓声道:“崔三,做人呢,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你我同为世家,又是姻亲之家,应是相互守护,才能长久,你要知晓,昔日的大周,是何等的如日中天,如今也是穷途末路。” 这话是在点崔景了。 这世间上,那是流水的朝廷,铁打的世家,唯有世家相互依存守望,才能使氏族长久,別以为自己背靠了北燕,就自以为是了。 崔景一双狐狸眼眯了眯,似笑非笑:“谢家主说的是,不过世家之间该是如何,应该家主该操心的事情了,景之为人臣,一日在朝一日忠君,国事在前,家事在后,还请谢家主海涵。” “诸君,崔某要进城拜见主上,还请诸位让行。” 真的是油盐不进。 谢氏族人这样骑在脸上,脸色都变了,更是不可能让开了。 正在此时,有一小將军骑马从城中出来,远远见了崔景就喊:“崔先生!崔先生!” 然而,谢氏族人就堵在城门口这段位置,崔景进不去,那位小將军也出不来。 谢氏一族也不让道,而是派人上前去:“谢氏一族求见北燕王,请北燕王赏脸一见。” 嘴上说的是『请赏脸』,但行动却是堵著人家的大门不让通行,这颇有一种威逼的姿態了。 谢氏一族,真的是...做莱州的谢氏皇帝太久了。 真的以为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北燕军,是那么好相与的? 崔景伸手捻了捻腰间摺扇的扇柄,心觉得谢氏一族恐怕要倒霉了。 念及两家姻亲,崔景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句:“谢家主,適可而止。” 谢家主巍然不动,也不吭声。 也正在此时,一架青素的车驾之中,有一道声音传出: “退开,让道。” 谢氏族人皆是一愣,谢家主虽然脸色不好,但还是听从,让谢氏护卫让道,让崔景过去。 崔景骑马而过,经过那辆车驾的时候,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幔,一张儒雅清俊又风骨卓越的面出现在崔景的面前。 他年岁已经不小了,大概是五六十,儘管保养得宜,但身上也沾染了岁月的痕跡,头髮染上了银白,连那蓄养的羊鬚鬍也染上了几根。 不过他神態儒雅温和,岁月不侵染他的傲骨,渊博宽阔的心胸更显他从容伟岸。 崔景下马行礼:“先生。” 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如今谢氏一族最有名望的名士大儒,谢方原先生。 “景之。”谢方原笑得温和,没有与崔景废话,只是道, “谢氏一族诚心拜会北燕王,还请你通报一声。” 第136章 若是谈不拢,本王会亲自领兵去莱州 崔景心想:若是诚心,可不会堵著门口不让人过。 不过谢方原都开口了,大儒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崔景道:“某会將此处之事告知主上,先生,景之先去拜见主上了。” “慢行。” 崔景重新上马,穿过人群,与城门口的小將军匯合,然后一同入城。 谢方原看著他们远处背影,眯了眯眼。 谢家主上前来,一脸的疑惑:“叔父,为何让行?” “若是不让,难不成堵在这里?” “可此时退让,岂不是被人看清,让人觉得我谢氏一族很好欺负吗?要是真的打起来,我谢氏一族也不是怕了北燕。” 要知道,谢氏在莱州,便如同『谢氏皇帝』一般,莱州上下,皆尊谢氏为主。 谢氏养的家將家兵堪比军队,护卫、家兵家將足足有七八万人,甚至十万人也能达到。 依照谢氏一族许多子弟看来,这天下大势,不进则退,既然谢氏一族势力已成,何不自己称王,做莱州王。 谢氏一族之前为了这事,吵了许多年了,但隨著崔氏一族迎了北燕南下,北燕大军逼近,谢氏一族担忧自家不是北燕军的对手,这才歇了称王的心思。 “慎言。”谢方原脸色有些微妙。 旁的姑且不说,这可是別人的地盘,堵別人门口,人家一怒之下,直接动手,让他们就是有来无回,也不是不可能的。 “崔氏比谢氏聪明啊!” 现在谢氏一族处境处境尷尬,崔氏一族却早已走了出来,听说崔景还在北燕军大放异彩,很得北燕王看重。 谢家主不赞同这话:“崔氏一族何来的聪慧?他们......” “好了。”谢方原打断了谢家主的话,“再说这些也无益,静候北燕王召见就是了。” 听到『静候』『召见』这等词,谢家主狠狠地皱眉。 。 另一边,崔景刚刚进城,便向小將军问了谢氏一族的情况。 “他们也是刚刚来,主上说要见他们,但他们太囂张了,我们实在是看不过眼,许先生便做主,让咱们晾著他们一会儿,叫他们知晓,这里的主人是谁。” 许先生,许道真。 是北燕帐下谋士,上官桐坐镇重山关,主持重建以及后续军队粮草之事,燕行川带兵出征,也带了几位谋士出谋划策和管理军中內务,外加打下疆土重建事宜。 其中董先生、方先生还有这位许先生最为出色。 崔景听吧,无语了好些时候。 谢氏一族的来意並不难猜,这个时候前来拜会燕行川,甚至谢方原也一起来了,定然是要臣服和谈。 但你既然要臣,不说好好地跪著,態度至少得好一点嘛,怎么到了人家面前,还是一副鼻孔朝天,我看得上你就是给你面子这种態度。 真的是找死啊! 崔景一路进了府衙,去拜见了燕行川。 “你怎么回来了?是沈遂那里进行的不顺利?”燕行川问他。 先前他们从重山关出来,燕行川与沈遂兵分两路,燕行川带著沈陌往南,沈遂带著武屠、崔景往北,崔景怎么突然来他这里了。 “別提了。”崔景一脸晦气,“主上,我与沈將军实在是合不来。” “哦?怎么说?” 崔景不愿多提:“就是在主张上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不適合合作。” 崔景不敢提沈遂有什么破毛病,说起来,別人都说他是燕行川身边的红人,可沈家兄弟才是燕行川的心腹爱將,他可不会蠢到在燕行川面前挑沈遂的不是。 “沈將军领军多年,行军打仗自有主张,此番在云州进展得也顺利,我之谋划,不过是画蛇添足,用处不大,故而,便来此处寻主上,问问主上要不要人出使莱州。” 崔景是要挣前程的人,自然是哪里需要他就往哪跑,既然留在沈遂那里无用,沈遂也不喜欢他,他自然是不待了。 如此,他还不如试试解决莱州谢氏,若是能替北燕收復莱州,他就是大功一件,是北燕的功臣。 至於困难,世间万事都有困难,他从未惧怕。 “那你倒是来得巧了。” 崔景不擅拳脚,这等『劝降』的本事炉火纯青,给北燕立下的功劳也是数不胜数。 燕行川道:“那谢氏一族便交给你来办,你记得,本王要谢氏一族臣,便要他们俯首称臣。 谢氏一族的田地,至少交出七成,谢氏一族的財富,本王至少也要五成,还有莱州的官员,本王也会另有安排,让谢氏族人让道。” 崔景心口剧跳,这简直是在拔谢氏一族的根基啊! “这...谢氏一族恐怕不会同意。” “无碍。”燕行川脸色平静,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本王给谢氏一些顏面,让你去谈,若是谈不拢,待本王收復了云州渺州,会亲自领兵去莱州。” 谈不拢,那就打,比的是谁的拳头更硬,军队更强。 “谢氏一家独大太久了,莱州几乎是谢氏一族私有之物,若是不討要这些,莱州的百姓永远都是谢氏奴僕,北燕的政令在莱州也施展艰难。” “谢氏若是不服,那便战就是了,本王正好看一看这谢氏一族的底蕴。” 看来燕行川是铁了心要动谢氏,要给莱州换一片天。 不过也是谢氏一族做得太过了,自己又守不住,北燕只准许莱州有一个天,那就是北燕,不准许『谢氏皇帝』继续存在。 崔景差点没忍住想擦擦汗,心道好险。 若不是崔氏一族在平州经营得漂亮,能做平州的主是因为民心所向,十年前就联合世家,將部土地归与百姓,从此达成『世家、百姓共守平州』的平衡。 若是將平州所有的財富捏在手里,或许崔氏一族恐怕也会像谢氏一样不肯放手,想继续將平州占为私有。 该出手的时候不可迟疑,但不可做得太圆满了,月满则亏,人太贪了,也恐怕遭遇灭顶之灾。 若是局势不好,该施恩百姓,与百姓共进退,才是保全之道。 “主上请放心,景之便先来会会谢氏一族。” 第137章 谢氏诸人,一个都不许放出城 崔景心里琢磨了一通,让燕行川不要急著见谢氏族人,他们先和谢氏族人谈一谈。 反正这些条件一提,谢氏一族不是震怒拂袖就走,那也是要跳脚闹事。 堂堂北燕王,和他们吵架,实在是有些掉价。 燕行川大手一挥,將事情丟给他:“若是他们有胆子与姜绍或是別人联手对付本王,儘管来就是了。” 上一世北燕军在重山关损失太大,他又急於拿下云州、渺州、莱州三州,思来想去,没有过多纠缠,这才留下谢氏一族这个烂根,让谢氏一族仍旧霸占莱州作威作福。 这一世,重山关有损失,但不大,他报了一次仇了,並没有那么急迫,所以也稍微放慢脚步,有的是时间和军队去处理莱州谢氏。 谢氏一族要是敢和姜绍合作,他也不惧,到时候直接抄了,將谢氏一族连根拔起,莱州一切都归北燕了。 既然他敢和谢氏一族斗到底,就不怕这最差的结果。 不过对此,崔景却有担忧,离开之后去找了许道真,和他商议。 “到时候,你来唱黑脸,我来唱白脸,你心中,主上的旨意高於一切,北燕军毫不畏惧谢氏一族。” “而我,作为氏族与北燕之间合作之人,再加上崔氏一族与谢氏一族的姻亲关係,就在中间劝和,稍微稳一稳,免得谢氏一族真的狗急跳墙,与朝廷或是別人合作。” 虽不惧,但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就看谢氏一族识不识趣了。”许道真摇头感慨。 大势之下,盯著莱州的人不少,不管是北燕也好,朝廷也罢,定然不会放过这块到了嘴边的肉的。 谢氏一族没有自立走到最后的能力,护不住这一州財富,若是做了臣子,还一点都不想损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若是不肯放手,指不定灭家之祸就在眼前了。 两人快速地商议之后,便让崔景去將谢氏族人请进来。 谢氏族人在城门口等了许久,还一直等不到有人將他们请进门,许多人都已经一肚子气。 见到崔景,谢家主还似笑非笑:“崔家侄子好生威风啊。” 一个小辈,也顺著竿子往上爬,欺负到他们谢氏的头上,真的是好得很。 崔景毫不在乎,平静道:“您若是同我一般弃暗投明,谢氏子弟也如此。” 谢家主冷笑了一声,越过他往里面走去,后面紧跟著是两位谢家主同辈的谢氏子弟,其中一人还嫌弃不屑道:“我们可与你不同,做不来別人的狗。” 狗? 崔景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抬头看向谢氏族人的时候,莫名的冷光闪烁。 谢方原的马车在护卫的护拥之下入城,后面紧跟的,便是谢氏带来的族人、僕从还有护卫。 崔景抬眼看了看城门上『云上城』三个字,眯了眯眼。 待人都走进去了,他才最后往里面走去,同镇守城门的小將道:“主上命我处理谢氏一族之事,我需要你配合一下。” “崔先生请说。” “关城门。”崔景笑了笑,“就说府衙的一件重要文案丟了,现在要找,没有我与许先生的吩咐,谢氏诸人,一个都不许放出城。” “是。” 看著守城军准备关闭城门,崔景又眯了眯眼,笑了起来。 狗? 我崔景是狗,那谢氏是什么? 不过是被赶入穷巷的猪,还是一头蠢猪。 自己处在什么境地都不知道,还敢看不起他,如此,也莫怪他不顾姻亲之义了。 谢氏族人进了城门往前走了一会儿,走到了城邑的主道上,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这才发现不对劲。 他们竟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无奈,只能停下来。 “崔景之那小子呢?” 他们这个时候才想起崔景是前来引他入城之引渡人,若是没有他引路,他们都不知该去哪里见燕行川。 “该死,人呢?” “该不会跑了吧?” 谢氏族人险些没原地乱起来。 谢方原也忍不住掀开车幔,看著街市上门户紧闭的商铺,偶尔巡城军匆匆而过,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去將崔景找回来。” 谢氏诸人无法,只能原地等候,派遣了人回去寻崔景。 大约是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崔景才摇著摺扇,慢悠悠地往这边走来,而前去请他的谢氏一族的幕僚已经是满头大汗。 “哟,怎么都在这里?”崔景挑眉,目光在诸人脸上一一扫过,笑意一点一点染上眉梢,“诸位怎么就不走了?” 谢氏族人闻言,立刻便有人恼了。 谢方原道:“崔三,我们想拜见北燕王,还劳烦你引路。” “不敢当先生『劳烦』二字,毕竟,毕竟我在某些人眼中,不过是给人当狗的人。”崔景笑得隨意洒脱, “不过既然你们认为我是狗,我自然得把狗的事情给做了是不是,把尾巴摇得更欢快一些。” 谢方原:“......” 谢方原一阵头疼,他是知晓谢氏族人自命清高狂妄傲慢的,但一直以来,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事,毕竟他们姓谢,是谢氏族人,生来就比旁人尊贵。 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要得罪崔景,骂人家是狗? 谢方原无奈道:“家中子弟胡言乱语,景之不必放在心上,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还请你领我等拜会北燕王。” “那是,我自然不会將此事放在心上,毕竟一条狗衝著我乱吠,我总不能学狗叫吠回去吧,只是你们走得太快了,我有些追不上。” 方才骂了崔景的谢氏族人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骂谁是狗?” “崔三,你是越来越不知规矩没有礼数了,论理,我是你长辈,谁家子弟像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文德公有你这样的后辈,简直是一生之耻辱!” “也没有哪位长辈当面骂子侄是狗的啊!”崔景笑著反驳,“难不成在谢氏族人看来,有些事情自己做得,別人就做不得?” “自己做仍旧高风亮节光风霽月,別人就是没规矩没礼数,是先辈的耻辱。” “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是你们谢氏的规矩和道理?” 第138章 谢氏繁荣太久了 骂人確实失礼,但你能骂我,我却不能骂你,这就很没有道理了。 他崔景就不是忍气吞声吃亏的人。 而且现在反正他也不急,就隨便陪谢氏族人玩就是了,想折腾什么,他都奉陪到底,只要別急別哭就行了。 那谢氏族人是谢氏嫡脉,是谢家主这一辈的人,活了三四十年,被一个小辈这样骂,顿时气得差点没背过去:“你、你、你......” “好了。”谢方原有些心累,这还没见到北燕王,商討莱州之事呢,就先闹出那么多事端来。 “老四,是你不该口出狂言,骂人在前,给景之道歉,景之,他虽有不对,但也算是你长辈,你不敬长者也是不该,也给他道个歉。” 这算是双方各打一大板就把事情过去了? 不过谢方原都开口了,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崔景也不想將谢氏一族全得罪透了,而且口舌之爭,输贏意义特不大,於是便对著谢四爷恭敬一礼:“是景之失礼,请多包涵。” 谢四爷受了崔景的礼,冷呵一声:“那你下次可別犯了。” 谢方原让他们互相道歉,他受了崔景的礼不回,还说这样的话。 “老四。”谢方原语气冷了下来,“道歉。” “叔父。”谢四爷脸色难看,“难道叔父便是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是咱们谢家就怕了北燕王了不成!” 嘖! 真的是好胆。 看来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城门外面那小子那么囂张,原来是上樑已经歪了啊。 “他不过是个逆贼——” 谢四爷话还未说完,一支箭矢穿空而来,从他心口穿心而过,然后整个人被射飞了出去,先是甩到了边上的一棵树上,然后滚落下来。 落地的时候,人已经脸色惨白,出气比进气多了。 “四弟!” “四爷!” 谢氏族人乱了起来,崔景见此,默默地往后退去,免得被误伤。 真的是得了『富贵权势』病啊,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是不是。 站在北燕的疆土上,竟然敢出言侮辱北燕王,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怎么?以为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北燕军是团做的吗? 人家说杀你就杀你啊。 死了也是白死,甚至连家族指不定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侮辱主上,罪该万死。” 正是这个时候,路边不远处的阁楼之上,有出现了两名身著黑色甲冑面容冷峻的將士。 而就在这人开口之后,周边的房舍之上,便突然冒出来上千的弓箭手。 “既然如此不敬,和谈之事便不必再谈,诸位,都留在这里吧。” 诸位,都把命留在这里吧。 也正是这会儿,谢四爷嚯嚯了一会儿,直接断了气。 谢氏族人乱成一团。 这是真杀人了…… 谢家主更是怒不可抑,当著他们的面杀谢氏族人,简直是不將他们放在眼里。 “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 “当我谢氏是好欺负是不是?!” 你谢氏不好欺负,可北燕军更不好欺负。 隨著谢家主此话落地,便有箭矢如箭雨落下,没一会儿,便死伤了数百人。 “退!我们退出去!” “家主,不好了,城门关了。” 谢家主闻言险些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好,好!北燕军如此行事,我看將来还有谁人愿追隨,我谢氏一族,定然与北燕不死不......” “住口!”谢方原这下子脸色也变了,“休要胡说八道!” “老四出言不敬,死有余辜,不必再说,对面的,我等是诚心前来拜会北燕王的,还请將武器收起来吧。” “叔父,他们——” “闭嘴!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哪!”谢方原真的是气死了。 不过短短一段进城的时间,先是得罪了崔景,闹出诸多事来,眼下又因为敢对北燕王不敬,招来杀戮。 这里是云上城,这里面的驻军是北燕军,城门又关了,他们就是瓮中捉鱉的那只鱉,人家强势一点,真的是说杀你就全杀光了。 他们若是都死在这里,谢氏一族都要塌了一半了。 谢家主茫然回神,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哪,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如今局势,云州已经是北燕王的云州,可不是昔日他莱州谢氏能作威作福的地方了,一招不慎,人家真敢杀你。 谢方原闭眼:“诸位,请收起武器吧。” “不得对主上不敬,若是再有发觉,就地处决。”燕云卫开口。 “好。”谢方原应下。 燕云卫这才让弓箭手停下撤离。 崔景又重新出现在了谢氏眾人面前,他对著谢方原拱手一礼,然后道:“老先生,念在两家姻亲,多年来也相互扶持的份上,我也劝告谢氏一族两句。” “今时不同往日,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今时不同往日,谢氏一族也不是往日的谢氏一族了,想要平安度过这乱世,族人要教好,有些身外之物,该舍就当舍了。 谢方原看了崔景一眼:“受教了,许多人都不如你看得透彻。” 崔景道:“那倒不是,世间上聪明人又不止我一人,只是有些人,长处在美梦之中,只愿长醉不愿醒而已。” 谢氏一族没有聪明人吗? 自然是有的,但是有的人拉不下脸放不下尊严,有的人不愿放弃財富权势握在手中,手掌乾坤的美好。 只愿长醉不愿醒。 如是而已。 谢方原抬了抬眼皮子,看向崔景:“谢氏繁荣太久了。” 久到他们以为自己就是莱州的天,久到他们连朝廷、北燕王都不放在眼里。 “带我去见北燕王吧。” 崔景道:“先生莫怪,北燕王命我与方先生先与谢氏眾人商谈,等出了结果,再稟报於他,他再做决断,先生,此行可还去?” “若是不去,景之便让人开了城门,送先生离开。” 谢方原诧异:“我还以为要將我等扣留在此。” 崔景道:“北燕乃是正义之师。” 谢方原看向被一箭射死的谢四爷。 崔景脸色不变,既正义又坦然:“侮辱主上,死罪。” “当诛。” 第139章 茶不错是吧,抄家抄来的 好一个当诛! 谢氏族人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刀將崔景捅死泄恨。 谢方原又问崔景:“若是我就此离开,当是如何?” 崔景坦然道:“主上平定云州,拿下渺州之后,必然发兵莱州。” 到时,谢氏一族便会被连根拔起。 谢方原晃了晃,脸色有些不好看。 若是北燕出兵莱州,莱州的百姓姑且不论,谢氏一族,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若是想活命,只能和云州这些氏族一样灰溜溜地逃离。 可莱州是谢氏一族的根基,没了根基,谢氏一族还是谢氏一族吗? 怎么逃能逃走。 良久,谢方原才道:“我知道了,你前面带路吧。” 崔景又是一礼,然后目光扫过谢氏族人,走上前方,带著眾人去了临时安排谈判的园子。 谢家主来到谢方原身边,咬牙问他:“叔父,难道四弟就这样白死了?咱们就这样算了?” 谢方原扫了他一眼道:“来之前,你便没有同他们说过,让他们注意分寸,这里是北燕的云州,不是莱州。” 在此处大放厥词,对燕行川不敬,死了也是白死。 谢方原见谢家主脸色不好,只觉得眉心都在跳,谢氏一族真的是在莱州作威作福太久了,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也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谢方原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既然要臣,就要拿出臣子百姓的態度,对主上恭敬有加,不可妄议是非,你若是连態度都拿不出来,我们就不必走这趟,现在就掉头回去好了。” 大周末路,莱州远离帝城,天高皇帝远,谢家主自然便成了这莱州的土皇帝,在此呼风唤雨,好生气派,如今谢方原却让他低头恭敬,他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不过他到底还有理智在,心知眼下局势比人强,对谢氏一族而言,北燕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谢家主缓了一口气,咬牙忍了:“叔父,我知晓了。” “如此最好,莫要再生事端了。” 谢氏族人跟著崔景抵达园子的时候,许道真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到谢方原下马车,作揖一礼:“先生。” 天下名士大儒,自然受天下学子敬之,当面恭称一声『先生』。 谢方原看了许道真一眼,並不认得他,只是点了点头。 许道真道:“先生里面请,我已备好茶水,请先生品之。” 许道真三十岁上下,身形高瘦,一身青袍,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虽对谢方原有几分对前辈的敬重,却也坦荡从容,不卑不亢。 谢方原点头,然后请他安排谢氏族人去一旁休息,自己则是与谢家主一起与许道真、崔景谈判。 原本谢氏一族觉得多几个人过来谈判,气势都强横一些,到时候能占些上风,可这些人太不知天高地厚,自然是不能再带了。 一行人进了园子主院,分主客落座,崔景亲自给谢方原、谢家主倒了茶水:“请。” 谢家主这会儿脸色也缓了一些,但因为谢氏一族死了人,仍旧不大好看,也不想喝这茶,倒是谢方原端起茶盏品了品。 “茶不错。”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道真道:“之前在云上城抄家抄来的,主上让我们做主分了。” 燕行川自己对於钱財好物並没有什么贪恋之心,每次打下疆土,到手的田地分给百姓耕种,这些钱財好物,七成归库房,用作军需和后续治理所需,三成分下来给隨行的將士。 许道真是文人,这些茶叶啊,基本上都是他们几个分了。 谢方原脸色微凝,这茶再也喝不下去了。 许道真脸色不变,也没有打算与谢氏一族玩虚与委蛇这一套,直接问道:“谢先生和谢家主此次前云上城,不知所为何事?” 谢方原看向谢家主,谢家主道:“自然是为了莱州之事前来,我谢氏一族愿臣於北燕,认北燕为正统,日后莱州,便归於北燕疆土。” “北燕疆土再添一州,不知此等大事,可否值得北燕王一见。” 再添一州这等大喜事但凡是听到的人,都该是欣喜若狂,但许道真与崔景脸色变都没变一下。 许道真道:“北燕再添一州是好事,只不过得看值不值得,有没有用处了?” 谢家主心口一跳:“怎么会不值得,怎么会没有用处?日后莱州上下,疆土是北燕疆土,百姓是北燕百姓。” 谢氏一族原本並没有直接来找燕行川谈判的打算,只等谢璽去过崔氏一族,请了崔氏一族出面说合。 但谢璽在回信之中,说了崔姒之意,谢氏一族又惊又怒,也怕崔姒真的书信一封给燕行川,让燕行川对谢氏一族下手。 於是便请了谢方原一起,抢先来找燕行川了。 等北燕都和谢氏一族谈拢了,到时候就算是崔姒再提醒燕行川,也来不及了。 总不能出尔反尔,等他们谢氏一族臣了之后又对谢氏一族下手吧? 如此,就很不讲道义了,日后天下氏族,谁还敢跟北燕混。 许道真闻言便笑:“谢家主,您这话实在是没有诚意,您若是这么说,就自行离去就是了。” 自行离去,等北燕军兵临城下,到时候,谢氏一族大半家財都该归北燕了,而莱州的田地,也还归天下人了。 谢家主脸色不好:“我谢氏一族千里迢迢而来拜见北燕王,愿为下臣效忠,是如何没有诚意了,就算是我叔父镜源先生也亲自前来,你们还觉得我们没有诚意?” 他们如此屈尊降贵,还没有诚意? 崔景在一旁解释道:“谢家主,许先生所言的没有诚意,並非是谢氏一族愿不愿臣的问题,而是谢氏一族愿不愿交出莱州。” “北燕王是什么人,您来之前,应该是心里有数吧,他如今反了朝廷,不为登高为帝,而是为了天下人,为了镇北侯府的血海深仇。” “而北燕大军所到每一处,所得田地,皆归於百姓,此事你可知?” “谢氏一族要臣,不知要拿出多少田地、钱財献於北燕大业?这得有个章程,我们要看的,就是这个诚意。” 第140章 平州百姓,家家户户是有田地的 北燕不要你空口白话说臣,他们要田地,要钱財,还要莱州的政权。 谢家主脸色剎那间就沉了下来:“这是崔六娘和你们说的?” “此事与六娘又有什么关係?”崔景微微眉眼,“你们去过崔氏一族了?” 崔景这么一琢磨,心念豁然通达。 谢氏一族是何等的高傲,便是北燕王已经占了天下七州,在谢氏一族眼中,也不过是区区逆贼小儿,根本就不可能来找燕行川说归降之事。 想来是派人去了羡阳,请崔氏一族出面,在崔姒那里碰了钉子,崔姒应该是提了让他们让地送钱財的要求。 谢氏一族不愿意,又担心日后北燕真的提出这等要求,便想趁著燕行川这边或许没想到这些,就直接来找燕行川,指不定燕行川为了得到莱州,大喜之下就同意了。 待事情定下来,便是想起这些再后悔,碍於大义,北燕也不好过河拆桥,出尔反尔。 不曾想,人家燕行川也不是傻子,而且还十分的强势。 崔景这白脸也是唱不下去了,冷笑道:“原来是请崔氏一族不得,想来忽悠主上,你们真的是好大的胆子,以为主上是傻子吗?我们这些文臣武將都是傻子吗?” “六娘都提醒你们了,你们还不知悔改,好生思量此事,竟然妄想侥倖囫圇敷衍过去,焉知便是此时主上不知,它日回过神来,也不会容得下如此谢氏一族。” 简直是找死。 崔景此话一出,谢方原都皱眉,他道:“谢氏一族的財富,是谢氏一族多年积累,谢氏一族的田地,那也是归属谢氏一族名下,谢氏一族甘愿为臣,却还要给出这些,这恐怕不妥吧?” 饶是谢方原不通庶务,也不管庶务,但也觉得此事对於谢氏一族的伤害极大。 百年积累一朝无了,简直就是在抽谢氏一族的根基。 若不然,谢方原也不会亲自走这趟。 “再说了,当初崔氏一族迎北燕王进平州,我也不曾听说过崔氏一族以及诸位世家给了田地的。” 平州以崔氏为首的世家,给北燕军送上了一笔钱財和粮食,田地倒是没有。 崔景看向谢方原,那一眼,似是有些意味深长,也似是有些失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谢方原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適,皱眉。 崔景淡声道:“先生,您糊涂了,平州百姓,家家户户是有田地的。” 平州当年推行『世家、百姓共守平州』的政策,为了安抚百姓,崔氏一族劝说了平州世家,將许多田地归於百姓,甚至还开垦了不少,若不是经受祸事的家庭,平州百姓户户有地。 谢方原愣住。 他明白了崔景言中之意,平州田地,世家占了一部分,但百姓却是有田地的,有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北燕入主平州,並不管平州土地之事,默认了崔氏等氏族的分配。 但莱州,土地全在谢氏一族,百姓却一无所有,北燕是不能容忍的。 崔景继续道:“您被天下学子尊一声先生,高高在上於云端,只知道谢家如何如日中天,锦衣玉食,却不知莱州之內,百姓又是如何苦苦挣扎。” “你若是有怜悯之心,早该低下头颅去看一眼,或许便知晓你谢氏是何等仗势欺人、鱼肉百姓。” “你放肆!”谢家主脸色难看,“我谢氏如何,轮不到你一个小辈评说。” “既然敢做,又如何惧怕外人评说。”崔景冷嗤,丝毫不惧谢家主,他问谢方原,“谢先生,你可知朝廷的税收多少?” “三成税。” “正是,不过这些年来,那老皇帝日渐昏庸,又有奸臣当道,每年要上交的税不同,有时候得上交到五成税。” “平州的税,一直按照朝廷的来,那您可知,莱州的百姓,能留下多少?”崔景眯著眼盯著谢方原看,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谢方原摇头:“此事我不知。” 崔景道:“那我便告诉先生一二,若是朝廷收三成税,莱州佃农能留三成,若是朝廷要收五成税,莱州佃农只能留一成。” 一成?! 谢方原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留一成,百姓如何活命? 谢方原猛地看向谢家主。 谢家主脸色涨红,有些心虚地不敢看谢方原。 崔景继续道:“只留一成收成,活命都难,为了活命,他们要耕种更多的田地,活活累死的例子不在少数,甚至实在是过不下去,只能卖身为奴为仆,一生为你谢氏奴僕。” “先生但凡是有心,看看莱州卖身於谢氏一族的奴僕有多少,就知道我所言真假了。” “先生,您也別说北燕狮子大开口,要夺你谢家根基,这些东西,谢氏一族若是不交出来,莱州百姓根本没办法活下去,还有,除了这些,那些卖身契,到时候也不能作数了。” “主上的意思,谢氏一族要臣,田地、钱財可自留三成,余下的田地北燕会安排归於百姓,钱財部分归北燕军需,部分將会用於莱州后续治理,此事没得商量。” 若是不同意,那真的是情愿出兵莱州,將谢氏一族连根拔起。 无它,趴在这片土地上吸血的巨虫,谢氏不死,莱州百姓没有活路。 谢方原皱眉,却未开口。 谢家主脸色难看:“要我谢氏一族七成钱財田地,未免有些欺人太甚,崔三,你要知晓,我谢氏一族不单单只有北燕一个选择。 不久前,姜世子还派过使臣到莱州,请谢氏一族联手对付北燕,到时候朝廷、谢氏一族夹击北燕,北燕也落不著好。” “还有西陵王,还有南淮王,皆有与谢氏一族合作之意。” “谢氏一族儘管去吧。”崔景脸色淡然,毫不在意,“若是谢氏一族有本事,自立为王,旁人也管不著,只不过,日后天下之爭,死生自负。” 谢家主有些傻眼了,不信:“你当真是不怕?” “何惧之,北燕同意谢氏一族臣,已经是给氏族的面子,你们不识趣,那便出兵就是了,到时候谢氏一族不说三成家財留不住,命都留不住了。” 第141章 先生高臥云端太久了 此行或许不会太顺利,谢方原与谢家主心里都清楚。 但他们没想到,北燕会如此狮子大开口,还如此强势。 像是巴不得你不臣,到时候直接出兵打你,將你连根拔起,什么都是他们的了。 谢家主气得脸色都红了:“你当真以为我谢氏一族便如此好欺负,若是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 “那就不谈。”崔景冷淡开口。 谢家主:“......” 谢家主好悬没气得背过气去,一时间留在这里受气也不是,拂袖离去更不是。 “何至於此。”谢方原嘆气,“若是战事起,受苦的,到底是天下百姓,如此,不妨各自退让一步。” 许道真道:“先生错也,长痛不如短痛,既然百姓都水深火热,此战之后,人间太平,百姓又何惧战事?” “先生高风亮节,世人敬佩不假,可先生高臥云端太久了,以为谢氏一族皆是好儿郎,个个孝敬温良,知书达理。却不知,谢氏一族於莱州百姓而言,与那穷凶恶极,罪恶滔天的恶鬼,也没什么两样。” “若是取之於民,再还之於民,便当作恩怨两清,北燕愿饶恕谢氏一族罪过,若是谢氏一族不愿,那北燕只能自己来为百姓討这个公道了。” 谢方原皱眉,许道真对谢氏一族的评论让他有强烈的不適,在他看来,谢氏子弟纵然有顽劣、紈絝之人,但也不至於这般不堪。 谢方原道:“此事,谢家得一起商议一番,日后再给答覆。” 七成田地钱財,便是谢方原是谢氏一族的镇山石,也不能做主答应。 许道真点头,也不逼著对方现在就应下:“既如此,先生便带著谢氏族人回去吧,待考虑清楚了,再书信一封送来,若是真的要臣,再来拜见主上吧。” 崔景起身:“景之送先生离开。” 事情谈不拢,便不再废话,立刻就將人请走,端的是一个赶紧利落。 谢方原深吸了一口气,只得起身离开。 崔景將谢氏族人送到了城门口,然后对谢方原道:“谢氏一族有什么,百姓不知,但许多人是心知肚明,北燕也心知肚明,若是真的要臣,便让人不要做那些动作,妄图瞒天过海。” “人在天地间,钱財富贵不过是身外之物,唯有性命在,一切才能再有,先生慢走,景之便不送了。” 这话是在提醒谢氏一族,不要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小动作。 谢方原点了点头,然后登上马车,带著谢氏族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待人离开之后,云魁便出现在了崔景身边,与他一同看著谢氏族人离开。 良久,崔景嘆了一口气:“希望谢氏一族能老实些。” “老实?我看难了。”云魁摇头,“滔天富贵权势享受得太久了,谁人愿意將一切拱手让人,今日就该將他们留下来的。” 崔景笑了一声:“那你怎么不留?” “北燕是正义之师。”云魁正了正神色,一脸义正言辞,“將人扣留威胁谢氏一族,对主上和北燕军的声望很有影响,主上將来是要登上高位的,可不能坏了名声,你不也是这样想的?” “这倒是。”崔景笑了,抬头看了看这清朗的天空,然后转身往回走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得写信问问崔姒,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妙法,能更好地拿下莱州。 於是七日之后,燕行川新选出来的八人也抵达了羡阳城,由著云罡亲自带著,前去拜见崔姒,一同送来的,还有燕行川与崔景的信件。 崔姒没急著看信,而是看向那八人。 那八人之中,其中有四人,身上的煞气极重,面容刚毅,身上有一种燕云卫身上才有的一种铁血杀气,扑面而来就是沉定下来的战场风霜杀戮。 另外四人,身上的气息各有不同。 云罡介绍道:“他们四人名为南乡、南山、南庭、南松,是昔日受了一些伤,不好再留在燕云卫出来的,燕云卫的代號如今也没有了,眼下这几个算是他们的命,主上亲赐,姓燕。” 乡,山,庭,松,这便是他们四人的名字。 “拜见王姬。”四人恭敬行礼。 “不必拘礼,坐吧,你们一路也辛苦了。” 云罡有继续介绍另外四人:“这四位是倚阑、少游、归梁、留春,他们四人算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没有选入燕云卫,但也是各有所长,武功也高强,保护王姬也是够了。” 四人也行礼。 崔姒让他们坐下,便问他们:“不知你们主上可曾说过,我这人向来不爱勉强人,你们来此可是自愿的,是愿意呆在我身边吗?” 先回答的是燕南乡,他道:“王姬请放心,我等四人是自愿的,王姬乃是北燕王姬,主上也一直担忧王姬的安危,不管是为了北燕还是为了主上,我等也是愿意来王姬身边。” “再说了,我等四人先前受过伤,一年半载的,也不能再回战场上,留在王姬身边好好休养,主上也放心。” “既如此,那你们就留下吧。”崔姒点头,又看向另外四人,“那你们几个呢?” 其中有个年轻人道:“我喜欢喝酒,燕云卫说让我戒酒,不然不让我进,军营里也没什么好酒,正好主上要安排人来保护王姬,我听说王姬是羡阳崔氏女,就来了。” 喜欢喝酒,经常喝酒,这就是他进不了燕云卫的理由。 崔姒看了他一眼,这几人她都不认得。 上一世她与燕行川成亲,燕行川是將云罡等十人留在了她身边,燕云卫则是另外填补人数,一度加到了四十八人。 “酒,羡阳城的好酒也不少,我这也有些好酒,不过你留下来的话,我也和你说好了,日后当值应该你们轮著来,当值前一日和当值当日都不能喝酒。” 那年轻人当时就傻眼。 不是吧,所以他就算是来了王姬这里,也不能喝酒? 崔姒见他傻眼的样子,笑了一声:“你放心,若非我要出远门,或是有什么大事,你们当值是两人一起,每四日一天,四天里,你有两天可以喝酒。” 第142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禁酒两日,喝酒两日。 年轻人心中算了算,鬆了口气,满足了。 “王姬,吾乃倚阑,任由差遣。” “好。”崔姒笑著应下,又看向另外三人。 其中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年轻人道:“王姬,我名少游,因为太过心慈手软,时常不敢痛下杀手,不过我天赋极高,武功也不差,我想留在王姬身边。” 少游此人,太过心慈手软,纵然天赋高,武功好,也进不了燕云卫,便是在战场上,他呆著也有事不適,留在崔姒身边,是他极好的选择。 “我名归梁。” 云罡冷笑了一声:“王姬,此人你可得注意了,时常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主上说了,需得好好磨磨他的性子,免得他总是自以为是。” 倚阑、少游、归梁三人,一人好酒,一人心慈手软,一人总是不听命令,所以都进不了燕云卫,甚至军营也不大適合待,但他们又武功高强,確实是有本事。 如此,放在崔姒身边,似乎比较合適的。 “你呢?”崔姒问最后那人。 “王姬,我名留春,虽是习武,却爱好学医,先前江先生在重山关的时候,某见过江先生高超的医术,希望能得江先生偶尔指点一二。” 这个是衝著江辞年来的。 崔姒想了想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我这里也不是善堂,该你们当值的时候,你们做好当值的事情,其余时间,我便不多管,月钱是每个月逢五发。” 云罡道:“王姬,南乡他们在燕云卫后营,其余的都是预备营,是有俸禄的,而且他们是派遣来保护王姬,这是他们的任务。” “这话倒是有理,那我每月便添十两银,当作是奖赏吧。” 虽说他们各有各的毛病,但不妨碍他们真的有本事,在这乱世之中,能留这样的人在身边,那是性命有了保证。 但来了崔姒这里,几乎是没有什么上进的空间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连月钱都不是崔姒给的,他们又怎么肯听话呢。 “如此甚好。”云罡听了也觉得不错,“那他们便跟在王姬身边,听候差遣了。” 崔姒点头,问他:“你们何时起程?” “还有些事要交代,大约是明日一早才会离开。” “那你离开之前来我这边一趟,替我带信。” “是。” 云罡带著眾人离开,崔姒则是安排松绿跟过去,给他们安排所需的东西。 待人都走了,崔姒才有时间看信,她捏了捏厚度,先是看了崔景薄薄的那封。 崔景告知她,他因为与沈遂意见不合,已经去了云上城,眼下燕行川將谢氏一族的事情交给他谈。 崔景在信中细说了与谢家第一次谈判的经过,也点了谢氏一族应该是知道了她的態度,想去忽悠燕行川,结果惨遭打脸。 最后还问了她关於谢氏一族的解决之法。 崔姒思量许久,让胭脂研墨,下笔回了崔景的信: 世间之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谢氏为舟,百姓为水也。 將原州、云州百姓分到田地之事传到莱州去,莱州百姓必乱,藉机起义,与北燕內外夹击,谢氏倒塌之日便不远。 另,谨防谢氏一族与姜绍联手。 回了崔景的这封信,她犹豫再三,这才看了燕行川那厚厚一沓的信。 燕行川这一世与上一世大不相同,似乎是话多了不少,絮絮叨叨就是厚厚一沓,崔姒心无波澜地看罢,见他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回。 对於燕行川,她已经能做到无恨无怨,只要他不来招惹她烦她,各自安好,她也愿意和平相处。 人生路还有很长,她只想过好自己的一生,就不去再恨再怨了。 “娘子,夫人身边的秋芳姑姑来了,说夫人有事情交代。” 正在这会儿,胭脂提著一壶茶进来稟报。 崔姒回过神来,將写好的信件覆在桌面上,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一袭青黛色交襟窄袖衣裙的秋芳姑姑很快就被请了进来,她向崔姒行礼:“拜见王姬,王姬万安。” 崔姒点头:“夫人派遣你前来,所为何事?” 说起来,谢氏兄弟一直留在羡阳也是个问题,崔氏一族不得不给谢氏一族面子,对於崔夫人『耕种』的惩罚只能暂时搁置。 真的是便宜她了。 秋芳姑姑道:“中秋將至,崔氏族人今年却各在一方,不能团聚,夫人心想著,今年中秋前一日便带著族中宗妇、以及年轻一辈的郎君、女郎去往城外万华寺为族人祈福,到时也请王姬赏脸前往。” “祈福?”崔姒挑眉。 眼下崔氏很多子弟都在外头,中秋为他们祈福,这个安排也算是不错。 崔姒点头:“你去回稟夫人,六娘到时候必然到场。” “谢过王姬。” 听到崔姒应下,秋芳姑姑鬆了一口气,然后行礼告退离开,又去往告知其他人。 於是这一日之內,族中宗妇与年轻一辈都收到了去万华寺祈福的告知。 当日,许老太太便將家中诸人喊了回来陪她用晚膳,也说起这事。 “这是好事,族人在外,安危难料,给他们祈福也是尽一份心意,若是有空的,便都去,六娘,九娘,你们两人去,还有老八,你带著九郎一起。” “我不去。”崔长佑有些不情愿,“我修的是道,却要去佛寺祈福,岂不是笑话,无量那个天尊。” 许老太太拿眼睛瞪他:“那你就去拜三清,让他们保佑崔氏族人,就不用你去拜佛。” “三清不管这个,我们讲究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还说!我看你命不由你也不由天,得由我的拐杖硬不硬。”许老太太要被他气死了,这生的是什么儿子。 “不想去也得给我去,你管是佛还是道,只要能保佑族人平安,又有什么要紧的。” “你要是不去,也行,那就给我相看去娘子去,早日娶个娘子回来,生个孩子,让孩子替你,我才不管你去不去。” 崔长佑:“......” 这可太要命了。 第143章 解决之法,唯有死而已 在许老太太强势镇压和『娶妻逼迫』下,崔长佑终究是硬著头皮將事情答应下来。 待晚膳吃完,他跟崔姒、崔好一起离开的时候,还伸了伸腰:“在家里的日子,实在是有些累啊。” 崔长佑是喜欢自在逍遥的人,而且总爱往深山老林里钻,一生一爱寻道修仙二爱交友喝酒。 但被困在羡阳城这大半年,家里的事书院的事压得他有些累,再加上许老太太总是想法子给他相看,逼著他成亲,他更是心累。 “六娘,你怎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 “替我说说情啊?” 崔姒拒绝:“便是你一心嚮往自在逍遥,可你有母亲在,有家族在,这个责任是推不开的。” 母亲一心爱护他,家族也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再加上现在正值乱世,他也该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崔姒拍了拍他的肩膀:“且不论要如何为这天下出一份力,但至亲和家族,你是逃不了的,除非......” “除非什么?” “斩却红尘,恩断义绝。” 崔长佑愣住,最后从腰间抽出了摺扇,扇了两下,重重地嘆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是我欠的。” 世人皆想要逍遥自在,可人生来有来处,有牵绊,有责任,这是不能就此斩断的。 想自在逍遥,拋开一切,可以,学一学李修缘,那是真的拋下一切,遁入空门。 竖日一早,云罡便带著眾人前来辞別,崔姒让松绿將准备好的乾粮和程仪送上,又將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云罡。 “替我交给我三兄崔景之。” 云罡看著那封写著『崔景亲启』的信好一会儿,有些发愣,他忍不住问道:“王姬,便只有一封吗?” 崔姒点头。 “那主上呢?您是不是忘了?”他可是给您写了厚厚一沓啊,您就一个字也不回? “没忘。”崔姒摇头,“他那边我也没什么要交代了,便不写了。” 云罡还想问什么,但见崔姒脸色淡然,似乎对於没给燕行川回信的事情並不在意,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虽然觉得燕行川为崔姒付出的不少,但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不该是他们这些下属能管的。 “那我们就辞別王姬了。” “一路小心。” 崔姒將燕云卫送走,鬆了一口气,想起已经好几日没见过江辞年了,便带著一坛酒,喊上南乡、破阵、风松、留春四人,再带上胭脂松绿以及一眾护卫去了江家。 江辞年去了医馆,並不在家中,倒是百里伯琴在家,崔姒將酒送给了他,然后陪他下棋聊天。 百里伯琴虽然一直不同意江辞年与崔姒的亲事,但最近態度也所有鬆动,没有再逼著江辞年立刻就跟他离开羡阳。 百里伯琴此人亦正亦邪,有时候脾气也不好,但他对崔姒的印象也不错,挺欣赏她一个女郎能有如此见地心胸,也愿意和她閒聊。 这一日,崔姒要离开的时候,百里伯琴沉思了良久,便问她:“你真的愿意嫁给那小子?便是遇见再大的困难也不后悔?” 崔姒想了想道:“不管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都不可能没有苦难,只要夫妻齐心,一起走过去就行了。” “好。”百里伯琴长嘆了一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明日我便让人挑选日子,將大礼过了,然后儘快挑选日子成亲。” 他突然鬆了口,崔姒愣了愣,有些诧异:“您答应了?” 百里伯琴脸色有些不好:“你们不是一直都认为,我一定会答应吗?” 在崔姒看来,天底下甚少有不疼孩子的父母,江辞年是他养大了,他怎么可能不顾念他的心情,硬生生將人拆散呢。 纵然最开始的时候他態度强硬,但隨著时间一天天过去,也会越来越软化。 父母与孩子之间的较量,往往妥协的先是父母。 崔姒顿了顿,却问他:“那些事情都解决了?” 这问的,便是百里伯琴不同意她与江辞年亲事的原因。 百里伯琴看了她一眼,那一双眼睛里似有一种令人看不懂的意味,眉心的那颗硃砂痣也越发的冷艷妖邪。 不知怎么的,崔姒心中竟然生出一些不安来,一丝丝一缕缕,脊樑都有一种隱隱发凉之感。 她潜意识地都在提醒她。 危险。 要逃。 “已经想到了解决之法。”百里伯琴神色稍稍缓和,平静地开口,“明日我便会离开羡阳,去解决此事。” “当真?”崔姒回过神来问他。 “自然是真,若是没有办法解决,我也不会同意,纵然你们二人再有情,但世间之上,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 这倒是正理,只是崔姒心中尚有不安,她想了想,便又问:“我能知晓究竟是什么事,决解之法又是什么吗?” “不该知道的,便不要问了,这不是你们小辈该操心的。”百里伯琴摆了摆手,拒绝回答她这个问题,然后直接赶人,“我还有事,你去医馆找他吧。” 他不说,崔姒也无法,最终只能先离开。 百里伯琴看著她离开的背影,许久,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解决之法,唯有死而已。 一死万事消,万般因果不沾身。 如是而已。 他伸手在袖袋之中取出一个白玉药瓶,手指用力握了握。 崔姒到来医馆的时候,江辞年正在后院中忙碌。 今日正值八月初九,桂初绽,院子一角的桂树在秋风中舒展著枝叶,丝丝缕缕桂香隨风飘散,沁人心脾。 江辞年用竹夹子摘取一些刚刚盛放的桂,放在一个簸箕上晾晒,见崔姒突然到来,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请她到院中坐下,洗了手,给她泡了一盏桂香茶。 他素来有一手做茶的手艺,像是这草木药,四季,都能做出来。 秋日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已经褪去暑热的风凉凉习习。 一盏温热的桂茶入口香,桂香浓,甜而不腻,仿佛与清茶纠缠在一起,似晚霞河畔水天相接,共长天一色。 崔姒喝了他一盏茶,原本有些漂浮与担忧的心渐渐地归於平静安寧。 第144章 日后成了亲,对她好些 “六娘子怎么来了?” “是我不能来吗?” “倒不是。”江辞年摇头,“六娘子想见我,自然是任何时候都可以的,只是,只是我原以为,在事情还未解决之前,六娘子是不会特意来寻我的。” 他们二人都是理智通透之人,纵然心中有不舍,可也担忧若是亲事不成,到时候徒增伤心。 江辞年这些日子,有时真的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所幸百里伯琴也没开始那样强势,非得带著他离开。 百里伯琴不提离开,他也不提,就这样一边拖著,一边想解决之法。 崔姒眉心微蹙,有些担忧:“他今日倒是鬆了口,我问他事情解决了没有,他说他明日便去解决,我问他老人家究竟是何事,他也不说,不知怎么的,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此事,你知道多少?” 江辞年听她说百里伯琴鬆了口,有些高兴,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日日孝敬这老头,也没得他一个好脸色,不曾想,倒是在崔姒这边鬆了口。 不过听崔姒说心中有担忧,他的心又微沉,解释道:“具体我不知,应该是父辈的恩怨,他也不愿我知晓,所以也不与我细说。” “不过你放心,他既然说了能解决,想来是真的有了彻底解决的法子,不会骗你的。” 这倒是真的。 百里伯琴此人,应该也说一是一,不会忽悠她才对,只是她心中的不安,也不知从哪来。 “六娘子若是不放心,我回去再问问他。” “那你去问问,对了,他说明日要走,你今日若是不忙,便早些回去吧,医馆的事情也不急。” “他明日就要走?”江辞年诧异,“我也没听闻他说过,那我一会回去看看,对了,这桂茶我这两日做了一些,你喝得好便带一些回去。” “好啊。” 桂茶崔姒也做过,但桂香漂浮,仿佛无根浮萍,品不到其味,反而扰了清茶的清香,坏了清静,那味道宛若一盏虚浮怪味的水。 江辞年做的桂茶,那桂之芬芳仿佛聚在了小小的一朵桂之中,能品到桂浓郁清香之余,又与清茶相得益彰。 仿佛有另一番天地。 崔姒还有心情笑他:“你若是不会医术,凭著这一手制茶的功夫,也能养家餬口。” “那倒是不错,待我不想做大夫了,便开一家茶馆。” “那得再安排上一些点心,再请上几个说书先生,到时候就热闹了。” “甚妙,可以一试。” 对於挣钱的营生,江辞年的想法真不多,他先前只想到开一家医馆,给人治病,再卖一些药。 后来他想了想,六娘子不是一般女子,总不能让她跟著他过清苦的日子,只是就想著,可以做一些养顏脂膏之类的。 现在感觉茶馆也可以开起来了。 江辞年虽不是那等喜乐全掛在脸上的人,可这会儿眉眼舒展,神態温和安静,眼中似是带著笑意,可见心情非常不错。 他同崔姒聊了一会儿,喝了茶,又和她说了说药馆里新改的陈设,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他將崔姒送回了崔家,这才匆匆回江家去。 他回来的时候,百里伯琴还在喝酒,他这一日日的,无事便是在喝酒。 江辞年在他身边长大,没成一个酒鬼,实在是万幸。 “六娘子说,您答应我们的亲事了?您明日要离开?” “我若是不答应,你会如何?”百里伯琴没好气,“就算是不成亲,你大约也会想法子赖在羡阳城不肯走。” 別看这小子安安静静的,性格也温和隨和,但有时候也有自己坚持的,也相当的固执。 最重要的是,百里伯琴越想越多,越想越是觉得这姻缘要是就此断了,江辞年得一辈子耿耿於怀,不能释怀,这样活著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百里伯琴真的是后悔。 后悔被崔姒的好酒勾住了酒虫,又后悔狠不下心来当时直接將江辞年带走。 “我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你的,现在要还你。” 江辞年心中愧疚,对著他恭敬一礼:“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全心全意为我著想,我此生定然会好好孝顺师父。” “孝敬,哼,也就是你能娶个有孝心有善心的娘子,才能说一句孝敬,若不然,就难说了。” 百里伯琴不吃这套,也不需要人孝敬。 江辞年道:“六娘子最讲理,旁人对她好三分,她就还对方十分,而且为人也最是宽容善良,但凡是对方不害人害己,她都能宽容以待。” “师父,待我成了亲,閒著无事,你也可以和六娘子閒聊,品茶吃酒,下棋论道。” “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 百里伯琴心想,若不是江辞年运道好,真的遇见这么好的一位女郎,百里伯琴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罢了罢了,都是你的运道,你將来要对人家好一些。” “那是定然。”江辞年应下,又问百里伯琴,“师父,您先前说的解决之法,究竟是什么?真的能都解决吗?” 说到这里,江辞年心里有些担忧:“若是不能解决,成亲之事,还是日后再说。” 虽然他也想早日成亲了,可终究是怕崔姒受他连累,心中有些不安。 “你放心。”百里伯琴语气平静,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已经是一片冷清, “明日我便去解决此事,只是从今之后,你便只是江辞年,江辞年只是江辞年,与我毫无瓜葛,与药王谷也毫无瓜葛。” “待成亲之后,你与她便天高地广,自在逍遥了。” 江辞年顿了顿,然后道:“药王谷的事情我倒是看得开,我不是了,將来再教一个传人,日后继承也妥当,不过我还想孝顺师父,师父若是愿意,將来我会奉养师父。” “还有一件事,是我比较担忧的,师父此去是否有危险?” “若是危险你待如何?你是同意我去,还是不同意我去?” 江辞年道:“师父,不如您將事情告知我,我自己去解决,危险也好,不危险也罢,我已经不小了,应该是我的事情。” 他不愿与崔姒分开,更不愿师父为了他去冒险,为他扛下一切,他已经不小了,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解决。 待他將事情解决了,无后顾之忧,他再回来与崔姒成亲。 百里伯琴顿了顿,最后有些烦躁地摆手让他滚:“没有你的事,我要去办的事情並不危险,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收尾,將你和我撇清关係而已。” “行了,我还没活够,若真的有不妥,肯定带你一起去。” 解决事情的根源本不在那边。 百里伯琴又嘆气:“日后成了亲,对她好些。” 第145章 崔妘与谢瑬 次日,百里伯琴便离开了羡阳城,离开之前还亲自找人算过日子,让江辞年找媒人同崔家说一说,八月廿六就去过大礼下聘。 聘礼他也会让人送一些过来。 崔姒再见江辞年已经是八月十三,他来崔家送中秋礼,言语之中有些担忧。 两人都有些沉默。 江辞年本意是想自己去解决这些事,不愿让百里伯琴去为他冒险。 奈何百里伯琴不愿將事情告诉他,只想那些上一辈的恩怨留在上一辈人那里,江辞年可以无恨无忧,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崔姒心中也有一些后悔,若是早知其中还有这些事,那她当初或许就不会选择江辞年了。 只是事已至此,已经走到这一步,又捨不得就此放手,后悔也没有意义,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她私下和许老太太閒聊的时候,说起了这事。 许老太太听罢也十分感慨,倒是劝崔姒:“父母之爱子,向来如此,求只求孩子平安幸福,自己冒险一些算什么。” “而且你也无需自责,不管什么结果,他都是为了江小郎,不是为了你,不管江小郎要娶你还是別人,都会有这一遭的。” “不过將来你与江小郎到底是夫妻,若是有心,將来多孝顺他一些,尽心一些就好。” 崔姒忽然想起上一世江辞年一生都没有成亲的事情,心头又是一沉。 “或许是我不该。” “嗯?你不该什么?” “不该將他拽入这红尘之中,累得他担忧不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或许上一世江辞年没有成亲,是因为他本性淡然,更是因为他不合適成亲,所以孑然一身,隨性自在一生。 “你啊你,又糊涂了,什么是你將他拽入红尘之中,他若是无心,你还能强迫他不成,既然他愿意入红尘,那便是他心之所向,是他所求的。” “既然有所求,想要有所得,那必然是要有一定的付出,甚至还要经歷一些风险,这是他走向人生前路的坎坷,並非你的责任。” 崔姒微愣:“是这样吗?” 她想了想,也觉得对於江辞年而言,或许与她相守一生,总比上一世孑然一身过得更加从容安好。 这可不是她自吹自擂,他们二人相处的时候,她觉得江辞年还是挺开心的。 “当然。”许老太太瞥了她一眼,伸手点她的额头,“你啊,就是当局者迷,胡思乱想,若是閒著,便是收拾收拾明日要去万华寺的事。” “好,后日我便回来,陪同祖母过中秋。” 崔姒回了青梧院,让胭脂松绿收拾明日要穿的衣裳和要带去寺里换洗的衣裳,他们明日要在寺里住一日,十五那日清晨,拜过之后才下山归家,与族人一起过中秋。 崔姒得了空閒,还將护卫召了过来,安排明日的事情。 “南乡,你们八人这一次要隨我一同前去,阿武在安排八个护卫隨行,另外再安排三十人在山下候著。” 那八人之中,崔姒提了稳重的燕南乡为头领,管著这几人以及安排轮值之事。 至於这位阿武,名唤作常武,是崔姒身边护卫的领头人,他本是崔姒奶娘的儿子,学得一身本事,对崔姒也忠心,年纪大一些,崔姒便將护卫的事情交给他管。 燕南乡脸色冷沉:“王姬是担心这一次祈福会出事?” “会不会出事难说。”崔姒脸色平静,“在这个时候,別有用心之人最容易生事,需得用十二分的心。” 而且崔姒心中还是有些不信崔夫人,谨慎堤防,才能安稳平安。 燕南乡道:“既然王姬有顾虑,那確实是该小心谨慎一些,我等会警惕的,若是王姬发现了哪里有不对,或许要差遣我等,儘管开口。” “放心,我会的。”她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而且她还是给了工钱的,该使唤的时候,自然不会不用。 “回去歇著吧,明日一早便出发。” 將人都安排好了,崔姒心中稍安,刚刚將人遣散,便听见有人来传,说崔妘与谢瑬来了。 崔姒这会儿根本没心情见他们,但是想了想,这两个虽然令人討厌,可藏不住事,或许有用处也说不准。 於是想了想,便让人將他们请进来:“让他们进来。” 有侍女快速地换上了新的茶水,没一会儿,崔妘与谢瑬便被侍女请了进来。 谢璽与谢瑬这兄弟二人留在羡阳城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谢璽在上一次见过崔姒之后,便深居宅院,偶尔去见一见崔夫人,偶尔崔四爷几人喝茶閒聊,其余就没什么了。 倒是谢瑬,一来羡阳城,这城里青楼柳巷时常看见他的人影。 但凡楼里姿色不错的美人,几乎都让他睡了个遍,而且还从外面带回来了四个美人,身边的四大美婢变成了八大美婢。 而且据说还有良家女子的红顏知己。 崔妘一见崔姒,心头嫉妒闷成的酸气都要冒出来了,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六妹这王姬的派头真的是越来越大了,想见一面还得通报,还得问原因。” 崔妘一袭胭脂红的衣裙,衬得她苍白的脸色似是染上了红晕,娇俏似那枝头的丁香海棠。 样貌確实不错,但嫉妒实在是使人丑陋。 不过崔姒可不打算惯著崔妘,她手指按在茶盏上,笑容清淡:“既然是主上抬举,那王姬就该有王姬的样子,总不能失了体面分寸,可惜了,四姐没能成为王后。” 此话直戳崔妘的心肝肺,崔妘脸色勃然大怒,脸皮都扭曲:“你懂什么,崔姒,你別得意,以为做了王姬就能高高在上了吗?迟早有一天有你好看的。” “还有王后,哼,王后之位定然是属於我的,迟早有一天,我要你在我跟前跪下磕头。” 崔姒笑容不变:“哦,那就等你当上王后再说吧,不过眼下,却是你该下跪磕头,拜见王姬。” “你?你说什么?” “怎么?你不敬王姬,不敬主上吗?” 有时候燕行川的名头確实好使,三两句话,就能把帽子往崔妘头上扣,將人气得七窍冒烟,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六娘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谢瑬在一旁闻声劝和, “你与四娘是一家姐妹,何必分一个高低,再说了,美人还问温柔乖顺一些的好,太过盛气凌人,就不好看了......” 第146章 夫人不必担心,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崔姒眸光一冷,看向谢瑬的目光已经带著冷意。 谢瑬见她看向自己,丝毫不惧,还一展手中的摺扇,露出了一个风流轻挑的笑容:“王姬,谢瑬这厢有礼了。” “谢瑬,你上次挨的打,现在还疼吗?”崔姒问他。 谢瑬脸上的表情僵住,一时间有些恼怒。 上次被燕云卫揍的那顿,是他一生之耻辱。 崔姒淡淡地开口:“有些事你没搞清楚,我与四姐是一家,我与她便是有爭论,大多数都是口舌之爭,可你不同,你和我可不是一家。” “你若是再敢不敬,语言轻佻,失礼无礼,我便將你送到谢家大郎面前,问问他谢家子弟的礼数是不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瑬脸色又是一变,当即是又羞又恼,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崔六娘,你以为被人称一句王姬,你便以为自己是真的王姬了吗?你等著吧,等你嫁给了我,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夫刚。” “我要嫁给你?”崔姒皱眉,“你从哪里得来的结论,敢说我要嫁给你?” 她与江辞年婚事已经过了初定,三书六礼都走了一半了,崔家没有与江家解除婚事的打算,更没有將她嫁给谢瑬的打算。 这些日子她还听说崔妘与谢瑬走得挺近的,她还以为崔夫人动了要將崔妘嫁给谢瑬的心思呢,可谢瑬却觉得是她要嫁给他? 谢瑬听闻她这么问,心知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崔姒瞧著他这番表情变化,心知这里头有她不知的事情,眼睛一眯,正打算逼问,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匆匆脚步声。 “六娘。” 崔姒抬头看去,正好瞧见是崔夫人带著人从外面走来,她来得匆忙,额上也满是汗水。 “夫人怎么来了?”崔姒缓了缓神色,平静地问。 崔夫人道:“六娘莫怪,这两人在我那里受了气,对你有些不服气,便来此打扰你,我知晓此事便赶来,將他们交给我就是了。” 这话的意思,是要將两人带走。 “是吗?”崔姒笑了笑,心中隱隱有了一些猜测,谢氏兄弟这个时候还没走,难道是想和崔夫人一起算计她? 她看向崔夫人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笑了笑,却没有再追究:“既然夫人亲自登门,六娘自然要给个面子,不过,事不过三,夫人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若是谢四郎再敢出言不敬,到时候夫人和谢家就別怪我下手无情了。” “应是如此,应是如此。”崔夫人鬆了口气,赶紧让人带上崔妘与谢瑬离开,生怕晚了一步,这两人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崔姒。 待是回到了主宅,崔妘正想告状,崔夫人转身便抬手扇了谢瑬一巴掌,將谢瑬扇得偏过头去。 崔妘惊得愣住,然后下一刻,自己也挨了一巴掌。 她伸手捂住脸,看向崔夫人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母亲,您竟然打我?” “我不打你,你脑子不清醒是不是?”崔夫人伸手捂住心口,气得心梗,“你忘了上一次名帖的事情了吗?” 上一次,崔夫人与崔妘偷偷写好了名帖送去平州城给燕行川,只等一切尘埃落定,崔妘为妻,崔姒为妾,不曾想,崔妘这个蠢货太过得意,去外面耀武扬威,自己將事情捅了出来。 害得崔夫人被崔氏族人审问,崔氏二房釜底抽薪,直接给崔姒许亲,闹得崔妘没当上王后,崔氏一族还错失了王后之位,她成了崔氏一族的罪人,被罚在祖田日日耕种,向祖先赎罪。 “我千叮嚀万嘱咐,让你们两人这些日子安分守己,不要乱说话,更不要去招惹崔姒,你们是怎么做的?怎么做的?跑到她面前去耀武扬威是不是?” “你们...你们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崔妘求她帮忙的时候求得快,可转头了,她谋算好了,就开始捅娄子。 谢瑬被姑母打了一巴掌,脸色有些难看,正想翻脸拂袖离开,可他想到了崔姒,想到了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崔夫人帮忙,於是咬了咬唇,暂且忍了下来。 “姑母,此事是我与表妹错了,我们只是等不及想看看现在的崔姒是何等高高在上,等到了那个时候,又是如何的跪地求饶。” “姑母,您放心,我接下来一定安分,不会坏了姑母和大兄的大事的。” “你要记得,若是真的坏了事,不说你我,连谢氏一族都要被牵连。”崔夫人心中不安,“今日你便留在府中,我会让人看好你。” “还有阿妘,若是再敢闹事,下次就別来求我了。” 崔夫人將人打发走之后,有些心力交瘁地坐在位置上。 秋芳姑姑给她送上了一盏安神茶,劝她道:“夫人不必担心,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掌握之中?”崔夫人笑了笑,“我倒是想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只是崔姒是什么人,是许老太太一手教出来的人,便是在逆境之中,也不一定是不能翻身的,而且今日崔妘和谢瑬一闹,指不定她就心生警惕了。 “秋芳,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明日之事,不会太顺利了,我或许不该答应阿妘的......” 只是当时崔妘哭的悽惨,又是一副若是她不答应就磕死在她面前,她没办法拒绝。 后来又想著,若是崔妘得了崔氏、谢氏两家支持,真的做了王后,崔姒嫁入谢氏一族,谢氏一族拿捏了崔姒,何愁两家不昌盛。 只是临近这两日,她的心越来越不安,心中隱隱已经有些后悔。 秋芳顿了顿,其实她也不想崔夫人干这些事,眼下的日子平寧富贵,就比什么都强,生了事端,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要不,就这样算了?就此打住,就当一切都没有过。” “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崔夫人愣怔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多了多时,直到手边的茶盏都冷了,她才无奈地摇头。 “阿妘是我女儿,她身子不好,都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照顾好她,被人害了,她为了嫁给北燕王,都快疯了著魔了,我岂能坐视不管......” “我真的怕她活不下去。” 第147章 万华寺 有些人知道自己错了,悬崖勒马,避免更大的错失。 而有些人知道自己错了,却觉得有更重要更在乎的东西,將一切寄託於侥倖,打算一条路走到底。 崔夫人便是如此。 崔姒不知崔夫人有没有算计,具体算计什么,但也不妨碍她更加警惕。 到了第二日,崔姒带著崔好,跟著崔长佑一起,去往坊口等候,等族人来齐,便一同出发往城外万华寺去。 崔显到底是没有跟来,今日一早,宋柔便说身子不適,非要崔显陪著她,二房眾人知道她的性子,是不放心崔显跟著別人,也就懒得管。 倒是苦了崔显,希望他在母亲小心翼翼的看管下,仍旧有强大的心去面对这个世界。 崔长佑倒是想通了,权当是陪著崔姒和崔好去,去的时候脸上有了些笑意。 不想骑马,乾脆坐上了马车,叫人將车幔和帘子打开,懒洋洋地靠在车厢里,吹著清凉的秋风,泡一壶好茶,慢悠悠地喝著。 “可惜江兄不在此。”若不然可以举杯对饮,邀山风共饮。 崔姒坐在马车之中,歪在软枕上,借著格子窗透进来的光,吹著山林间的风,慢悠悠地翻著一本话本子。 话本子里头的痴男怨女,情情爱爱,有时候她觉得有点蠢,有时候又觉得人生或许本该如此。 太过通透,有时候也活得更痛苦煎熬。 “浮屠一梦,生生死死,情情爱爱。” 松绿歪著脑袋问她:“娘子,话本子有趣吗?” “有趣。”崔姒笑了笑,“你若是多识得几个字,自己看就是了。” 胭脂、松绿两人自小便跟在崔姒身边,也是跟著识过字的。 胭脂机敏好学,识得大部分的字词,能算数,能算帐,但松绿便不行了,就是略识得一些字。 不过在习武方面,胭脂和崔姒一样没什么天资,就学了一些粗略的拳绣腿,松绿还算是不错,虽然远不是真正的武艺高强之辈,但与那些护卫,也能一较高下。 松绿打了个哆嗦,连连拒绝。 崔姒觉得好笑:“书到用时方恨少,不管是识字也好,练武也罢,都是需要努力的,练武是为了保命,识字是为了能有更好的生活,不管將来遭遇什么,这是能让你们求生的根本。” 胭脂脸色微变:“娘子说这些,是要赶我们走吗?” “怎么会。”崔姒笑了起来,“你们想留,留一辈子也行,都隨你们高兴,只是我虽然希望你们高兴一些,多学一些总没错的。” 若是胭脂武功好一些,上一世或许就不会死在尚阳城。 若是松绿学识好一些,后来在宫中的时候,也不会几次被下面的人耍心思忽悠,气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若是有缘分,遇见了想嫁的人,那嫁人也挺好的,你家主子我啊,给你们准备嫁妆。” 崔氏一族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城,王万华山一路蜿蜒而上,等到了临近午时,才在万华寺门口停下。 万华寺今日已经谢客,寺中主持法源大师领著一眾僧侣在门前迎接来客。 秋风过山峦,青叶染秋黄,僧人双手合十,口念佛號。 “贵人来至,蓬蓽生辉。” “法源主持。” 崔夫人领著眾人上前与主持说话。 崔姒等人落在后面,崔长佑撇嘴:“出家人不打誑语,这老禿驴倒是张口就来。” 道佛之间,修道的向来看不上修佛的,觉得他们假惺惺,张口说的都是漂亮话,但真的要他们做什么了,就开始打马虎眼。 佛教大约是几十年前传入的,因著这十几年身处乱世,信的人多,发展得也很快,求佛祈福的也越来越多,反而,那些道观的香火越来越冷清。 无它,三清祖师不接这活儿,讲究的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求神无用。 崔姒咳了一声:“在人家的地盘,你稍微注意些,闹起来坏了祈福的事,待回去了,仔细祖母的拐杖。” 崔长佑脸色一垮。 他就不是她小叔父,她是他姑奶奶。 崔好在一旁偷笑,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是啊是啊,小叔父,仔细祖母的拐杖。” 崔长佑伸手拍了两下她的脑袋:“和你阿姐学坏了是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 “你有,就有。” 崔姒听著他们爭辩,笑而不语。 “王姬。”法源主持与崔夫人寒暄吧,然后领著眾人上前来拜见,“不知王姬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海涵。” “无需如此,今日是来祈福的,法师便领我们去殿中吧。” “理应如此,王姬,崔夫人,还有诸位,里面请——” 佛道兴起不久,佛像端坐高台,不染尘埃,但寺中僧侣为了香火还是十分客气的。 便是眼下正值乱世,上前求佛求得心理安慰的不少,寺中不缺香客,万华寺的人也不敢得罪这平州崔氏一族。 故而,进门便有僧侣开道,崔氏一族护卫隨后,紧接著才是几位僧人將崔氏眾人请进寺中。 等到了大殿,已有僧人诵念真经,寺中香火縈绕,久久不绝。 崔长佑到了大殿门口不肯进,只让崔姒与崔好多给家里人祈福一遍,回去好忽悠许老太太。 他能到都万华寺已经是难为他了,要他在佛前下跪,那是绝不可能的,崔姒也不勉强他,就让他在殿外等著。 待进了殿中,有僧人將点好的香送上,请眾人礼佛。 大殿佛像高坐殿前,半身縈绕在云雾之间,叫人有一瞬间分不清虚幻真假,又仿佛世间真有真佛存在,俯首观看眾生。 眾人听经礼佛,跟隨法师诵经祈福,大约是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这才取到了自己想要的平安符。 边上有僧人摇竹筒求籤,崔好觉得有趣,便拉著崔姒一同过去,然后各自求了一支签。 崔好的签上云:茂林松柏正兴旺。 是上上吉。 崔好眉开眼笑,一张小脸都快笑出来。 崔姒隨手抽了一支,上面写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解签的僧人解释道:“这签的意思是,无所失也无所得。” 崔好追问:“那是吉还是不吉?” “不吉,但也不凶。”解签僧人见崔姒皱眉,又道,“施主,放下心中执迷,才能乌云散尽,天地清明。” 崔姒將签丟了回去,又重新抽了一支。 “贫道要逆天改命。” 第148章 那本王何时得偿所愿? 方才她还和崔长佑说,让他不要砸別人的场子,现在她自己先上了。 解签僧人嘴角直抽,有些恼怒。 但又知晓来眼前这人是谁,不敢怒也不敢恼,最后只道:“王姬,求籤要心诚,心不诚,求的便不真。” “那就当我没求,此签不为真。”崔姒不认为自己会无所得,不信这签。 “信与不信,全在王姬心中。” 这话说得,崔好也不高兴了:“你这僧人,我阿姐都说了不信了,还说这话,你改变不了,我不信还不行了,行了,我也不要你的签了。” 崔好说罢这话,便將签放下,然后拉著崔姒就走,一边走还一边道: “阿姐,別听他的,神叨叨的,说得比唱得好听,但也没见他们做什么事。” 崔姒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此时,远在云上城的燕行川,在府衙门口便被一老道士拦住,说要给他算卦。 这老道士在门口堵了好几天了,摆了一张案几给人卜卦算命,据说还挺灵验的。 “我观郎君天庭饱满,五官堂正,是有龙腾虎跃之姿,更有紫气东来,滔滔不绝,直衝云霄。” 这才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听了的人都想赏他一个白眼。 燕行川在云上城已经有一些日子了,便是城中之人没有亲眼见过,也知晓这位便是北燕之主,云上城的主君。 燕行川都懒得听,刚想走,又听那老道士道:“只是郎君紫气之中似带著一缕黑气,虽不多,但聚而不散,也是麻烦,恐怕郎君命中该有一劫。” 老道士话一出,燕云卫怒目而视。 燕行川倒是顿了顿,停下脚步,坐下来问他:“那你替我算一卦。” 此话一出,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老道士顿时就不困了:“您要算什么?” 是要算什么时候登基? 还是算劫难应在什么时候? “姻缘。” 老道士闻言又是一懵,这位主儿不算天下大势,不算生死攸关,竟然让他算姻缘? 不过他想了想,可能是燕行川隨口一说的,根本就不信他。 眼下好不容易蹲到人,总要拿点真本事出来。 “那就算姻缘。”老道士伸手摸了摸鬍鬚,“请郎君写个字。” 燕行川想了想,便拿起案几上的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姻』字。 几笔落成,老道士便嘆了一口气。 燕行川皱眉:“这字不妥?” “姻缘之姻,女因也,郎君所求之姻缘,成与不成,皆在於此。” 在於女因也。 他们之间,一无立场不同,二无长辈阻扰,三无生死相隔,可成与不成,皆在於女方。 燕行川脸色微变,倒是看了那老道士一眼。 老道士用铜钱为他起卦,许久之后,便道:“论理,郎君之所求,该是行到深处已无路,只是郎君有大功德,或许会有峰迴路转。” 峰迴路转。 燕行川抬眼,看向老道士的目光有些冷冽:“你该不会是骗本王的?你应该知晓,本王也不是什么善人。” “岂敢岂敢,確有峰迴路转之势。” 燕行川又问他:“那本王何时得偿所愿?” 老道士一时间又答不上来了:“这个吗,这个就难说了……” 想到这里,老道士又敲了敲桌面:“皆在於此。” 他所敲的地方,正是燕行川写字的那张纸,上面写著一个『姻』字。 女因也。 燕行川目光晦涩。 老道士笑了笑:“郎君帐下,可缺个算命的,老道云州灵虚观道士,前来自荐也。” 燕行川问他:“可会逆天改命?” 老道士脸上的表情僵住,良久之后,嘆气:“世间之事,生死或许可改,吾愿捨身,敢为日月换青天,可人心却难改。” “若有峰迴路转,已是上天给予,求得偿所愿,该是自己去求,天不予之。” 燕行川沉默了许久,然后起身:“你留下。” 老道士闻言一喜:“谢主上。” 见燕行川已经转身往里面走去,老道士赶紧收摊,將东西一收,然后跟上去。 ...... 崔姒与崔好出了大殿,便有护卫僧人將她引去崔夫人那里。 崔氏族人祈福完了,之后万华寺还会为崔氏族人举行一场祈福,一会儿崔氏族人想去也可以去大殿观看。 崔夫人已经到了寺中客院,正在分配今日居住的住处。 见崔姒来了,便和崔姒说:“你来了正好,今日,便与我住在一处吧。” 崔姒挑眉,看向崔夫人。 崔夫人道:“寺中给香客所备的斋院不多,唯有八处,族中子弟分了四处,八爷也与他们住在一起,余下四处女眷居住,有些安排不过来。” “两处安排族中宗妇、女郎居住,四娘、五娘、七娘、八娘、九娘几位住一处,余下只有此处了。” 崔姒笑了笑:“好啊,那我便打扰夫人了。” 她倒是想看看崔夫人究竟想搞什么名堂。 想到此次也跟著崔氏一族上山祈福的谢瑬,崔姒目光一闪,心中隱隱有些猜测。 “客气,与我住在一处,是委屈六娘了,好歹也是王姬,却要与我挤在一起,不如六娘住正房,我住东厢?” “不了,夫人是长辈,还是夫人住正房,夫人,若是无事,我先回去歇著了。” “好,我让人领你去。” 崔夫人让秋芳姑姑亲自將崔姒带到了东厢,等到了,秋芳姑姑行了个礼,然后道:“便是此处了,六娘子,奴婢便告辞了,夫人身边离不得奴婢。” 崔姒点头:“去吧。” 待人走了,胭脂往外看了看,然后便將东厢的大门关上。 阳光被挡在了门外,只余下透过窗纸的淡淡白光。 胭脂仔细检查东厢各处,松绿则是仔细闻了闻放在屋中的茶具,还用银针测了测。 崔姒走到了东厢房左边这间屋子,坐在临窗榻上,静静地看著庭院中一棵常青松。 没一会儿,有护卫將会崔姒的箱笼送到了东厢。 来人不是別人,正是充作护卫打扮的燕南乡等人。 崔姒道:“你们在屋中检查一二,看看有什么问题,入夜之后,安排人在院中候著,不要被人看见了。” “夜里听候我的命令,就以猫叫声为號吧。” 第149章 崔夫人相邀 “派人盯紧崔夫人和谢瑬,我要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九娘子那边,也安排一个人过去暗中保护,就让南庭去吧。” 崔姒將事情一一安排了下来。 眾人见她说得认真,似乎是情况真有不对,脸色凝重,忙是应下。 待眾人查验过房舍里的东西没有问题,崔姒才放心动用。 下午时,崔姒还带著胭脂、松绿去了大殿听僧人诵经祈福。 等到了黄昏日落,又被法源住持请到了斋堂用斋饭。 崔氏一族到来,万华寺山门禁闭,一律不招待其他香客,住持领著寺中僧人亲自迎接,又亲自主持祈福。 可到了里头,又说眾生平等,香客都得到斋堂用素斋,不得例外。 可见这眾生是否平等,有时候要因人而异。 崔妘看著崔姒从斋堂走过,气得脸都黑了:“倒是看你能风光到几时!” 崔姒刚好听到,便退了几步,走到了她面前,打量著她:“你刚刚说什么?” 崔妘脸色涨红,手指死死握成拳,眼中的怨恨仿佛化作实质,恨不得啃噬对方的血肉:“崔姒,你別的得意,迟早有一天,你要跪在我面前!” “哦,是吗?”崔姒静静地看了她,笑容浅淡从容,“那我便祝四姐马到功成了,我还真希望你有本事让我跪在你面前。” “只是我也最后提醒你一句,害人之心不可有,小心害人害己,自取灭亡。” 念在同族的份上,崔姒多说了一句,是说给崔妘听,同样,也是说给崔夫人听,希望她能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崔妘脸色难看:“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崔妘说罢这句话,便拂袖离去,直接不吃了。 崔姚轻摇绢扇,摇头嘆息,似乎是看戏看得很爽:“六妹,你这王姬当得太令人嫉妒了,可得小心一些。” “怎么?你的经书抄完了?” 崔姚闻言脸色也是一变。 当初北燕军与朝廷在重山关开战,燕行川与姜绍生死之战定重山关归属,崔姚在家中大摆饯春筵,事后族里得知此事,罚她禁足三个月,抄经书三十卷。 “哼,不识好人心。”崔姚冷哼一声,也走了。 崔姒挑眉笑了笑。 其实论起来,崔姚比崔妘要可爱得多。 崔姚性格也高傲,和她自小斗到大,找她麻烦也从来没少过,但崔姚比崔妘分得清轻重。 姐妹之间合不来是一回事,用点手段坑人也寻常,但最多就是放对方丟脸理亏,而在大是大非面前,要以家族为重,一致对外。 至於崔妘...上一世被崔夫人宠坏了,这辈子更是自私自利,除了她自己,族人也不管,家族生死也不管,迟早有一天,崔夫人会被她拽入地狱。 “走吧,去取膳食去。” 崔姒转身离去,去要了一份膳食,然后与崔好寻了个案几坐下来吃。 没一会儿,崔四爷的夫人便带著她女儿崔八娘挤了过来。 “六娘,寺中茹素,膳食差了一些,你先吃一些,我昨日便让人准备了一些糕点带过来,到时候给你那边送些。” “四叔母费心了,这素斋也做得不错,虽说有些不大习惯,但还吃得饱,四叔母还是留一些给八妹,八妹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饿著了。” 崔八娘今年十三岁,还是个靦腆乖顺的小娘子,听崔姒这么说,脸颊红红,有些害羞,抬头看了崔姒一眼,又飞快地低头。 那髮髻间的琥珀银丝双蝶釵隨著她的动作,轻轻摇摆著翅膀,像是一直停落丛的蝴蝶。 见崔姒的目光落在那双蝶釵上,她伸手摸了摸,问崔姒:“六姐,我戴好看吗?” “好看。”崔姒笑了,“阿嬋戴著好看。” 崔嬋,便是崔八娘的姓名,唯有与她亲近的父母至亲才这样喊她,听到崔姒这样喊,她小脸更红了。 崔四夫人笑她:“你啊,总是这样害羞,將来可怎么好呢,六娘將来得帮忙多照看八娘才是。” “一族姐妹,若是有难处,自然不会推辞。” 如今崔氏一族內部局势也有些微妙。 长房之中,虽有崔家主带人在外,但出头的是二房里的崔景,崔好要和沈陌定亲,崔姒又成了北燕王的义妹,被封为北燕王姬。 二房如日中天,势不可挡,儼然已经是崔氏一族的当权人,而崔夫人和崔妘之前还犯下错事,让崔氏一族错失王后之位,令族人早已不满。 崔四爷夫妻二人八面玲瓏,能在长房做好自己的差事,但也有意无意亲近討好二房,只希望二房將来得势,更给他们几分好。 晚膳毕了,崔姒藉口说累了,与眾人分別,回了斋院的东厢。 金乌西坠,金灿灿的霞光洒落天地,晚霞晕染了半边的云彩。 她坐於窗台前,吹著风,喝著山泉水泡的茶水,手中拿著一本话本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著。 待到院中烧好了热水,她还去洗了一个澡寺中僧人配好药草的净祛尘澡,洗去一身的尘埃烦恼,一身舒泰。 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院子里点了灯烛,在黑夜之中散发著光芒,点亮方寸人间。 “六娘子。”外面有人喊了一声。 崔姒挑眉:“进来吧。” 捲帘被撩起,秋芳姑姑从外面走了进来,微凉的夜风也隨之吹了进来,吹得屋中灯架上的灯烛摇曳。 “拜见六娘子。”秋芳姑姑规矩地屈膝行礼。 “何事?” 秋芳姑姑道:“夫人难得清閒,眼瞧著虽然明日才是中秋,月色確实极好的,便想著邀请六娘子过去喝茶閒聊几句。” “以前的事情,是夫人一时糊涂了,多有得罪,今日也正好向六娘子赔礼道歉,从此化解了恩怨,仍旧是一家人。” “还请六娘子赏脸。” 这话说得,这脸,就算是她不想赏也也得赏了。 崔夫人是长辈,长辈相邀,推辞未免失礼,而且又是为了一家和谐向她道歉,她若是不去,那就是端著拿乔了。 “好啊。”崔姒笑了,“那我便去与夫人赏赏月,閒聊人生。” 第150章 千娇春 因著是女眷居住的院落,院中只留了侍女伺候。 崔姒也没多讲究,换了一身修著青莲的衣裙,披衫著头髮,踩著木屐,拿著一把绣著桂枝的绢扇便去了。 她来的时候,崔夫人已经在正房前的空地等候。 她不知在何处让人搬来了一张石桌,上头铺了一张绢布垫子,摆著几盒子精致的糕点,甚至还有月饼。 “六娘来了,坐下吧。” “夫人。”崔姒面上含笑,从善如流地在她对面坐下。 將近圆盘的月亮从天边爬起,山林之间虫鸟鸣叫不绝,有夜风起,吹得院中的树木摇曳,几片枯黄树叶隨风而下。 崔夫人让人搬来了一只红泥小火炉,取来了山泉水烧水泡茶。 “你以前没来过,或许不知,万华寺后山有一个小山泉,称作二月泉,水质清凉清透,初春夏后,泡茶最佳,若是配上山寺里的茶叶,当为最妙。” “哦,是吗?那今日是该好好品一品。” 崔夫人道:“以前的事情,是我想岔了,確实是对不起你,只是当时阿妘哭得可怜,我一个做母亲的,实在是不忍心。” “父母之爱子,总是有些无可奈何,这些,等你做了母亲,或许你就知道了。” 崔姒淡笑了一声:“父母之爱子,应是为其谋远虑,最不该的,就是溺爱纵容,要知道这天下间,不是人人都是她的父母,都会如同她的父母一样疼她爱她包容她。” 对於养孩子这件事,崔姒也算是有经验了。 第一次做母亲,她有时候也很茫然无措,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怕他磕著碰著,怕他不学好。 燕行川天天在外面打仗,一心想著天下想著报仇,经常跟没这个人一样。 想到孩子,崔姒心头微涩,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重来一生,她选择过自己的日子,唯一对不起的捨不得的,就是她的孩子了。 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做母子。 真的想將他再养一遍。 “我认为养孩子,不求他有出色,只要他平安健康,做一个自强自立还有良心的人,能保护自己,能立足於天下,不害人不伤人。” 崔夫人微愣:“我倒是不知六娘对养孩子有那么多想法,只是你没做母亲,自然便这般认为,等你做了母亲了,或许就没那么多理智了。” 崔姒意有所指:“夫人,无论什么事,失智乃是大忌。” 这话,懟得崔夫人脸皮都僵住了,那些所谓的『经验之谈』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崔姒又道:“做一个母亲,你可以做温柔的慈母,与孩子亲近,陪伴他成长,但绝对不能毫无底线地溺宠孩子,若不然就不是爱他,而是害他。” “害了孩子,害了他人,也害了自己。” 崔妘自私自利,不顾家人家族,有崔妘本性的原因,也有崔夫人无底线满足她溺爱她造成的,崔夫人迟早有一日要被反噬。 崔夫人猛然间想起了这些年的过往,想到崔妘为了要嫁给燕行川为了將崔姒踩在脚下,不管不顾的疯魔样,冷汗从额角滑落。 “哦,是吗?或许你说得对。”崔夫人缓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种种情绪。 过往不可追,错了就是错了,也只能一路走下去了。 她总不能真的看著女儿去死吧。 “也希望等你做了母亲,也还能这么想。” “定然。” 关於养孩子的话题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崔夫人也不想听自己將崔妘养成这样是不是错了,於是便换了一个话题。 “中秋了,也不知道家主还有三郎那里如何了?家主出使襄州,若是能劝服襄州一眾氏族,也是为北燕立下大功,再加上莱州,这天下四十八州,有九州已经是北燕的了。” “那便祝愿家主马到功成了。” 閒聊之际,壶中所烧的泉水已经滚烫。 崔夫人命人取来了一套白玉茶具,同崔姒道:“听闻六娘茶艺极佳,不如今日就由六娘亲自泡茶,也让我试试六娘的手艺。” “好啊。”崔姒笑著应下,伸手將袖子挽起一些,就著侍女送上的温水净洗茶具,最后再以热水过一边,取了茶叶放入盖碗之中。 取茶泡茶,动作一派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没一会儿,又取了两只茶盏,与崔夫人各分一盏清茶。 “夫人请。” “请。”崔夫人面色从容带笑,看了茶盏一眼,然后伸手端起茶盏,凑到唇边细品。 最后还赞道,“確实是好茶,六娘手艺也好。” 倘若是她方才端茶的时候手没抖一下,喝茶的时候也没抖一下,或许这话就更可信了。 “六娘,你自己试试。” “好啊,我得好好尝尝夫人称讚的好水好茶。” 崔姒伸手端起茶盏,正准备凑到唇边,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悽厉的猫叫声。 猫叫声太过尖锐,崔夫人惊了一跳,猛地起身往后看去,院中的眾人也往声音来出看去。 崔姒双手端著茶盏喝茶,手一抖,半盏茶抖落在袖口上,快速渗入袖口,消失不见。 “哪来的野猫,快去看看。”崔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回过头的时候,正好见崔姒將茶盏放回桌面上。 崔夫人瞥了一眼,见茶已经剩下半盏了。 崔姒伸手拍了拍心口,脸色有些发白:“怎么突然有野猫出现?” “或许是后山那边跑来的,我现在就派人去找,六娘莫要担心,若是害怕,便先回房歇著去吧。” “也好。”崔姒也点头应下,“还是多派一些人去找,免得半夜躥出来,怪嚇人的。” “好。”崔夫人立刻应下,然后安排人去找猫。 崔姒告辞离开,一路不慌不忙地回了东厢房,待是进了屋子,关起门,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去端一小盆水来。” 松绿应『是』,然后便去端了一小盆温水来,崔姒將之前沾湿了茶水的袖子泡在水里一会儿,然后將袖子拧乾。 “看看这水有没有问题。” 崔姒话音刚落,便有一身著黑衣的人出现在屋里阴暗之处,他上前来拉下了蒙面的黑布,正是擅医的留春。 他拱手行礼,应了一声『是』,然后便掏出一个白瓷瓶,装了一瓶水,细细地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一些放在唇边,最后脸色大变。 “王姬,这是千娇春。” 第151章 將他送到崔夫人房里去 千娇春,名倒是挺好听的,但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乱世山河,民不聊生,世家大族仍旧靡靡度日,这『千娇春』,据说便是这些世家大族的风流公子让人配出来的,专门给女子吃的。 但凡是沾染上此物的女子,半个时辰之后就会药性发作,变得理智全无,成为只会求欢的荡妇。 而且此药还会令女子在欢好时变得千娇百媚,给男子极致的享受,所以名曰——千娇百媚春 这药曾经风靡一时,有不少女子受它所害,甚至在话本子里,偶尔也能瞧见它的踪影。 勛贵氏族、官宦世家、青楼柳巷、江湖浩瀚,它的踪跡无一不在。 崔姒自然是听闻过此药的大名的。 听说它无色味淡,只有一点淡淡的清甜回甘,叫人难以鑑別,故而一不留神就可能中招。 “千娇春啊......”崔姒脸色微沉。 她能猜测得出崔夫人是要搞事害她,可究竟是何事,却是不知的。 事到如今,有了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她当真是疯得不轻。” 结合之前谢瑬说她要嫁他的话,崔姒已经猜测得出崔夫人具体的谋划,无它,只要她失了清白,她与江辞年的亲事就成不了,为了两家的顏面,崔氏一族定然会逼她嫁给谢瑬。 想到这里,崔姒眼中的冷意暗涌。 “去看著崔夫人,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 今日这茶,茶具是她洗的,茶水是她分的,便是茶盏也是她隨手拿的,唯有可能的是那送来的山泉水有问题,没道理她的茶水有问题,崔夫人的就没有。 想到崔夫人端茶盏和喝茶的时候手微微抖了一下,崔姒笑了一下。 这可真的豁的出去。 留春领命离去,崔姒让松绿將那一盆水倒了,然后坐於厢房之中,静静地等候时间的过去,大约过了將两刻时,外面便乱了起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四娘子不见了——” “什么?四娘不见了?” 便是隔著庭院,崔姒都能听到崔夫人著急的声音:“快派人去找!去找啊!” “快,让所有人都去找,四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便让你们给四娘偿命!” 崔姒坐在临窗的木榻上,借著案几上昏黄的灯光,一页一页地翻看著话本子。 话本子里的女主是尚书家的贵女,喜欢上了一个落魄氏族的学子,为了嫁予他,甚至不惜与父母恩断义绝,被逐出家门。 后来,那学子开始心血苦读,女子日日挖野菜养家餬口,山头的野菜都被挖光了。 “没事多吃野菜。”她突然道。 守在一旁的胭脂、松绿:“?!” 崔姒道:“多吃点野菜知道野菜苦,以后再也不想吃了。” 没一会儿,秋芳姑姑便匆匆跑来敲门:“六娘子!六娘子!” “王姬!王姬!” 胭脂松绿二人都看向崔姒。 崔姒笑了一声:“松绿,去开门。” 松绿点点头,然后出了厢房,去厅里见將大门打开,將满脸著急的秋芳姑姑请了进来。 “拜见王姬。”秋芳姑姑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王姬,四娘子不见了。” “哦?她怎么不见了?”崔姒诧异,“是不是她出去走走,还没回来?” “不是的。”秋芳姑姑赶紧道,“下人们是跟著四娘子一起出去了,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下人们著急了,这才来稟报夫人。” “夫人让族里的人都去找,也想请王姬的人帮忙去找找。”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胭脂和松绿。 “不成。”松绿立刻拒绝,“王姬离不得我们二人。” “可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四娘子已经不见好一会儿,多一些人找更好一些,请王姬为四娘子想想,万一出了什么事就......” “也好。”崔姒想了想,到底是应了下来,“那就让胭脂松绿一起去找吧,这院子里有夫人安排的人守著,想必是安全的。” 胭脂不同意:“可是娘子......” “好了,四姐的安危要紧,我一直在这里呆著,不出门就行了,你们去吧。” 秋芳姑姑以为还要一些唇舌,甚至事情可能不成,得另外想法子將这两人引开,没想到崔姒就这样答应了,顿时面露喜色。 “多谢王姬。” “去吧,早点找到人要紧。” 胭脂和松绿有些不情愿,但崔姒都开口了,也只能遵从,硬著头皮跟著秋芳姑姑走了,临走之前,还顺手將厅外的大门带上。 在黑暗之中,有一身著黑衣的人走了出来:“崔夫人应是也中了药。” “藏好了。” “是。” 没一会儿,院子里便空了下来。 圆月皎洁在天,夜空寂寥无声,唯有阵阵虫鸟鸣叫,在远或是在近,嘶声鸣叫,仿佛人生最后的哀鸣。 夜风吹过,廊下的灯笼摇曳,树木枝叶隨风摇曳,零落片片枯黄的叶子。 “谢瑬来了,崔夫人药发了。”黑暗之中的人又小声说了一句。 正在这会儿,崔姒已经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往这边来。 等到了门口,他目光扫过四周,见没有人,正想伸手推门,突然脖子后被敲了一下,两眼一翻,整个人软软地滑倒在门口。 大门打开,崔姒带著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门口。 谢瑬此时就跟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那志在必得、张狂得意又浪荡的笑容僵在脸上。 而他的身后,也站著一个黑衣人,赫然是刚才打晕他的人。 崔姒伸出脚来,踢了一下他的脑袋,见他也没醒,笑了笑。 “將他送到崔夫人房里去。” 这可真的是一份大礼,若是不回礼,岂不是显得她很小气。 只是可惜,她这里实在是没有合適的大礼回礼,只能將这送来的大礼原路还回了。 希望崔夫人收到礼物,能高兴一些。 两个黑衣人闻言,饶是见过的世面也不少,这会儿愣了一下,没动。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两人赶紧摇头,然后应下,“这就去……” 惹不起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这位主儿狠起来,真的是很可怕啊,杀人不见血,可刀刀確实致命一击。。 第152章 害人不成终害己 让人將谢瑬送到了崔夫人房里,崔姒便回了屋子,然后问留春要刚才那个装了水的药瓶子。 留春犹豫著不给:“王姬,这药吃不得。” 他们来之前燕行川便召见过他们,让他们保护王姬,若是王姬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別活了。 “我与夫人一同喝茶,若是她中了药,我没中,这回头不好解释,也不好撇清。” 想必崔夫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为了计谋成功,也为了撇清关係,寧愿自己也喝下这药。 留春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药瓶:“这是解毒丸,能化解一些药性,若是有人问起,王姬便说自己吃了一颗,就睡过去了。” “到时候王姬便说是主上给的就是了。” “对这药也有效?” “王姬只说吃了药就睡过去就好了,至於真假,他们也不能拿这药试试吧?” 这话倒是有道理,崔姒將药瓶接过,挥手让他下去:“你回去吧,別让人发现了。” “是。” 留春隱在黑暗之中消失,屋里没了人,崔姒便脱了外衫,往床榻上一躺,被子一盖,就闭上眼睡觉。 在虫鸟鸣叫的夜间,她仿佛还听见了正房里传来的声响。 靡靡之声,扰人清静。 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有吵杂的声音由远到近而来,院子的大门被推开,有脚步声快速往正院走去。 “母亲——母亲——” 崔妘快步地跑进了正房,推开了寢室的大门往里面走去,然后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声。 “母亲,表兄,你们在干什么?” 画面太美,可惜崔姒看不到。 正院那边当即乱成一团,据后来松绿所说,有侍女上前去分开那两人,可两人像是上了头似的,怎么也分不开。 谢瑬还想对上前的侍女动手。 无它,崔夫人为了算计崔姒,以身涉险,自己也中了千娇春。 而谢瑬呢,因为睡美人睡得多了,也有吃药的习惯,什么补身助兴的,吃了这药,也十分上头,而且他向来放浪形骸,无所顾忌。 正院那边乱成一团,胭脂、松绿二人则是赶紧赶回来。 “娘子,正院那边出事了。”两人见崔姒已经起来,坐在床榻边,便上前去。 “我知晓。”崔姒语气平静。 崔夫人不仁,自然也別怪她不义,若不是她警惕,眼下遭遇这一切的,就是她崔姒了。 所以她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自食其果罢了。 “砰!!!” 外厅的大门被大力推开,一道身影快速地跑了进来。 见崔姒安然无恙地坐在床边上,崔妘赤目欲裂,连活活咬死崔姒的心都有了。 她发了疯衝上去:“贱人!你个贱人!” 胭脂、松绿二人赶紧挡在前面將人拦住。 崔姒则是起身將外衫穿上,然后目光扫向后面跟过来的一眾女眷,上前去抓住崔妘的手,將她甩在地上: “你这是在发什么疯?要发疯就回你自家去,不要在我这发疯?” “我发疯?”崔妘气得发抖,有侍女扶著她挣扎著起来,然后又扑上去,“为什么你没事?为什么你没事?” “为什么表兄会出现在母亲那里!” “是你,都是你!是你害了我母亲!” “你这个贱人!” 崔姒手痒,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崔妘脸上。 崔妘挨了巴掌,整个人都边上歪了歪,若不是有侍女扶住了她,她又得摔在地上。 “现在清醒一些了吗?”崔姒目光薄冷,“我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在我这里胡闹,委实是很没有道理,你若是再闹,休怪我再给你一巴掌。” “你们谁说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崔姒目光扫过四周,眾人接触到她的目光,皆低下去,一言不发。 崔妘面色涨红,看向崔姒的目光仿佛带著彻骨的恨意,手指死死地握紧,恨不得上前是將人撕成碎片。 “既然不说,那便回去吧,我脑子昏昏沉沉的,实在是困,想歇著了。” 眾人又开不了这个口,有些人就想离开了。 “六娘。”后面赶来的崔四夫人快步走了进来,然后喊了一声,见场面有些不对,皱眉,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都回自己院子里去。” “四叔母。”崔妘眼睛发红,指著崔姒就道,“四叔母,是她,肯定是她,是她害了母亲!”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崔四夫人脸色大变,忙是道,“无凭无据,岂能胡说,你有时间在这里胡闹,还不如去看看你母亲去。” “都回去,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崔四夫人身份不如崔夫人,但她也是长房的夫人,是崔氏一族四夫人。 再加上族內的事务都是崔四爷在管,崔夫人被罚『祖田农耕』时,崔夫人的事也是她接管,在崔氏一族之中也算是有些威信。 眾人也不想沾染这污脏事,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听到了她这话,便赶紧离开了。 崔好担心崔姒,咬了咬唇,不肯走。 “八娘,九娘,你们去隔壁屋子里等著。”出了这档事,崔四夫人也不放心自己女儿独自回去。 两个小娘子对视一眼,然后乖巧听话地应了一声,由著胭脂请去了隔壁屋子里等著。 崔妘咬唇:“四叔母,我没有胡说,也没有胡闹,就是她,我母亲肯定是她害的。” 崔姒皱眉,一脸的无语。 崔四夫人一阵头疼,也懒得管她,对崔姒诉说了事情的经过: “先前我们找到了四娘,便一同过来见夫人,不曾想,她竟然...竟然与谢四郎做那等荒唐事……” 崔姒面露惊讶:“这怎么可能?夫人与谢四郎可是姑侄啊!这也太荒唐了!” 崔四夫人忍不住点头。 可不是嘛,这可是姑侄乱伦啊! 太荒唐了! 而且崔夫人可是崔氏一族的家主夫人,若是事情传出去了,崔氏一族的脸面真的是丟尽了。 崔四夫人想到这,只觉得两眼阵阵发黑,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六娘,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说,这该怎么办好啊?” 第153章 谁害她?谁人害的? 现在崔夫人和谢瑬还未清醒,具体事情怎么发生眾人也不知。 但崔四夫人眼下不想探究真相,最要紧的是该如何收场,保住崔氏一族的脸面。 这等尷尬事她不好去和崔长佑那些男子去谈,思来想去,只能来找崔姒了。 “怎么办?”崔姒皱眉,她已经不想掺合了。 “长辈的事情我不好多言,又怎知该怎么办,眼下只能让所有人闭上嘴巴,等回去之后再书信一封给家主,如何处理,自然有家主和族老定夺。” 崔夫人可是崔氏一族的族长夫人,便是她犯了错,也不是谁人都能处置的。 崔家主、族老、还有像是许老太太这些长辈,才是有资格做决定的。 崔四夫人豁然开朗:“你说得不错,得先让人把嘴巴闭紧了,之后让家主和长辈定夺。” “那不成!”崔妘在一旁急了起来,“四叔母,若是父亲知道了,定然不能善了了,母亲她......” “怎么?你还想善了?”崔四夫人火大,“你母亲干出如此丟脸的事,你还想如何善了?” 之前碍於崔夫人,崔四夫人自然是不敢对崔妘这个家主嫡女大小声,可眼下崔夫人犯下如此大错,结局估计不会太好,再加上崔妘实在是烦人,崔四夫人一下子就没了耐心。 这母女简直就是个祸害。 崔妘闻言憋得脸色通红,气得手都在发抖,看向崔姒的目光带著恨:“可我母亲都是被人所害的啊!你不为我母亲做主,查明真相,惩罚恶人,就要论我母亲的罪责。” “谁害她?谁人害的?”崔四夫人不耐烦地反问,“你为何突然不见?院中为何一个下人都没有?谢四郎又是为何来这里?” 先前得知崔妘不见了,崔四夫人心急如焚,带著愿意去的一眾崔氏族人也一起去找人,等找到人了,发现她在一个假山石里。 她自己说的,她走著走著迷路了,然后就在那里睡著了,没听到有人喊她。 崔夫人院中的下人为何都不在院中,那都是崔夫人自己安排出去找崔妘去了。 至於谢瑬怎么会来这里,那就无从得知了。 若便是有人害,那其中的原因也有她们母女二人愚蠢,留下那么大的空子给人钻。 崔妘答不上来,却依旧恨恨地看著崔姒,仿佛就认定是她做的一般:“肯定是她,就是她!”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你放肆!”崔四夫人大怒,“你母亲不知羞耻,毫无礼义廉耻,做出这等丟人的荒唐事,你自己不反省自己,还敢將脏水往王姬身上泼。” “王姬是什么人?乃我崔氏贵女,是北燕王认下的义妹,乃是北燕王姬,是何等的品行高尚,才德兼备。四娘,你若是再敢胡说,休怪我替族里好生教一教你如何做人做事了。” 崔氏一族失了王后之位,可燕行川却认了崔姒为义妹,封她做了北燕王姬。 义妹远不如王后来的好,可也是崔氏一族的荣光,且不说崔姒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做这些事,便是做了,崔氏一族也不会让她名声有暇。 崔妘听到这说辞,竟然愣住,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一幕怎么如此熟悉了。 是了,像是她之前,因为身体不好,便是她做错了什么,母亲也会说『她身子不好你与她计较什么』,而族人也碍於她的身体,不敢惩罚她。 而如今,崔姒是崔氏一族的荣光,崔氏一族会尽力维护的她的羽毛,使她光亮耀眼,是崔氏一族璀璨的明珠。 崔妘想通了这些,脚下踉蹌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 若是崔氏一族一心维护崔姒,那她母亲...她母亲遭受的一切,岂不是白受,而且怕是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而她……有这么一个私德败坏、不知廉耻的母亲,在崔氏一族,怕是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想到这里,崔妘整张脸煞白煞白,身子徒然一软,直接晕过去了。 崔四夫人见崔妘都晕过去了,脸色也是一变,忙是上前去查看:“四娘,你怎么了?” 见她真的是晕过去了,赶紧让侍女將人扶回居住的地方,然后將隨行的大夫请来看诊。 等人被扶走了,崔四夫人才擦了擦汗,嘆气:“这一对母女,真的是没一个省心的,大嫂怎么如此糊涂啊。” 崔姒垂了垂眼帘,心道:人家可没糊涂,那是精心为我准备的大礼,不过被我原路还回去罢了。 “罢了,这边乱糟糟的,六娘也勿要住在此处了,且將东西收拾收拾,去同八娘九娘她们住在一起吧,让她们二人挤挤,留个厢房给你。” 这里確实乱,崔姒点头应下:“劳烦四叔母了。” “小事。” 崔四夫人喊了几个侍女过来,帮忙胭脂松绿二人一起收拾东西,然后很快便將崔姒的行李收归箱笼,搬去了几个女郎居住的院子。 崔妘、崔姚、崔七娘崔婷、崔八娘崔嬋还有崔好,以及七八个庶女都住在院子里。 院子不大,四四方方的,有正房明厅兼两间房,东厢房三间、西厢房三间,南厢房两间並著灶房。 崔妘、崔姚两人住在正房左右两间房,崔七娘、崔八娘还有崔好在东厢各占一间,余下的三间西厢房和两间南厢房分给族中七八个庶女居住。 崔姒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屋舍之中灯火通明,小声窃窃语不时传出,似乎在议论今日之事。 崔四夫人咳了一声道:“夜深了,快些歇著,明日还得早起礼佛,不可迟了。” 崔四夫人话音刚落,屋子里静了静,然后有几个屋子里陆续关了灯。 “六娘,今日便委屈你一日,原本將你安排与夫人住在一起,本以为宽敞一些,可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起来,將崔姒安排和崔夫人住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崔四夫人也和许多人挤在一起。 “有何委屈,既然是一族姐妹,族人住得我自然住得,四叔母不必多虑。” 第154章 总是要经受一些生活的风霜的 崔四夫人將崔姒送到,然后便匆匆离开,去处理崔夫人那边的事情了。 崔好挽著崔姒的手臂:“阿姐,要不今夜,我便跟阿姐住在一块?” 住一夜而已,崔姒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好啊,那你我就一起住。” 崔八娘有些羡慕,犹豫著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乖巧地回了自己屋里去歇下。 能和阿姐一起睏觉,崔好兴奋得不行,一点儿都不困,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今日的事情。 “有消息传来说四姐不见了,让院中的侍女和外面的护卫去帮忙找人,族里的姐妹有些担心,便一同前去找人,后来在假山石里发现了她。” “她说她迷了路,睡著了,没听到有人喊她。”崔好说到这里,轻嗤了一声,“她这话,骗我都骗不了,后来她说要带著眾人去见夫人,我心里还有些担忧。” 虽然不知担心什么,但当时崔好就觉得很不对劲儿。 “阿姐,她们是不是想害你?” 崔好虽然不算特別聪明,但將一连贯的事情连接起来,抽丝剥茧之后,猜到了这么一个可能。 崔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道:“你莫要胡说,夫人怎么可能害我呢,这只是一个意外。” 崔好窝在被窝里,露出那张小脸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疑惑,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连连点头: “阿姐,你说的没错,確实是意外。” 既然是意外,那崔夫人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意外了。 崔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慢慢道:“你知道世间上的人,作恶多了,为什么会遭到报应吗?” 崔好抓著小被子,想了想答道:“是苍天有眼。” “对也不对,你或许可以说,作恶多了,总会遇见收拾他们的人。”崔姒语气平静,“其实有时候,错了也不可怕,在事情没发生之前,悬崖勒马,及时回头,也是大善。” 崔好听懂了,然后想了想,问她:“阿姐不喜欢主上,是因为主上做错了事吗?” 崔姒顿了顿,然后承认:“对。”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些好奇。”崔好有些不好意思,“阿姐你说,沈小將军会喜欢我吗?我这样的小娘子,除了会吃,好像也没什么优点。” “那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是很好的,他若是看不上你,那就是他没有眼光,多大的脸啊。” 出身氏族,容色貌美,才学也不差,品性更是没得挑,这样还有意见,不是他自己有问题,就是纯粹是眼瞎。 “很晚了,睡吧,明日去大殿拜过之后,就下山回去陪祖母过中秋了。” 崔好连连点头:“我看阿姐给祖母也求了一个平安符,我给祖母也求了一个,明日便送给祖母......” 崔姒不忍心打击她,许老太太不一定会要。 崔好心软又善良,最是不记仇。 她那么多次想靠近许老太太都被拒绝,有时候说的话还不大好听,她也就当时沮丧了一会儿,很快就收拾心情,重新再来。 依照崔好的说法,是她答应过父亲,要替父亲好好孝顺祖母的。 只是这老太太的心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化解。 两人没有再说话,很快就各自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清晨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万里碧空如洗,秋风吹过山嵐,染点山林霜红。 崔姒换了一身衣裳,拿著帕子净脸洗漱,然后与还在院中的族中姐妹一同去斋堂用素斋。 之后,又去了大殿祈福拜祭,等到了临近午时,便匆匆下山。 整个上午,便没有人提过崔夫人的事情,族中郎君女郎一个个规矩小心,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情。 崔妘昨夜晕倒之后就病了,让大夫过来看过,又煎了药服下,一直都没见起色,下山的时候,直接將她安排在马车里运下去。 马车一路安稳地下山回城,等到了坊口的时候,崔长佑便过来了。 他嘱咐崔姒崔好道:“你们先回家去,若是无事,暂且不要出门了。” 崔姒点头:“好,我知道了。” 崔长佑长嘆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对於这些內宅乌烟瘴气的事情,他实在是头疼。 烦,真的很烦。 好像出家修道啊! 崔好看著崔长佑的背影,小脸皱巴起来:“小叔父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崔姒不厚道地笑了:“总是要经受一些生活的风霜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 小叔父,您就撑住吧。 崔姒带著崔好回了二房的宅院,然后直接往许老太太的青松院走去。 这会儿许老太太正在正房廊下坐著,慢悠悠地喝著茶,见到她们回来,抬了抬眼皮子。 “回来了。” “祖母。”两人规矩地上前行礼。 许老太太瞥了崔姒一眼,轻哼了一声:“若是有人找你们问话,也硬气一些。” 崔四夫人管不了崔夫人的破事,故而在晨早的时候,便派了人下山,將事情告知族里和两位老太太。 许老太太琢磨来去,大概也猜出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我原本以为,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她已经改过了,不曾想,竟然再次生事,如今自食恶果,也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崔姒心中一酸,眼圈微微发红,上前去跪在许老太太面前,拉住她的袖子:“祖母,还是您待我好。” 她经歷过太多,早已不是年轻的小娘子,她有时候也心狠手辣,以牙还牙丝毫不手软。 她这次乾的这事,確实也让崔氏一族丟了大脸了。 虽然,她自认为也没错,若不是她警惕,遭遇这一切的就是她了,崔夫人不仁,也休怪她不义。 可是,她这心里到底也担心祖母怨她做的太过,让崔氏一族蒙羞。 可许老太太还一心护著她,她心里还是很触动的。 “行了,瞧你什么样子。”许老太太嫌她腻歪。 崔姒乾脆將脑袋靠在许老太太的膝盖上,小声哼哼:“老太太,你这叫表里不一,明明担心我,还嫌弃我,老太太,阿姒最喜欢你了。” “你说的什么屁话!” “哄你的屁话。” 第155章 你们疯了吗? “大郎君,崔氏族人回来了。” 谢璽得到消息比崔氏一族更早。 昨夜出了事,谢瑬的隨侍心知事情不妙,便连夜派了人下山,今日一早,城门一开,便匆匆来报。 那时谢璽还未起,惊得人都傻了,心觉得两人是被人所害,纵然谢瑬风流,荤素不忌,可崔夫人又不是没有脑子的。 姑侄乱伦,怎么可能。 枯坐屋中半日,听闻这个消息,谢璽才稍稍回神,喝了一盏茶,稍加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带著人去了崔氏主宅。 不过这一次,他被拦在这主宅外面。 “四爷说请谢大郎君先回去吧。” 崔家主不在,崔旭这个嫡长子又立不起来,如今在主宅当家作主的,便是崔四爷夫妇。 “我要见崔四爷。”谢璽的语气有些冷,“请他务必相见。”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谢璽到底是莱州谢氏大郎君,下人无法,只得再去稟报,崔四爷与崔长佑等人正在商议如此处置崔夫人与谢瑬之事,闻言皱眉,想了想,到底打算一见。 “让他在待客苑等著,我隨后就去,诸位,你们先坐一会儿。” 崔四爷抽身离开,去见了谢璽,双方见了礼,而后落座。 谢璽道:“崔四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家四弟虽然风流了一些,可姑母嫁到崔氏一族多年,她是什么人,大家都有目共睹,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的。” “若他们是被人所害,我谢氏一族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大郎,你且不要生气。”崔四爷见谢璽气得脸都黑了,嘆了口气,然后道,“谢瑬已经醒来,我问过他了,他说他只是去找他姑母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那个样子。” “大嫂她,也请了大夫来看过,听说是中了千金娇的药。” 谢璽听到这里,脸色一变,手掌拍了一下案几:“果然是有人害他们!简直岂有此理!” 崔四爷道:“大嫂或许是被人所害,只是她与谢四郎的事情,確实是巧合,谢四郎昨夜正好去找大嫂,正巧,谢四郎风流惯了,也一直有吃药的习惯,昨日还服用了五石散,然后两人就......” 就乾柴遇见烈火,燃起来了。 谢璽懵了一下:“那下人呢?就没有人阻止?” 崔四爷道:“事发之前,四娘不见了,大嫂著急,將所有的下人都派出去找去了,身边空无一人。” “这么巧?”谢璽不信,“那四娘人呢?她为何不见了?” 崔四爷道:“昨夜找到四娘的时候,四娘自己说她是走著走著迷了路,然后在假山里睡著了,所以没听见有人喊她,就耽搁了一段时间,谁知道这一耽搁,就出了事了。” “这不可能。”谢璽不信,“这世间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指不定就是有心人故意安排的。” “可就是这么巧。”崔四爷也不信,可就是那么巧合,“四娘迷路睡著是真的,下人是大嫂派遣出去去找人也是真的,谢四郎那个时候去找大嫂,那也是真的。” “只能千金娇呢?姑母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中了这药吧?” “此事我也问过了,下人说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中了这药,眼下要查,也只能等她醒了再问她。” 谢璽脸色难看,按照这样的说法,崔夫人或许是被人下了药,但巧的是崔妘失踪,崔夫人將下人派了出去,刚好留下空子。 正是这个时候,又服了『五石散』的谢瑬去找了崔夫人,崔夫人药效发作,两人乾柴烈火,不管不顾...... “四弟醒了吗?我想见他一面。” “那不成。”崔四爷直接拒绝,“大嫂还未醒来,事情究竟如何,崔氏一族还未问过,可不能让你先见人。” “谢大郎君,你要知晓,我今日还愿意见你,还留著谢瑬,是给你谢氏一族面子,想查明事情来龙去脉,你若是再纠缠,我便命人先將谢瑬乱棍打死。” 欺辱姑母,罪该万死,谢瑬就算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死不足惜。 谢璽脸色仍旧难看,可到底还有些理智在,知晓这是崔氏一族的地盘,闹起来无用。 若是惹怒了崔氏一族,直接送崔夫人与谢瑬去死,那也是有可能的。 “既如此,我便等崔氏一族查明真相。” “好。” 谢璽什么都没问到,只得起身离开,可刚刚到了主宅门口,崔妘便追上来了。 “表兄——大表兄——” 谢璽回头看去,正好瞧见崔妘匆匆赶来。 崔妘见了谢璽,也有些著急:“大表兄,你想想法子,救救我母亲,我母亲她...她是被人害了的啊!” “谁害她的?你知道些什么?” “是崔姒,肯定是她...她......” 崔妘话还未说完,谢璽便扫了她一眼,让她別说了,待她闭上了嘴,才道:“你隨我来,去我那边喝口茶,然后仔细说说。” 崔妘点点头,然后命人准备马车,跟著谢璽一起去了谢璽暂居的宅院,將他们对崔姒的算计告知。 谢璽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握著茶盏的那只手骨节凸起: “你们疯了吗?!” 疯了吗这是? 便是谢氏一族想娶这位王姬进门,那也该大大方方地过来求亲,而且人选更不可能是那到处风流,养姬妾无数而且没有脑子的谢瑬。 毁人清白,藉机求娶,他们真敢想! 崔妘被谢璽嚇了一跳,小声道:“可、可是崔姒都定了亲事了,若不用一些特別的手段,她如何能嫁过去? 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再说了,四表兄也十分中意崔姒,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 谢璽都快被这『两全其美』给气死了。 “这有什么好美的,我谢氏一族未必要娶什么王姬。” 若是谢氏一族真的臣於北燕,王后之位才是目標,一个义妹王姬,就算是崔氏女,还是差了一些份量。 崔妘不敢说她与崔夫人打的是让谢氏一族扶持她做王后的想法,她道:“大表兄,眼下最重要的是將母亲和四表兄救出来,我知道,肯定是崔姒做了手脚。” 崔妘越说越恨:“她真的好生歹毒,我母亲可是她伯母,她竟敢毁了我母亲,大表兄,你一定要找到她害我母亲的证据,好揭穿她的真面目。” 第156章 崔夫人的谋算 “证据,哪里有什么证据?”谢璽都无语了,“且不说你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齷蹉算计不能往外说,便是豁出去了,她不认,你们又能有什么证据?” “她不...不认?”崔妘整个人都卡住了。 “是啊,她不认,只说是老天开眼,谢瑬走错了地方,姑母和谢瑬自食恶果,与她有什么关係?” 崔妘人都傻了。 “难道她做了这样歹毒的事情,害苦了我母亲,还能片叶不沾身,继续做她高高在上的王姬吗?” 崔妘恨得不行,“不成,我要將她做的一切都告诉北燕王,告诉北燕王她崔姒是何等歹毒的一个人,看她日后还能不能做王姬。” 谢璽听罢,有些诡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子的嫉妒心真可怕,可以不顾父母不顾家族生死荣辱,就为了一人不好过。 “你且安分一些。”到底是谢氏出来的血脉,谢璽忍不住提醒一句,“你母亲都栽在了她手上,你若是再不安分,下一个就是你了。” 崔妘心中不悦:“若是我能成为王后,我还怕她。” 谢璽一顿,突然想起崔夫人同他提过让谢家扶持崔妘做王后的事情。 他当时就觉得崔夫人糊涂了,就算谢氏一族要扶持,那自然是將谢氏女推上去,怎么可能给崔氏女做嫁衣。 如此看来,崔夫人这一次鋌而走险,也是为了算计谢氏一族。 若是计谋得逞,谢瑬毁了崔姒的清白,为了避免北燕王震怒,以及给崔氏一族一个交代,那么谢氏一族定然要为谢瑬聘娶崔姒这个王姬。 如此一来,谢氏一族已经娶一个王姬了,王后之位基本是不能成了。 而崔氏一族正好拿谢瑬玷污崔姒之事作为交易,让谢氏一族与崔氏一族共同扶持崔妘嫁予北燕王做王后。 平州崔氏、莱州谢氏两大氏族开了口,便是北燕王,也不得不思量此事了。 能成的机会很大。 “好!真的是好得很!”谢璽气笑了,“这可真是我的好姑母啊!” 崔妘被他笑得有些心慌,忍不住问:“大表兄,你笑什么?” “没什么。”谢璽的笑容敛下来,“就是想起一件事,四娘,你若是见到了你母亲,就告诉她,让她说,是她不小心中了药,正好谢瑬来找她,便出了事,不要再牵扯其他人。” “自此,便请她出家修行,离开崔氏一族。” “这怎么可以,难道就这样放过崔姒?她......” “你有证据吗?若是再牵扯出你母亲谋害王姬,那她才是必死无疑,便是你也落不著什么好,记住,让她保全两家顏面,这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谢璽说罢这些话,便不想再说了:“有机会將这些话带给你母亲,她自然会明白,你回去吧。” 崔妘也是一个要脸面之人,都被人这样赶人了,而且眼瞧著也得不到別的答案,也呆不下去了,头一扭,然后便气冲冲地走了。 谢璽烦躁地將茶盏放在案几上。 “姑母这个女儿,真的是养废了。” ...... 崔夫人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外面的夕霞染红半边天,霞光落在地面上,映得地面橘红亮堂一片,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偶尔一声虫鸣声响起。 “醒了?”许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隔著纱帐的床帐。 与她隔著一张案几坐著的沈老太太也从低头数手指上的指环中抬头,看向纱帐。 崔夫人刚醒来就觉得浑身不適,她皱紧眉头开口:“来人,服侍本夫人起来。” 可她一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 “別喊了。”沈老太太不耐烦,“你的人,都被关起来一个个审问了。” “谁?”崔夫人撩开纱帐,在这才看见许老太太、沈老太太以及族中几个有身份地位的宗妇都在屋中。 她抬眼看看四周,发现自己並不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舍之中。 屋中不说是家徒四壁,却也是无一体面。 “我这是在哪?” 难道是她中了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事情…事情已经成了吗? 想到这里,崔夫人心中暗自一喜,也不枉费她筹谋那么多,只要事成了,日后便让谢氏一族来提亲,等到时候,阿妘做王后便有望了。 “这是崔氏主宅,不过是在主宅后院一个偏僻的小院里。”许老太太淡淡地开口,“你的事情,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们审你?” “交代什么?”崔夫人当下就皱眉,摆出来她家主夫人的派头,“二叔母,您便是生气,也不能如此不问青红皂白。” “我不问青红皂白?”许老太太气笑了,“那你跟你侄子勾搭在一起,做了有违伦理的丑事,我们便无需过问了吗?” “谢氏,既然你连自辩的机会都不要,那也不怪我崔氏一族无情了,来人,將毒酒端上来,送谢氏上路。” 什么毒酒? 什么上路? 崔夫人懵了一瞬,然后才想起了先前许老太太说的是什么。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做我和侄子勾搭在一起,二叔母,就算你是长辈,你也不能如此胡说八道毁人清白!” “谁胡说八道了。”沈老太太觉得是崔夫人害崔姚错失王后之位,心中对她积怨已久,现在见她倒霉,也有些幸灾乐祸, “你与你侄子的事,昨夜在万华寺,许多人都看到了,难不成还能是假的。” “哎呀,我竟然不知,你竟然有这等爱好,你说,你便是要养小郎君,那也不能找自己侄子啊。 姑侄乱伦,简直是有违伦理啊,若是叫外人知晓了,岂不是给我们崔氏一族和谢氏一族蒙羞。” “你说什么?” “你与你侄子在万华寺苟且,被好多人看到了。” 崔夫人脸色空白了一瞬。 回想起自己身子不適,她原本没多想,还以为是那药发作之后,实在是累得慌,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崔夫人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血溅在地面上,还有一滴飞溅到许老太太的裙摆上。 “胡说!胡说!”崔夫人竭力嘶喊,手都在不停地颤抖,“你们胡说八道什么!那不可能!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你们休要胡说毁我清白!” 第157章 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活该啊 许老太太看著崔夫人崩溃大喊大叫,竭斯底里、状若癲狂的模样,脸上並没有什么表情。 若不是她家那死丫头警惕,现在要发疯的就是她们祖孙了。 既然敢伸手害人,那就別怪別人提了刀剁了手。 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活该啊。 只是,也觉得有多快意就是了。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让崔夫人將事情一力担下,別扯到她家孙女身上。 “我有没有胡说,你应是心里有数。”许老太太语气平静,“谢氏,你真的是糊涂了,就算是家主不在家中,你深闺寂寞,也不能將手伸到自家侄子身上,你这般,岂不是让崔氏一族蒙羞,也让谢氏一族蒙羞。” 崔夫人被这话气得恼羞成怒,浑身都在哆嗦。 她是听明白了许老太太的意思,要她担下此事,將事情定在她深闺寂寞与侄子苟且上。 “不…不是……”崔夫人瞪大眼睛,使劲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定然是有人害我,是……” “谢氏。”许老太太语气极冷,“你可想清楚了再开口。” 崔夫人到了嘴边的话顿住,嘴唇哆嗦个不停,接下来的话却再也没办法开口。 说崔姒害她的? 可有什么证据呢? 院中的下人是她调走的,便是中药的事情,崔夫人为了事后撇清关係,自己都豁出去喝了,崔姒泡茶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只能证明送来的水被下了药。 而且谢瑬的到来,也不是崔姒请来的。 崔夫人死死地咬紧牙槽。 她本以为自己的算计环环相扣,只要一件一件地安排好,顺利地进行下去,便是事发之后,谁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怨只怨事情如此巧合,是她崔姒活该倒霉。 可万万没想到,她的环环相扣也將自己的路堵死,她找不到任何崔姒害她的证据,甚至崔姒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谢瑬来的时候,將人送到她房里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精心为崔姒设计的结果,全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而且她可能比崔姒更惨。 崔姒失了清白,最多就是眼下这桩亲事成不了,得改嫁给谢瑬这个风流紈絝。 而她失了清白……她可是嫁了人的,还是崔氏一族家主夫人,失了清白,崔氏一族定然视她为耻辱,是容不下她的,等待她的还不知是毒酒还是白綾。 若是幸运一些,或许能保住一条命,被崔氏一族丟在不知哪个角落,孤独终老。 而她的子女,也因为有她这样的母亲,也会遭到父亲的厌弃,族人的嫌弃,从而婚事不顺,前程断绝,这若是崔家主再娶,那更是…… “不!不能!绝不能!”崔夫人想到这些,原本稍稍控制一些的情绪再次崩溃,“绝不能这样!不应是这样的啊!” “不应该这样?那应该是怎样?”许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便沉了下来。 看来是半点后悔之心都没有,只惦记著自己计谋没有得逞,被人反將一军,而不知自己有错,不应该这样做。 许老太太心中摇头,或许在上一回名帖的事情出现,她就该知道,崔妘疯了,崔夫人也跟著疯了。 为了这个女儿,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是崔氏一族家主夫人,她对族人,尤其是女眷,有看护的职责。 上一次是算计族中女眷给她女儿做陪嫁媵妾,这一次是要毁了族中女眷的清白,为將其嫁入她娘家。 这样的宗妇主母...这样的族长夫人,她怎么配做崔氏一族的族长夫人? 若是有她在,崔氏一族恐怕迟早分崩离析,人人为己谋利,互相算计爭斗,那时候,真的是家不家,族不族了。 试想,崔景与崔易在外面跟著燕行川打天下,战场上生死难测,族长夫人在家中非但没有照顾他们的家人,然而一而再地算计陷害,这是什么道理? 崔景和崔易知道了,不得疯了,这崔氏一族的荣光,这崔氏一族的富贵荣华,谁爱挣谁挣去,要不就直接割席分族,从此各分东西。 “谢氏。”许老太太目光沉沉,“你说说,不应该这样应该怎样?” 崔夫人脸色大变,似乎又清醒了一些,死死地咬著牙槽不肯说话。 “谢氏,你嫁入崔氏一族应该有二十年了吧,二十年,我崔氏一族可曾有亏待过你? 便是家主昔日一时贪恋美色,宠爱妾室,族中眾人也替你出头,劝告家主分清妻妾尊卑,尊重你这个正妻。”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应该做什么事?” 崔夫人仿若被雷劈立刻一下似的,僵了好一会儿,然后脸色寸寸发白。 是啊,她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她是崔氏一族的族长夫人,受崔氏一族尊重,同样的,也有护佑族人的责任,尤其是族中宗妇和未出阁的女郎,她都有管教、护佑之责。 而她,却亲自算计下药,妄图毁了族中女郎的清白,以用来成就自己女儿,送自己女儿登上高位。 若是事情真的成了,恐怕崔氏一族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已经分崩离析的崔氏一族,算得什么崔氏一族? 崔夫人想到这里,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离去一样,身子一软,仰躺在了床榻上。 沈老太太眼珠子在崔夫人与许老太太之间转了又转,心觉得这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於是她问崔夫人:“谢氏,昨日之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若是没有,我等便要去信一封给家主。” 说起崔家主,崔夫人脸皮又僵了僵,想了想道:“不必再查了,是我不小心著了道,正好四郎来寻我,便出了岔子。” 崔夫人心知不管真相如何,她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了,就这样將事情担下来,不查了,只当她不小心被人害了,她的儿女还能落个好。 若是查下去,查出是她要害崔姒,最后自食恶果,崔景、崔易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崔旭和崔妘。 就这样吧。 崔夫人闭了闭眼睛,打算认命。 第158章 嫁的不是氏族,她自己便是氏族 沈老太太又问她:“那你是著了谁的道?” “我不知,或许是与六娘喝茶的水有问题。”崔夫人语气有些僵硬,她问了一句,“六娘如何了?” 许老太太摇头:“六娘无事,兴许你记错了,並非茶水的问题。” 崔夫人一愣,然后道:“对,或许不是茶水的问题,可能是我崔氏一族的仇人,躲在暗处想害我们,正好我將人派出去,四郎也来找我,便被人钻了空子。” 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局了,她与谢瑬是被钻了空子的人所害,並非出自他们二人的本意,如此,惩罚也能轻一些,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若是她敢攀咬崔姒,二房肯定不认,最后必然彻查到底,到时候她的谋划被查了出来,她死定了,连崔妘崔旭也落不著好。 崔夫人眼下想的是,希望谢瑬將嘴巴闭严实了,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 “我能见一见六娘吗?” “六娘受了一些惊嚇,我让她歇著了。”许老太太掀了掀眼皮子,“你若是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就是了。” 许老太太並不想崔姒再与崔夫人见面,免得再扯出事端来。 既然崔姒自己反击了回去,只要崔夫人好好地咽下这苦果,不攀扯崔姒,许老太太便不打算追究了。 追究下去,对崔姒的名声不好,对於崔氏一族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到时候人心散了乱了就不好了。 “也罢......”崔夫人语气平静,“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请她大人大量,不要与她二兄四姐计较。” 许老太太诧异了一瞬,她也没料到钻了牛角尖、早就忘了自己是谁的崔夫人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想通。 不过仔细想想也明白。 崔夫人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她本意还是被害,对她而言都是灭顶之灾,她的后路已经没有了,想通了这点,自然是果断地舍了自己保孩子。 许老太太点头:“你放心,过往前尘,不会再提了。” 前尘不重提,但若是后续崔旭与崔妘再作恶,那就休怪他们了。 崔夫人点了点头,然后道:“我要见阿妘。” “好,依你。” 许老太太应了崔夫人要將崔妘的条件,只希望她能多劝崔妘一些,免得崔妘日后再无法无天,害人害己。 许老太太將邓姑留下来盯著崔夫人母女,然后便起身离开,沈老太太也起身跟著她离开。 待出了院子,外面的秋风出来,沈老太太眯了眯眼,意有所指地问:“你说,真的如同夫人所说的那样,她与谢四郎是被藏在暗处的人钻了空子所害?” “她说是,那自然就是了。”许老太太语气淡淡。 “老泼猴。”沈老太太气笑了,“你莫不是將我当成傻子。” “你要是傻子,也是一身铜臭味的有钱傻子,现在我应该骗你钱了,回答你一个问题,给我一千两银。” 沈老太太:“?!” 抢钱啊! “你抢钱啊,不是嫌弃我一身铜臭味吗?怎么,我的钱不臭了?” “是你的就臭,我的自然不臭。”许老太太对於钱財的看法,上限下限都很灵活。 属於沈老太太的是滂臭,属於自己的是香。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做什么?我有两孙子要娶娘子,有两个孙女要出嫁,难不成是不要钱啊!” 虽说许老太太对崔好心有隔阂,但她也说话算话,该是崔好的那份,她也不会少了她的,虽然她所得的不如崔姒这老太太的心肝宝,但也不会差了。 “你当真要將六娘嫁给那姓江的大夫,你也不怕她將来吃苦?” “她吃什么苦,她都是王姬了,嫁哪个郎君不行,只要她自己高兴就行了,嫁的不是氏族,她自己便是氏族,你看过哪个公主的后人是平民百姓的?” 沈老太太:“......” 好气哦,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想到自家那个还没著落的孙女,又想想二房那两个,一个是王姬,一个被许给了北燕最年轻有为的沈小將军,顿时心里酸得不行。 “你说,我家五娘还有机会嫁给主上吗?” “那就难说了,不过我劝你趁早死了这心。”许老太太难得说了一句真心话。 她原本是不想管三房的事情的,但想起崔夫人闹出来的事情,又想起他们是一族一家,最后,再看在钱的份上,多言几句未尝不可。 “死了心也好,免得等来等去,没结果还凭白耽搁大好年岁,再说了,北燕王是何等人物,举目天下,能相较一二的已经是少之又少,你让她等久了,她念得多了,搁在心里头,一辈子耿耿於怀,那可怎么办?”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顺,但也晓得確实有些道理。 她正想说什么,却见许老太太突然伸手:“四个问题,四千两。” 沈老太太:“?!” 沈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就走:“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多留点棺材本吧!” 许老太太瞥了沈老太太的背影一眼,没有作声,扭头往另一边走去。 这死老太太,问那么多做什么,下饭啊! 许老太太出了主宅,上了马车归家,待回到家中,便让人將崔姒喊过来。 “她倒是聪明了一回,不敢攀扯你,既然你已经当场报了这仇,日后这事就翻篇了,不许因为此事再找二郎与四娘的麻烦,我应了她的。” “好。”崔姒应下。 崔夫人將事情拦在她那里最好了,若是查下去,崔氏一族丟脸也就罢了,就怕族人之间心生嫌缝,日后心都不齐了。 “崔夫人的结果会如何?” “看她自己了,或是一死了之,或是给她找个地方,青灯相伴一生。”说到这里,许老太太嘆气, “这一次你做到很对,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若不然出了事,就算你是被人害,能查明真相惩罚恶人,可事情已经发生,一辈子就毁了。” 许老太太不管崔姒反击是不是太狠,她只知道孩子能保护好自己,能把害自己的人漂亮地报復回去,就是做得好。 忍气吞声? 那不存在的! “我们家阿姒好生聪明,日后再遇见事情,就这么干了。” 第159章 崔妘跑了 “母亲!母亲!” 崔妘在崔四夫人的安排下,总算是见到了崔夫人。 外面的夕阳燃尽了余暉,天地一片昏暗。 屋中点了一盏灯烛,在夜风之中微微摇曳,映得崔夫人苍白的脸色有些不真实。 “母亲,你放心,我已经找了大表兄了,若是以谢氏一族施压,他们肯定不会將你如何的,大不了...大不了崔氏呆不下去,咱们就去谢氏。” “对,母亲,去谢氏,崔氏一族不帮我,谢氏一族肯定会帮的,舅父舅母一向待我如亲女,他们肯定......” 崔夫人抬眼,定定地看著崔妘。 崔妘被她的眼神嚇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和心虚:“母亲,您…您怎么了?” “阿妘。”崔夫人闭了闭眼又睁开,语气平静,“我给你两个选择,我会自请下堂,出家修行,你是要跟著我一起,还是要嫁到谢氏一族去?你若是要嫁谢氏,我便让你五表兄娶你。” 崔妘脑子一懵:“母亲您怎么能出家呢?您可是谢氏女,还是崔氏一族家主夫人,他们怎敢这么对你?” “还有,我要嫁给北燕王做王后,才不要嫁给什么四表兄五表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母亲,崔氏一族若是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去谢氏一族,依照舅父舅母对我的疼爱,肯定会帮我的,待请我成为王后,谁人还敢欺辱我们,便是崔姒,我也要她在我面前下跪磕头。” “王后王后!你还想著王后!”崔夫人痛心疾首,眼中有悔也有恨,“如今我们落得这个地步,你还想著王后?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不该是自己的,就算是拼命踮起脚尖,那也很难得到,而且一不小心,还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就像是现在她们一样,永无翻身之地啊! “阿妘,你清醒一些,什么王后之位,本不该属於你的,你不要再去想了。” “不!”崔妘豁然站起来,满脸的拒绝,“母亲,上天竟然让我知道將来发生的事情,这便是上天给我的机缘,我一定要把握住,是我的,肯定是我的。” “到底是机缘还是祸根!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若再不听话,將来怎么死都不知道!阿妘,听母亲的,母亲绝对不会害你的。” “不,我不听!” 崔妘转身就跑了出去,任凭崔夫人在后面叫喊,也没有停下。 待是跑到了主宅门口,她咬了咬唇,便让人备车,她要去二房。 崔姒刚刚陪许老太太用完晚膳回来,还未来得及洗漱,却听闻有侍女来报,说崔妘来了,想见她。 “她来做什么?”崔姒皱眉,“让她回去吧,我与她没什么好说的。” 侍女领命去了回话,没一会儿,宅院外便传来了崔妘的大声叫喊声。 “崔姒!崔姒!你出来!崔姒你出来!” “你给我出来!” 崔姒脸都绿了:“让她进来,我倒是想听听她究竟想说什么。” 胭脂端了一盏温茶给崔姒:“娘子莫恼,与她生气不值当。” “也是。”崔姒呷了一口茶水,脸色稍稍缓和。 崔妘疯疯癲癲的,与她生气,实在是不值得。 说起来也是唏嘘,明明重活一次,能把握住很多先机,只是崔妘一味盯著燕行川,最后算计来算计去,恐怕连上一世的安稳日子都没有了。 而且还坑惨了崔夫人。 崔妘走得很快,额上有了一些细汗,那苍白的脸色越发的没有血色,可脸颊上又有一抹不大正常的嫣红,衬得她苍白的脸有了几分红润。 崔姒皱眉,虽然她不是大夫,但她瞧著崔妘在这样折腾下去,恐怕离死不远了。 崔妘气喘吁吁,进门之时,扶在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没动,等缓过来了,她才问:“你到底怎样才肯放我母亲?” 崔姒:“?!” 崔妘道:“我母亲知道错了,你就不能放过她,为什么还要她离开崔氏一族?崔姒,你难道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吗?你这样迟早有报应的!” 崔姒:“……” 现在是她放过崔夫人,崔夫人就可以平安度过这一劫的问题吗? 至於报应…… “我从来都不惧怕报应。”崔姒看著崔妘,“我做我自己认为对的,问心无愧,也对得起任何人,若是这样还有报应,那定然是老天爷错了,它要来,儘管来吧。” “倒是你,四娘,难不成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吗?害人终害己,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你若是再不醒悟过来,安分守己,想必你的报应就要来了。” 这一次有崔夫人为她谋划,为她挡下一切,眾人追究不到她身上,可下一次呢? 下一次她再敢做什么,就是她遭报应的时候了。 “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什么!”崔妘勃然大怒,“什么害人害己,什么善因恶果,你说的比唱说的好听,我爭取我想要的一切又有什么错。” “崔姒,迟早有一天我就当上王后,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的。” 崔妘说罢这句话,然后便怒而拂袖转身快步离去,她走得极快,似乎是看不出半点病弱的样子。 崔姒看著她的背影,却是眯了眯眼。 崔妘的身体不好是真,自小都用药吊著才保住这条命,但她这半年来又是受伤又是为了燕行川追到重山关去,现在看著,应是凭著一股气撑著,再折腾下去,等泄了这口气,恐怕就离死期不远了。 身子不好,就安安分分地呆著不好吗? 高位名利、荣华富贵,得有命享才行啊。 。 翌日,崔夫人便求见许老太太与沈老太太,说自己惶恐害怕,恐怕做不了崔氏一族家主夫人,便自请下堂,日后出家修道,了却余生。 未等崔家主回信,许老太太与沈老太太与族中眾人商议之后,准了她所求。 这也算是保住了性命。 劫后余生,崔夫人鬆了一口气,可还没过去多久,她派去找崔妘的人来报,说崔妘跑了。 “什么叫做跑了?她去了哪里?” “听说今晨便坐著马车出了城,不知去向……” 第160章 他哪里有阿姐重要 崔氏一族赶紧派人去出城找人,最后只知道了她带著人往平州城的方向去了。 有了上一次崔妘跑去重山关找燕行川的经验,族中眾人暗地里猜测她是跑去找燕行川了。 崔氏族人又是觉得丟人又是无语,人家北燕王上一次就拒绝过,根本也没看上她,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既不要脸也惹人厌烦。 而且现在正值乱世,她带著几个人就跑出去,真的是不怕死啊。 上一次算是她幸运,又被崔景派人送了回来,平安回到羡阳城,可不是次次都那么幸运的。 但到底是崔氏族人,崔四爷只得安排人去追。 崔妘一失踪,崔夫人便有些不肯走了, 崔四夫人一时间急得不行:“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二叔母和三叔母怜惜你,放你一条生路,让你现在就离开,你若不走,等家主回信,或是赶回来了,焉能还有活路?” 这天底下的男子都是如此,最是受不住头上的那一片绿,崔家主是男子,更是门阀氏族家主,地位不凡,最是在意脸面,等他回来,崔夫人死定了。 谢璽刚刚接走了被打得皮开肉绽,跟一条死狗似的谢瑬,亲自前来见了崔夫人一面,同她辞行。 谢璽还留在羡阳城,原本是想等崔家主回来,看看莱州的事有没有转机,但谢瑬与崔夫人闹出那么丟脸的事情,他也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也点头劝崔夫人:“姑母,是啊,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崔夫人咬唇:“那阿妘……” “姑母放心,我现在就起程,路上走快一些,若是能遇见她的话,便带著她去莱州,日后再送她回来姑母身边。” 崔夫人到底是不想死的,而且也清楚自己的处境,咬了咬牙点头,下了决心。 谢璽辞別这崔夫人之后,便带著侥倖捡回一条命的谢瑬回莱州。 而崔夫人左等右等,等到了傍晚还等不到崔妘的消息,终於是一步三回头,坐上一辆低调的马车,离开了崔氏一族。 而崔氏一族,隨著谢氏兄弟的离开、崔夫人与崔妘的离开,上空的阴霾仿佛烟消云散,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在许老太太和沈老太太的点头下,崔四夫人也正式接管了族中管理女眷诸事,她本是八面玲瓏,很会做人的一个人,没多久,族人便对她服服帖帖。 就是崔妘离开羡阳城之后,就跟失踪了一样,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崔氏族人都有些担忧。 日子转眼到了八月廿五,又消息传来,北燕王燕行川收復云州之后,没有急著对渺州下手,然而领著三万军南下,直逼莱州。 崔姒听闻消息的时候,正在和绣娘一起绣嫁妆,细细的长针不小心戳破了手指,一滴血落在雪白的云绸帕子上,很快便晕染了一片刺目的红。 “娘子,您没事吧?”胭脂嚇了一跳,忙是查看她的手。 “没事。”崔姒手指捏著长针,眉心微蹙,似有些担忧。 “阿姐不希望莱州动武?”崔好也在一旁绣鞋子,她的绣艺极好,那一双红色的喜鞋上绣的並蒂莲栩栩如生,令人侧目。 崔姒没了继续绣下去的心思,让绣娘將东西撤下,又让人送了热茶上来,喝了一口茶缓了缓,才道,“若是不能动武,自然是不动的好,只是……” “只是我以为,北燕王会给一些时间谢氏一族。” 现在姜绍还在渺州,他不去打姜绍,反而去打莱州,委实是有些奇怪。 崔好眼珠子转了转:“或许是主上知晓了崔夫人与谢四郎算计你的事,生气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不可能。”崔姒摇头,“他又不是失去理智了。” 就算燕行川现在不急著做皇帝,也不急著报仇,打算稳扎稳打,一步步蚕食天下疆土,但也是经过理智分析的最优选择。 “怎么不可能?主上先前得知江先生的师父不同意你和江先生的亲事,也恼了很久,若不是有人拦著,他都要来羡阳城了。” 崔姒顿了顿,然后道:“你最近与沈小將军通信不少,聊的也挺多的,怎么,你不全把我卖了?” 自从她上次只给崔景回信,没给燕行川回,他倒是学会了曲线救国,让沈陌给崔好写信,於是这些日子,崔姒经常听崔好提起燕行川。 沈陌这臭小子真的是好样的,也不知道和崔好说了多少关於燕行川的事,让崔好总是在她耳边提起这个人。 而崔好呢,也不知把她这个阿姐卖到何等地步。 “咳!”崔好咳了两声,涨红著脸连连摇头,“我可没提阿姐的,都是沈將军在说,我就隨便看看他写的而已……” 崔好也不是蠢人,明知燕行川的那些心思,而崔姒也与江辞年定亲了,她自然不会与沈陌这个燕行川小老弟说崔姒。 “你们俩聊得怎样?” “也...也还挺好的。”崔好小脸红红,“他也说了,说现在脱不开身,再加上我们年岁也不大,等渺州、莱州安定下之后,再来羡阳城下聘提亲。” 崔姒点头,虽然她觉得沈陌与崔好通信,有为燕行川打探她消息的目的,不过这並不衝突,他们两人多聊聊,多了解一下彼此也是好的。 “阿姐,你是不喜欢我与沈將军通信吗?若是不喜欢,那我就……” “你就如何?”崔姒好笑地问她。 “当然是不与他通信啦。”崔好说得理所当然,笑得靦腆又有些傲娇倔强,“他哪里有阿姐重要。” 她自小父母就不在了,是跟在阿姐屁股后面长大的,不说什么长姐如母,但阿姐对她的爱护一直没少过。 相比那不熟悉的未婚夫,当然是阿姐更重要啊。 崔姒笑得歪倒在软枕上,心中的担忧都被衝散了大半了:“你说的是,在我心中,阿好也很重要。” 至於燕行川为何先出兵莱州…管他呢,反正他才是北燕王,没疯的话会谨慎做决定. 若是疯了的话,嗯…等確认他疯了再说吧。 第161章 下聘 八月廿六,江家前来过大礼下聘。 门阀世家,女郎贵重,若要娶她们为妻,聘礼必然丰厚。 其中应备有聘金、首饰、布绢、酒、茶等,细数下来,长达三十种类。 首饰不下三十套,布绢不下一百匹,若无千金(万两银),都备不下一份像样的聘礼。 江辞年当初与百里伯琴分別匆忙,药王谷许多东西都来不及拿,但到底是拿了一些珍贵的药材和钱財,虽不多,但也够他备下一份家业和像样的聘礼。 如同他自己所说的,虽不能十分的风光,但也不至於让她丟脸,被人看了笑话。 许老太太看过礼单之后,也十分的满意,江辞年能备下这些,也算是了十分力气,十二分心思了。 “你有心了,崔氏一族嫁女,聘礼確实所需不少,但嫁妆却也比聘礼厚重不知多少,你今天送来的东西,崔家只留三成,余下七成,也充作嫁妆,他日六娘出嫁,也是你家的。” “任凭老夫人做主。”东西送到崔家,崔家如何处置,江辞年都没有意见。 “好好。”许老太太见他从容坦荡,也是十分满意,“你是个好的,將六娘嫁给你,我们也放心了。” 江辞年则是让侍从送上来一个盒子:“这是师父他老人家不久前送来的,说不算在聘礼之內,是给您的赠礼,也请您收下。” “哦?”这倒是奇了,既然是下聘,还有不算聘礼另外送的。 “请老夫人私下再看。”江辞年如此道。 “好,就依你。”许老太太虽然有些好奇,但送礼的人都这么说了,她自然没有意见, “一会儿让老八和你多喝几杯,他啊,还等著你改称呼呢,说起来,他也是你与六娘的大媒人。” “那是。”崔长佑得意至极,“我还等著他喊我小叔父呢,哈哈哈!” 崔长佑这话一出,眾人顿时都乐得不行。 许老太太问江辞年:“昔日好友变叔父,这感觉如何?” 江辞年道:“大约得多灌他几杯,这心里才舒坦了。” 崔长佑立刻就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想娶我家阿姒,应是我该多灌你几杯才好。” 许老太太笑呵呵:“那你们就一起灌吧,看谁喝得过谁。” 眾人纷纷赞同:“这个主意好!” 一时间场面热闹欢乐,许老太太命人备下酒席,与前来观礼的崔氏族人以及前来送聘礼的江家人入席用膳。 原本宾客尽欢,一切都好,可吃到一半,便听到有人来传,说崔家主回来了,正在往这边来。 许老太太脸色微微一变,只让人吃好喝好,让崔长佑与江辞年多喝几杯,然后便与崔二爷一同去见崔家主。 崔家主一路风尘僕僕,身上的衣裳也来不及换,一张脸冷沉得嚇人。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出使襄州吗?怎么,襄州的事情完成了?”许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便问他。 “二叔母。”崔家主对许老太太行了个礼,脸色还是不好看,“谢氏去了何处?” 许老太太在主位上坐下,面无表情地问崔家主:“你找她做什么?” “她做出如此丟人之事,岂能这样就放过她?”崔家主脸色有些发黑,可见心头隱忍著多大的怒意。 许老太太呷了一口茶水,並不看对方的表情,淡淡道:“她嫁入崔氏一族二十年,虽说今年做了两件错事,往日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这一次的事情,也是意外,並非她本意,再加上她也为你生了二郎与四娘,难不成就非得让她死了才算是了结?” 虽说崔夫人有此难也是活该,但同为女子,许老太太和沈老太太对她也有一两分怜悯,再加上也相处相识多年,不忍心看著她死去,便准了她和离出家修行,保了她一条命。 若不然,等待她的或许只有毒酒和白綾了。 崔氏一族不能有失了贞洁的主母宗妇。 眼见崔家主脸色越来越难看,许老太太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她到底是莱州谢氏女,她若是死了,谢氏一族怕是也不肯善罢甘休吧。” “北燕王已经领军南下,打算拿下莱州。” “你也说了,是打算,若是谢氏一族想通了,或是被打怕了,开了城门臣了,谢氏一族虽不如眼下,可到底还是经营了百余年的门阀氏族,只要没死光了,就还有翻身之日。” “你忘了,谢氏一族还有谢方原呢。” 这可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儒名士,是谢氏一族的镇山石。 “家主,就到此处吧,你就当她是死了,从此之后没有这个人,再过一段日子,你要再娶也无妨。” 崔家主闻言,气得脸色是黑了又红,红了泛青,十分的精彩。 这世间上的男子,到底是难以忍受头上一头绿,何况是崔家主这样要脸的人。 “好了,你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今日江家来下聘,你既然回来了,便来喝几杯水酒,就当你这个伯父给我们家六娘面子了。” 崔家主深吸了一口气,將心中的怒火暂且压下。 也罢,许老太太不说,他自己派人去找就是了。 “六娘如今已经是北燕王的义妹,是北燕王姬,难道真的让她嫁给江家那个小子?” 对於崔姒与江辞年的这桩亲事,崔家主原本是不满意的。 之前定亲是因为崔夫人和崔妘闹出要崔姒为妾的事情,他也不好多嘴,可如今崔姒都是王姬了,应有更好的选择。 “我此次在襄州,遇见了一位姓任的將军,任將军不过二十四五,已经是北燕大將,还有现襄州郭氏,也有与我崔氏一族联姻之意……” 许老太太一眼扫了过去:“既然你有意,让你女嫁过去不正好?” 崔家主一噎:“二叔母您不是不知道,四娘她身子不好,又是个不听话的,现在还不知道跑哪去了,若是庶女,未免欠缺了些。” 许老太太淡淡道:“既然不合適,那就別谈就是了。” “咱们崔氏三房人,没有道理要为家族付出了,你们长房女的就任性,可以不管不顾,坐享其成,我们二房女就要为了家族付出,牺牲自己考虑大局。 家主,你这事,委实不妥了。” 第162章 就当是我给她添妆了 崔家主被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藉口『回家洗漱』,便匆匆走了,酒席也没去用。 许老太太气得直冷哼:“倒是会算计,有本事自己嫁去。” 崔二爷嘆气:“四娘委实是任性。” 身为家主嫡女,论理,便是要为家族付出,她也该身先士卒,族里人才服气,就算是她身体不好,情有可原,那也该是安分守己。 可她事情闹了一出又一出,任性胡为,不管不顾,算计了一次又一次,不说旁支眾人,便是二房三房,都有了自己的私心。 “行了,別说这些了,回席上去吧,离席太久,还以为咱们崔家对这桩亲事不满意呢。” 许老太太与崔二爷回到席上,继续招待族人与江家前来送聘礼的眾人,待到夕阳偏西,眾人离去,两人才离席。 许老太太回到青松院中,打开了江辞年送的赠礼,嚇了一跳。 这一个简单的漆木盒子里面,有分了大大小小盒子装了许多人参。 千年参一对,八百年的又是一对,五百年的一对,三百年的一对,一百年的一对。 五对参,总共十支,不说八百年一千年参这等世间罕见的宝物,便是三百年五百年,那也是人间极品,百年参,也是金贵难求,比比皆是保命的珍品。 这最贵重的千年参,一支没有几千金怕是都买不下来,而且还是有市无价,谁人得了都珍藏起来,当作所需时的保命之物,无人愿意割爱。 许老太太不敢收这些珍品,思来想去,便带著盒子去了青梧院,交给崔姒。 “既然都已经送过来了,我也收下了,再退回去难免要推让,推让来去也伤感情,如此,你便收著,日后出嫁了,便带回江家去。” 崔姒看了看这些炮製过,品相几乎完美的人参,摇头:“既然是江家送来的,又没有放在聘礼里,应是给咱们崔家的,祖母收下就是了。” “江先生之前是什么身份,他们师徒二人有这些也是正常。” 药王谷的神医,朝廷江湖闻名,几代多年积累下来,珍藏的宝药不知凡几,他们既然敢送,想来自己肯定还留有,毕竟谁也不可能將保命的东西全送出去。 “而且你孙女我啊,还是值得这些的。” 江辞年只是一个人,无家族,连父母是何人都不知,日后她嫁过去了,就得撑起这个家,算是他们夫妻单开族谱,她这老祖宗难不成还不值得几支人参了。 许老太太皱眉:“可到底太贵重了,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祖母虽不贪財,可这保命的东西,还是想留的,指不定哪一天,家里人就得用到。” “这样吧,我同你父亲商议一番,两支百年参和三百年参都留下,五百年、八百年、千年参各留一支,剩下三支你带回去,至於留下来的,便折算成钱银或是別的东西给你带回江家去。” “祖母……” “无需推辞。”许老太太摆摆手,“如此珍宝,崔家能得已经是大幸,还得多谢人家割爱了,若不然受了这礼,这心里恐怕难安。” “钱財都是身外之物,崔家不才,还是拿得出这些的,也只能在这上面补偿一二了。” 许老太太坚持,崔姒想了想也同意了。 崔家原本也珍藏了几支,再加上这几支,几代之內若有所需,那也是够用了。 至於几代之后的事情,那她就管不了了。 许老太太见她同意了,也鬆了一口气:“正好,今日也与你说说你的嫁妆,咱们祖孙俩也合算合算......” 。 入夜了,秋风起,半弦月皎洁在天,与莱州隔著河岸的云州边境云边镇,北燕军便暂时驻扎在此。 沈陌提著两坛酒,来和燕行川喝酒。 “今日八月廿六了。” 八月廿六,便是江家前去崔家下聘的日子。 燕行川灌了自己一口酒,品到了苦涩的味道。 酒在口腔之中酝酿,又苦又辛辣,难以下咽。 他周身的气息低沉,像是被遗弃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归往何处的迷路人,空茫又孤寂。 沈陌心中实在是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道:“既然主上这般在意,不如...不如咱们將人抢了过来?” 若是真的下手抢,虽然有些对不住崔姒,但沈陌想了想,还是觉得燕行川更重要。 燕行川吞了一口酒,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我不想她恨我,更不想她伤心难过。” 依照他的权势,但凡他强势一些,逼崔氏一族將她嫁他,崔氏一族不敢不答应,她为了家族,或许也会同意。 只是...只是若是她恨他的话,或是伤心难过,过得不开心,那又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对不起她许多,总不能再继续祸害她。 “莱州事毕之后,你便去崔家下聘。”燕行川吞了一口酒,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我已经让人为你准备了聘礼,到时候让上官桐陪你去。” “先去准备给崔氏女的聘礼,我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就当是给她添妆了。” “等拿下莱州,再得些好东西,我再添些,你们去的时候也带过去交给她。” 这话说得委实是令人唏嘘。 堂堂北燕王,这乱世之中的一方霸主,要什么女人没有,將自己搞成这样可怜,活像是没人要一样。 “要不主上,您换个人喜欢吧,六娘子虽好,但脾气也实在是……” 沈陌还未说完,燕行川便冷眼扫了过去,当时立刻闭上嘴巴。 “不许议论她是非。” 说都不让说。 沈陌心中嘀咕了一句,但嘴上还是应了:“那好吧。” 燕行川继续道:“明日便让崔景去莱州,再给谢氏一族最后一个机会,若是再不拿出一个態度来,本王不介意送谢氏一族上西天。” “不过无论如何,崔夫人、谢瑬都留不得,崔景去了莱州,便让他取了谢瑬的狗命。” 胆敢算计她,简直是不想活了,崔氏一族放过在崔夫人和谢瑬,他可不会放过。 无论是谁,都得死。 “若是谢氏一族力保谢瑬,那就不必谈了,回来便直接开战,让谢氏一族全族命抵。” 第163章 添妆? 八月廿七,北燕的『添妆礼』送到了羡阳城。 因著这一份礼不少,浩浩荡荡进城的时候还引发了轰动,纷纷猜测是谁家来送礼,送的什么礼。 “是沈小將军来了吗?”许老太太得知来人是北燕军的人,心头一喜,还以为是沈陌前来提亲下聘了, “快快,替我將衣裳准备好,再去將二爷和八爷叫回来。” 许老太太匆匆忙忙,等人被迎进了崔家,她左看右看不见沈陌,脸上的表情微僵:“你们小將军呢?” 纵然崔好並不得她喜欢,可到底是崔氏嫡女,既然是提亲下聘一起了,沈陌都不来,未免有些不將崔氏一族放在眼中。 “小將军?”领头的正是燕云卫里的云罡,他闻言微诧,转念想起许老太太可能是误会了,便解释道,“老夫人您误会了,今日並非是沈小將军前来下聘。” “那你们这是……” “是王姬要出嫁了,我等奉了主上之命,前来为王姬送一份嫁妆,当是主上为王姬添妆。” “嫁妆?添妆?” 饶是许老太太见多识广,但看著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东西,一时间也愣住了。 今日的日头好似有些大啊,晒得她头晕脑胀。 这添妆是这样添的吗?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北燕王要下聘娶王后呢。 “正是。”云罡一派坦然,冷峻从容,“这是主上吩咐的,还请老夫人清点核对一二,好让我等回去復命。” 许老太太脑瓜子都在疼:“便是主上看重我家六娘,他要添妆就添妆,这些未免也太多了吧?” 谁家好人家添妆添的比男方聘礼还多的? 这是將人家压好几头啊! 而且这些东西打哪来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主上该不会让你们將平州城的聘礼送过来了吧?” 昔日燕行川南下,一是为了开拓疆土,二是为了聘娶崔氏女,故而从南下的军队之中,也带了准备好的聘礼,只等燕行川入主平州城,便来羡阳崔氏下聘。 结果亲事不成,聘礼也一直放在平州城的库房里。 云罡道:“主上暂时没有成亲的想法,便想著先送过来给王姬,另外,主上还添了一些。” 真是娶王后的聘礼…… 许老太太实在是不敢接:“这到底是主上娶王后的聘礼,若是给了我家六娘,將来主上娶了王后,王后心里不舒坦,记恨我家六娘怎么办?” “那都是將来的事情了,老夫人其实不必担心,而且此乃主上所赐,推拒不得。” 既然是主君所赐,又是占尽了利益,自然该是感恩戴德,叩谢恩典。 至於之后会不会引发什么后遗症,那都是將来要面对的事情了。 这话说得確实在理,崔家推拒不得,而且东西已经送来了,难不成还能让人抬回去? “去將王姬请来。”许老太太有些犹豫不决,乾脆將事情丟给崔姒。 內宅庭院深深,秋风吹落片片枯黄的梧桐叶,崔姒与崔好正在院中品茶听落叶声,听到来人的稟报都愣了一下。 崔姒微微蹙眉。 邓姑道:“我看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让您收了,毕竟主上所赐,推拒不得,而且东西都送过来了,断然没有让北燕军再抬回去的道理。” 这不是让人看笑话,打人家北燕王的脸吗? “再来,主上给王姬添妆,虽然给的多了一些,但人家是北燕王嘛,也说得过去,算是合情合理,而且得了好处的到底是您。” “我知晓了。”崔姒点点头,让崔好自己玩一会儿,然后便换了一身衣裳去了外院正院见客。 崔姒抬脚走进院中,便看到了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放著箱笼,將院子的空地都摆满了。 “拜见王姬。” “免礼。”崔姒点了点头,越过院中的一眾箱笼,往正厅走去。 此时许老太太与云罡正分主客落座,坐在厅中喝茶,见崔姒走了进来,云罡便起身行礼:“拜见王姬。” 天上日光昭昭,来人一袭笼烟紫衣裙,清雅尊贵,让人不敢直视。 “无需多礼,你坐。” “祖母。” “你来的正好,主上命人带了东西给你,说是给你添妆。”许老太太让崔姒上来坐下,然后將礼单递过去给她。 按照规矩,许老太太为长辈,崔姒本不可以与她平起平坐的,但她又是王姬,今日北燕王手下的人也在这里,总不能她与下臣一起居於下座。 崔姒接过厚厚礼单之中的一本,翻开了几眼,眼皮子直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东西,有些她还有些记忆,大约是上一世北燕送来的聘礼。 “你们主上,究竟想做什么?”许久之后她问。 云罡答道:“主上並无其他的意思,只是说给王姬添妆,主上也说了,若是王姬担忧江先生心中不满,那也大可不必,若是江先生连这点气度都没有,那王姬也不必嫁了。” 这聘礼被別人添妆压了一头,许多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意见的。 但燕行川认为此事没有衝突,江辞年送江辞年的,他送他的,若是江辞年连这点气度都没有,那乾脆別嫁了。 崔姒脸皮抽了抽,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道:“既是主上所赐,我自然没有推辞的理由,东西我便收下了,待改日你们主上成亲,我也为他添一份给新人。” 许老太太原本心中还有些担忧,听到这话鬆了一口气:“这个好这个好,日后六娘再备上一份礼给王后。” 如此,有来有往,这礼也收得心安理得。 许老太太原本又喜又忧,现在只剩下喜了。 云罡闻言顿了顿,心道主上成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不过他也谢过了:“末將替主上谢过王姬。” “对了,不知如今谢氏在何处?” “谢氏?”许老太太心头有些不安,便问他,“副统领问谢氏是何意?” 云罡如实道:“先前万华寺发生之事,主上知晓之后勃然大怒,谢氏、谢四郎谋害王姬,是不可饶恕之罪过,崔氏宽容,饶恕他们一命,但主上却不愿宽容。” “末將此次前来,主要是替主上给王姬送添妆,其次,也是奉了主上之命,处决谢氏。” 第164章 三日之后,我將会奉招降书上门 处决谢氏? 许老太太听了脑子嗡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主上是打算要谢氏的命?” 云罡道:“主上之意,让谢氏命抵,送她归西。” 大约是担忧许老太太误会,云罡又解释了一句道:“老夫人,谋害王姬,乃是大罪,断然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主上不答应,北燕眾人也不答应。” 谋害公主,放在哪个皇权朝代,不说诛九族,那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燕行川只要谢氏的命,已经是开恩了。 许老太太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求情的话来。 燕行川要处决谢氏,且不论他是为私还是为公,那都是要將崔姒捧上高位,让世间无人再敢欺她算计她。 这一点,许老太太没办法拒绝。 而且,她也是因为与谢氏相处了二十年,才狠不下这个心,若是换做旁人,她恐怕也会做燕行川一样的事。 崔姒道:“她离开崔氏一族之后,便不知去向,我们也没有探究,若是要找谢氏,怕是得让副统领派人去找了。” “还得劳烦副统领做这个恶人了。” 燕行川要谢氏命抵,对崔姒自然是有好处的,至少日后崔氏族人都怕,不敢再生算计她的心思。 可碍於之前是一族至亲,又相处了十几年二十年,他们也开不了口给云罡提供谢氏的所在。 只能劳烦云罡来做这个恶人了。 “末將职责所在。” “礼单在此,请王姬核对清点。” “嗯,好。” 因著东西確实太多,除了抬到院中的,外面还有许多放在马车上还没卸下,饶是清点核对,也足足用了三天才完成。 得知这些是北燕王给崔姒添妆,崔氏族人与羡阳城诸人议论纷纷,看向崔姒的目光是一变再变。 当然,也有一些酸言酸语传到江辞年耳中,他虽然觉得燕行川有些多事,但细想好处都是给崔姒的,也看得开。 不过,他心里也暗暗警醒。 虽说他与崔姒定了亲,是未婚夫妻,但燕行川在一旁虎视眈眈,恨不得他有什么错漏趁虚而入,他若是不努力些,迟早要被比下去的。 崔姒如今是厌烦燕行川,选择了他没错,可燕行川权势滔天,能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日久天长下去,全心全意的付出,但凡是个人都很难不心软的。 若是他还像现在一样,什么都给不了她,委实有些不妥。 虽然他还是相信她心思坚定,不会轻易动摇,可万一呢? 江辞年思来想去的,开始思考起了前程问题。 她不愿离开羡阳城,想过清静安稳的日子,他留在羡阳城里头,该如何又有身份地位让她体面,也有足够的钱银,能养家餬口呢…… 。 几日既过,崔景领命出使莱州,抵达了莱州城。 莱州城临水,有一湖名曰巫水湖,水產丰富,土地肥沃,是一块绝佳好地,可崔景一路走来,所见百姓有不少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头上戴草卖身之人不知凡几。 不过在那莱州城之中,繁华盛世,歌舞昇平,公子郎君论诗文,女郎娘子乘船游,身著锦绣,配饰金玉,宛若画卷上的神君仙子,个个姿容如仙,仪表不凡。 若不是沿路见到百姓之艰苦,崔景还一度以为自己入了仙境。 “崔氏一族已经是富贵荣华之至,不曾想,到底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崔景摇头感慨,其实论財力,崔氏一族真的比不得其他的氏族,能在平州做主,只是因为百姓信服,得人心。 “无论何时,不可与百姓走到对面。”崔景想起崔姒所说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心中暗暗警醒,无论將来走到何种地位,底线是断然不能丟弃的。 得知燕行川亲率北燕军兵临莱州边境,谢氏一族便乱了起来,眼下崔景奉北燕王之命出使莱州,谢家主命谢璽前去迎接。 双方在莱州城外相会,然后一同骑马入城。 沿途街道繁荣昌盛,商铺林立,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衣裳鬢影,浮光摇曳。 谢璽见他看不著四周,问他:“崔三,莱州城比羡阳城如何?” 崔景笑了笑:“羡阳城远不如莱州城,且不说莱州城比羡阳城要大上许多,还是一州之州府,我羡阳城身著素朴的百姓太多,光鲜亮丽的反倒是少了。” “倒是莱州城,百姓都是华裳锦服的多。” 这句话不知是夸奖还是嘲笑贬低。 羡阳城街市百姓多,虽然身著素朴,但偶尔能上街市逛逛,想来日子到底还能过下去。 而这莱州城,目光所到之处,甚少见到有什么衣装素朴的百姓,可见这城里,恐怕没有百姓的活路,也没有立足之地。 当然,你要说百姓也能穿锦衣华服,也可以是一个理由,只是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璽笑笑,並没有与崔景议论此事:“叔祖和家主已经在等候了,三郎,请吧。” “劳烦带路。” 崔景一路跟著谢璽进了谢氏一族的族地。 崔景先是以晚辈的身份拜见了谢方原与谢家主,閒话几句,说了一下燕行川的意思。 “主上的招降书在我手中,今日第一天来,我也不立刻拿出来,当是给谢氏一族一些时间考虑,三日之后,我將会奉招降书上门。” 在场的崔氏族人脸色难看,有人皱眉深思,有人对著崔景怒目而视。 崔景统统都视而不见,他笑了笑,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主上也命我务必办妥。” “何事?” “不知谢四郎在何处?” 谢瑬…… “你找四郎做什么?”谢家主皱眉。 崔景道:“並非是我要找,是主上要找,谢四郎在羡阳城与他姑母谋害王姬,主上震怒,此次命我前来出使莱州,也命我处决谢四郎。” “放肆!”谢家主勃然大怒吗,拍案而起,“崔景,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我莱州城,不是你们崔氏一族羡阳城!” “北燕王又如何?他算是什么东西,开口就要我谢氏儿郎的性命!” “你告诉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们难不成就觉得我谢氏一族除了北燕,就没有別的选择了吗?!” 第165章 北燕容不得他活 “別的选择?是指朝廷吗?”崔景笑了,“谢氏一族如今与朝廷谈得怎样了,与南淮王又谈得怎样了?” 莱州周边,北上就是云州,东南两方还是朝廷的地盘,往西,就有南淮王与西陵王了,西陵王就是个疯子,屠城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不是能考虑的人选。 “南淮王与西陵王正打得热火朝天,南淮王能抽出兵力来支应莱州吗?也不怕自己被西陵王一口吞了,至於朝廷,你说姜绍又能分出多少兵力?” “你再想,姜绍若是敢分兵南下,坐镇云州城的沈將军、武將军会不会出兵渺州,沈小將军会不会在路上等著他,让南下的军队有来无回。” 崔景一边说,一边看著谢氏族人的脸色一变再变,面上是一派的坦然从容。 临阵骂人那种事他都干得出来,这点实在是小场面。 谢璽脸色阴沉,五指死死握成拳:“崔三,你敢说这种话,就不怕自己有来无回吗?” “有什么好怕的,左右不过是为主君为社稷死罢了。”崔景目光扫过谢氏眾人,一双狐狸眼眯得修长锐利, “若我今日走不出这个门,自会有消息传出,不出三日,北燕军便会立刻南下莱州,到时,既然动了兵,那就无需再谈。” “你要知晓,北燕不动兵,不是为了谢氏一族,而是为了百姓,若是谢氏一族还想谈,那就得先交出谢四郎,处决了他,北燕容不得他活。” “不可能。”谢璽也不同意,“四郎便是有错,那也是我谢氏一族子弟,他的生死,岂容旁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谋害王姬罪该万死。”崔景打断了谢璽的话,“谢大郎君饱读诗书,这个道理应该不会不懂吧?” “要怪,只能怪他胆大包天,无法无天,连王姬都敢算计,简直是取死有道,自取灭亡,他不死谁死,当然,谢氏一族仍旧可以做自己的主,或是考虑一下尊哪个君。” 谢璽当即噎住。 良久,他道:“要谢氏一族臣於北燕也可以,但四郎是我们谢氏子弟,谢氏还要脸面,不可能让北燕处置他,还有,谢氏一族的家財、田產,谢氏一族要留七成。” 竟然还想留七成? 还想做莱州谢氏皇帝是不是? 崔景的脸立刻便冷了下来:“我以为北燕给谢氏一族的机会已经够多了,我今日来也不是与谢氏一族討价还价的,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没得谈了。” 崔景说罢这句,便起身便要走。 谢璽脸都黑了,他大约是没想到崔景会立刻就翻脸,当时是又怒又恼,h恨不得拂袖而去。 “崔三郎,请留步。”谢方原开口喊了一声,然后道,“此事,谢氏一族还需得商议一二,不如就按照你说的,三日之后再来,如何?” 崔景回头看他,四目双对,一个是清凉宽达,积了岁月的清雅,一人是锐利明晰,是天上昭昭阳光。 “好。”崔景应了下来,“那我就再给谢先生一个面子,只是事不过三,希望谢先生也懂得这个道理,三日之后,我会奉著招降书上门,到时候希望谢氏一族给一个准话,接或是不接,没有『再商量』这个选项了。” “还有,希望下次谢氏一族能推出一个做主的人,別是一堆人杵在这里,还意见不同,让人觉得你谢氏一族不散乱无章,不成体统。” “谢先生,谢家主,景之便不留了,告辞。” “可有住处?”谢方原问他。 “崔氏在莱州城也有一处宅院,景之住在那处便可以了。” “那便让大郎送你。” 崔景点了点头,並未等谢璽便抬脚离开。 谢方原扫了谢璽一眼,谢璽再不情愿,也只得跟上去,將崔景送到下榻的宅院去。 而崔景走后,谢氏族人就像是一瓢水落在油锅里似的,炸开锅了。 “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 “真的当我们谢氏一族无人是不是?” “家主,之前不是给了姜世子去信了吗?姜世子怎么说?” “还不如选择朝廷,如此能保持现状,我谢氏仍旧是莱州谢氏,北燕,谁稀罕,有本事真的打过来啊,我们又不是怕了他。” “还不知自立为王,依照我们谢氏一族的財力,难不成还怕了谁,说不准,这逐鹿天下还有我谢氏一族。” “就是,叔祖,家主,难不成我们还打不过北燕区区三万军吗?”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谢家主拍了拍案几,让眾人冷静安静下来,然后看向谢方原,“叔父,您觉得如何,那北燕王恐怕是吃定了咱们,难不成我们要咽下这口气?” 谢方原端坐主位,目光扫过四周的谢氏子弟,然后道:“依照理智而言,如今这局势已经由不得我们不同意了,昔日朝廷有平国公,有姜世子,便是江河日下,也不会一下子就塌了,莱州寻求朝廷庇护,或许也能安稳。” “可姜世子在重山关败於北燕王之手,如今还在縹緲城养伤,日后北燕军这一路,谁能抵挡那就难说了。” 打都很可能打不过,谢氏一族再冒这个险不值得了。 “北燕王之意,我大约是知晓的,想一口吞了莱州,但又觉得能不动武最好不动武,若是动了武,恐怕就不知半途罢手,要做的,便是將我谢氏一族连根拔起。” “我的意思,眼下朝廷已经不可靠了,臣了北燕也未尝不可,日后家中子弟学一学崔三郎,为北燕效力,他日北燕得天下,我谢氏一族未必没有今日的荣光。” “再说了,莱州之田地,九成在谢氏一族名下,留三成已经是滔天富贵,不可再多求。” 谢方原居於高台云端,向来不过问族中诸事,也就是上一次在云上城,听崔景说了一些,回来查了查,才觉得触目惊心。 一州之疆土,九成田地归谢氏,世人称谢氏为『谢氏皇帝』,而莱州之百姓,早已无田可耕,比比皆是谢氏一族的佃农家奴。 北燕要谢氏一族的田地,还归百姓,也无可厚非。 谢氏一族...真的做得太过了。 谢家主不乐意:“可这些都是谢氏一族的资產,几代累积才有今日,怎么可能拱手让人,他北燕王说要,咱们就给?” “还有四郎,既然要我们谢氏一族为臣,却一点顏面都不给,开口就是要四郎的命,简直岂有此理,我谢氏族人,他说杀就杀,上一次在云上城是四弟,这一次是四郎,谢氏一敘脸面何在?” “四郎?”说起这事,谢方原也是无语,觉得崔夫人与谢瑬疯了,就算崔姒不是王姬,也没有用这样无耻下作手段害人的道理。 “那谢氏一族就先处置了他。”谢方原语气冷漠,“那件事知道的人不会往外传,谢氏一族处决了谢瑬,对外隨便寻一个藉口就是了。” “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第166章 水覆舟 谢氏族人散了之后,有好事者立刻將消息传到了谢瑬的耳边。 谢瑬被崔氏族人打得屁股皮开肉绽,后来被谢璽带回莱州,一路奔波劳累,伤口好了又復发,人都瘦了一大圈。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莱州城,请了大夫好好治疗,他心中已经算著等伤好了寻哪个美人抚慰身心,將后面足足一个月都排满了。 兀然听到如此噩耗,他直接从床榻上栽了下去。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谢瑬不敢相信,“叔祖怎么可能让我死呢,父亲是断然不会同意的,对,还有母亲,还有大兄。” “母亲救我!大兄救我啊!” “我错了!我错了!都是姑母的主意,都是姑母的主意!” ...... “郎君,谢氏一族已经秘密將谢四郎送走。” 夜深人静,昏暗的烛火摇曳,崔景坐在烛台前,慢慢地翻阅著一本书册,听闻此言,点头:“我知晓了,让人行动起来吧,是时候该『覆舟』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莱州的水该是翻起浪潮了,谢氏一族这个舟,也该翻了。 想到这里,崔景摇头嘆息:“因何想不开呢?” 如今这世道,钱財不过是身外之物,能安稳地度过乱世,才是最要紧的,可惜了,谢氏一族舍不了权势富贵,也低不下那高傲的头颅。 “若谢氏一族有信送出去,便让他们送。” “是。” 等到了第二日,谢璽便来寻崔景,同他说谢瑬死了。 “哦?死了?怎么死的?”崔景將手中的书册放在一旁,挑眉看向谢璽。 谢璽面色平静道:“昨日的事情传到了他耳中,他虽是风流,却也是谢氏一族子弟,不忍心拖累谢氏一族,便服毒自尽了,景之若是不信,便陪同我去看看就是了。” 崔景笑了:“那倒不必看了,我还是相信谢氏一族的,你今天来,想来谢氏一族是愿意答应这个条件的,想必不敢犯下欺君之罪。” 谢璽眼皮子跳了跳,心里有些不安:“那招降之事,当真是没得商量了吗?北燕要的未免太多。” “是谢氏一族贪的太多。” 一州之財富,谢氏一族独占,百姓没有活路,而且財富积累得太多了,覬覦的人也多,灭顶之灾是迟早的事。 谢璽脸色淡然:“或许是我不如你,北燕这个条件,谢氏一族可以答应,但谢氏一族也有一个条件,昔日崔氏一族迎北燕入平州,要北燕王娶崔氏女为王后,今时谢氏一族也如此。” 崔景诧异:“谢氏一族想谢氏女做北燕王后?” “正是,此事还请景之替谢氏一族美言一二。” 崔景皱眉:“我劝你歇了这心思,且不说眼下主上已经兵临莱州,给你臣与不臣的选择,很大可能不会让出一个王后之位给谢氏,而且主上短时间之內,应该不会成亲了。” 燕行川心心念念的都是崔姒,就算是崔姒都要嫁人了,还眼巴巴地盯著,怎么可能同意娶別人,谢氏一族若是敢提,恐怕会触他霉头。 崔景都有些担心,为了不娶谢氏女,燕行川都懒得和谢氏一族谈,直接打了。 想到已经『死去』的谢瑬,崔景摇头。 既然不老实,那也不必再谈了。 “为何?”谢璽听到崔景这么说,皱眉,“难道是崔氏女还想做王后?” “並非如此,谢瑬之事我知晓了,谢大郎君先回去吧。” 眼见崔景不愿多谈,谢璽心中憋屈,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先行归家,然而,到了这当日傍晚,便有消息传回,说谢瑬出事了。 谢璽赶到的时候,谢夫人哭得这眼泪都要流干了。 “怎么回事?” “听说路上的时候遇见了劫匪,被抢了去,现在还不知去向,生死不知,大郎,你得想想个法子救救你四弟,他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啊!” 要不是亲弟,谢璽早一刀將人剁碎了。 “父亲怎么说?” “你父亲也是个没良心的,说什么让我当四郎是死了,不必去管。” 谢璽伸手拧了拧眉心:“母亲先別担忧了,我让人去问问情况,再派人去找一找。”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而且因为谢氏一族已经对外称谢瑬死了,也不好大肆派人去找,只能暗地里派人,而且还得小心不让崔景发现。 然而找到了第二天傍晚也没有消息,反而是莱州四周城邑有消息传来,说是发生了动乱。 各地百姓纠集在一起,衝进了府衙当中,而莱州边境,更是有附近的百姓浩浩荡荡而去,直接打开了城门,迎接北燕军入境。 谢璽险些吐血:“守备军呢?边境的守备军呢?” “守备军...大部分已经投诚,剩余的,也被百姓俘虏。” 谢璽脑子嗡了一下,人都懵了好一会儿,转头匆匆去找崔景,却发现崔景居住的院落之中早已人去楼空。 “崔景!竟敢骗我!” 说好了给三日时间谢氏一族考虑,怎么说话不算数! 其实崔景自从接到崔姒的信件之后,就开始谋划起了『水覆舟』的计划,开始派人潜入莱州之中,虽然时日並不长,但莱州百姓苦谢氏一族太久了,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便能为此付出一切。 什么,你还打算给谢氏一族做佃农奴僕吗? 原州百姓在分田地,云州百姓也在分田地,若是投身北燕军中,还有田地或是钱银补贴。 拼了拼了,將谢氏一族赶走。 我们要改朝换代了! 旧朝已去,新朝要到来了。 动乱不过五日,莱州除了莱州城之外已经全部失控。 谢氏一族有心想平乱,可谢氏一族的家將家兵都是来自莱州,有很多乾脆直接不干了,和百姓一起造谢氏一族的反。 再加上各地的动乱是一起爆发的,谢氏一族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收缩人手,全力保护莱州城。 谢方原得知消息之后,愣了好半晌,最后长嘆一口气:“人心之所向啊。” 北燕军还没来,莱州的百姓已经反了朝廷,反了谢氏一族,只等恭迎新君。 “到底是谢氏一族太贪了,做的太过分了。” “崔景呢?找到了吗?”谢家主又气又急,额上满是汗水,“告诉他,我们答应北燕的条件了,让他將招降书拿出来!” “晚了。”谢璽颓然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谢氏一族只剩下莱州城了,莱州城也...也被百姓包围,恐怕出不去了。” 北燕不会和他们谈了。 明明可以一口吃下,还和你们谈,这是该有多愚蠢。 谢方原想了想道:“大郎,你带著年轻的一些族人和孩子,收拾一些细软,我让人护送你们离开莱州。” 第167章 万民之所向,要覆灭谢氏一族 谢家主闻言愣住,而后满脸茫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送年轻一辈离开,这得是到了灭族之祸,要留存血脉香火的时候。 短短几个月之內,谢氏一族这个大树,便要倒塌了吗? 谢氏族人都面露茫然,面面相覷,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了,好生的不真实。 谢方原道:“准备好总归没错的,现在最要紧是找到崔景,他手中有招降书,招降书一出,谢氏一族受了,北燕便是想吞了谢氏一族,也不好再改口,这一劫算是平安度过。” 说出去都没人信,昔日谢氏一族拒而不受北燕的招降,如今那一纸招降书,却成了谢氏一族求而不得的保命符。 “北燕是怎么办到的?”谢家主咬牙。 谢方原道:“莱州几日之內乱起,百姓揭竿而起,守备军卸甲,反我谢氏,想来不是几日之功,而且,你应该想的是,百姓为何要反?” “难不成就不怕担上反贼之名,就不怕我谢氏一族的强兵利刃吗?” 这一局,北燕並没有自己动手,是莱州的百姓自己衝上前来,手无寸铁的百姓敢对上身著甲冑、手握利器的將士,所需的,是何等的勇气。 谢方原闭了闭眼,自答道:“无他,北燕给他们的更多更好,值得他们奋不顾身。” “北燕军渡过姜水南下,平州一切照旧,暂且不说,可打下原州、云州之后,便命人丈量土地,將所得的田地分归百姓。” 独独北燕当政能分到田地,便足以让莱州的百姓为此奋不顾身,至於守备军...守备军也来自莱州的百姓,至於奴僕...北燕也曾说过,昔日的卖身契都可以不作数了。 万民之所向,要覆灭谢氏一族,再加上北燕军南下,谢氏一族想活命,也只有逃离莱州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再或是,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跪得爽利点,到时候任凭发落,这听候审讯了。 不过到了那时,就不是招降和谈了,而是战败投降了,谢氏一族更憋屈,更没有说话的资格。 “大郎,你带著一些人轻装离开莱州,至於其他人,继续派人去找崔景之,然后等候北燕王的到来。” 谢璽摇头,对著谢方原一礼:“叔祖,我便不走了,我是谢氏一族的嫡长子,无论谢氏走到何等境地,都会与谢氏一族共存亡,就让二弟、五弟他们二人带著人离开吧。” “善。”谢方原点头,“愿走便走,愿留便留。” “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了,若是身上背了人命,或是犯下什么大事的,他日被北燕清算,也休怪谢氏一族保不了你。” 说到这里,谢方原又是一嘆:“事不过三,终究是我们错失良机。” 北燕也给过谢氏一族三次机会,第一次是谢璽去羡阳城,崔姒提出要求,第二次是他们去往云上城打算忽悠燕行川,崔景、许道真代表北燕,也提出了要求。 谢氏一族都直说考虑,拒不应下。 前些日子,崔景奉著招降书已经来了莱州城,谢氏一族还想討价还价,不愿应下。 虽说崔景说三日之后他再来,可三次机会,谢氏一族已经用尽。 “尽力寻找崔景吧。” 。 而此时,被谢氏一族寻而不见的崔景,正一手將谢瑬的脑袋按进了一桶水里,水桶的水哗啦啦流了一地,谢瑬拼命地挣扎想起来,又被死死地按了回去。 待到对方挣扎力气变小,他又將人拽起来,等对方缓过气又按下去,一连三次,眼见谢瑬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再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崔景才將谢瑬丟在一旁。 “狗东西!”崔景仍旧觉得不解气,抬脚踢了两脚。 谢瑬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脑子也嗡嗡嗡的。 他悔了!真的是悔了! 悔得恨不得能回到过去,使劲扇自己几巴掌,让自己清醒过来! 以前他在莱州作威作福惯了,便是有他看上的小娘子不愿,他用强的,后面哭哭啼啼,但清白已失,也渐渐地认命了。 而且没有人敢將他如何了。 他以为崔姒也不过是在他遇见的诸多小娘子之中的一个,就算是他做得过分了,可人已经是他的人了,將来要嫁给他做妻子,便是她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听话了。 崔氏一族便是再恼火,也会碍於两家之间的关係,只能同意崔姒嫁给他…… “我…我错了。”谢瑬的眼泪和水將脸糊成一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道歉,我道歉……” “崔三,你放过我…吧。” “道歉有何用。”崔景冷笑一声,坐在一旁的一张椅子上,有隨侍送上一块巾布给他擦汗,他喝了一盏茶水,居高临下地看著躺在地面上的谢瑬。 “谢氏一族落得如今的人结果,全因你而来,你啊,就是谢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原本,崔景是打算好了再给谢氏一族一个机会,在约定的三日后奉招降书上谢氏一族招降,可谢氏一族仍认不清现实,想討价还价,令他心中有些反感。 如此也就罢了,毕竟谁都想多保住一些东西,可谢氏一族竟然秘密送走谢瑬,对他说谢瑬服毒自尽了。 真的是將他当成傻子耍。 既然没有半点诚心,那就不必谈了。 “来人,將谢四郎送回谢氏一族去,顺便告诉他们,说我被劫匪抓走了,目前无法脱险,请他们自己看著办吧。” 谢瑬被人像是一条死狗一样丟在了谢氏一族主宅门口。 早已『服毒自尽』的人又出现了,谢氏族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尷尬,但听到了来人告知崔景被劫匪抓走这事,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衝天灵盖。 谢方原听闻了此事,愣了片刻之后勃然大怒,儒雅的风度荡然无存:“你们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得罪崔景!” 崔景可是崔姒一母同胞的兄长,北燕要谢氏一族处决谢瑬,谢氏族人竟然跟他玩金蝉脱壳,假死脱身。 真的將人家当成傻子是不是?! 第168章 主上实在不甘心,不如给王姬做小 “崔夫人,请吧。”云罡命人送上一杯毒酒,“主上之命,近来是王姬大喜,不宜见血,便留夫人全尸,夫人若是有什么遗言,也儘管留下。” 在谢氏一族困於莱州城之时,云罡也找到了崔夫人。 她离开崔氏一族之后,担心被崔家主找到,並未告知任何人自己去了何处,但因为崔妘失踪,她心中放不下,时常派人去打探,於是便被人暗中尾隨,找了过来。 而此时,崔夫人也並未出家修行,而是躲在了距离羡阳城有三天路程的锦华城的一个田庄里,依旧奴僕成群,锦衣华服。 崔夫人坐於堂前,闭上眼不看那杯毒酒,幽幽道:“你们主上,这日子过得也不太好吧?” “他心心念念著崔姒,崔姒却对他不屑一顾,要嫁作旁人的妻子,江辞年还未说什么,他倒是先跳出来了,可笑!可笑啊!” “他以为他做那么多就能让崔姒感动吗?真的是做梦!他想都別想!他这辈子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这话说得尤其歹毒了,至少对云罡而言,这是对他君主的诅咒。 云罡的脸色当下就沉了下来:“崔夫人,您该不会连遗书都不想写了吧?” 崔夫人脸皮一僵,手指死死地握紧,脸色也寸寸苍白。 有两行泪水从眼眶滑落。 她道:“崔氏两位老太太已经饶恕我,便是六娘,也没有说要我的命,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不能这么做,六娘是不会答应的。” 云罡道:“某这次前来平州,是奉了主上之命,给王姬添妆,在王姬当面已经请示过此事了,王姬所言,让我自行行事。” 崔夫人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她没拦著?” “夫人要害王姬一生,王姬碍於昔日的情谊,不好送夫人一死,但主上要为王姬出头,王姬岂有拦著的道理。” 云罡又让人將毒酒往前送了送:“崔夫人,若是不想写遗言,那便请吧。” 命运的绳索勒紧喉咙,前路已是一片死路,再也无路可走。 崔夫人颓然地滑坐在地上。 “罢了,我写,我写......” ...... 三日之后,云罡再次回到羡阳城,向崔姒辞行时,將此事告知了崔姒。 “她的忠僕將她葬在了田庄后山里面,有山有水,也算是不错的地方吧。” 崔姒点了点头,有些沉默。 在崔夫人为了崔妘动了害人之心的时候,或许便註定没有什么好结局,与崔妘分开,离开崔氏一族,崔姒还以为她能保住一条性命。 不曾想,上天並未眷顾她,她终究没逃开这一劫。 “她將遗书和东西都交到了忠僕手上,並且让他们回到他的儿女身边,资產、物件也分给了她的儿女,而且在遗书上称,是自己无顏苟活於世而自尽的。” “倒是果决。”估计是担忧崔旭或是崔妘得知真相之后为她报仇,最终报仇不成,还折了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这桩事情到这里算是结束了。 “你们可有崔妘的消息?”崔妘离开羡阳城之后,就跟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找不到了。 “並未留意,王姬若是想知道,末將安排人找一找。” “不必。”崔姒摇头,“既然是她不顾自己的生死,旁人又何必在意她的安危死活,你们办你们的差事要紧。” “是。”云罡十分恭敬,末了又问崔姒,“末將明日离开羡阳城,回到主上身边,王姬可有书信交託於主上?” 崔姒心想,她与燕行川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想到他送了那么多的礼,又为她出头处决崔夫人与谢瑬,她好歹道一声谢。 她与燕行川已经各自安好,过往的恩怨都不再去提了,如今她得了好处,只字片语都没有,实在是很没有礼貌。 “有。”她这样说道,“我晚些便写,明日你离开之前便来取。” 云罡原本就没抱多大希望,闻言大喜:“谢过王姬,那末將便不打扰了,告辞。” “慢走,胭脂,替我送一送。” 答应了要给燕行川写一封信,可一直夜里,崔姒盯著纸张的纸张,几次提笔,都不知该写什么好。 过往不可提,將来不可再牵扯,愿只愿各自安好,她好,他也好。 想了想,崔姒只提笔写下两句: 勿念,吾安好。 愿君长命万岁,扶摇直上九万里。 。 写罢,便搁笔停下。 不必掛念,我如今很好,於你,唯有希望你长命万岁,扶摇直上。 希望他能想前世一样,登上帝王之位,真的做到了『万岁』,也希望他能释然上一世的爱恨怨憎,走向新的人生。 继续往前走吧,不要继续在往事之中沉溺怀念了。 人生路那么长,她已经往前走了,他也该向前走了。 希望她的这一纸书信,是他们二人之间最后的了结,从此他们只是北燕王和王姬了。 翌日清晨,云罡前来取信,临走之前,对著崔姒一礼:“其实末將心中也很矛盾,有时候希望王姬能狠绝一些,不要写这封信了,毕竟您都要成亲了。” 前几日,江家前来请期,已经定下了日子,便在十一月初八,眼下已经是九月初六,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可末將又觉得,主上心里太苦,王姬若是能关心他一二,他必然会很高兴的,做不成夫妻,哪怕是做知己也好。” “愿意做北燕王知己的人很多。” “可主上在意的唯有王姬一个,先前沈小將军还和主上议论,说王姬若是嫁给了旁人,主上实在不甘心,不如给王姬做小。” 崔姒:“!!!” 崔姒脸上的表情都要裂开了:“不要,想都不要想。” 就算是她要风流瀟洒,养几个小白脸伺候著,也不至於找上燕行川,她又不是疯了。 云罡虽然觉得一个大男人,燕行川又是堂堂北燕王,给人做小有些丟人,也很掉价,但这些日子,他似是活著,又似是麻木地往前走著,实在是太难受了。 “王姬,您真的不考虑吗?您放心,您的夫君还是江先生,只要您偶尔关心一下......” “你闭嘴吧,沈陌胡说八道乱出餿主意,你也乱说是不是?你的理智呢?” 你可是北燕王亲卫燕云卫的副统领,推荐主君给人做小,这乾的是人事? “行了,你赶紧走,回去了也告诉沈陌,若是他再敢胡说八道出餿主意,我叫人扒了他的皮!” 第169章 再添莱州 莱州动乱不过半个月,莱州境內,除了莱州城已经全部归了北燕,北燕军所到每一处,城门大开,迎接他们入城。 九月中旬,北燕军已经抵达莱州城外。 此时的莱州城已经是一座孤岛,於內,无力抵抗北燕大军,於外,也无援兵可增援,最终迫於无奈,打开城门投降。 谢方原、谢家主、谢璽等人亲奉投降书向北燕投降,称承认北燕为正统,愿为北燕驱使,愿隨北燕王逐鹿天下。 “谢瑬何在?”崔景坐於马上开口询问,此时他跟在燕行川后面,与沈陌等人並肩同行。 短短不过半年,崔景已经是北燕能臣良才,北燕王的心腹红人,叫人谢氏族人看了眼热不已。 要知晓,当初的崔氏一族还远不如谢氏一族呢。 “谢瑬已死。”谢璽答道。 “是真死还是假死?”崔景挑眉。 “自然是真死。”谢璽嘴角的肌肉微抽,脸皮也有些僵硬。 风水轮流转,今日到他北燕,北燕王容不得谢瑬活在这世间上,那谢瑬就活不得。 假死脱身这种事,做过一次被发现了,谢氏一族哪里有胆量敢做第二次。 “谢瑬罪有应得,他的事情也到此为止,与谢氏一族无关。”燕行川开了口,將这一桩事情定性揭过,“至於谢氏之事,待本王命人查证之后,再行决断。” “本王欢迎有学之士投於麾下,但也容不得有无法无天作恶多端之人,诸位可是明白?” “北燕王请放心,既然谢氏一族臣於北燕,尊的自然是北燕的君主,守的是北燕的律令,若有罪,当按律处置。”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谢方原觉得今日的秋风冷寂猎猎,席捲而来的黄沙都满是苦涩。 是他们不该自以为是,错失招降书。 悔之,悔之已晚矣。 “甚好。”燕行川点头,谢氏一族若是早那么听话,又何至於落得今天整个人下场。 “进城。” “恭迎北燕王——” 自此,北燕疆土再添一州。 天下四十八州,北燕所占姜水以北四州,再加平州、原州、云州、莱州,共计八州,其余各路反王共占二十二州,大周朝廷疆土,唯余下十八州。 北燕入主莱州之后,燕行川便將谢氏一族的事情交给了崔景、许道真以及沈陌,自己则是见了谢方原这位谢氏一族的镇山石。 “乱世山河,谢氏一族守莱州而不出,朝廷的守备军,也早已换做谢氏一族的守备军。” 莱州之中,早已没有了朝廷驻守的军队。 別看现在朝廷所占的疆土最多,军队应该是最多,可到处都太乱了,不独独北燕,其它反王也一直想在朝廷上啃一口。 再加上老皇帝昏庸,妖妃奸臣当道,百姓苦不堪言,各地揭竿而起的起义军如雨后春笋一样,一茬又一茬,朝廷也时刻需要派人平乱,所以人手更不够用。 朝廷也知道莱州的问题,但谢氏一族能守得住,税收能收上来,偶尔的『进贡』、『孝敬』不少,某些人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谢氏一族的家將家兵,大多数都来自莱州境內,所以崔景用了『水覆舟』计策,鼓动百姓起义,守备军不战而崩散,谢氏一族连拼死一战求生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谢氏一族的错,如今,也不知谢氏一族能做什么,我这把老骨头,又能做些什么?” 眼下谢氏一族局势並不太妙,纵然端坐高台已久的谢方原,如今也只能拉下脸面,为谢氏一族谋一个出路。 “先生什么都不做,那便是最好了。”燕行川神色平静冷沉,如水无波幽深难测。 论理,谢方原这等大儒名士都开口要为北燕效力,燕行川应该答应才是,可他心里实在是不得劲。 上一世情况不同,莱州谢氏虽臣,却从未將北燕放在眼中,打的就是一个『流水王朝铁打我谢氏』的主意。 手下的人管不住谢氏一族,他又忙於打仗,后来谢氏一族的事情还是交给了崔姒,她在谢氏一族手里,著实也吃了一番苦头。 她也找过谢方原,让谢方原约束谢氏族人,可这老头端的是一派儒雅清高,是青竹为骨松柏为躯的神仙人,只说自己年纪大了,不问世事,请王后自便。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可燕行川不想用谢氏族人,同样的,也不想让谢氏族人约束,谁敢蹦跳出来,抓来问罪就是了。 “请先生继续坐於高台,不问世事。” 谢方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就是略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他离开之后,崔景和许道真等人一併过来了。 他们两人对於谢氏一族的处置意见有些不和。 许道真以为,应是將谢氏一族打压到底,將莱州占为己有。 崔景却觉得不妥,打算参照崔氏一族,將半个莱州城留给谢氏一族。 “主上民心所向,此次莱州也不费一兵一卒贏下,只是事情有些隱忧,若是將谢氏一族抄了,日后的路会很难走。” “这个世间上,到底还是世家占据了大部分的权势富贵,有了谢氏一族的先例在前,他们必然会联合在一起,或是早早地投了別人,一起对抗北燕,恐怕会给北燕接下来的路造成困扰。” 许道真道:“可留有余地,也並没有多大区別,崔先生,难不成你觉得人人都像是你们崔氏一族吗?” 相比世间的门阀氏族,崔氏一族简直是骨骼清奇的一朵奇,或是依旧清高自傲,但族人大多数安分守己,而且也不贪心。 双方好似都有理,燕行川见他们爭辩来去,想了想道:“既如此,你们便各凭本事做事吧。” “莱州之事,崔三出力做多,便听他的,日后有哪里是许先生谈下来的,也可以按照许先生的想法,而这些如何处理氏族的问题,便归於你们这些臣子如何行事,並非北燕都是如何行事。” 如此一来,若是有心破財消灾的氏族,也可以找崔景说情,而头铁不臣的,就按照许道真说的,那就抄。 这也是另类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两方不误,北燕財名兼得。 第170章 愿君长命万岁,扶摇直上九万里 崔景与许道真闻言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好这个好。”沈陌早被这两人吵得头疼,“就不必爭了。” 许道真振了振袖子,对崔景道:“那我岂不是很吃亏,那些世家也不知道有多少想要我的命,而且那些人来找你,贿赂你恐怕也不少吧。” 这黑脸他也不是不能唱,但又辛苦又危险又没有好处,他不大开心啊。 燕行川便又道:“给你身边再安排一队人,以確保你安危,另外,崔景既得名,便不许受贿,便是推脱不得,所得一半归库房,一半归许先生。” 崔景有点不大乐意:“那我岂不是白白辛苦。” 沈陌大声道:“怎么白白辛苦了,功劳!这都是功劳,回头让军师给你记功去,崔三,这日后自己送上门的功劳也必然不会少了,这不比金银財宝来的好!” 崔景想了想,竟然发现確实有道理。 虽然说彼时辛苦不得利,可他也不缺钱財,若是他多攒一些功劳,他日北燕得天下,他封个侯爵也未尝不可。 可行。 “那就这么办了,不过不能只有我和许先生两人,需得多拉一些人进来,日后许先生这边唱黑脸,我这边唱白脸。” 许道真听罢觉得也还行:“不用一半,就留一成就好,余下的归库房,臣要那么多钱財也无用。” “可以。”燕行川一锤定音,定下黑白脸队,“他日北燕得天下,你们都是北燕的功臣,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燕行川这饼画得又大又圆,关键有那么一天他还真给,崔景和许道真顿时都满意了。 也正是这时候,云罡从羡阳城赶到了莱州城。 “回来了吗?让他进来吧。”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云罡领命而来,將崔姒的信件呈上:“崔夫人已死,主上,此乃王姬给您的信件。” 燕行川坐在主位之上,並没开口。 屋子里有些安静,九月的风从院中吹了过来,枯叶娑娑落落,將尘埃尽数掩埋。 崔景见他许久都没作声,將目光投了过去,这才见他稍稍回神,问了句:“你说谁?” “是王姬命我带了一封书信给主上。”云罡將信件呈上。 崔姒的信。 这可真的是稀奇了。 崔景有些好奇崔姒到底给燕行川写了些什么,可还未等他开口,便有人扯著他起身离开了。 是沈陌。 沈陌一边拉他一边道:“主上,那我等便先告辞了。” 眾人回过神来,也纷纷起身告辞:“主上,我等告辞了。” 崔景几乎是被人左右架著走的,他有些无语:“鬆手鬆手!干什么这是,我自己不会走吗?我又不是缺心眼。” 关於燕行川与崔姒之间的事情,崔景虽然有些好奇,但並不想掺合好嘛,只要燕行川不做对不起崔姒的事情,他必然是忠心耿耿为了主君的好臣子啊! 像他这样的人,高低都得是忠义亲友两全是不是。 燕行川都懒得管这群人,他回过神来便伸手接过信件,从中取出信纸,触及到了熟悉的字跡,有那么一瞬间,那一颗如同浮萍似的心,也有了片刻的安寧踏实。 有时候人真的很荒谬,拥有时不知晓珍惜,可当失去了,才觉得难得可贵。 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只道是寻常。 而今求不得,也不过是当年之寻常。 崔姒这封信只有一张,唯有寥寥两句,他却是来回看了好几遍,眼珠子隱隱都有些发烫。 “愿君长命万岁,扶摇直上九万里。”燕行川自己念了一遍,大约能想像她在夜间灯烛前,是如何执笔写下这词句。 笔触沾墨,笔带勾连。 那脸上的表情也是隨意淡然。 就像是她对他的態度,此时已经没有了怨憎恨,惟愿各自安好。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啊...没有了怨恨,她这一生,大概也能过得高兴一些,纵然他在她人生之中,只能是陌路人。 “你將东西送过去,她说了什么?” “老夫人原本不肯受,觉得有些过了,但是主上的心意,断然没有被拒绝的道理,最后还是王姬手下了,她说...说他日主上娶王后,她再为主君王后准备一份礼。” 燕行川顿了顿,哑然:“那她这个礼,或许就没有机会送了。” 他大约也能明白她这封信的意思,她如今很好,也都放下了,希望他也能释然放下,然后往前走去。 可他大概只能停留在这里,没有办法往前走了。 若是往前走了,他们之间真的什么都不剩了,他也捨不得,只留他一个人记得、念著,也好。 “主上。”虽然有些不愿开这个口,但云罡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句,“属下回来之前,便听说王姬与江先生定了婚期,就在今年的十一月初八。” “十一月初八?”燕行川愣住。 上一世,他与崔姒成亲,便在十一月初九。 那时候刚刚打下重山关不久,天气又冷,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好日子。 但因为与崔氏结亲之事拖延了半年了,崔氏一族担忧他会后悔,希望他早日迎娶,就定了那么一个日子。 他去羡阳城迎亲的归来的时候,还一路飘了小雪。 行程漫漫,白雪纷飞。 她还与他戏言,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必然共白头。 可惜他到底没有与她共白头,夫妻走到一半,恩以断绝,只剩怨憎恨,只愿来生是陌路。 “竟然这么巧。” 她定亲时,他晚上到羡阳城,她早上定了亲,已经同別人定下婚盟,是未婚夫妻。 而在本应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她在前一日便嫁了人,同別人海誓山盟,许白首之约。 上天终究是没有厚待他,那老道士说什么將有峰迴路转,想必也是骗他的,亏他还信了。 修道的讲究什么命定,他们只讲究我命由我不由天,不好,那就逆天改命。 不过燕行川倒是想起一件事:“当初百里神医为何不答应这门亲事,查出来了吗?” “大约还在查,属下去问问。” “若是还没消息,那就多安排一些人查一查。”不知怎么的,燕行川有些心焦,“在她成亲之前,务必要將一切缘由查清楚了。” 第171章 釵冠,是给王后的 燕行川只在莱州城呆了半个月,莱州之事也全数交託给了崔景、许道真二人,沈陌负责维持新建立起来的秩序,重新招募守备军。 十月中旬,他將军队留下半人给沈陌,自己则是带著余下的人回到云州城,筹谋与姜绍接下来的渺州之爭。 只要再打下渺州,北燕的疆土东边就可以推到縹緲河以西,与对面隔岸相对,暂时能站地势之优,就此,北燕大概会休战很长一段时间,让原州、云州、莱州、渺州休养生息。 而此时羡阳城之中,几位绣娘正在青梧院之中忙碌。 崔姒出嫁的日子定得近,虽然她的嫁妆自小便有家族、母亲、祖母为她准备了不少,但有些喜服、新衣还是要现在赶製。 这屋中六位绣娘,三位在为她製作新衣和一些零碎的绣品,三位在为她赶製嫁衣,嫁衣如火,上面所绣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 崔好绣艺不错,早早地接了给崔姒做喜鞋的活计,眼下鞋子上的凤羽祥云並蒂莲已经绣好,正在將两颗比拇指还大的珍珠缀上去。 崔姒眼皮子跳了跳:“压脚了。” “不压。”崔好拒绝更改,“这么大的珍珠,才能显得出王姬的尊贵嘛,那顶釵冠多好看啊,阿姐为何不戴呢?” 那一顶九树九的釵冠正是昔日燕行川送过来的,华贵得灼人眼,崔姒居然不用,实在是令人惋惜遗憾。 崔姒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釵冠,是给王后的。” 那一顶釵冠,原本就是准备给燕行川所娶王后的,是『皇后』的规制,她戴著出嫁,显然不適合了,而且太过招摇,有弊无利。 崔好噎了一下:“阿姐,你怎么就不懂得变通呢,这不是没有王后的人选嘛,现在它就是一个主上给王姬添妆的物件。” “要不给你,等你出嫁了,便带著它出嫁?” “不行不行。”崔好嚇得使劲摇头,“阿姐你別胡说,我可戴不起。” 崔姒笑了:“那你可知道什么叫不合適的东西?就像是这双鞋上的珍珠,珍珠太大,压脚了,不好走路,任凭它再好,不適合了,那都是这不好的。” “好好好,就阿姐道理多,我换两颗行了吧。”崔好说不过她,只好將两颗珍珠放回盒子里,重新去寻两颗小一些的缀上去。 崔姒笑了笑,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继续翻看她的话本子,偶尔绣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便立刻问她,然后继续。 眼瞧著这屋子里忙得热火朝天,唯独她最清閒自在。 “都在这呢。”崔四夫人由著松绿引了进来,见到这一副场面,便笑了起来。 屋中眾人起身行礼:“四夫人。” 隨著崔四夫人一同前来的侍女也行礼:“王姬,九娘子” 崔姒放下手中的话本子,请崔四夫人过来坐下,又让人送上了一盏热茶,放在了崔四夫人面前。 崔四夫人笑了笑,没有与崔姒寒暄客套,直接道明来意:“六娘,我也不与你客气,今日我前来,是想问问你这边的绣娘急不急,若是不急,可否先让我差遣几日?” 竟然是来討要绣娘的,忙崔姒微讶:“我能问个缘由吗?” “自然能。”崔四夫人笑容微微敛了敛,“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家主昨夜来了一封信,说他要娶亲,让我与你四叔父给他备置一份聘礼,他要迎娶郭氏女。” 竟然是崔家主要再娶? 崔姒都惊讶,然后蹙眉:“迎娶郭氏女?谢氏才走了一个月吧,他就要另娶?而且这郭氏女,是郭氏哪个女郎嫁他?” “是郭氏十一娘。”崔四夫人嘆气,“今年才十六,一般的小娘子,六娘,我这心里有些不安,你说郭十一娘嫁进来之后,成了崔氏一族的家主夫人,能管好崔氏一族吗?” 崔四夫人说这话,有私心也有真的担忧。 崔姒摇头:“这我便不知了,四叔母若是担忧,不妨打探打探这位郭氏女,再与这族人商议应对之法。” “我这边绣嫁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先留两个人用著,余下的四人可以给四叔母帮忙。” 崔姒不给她出主意,崔四夫人也不勉强,点头道谢:“那我先谢过六娘了,今日先让她们忙著,明日便到主宅寻我。” “好。” 崔四夫人来去匆匆,不过崔家主要娶郭氏女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傍晚崔姒带著崔好去陪许老太太用晚膳,许老太太还吐槽这事。 “四十多岁了,还娶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我看他是疯了,他以为与襄州郭氏结亲,就能拿下襄州了吗?” 崔家主眼见崔景屡屡立功,也是想立功想疯了,上次因为崔夫人之事回来羡阳城,就动了將崔氏女嫁去郭氏的心思,还打过崔姒的主意。 许老太太不同意崔姒毁亲另嫁,沈老太太也不同意崔姚嫁,七娘已经定亲,八娘还小不合適,庶女也不合適. 也不知道后来他与郭氏怎么谈的,崔氏女不嫁过去,便让郭氏女嫁过来。 对了,崔家主还打过崔长佑、崔景和崔易的主意,也被许老太太挡回去了。 没有合適的人娶,正好崔夫人已经自请下堂,人也没了,他乾脆就自己上了。 真的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吐槽好,算了,就祝他成功吧。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便到了十月廿六,天气也彻底冷了下来,羡阳城的早梅初开,朵朵黄的、粉的、红的梅悄然绽放。 崔四夫人忙活了十日,也总算是將崔家主所需的聘礼准备好,派人送去襄州给崔家主,待送聘礼的队伍走了,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有那么一瞬间想撂担子不干了。 松绿去看了热闹从外面回来,还捧回来了一捧蜡梅,还偷偷递给一个黑色锦缎包裹的东西:“娘子,您看,这是不是之前娘子送给九郎君的端砚?” 崔姒接过一看,上头的荷叶小人造景確实与她送给崔显的那一块一样,连荷叶上的纹路也一样。 崔姒尤记得,这是崔显三岁开始启蒙的时候,她送给崔显的礼物。 第172章 我可以道德高尚,但拒绝道德绑架 崔姒皱眉:“你打哪来的?” “打哪来的,是当铺里收的,婢子正好路过,正好去喝口茶,管事的便说就这件好物,婢子一看,眼熟得很,问了管事,说是宋家拿去当的。” “除此之外,我还查了帐,发现这半年下来,宋家拿了不少东西到当铺去。” 乱世之中尚且平寧的平州乃是羡阳城,有无数避难之人前来,故而,这当铺的生意自然是十分的好做,早在七年前,崔姒便开了一家当铺,这些年也赚了不少。 崔姒听了松绿的话,眉头皱紧,想了想道:“让管事先將宋家拿来典当的东西留下,暂时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莫要与人再提了。” 这宋家恐怕是出了大问题,而且还將手伸到了崔显身上。 不过眼下宋柔怀孕已经七个月了,等到过了这个年就要生了,实在是不好现在就將此事闹出来。 虽然说宋柔因为怀孕,最近也闹出不少事来,宋夫人还三天两头上门,最近对崔姒陪嫁也十分的眼热,说话都带著一些阴阳怪气。 但那孩子到底是崔家的,便是有什么帐要算,这也得等孩子出生之后,眼下唯有暂时忍耐了。 “派两个人是盯著宋家,好生查一查,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是。”松绿应了一声,然后將蜡梅插在一旁的一个瓶里,“对了,瞧婢子忘了同娘子说了,今日婢子还去了一趟江家,江先生见这蜡梅生得好,便买下了一些,让婢子给娘子送来,好为冬日添一些景色。” “江先生还说,他明日便来崔家见娘子一面。” “他这个时候要见我?”崔姒微微蹙眉,今日已经是十月廿六,距离婚期的十一月初八不过是十一,他不忙著將成亲的事情办妥,要见她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是成亲之后再说的。 “这婢子就不知道了......” “也罢,我明日问问他就知道了。” 临近婚期,崔姒心中其实也有些平静不下来,倒不是因为她对这桩亲事有多欢喜期待,而是隱隱约约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被她忽视了,心中有一种这不安之感。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或许是因为上天厚爱,崔姒似乎天生就对危险十分的敏锐,也正是因为这份敏锐吗,再加上她为人也谨慎小心,前世今生多次化险为夷。 崔姒让胭脂去与许老太太说一声,等到了第二日,江辞年就上门来了。 他穿著一身苍青色的袍子,外面披著一件苍青绣著青竹的白毛斗篷,头上的头髮用一只金镶玉的冠子固定,行走之间拓落瀟洒,仿若是那清雅矜贵的世家郎君。 崔姒瞧见他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晃神。 崔姒在外院的待客苑见了他,身边的炉火烧得正旺,铁壶里的水咕嚕嚕地翻滚著,崔姒取了砖茶的一些茶叶,用滚烫的开水冲泡,没一会儿,便分了一盏茶给对方。 江辞年安静地坐在一旁看著她泡茶,等茶盏送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我师父回来了。”江辞年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哦?他回来了?”崔姒诧异,也有些高兴,“那是事情解决了吗?” 她这会儿倒是想起来忽略了什么地方,江辞年的父母可能留有恩怨在,百里伯琴之前说去解决那些旧事,只是一直没有回音。 先前她与江辞年还因为百里伯琴去解决此事,耿耿於怀。 “他说是解决了。”江辞年话虽这样说,可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他昨日还问我要不要同他离开,他还说,我此生便没有娶妻的命,孑然一身无牵无掛,才是对谁都好。” 江辞年握著茶盏的手微微用力:“六娘子,我心中有些不踏实。” 百里伯琴还说,他娶了谁才是害了谁,希望他重新考虑这桩亲事,在成亲之前,他若是后悔了,便可以带他离开羡阳城。 崔姒皱眉:“他不是说事情解决了吗?” 既然是解决了,为何还说这种话。 江辞年道:“他说,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很难说,说不定机缘巧合,就发生了呢。” 崔姒垂了垂眼帘,手指握在茶盏上,她沉默良久,问他:“那你今日是什么意思?是不想成亲了吗?” “也不是。”江辞年立刻摇头,“我自然是想与六娘子成亲的。” 他们约定过,要一起走下去的。 人生那么长,他们志同道合,互相体谅互相关心,而且心中都有彼此,他怎么可能是不想成亲了呢。 “只是,我总觉得对不住六娘子,若是嫁了我,恐怕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这件事是我的错,实在是对不住六娘子,所以我也想最后一次问问六娘子,这桩亲事还要继续吗?” “当然要继续。”崔姒没有多想其它,“这件事你也无需自责,当初我们定亲的时候,你也並未知晓这些,再说了,当时定亲,你也是为了帮我,若不然我指不定就要给北燕王做妾了。” “至於有风险,人在这个世间上怎么可能没有风险,便是你娶了我这北燕王姬,这暗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將你除之后快。” “我的安危你放心,北燕王先前也安排了八位武功高强之人在我身边保护,这天底下,能伤到我的人是少之又少,再说了,你父母能有什么恩怨,对方难不成敢伤我北燕王姬?” 江辞年苦笑了一下:“倒是让你来安慰我。” “那时因为你深陷其中,难以看清罢了。” 饶是江辞年是何等光风霽月,宛若不染世尘的人间謫仙,但有些事,他也会患得患失,辗转难安。 “不过你要记得一件事。”崔姒想了想提醒他,“不管是遇见了什么事,无论有多难,我都希望你我二人一起商议面对。” “你无需打著为我好的名义为我做决定,也不能在审时度势之后,觉得我退让宽容是最佳的解决方式,便以大义、以情义逼我退让。” “我可以道德高尚,愿为此退让成全,却拒绝別人以道德逼迫我,要我做一个大义之人。” 第173章 不做劫匪,就去做小 冬风吹酒寒,枯叶隨风飞扬。 今年的云州城似乎比往年要更冷一些,但那街市山野间刚刚吐蕊早发的梅,又给这人寒冷失色的冬日添了几分光彩和希望。 入了夜了,又下了一场雨,雨虽不大,但淅淅沥沥的,隨著雨水的洒落,一点点寒冷浸透人间。 云州城的別院之中,燕行川正站在书案前要提笔书写。 屋子有一扇窗户半掩,有寒风从外面吹来,吹得案几上的一盏宫灯灯火摇曳,屋內光亮忽暗忽明,落在他的眼瞼上,衬得他的脸色有些许苍白。 提起笔又放下,放下笔又提起来。 如此重复了几次,他有些恼怒地將笔丟在了砚台上。 “下下下,成天下雨,大冬天的下什么雨,要冻死人是不是!” 门外的燕云卫噤若寒蝉,盯著雨幕面面相覷,不敢言语。 燕行川心情不好,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今日嫌饭菜做得不好,明日嫌马跑得慢,后日又嫌笔不好,写字丑。 下雨了,又嫌下雨不好。 上官桐撑著一把伞过来,听到这句,便问:“主上在做什么?” “好像是写贺表。” “给谁的贺表?” “贺王姬新婚之喜。”燕云卫看了上官桐一眼,“这贺表已经写了几日了,一字未写,要不,您去劝劝?” “你们怎么不劝?” “……” “是军师您会说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上官桐心里就呵呵了,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是讚词了。 燕行川將莱州纳入北燕疆土之后,上官桐也差不多完成了重山关的重建安排,收到了沈陌的信,他也便赶来了云州城,接手云州城诸事。 燕行川閒了下来,平日里就在这院子里坐著,偶尔心情极差的时候,也会骂几句。 上官桐心里嘆气。 最后还是收了伞交给一旁的燕云卫,打算进去劝劝。 大门打开,冷风灌了进来,燕行川更烦了:“不是说了,这几日別来烦我吗?有事去找军师。” “主上,是我。” 燕行川顿了一下,然后拿起笔来,继续蘸墨润笔。 上官桐反手將大门关上,对他道:“主上若是不想写,便不写了。” 燕行川不吭声。 上官桐又道:“若是主上真的不甘心,放不下,不如直接將人抢了回来,做压寨夫人。” 燕行川有些生气了:“我是劫匪啊!” “那不做劫匪,就去做小。” 燕行川气得险些没將毛笔折断:“你也听沈陌胡说八道!” “虽是胡说,但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您又不想抢人,这心里又放不下捨不得,只能憋屈一点了。” 燕行川脸色不善:“我是堂堂北燕王!” “所以北燕王,您能不能拿得起放得下,咱们就让这事过去了。”也难怪沈陌书信给他,让他来云州城主持大局,燕行川现在自己估计都乱得很。 燕行川的脸色一僵,在宫灯的映照下,隱隱有些发白:“我过不去。” 虽然说他早就接受了崔姒要嫁给別人的事实,也想著一心去平定天下,好让她过上安稳无忧的日子。 只是,他想是这样想的,做也能这样做,只是人心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由不得理智来控制的。 一想到她要另嫁他人,与他人做夫妻,从此之后,他们二人只是陌路殊途,再无交集,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既然是主上过不去,捨不得又放不下,那也只有自己妥协了,虽说有些荒唐,但人嘛,分得清什么是最重要的就好,脸面这个东西,有时候该丟了就丟了吧。” 燕行川脸色不好:“就算是我肯做小,人家也不要我。” 崔姒是何等理智之人,她既然选择了江辞年,便是打定了主意要与他走下去的,她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再寻几个情郎。 再说了,他是什么身份,若是被人知晓了,她哪里有安寧的日子,她怎么可能愿意。 上官桐伸手拧了拧眉心,觉得头疼得厉害。 也不知道崔姒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是一条活路都不给人留了是不是? “要不您再等等。” “等什么?” “您想啊,王姬便是嫁人了,也未必能走到之后,指不定过几年,两人实在是过不下去,和离了,主上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燕行川闻言脸色立刻便沉了下来:“別胡说,这些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 虽然他也很想自己有个希望,但若是她都能走到和离这种程度,也不知道对方如何伤她的心,让她从满心期待奔赴的將来,走到夫妻恩断义绝。 “她嫁了人,定然会夫妻相守一生,白首偕老。” 上官桐都愣了愣,觉得这实在是没法劝了。 “那您就別耽搁了,將贺表写一写,若是再不写,就赶不到羡阳城了。” 燕行川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最近这些日子,云州莱州的事情,你多辛苦一些。” 他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和心情去管这些。 虽说他身为北燕王,身上肩负著北燕眾人的未来,以及燕家的血海深仇,他本不该沉溺於情爱,他应该是强大的,坚不可摧的。 可他一想到自己所在意的人已经全部远离他,独留他一人在原地,他终究还是没办法强撑下去。 真的是太苦太难了。 生死都没那么难。 “主上客气了,为主上分忧,是我等应该做的,主上若是觉得累了,便休息一段日子。” 燕行川闭上眼,点了点头:“若是没有別的事情,你回去歇著吧。” 上官桐劝不了,最终只能离开,待他出了门,便有燕云卫围上来。 “军师,如何了?” “主上今日都没用膳,要不要让人送些过来。” “让人送些吃的。”上官桐扫了一眼当值的几人,然后道,“这几日看著一些主上,膳食要照常送,若是不吃,冷了再换新的,一定要新的,他不吃就一直送。” 几人有些懵。 “为何?” “粮草不够用了,不能浪费。” 第174章 去羡阳城作何?难道真的去抢亲? 燕行川是镇北侯府出身,祖上几代都领军打仗,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如长辈一般爱兵如子。 比如说愿意参军的百姓,他向来都是有地分地有钱给钱,希望对方能將家里安排妥当安稳。 他不像那些野心勃勃的阴谋家,更不像是为了大业不择手段的霸主,甚至是,有时候他都不適合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他玩不来阴谋诡计左右平衡,利用完这个又利用那个。 但也正因为他的仁义仁德,追隨他的人越来越多,手下的將士也越来越多,拿下平州、原州、云州、莱州之后,北燕已经增兵十万。 这还没算上预备军的,要是算是,得三十万往上算。 接下来等拿下渺州,北燕便会进入休养生息以及练兵。 而这支军队,將会支撑起北燕逐鹿天下,问鼎大业。 只是人多了,粮草便有些不足,现在眾人都在想办法,燕行川自然也不敢过多浪费。 “这倒是好主意。”燕云卫眾人被精挑细选出来,自然不缺聪明人,很快就想通这个道理。 上官桐点点头,然后拿了伞撑伞离开,燕云卫便让厨房重新准备膳食,然后送了过去。 “主上,您若是不吃……” “本王听见了,放下吧,一会再吃,不必再送了。”燕行川淡淡地开口。 燕云卫有些尷尬地笑笑,然后快速地退出去,顺手將门关上。 燕行川在书案后枯坐许久,最终还是提了笔写了几个字,祝她新婚大喜。 余下的,便不知该写什么,也什么都写不下去。 匆匆將纸张压在镇纸下,他便没有再去看,起身离开,去吃了一碗半冷的汤麵,然后合衣睡下。 第二日雨还未停,冷颼颼的,冷意一点一点透过衣裳,侵入肌肤。 燕行川醒来的时候脑子有些昏沉沉的,还有些发热,身体也有些沉甸甸的。 大概是病了。 人真的很奇怪,身体的不適竟然诡异地让他麻木苍白的情绪好了一些,让他生出一种满足感。 像自虐一般。 但他知晓他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於是便让人请来了大夫,来替他诊治。 “主上这是受了风寒又发了热,昨夜是出了汗吧?” “出了几身。” “那这几日便好生歇著,属下去准备一些药,等熬了药主上喝一些,过几日就能好了。” 大夫诊脉完毕,便起身带著药童离开,只是刚刚转身出门,却与云罡撞上了。 大夫已经五十岁了,虽然年纪不算大,但长期隨军周转让他身体也不算太健朗,被这一撞,摔在了地上,险些背过气去。 “年轻人,毛毛躁躁的,知不知道尊敬老人家啊!” “张先生。”云罡赶紧將人扶起来,“恕罪恕罪,我有急事,没看清,您老別见怪。” 军医在军中地位还是很高的,张先生张仲山也是医术高超,解毒之事,或许他不如江辞年,但对於治伤、治疗疫病也很有一套,眼下军中军医,不是他的弟子也是实他半个弟子。 昔日燕行川中毒的时候,他虽然不能解毒,等候解毒之人的到来。 “哼!”张仲山气得鬍子抽抽,“你小子別受伤,不然休怪我下手无情。” 张仲山说罢这些,挥了挥袖子,让药童扶著自己离开。 云罡也顾不上这些,抬脚便往屋里走去:“主上。” 燕行川喝了一口热茶,让有些昏沉的脑子清醒一些,见他匆匆赶来,还湿了半身的雨,皱眉:“怎么了?” “事情不对,那江先生......”云罡刚刚开了口,便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凑到燕行川耳边说了几句。 燕行川瞳孔微缩,整个人都愣了住。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確。”云罡袖间取出了一张纸张,上面赫然是一张画像。 “这是先太子。” 燕行川定定地看著那画像,然后伸手拿住。 確实像…… 云罡又道:“先前上官先生与沈將军还道,朝廷的军队安静得有些不对劲,似乎不像是姜世子的行事风格。” 依照姜绍的性子,早在燕行川南下莱州的时候,便会领兵攻打云州了。 纵然沈遂与武屠以及诸位將士在等著他,不会让他如愿。 但无声无息,安安静静的,就令人觉得奇怪。 “平国公府已经准备好了贺礼,要送往羡阳城,恭贺江先生与王姬新婚之喜。” “这个是时候送?” “正是。” 这个时候送,而且是从渺州送,最快得將近二十日才能送到羡阳城。 那个时候江辞年与崔姒早就成亲了。 是要昭示天下,崔氏女嫁了皇孙,与朝廷结亲,与他平国公府做了姻亲吗? 燕行川將纸张握成团,然后豁然起身,对外喊了一声: “备马。” 燕云卫眾人有些懵,这主上还病著,外头还下著雨,这是要去哪。 “主上您要去何处?” “羡阳城。” 说起去羡阳城,燕云卫眾人也激动了: “去羡阳城作何?难道真的去抢亲?” 不得了,这是终於开窍了,打算抢了再说? 燕行川手指握紧,大约是被『抢亲』这个词刺激到了,有些苍白的脸色隱隱有些回缓。 他道:“是啊,去抢亲。” “你们还愣著做什么,若是今日出发,日夜兼程,想必能提前赶到羡阳城,若是迟了,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是主上的身体。” “我好得很,去备马。” 燕云卫等人无奈,但只得遵从命令去备马,顺道將张仲山备好还未熬的药一併带走。 燕行川只来得及让人告知上官桐一声,让他全权处理云州城诸事,然后便带著燕云卫眾人离开云州城,往羡阳城赶去。 上官桐得知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出了城了。 上官桐又是鬆了一口气又是担忧不已。 他觉得这事吧,要么放下捨弃,要么就强抢,抢回来再说,总要有个决断的。 不上不下將自己困在原地,这才是要出大问题。 “罢了罢了,让他去吧。” 成则如愿以偿,不成,那就彻底死心了。 第175章 她是不会改的 隨著婚期越来越近,成亲前的准备也一桩一桩安排完成。 崔四夫人在准备好了崔家主所需的聘礼之后,又將绣娘送了回来,另外以家族的名义又给她添了十匹上好的布料,又让绣娘给她做两身锦缎衣裳。 她处事不像崔夫人一样强势,人是八面玲瓏,做事有来有往,崔姒体谅崔氏一族的难处,她也回敬一二。 总之,双方都很满意。 十一月初三,天空已经飘著一些小雪,崔姒便在试刚刚完成的喜服。 嫁衣如火,釵冠华贵,行走之间,釵冠上的人流苏与喜服上的环佩叮叮噹噹。 “王姬,如何?是鬆了还是紧了?” “刚好。”崔姒看著铜镜前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也很满意,“不必再改了。” 试好了喜服,崔姒便让人帮忙脱下来,掛在一旁的架子上,这个时候许老太太来了,同她最后一遍对一对陪嫁。 崔姒的嫁妆不是一般的多。 有家族为她筹备的一份,家具用具、布料衣裳、金银宝石首饰应有尽有,几乎涵盖她一生所用,田產宅院铺面也无一不缺,另外还有压箱底的钱银。 崔氏一族为她准备了千金压箱钱。 千金,折合白银就是一万两。 论理,这是嫡女为家族联姻才有的配置,她嫁给江辞年是拿不到的,但她已经是王姬,自己本身就是家族的荣耀,无需联姻为她增添色彩,家族自然不会少了她。 另外还有二房为她添置的这一份,比家族准备的更多,再加上用人参换来的钱银,又是好大一笔。 再往下,她母亲留下的那些资產,之前也是崔姒在管,崔姒將东西分成了三份,他们兄妹三人一人一份,当然,崔姒这些年赚的也归她。 再然后,是她自己多年积攒备置的,这些一直握在她的手里,倒是不用再算,另外还有燕行川之前送来的那些添妆礼,以及家族眾人添的礼。 礼单是一本又一本,在案几上堆了厚厚两叠。 “崔氏一族给的、你母亲留下的、族人添的,便送到江家去,主上所赐的,还有你自己准备的,都送到雅园去,若不然江家肯定是放不下了。” “真是便宜姓江那小子了,谁家女郎的嫁妆能比你丰厚。” 崔姒伸手挽著她手臂,靠在她手臂上:“祖母,您是忘了人参了吗?咱们占的便宜也不少啊。” “那倒是。”许老太太哼了哼,“宝物难求,不是一般金钱可以衡量,就不算他占便宜了。” 人参与死物不同,死物再珍贵,那不过是个物件而已,人参...需要的时候是可以用来救命的,而且上了年份的人参,更是一宝难求,將再多的钱银送到人家面前,人家都未必能割捨。 江家能拿出那么多人参来,也是给足了诚意了。 “你很好,他也很好。”许老太太还是承认江辞年的,“你们志同道合,相互守候,互相关怀体谅,纵然是情谊上,如今还称不上是夫妻情深,但也是彼此在意的。” “他向来体谅你,性格也宽厚,但你这脾气,嫁了人之后还是得改改。” “我脾气怎么了?” “太强硬了。”许老太太摇头嘆息。 崔姒:“......” “强硬些不好吗?” 她大概是太后做得太久了,有时候也有些缓不过来,行事做事说一不二。 但她也不觉得强硬果决有什么不对。 “有好也有不好,女子嘛,有时候也该软和一些,若不然太难亲近了,这日久天长的,便是有再深厚的感情,那也会渐渐淡去。” “就像是你父亲,年纪大了,喜欢娇柔娇弱的小娘子。” 崔姒愣了愣。 她不是蠢人,自然明白祖母的意思。 但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乐意:“祖母,我嫁予他,是愿意与他互相体谅,相携走完一生,这是我心之所向,是我选择的人生,我希望自己余生能过得轻鬆愉快,安寧无忧。” “我以为是,我的婚姻,我嫁的人能带给我想要的日子,而不是为了婚姻,为了维持这一段婚姻,我一生都要隱忍妥协,向他示好討好。” “若是那样,我要这桩亲事还有什么用......” 许老太太离开之后,崔姒独自一人坐在案几边上许久。 茶冷透了,松绿便为她换上了一盏热的,她握著温热的茶盏,稍稍回神。 若是换做第一世的她,她是认可许老太太的,人生、婚姻,都该用心经营,才有安稳顺遂的一生。 有所付出,但自己拿捏得住,那必然也是值得的。 可她经歷过了一世,早就对婚姻没有了什么期待,男女情爱的高楼,在她心中早成了断瓦残垣。 她早没了期待,也厌倦了辛辛苦苦地筹谋付出。 她最开始选择江辞年,因为他的性格好,將来又能留在羡阳城,后来又觉得他对她確实很宽容有耐心,与他相处很舒服,內心寧静安然,是相携一生的最好人选。 再后来,她对他也有了一定的感情,也真心希望他们能一直走下去。 她希望自己將来能过隨心自在、安寧无忧的日子,而不是自己去努力去经营妥协,才能有那样的日子。 这是她的问题,可她打心底的抗拒,不乐意。 天气昏沉沉的,院中白雪隨风飘扬,屋中瓶里的腊梅也换成这了傲骨红梅。 崔姒摘了一朵红梅,放在茶盏之中,慢饮茶水。 她是不会改的。 若是再让她为了婚姻妥协退让,她情愿不成亲,她就不信,她一个人就不能过轻鬆自在的日子,若是寂寞了,大不了她养几个小白脸。 崔姒打定了主意,便將事情拋在了脑后。 日子继续往前走,十一月初六,顏家抵达羡阳城,崔氏一族的姻亲也都已经到来,准备参加崔氏王姬的喜宴。 傍晚,崔景与崔易也赶了回来。 这两日天上下著小雪,他们骑马而归,携带著一身寒凉与风霜。 见两人回来,崔姒也很高兴。 “我还以为你们这一次赶不回来了,天怎么冷,路上的时候可是顺利,你们怎么凑在一起了?” 崔景笑道:“阿姒啊,你一下子问那么多,我该是答哪个好呢?” 第176章 十一月初七 崔姒笑答:“你可以选择喝茶。” 可以闭上嘴嘛。 崔景闻言直乐。 崔易听不懂,看看崔景又看看崔姒,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两人乐呵什么。 不过嘛,你乐呵,他乐呵,那我也乐呵。 於是他也呵呵傻笑。 原本就不大聪明,笑起来就更傻了。 崔姒嘆气,其实崔景与崔易各有各的问题,崔景嘴毒,时常能把人气个半死,崔姒担心他迟早被人打死,崔易不长脑,若不是有人盯著,也容易被人算计。 “三兄,五兄身边是不是该安排一个带脑子的?” 崔景摸了摸下巴:“是该找了,听说在他襄州,被家主使唤得团团转,结果怎么地?功劳都是家主的。” “虽说都是同族,但这等辛辛苦苦为旁人做嫁衣的事,委实是令人不太甘心啊。” “要不五弟来我身边,咱们兄弟同心,若是有功,平分就是了。” 崔景此人,心眼不大还记仇,但对自家的弟弟妹妹,却生得一副长兄如父的心怀。 毕竟父亲不靠谱,母亲走得早,他需得领著弟弟妹妹走下去。 “不了。”崔易立刻就拒绝,“若是三兄需要我,我定然不拒绝,可三兄能把事情办妥,我就不掺合了。” 崔景也不勉强:“你不愿意就算了,你的事情我再想想,眼下重要的是阿姒的亲事,阿姒,母亲留下的那些,我那份便不必给我了,给我留一些东西当作是念想,余下的你便自己收著吧。”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崔姒摇头不肯:“既然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岂能是我多占,这些年这些產业在我手里,赚的我已经拿了,这算是我应得的,而这些资產分为三份,谁也不能推让。” 崔景想了想道:“那就按照规矩来,我们將来成亲会有家族给的一份资產,母亲的陪嫁,大多数都该留给女儿,这样吧,我与五弟拿一半,你拿一半。” 崔姒想了想,觉得好像也行:“那就依照三兄的想法。” “好。”崔景点头,喝完了一盏热茶,身上暖和了许多,他想了想又问崔姒:“阿姒,兄长便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要嫁给江先生?” 不是他觉得江辞年有多差,只是他觉得崔姒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他不想崔姒將来后悔。 崔姒顿了顿。 此时屋外有寒风吹过,树枝摇摆,寒声簌簌,檐下的灯笼摇晃。 “自然是当真。”崔姒垂了垂眼帘,“三兄,这个问题我们早就谈论过了不是吗?” “是已经谈论过了,既然你心意不变,三兄也相信你。”崔景笑了起来,“別去管別人怎么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兄妹三人敘话一会儿,然后便去拜见长辈,再然后,就各自回去歇著了。 次日清晨,雪停了,天气也放晴了许多。 崔姒醒来的时候,躺在床榻上许久都没动。 昨天夜里,她又梦见了与燕行川成亲时的场面,只是越梦到最后,场面也越是模糊,等到了最后,一切归於平静冷寂。 醒来之后她,她心里的凉意好半晌都没缓和过来。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错的,所以没有什么好结果。 这一日正是十一月初七,是崔姒出嫁的前一日,族里未出阁的姐妹以及她交好的姐妹上门来给她添妆。 崔姚依旧是很討厌她,但出手也大方,给了一对纯金打造的累丝牡丹手鐲。 崔好送了一身亲手准备的镶宝百蝶裙,又將自己多年的食谱抄录一份送她。 族中其她姐妹各有礼,条件好的给好一些,条件差的,便意思一下,一颗银豆子一张绣帕,也算是一份礼了。 城中各氏族未出阁的女郎也来送礼,礼有珍贵的,也有寻常的,崔姒也都收下了。 虽然不知有些人打什么主意,但对她而言,今日送礼不过是礼尚往来,日后她照著礼单送上一份等价的就差不多了。 不过令崔姒没想到的是,王绣珠居然来了。 “六娘,这是我送你的添妆礼,你可莫要嫌弃。”王绣珠將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两颗拇指大、外表宛若金沙的珍珠。 昔日崔好取来给崔姒做喜鞋的两颗珍珠便价值不菲,是来自南海深海百年贝才能得的一颗,而且还需要潜水能力极佳的採珠女才能採到。 那一颗珍珠,不下百金(千两),而且还是一宝难求。 那还是白珍珠,而如今王绣珠拿出来的这一对,竟然是金色的,说金色也不尽然,那珍珠的人表层之上,像是蕴育著七彩霞光,霞光流转,美不胜收。 这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 崔姒忽然想起王绣珠曾与她说过的一桩旧事,说王绣珠满月的时候,家中办置满月宴,有一老道士路过,吃了王家的宴,却留下两颗珍宝作隨礼。 想来就是这对了。 崔姒皱眉,心头不大高兴了:“你將这珍珠拿出来作何?” 今日姐妹来添妆,送的廉价,她谢过,送的好,她也谢过,打算在对方家里办喜的时候,补一份差不多的过去。 可她就不爱收对別人有特殊意义的东西。 王绣珠这一对珍珠原本就贵重,再加上物以稀为贵,恐怕都能到三百金(三千两)一颗。 “我...我没別的意思,可否请六娘帮帮忙,让崔景放过我表兄。” 崔景当初从羡阳城离开,带著崔姒、江辞年去重山关给燕行川解毒,故而,他虽然对王绣珠说他要祝兰逸死,但只是让人从王家要到祝兰逸,往崔氏一族的私牢一丟,就离开了。 崔姒:“?!” 崔姒瞧著王绣珠说了这些话之后,周边眾人看她的目光变得又好奇又微妙,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绣珠与表兄祝兰逸的私情,崔氏一族也给了王家一些顏面,没有捅出来,只让王家配合,藉口王绣珠身体不好退了亲。 眼下王绣珠直接说什么表兄让崔景放过,又是送了如此宝物请崔姒帮忙,眾人未免心中活络了起来,而越想,就越觉得古怪。 这王绣珠...该不会是与旁人有了私情,所以才被崔景退婚的吧? 第177章 能有软饭吃,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绣珠。”秦酒脸色有些发白,问她道,“是不是你母亲让你来的?祝郎君得罪了崔三郎,此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改日再和崔三郎求求情就好了。” 念及多年情谊,秦酒到底没办法旁观王绣珠自掘坟墓,开口为她將事情圆过去。 王绣珠眼眶通红,忙使劲摇头:“不是的,我们求他没有用处,但六娘若是开口,想必崔景会同意的,他......” “王娘子。”崔姒抬了抬眼皮,看向她的目光带著一些冷意,“虽说钱財贵重,你手中的宝物也贵重,但在这世间之上,钱財珍宝,也不是万能的。” “我三兄乃是我至亲兄弟,我岂能为了这等俗物,让他心中不痛快,此话便不必说了,此礼,也请收回去吧。” “来人,送王娘子回去。” 崔姒也不想听王绣珠再多言,立刻便喊人,將人请走,送回王家去。 虽说王绣珠与祝兰逸的事情捅出来了,丟脸的是王家,可崔景的脸上也不光彩,眼下確实是不能让王绣珠闹起来。 “去了王家,便同王夫人说一声,让她管好自己的女儿。” 王绣珠立刻便被人请走,眼见屋內的气氛有些安静,崔姒又道: “今日晨早,我便让人准备了一只梅烤鹿,取了今年新开的梅以及雪水混合各种调料醃製的,眼下应该烤得差不多了,请诸位移步待客苑,我等一同享用。” 听说有烤鹿肉吃,眾人心思顿时又活络了起来,纷纷点头相迎。 很快,眾人便移步去了待客苑吃鹿肉。 崔景听说了內院闹出来的意外,脸色都沉了下来:“不提我还都忘了,牢里还关著一个祝兰逸,哼,还敢在六娘添妆的时候闹事,真的当我们崔家太好说话是不是?” 崔景当即就想去牢里好好招待招待那姓祝的。 不过他刚刚抬脚,又想起明天崔姒就要出嫁了,又顿住了脚步。 “算了,明日还要送阿姒出门,我就不去沾染牢房这个晦气了,等阿姒回门之后,我再去料理料理,看看这他这究竟长了什么胆子。” 崔姒与眾人在待客苑享用了烤鹿肉,这个时候的鹿肉正好,再加上醃製得入味,烤得也极好,眾人吃得十分满意,下午散场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约好了过几日一起吃烤鹿肉。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傍晚,崔家一家人一同用晚膳,连大著肚子已经不大出门的宋柔也出来了。 许老太太胃口不大好,吃了这几口,便有些吃不下,崔姒盛了一碗汤给她:“这汤今日燉得极好,祖母再吃些吧,我知晓您是捨不得我,可我又不这走远,日日都在您跟前都行。” “是啊。”崔好连连点头,“阿姐还和江先生商量过了,日后閒著的时候就住在雅园,离咱们家可近了。” 许老太太有些意外:“你们住雅园,他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若是他师父不在羡阳城,他便是孤身一人,哪儿住不得,再说了,他也不是计较这个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能有软饭吃,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啊。” 许老太太终於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尽胡说什么鬼话,什么吃软饭,这话可不兴说的。” 男人都是要脸面的,就算是真的吃软饭,也不能总说,若不然人家在心里耿耿於怀,不知道记恨多久。 “知道了知道了,您多吃点,总之呢,孙女我又不走远,三天两头都能回来和您用膳喝茶,您啊,別捨不得。” 嫁得近,就这点好,想回娘家就回娘家,想见亲人就能见亲人。 崔景立刻就道:“那日后还得辛苦六娘,多陪伴祖母,三兄我在这里谢过了。” “何需你道谢,你孝敬你的,我孝敬我的。” “对对对,看来我也得多回来,免得做个不孝孙啊!” 许老太太哼了一声:“你要是真的孝顺,赶紧將亲事定下来,我瞧著这一次来了不少適龄的小娘子,大多数都是衝著你们两兄弟来的,你们啊,得仔细看一看。” 崔易正在扒饭啃鸡腿,吃吃吃,继续吃,完全不关他的事。 崔景笑嘻嘻:“祖母,莱州之事还未妥当,等莱州平寧之后,我也该赶赴云州,这姻缘虽好,但锦绣前程更重要啊。” 许老太太哼哼,將矛头指向崔长佑:“你呢?成日什么事都不干,也不娶亲,像什么话。” “娶亲?”崔长佑原本正在看崔景的好戏,见矛头指向了自己,笑容在脸上消失,转到了崔景的脸上。 “娶亲啊,我气您还气得不够,难不成您还想有个儿媳和兔崽子气您?您就算是想练拐杖也不是这么练的啊!” “你也知道自己气人,我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个儿子!” “真是个混帐!” 一场家宴,最终以崔长佑一个人受伤结束。 崔长佑唉声嘆气,但又无可奈何。 他倒是不想在家里呆著,只想出去到处跑,但如今世道不太平,他虽然胆大,也不惧怕什么,但一想到家里有个老母亲,总归是不敢。 夜里崔长佑与崔景喝酒,崔景便建议他道:“小叔父,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崔长佑连连拒绝:“不了不了,家里还是得有人守著的,再说了,眼下崔氏三房人,二房你已经很冒头了,若是我再去,长房那边恐怕心里就不舒服了。” “守在家里您愿意?” “有什么不愿意的,这些日子在家里,其实我也想了很多,母亲年岁渐大,再加上外面这么乱,我確实不该往外面跑了。” 他一人之生死不要紧,但连累了生养自己的母亲,那就是大罪过了。 崔长佑想了想,拍了拍崔景的肩膀:“你努力一些,早日跟著北燕王平定天下,到时候天下太平了,我想去哪就去哪。” 崔景笑了起来:“我也想早日跟著主上平定天下,等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四海任你游。” “那感情好,哈哈哈,好侄子!我二兄不好,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咱们叔侄俩再喝两杯......” 第178章 冬日不胜寒,秘制小香丸 崔长佑与崔景喝到半夜,越聊越是起劲,若不是担忧喝醉了明日起不来,耽搁了崔姒出嫁,他们能促膝长谈直到天明。 崔姒將一本看了一半的书册折好一角,放入一个箱子之中。 外面寒风簌簌,屋內灯烛摇曳,那白皙的人宫灯映在她的侧脸上,衬得她的脸色白皙安静。 松绿撩起挡风的捲帘,从门外走了进来,带来了外面的风霜。 她搓了搓手,然后捧著一个小罐子上前去,最后递到崔姒面前。 “娘子,你猜这是什么东西?” 崔姒抬眼,见她眉眼之中满是笑意,无奈摇头:“你又从哪儿得了什么好东西?你需要这几日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娘子放心,婢子和胭脂都收拾好了。”松绿答了一句,都嘀嘀咕咕,“娘子都不猜猜,罢了罢了,娘子,你看,是暖身丸,这几日娘子觉得冷,江先生便做了这些暖身丸,吃一颗就好些了。“ 崔姒见她打开绘著初雪红梅的小罐子,里面放著的是一颗颗如同小指一样大小的药丸子,闻起来的时候,似乎还闻到了蜂蜜的味道。 另外小罐子里还折放著一张纸上。 松绿衝著她挑眉,示意她拿出来看看。 崔姒伸手接过小罐子,放在身边的案几上,伸手拿出里面的纸张:“我倒是不知晓你什么时候变成江先生的信使了。” 松绿狡辩:“什么江先生的信使,便是信使,婢子也是娘子的,娘子乐意看江先生的信,愿意收江先生的东西,婢子才拿的。” 崔姒笑了起来:“对对,你最忠心,便是做信使,也是做我的信使。” 松绿闻言,立刻得意得尾巴都翘起来了,见胭脂端著一盆温水进来,还炫耀道:“听见了没有,娘子说,我才是最忠心的。” 胭脂都懒得与她爭辩:“试试,你最忠心,行了吧。” 说什么笑话呢,她们是崔姒的贴身侍女,且不说跟著主子才能安稳长久,便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也不可能不忠心啊。 就两个人,还分一个第一第二,真是閒的。 “若是閒著没事,多读几本书,多认几个字。” “你嫌弃我识字不多?” “我说的是事实,何来嫌弃?” 崔姒无奈听著两人拌嘴,將那一张纸张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她已经熟悉的字眼。 冬日不胜寒,秘制小香丸。 崔姒看了,噗哧一下就笑了起来。 可以想像,江辞年是如何端坐於书案前,写出这么一个打油诗。 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著开心就好了。 “你们说,这人啊,是不是遇见对的人,日子才过得欢喜。” 两世红尘,尤其是上一世,她经歷过太多,也遭到了那样的背叛,对於男女之情爱,她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也没什么期望。 就像是她自己所说的,她心中男女情爱的高楼,已经是一片断瓦残垣。 而今剩下的,只是想寻一个合適的人,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 可她与江辞年相处时,总觉得身心寧静安稳,岁月安好,偶尔惊鸿一瞥,她心中也有很多的触动。 再然后就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在他那里得到安寧,像是这俗世红尘落在她心上的尘埃,都被他尽数抹去,还归她明净清静。 所以,便是发生了百里伯琴的事情,她还是想和他一起走下去。 人生不可能尽数圆满无暇,她只需要抓住大部分她最在意的就好了,余下的边边角角,隨著日子的过去,那都將会如同衣袖上抖落的尘埃一样,无声无息消散。 “那是当然。”松绿识字不多,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若是遇见不对的人,夫妻哪里能和谐,成日爭吵闹腾,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江先生就很好啦,娘子不开心的时候,他总能让娘子开心。” 崔姒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你家江先生最好。” “娘子,是你家的。” “好好好,我家的。”崔姒將那一张薄薄的纸张折好重新放回罐子里,捏了一颗药丸,闻了闻,吃了一颗,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受冷的手脚便一点一点地暖和了起来。 夜里躺下睡觉的时候,也是浑身舒泰,一夜睡到天明。 ......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当真要娶崔六娘?”百里伯琴半边脸隱在黑暗之中,眉心的硃砂痣越发明艷,带著一些妖冶的红。 “要娶。”江辞年语气肯定,先前他也犹豫忐忑过,怕百里伯琴因为他的事情出事,怕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连累到崔姒。 可正如崔姒所言,她是崔氏女,又是北燕王姬,谁敢对她如何,谁敢有本事对她如何。 將来会发生什么,他不知,但他们携手一同走下去,遇见问题再解决就是了。 而且明日就是大婚了,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反悔转身离开。 “师父,您放心吧,无论遇见什么事,我与六娘都是不怕的,若是真的遇见了不能解决的,我到时候再与她分开,绝不拖累她。”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也罢,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娶吧。”百里伯琴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回去歇著吧,明日还得去迎亲。” “那师父,明日婚仪的时候......” “我已经宣告世人,你並非我药王谷的人,明日我不好再出面了,不过你放心,我让人准备了你父母的牌位,到时候你们拜这两位就是了。” “成亲第二日,敬我一杯茶,也算是认了我这个长辈。” 江辞年点头同意:“既然师父都这么说,我都听您的。” 百里伯琴感慨:“你父亲若是知晓你遇见了要娶的人,要成家了,心里或许会很欣慰,我也总算没辜负他的託付,將你养大成人。” 江辞年有些好奇,问他:“我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百里伯琴想了想,“他大约是世间上最仁德贤明之人,虚怀若谷,光风霽月,若是他还在,或许这世间的一切,就不一样了......” 第179章 白头岂是雪可替 “你们好大的胆子!”燕行川醒来之时勃然大怒,起身往外走,“备马,我们现在就出发。” 此时已经是过了夜里子时了,外面冷风袭来,冷得人直打哆嗦。 燕云卫统领云魁正想开口劝,被云罡拉了一下,让他不必劝了。 他们从云州城出发时燕行川就病了,而且还天公不作美,正是寒冬的天气,那两日下著冷雨,他又急著赶路,病情得不到医治,一直反反覆覆。 路上的时候,因为病情比较严重,还歇过两日,以至於原本还有些空閒时间的他们,在今日午时才抵达平州城。 这一次病得確实有些严重,他们就劝燕行川,说在平州城歇息两个时辰,喝一次药,免得不到羡阳城就病倒了。 燕行川思来想去,觉得休息两个时辰也行,结果他这一歇息,就歇息到了这个时候,看著这时间,又怒又急。 云魁到底是忍不住道:“主上,现在出发也行,只是主上的病才刚好一些,不若坐马车过去。” 燕行川冷眼扫了过去:“我不是说了,两个时辰,我若是醒不来就將我喊醒,你们是在做什么?怎么,本王的话,你们可以选择听或是不听了吗?” 屋內屋外的人跪了一地: “主上恕罪。” 云罡心中暗嘆,这个死脑筋的,都说了让他不要说了,他还非要提,是嫌不挨骂是不是? 他们担心主上的身体,为主上著想是真,但燕行川一心想著去羡阳城,他们这么干,便有违主上的心。 燕行川面色冷然:“难不成连你们,本王都信不得了?” 这话说得严重了,眾人脸色大变:“我等绝无此意。” 云罡立刻解释道:“主上,此事乃是属下与统领定下的,今日主上病得厉害,我等忧心主上是否能平安抵达羡阳城,所以才擅自做主...让主上歇一歇。” “眼下的时间就刚刚好,主上的身体好多了,能坚持到羡阳城去,见到王姬。” “决定留下暂歇的时候,属下与统领便派遣了两人去往羡阳城,若是王姬出门之前主上还未赶到,便將人拦下来,主上放心,定然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现在出发倒是刚刚好,明日午时之前,便能抵达羡阳城,那时候,王姬应该还未出门。” 燕行川听了这话,心情稍缓:“那就让人准备,现在就出发,下不为例。” “是。” 云魁与云罡皆鬆了一口气,立刻让人去备马,又派人去平州城守备交涉,让他们一会开城门放行。 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后,一眾人便骑马出城,很快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守备將军见人已经离去,便让人將城门关起来。 边上的守卫军问他:“您说,大晚上,北燕王这是要去哪啊?” “噤声。”守备將军脸色一冷,“主上要去何处,岂是你们能打听的,都把嘴巴闭严实了,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能外露,若是谁人泄露了主上的行踪,那就论反叛罪论处。” 平州城的州府还是崔七爷,州內各官吏,查明品行,若不是缺了大德的,也在原来的位置上,但镇守平州的军队已经换成了北燕军的人,而原本平州的军队,也编入平州军。 守备將军此话一出,眾人脸色一变,忙是应『是』,也不敢再议论。 不过心中还是很好奇的。 北燕王这么晚了还赶路,究竟是去做什么? 难道襄州那边打起来了? ...... 燕行川与燕云卫眾人骑马夜行,虽说天色黑蒙蒙的,又吹著寒风,並不好走,可他们多年行军打仗,赶路的时候,夜间赶路也时常有,故而速度也並不慢。 待到天边稍稍有些亮色的时候,从平州城到羡阳城的行程已经走了一半。 而且隨著天色越来越亮,天空有一片片雪隨著寒风飘落,洒在天地各处。 下雪了...... “下雪了......” 崔姒站在廊下,伸出手来,接住了一片雪。 轻盈寒凉的雪落在她的手心里,没一会儿,便被融化成一撮寒凉的冰水。 她微微侧手,任由那一撮冰水顺著手手掌滑落,滴在了廊下的砖面上。 昨日她吃了一颗药,浑身暖和,睡得早,醒得也早,这一觉醒来,天色才刚亮。 只是再也睡不著了,便披著斗篷到廊下坐坐,不曾想竟然下雪了。 上一世初八那日有下雪吗? 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初九那日,她出嫁的路上,飘了一场小雪,她还与燕行川戏言,『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必然共白头』。 她信誓旦旦,觉得他们能共白头,连別人的词句都敢改。 “今朝若是共淋雪,此生也算是共白头......”便是最后没有在一起,那今日你我共淋雪,也算是从青丝走到白髮,此生算是共白首了。 这一句,终究是不好啊。 “娘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松绿见大门半掩,起身出来一看,见崔姒裹著斗篷坐在廊下美人靠上,嚇了一跳。 “无需担忧。”崔姒笑了笑,“昨夜睡得好,醒得也早,躺在床榻上不知干什么,便出来看看,见下雪了便看一会儿再回去,今日恐怕事情不少,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松绿连连摇头,吹了两下冷风,又抹了一把脸,人已经清醒了:“不睡了,娘子要看雪,婢子陪娘子看雪唄,娘子,今日这雪有何感想?” “感想?白头岂是雪可替?” “嗯?”松绿伸手挠后脑勺,不懂。 崔姒笑著摇头:“改明儿你该多读两本书了。” 松绿跺脚:“您也嫌弃我?” “怎能啊,你家主子我啊,只是觉得,你可以更好一些。”崔姒吹著冬日里的寒风,斗篷兜帽没能全部遮盖的几缕髮丝隨风起扬。 她眯了眯眼,笑意染上眉梢,“不过,松绿不学也没关係。” 上一世辛苦劳累了大半辈子,这一辈子,就安安稳稳自在开心地过吧。 “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开心嘛......” 第180章 主上,您这样会被打死的 崔姒在廊下坐了许久,松绿便在一旁陪著她。 天色越来越亮,廊下灯笼的光亮渐渐被日光掩盖,天地只余下日光普照,旁的光,半点不能爭锋。 不知过了多时,院外有脚步声传来,有一眾身著红袄红裙的侍女各端著器物从门外推门而进,见崔姒坐在廊下,便上前来行礼。 “恭贺六娘子大喜。” 崔姒回头,笑了笑:“多谢恭贺,今日诸事繁多,你们辛苦一些,一会儿去胭脂那里先领了喜钱。” “谢六娘子。” 既然人已经来了,也不能在这里坐下去了,崔姒便起身往屋里走去,让侍女將院子收拾收拾。 她回去又歇了半个时辰,便有侍女送来热水,伺候她沐浴更衣,待她洗漱出来,族中姐妹便陆续到来,陪她用早膳,然后陪著她说话,看著她上妆。 有为她送嫁的亲族也陆续到来,崔家也热闹起来。 崔四夫人带著族里几位宗妇一同帮忙招待,忙得脚不沾地。 临近午时,崔四夫人將崔家请的全福夫人请进了青梧院,来为崔姒梳发。 全福夫人乃是许老太太老友的儿媳,生得一张圆脸,笑起来的时候一脸的喜意,见了崔姒便先赞她生得貌若芙渠,灼若朝霞,宛若神妃仙子。 给她梳发也是一下一唱,逗得眾人都笑了起来。 待最后给崔姒梳好了髮髻,便道:“王姬大喜,一生顺遂,白首偕老,儿孙满堂。” “谢夫人吉言。” 愿只愿一生顺遂,长命无忧。 綰好了髮髻,她便穿上喜服,戴好釵冠,等候迎亲队来接。 而在屋中的女郎们也议论起了一会儿该如何为难新郎官,让他做几首催妆诗,才肯让他將新娘接走。 其中崔姚闹得最凶,並且还鼓动其她人:“他要娶我们崔氏女啊,还是北燕王姬啊,哪里能让他就这么轻鬆地娶到了。” “难不成六妹你心疼了?” 崔姒笑了起来:“只要不太为难人,你们儘管闹吧。” 虽说崔姚有因为不爽她,想藉机为难江辞年,但有句话说得对,娶娘子嘛,总该付出一些。 “你看,六娘都说了,就这么办了,得让那姓江的知晓咱们崔氏女不好娶。” ...... “主上,眼下是在路上等著还是去崔家?” 將近午时,燕行川等人顺利赶到了羡阳城,进了城,一行人骑马从街市上走过,隨处可以听见的,便是对崔氏女出嫁的议论。 “去崔家。” “主上是打算將一切告诉崔家吗?这样也好。” “不是。”燕行川身披一件黑色绣著仙鹤祥云的斗篷,兜帽半遮掩露出的半张脸脸色苍白无血,嘴唇却是异常的红艷,那一双冷峻的眉眼,眼角都染上了红。 “去崔家抢。” 去...去崔家抢? 云罡懵了一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燕行川已经策马往前走去。 “不是,您疯了...您便是要抢,也得等人出来吧?” 若是想直接抢新娘阻止这门亲事,那最好是在半路,抢了人就走。 可若是去崔家,崔家怎么可能让他將人抢走,就算他是北燕王也不行! “主上,此事您好生想想,您这样会被打死的啊!” 然而燕行川根本就不管他,一路策马往前崔氏族地走去,眾人只得跟上。 燕行川一进城门,便有守城的人赶去崔氏稟报,等他刚刚抵达崔氏族地坊口,崔景便带著人来了。 此时见到燕行川,崔景真的是头大如斗,头皮发麻。 “主上,您怎么来了?” 您不是在云州城吗?怎么就来了羡阳城了? 这可是八百里加急都要十日路程啊! “我要见阿姒。” 崔景:“......” 真的是够了。 “六娘今日要出嫁了啊!您別胡闹行不行?”您就放过她了行不行? 燕行川终於低头看了一眼崔景,握著马韁的手发紧:“她不能嫁。” 崔景脸色微变,有些恼了:“主上,便是您是君主,有些事,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六娘要嫁什么人是她的事,是我们崔家的事,与您没多大关係,您这样实在是没有道理。” 若是崔姒愿意嫁给燕行川,崔景肯定举双手双脚赞同这门亲事,毕竟北燕王大舅子这种事,但凡是个人也不想拒绝。 可崔姒不同意,那对不起了,权势富贵很重要,他的家人更重要。 今日崔姒都要出嫁了,燕行川还来闹事纠缠,这简直就是在崔家十八代祖坟上蹦躂。 不能忍啊! “姓江的有些问题,她不能嫁。”燕行川盯著崔景的眼睛,见他瞳孔微缩,有些诧异,然后又似乎有些不信,眉头皱起。 燕行川道:“我千里迢迢赶来,並不是来和你开玩笑的,崔景,我要见六娘。” 崔景脸色一变再变,有些犹豫。 虽然说燕行川在崔姒的事情上某些行为很奇怪,但也不是无故放矢污衊別人的人。 燕行川见他態度鬆动,然后道:“这件事最好不要再让人知道,我要亲自和她说,再说了,她是本王的义妹,本王是她义兄,她出嫁之前,本王去见她一面,也不算过分吧?” “崔三,是非真假黑白,她自会判断,你不信我,总该信她吧?” 。 青梧院之中,诸位女郎还在议论一会儿如何为难新郎官,崔姒坐在一旁听著,听到她们说到有趣的地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诸位小娘子们,厨苑里准备了吃食,诸位先去吃一些,一会儿再来陪六娘。”崔四夫人过来將诸位女郎请走,然后对崔姒道,“六娘,你先歇一歇,一会儿我便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崔姒挑了挑眉,看著崔四夫人。 崔四夫人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直接把崔景卖了:“这是三郎安排的,六娘,我的为人,你应该是清楚的。” 崔姒眼皮子跳了跳,眉头皱得更深了。 崔姒点点头:“那四叔母便按照三兄安排的做吧。” 虽说崔姒心中尚有疑惑,但她与崔景兄妹感情深厚,崔景还不至於坑她。 “好好,六娘,再过一会儿,我便送些吃的过来给你。” 崔四夫人搁下这句话,然后便匆匆走了,仿佛多呆一刻,就要被狗咬一样。 崔四夫人一走,青梧院的人似乎一下子就被清空,只余下胭脂、松绿二人在崔姒身边伺候著。 崔姒心中有些不安,手指不时地捏著茶盏。 没一会儿,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一只手掀起了红色的幔帘,然后走了进来。 “阿姒。” 第181章 阿姒,你跟我走 隨著幔帘的掀起,被遮挡在屋外的冷风吹了进来,珠帘摇晃叮鐺脆响,在安寂的冬日庭院迴响。 他一袭绣著白羽仙鹤祥云玄袍,外面披著一件同色的斗篷,兜帽將头部遮掩,只露出了那张与外面白雪一样白的脸。 一身寒霜风尘,仿佛越过了千山暮雪。 崔姒坐在屋中一张椅子上,后面便是妆檯铜镜,那铜镜之中映照出她的背影,她抬首看他的时候,釵冠上的流苏微微摇晃,优雅灵巧,像是一只扑扇著翅膀,要振翅飞起的灵蝶。 她就这样坐在那里看著这个意外出现的人,眼底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阿姒。”燕行川上前去,才走了三步,见她蹙眉不耐,又停了下来。 “阿姒,你这样真好看。” 他倒是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 崔姒皱眉,觉得有些烦:“你来做什么?我们之前在重山关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难道是她收了他的礼,又给了回了一封信,让他觉得还有迴旋的余地? 想到这里,崔姒立刻就后悔:“若是你觉得让人送来的那些礼多了,我明日便让人清点,还了你就是了。” “不是。”燕行川回神,立刻就否认,“我不是为了那些东西。” 他连权势也並不怎么看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也只是因为身上不可推卸的负担,钱財宝物,他更是不在意。 “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在意,何况都给了你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明悟,“你是担心我藉此提什么要求是不是,你放心,这些本来就是要给你的,你能收下,我已经是很高兴了。” 怕就怕她什么都不要,只愿与他半点瓜葛都没有。 “那你今日来这里做什么?”崔姒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难不成你还想送我出嫁?” 她认识他那么多年,可不知他竟然是那样大度的人。 就算是忍了她另嫁他人,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来给她送嫁的事情。 他送嫁,或是都不用走到半途,他就能后悔,然后直接將她抢了带走。 燕行川哽了一下,想到那场面,他都觉得心都被撕成两瓣了。 还送嫁,他不到半路都能后悔,带著人跑了。 “阿姒,我今日前来,是要带你走的,阿姒,你跟我走。” “你在发什么疯!”崔姒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而后勃然大怒,“我同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过我自己的人生,你的那些破事,我半点都不想沾染。” “怎么?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贱,非你吃你的这份苦,然后还任由你作贱是不是?” “我不是......”燕行川煞白,忙是解释道,“我怎么能让你吃苦,还......” “你但凡还有良心,闭上嘴,立刻给我滚!” 燕行川愣了一下,嘴唇哆嗦:“我们之间,便不能好好说话了吗?”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你永远永远別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你做的最好的事,我心里指不定还念你两分好。”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姓江的有问题,你不能嫁他。” “他有什么问题,我看有问题的是你,怎么,你是见我不回头了,就想诬赖他是不是?” 她大概真的是被气得不轻,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句句都带著刀子,往他心上戳。 燕行川闭了闭眼:“你到底是不会信我的。” 纵然他说的都是真的,在她心中,也不过是他为了阻扰她嫁给別人而凭空捏造的谎言,是诬赖。 在她心中,他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而江辞年在她心中,则是光风霽月,是人间清风白雪,半点不染尘埃。 燕行川缓了一口气,然后突然走上前去,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扶起来,崔姒正想推开他,突然被点了两下,眉头一皱,然后便虚软地晕了过去。 燕行山伸手將她抱起,转身便快步往外走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在边上候著的胭脂松绿二人反应过来,他已经闪身出了门口。 反应过来脸色大变,慌忙追上去: “娘子——” “北燕王,您这是做什么,快將娘子放下来——” “来人!快来人啊!” 燕行川抱著人快速出了青梧院,便在园之中遇见了崔景。 崔景原本就將他送到这里,看著他进青梧院的,见他將人抱著出来了,脑子都空了一瞬,人都要傻了。 反应过来就上前去拦。 “主上,您这是在做什么?” “让开。”燕行川语气平静,原本在院中等候的几位燕云卫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主上。”崔景脸色冷沉,“崔某相信你,这才让你见六娘,你如今这么做,实在是很没有道理,快將六娘给我,此事便当作没有发生。” “若不然,也休怪我崔家今日不敬了。” 他们崔氏女今日是要出嫁的,燕行川这么干,实在是过分了,就算他是主君,也不能如此。 燕行川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眼皮子,便有燕云卫上前去,拽著崔景往一边去,崔景想要挣扎,三两下便被制住。 没了拦路的人,燕行川继续往前走去。 “来人——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崔景被燕云卫按在一旁,险些没气疯,再次恨自己不擅武功。 眼见燕行川抱著崔姒快步离去,一下子都没影了,气得脸都红了。 “拦下他们,不能让他们將六娘带走——” 北燕王闯了崔家劫了新娘。 这消息传出,崔家眾人都懵了,反应过来立刻安排人去拦。 不过燕行川速度极快,便是抱著一个人也能轻鬆飞檐走壁,再加上一路有燕云卫相护,几个能快速赶来的人也轻易被甩开。 等到家中护卫队伍追上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崔家门口,翻身一跃,便带著人轻鬆上马,然后策马扬长而去。 护卫只能继续往前追去。 崔家眾人赶到门口的时候,只见那一行人扬长而去,很快人影都不见了。 许老太太气得险些没吐血: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我崔家敬他为主君,竟然敢如此欺辱我崔家!” “三郎,立刻安排人追上去,务必將六娘带回来!若是要动手,那也儘管动手,无需再留情面!” 第182章 你的父亲,便是先太子姬扶桑 崔家人真的是要气疯了。 就没见过人这么做事的,就算他是北燕王,崔氏一族效忠於他,他多少都得给一些薄面是不是。 抢人家就要出嫁的女郎,这乾的就不是人事! 崔景这会儿心里也十分的悔恨,闻言立刻就道:“祖母,您放心吧,孙儿一定会將六娘带回来的。” “放心,我怎么放心。”许老太太脸色难看,“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了,让江家怎么看待六娘,於六娘的名声也不好。” 名声也是很重要的东西,被人这样坑,实在也是倒了血霉了。 “我们崔氏一族,不准再管北燕的事情。” 崔氏一族闔族上下效忠北燕,结果人家主君就是这么对他们崔氏一族的,这还玩什么,不玩了。 “若是他敢再来,打断他的腿。” “是是是,您快別生气了。”崔景见她气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赶紧给她顺气,邓姑也赶紧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两颗药丸给她服下。 许老太太服下两颗药,过了会,脸色才好了一些。 崔景示意崔二爷和崔长佑扶著她回去,又嘱咐了几句崔四夫人:“府上的事情,劳烦四叔母带著人安排一二,我等先去追了。” 崔四夫人从茫然害怕之中回神,问他:“那一会儿江家来迎亲怎么办?” 算著时间,江家的迎亲队很快就要到了。 其实算起来,崔姒应该是上午就要出门,等到了黄昏再进江家的大门行大礼的。 只是现在这天气太冷,怕冻著新娘子,於是便算著午时之后再出门,到时候在城中绕几条街,意思一下,就进江家了。 崔景听了这话,也头大,想了想道:“我会派人去和江先生说一声,迎亲的事...暂时搁置了。” 且不说燕行川將崔姒劫走究竟想做什么,便是他们追上去將人带回来,成亲之事,今日都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崔景十分恼怒,枉费他如此信任效忠这位主君,结果人家直接劫走他的小妹,坏了他小妹的亲事。 崔景深吸了一口气,將这些想法暂且压下去。 这事之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將崔姒带回来。 ...... 燕行川出了崔家便一路骑马疾行,到了城门也没停下,直接冲了过去。 江辞年快到崔氏一族族地坊口的时候,才见到匆匆骑马报信的崔氏族人。 他握著马韁的手紧了紧,骨骼微微凸起,面上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北燕王將六娘子给劫走了,现在三郎君已经去追了。” “江先生,实在是对不住,今日的亲事,恐怕得暂时搁置了,三郎君命我前来传话,说请江先生先回去,之后崔家一定给江先生一个交代。”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好像是出城去了。” 崔氏族人话音刚落,只见江辞年骑马转了个方向,就往城门口追去。 留下迎亲队尷尬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跟著追上去,还是去哪里等候。 崔氏族人见此,只得硬著头皮道:“你们先回江家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江辞年骑马飞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刚好追上了崔景崔易等人。 来不及寒暄,崔景便道:“他们可能去平州城了,我们要追过去。” “我也去。”江辞年脸色冷然,那一张清俊的脸上像是染上了冬日的冰霜,“他若是敢伤害六娘子,我决不放过他。” 崔景点头:“那就走吧。” “先生——先生——” 就在眾人正要出城的时候,突然有一人骑马奔来。 正是江家的护卫。 崔景顿了顿,示意眾人等候片刻。 “先生!”那人到了城门口,然后快速下马走上前来,“先生,老先生说让您回去。” 江辞年道:“我还有事,晚些再回去。” “先生,老先生说了,让您莫要再追了,立刻回去。” “不成。”江辞年虽然敬重师父,却不能答应这种事,他將要过门的妻子被人劫走了,让他不要去追,直接放任不管,这是什么道理。 不管是於道德上还是感情上,那都是过不去的。 “请转告他老人家,说等我接回了六娘子,再去向他请罪,请他原谅。” 来人又道:“老先生说了,请您一定要回去,他会告诉您您想知道的事情,此事,也关於北燕王为何带走崔六娘子。” 江辞年皱眉。 崔景也皱眉,之前燕行川说崔姒不能嫁给江辞年,他问原因,燕行川也不说,只说了他最好不要知道,他要见崔姒,只告诉崔姒一人,让崔姒决定嫁与不嫁。 “其实我也有些好奇是什么原因。”有一片白雪飘落在崔景脸上,他伸手拂去,“你先回去听听看,我们先一路往平州城追去,之后你再追来,再告诉我。” “放心,阿姒会平安的,若是他敢动阿姒,我必然让他北燕不得安寧。” 燕行川是北燕王,但他们崔氏一族也不是好欺负的。 哼,等著看吧。 江辞年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点了头:“那我回去一趟再追上。” “好。” 於是一行人在城门口分开,崔景与崔易继续去追燕行川,江辞年则是折返回江家,去见百里伯琴。 此时百里伯琴也已经等候许久。 他这一次没有再喝酒,只是安静地坐在厅堂的主位上,在他手边的案几上,还有一封已经打开的信。 见江辞年赶了回来,他便伸手將那封信拿起:“这是不久前北燕王派人送来的信,你且看看。” 江辞年將信纸从信封中拿出,只见里面只有一张纸张,上面画著的是一张人像,瞧著与江辞年有六七分相似。 边上落字曰: 姬扶桑 江辞年微微一顿,嘴角微微抿紧,然后看向百里伯琴。 百里伯琴平静道:“青涯,便是他当年为你取的名字,你本来的名字,便是唤作姬青涯。” “你想得也不错,他便是你的父亲。” 江辞年一愣,转而又皱眉:“姬?” 若是他没记错,大周皇族便是姓姬,普天之下,也只此一家。 百里伯琴道:“你的父亲,便是先太子姬扶桑。” 第183章 假死药 “先太子......”江辞年整个人都愣住了,抓著纸张的手微微用力。 或许是又起风了,他觉得有些冷。 也或许是冬日就要过去了,心头微微发烫。 一冷一热,两种情绪仿佛都要將他撕成两个人,他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准確来说,是废太子。”百里伯琴冷笑了一声,“他太蠢了,蠢到以为,便是刀从头上落下来,也能慨然赴死。” 百里伯琴对姬扶桑的態度极为复杂,有时候怀念他是个宽容仁厚之人,有时候又觉得他是读书读傻了,竟然不知道反抗。 先帝钦点的皇太孙,世人唱诵贤德仁厚的明君人选,文武百官爱戴之。 但凡他举兵造个反,或许就不会落得后来的下场。 不愿为己行兵戈。 真的是好一个『不愿为己行兵戈』。 百里伯琴越想越是生气,眉心的硃砂痣都泛著妖冶的红。 “他唯一作对的,大约是明白自己处境堪忧,將你送了出来,东宫嫡长子姬青涯,早在出生几个月就夭折在东宫之中,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 从那时候起,世间上唯有江辞年,是他药王谷捡的弃婴,是药王谷的弟子。 “他或许也早料到他死了之后,依照狗皇帝的多疑昏庸又残暴的性情,大周天下將不得安寧,於是也托给我一句话。” “什么话?” “若是你长大之后,天下太平,你便娶妻生子,做一个逍遥自在人。若是天下不安寧,你也不要再娶妻生子了,隱姓埋名,好好地过完这辈子,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若是大周不太平,他的身份就十分致命,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一家老小別想落著好,独身一人也好。 江辞年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百里伯琴继续道:“他不想你再为他报仇,也不希望你的一生背负任何仇恨,只愿你这辈子平平安安,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是他一个父亲唯一能为孩子做的,將他从那些风波之中送走。 “那...那我母亲呢?”江辞年好半晌才有了一些反应。 “你母亲?你母亲姜氏,当年乃是平南王嫡长女,也就是现在平国公的嫡长女,在得知你父亲身故的时候,也隨之自尽了......” 百里伯琴闭了闭眼:“你母亲是平国公的爱女,他与夫人感情深厚,只是夫人病弱,生下你母亲没多久就病逝了,你母亲走了之后,他就疯了。” “他一心想顛覆大周,为你母亲报仇,如今乱世山河,少不得他在暗中推波助澜,至於他那儿子,倒是有別的心思,想將大周的天下取而代之。” “他们虽然是你的亲人,但是不管是姓姬的也好,姓姜的也罢,你都不要再去相认了,至於崔六娘,也不必再去追了......” 百里伯琴嘆了一口气,然后从袖袋之中取出一个药瓶:“这世间上就难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你长得与你父亲確实相似,虽说过去了將近二十年,但那些见过你父亲的人,再见你,未必就认不出来。” “当初朝廷的人来了药王谷,我原本是想让你离开,找一个地方安稳下来,可谁知你又与崔氏一族牵扯上了,还去了重山关。” 所在在知道有人在重山关为燕行川解『九重楼』的毒的时候,他才匆匆赶来。 “便是这一次侥倖没有被认出来,但你与崔氏一族牵扯上,做了崔氏一族的女婿,將来见的人多了,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是两颗假死药。” 江辞年一愣,看著百里伯琴手中的药瓶:“假死药?” 百里伯琴將药瓶递给江辞年,江辞年有些木然地接过。 百里伯琴又道:“这桩亲事本来就不合適,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她,都不是良缘,我劝说多次,你们还是坚定地要在一起,我思来想去,便只有这一法。” “你们成亲之后,我会让你们服下此药,从此之后,世间上就再也没有江辞年与崔六娘了。” 江辞年脑子『嗡』了一下,一根弦都断了。 江辞年瞳孔微缩,满脸的惊慌:“...您要我们假死,从此远离世尘,那六娘子怎么办?” 他也就罢了,无牵无掛,此生只在乎师父和崔姒,假死就假死了。 可崔姒不同,她有家族有亲人,有一心爱护她的祖母,有与她一母同胞感情至深的兄长,怎么假死,与他们再也不相见. 百里伯琴道:“等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崔家这边,她便再也回不去了,只能与你一起走下去。” 崔氏一族如今效忠的是北燕,是北燕的臣子臣民,若是让人知晓崔氏女嫁给了大周皇孙,崔氏一族又该如何自处? 为了崔氏一族,她假死之后,也不敢再回崔家了。 除非她不怕事发之后,连累整个崔氏一族。 “您疯了!” 他不疯,江辞年整个人都要疯了。 若是他们这么做,如何对得起崔姒? 这不是硬生生逼著她与家人生別,从此之后再也不敢相见。 百里伯琴倒是淡定:“你们若是非要在一起,这便是最好的选择,若不然,將来很可能连累崔氏一族,那更是她不愿见到,也无法承受的结果。” 说到这里,百里伯琴心里还是有些遗憾:“她確实是个很好的女郎,只是你与她,真的不適合,你若是娶了她,左右都是要害惨她的。” “我原本就想著,事情就交给你们自己做主,成亲,便用假死药,不成亲,你便跟我走,让她另寻良缘。” “如今棋差一招,燕行川知道了你的身份,赶过来將她带走,终究是你与她没有缘分。” “不必再追了,收拾收拾,我们便离开吧。” “不行。”江辞年不同意,“就算是我与六娘子不能做夫妻,但她如今的处境,我实在是不放心,不管怎样,都得將她安全送回崔家才行。” 百里伯琴皱眉:“那你要去何处?去找燕行川?” “你难不成忘了,燕家全族上下,除了他之外,都死在了狗皇帝的手里,你去找燕行川,也不怕他一剑杀了你?” 第184章 终究是有缘无份 江辞年闻言顿住。 百里伯琴继续道:“其实他让人送来这封信,便有让你离开的意思,不知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还是看在你曾经救过他一命的份上,但你要知晓,你不该在他面前乱晃了。” 杀家灭族之仇,此仇不共戴天。 纵然做下这些事的是狗皇帝,但论起来,那皇位上的狗皇帝,是江辞年的亲祖父,江辞年,同样在他必杀的人当中。 江辞年若是敢在他面前乱晃,还和他抢妻子,他保不准一怒之下就拔剑了。 “不成。”江辞年仍旧不同意,“师父,我知晓您是为了我著想,但有些事,我若是不做,我不放心,请师父在此等候几日,待我找到了六娘子,与她商量好了,再回来。” “若是超过五日不回来,师父便不必等了。” “你与她还有什么要商量的?” 是啊,还有什么要商量的? 江辞年乱糟糟的心兀然一阵酸涩。 虽然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容容不得他去细想,他整个人都像是飘在半空中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他知道,他与崔姒...是走不下去了。 虽然崔姒对他也不是没有感情,他们可以相约一生,白首偕老,但他到底是比不上她的至亲在她心中重要。 她不可能做有害家族的事,更不可能为了他与至亲永分別。 “就当是...当是见了她平安,我就能放心些,再是...便是要走,也该和她到个別......” “若是北燕王真的要杀我,若是他能杀,我也认了。” 百里伯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心意已决,最后还是点了头:“罢了,便是我不同意,你也非走这一趟不可,既如此,你便去吧。” “只是你的事情,不要再告诉他人了,知道的人越多,你就越危险,到时候这个假死药,或许你就真的要用上了。” 江辞年顿了顿,点头:“我知道了。” “师父,您保重,我去去就回。” 江辞年说罢这些话,也没等百里伯琴回答,便转身匆匆离开,喜服的衣袖微微扬起又落下,最后隨著人的离开一起散去。 百里伯琴坐在位置上,许久之后,长嘆了一口气。 “终究是有缘无份。” 若崔姒只是个无牵无掛的江湖女子,或许他们还能在一起,將来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姓埋名,或许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就算是將来事发,结局也不好,但至少他们一起相守过大半生,也算是足以。 可偏偏是投靠了北燕的崔氏女。 ...... 江辞年与百里伯琴说话的时间不过是一炷香,他匆匆进去,又匆匆折返,重新上马。 將信件与药瓶贴著心口放好,他便策马出城,往平州城追去。 燕行川等人出城跑了一个时辰之后,路经一处小镇,便让人去买了一辆马车,继续往平州城赶去。 云魁与云罡脑子都有些嗡嗡嗡的。 之前嘴上说得轻巧,说实在是捨不得,那就直接抢回来,现在真的抢了,就不知该怎么收场。 不说崔家其他人,崔景都要气疯了。 要知道崔景是信任主上,主上也说了他要与王姬好好说,到时候嫁与不嫁由王姬自己决定,结果他倒好,直接將人抢走了。 这...... 云罡口乾舌燥,看了一眼马车,问云魁:“你说,这是该怎么办?” 云魁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一派严肃忠正道:“我等听令就行,不必多管。” “可该如何向崔家交代?若是不给崔家一个说法,这日后......” 马车摇摇晃晃,燕行川抱著崔姒坐在马车里,给她寻了一个舒適的位置靠在他身上,眼见她头上的釵冠流苏和耳鐺摇摇晃晃,他乾脆也拆了下来放在一旁。 耳边听著外面两人的小声议论,他心中一片平静。 该如何向崔家交代,他现在已经不想去想了,等到时候总有解决之法,大不了他亲自去负荆请罪去。 就当是他不讲理,耍无赖好了。 什么名声,什么天下,他现在统统都不想去想了。 他伸手將她耳边的一缕秀髮挽到耳后,瞧著她安静的睡顏,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这脾气,也是很不讲理,怎么就不信我呢...罢了,也是我不好......” 终究是他之前做的不对,让她对他没了信任,这会儿心中怕是恨他坏了她的亲事,恨不得將他除之后快。 燕行川笑了笑,倒是很快地將自己哄好。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崔姒与江辞年的亲事成不了,他心中还是一些窃喜的。 成不了,他就还有机会。 他突然想起了那老道士的解签。 峰迴路转。 或许,便是应在了这里。 只是,也不知何时才能得偿所愿。 燕行川正想著,头脑一阵胀痛,眼前一阵眩晕。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入手是一片滚烫。 他皱了皱眉,对外面的人道:“走快些,儘快到平州城。” “主上是要去平州城吗?”云罡有些担心,“去了平州城,崔家人应该很快就追来了,前方有一条岔路口,是去粟阳城,不若我们先去粟阳城,等过两日再赶回云州城去。” “去平州城。”燕行川语气平静,“平州城近一些,崔家人,就让他们来吧。” 总有这一遭的,是躲不开的。 “快一些。” “是。” 马车加快了速度,燕行川怕太顛簸,又怕她冷,直接让她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然后又用被子给她盖好,做完这些,他才伸手將她抱紧,闭目修神。 子时过半,一行人抵达平州城,守备將军命人开门,放了他们进城。 燕行川张开眼来,对他道:“若是崔家人来了,先將人拦下,等明日一早再放他们进城。” 守备將军愣住,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情况。 主上这是和崔家闹崩了? 燕行川伸手拧了拧眉心,想了想又改口:“罢了,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若是再被拦在城外等大半夜,崔景可能会更火大,到时候更难收场。 “去別院吧。” “是。” 第185章 她根本就不听我的,也不信我 燕行川在平州城住过几日,最开始他是住在府衙,后来因为府衙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也影响府衙的人不办差,便搬到了一处名为『平山棲居』的別院。 昨日他们抵达平州城,便是住在了此处,昨夜城中一些人得知平山棲居住了人,前来拜访,也被云罡打发走了,並且嘱咐不要外传。 马车在平山棲居大门前停下来,云罡敲了敲车厢的门。 “主上,到了。” 等了一会儿,见里面还没动静,他心一紧,又敲了一下:“主上?” “知道了。” 里面终於应了一声,云罡鬆了一口气,然后便听见马车里有动静传来,没一会儿,车门打开,燕行川便將仍旧在安睡的人抱了下来。 只是在下车的时候,他脑子一阵眩晕,险些摔倒。 云罡赶紧伸手去扶,抬眼时才注意到他脸色通红。 “主上是又发热吗?一会儿再请大夫来看看。”说罢,又看向他怀里抱的人,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只是那副表情,便是在问需不需要帮忙。 燕行川立刻將人抱紧一些,拒绝了他:“我还没虚弱到这个份上,去请大夫来给她看看,再安排两个侍女过来伺候。” 燕行川说罢这句话,便抱著人往宅院里走去。 他对这平山棲居不熟,也没多想,便將人抱去了他先前居住过的院子。 一路穿过园进了院子,又走进了正房,转过小门便进了寢室。 他將人放在了床榻上,觉得屋子里有些冷,一边小心地给她盖好被子一边道:“让人將火龙烧起来,也送一盆炭火过来。” 外面天寒地冻,他倒是不要紧,若是她冻伤了,那就不妥了。 看著躺在床榻上的人,他仍觉得不放心,又嘱咐道:“水也要烧,安排两个侍女过来给她洗个热水澡,再让大夫赶紧过来看看。” 燕云卫眾人除了守在院中的几人,一时间都忙碌了起来,有的去办事,有的安排去休息,等天亮之时再来轮值。 云魁与云罡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云魁直接將云罡推了进去,依照他的说法,是云罡嘴皮子好一些,比较適合与现在不理智的主上沟通。 “主上。”云罡倒了一盏热茶送上去。 燕行川觉得有些口乾,脑子也是钝钝的疼,接过喝了,稍稍缓解头痛。 “主上觉得如何了?” “还好。”燕行川伸手捏了捏眉心,入手是一片滚烫,他大约也觉得这样下去是个问题,便道,“看看还有没有药,有的话先去熬一副送来。” “还有的话,若是崔家的人来了,先替我拦一拦,让他们明日再来。” 经过了一夜,该冷静的就先冷静冷静,他也想想应对的法子,或是等崔姒醒来,他先和她好好谈一谈。 “你说,她醒了,会不会拿把刀捅我?” 崔家这边不好交代,但他只要给足了诚意和面子,也能將事情平了,可唯独她这里,他实在是没底,不知该如何是好。 “您去见王姬,没和王姬说清楚那江...那人的事情了吗?” 不是说好了要说清楚,到时候嫁与不嫁崔姒自己决定吗,怎么直接將人劫了出来了? 当时燕行川將人抱出来的时候,云罡也是嚇了一跳,险些没反应过来。 “没说,她根本就不听我的,也不信我。”燕行川想到她对他那態度,心里一阵委屈又心酸。 云罡:“...所以您就出此下策,直接將人劫了带走?” 燕行川看了看床榻上的人,睡著时候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很乖的样子,再也没有面对他时怒目而视咄咄逼人,直往他心上捅刀子。 “她不信我,自然不会不嫁,而与崔景说,崔家人许多都不知,突然要悔婚,也很难办,若是让江家弃了这门亲事,退了婚,日后指不定还有人笑话她。” “最好的结果便是她想通了跟我走。”如此,有什么事情都有他在前面挡著,就算是有不对,也是他不对。 云罡:“......”所以是六娘子不肯信,您就直接把人打晕了带走。 云罡嘆了口气,只求六娘子醒了之后理智一点,若不然真的得见血。 “您要不要先歇一歇?”歇一歇才有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不了,我在这里等著。” 她这样子多安静啊。 燕行川伸手挽起她耳边的一缕髮丝,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脑中闪过许多两人相处的画面。 有曾经的美好快乐,也有过后来的恩断义绝。 后来那么闹成那样子,她见了他,不是冷言冷语往他心里刺就是冷漠无视,也只有她夜里睡著了,他偷偷来看她,才能看到她眉眼如此平静温柔的样子。 他实在是捨不得。想多看一会儿。 云罡欲言又止。 燕行川道:“你若是有閒心,不如想想如何替我拦一拦崔家人,无需太久,只要等到明日就好,到时候,我会亲自解决。” “去吧。” “是。” 云罡没有再劝,离开之后,他便让人快些將大夫请来,又让人將之前抓给燕行川的药熬一副,最后便去应付崔家人的到来。 崔景等人速度也不慢,但与燕云卫的速度委实是差得远,最终只能与换上马车的眾人持平,后来入夜了,行程缓慢了许多,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抵达平州城。 让平州城的守备军开了门,他便问:“北燕王到了平州城了吗?” 守备將军见他脸色冷沉,语气不善,微微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与你无关。”崔景想到眼前这人还是北燕派遣来的,一脸的不快,“这是我们崔家与他燕行川的恩怨,你只需告诉我,他到了没,走了没?” 守备將军眉头皱得更深了,崔景张口就是『燕行川』,显然不太对劲,他有心想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想到燕行川之前的嘱咐,最终也没问。 “主上是一个时辰前到的,还没走。” “那现在他在何处?” “平山棲居。” 第186章 我要见她一面 “平山棲居是吧,好,真的是好得很。”崔景咬牙冷笑,立刻带著人马往平山棲居赶去。 守备將军见崔景怒气冲冲,一副要找燕行川算帐的样子,心中实在是有些担心,犹豫著要不要亲自去平山棲居一趟。 但今夜燕行川来了,这平州城是万万不能出事,想了想,他只是遣了两个將士去平山棲居报信,自己则是继续守在城门处。 崔景等人一路策马疾行,无需半个时辰,便到了平山棲居门口,他翻身下马,便要往里面走去。 守在门口的护卫赶紧上前拦他:“崔先生,请留步,请勿要往里面走了。” “哼!我就算是走又如何了?让燕行川出来,若不然今日是没办法善了了。”今日若是见不著人,那就別怪他动手硬闯了。 “崔先生。”云罡早等著他了,“崔先生,息怒息怒,有事好好说。” 不过云罡刚刚从大门口出来,见到一身大红喜服的江辞年,脸色微微一变,这人怎么也来了。 “息怒?”崔景冷笑,“若是此事放在你头上,我看你能不能息怒,若是你能低头做缩头乌龟,將这事憋屈认了,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云罡嘴角抽了抽。 崔景道:“你让他出来,若是他再不出来,我今日就先砍了你,若是他不在乎我们崔家今日在这里动手,儘管做缩头乌龟吧。” 若是崔景在这里动了手,就代表著崔家要与北燕翻脸了。 云罡大嘆:“崔先生,您暂且冷静冷静,主上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说到这里,他便看向江辞年,“主上这么做的原因,想来你心里应该有数了,怎么,还敢来?是不想要命了吗?” 云罡也没想到江辞年会那么大胆子,居然敢追来平州城。 江辞年脸色微变,但也是毫不怯场:“六娘子是在下的未婚妻,在下岂有不管之理,你们若是想要我的命,也儘管上就是了。” 云罡脸色沉了下来:“我等不敢动崔家人,但是你的话,你若是想动手,燕云卫个个都敢奉陪。” “那就来。” “来就来。” “好了,够了!”崔景脸色难看,“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想管,让燕行川出来,將我小妹交出来。” 江辞年这才想起现在找到崔姒最重要,也暂时按捺住自己的怒火,但他还有话要说:“纵然是我有的缘故,但北燕王也不该如此行事,更不该牵扯到六娘子。” 云罡看了江辞年一眼,没有吭声,转头对崔景道:“崔先生,主上说了,若是您想见他,等明日他与王姬谈过之后再见,您若是答应,便入內暂歇。” “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就请恕我们无礼了,请崔先生明日再来。” 这话说得,崔景当场就绷不住了。 “动手!” 崔景话音刚落,隨同他前来的护卫立刻拔剑往上冲。 云罡脸色大变,忙是喊人:“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眼见门口的护卫上前,他又忙是道:“千万別伤人!千万別伤人!” 前万不能闹出人命来,若是出了人命,这事情真的是大了。 江辞年见眾人乱成一团,身形一跃便上了屋顶,云罡追上去拦,双方在屋顶檐上交手,几息之间,已经过了五六招了。 “江先生,你且冷静冷静。”眼见江辞年还要动手,这些云罡按住了他的手,警告他道,“今日崔家人闹事,谁也不敢將他们如何,但你要清楚,你不一样,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江辞年脸色冷漠:“想要我的命,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云罡脸色一冷。 正在这时,有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庭院走了过来,开口道:“让他下来,我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正是燕行川。 “主上。”云罡皱眉,不赞同。 “无妨。”燕行川一袭玄袍站在一棵常青树树下,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喝了药,脸上的红退了一些,但在夜空之中,有一种不太正常的白。 “你下来,我们说两句,云罡,去安排崔三暂时住下,等我见了江先生,便见他。” 眼瞧著都动手了,今日不见到他或是崔姒,看来不会罢休的。 罢了,还是他来解决吧。 云罡犹豫了一瞬,对燕行川身边的云魁使了个眼色,然后便领命去见崔景。 江辞年从檐上跳了下来,落在了燕行川的面前。 那一袭大红的喜服实在是刺眼,燕行川袖子里的手握成拳,然后不知想到什么,又鬆开。 好像...没什么好生气的,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两人去了一处空置宅院的亭子里坐下,有人送上热茶,燕行川还给江辞年倒了一盏:“我本来以为,你应该离开了。” “未见到六娘子平安,我不能心安。”江辞年抬眼看了看夜空,想起了当时在重山关的时候,他给燕行川解毒,閒时聊过几次,关於崔姒的。 当时燕行川也下了决心,不再纠缠崔姒,只希望他日后待崔姒好一些,不要让她伤心难过。 只是可惜命运作弄,明明...他们就要成亲了,竟然还发生这种事。 江辞年想到自己怀里的药瓶,一时间心情复杂至极:“我不知是该感谢你来,还是恼恨你来。” 若是燕行川不来,他或许就能如愿,与崔姒做夫妻,可等待崔姒的,却不是什么好结局,假死药服下,与亲人永別离,此后有家就不能回了。 若是那样,她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他怎么忍心为了一己之私,让她过得如此之难。 他想了一路,心情平静了许多,也没有崔景那样愤怒了。 “我今日前来,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见她一面。” “不成。”燕行川立刻拒绝了他。 江辞年嘴角扯了扯:“我不是你,所以大可以放心,就算是她一时心软,要与我远走高飞,我也不会同意的。” “我只是想见她一面,知晓她平安,再与她道个別而已。” 第187章 你真的是不怕死! 燕行川脸色微沉:“你这话的意思,你倒是光明磊落,一心为她著想,我倒是成了小人?” “难不成不是?”江辞年直视他的眼睛,“便是你知晓这桩亲事不妥,一心为了她著想,可解决之法何止一种,为何偏生要用最令人討厌的一种,你想过她吗?” “难不成你就是什么好人?我用什么法子阻止,不都比嫁给你更好?何需你来指摘!” 几句话之间,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燕行川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刀山火海闯过,手上沾染的血更是不计其数,他可以在崔姒面前当孙子,在崔家面前妥协,但江辞年算是什么东西? 以前也就罢了,或许还能坐在一起喝杯茶,但现在,他们之间隔著血海深仇,不杀他,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有时间还指责我,还不如想想自己该如何逃命。”燕行川冷笑,“你可知道我是从何处得知你的身份吗?” “你的父亲死得太早,快二十年了,见过他的人,不是在帝城,便是早已不问世事,百里伯琴也確实將你藏得很好,谁也没料到你竟然会是他的儿子。” “可你偏偏碰见了姜绍。”说起来,若不是江辞年去重山关给他解毒,或许姜绍就不会注意到他,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也是这个原因,再加上江辞年到底救了他一命,燕行川才没有將他的命留下。 “姜绍你可知?他在縹緲城准备了大礼送去羡阳城,打算恭贺你与阿姒大婚之喜,虽说我已经派人去拦劫,但他既然知晓,你便註定没有安寧。” “阿姒嫁给你,嫁的不是你一个江湖大夫,而是大周皇孙。” 江辞年瞳孔一缩,脸色大变。 “你说的可是真的?” “难不成我要骗你?” 江辞年的脸色一阵惨白,袖间的手指死死地握紧。 如此看来,他若是真的与崔姒成了亲,无非是两个下场,要么服下假死药,让崔姒与家人至亲分別,从此有家不能回,甚至是...陪著他亡命天涯。 要么,他的身份被天下人知晓,崔氏一族便要被冠上一个『与皇族结亲』的名头,朝廷会想方设法地利用崔氏一族,而北燕的文臣武將也会猜忌、忌惮崔氏一族。 崔氏一族夹在北燕与朝廷之间,两边都落不著好,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燕行川脸色冷然:“你若是不想连累阿姒,便儘早离开,不要再与任何人碰面了,羡阳城,最好也不要回去了。” “至於阿姒,就实不劳你费心了,你別连累她,已经是做的最好的事了。” 江辞年好半晌都回不了神,想了想,仍旧是不放心:“我要见六娘子,待我见了她一面,便立刻就走。” “你真的是不怕死!”燕行川勃然大怒。 江辞年丝毫不惧:“北燕王,见我还是不见我,需得六娘子自己来决定是不是?” “若是她不愿见我也就罢了,若是想见,你又拦住了,將来我们一生都不会相见,她指不定会记恨你一辈子。” 燕行川用崔姒拿捏他,让他为了崔姒赶紧走,而他反过来,也拿崔姒来拿捏燕行川,让他不敢擅自做这个主。 “北燕王,六娘子不是没有主张的小娘子,也请你尊重她,不要总打著为她好的名头,来做她的主,她对此十分的不喜。” 燕行川捏著茶盏定定地看著江辞年,江辞年也回头,定定地看著他。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良久之后,燕行川捏了捏茶盏,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便由她自己决定见你或是不见,但不管哪个结果,你也要儘快离去,不要连累她,若不然,我会亲自砍了你的人头,送去给姜绍。” “大周皇孙冒充江湖大夫,欺骗我北燕王姬,其居心叵测,当诛之。” “好,那就请北燕王派个人带路吧。” “她还没醒,你明日再来。” “你......”江辞年深吸了一口气,“好,我明日再来,北燕王一心为了她,也请不要做伤害她的事。” “我自然不会。” 双方商定,燕行川便让人送客,不过他看著江辞年这一身喜服实在是刺眼,便道:“明日来,便不要穿这一身了。” 江辞年脚步顿了顿,没有吭声,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燕行川伸手將茶盏捏碎,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 “將崔景请过来。” 云魁问他:“主上要不要先歇一歇,要不明日再见他。” “不必了。”燕行川伸手拧了拧眉心,“若是不解决,今夜不得安寧,明日也不得安寧,让他来吧。” “可是......” “你放心,他应该不敢杀我。” 云魁心道,您这个『应该不敢』,恐怕不一定吧。 云魁无奈,只得派人去告知云罡,让他將崔景请过来。 云罡这会儿已经对著崔景劝了又劝,好话说尽,但越劝崔景越是火大,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听到有人来传话,鬆了一口气。 “崔先生,请隨我来吧。” “我也要去。”崔易起身。 “崔五郎还是且等等吧,主上只说了要见崔先生。” 云罡心想,崔景也就罢了,就算主上现在病著,崔景也伤不著他,但崔易要是去了,动起手来,就不好办了。 “可是......” 崔景抬了抬手,打断了崔易的话:“你先在这里等著,我先去见六娘。” 此时他心急如焚,一心想先见到崔姒,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些了。 崔易也心急,但他向来听崔景和崔姒的话,见崔景都开了口,便没有再多说。 崔景道:“走吧,副统领,前面带路。” 云罡头皮发麻,只得硬著头皮將人带过去。 路上的时候,他还试图解释:“崔先生,主上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主上为了这事,不顾还病著,从云州城一路冒著雨雪赶到羡阳城,您一会儿见了主上,不如先听主上解释解释。” “最要紧的,千万別动手。”这一句才是重点。 崔景一双狐狸眼眯得修长冷冽,慢慢地染上笑意,袖间的手指捏了捏,又摩搓了一下。 “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主上他好好说的......” 第188章 他的外甥,便是江辞年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天地冬风萧瑟,一片寒冷。 云罡亲自提著一盏灯,请崔景去见燕行川。 他稍稍放慢了脚步,多给燕行川一些时间,不过他磨磨蹭蹭实在是太显眼了,惹得崔景都有些不耐烦了。 崔景拍了拍他的肩膀:“燕云卫若是都像你这么做事,实在是让我怀疑这北燕还有没有將来。” 这话说得不好听,平日里眾人都避讳著,不敢说这些话语,但崔景此时是毫无畏惧。 云罡脸色一变,忙是道:“瞧崔先生说的,我就是刚来这里,一时间没记好路,走得慢了一些。” “那现在记好了吗?” “自然是记好了。”云罡不敢再惹他,忙是將他请过去,“您这边请。” 崔景点了点头:“早该如此,燕云卫也该有燕云卫的样子,若不然我还以为北燕看不起我崔家,想羞辱我一顿,將我赶走呢。” “您多想了。” 云罡將崔景带过去的时候,燕行川正喝完一碗药,外面又飘了一些小雪,风吹来的时候,雪隨风涌了进来,落了两片在门槛之上。 崔景抬脚跨过门槛,瞧见了屋中的陈设,四周乾乾净净的,只放了一些桌椅,似乎是许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坐吧。”燕行川开口。 崔景转头看了看屋外,风依旧寒,雪虽小,却也很快在地面上积攒了不少。 崔景低头看了看袖口:“你说你要亲自和六娘说,让她决定嫁与不嫁,我相信你,也便帮了你。 我以为,纵然是君臣有別,也算是有几分情义在的,我也以为,纵然你喜欢六娘,至少你北燕王的理智应该在的。” 可燕行川干的事,狠狠地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理智?”燕行川垂了垂眼帘,“我从来没有如此理智过。” 千里奔袭,歷时多日,终於在別人手里將她抢了过来。 他很理智,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还未见到崔姒之前,他还是想著能不能和崔家谈一谈的,但见了人,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將她带走。 “不过到底是我的错,我负责如何?” “负责负责!你如何负责?”崔景猛地转头看他,平静沉著的面目被撕开,露出了不屑与愤怒,“北燕王,真的是好一个北燕王。” “我负责,她嫁我。”燕行川语气平静,“我会给她世间上最好的一切,她想要什么,但凡我有,都可以给她。” “痴心妄想,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崔景冷笑出声。 真的是想的美,抢了亲,还肖像人家女郎嫁给他做妻子。 “阿姒不会同意的,我也不会同意的,崔家也不会同意的。” 他们崔家不要面子是不是! 崔景呼吸起伏,怒火烧心,一张脸都染上了緋红:“我不与你爭辩这些,你將阿姒还我,我带她回家。” “你不能带她回去。” “燕行川!”崔景脸怒极,几步上前去拽住看了他的衣领,“你不要逼我现在动手打你!” 燕行川垂下眼帘看了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他道:“你若是要动手,儘管动吧,我绝不还手。” 他抢了人,挨人家兄长一顿打,也是应该的。 若是挨这一顿打,崔家能消气了,他还求之不得。 “你以为我不敢?” “你若敢,那就动手,今日我们不论身份,只论个人,你便是动手,也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真的好胆。”崔景气得不行,眼见有燕云卫在门口守著,抬脚便往外走,然后伸手去拔人家腰间的佩剑。 燕云卫神色大变,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崔先生,过了。” 这事到底是燕行川做的不对,崔景要打他一顿,燕行川自愿受的,轮不到他们这些亲卫说话,但崔景要是动刀剑,会伤及燕行川的性命,那是不能的。 云罡扑通一下趴下来抱住崔景的腿:“崔先生!您消气,千万要消气。” “此事確实是主上做得不对,您要是生气,打一顿就打了,可千万別动刀剑,刀剑无眼,不小心是会要人命的啊!” “主上现在还没成亲,连崽都没有,要是真的出了事,北燕可怎么办才好!” 燕行川听到『还没成亲连崽都没有』这句,嘴角狠狠一抽。 虽然是实话,但怎么那么刺耳。 “你们都鬆手。”燕行川语气平静,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只是看向崔景,“你若是有胆子,儘管动手,今日之事,无人会向你问罪。” “无人问罪?真的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崔景冷笑了一声,手一松,也歇了拔剑的心思,“你死了,北燕完了,崔家完了,我就是北燕的罪人,是崔家的罪人!” 情势比人强,真是一件令人噁心的事情。 崔景不想与燕行川再爭辩:“我再说一遍,將阿姒给我,你若是再逼我,我会让你此生绝无机会娶到阿姒。” “你要清楚,我与阿姒一母同胞,兄妹至亲,若是我不同意她嫁给谁,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不讲道义,也不讲情义,简直不是个东西,我但凡是个人都不会將小妹推入这个火坑。” 这一招,简直是绝杀。 燕行川的脸色终於变了。 他倒不怕崔景对他动手,若崔景真有这个胆子,便是他死了,那也是他应得,他没有什么怨言。 不过他也赌的是崔景不敢。 但崔景真的记恨上他,日后他这追妻的路上,怕是更多一个拦路虎。 这事大了。 燕行川不敢再拖延,只得將江辞年的事情告知:“姜绍在縹緲城准备了一份贺礼,打算送到羡阳城,恭贺他外甥大婚之喜。” “他的外甥,便是江辞年。” 崔景脸色也变了,然后皱眉:“他竟然是姜绍的外甥?不对,姜绍哪里有什么外甥?” 平国公只有一子一女,嫡长女早年嫁给了废太子,而姜绍,不过是一个孕妾所生之子,也只有这一个。 “怎么没有。”燕行川抬眼看向崔景的眼睛,“先太子妃姜氏,早年不是生过一个?” 崔景愣住了:“先太子妃姜氏?” “先太子有过一子,出生不过几个月,便在东宫夭折了,这个故事,你可曾听说过?” 第189章 你一直等?你不成亲了? 燕行川此言一出,崔景愣了好久。 先太子之死,令天下人惋惜,更不知多少老臣痛心疾首。 他唯一的孩子刚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也不是什么秘密。 普通百姓或许不知,但身为世家郎君的崔景,也是了解过这些的。 燕行川继续道:“那个孩子还没出生,先太子便中了『九重楼』的毒,后来是药王谷弟子百里伯琴为他解的毒,他好了之后没几个月,那孩子就夭折了。” “你是说,江...江辞年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崔景回过神来,“这不可能吧......” 燕行川点了点头:“此事千真万確,你若是不信,派人去查一查有没有先太子的画像,他们父子二人,生得有七八分相似。” “那你当日为何不和我说?” “便是与你说了又如何,你要如何说服崔家人悔婚也是一件难事,唯有將他的身份告诉崔家人,才能达成。” “而我的本意,是將此事告诉阿姒,然后带著她离开,如此,就算是我抢了新娘子,崔家不必再纠结此事,你最好也不必知晓。” 崔景闻言冷呵:“只不过是阿姒不信你,你便强行將人带走?” “对。”燕行川看向崔景,“我不否认我有私心,我看不得她要嫁给別人。” “但我抢亲之事,崔家或许丟脸,但总比让阿姒嫁给江辞年好,若是我与阿姒成亲,那么一切对崔家而言都是小事。” “小事?你跟我说是什么小事?”崔景气笑了,“你这是逼著崔家將阿姒嫁给你,就算是崔家其他人没意见,你问过我们没有,问过阿姒没有?” 燕行川顿了顿,然后道:“我也不是要她现在就嫁给我,未来的时间很长很长,我也会一直等,若是她愿意,我必然会娶她。” “若是中间她遇见了別人,等风头过了,要嫁,只要人没有什么问题,我也绝不阻止。” 崔景觉得可笑:“你一直等?你不成亲了?” 这可是北燕王,是燕家唯一的血脉,他不成亲了,北燕的將来不要了,燕家的香火也到这里断了? 这是开什么笑话呢。 “是啊,不成了。” 他的一生大概是如此了,將自己困在了这里,走不出去,也不想走出去了。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或许我等了她大半辈子,她就愿意回头看我了呢。” 崔景沉默许久,盯著燕行川看了好一会儿:“你认真的?” “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燕行川又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 有家的时候,一心想著报仇,从而忽略了许多,也让她委屈生气,现在家没了,他就一心想著回家。 人,大概都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后悔,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你有病啊!”崔景人都要傻了,要是崔姒不愿嫁他,他就一直不成亲,那不知道得闹出多少事来。 他们崔家可不需要这种殊荣。 而且崔姒就算是不嫁给江辞年,將来指不定也会遇见喜欢的郎君,他就在一旁虎视眈眈,谁还敢娶。 有病! 崔景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警告你,这种话日后不要再说了,你也趁早死了娶阿姒的心,別再祸害她,天底下好女郎千千万,不独独只有阿姒一人。” 燕行川挑眉看他:“难道你觉得旁的女郎能与她相比?萤火一点怎可比月,纵然万千萤火,也不及她万分之一啊。你要是这么想的话,等她醒了,我便告诉她。” “燕行川!”崔景脸都黑了,“你休要胡说八道抹黑我,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燕行川就道:“既然万千都不及她,我为何还要去找別人。” 简直是执迷不悟强词夺理。 崔景缓了一口气,然后道:“算了,我不与你爭辩,抢亲之事,你虽有私心,但也是帮了阿姒,帮了崔家,於道理上算是功过相抵,我也不与你论这恩怨,你將阿姒还我,我带她回去。” 燕行川不肯给:“你將她带走,是要將她带回羡阳城还是安排在平州城避一段时间?” “这与你不相干。” “怎么不相干?我在意她,她的安危就是我最在意的事情。”燕行川反驳, “你若是將她带回羡阳城,她还不知道要经受多少流言蜚语,你要將她安排在平州城,方才我已经和江辞年说了,让他赶紧离开,你觉得姜绍的人找不到江辞年,不会来找她了?” “她只有呆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崔三,就算是你恼恨我,但也不能不为她的安危著想。” 崔景险些气炸了,他抖著手指著燕行川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你可...你可真的是脸都不要了。” 燕行川不否认自己不要脸,反正他就是抓住了时机,在这些事解决之前,可以將她留在身边。 想到这里,他缓了缓语气:“崔三,阿姒的安危最重要。” “好!好!”崔景怒极反笑,“既如此,你最好保护好阿姒,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要你陪葬。” “你放心,若是她在我这齣了什么事,不用你动手。” “最好如此。” 崔景说罢这句,便怒而拂袖离开,都不愿再和他再说一句废话。 燕行川见崔景要走,挥了挥手让云罡去送,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端起手边的碗要喝水,结果只喝到碗底一点药汤。 嘴里的苦漫延开来。 有护卫赶紧送一盏茶上来。 燕行川喝了茶,便起身要回去,刚刚出门便碰见了折返回来的云罡。 “崔三走了?” “走了。” 燕行川点了点头,大步往前走去,“我回去了,你们安排人当值,然后都去歇著吧,这些天也累了。” “主上要在何处休息?” 燕行川顿住,这才想起他原本居住的院子崔姒已经住进去了,若是他敢继续住,崔景真的会拿刀捅他。 燕行川犹豫了一瞬,想了想道:“就安排在隔壁院子吧,我先去看看她,一会儿便去隔壁歇下,你隨便安排一个能住的屋子就行。” 第190章 醒来 燕行川去看了崔姒。 这会儿屋子里的火龙已经烧了起来,怕她太冷,还在屋中烧了一个火盆。 两个身著青衣的侍女正站在屋子里烤火,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忙是回到自己站的位置候著。 “主上。” “药给她服下了吗?” 这一路风雪,燕行川怕她受凉发热,便让大夫给她开了一副药,给她吃些。 “已经餵了。” 燕行川抬了抬手,让她们下去。 两人屈膝一礼,然后一同离开,离开之前,还在贴心地將寢室的门关上。 燕行川走到床榻前,见她闭目深眠,呼吸平稳,鬆了一口气,然后在床榻边上蹲下,看了一会儿,他伸手將她的一缕髮丝挽到耳后,然后才起来。 刚刚站起来时,只觉得眼前阵阵眩晕,伸手扶住床架,才站稳了。 好像又严重了。 燕行川伸手拧了拧眉心,觉得还是去休息一下,將这病养好,再这样下去,指不定要出问题。 不过他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 崔姒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或许是睡得太久了,她像是做了一个沉长又安寂的梦,醒来之时,像是从安息长眠之中清醒。 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睁开眼茫然了一会儿,然后又闭上。 好似过了一会儿,她的思绪回笼,才像是灵魂归位一般,五感渐渐地回归。 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床榻边的帘子被挽起,有一人坐在了床榻边上,伸手便要摸她的额头。 她皱紧眉头往里面躲了躲,脑中记忆回笼,认清这眼前之人,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燕行川!” “是我。”休息了两个时辰,又喝了药,燕行川的脸色比昨天夜里好了许多,不过脸色仍旧苍白,见崔姒挣扎著要起来,他伸手便要扶她。 “你慢些,睡得太久了有些晕。” 崔姒根本就不想理会他,下床穿了绣鞋便要往外走。 燕行川赶紧拉住她:“阿姒,你要去哪?” “鬆手。” “不松。”燕行川不肯,“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放手吗?阿姒,不可能的。” 崔姒气得手抖,抬手便是一巴掌扇过去。 屋里安静了一瞬,两个侍女惊得站直了身子,人都懵住了。 敢打燕行川巴掌,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这一位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呆下去了,於是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寢室,还顺手將门关了起来。 燕行川非但没躲,反而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捏了捏,问她:“解气了吗?” “鬆手!” “阿姒,解气了吗?”他又问了一句,“你若是还觉得不解气,我就拿把刀给你,你要是想动手,便儘管动手。” 崔姒气笑了:“说的比唱的好听,你敢说这话,不就是仗著我不敢要你的命吗?” 燕行川心想,崔姒与崔景不愧是亲兄妹,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同样的...也是一样的不信他,觉得他只是仗著他们不敢动手,这才说的大话。 在他们兄妹心中,他大约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小人。 燕行川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何便不能信我呢,若是我死了,北燕就是沈陌的,一样的。” 沈陌要娶的是崔好,將来是崔家的女婿,而且他们夫妻二人对崔姒向来敬重,將来她也不必担忧什么。 “你有病!”崔姒將手抽了回来,眉眼含煞,恼怒至极。 燕行川『嗯』了一声:“我是有病,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 心病不治,心结不解,他这一辈子,就要被困死在这里,在他看来,能解这一生的结,比生死更重要。 若是她想要他的命,他也是心甘情愿。 “若是你能与江辞年好好地成亲就算了,你觉得和他在一起更高兴,是你所求的安稳无忧的一世,我虽然心中不甘心,却也能成全你。” “可是如今......” 他不说这事还好,说起这事,崔姒便勃然大怒,又想打他了:“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你好意思说!” 他坏了她的亲事,还好意思说成全她。 想到这里,崔姒心慌得不行,抬脚就要往外面走去。 燕行川抓了边上架子上的斗篷,然后赶紧追上去:“你要去何处?” 崔姒並不想搭理他。 两辈子遇见这么一个人,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上一世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结果被他捅刀子,这一辈子她想摆脱他,他又一味地纠缠不休。 杀又杀不得,打他骂他还是这个鬼样子,她都嫌手疼嘴累,心也累。 她只想离他远远的,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张脸。 “阿姒,你是去找他是不是?”燕行川见她匆匆往外跑,根本就不愿搭理自己,心头一痛,上前去拦在了她面前將她拦住。 他情愿她跟她大吵大闹,指责他的过错,也不愿她就这样无视他,只当他是不存在。 “与你有什么关係。”崔姒脸色冷淡,“你好好地做你的北燕王不好吗?为何非要做小人让人恨,让人噁心。” “你以为你这一次拦住了,便能毁了这门亲事吗?就算是你毁了我的名声又如何?他是心智坚定之人,定然不会被那些流言蜚语所影响。” “我噁心?”燕行川一愣。 “难道不是?”崔姒嗤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见你,我现在看你一眼都觉得眼脏,你但凡有良心些,就该是放过我,何必做这些小人行径。” “虽然说你確实很重要,但我与他的一生也很重要,若是你执意如此,我过得不舒心,你也休想舒心,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难不成就不在意北燕?” “你的百姓,你的文臣武將,还有你的血海深仇,难不成你统统都不在意了?逼急了我,你也休怪我翻了你这北燕的天。” “你知道的,我若是想做,也是做得到的。” 第191章 你要嫁给他,那就嫁 上一世,便是在燕行川所知的,崔姒也做过十几年的北燕王后,对於北燕诸事,她了如指掌,人也是女中豪杰,计谋无双。 她说要掀了北燕的天,也不是说大话的。 就算是有他在,北燕也得崩一半。 燕行川大概也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愣了好半晌:“你为了他,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风有些大了,他的声音有些轻,仿佛就要被淹没在风中。 “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崔姒移开目光,看著院中冷风吹过寒枝娑娑作响, “若是你比我强,我便一直受你牵制,一生不得自由,一生不得安生,我为何还要为你妥协,为何还要一心为北燕谋划?” “北燕越强,你便越强,而我,也越是容易被你捏在手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让我死我就要死,想让我生,我才有机会苟活。” “如此之北燕,它再好,於我而言,也只不过是强盗恶贼,是你欺我辱我的权势。” 她以为他可以讲道理,与他说清楚了,两人各自安好,他做他的北燕王,去做他的帝王,去报他的血海深仇,而她,便安安静静地偏居一隅,过她想要的安静安稳的日子。 崔氏一族依旧为北燕马首是瞻,而她,若是北燕需要她,她依旧会站出来。 可北燕好了,却不给她活路,那她是万万不可能那么高尚的思想的。 如有机会,那就灭了它。 “我如何欺你辱你?又是何时要你死?” 这话相当诛心,燕行川不敢置信,眼睛都红了。 她竟然这样看待他的? 她之前说他不好,他也改了,她说要去过她想过的日子,他也愿意放手成全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她能好一点。 “那此次之事,你又作何解释?若不是你来破坏,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崔姒咬了咬唇瓣,心中恼恨不已,虽然她嘴上说江辞年不会在意这些,但明明可以一帆风顺,却无故生出这些事端,她简直是无妄之灾。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人带来的。 她岂能不恼,岂能不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若是可以,她真的想掀翻了北燕,將他踩在地上当狗踢。 崔姒越想越气,也是委屈。 这老天爷根本就不给她活路是不是? 那就谁也別活了! “你说啊,你究竟是为何?为何就不能放过我?我到底是欠了你多少,才被你如此纠缠,此生不得解脱?” 燕行川见她眼眶微红,眼中的痛苦和麻木几乎灼烧了他的心。 她或许真的是太累太累了,前尘往事,她心中有恨、有苦、有怨,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也不想与他这个祸害有任何的纠葛。 她只想有个喜欢她而她也喜欢的人陪著她,然后安静安稳地过完这辈子。 而他,就是不愿意放手,拼了命地纠缠她,妄图重新將她拉入这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要將她溺死在这里。 她要去新生了。 而他,却是一手斩断了她的希望,又將她拽了回来。 昔日心中的那一点窃喜如细弦一般绷断消散,然后漫天的恐慌汹涌而来。 现在已经不是要论江辞年有什么问题,他將她带走是为了她为了崔家的问题了,而是...断了这桩亲事,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江辞年此人,性格温和又宽容,对她细心又耐心,周到又体贴,便是她的心情他都能时刻顾及。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过安静安寧的日子,但江辞年的存在,也確实是融化了她那已经冰冷的心。 不说感情有多深厚,但她也確实欢喜於要与他喜结连理,从此携手相伴一生。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所求的一生,恐怕已经是一场空了。 两世人生,姻缘皆是过错,两世所求,全然是一场空。 “阿姒,你別这样。”燕行川按住她手臂,心中慌得不行,“你要嫁给他,那就嫁,羡阳城不好,你们就去北燕城,那里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们,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燕行川已经不敢说江辞年的问题。 什么峰迴路转,什么得偿所愿,什么人间功德。 他统统都不想要了。 若是他的圆满,都要用她的一生无望、再无欢喜来圆,他要这些又有什么用? 不会再快乐了。 也不会有什么得偿所愿了。 “我这就送你和他去北燕城,你们......” “够了,我不想听。”崔姒根本就不想听他这些,也不会信他有如此大度,“你鬆手。” 燕行川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便有燕云卫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两人站在院中,来人愣了片刻,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回来。”燕行川鬆开手,喊住了他。 燕云卫没能溜走,只能硬著头皮上前行礼:“拜见主上,拜见王姬。” “你来所为何事?” 来人看了崔姒一眼,又看向燕行川,见他点头,这才道:“是江先生来了。” 燕行川眉头一皱。 来人又道:“主上,江先生说您昨夜答应他了,今日便让他见王姬,他便在外面等著,您......” “请他进来。”崔姒立刻就开口,“既然是要见我,我同意见就行了,你不必问他。” “阿姒......”燕行川一慌,昨日他多有本事用江辞年的身世拦下江辞年与崔景,如今便有多害怕让她知道。 “怎么?你要將我囚禁在此,谁也不能见?”崔姒反问他。 燕行川闭了闭眼,然后摇头:“自然是不敢,你想见谁就见谁,不想见谁就不见谁。” 便是他將她困在此处,不让她与江辞年见面,不让她知道又如何,她同样的,也不会高兴。 崔姒冷嗤:“那你滚。” 既然是她想见谁就见谁,不想见谁就不见谁,那她不想见他,他还不赶紧滚。 燕行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点了头:“好,我不打扰你了。” 说罢,他又將方才拿在手里的斗篷给她披上,对她道:“外面冷,你要见他,便到屋里去吧,我让人请他过来。” 崔姒心中有疑,有些不信他这么好心。 燕行川自嘲的笑笑,他在她心中,大概就是那不可信不能信的无耻小人。 “回去吧,我答应你,一会儿你一定能见到他。” 第192章 也独独不能是我 “但愿你能信守诺言。”崔姒扫了他一眼,然后拽著披在肩上的斗篷转身往里面走去。 崔姒確实是不信他,但在这里,她半个能用的人都没有,若是燕行川不肯让她见江辞年,將她困死在这里,她除了与他吵架,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若无必要,真的是一刻都不想与他呆在一起了。 燕行川见她转身就走,手心空了空,仿佛瞬间天地都空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来,便往外走去,去见了江辞年。 江辞年正在待客苑中喝茶等候,见他突然到来,皱紧了眉头。 他也不想再见到燕行川。 燕行川在他隔著一张案几的椅子上坐下。 江辞年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北燕王这是反悔了,不让我见六娘子了?” 一张嘴就带刺,往他心头扎。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可真的是得了崔姒几分功。 若不是发生了这些事,他们或许真的是最合適的、能相伴一生的人。 他会宽容温柔、体贴爱护她一辈子,直到两人都老了,她也觉得自己这一生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你多想了。”燕行川缓了一口气,“我来见你,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北燕王,你我之间,恐怕没有什么好商议了吧?”江辞年皱眉,“难不成你想要利用我的身份,为北燕谋划?” 他的身份一旦被揭开,確实有许多可以谋划的。 可他原本就是淡泊名利之人,对於那些权势倾轧鉤心斗角实在是不喜欢,若不是因为崔姒,他连崔氏一族都不想来往的太多。 让他自己跳入这权势爭斗的漩涡,为北燕谋利,他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你多虑了。”燕行川只觉得可笑,这两人,倒是一样的不信他,一样的以为他居心叵测。 “虽说利用你,確实能给北燕的大势带来好处,或许將来的路更好走,北燕能付出更小的代价达成自己想要的。” “我作为北燕王,就应该以大局为重,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 “成大事者,也合该如此。” “可我终究是人,总有人的感情,人的所在乎的一切。” 他终究是没办法做到如此狠辣果决,为成大业不择手段。 “你曾救过我,我虽然十分厌恶你身上流的血,想將你除之后快,但一命换一命,我就当与你两清了,只要你日后不与北燕作对,我也不找你。” “还有阿姒...她是我最在意的人了,她在意你,若是我这般利用你,將你丟进这漩涡之中,她还不知道该有多恨我。”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哪怕这是一条捷径,他也不能往这条路上走。 北燕是重要,但他自己的一生也是很重要的一生,他自己的命也是命。 他如今,只是希望她能过得高兴一些,希望她少恨他一些,便没有別的所求了,就这点愿望,难不成还要他为了天下,亲手毁去。 或许,他確实不適合做一个君主。 江辞年诧异地看向他,有些意外,但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燕行川与別的霸主不同,他是个重情义之人。 燕行川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的事情,我不敢告诉她,她之前一直期待与你成亲,希望这辈子能安稳无忧地过下去,她虽然不承认,但我知晓,她心里是有你的位置的。” “你能走到她心里去,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你,確实是你的本事。” 她心肠多硬啊,哪怕他愿意为她做尽所有,將一切都给她,连命都肯给她,她都不愿再回头,甚至孩子...也不要了。 “若是她知晓了此事,与你再无可能,她心里不知该多难过。” 燕行川心里很后悔,早知道如此,他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就不该去阻止,而是將那些痕跡抹去。 成全了她了。 他总能庇护他们一辈子的。 “我想著,你也別把这件事告诉她了,羡阳城已经不安全,你们便去北燕城,朝廷和姜家找不到你,只要崔家不认,也能含糊过去。” 江辞年听到这话,都愣住了,他都怀疑燕行川是不是疯了。 燕行川见到对方的目光,动了动嘴唇,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不想她再伤心难过。” “你若是答应,我就安排你们去。” 江辞年沉默了许久,伸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多谢你的成全,但我与她,终究是有缘无份,恐怕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为何?难不成你不在乎她吗?难不成你不想与她相守一世吗?” “在乎,也想。”江辞年垂了垂眼帘,“你说再好,其实也忽略了许多。在她心中,或许我重要,但老太太,崔景、崔易他们在她心中,也重要。” “若是我与她去北燕城,或许在你的庇护下可以隱姓埋名安稳一生,可她所要付出的,便是与家人至亲分別,將来有家都不能回了。” 这与他师父的假死药也没什么区別。 “而且我的身份终究是个祸根,她是崔氏女,崔氏一族效忠北燕,是北燕臣子,她却嫁给了我这个大周皇孙,这是什么道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將来传开了,崔氏一族又该如何自处?被朝廷利用,被北燕文臣武將猜忌?日后能落得什么好?” “崔氏族人一直希望家族能更好,崔景为了多立一些功劳,也是一刻不敢懈怠,他想为自己,为家族挣一个锦绣前程。” “若是独独为了与我在一起,她的家族可能会因为她而受到排挤、猜忌、打压,最后甚至可能就此坍塌,家灭人亡。 而她的长辈,她的兄弟,因为她而断了前程,所有的辛苦付出,全然成空。 到了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继续与我做夫妻?” 燕行川愣住,他倒是没想到这些。 江辞年看了看门外,见寒风吹来几片雪,飘进了门槛,落在地面上。 他这个梦,从春天阳春三月做到了冬天,如今叶落了,下雪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崔氏女,可以嫁给任何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贩夫走卒,只要她愿意,她喜欢,她乐意,却独独不能是大周皇族。” 也独独...不能是我。 第193章 相见 两人坐在那里许久,谁也没说话。 一时间安静得连风的声音都渐渐安寂了下来。 燕行川握了握茶盏,原本温热的茶水已经一点一点的冷却,只余下一点余温。 “她能喜欢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燕行川的语气有些轻,“大约也唯有你,能总是站在她的位置上,去为她设想。” 不像他,他以前,总觉得他们二人是夫妻,夫妻一体,荣辱与共,这都是应该的。 他欣赏她的智慧与手腕,感慨於她坐镇后方,让他在前面没有后顾之忧,他贪恋她的温柔与体谅,甚至將自己诸多的责任,都加在了她的头上,认为他们应该是一起承担的。 算起来,燕家的恩仇,原本与她个人无关,她只是作为他的妻子,有了这些因果。 可他为了给林家还债,却要让她委屈退让,將本该是她的一切,给了別人,这本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站在她的角度上,便是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利用完了她,一切安定了,就一脚將她踹开。 夫妻一场,他好像没陪过她多久,也没给过她什么,她倒是为了他为了北燕竭尽所能,也体谅他宽容他。 如此,重来一次,她不再回头,也是情理之中。 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不值得。 不值得。 燕行川手指握紧:“我的妻儿,才是这世间上最重要的。” 所以,他怎么能为了別人,委屈他们呢? 这简直是本末倒置,人间荒唐。 江辞年听了这话,只是道:“若是你真的与六娘子成亲,也希望你能保持此心不变。” “你说笑了,便是没有你,她也不可能嫁给我。” “我是说如果。” “若是真有这个可能,便是我死了,也不会改变的。” 话到此处,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江辞年道:“我该去见她了。” 燕行川张了张嘴,想问他真的决定了吗?真的不和她一起去北燕城了吗? 可他也心知,崔姒也没有得选择,若单单捨弃亲人与江辞年远走高飞,她就很难做到,何况是会连累全族至亲呢? “我让人带你去。”燕行川点了点头,喊来了一个燕云卫,让將人带过去。 江辞年点点头,然后起身,走了几步之后,他这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停了下来,然后道: “若是你真的在意一个人,便不要成为她人生的阻碍,祝愿她人生一路风顺,开心开怀,祝愿她得偿所愿,此生无憾。” “我希望是,不管你与她是否能做夫妻,都不要做什么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情了。” “人生有许多苦,都希望她能远离,希望你能带给她的,是未来可期,人生圆满。” “好。”燕行川一口应下。 江辞年说罢这些,然后便抬脚离开。 燕行川看著他的背影许久,最后木然地坐著。 “若是输给你,我也是认了......”只是命运偏生如此残忍残酷。 燕行川心想,遇见了他,崔姒大概是真的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云罡从外面走来,又给他送了一碗药来。 燕行川皱眉。 云罡道:“主上,身体好了,才能多照顾王姬,要是王姬真的需要您了,您病著,那她只能去找別人去了。” 燕行川也听劝,闻言便端起药碗,一口气將苦苦的药闷下去了。 “崔景呢?” “崔先生住在了平山棲居不远处的一处宅院里。” “去请他过来。” ...... 燕行川离开之后,崔姒便去了正院后面的二进院等候。 二进院的庭院里正中位置建了一处四角亭,院中栽种著七八株梅树。 彼时风雪盛,寒冷入骨,可这梅却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盛开,抬眼看去,簇簇掛在枝头,仿佛是春日桃红杏粉。 崔姒在亭中坐下,便有人取来的挡风的竹帘掛上,又送来的火盆、烧水的炉子。 江辞年到的时候,火炉里的火烧得正旺,铁壶里的水也正在不停地翻滚。 她一袭烟紫衣裙,外面披著一件红著的红色斗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他停下了脚步,站在亭子入口处看她。 崔姒回过神,浅浅一笑,招手让他过来:“过来坐吧。” “六娘子。”江辞年也笑了笑。 他身著一身青袍,头髮隨意地编起一些扣在脑后,余下的隨意散落在肩头。 好似又有了初见时拓落隨性的风度。 一切宛若初见。 江辞年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见她取了新的茶叶泡茶,就要去提热水,他便又起身过去替她:“热水滚烫,我来吧。” 崔姒也不与他爭,然后乾脆是將泡茶的事情交给他,自己等著喝茶就是了。 这会儿换做了他安安静静地泡茶,她在一旁看著。 没一会儿,一盏茶水便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两日天冷,六娘子路上可是还好,可有受风寒?” 崔姒摇头:“除了睡得有些久,刚刚醒来的时候有些茫然,其余的倒是没有。” “他倒是將你照顾得很好。” “你提他做什么。”崔姒蹙眉,不大乐意他提燕行川,“我看他是疯了,做事都不成体统,这件事,就是他不应该。” “或许是这日子没选好,这两日都不大吉利,要不咱们另外再选一个日子,等明年春暖开如何?到时候我们就成亲?” 她还想与他成亲,还想与他共度一生。 江辞年心头一痛,握著茶盏的手都有些握不住。 “不了吧......”他听见自己如此道。 “不了?”崔姒蹙眉,“你是不愿意娶我了?难不成是因为这一次的事情,你心里有隔阂?” 崔姒有些不信,江辞年是什么人她清楚,並非是迂腐之人,昔日她与燕行川也有纠葛,他除了怕燕行川伤到她,其实也没在意。 在他看来,他们能在一起,便是圆满了。 “並非。”江辞年哑然,“六娘子还愿意嫁给我,我心里非常高兴。” 至少她心里是有他的,是真心想要与他共度一生的。 只是可惜,他恐怕是不能娶她了。 第194章 待我夺了皇权,平定了天下 “那是因为什么?难不成是燕行川威胁你了?” “也不是。”江辞年摇头,“虽说有时候我看不惯他,但他確实没威胁我,这一次他能来將你带走,也是为了你好。” 崔姒皱眉,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他將我带走,坏了你我的亲事,还是为了我好?” 这话,实在是很没有道理。 江辞年想了想,从袖袋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然后放在了石桌上,他有些艰难道:“这里面装的是两颗假死药,是师父为了你我准备的。” 在燕行川面前,江辞年没有提及此事,但在崔姒面前,却没打算隱瞒。 是非因果,关於她自身,她有资格知道。 “假死?你我?”崔姒心头一跳,转瞬就想起了百里伯琴为何一直不同意他们亲事的那件事。 可究竟是什么事,得需要他们假死避祸? 崔姒心中不安。 “是因为你父辈的恩怨?” “嗯。”江辞年点了点头,然后又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她,“这便是我父亲。” 崔姒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有一张画像,画像画得栩栩如生,与江辞年有七八分相似。 一眼看过去,便能看出两人有著血缘关係。 画像確实没有什么问题,倒是边上的落字,让崔姒瞳孔微缩。 “姬扶桑?” 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十年,平日里閒著无事的时候也喜欢看一些故事游记,对於这位『早殤的储君』,也是有一些记忆的。 坦白说,若是此人不死,大周的天下定然不会是这个样子。 只是...只是...... “这个姬扶桑,是我想的姬扶桑吗?” 江辞年会是他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是在外面留了子嗣?还是哪个怀孕的妻妾被保了下来? 江辞年低头看著画像,然后伸手接过,手指轻抚上在纸张上:“是他。” “我,应该是早年对外说夭折的那个孩子。” 崔姒看著他,脑子空白了一片,脸上尽然是不敢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姬扶桑死的时候,不过二十岁,还很年轻,他的孩子也只有一个,便是与太子妃姜氏所生的嫡长子,只是那个孩子出生没几个月就夭折了。 江辞年竟然会是那个孩子,是姬扶桑与姜氏之子。 江辞年静静地看著画像,神色很平静:“那日北燕王將你带走,我本来是要去追的,但师父命人找来,说让我回去,便告诉我一切真相。” “於是我便回去了,师父將一切都告诉了我,然后让我不要追了。” “坦白说,在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竟然是大周皇族,真的是又讽刺又可笑。 他的父亲被人害死,他也不曾享受过一日大周皇族的富贵权势,却要背负大周的罪孽。 不过对於他父母,他心中还是感谢的。 不管如何,他们將他带来了这个世界,给了他生命,在遇见困难的时候,也尽他们所能,將他送走,让他远离那个噬人的漩涡,平安长大。 只是,他与崔姒的姻缘,再也不能续了。 “这大约都是命。”江辞年竟然还笑了笑。 “命吗?”崔姒回神,脑子也有些空,“你怎么不学学小叔父,他可是修道的,从来都不认命,最信奉的,便是逆天改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江辞年笑了笑:“若是我要逆天改命,与六娘子在一起,那我应该回大周皇族认祖归宗了,待我夺了皇权,平定了天下,那一切都有可能了。” 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主宰天下,才能安安稳稳地与她成亲,不惧怕任何后果。 “只是可惜,我天性散漫,只爱过那清静安静的日子,开一家医馆,种一地药材,閒时品茶吹簫,便是我此生所期待的了。” “那样的人生之路,我不想走,也只能对不住六娘子了。” 他本无心去爭权夺利,更何况崔氏一族如今是北燕阵营,若是他回了大周,便是走到了崔氏对面,两阵交兵,死生难料,若是崔氏一族的人死了,他同样也没办法与她走到一起了。 而且大周做的恶事太多了,气数已尽,他便是想將这摇摇欲坠的江山扶起来,也未必能成,恐怕连自己也要死在这些爭斗之中,甚至还会连累她。 路不通,便是想逆天改命,也没有路可走。 崔姒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纤细的手指不时地按著袖口,良久,她道:“其实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反而是我,连累了你,不该將你拽进这些风浪之中。” 上一世的江辞年,应该是躲得很好,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在羡阳城里,安安稳稳地过著他安静清静的日子。 而这一世,因为与她扯上关係,才引发了诸多事情,最终被人发现的。 江辞年笑了笑:“我们这样揽责任,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其实我觉得,能与六娘子相处这些日子,已经是很好了,而且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心之所向,无论什么结果,都无怨无悔。” 就算是因为与崔姒牵扯上,后来才被人查出了身世,他也没有后悔过,只是遗憾,他们只能走到这,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 崔姒想了想道:“那你也不必觉得对不住我,正如你所言,这是你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无论什么结果,也是我的因果。” “好。”江辞年点头答应,然后又问她,“老太太身体好多了吗?你的身体好多了吗?先前听说你有些畏寒,只是制了一些药,若是吃得好,我日后再让人给你送些。” “祖母的身体好多了。”有了江辞年帮忙调养,许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至於她...... “你送来的药我前日也有吃,吃了身上就暖和多了,好像没那么冷了,睡也睡得安稳多了。” “若是有用,我日后再送些过来。” “那还是等你处境安稳些再说吧,你得顾及自身,你要记得,自己安稳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第195章 六娘子也要保重自己 今日大约真的不是什么好日子,外面风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隨著时间的推移,梅树枝头的白雪堆积,微微压弯枝头。 风吹捲帘,冷风被捲帘挡在了外面,也有一些从缝隙吹了进来,將冬日的寒冷带来,任凭亭中火盆里的火烧得再旺,温度也一直往下。 而捲帘的下方,很快也堆积了白雪。 他们二人安静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有说过去的,也有嘱咐將来。 眼见她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白,手指连连握著温热的茶盏,江辞年便提出了要离开。 崔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將他先前递给自己的药瓶还给他。 “你留著吧。”江辞年笑著摇头,“虽说我不希望你有一天能用上,但若是有一日,你厌倦了这红尘,或许便能派上用场。” 崔姒摇头:“我这一生,或许是逃不开这万丈红尘了,便是有一日我厌倦了,想不问世事,想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城邑安度余生,只要崔家安好,便没有人能动我。” “那燕行川呢?” “他?” “他若是纠缠不休,你恐怕是很难脱身。” “你放心。”崔姒也笑了笑,“只要我不愿,我不好过,他也休想好过。” 若是不能各自安好,他敢强迫她做她不愿做的事,她大不了掀了这北燕的天,送他归西。 江辞年听出了她心中的决然,心中嘆气,为燕行川解释了一句:“这一次的事情,他虽然有做得不妥当惹你生气的地方,但他確实也是为了你。” “姜绍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打算安排人给我们送礼,你若是嫁给我,恐怕就难以脱身了,” 崔姒脸色微变。 江辞年又道:“我今日来见过你之后,便会离开了,隱於山野,踪跡难寻,姜绍找不到我,也未必不会来找你,你最近这些日子,最好是留在他身边。” “好,这一次的事情,我不与他计较。”崔姒点了点头,这一次的事情,燕行川虽然做得过了,但对她而言,確实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拿著自己的帕子,將假死药倒了一颗包好,又交给他,“那就一人一颗,如何?” 若是说危险,他的处境才更危险。 江辞年顿了顿,这一次没有再拒绝,伸手接过:“好。” 或许在险境的时候,他能用上,从此避开爭端活下去,等天下太平了,或许他们还有机会再见。 “天冷,你也別在这里呆著,早些回去吧,我走了。” 江辞年说罢这句,便喝完了茶盏里的茶水,然后起身要离开。 然而就在他撩起捲帘往外走的时候,崔姒又突然起身,喊住了他:“等等。” 江辞年手一顿,停下了脚步,背对著她没回头。 风雪侵蚀而来,他的手指没一会儿就有些发凉。 崔姒心中有很多话要问,想问他之后要去哪里,想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可到了最后的最后,却一句都没问出来。 已经没有意义了,是她不该期待的,她与他,已经是离得越远越好了。 “要活下来,还有,保重自己。”她如此说道。 “会的。”江辞年点头,仍旧没有回头,“六娘子也要保重自己。” “嗯,好。” 江辞年再点了点头,然后便掀开捲帘,抬脚大步往外走去。 若是再不走,他怕是捨不得走了,可不走,却会连累她。 风雪兜头吹来,从亭中带来的那点暖意寸寸冷却,整个人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 他静静地看了一眼这漫天风雪,然后没有停留,抬脚往前走去。 走到廊下的时候,便碰上了一直站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的燕行川与崔景。 他衝著崔景点了点头,然后便抬脚离开。 “多谢。”燕行川开口道。 “与你无关。”江辞年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很快,身影便消失在门口,在风雪之中消失不见。 此行山长水远,风雪亦更寒。 崔景心中遗憾,嘆气:“命运弄人。” 江辞年也是他认可的妹夫,只是可惜了..... 。 江辞年一走,风雪似乎是更大了一些。 崔姒站在亭中,静静地看著他离开,捲帘落下,將他的身影遮挡在世界之外,只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等他抬脚离开,身形远去,终於是消失不见了。 他们便是这般温柔平静、礼貌周全,彻底地分开了。 崔姒茫然地坐回了垫著软垫的凳子上,愣愣地坐在那里,许久都没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伸手去端手边的茶盏,发现茶水也已经冷透了,茶香也消散了。 都散了。 好像是她这一生的期待,也都没了。 “阿姒。” 熟悉的声音传来,崔姒抬头看去,却见身著紫袍的崔景掀开捲帘走了进来。 “三兄。” 崔景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小时候哄她一样地哄著她:“阿兄带你回家去。” 崔姒心头一酸,瞬间就有些绷不住,眼眶当即就红了。 她埋首在他怀里,也不说话,只是手指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子。 崔景摸了摸她的脑袋,也没有说话,没有同她说江辞年,更没有提起燕行川。 在他看来,这两个都是祸害,哪一个都不无辜,哪一个都不是东西。 真想一刀將这两人都砍死了算了。 想起燕行川干了这些不要脸的破事,坏了崔姒的名声,还一副『我是无奈为之』、『我也是一片好心』的嘴脸,更是恨得牙痒痒。 想娶他小妹,门都没有。 去他的北燕,去他的北燕王。 “阿姒,走,我带你回家去,祖母还在家里等著你呢。” “崔三。”燕行川原本一直在廊下等著,听崔景居然说要带崔姒走,一时间也有些急了,快步地走了过来,掀起捲帘走了进去。 “阿姒现在还不能走。” 他一出现,崔景脸色便冷了下来。 真的是大煞风景。 “你来做什么?怎么,先前不愿来哄人,还美其名曰不想出现在阿姒面前惹她不开心,现在我要把人带走了,你就跳出来了,就不怕惹阿姒不开心了?” “依我看,我看你是嫌烦,不想费心罢了,还装什么一副情深意重。” 第196章 阿姒最重要 昔日崔景在阵前骂战,句句是杀人诛心,燕行川还暗嘆崔景生了一张好嘴。 如今这诡辩这心计用在自己身上,才觉得这嘴巴真的是抹了毒。 燕行川真的是脸都黑了。 但碍於之前自己做的事不地道,崔姒又在这里,也没敢发火,只是道:“你也不必將我说得如此虚偽虚假,我只是觉得,阿姒现在回到崔家可能不太安全。” “江辞年虽然离开,姜绍的谋算落空了,他找不到江辞年的话,指不定就会对阿姒下手。” “难不成你觉得我偌大的崔家还怕了他姜绍,还保护不了阿姒是不是?” “崔家虽大,可人多也杂,再加上这些年天下乱糟糟的,也难保没有几颗暗棋。” “我琢磨著,江辞年消失之后,姜绍肯定会找一段时间,但一直找不到,也不可能再大费周章。让阿姒在平州城住一段日子,等风头过了,再回崔家。” “她在平州城有什么用?这不是更容易落入姜绍手中吗?” “我在平州城,谁敢冒头?” 崔景想说什么,突然愣住:“你在平州城,你在平州城做什么?北燕王是不管前面打仗了是不是?” 北燕军聚集云州,不知何时与姜绍开战,夺下渺州,他一个北燕王不去前头主持大局,镇守云州,制衡姜绍,留在平州城做什么? 燕行川道:“阿姒最重要。” 这个时候,他只想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周全,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崔景人都傻了,脑中仿佛一阵风暴席捲而过,整个人风中凌乱。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不是,你是不是疯了?” 就算燕行川是为了崔姒,而崔姒是他的亲妹,崔景都高兴不起来,只觉得燕行川被女色迷了心智,连理智都没了。 这是將北燕、將打仗当儿戏是不是? 这让他们这些把九族往上押,跟著他造反的人怎么想。 崔景心慌得不行,也顾不得哄崔姒了:“阿姒,你快管管他,管管他,別让他再发疯了。” 崔姒拿著袖子擦了擦眼泪,抓起一旁的茶盏就往地上摔:“滚!” 真是有大病。 茶盏碎裂,余下的冷茶溅了一地,燕行川脚都没抬一下,只是站在那里看著她。 “我说过,你最重要,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选择你,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一力承担,绝不后悔。” 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委屈她,上一世都是她在宽容体谅他,陪他走了很长的一路,这一辈子就换他来而已。 他不怕苦,也不怕自己付出多少,哪怕是最后也没结果,她仍旧不回头看他,他也甘愿。 而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高兴些,只要过得开心,嫁给別人也没关係。 “姜绍失了一臂,实力不如从前,沈遂、武屠对上他,也必然不会输,实在不行,两人联手也未尝不可,谋划布局,也有军师在,我不在云州这段日子,天又不是会塌了。” 他身为北燕王,总是习惯挡在所有人面前,但並不代表他的部將没有一个担得起事的。 不说沈遂,便是沈陌,等再过几年,稳重一些了,也是北燕的一方大將,甚至还有其他人呢,便是如同沈遂这般正镇守一方的大將,北燕就有五位。 “姜绍若是敢动手,便是我不在云州,也不会让他討得什么好处。” 听了这话,崔景大大鬆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全然迷了心智,还有点理智在。 燕行川看著崔姒道:“阿姒,你先留在这里一段日子,等我將姜绍的人处理了,將平州彻查一遍,等风头过去了,再送你回羡阳城。” “还有崔三,崔家上下,也要彻彻底底地排查一遍。” 崔景皱眉,觉得燕行川太过多心谨慎了,但排除一切可能的危险,確实是对崔姒的保护,他自然没有道理拒绝。 不过他不拒绝,但也不会擅自答应,而是看向了崔姒:“六娘,你觉得如何?” 崔姒这会儿身心疲惫,也不想回羡阳城去应对那些事,想了想,倒是点了头:“好,那我就在这里待一段日子。” 燕行川闻言一喜,眼中也有了亮色:“那就在这里住著,阿姒,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阿姒你饿了吗?我让人將饭菜送上来。” 崔姒不想搭理他,摇了摇头:“不想吃,我回去歇著了。” “六娘,阿兄送你回屋去。”崔景警告地看了燕行川一眼,然后伸手扶著崔姒起来。 崔姒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三兄忙自己的去吧。” 她这会儿只想回去睡一觉,谁也不想见,什么话都不想听,什么事都不想管。 崔景向来尊重她,闻言点头:“那你去吧,若是饿了便让人给你送吃的,三兄晚些再去看你。” “好。” 崔姒起身往外走去,燕行川看著她掀起捲帘离开,心中不安,抬脚便想跟上。 崔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北燕王,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燕行川顿了顿,终究是没跟上去,只是他心中仍旧担心:“我怕她一个人伤心。” 崔景脸上的表情淡了淡,然后道:“总要她自己走出来的,而且,她也不想见到你。” 燕行川脸上的表情也敛了下来,然后看向崔景:“崔三,我知晓这一次的事情,你对我有很大的意见,你对我不满,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我与阿姒的事情,我希望你莫要从中搅局。” 崔景笑呵呵:“北燕王是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这话?若是北燕王,您下令,下臣自当遵从,不敢有违,若是以你自己......” “自然是我自己。” “既然是你自己,你这个人我觉得不好,嫁给你简直是一生的不幸,我不愿妹妹嫁给你也是情理之中,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成全你?” “再说了,你不做一些事让我对你改观,让我觉得你是个可託付的良人,却说这种话,不觉得自己很无耻无赖吗?” “你与阿姒的事情,我不同意,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第197章 纵然是身不由己,我也不会妥协 燕行川到底是將崔景得罪得不轻。 此次劫人的事情,虽说事出有因,但也是在崔家人祖宗坟头上蹦躂,令崔家人大为恼火。 其实燕行川完全可以派人將此事告诉这崔家,让崔家自己解决,他自己不插手,崔家对他必然感恩戴德。 但他心甘情愿往这个坑里跳。 他想亲自將她带走,他想为她挡下一切。 也想有机会与她再相见。 燕行川见崔景字字句句都是对他的不满意,却道:“既如此,那我便以北燕王的身份同你说。” 他对崔姒没办法,只能认输妥协,但对崔景,他也並非不能拿捏的。 果然,崔景听了这话,表情当即就僵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燕行川会直接耍赖。 燕行川道:“我自己是我自己,北燕王也是我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北燕的天下,也是我打来的,我为何不能用?” 崔景差点没气死。 这个人真的是好討人厌。 “好好好,你真的好得很,你有种,你厉害,你了不起,你有本事別来求我,有本事你自己抢去。” 燕行川道:“阿姒若是要嫁人,我自然是极好的一个选择,我会一辈子最在意她,若是我们有了孩子,北燕的天下就是孩子的,崔景,你仔细想一想。” 说感情说不通,他就开始讲权势,来利诱。 然而不得不说,这利诱的『饵』,委实是很令人心动。 父极贵,子极贵,若是有朝一日燕行川坐拥天下,这天下就是孩子的。 崔景笑呵呵:“太过长远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再说了,你也不会只有阿姒的孩子,日后爭权夺利,各种凶险难说,阿姒何必去趟这个浑水呢。” “不会有別人的。”燕行川道。 “將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你是北燕王,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崔景说罢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一边走还一边道:“替我安排个院子,我要在此处住下。” 燕行川定定地看著崔景的背影,手指微微握紧。 “纵然是身不由己,我也不会妥协。” 往事不可重演,错了一次,就绝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他寧死也不。 崔景被安排在隔壁的小院住下,燕行川住了正房,他便住东厢,知晓燕行川也住在这里,崔景一脸晦气。 “为何我要与你住在一起?” “这里离阿姒最近,你若是愿意远一些,我便让人安排。” “那你怎么不离开?” “崔景,这是我的宅院。” “那我將阿姒带走。” “......” 这一局,崔景胜。 但燕行川也寸步不让。 “与其在这里纠结这个,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安慰阿姒,刚才送过去的饭菜,她是一口都没吃就睡下了。” 他將崔景请来,是让他安慰人的。 “睡下了就让她睡一会儿,等醒来了再送些,她睡一觉,或许心情就好些了。”崔景虽然心里担心,那也没办法,到底是要她自己走过去的。 “阿姒命不好,年纪小小就没了母亲,后来又遇见了你们两个混帐,真的是气煞我也......” 崔景越想越气,越是有些后悔昨天没打燕行川一顿,现在知道內情,再打就有些不占理了。 真晦气! ...... 崔姒醒醒睡睡,昏昏沉沉的,等到了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伺候她的侍女问她要不要洗漱,要不要用膳,她也只是摇摇头,觉得没劲儿。 “外面还在下雪吗?” “下著呢,这两日的雪尤其奇怪,下下又停,停了又下。” “嗯,大概这两日不是什么吉利的日子。” 屋里烧著火龙,还放了一盆炭火,从窗户空缝吹进来的风被挡在屏风后,屋內温暖如春,一点都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 便是她睡的床榻上都塞了两个汤婆子。一个给她抱在怀里,一个给她暖脚。 热得她都有些出汗,只是她心里空荡荡的,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想了想,她便起身:“我出去看看雪。” 侍女不敢违背,但也害怕她受凉,赶紧给她换上暖和的衣裳鞋袜,再披上保暖的狐毛斗篷,最后还抱上一个暖和的汤婆子,这才让她出门。 打开正房的大门,屋外的冷风就灌了进来。 雪昨日就在下了,今天更大了一些,虽然都是断断续续的,但堆积下来,院子也已经是一片白皑皑。 风吹雪在半空中纷纷扬扬,庭院边角的一株梅正在雪中怒放。 红梅傲雪,斜枝垂雪,有大风出来之时,积雪纷纷扬扬,簌簌而落。 “王姬可是喜欢这一树梅,不若婢子给王姬折两枝过来,再取个瓶子插?” “不了,它们生在枝头好好的,为何要折下来。”崔姒摇了摇头,然后道,“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让人给我搬桌椅过来。” “是。”其中一个侍女领命而去,没一会儿,便搬来了一张案几一张椅子,又送来的火盆,还给廊下掛上捲帘,既不影响她赏梅看雪,也能遮挡一些风雪。 过了一会儿,还有人送来了膳食。 崔景过来陪她用膳。 崔景给她盛了一小碗鱼丸汤,然后道:“先前在崔家的事情,姓燕的说江辞年有问题,他要將事情告诉你,之后让你决定是嫁还是不嫁,我信了他,这才给了他机会。” “这件事,三兄给你赔不是,日后绝对不会信他的鬼话的。” 为了哄妹妹,崔景毫不犹豫卖燕行川。 “阿姒原谅了三兄,就吃些。” 崔姒自然不会与崔景计较,若是他与燕行川合谋另说,只是因为太相信燕行川,又担心真的有什么问题才给了燕行川机会,那些事就並非他本意。 “三兄待我之心,对我的维护,我心里清楚,自然不会怪罪三兄,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面对燕行川这滔天权势,崔景能保持本心不变,坚持让她嫁给她想嫁的人,希望她一生过得顺利安稳,已经是极好的兄长了。 此时知晓她心中苦闷,也来陪著她哄著她。 兄长做到这个程度,人间至情也不过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第198章 主上,王姬病了 崔景闻言顿时就高兴了:“那你就听三兄的话,吃一些。” 崔姒点了点头,听话地喝了两口汤,但实在是没胃口,就喝了两口,吃了一个鱼丸就放在一边了。 “五兄呢?” “他啊,在崔家別院。”崔景道,“昨日我与你五兄还有江辞年一同来的,你五兄莽撞了些,我怕他下手没分寸,就让他在別院呆著,免得打起来。” “你要见你五兄,我就让他过来,他这两日也快气坏了。” 若不是有崔景压著,崔易估计能带著人在平山棲居门口火拼。 崔姒摇了摇头:“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待一会,你同五兄说,让他好好休息两日再来。” “既然没心情见,就別让他来了,来了也不会哄你,只会跳脚要去打人。”崔景摇头, “我琢磨著让他回襄州去,襄州的事情他和家主忙活了许久,若是他半途而废,日后便不好为他爭功劳了。” 崔姒点头:“那就让他回去。” 前程到底是重要的,她希望她需要的时候,家人能在她身边,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围著她转。 他们有自己的人生。 “他离开之前让他过来一趟吧,三兄你呢?何时回莱州?” 莱州是崔景一举拿下的,眼下莱州诸事由他处理安排,沈陌领军旁助,他空出大半个月的时间回来送崔姒出嫁已经是极限了,现在不成亲了,他便得儘快回莱州去。 崔景顿了顿,问崔姒:“阿姒,要不要跟我去莱州?” 去莱州的话,他还是能保护好崔姒的。 “不了吧。”崔姒摇头,“三兄去莱州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谢氏虽臣,但私底下的动作不少,而且谢氏族人昔日做下的案件,恐怕也不好处理,三兄应是专心处理这些事情才对。” “至於我,既然有人上赶著,不用白不用。” 崔景挑了挑眼皮:“你这不用白不用,估计有人得乐死。” 燕行川那个狗东西,估计还巴不得呢。 崔景有心想说让崔姒不要让燕行川如愿,但仔细一想,这世间上大概没有比燕行川身边更安全的,便也没说。 姜绍什么心思,他心中算不准,现在江辞年不见了,身为与江辞年唯一有过牵扯的崔姒,他会不会派人找来,那是说不准的。 还是安危最重要。 不过崔景也不想这么容易让燕行川如愿,想了想道:“他之前骗我,阿姒可要替我报仇,该怎么折腾他儘管去,反正他不吭声。” 崔姒笑著点头:“有机会。” 崔景也没久留,陪著崔姒用了一些膳食就离开了,只是崔姒胃口不好,隨便吃了几口便没有再下筷子。 待下人收拾碗筷下去时,她还坐在椅子上不动,侍女换了一个汤婆子给她暖手,劝她回屋里去:“天冷,王姬在外面许久了,回去吧。” “我再待一会儿。”崔姒抬头看了看院子,风雪依旧,天地也正寒,“今日过去了,便再也没有今日了。” 今日之后,她与江辞年便都成为过往了。 眼下天寒地冻,不时还下著雪,也不知道他离开之后要去往哪里,顺利与否。 想起此事,她將腰间荷包里装的药瓶取了下来,手指细细地摩挲著上面的纹。 也不知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有侍女正在拿著火摺子將廊下的点燃,她的手指也冷得有些发僵了。 抬眼时,她还瞧见隔著庭院的廊下正站著一个人,站在那里安静地看著她。 见她看过来,还露出了一些笑容来。 崔姒脸上的表情淡了淡,然后起身往屋里去。 正如她自己所说,有人上赶著,不利用白不利用,但便是利用了,她也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 燕行川见她转身就走,嘆了一口气:“看来还是不待见我。” “不过天气那么冷,她总是坐在那里也不妥,回屋里去最好。” 他很快地哄好了自己,觉得能让她早点回屋去也是一件好事。 他在廊下站了许久,等天全黑了才转身离去。 他之前的病情一直反反覆覆,如今安定下来了,得儘快让自己好起来,免得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身体不好,耽搁事。 回去用了些晚膳,又喝了药,他便躺下歇著了。 因为心里掛念著事,也睡不安稳,梦境也一个连著一个,他每每从梦境中挣脱,又很快被拽入新的梦境之中。 “主上。” “主上。” 听见有人喊自己,燕行川艰难地睁开眼睛,云罡的脸映入眼帘。 “何事?” “主上,王姬病了。” “怎么病了?”燕行川豁然坐了起来,伸手拿了靴子穿好就要下床。 云罡赶紧將架子上的外袍取来给他,然后道:“应是今日吹了风,有些发热,不过已经请了大夫过去看了。” 燕行川心里担忧,匆匆穿好了外袍便往外走,等经过院中的时候,见东厢的屋子里只点著一盏夜灯,便道:“让人去喊一下崔先生。” 燕行川说罢这句,便匆匆往主院走去。 燕行川到的时候,主院之中灯火通明,有侍女来回走动,大夫也刚刚请到,正在给崔姒看诊。 “受了些风寒,有些发热,开两副药煎了服下,倒是不要紧,只是......” “只是什么?”燕行川掀开帘子问。 大夫见他来,便要起身行礼。 “免礼,只是什么?” “只是我看这位娘子心中鬱结,怕是心中藏著事......” 燕行川脸色一变:“那该如何治?” “这心病还得是心药医,若是有心药,那自然药到病除,可若是没心药...那只能先开一些安神养身的药。” “那就先给她开。”燕行川上前来,见她躺在床榻上满头大汗,脸色通红,眼睛紧闭,似乎是很难受。 侍女坐在一旁给她擦汗,见她张了张嘴,似乎在喊什么。 燕行川坐在床榻边,凑近了问她:“阿姒,要说什么?” “喵崽......”她的声音极轻。 “喵崽?”燕行川皱眉,心道她是不是梦到猫了。 “阿渡......” 第199章 天地为鑑,绝无反悔 阿渡? 燕行川手一抖,一时间心头酸胀得难以言喻。 他恍惚想起一桩旧事,孩子出生三个月,他才回到北燕城见她和孩子,她还同他说,孩子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只,跟只小猫似的,就叫他『喵崽儿』。 他当时並未將其放在心上,后来孩子越来越大,几乎是他每见一次都长大不少,而隨著孩子的长大,这个小名几乎没人敢再提。 “阿姒,是想孩子了吗?” 他与她的孩子,是他们的骨肉至亲,世间唯有一个。 可是他又上哪將此生还未存在的孩子找来给她。 他伸手这摸了摸她秀髮,轻声安抚她:“你放心,孩子肯定会回到你身边的,他怎么能捨得你呢......” 他心里也十分的难受,到底是他做错了事,让她这般决然地要离开他,此生或许没有再相见重逢之日了。 想到这里,他真的是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她似乎还陷在噩梦之中,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燕行川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手细汗,他接过了侍女手中的帕子给她擦汗:“你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的,一直陪著你......” 正在这会儿,崔景才赶了过来。 他到了之后倒是没急匆匆往里面闯,瞧见大夫都在里头,这才抬脚走了进去,只是刚走进去,他的脸色当即就黑了。 “你干什么!” 见只见燕行川坐在床榻边上,俯身下来,似是要做什么。 崔景双目圆睁,勃然大怒,上前就抓住他的衣领。 “你他娘的要干什么!” 燕行川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脸色也有些难看,见崔景气得都要杀人了,只得解释一句:“她有些出汗,我给她擦擦汗。” 崔景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崔姒。 此时她眼睛紧闭,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眉头紧蹙,脸色通红,额上没一会儿便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眼皮上细小的青筋清晰可见,看起来十分的柔弱可怜。 崔景顿了顿,但仍旧觉得恼火。 他压低了声音道:“便是擦汗,这不是有侍女在吗?你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別了?怎么,你是想將她的名声悔乾净了?” 燕行川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道:“此事是我疏忽了,对不住。” 在他心里,他还以为他们二人是夫妻,对此也没什么避讳,细想来,確实有不妥。 说到此处,他看了床里一眼,然后將帕子交还给侍女,然后起身。 崔景咬了咬牙,想与他算帐,但细想还是崔姒更重要,也暂时忍下来没和他再吵。 崔景问大夫:“大夫,我小妹如何了?” 大夫见这人两人没打起来,擦了擦嚇出来的冷汗,然后起身行礼:“吹了冷风受了凉,再加上鬱结於心,便有些发热,先给这位娘子用温水擦身降热,再吃些安神散热的药。” 大夫很快地写好了药方,然后叮嘱了侍女如何照顾病人,药又如何煎熬,然后赶紧溜了。 溜了溜了,要是打起来不得要命。 这些贵人的钱真难赚啊! 侍女要用温水给崔姒擦身,崔景与燕行川一起离开。 等走到了廊下,崔景仍旧觉得不解气,冷声警告:“日后阿姒住的院子,你要来,需得阿姒点头首肯才行,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你莫要忘了你与阿姒如今可没什么关係。” 燕行川沉默了一瞬,与他商量道:“我日后让人通报一声,如此可还行?” 这个要求自然不能答应的,若不然,他想见她一面都难。 崔景冷冷地瞪他,燕行川这也不畏惧地看回去。 崔景咬牙:“真无赖。” 燕行川嘆气:“崔三,在你遇见你喜欢的女子时,你也未必比我高尚,若是做正人君子,便要与她毫无瓜葛,那这正人君子做起来也没什么用。” 崔景若是高尚,就不会娶比他小了那么多岁的妻子。 “我今日也和你直说了,我可以答应你,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在她不受伤害的情况下,以她的意见为主,但你也不能阻止我来靠近她。” 说到这里,燕行川顿了顿又道:“江辞年走了,你能保证她还能遇见这样一个人,她想过清静的日子,那些世家郎君家里乱糟糟的,甚至惯来有蓄养美姬美妾的习惯,她肯定也不乐意。” “你若是非要退而求其次,我便是最好的人选择,没有人比我更在意她了。” “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许有一日,她真的回头看我了呢,总比她这样孤单单地过吧。” 崔景脸色阴晴变化了好一会儿,最后脸色难看地踹了一脚柱子:“你最好像你说的那样,若是你敢再让她伤心,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燕行川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气:“你放心,真有那一日,不必你来动手。” “你说到做到。” “天地为鑑,绝无反悔。” 崔景心中仍旧觉得不解气,怒而拂袖而去。 燕行川看著崔景离开的背影,缓缓地鬆了一口气,若是有这个拦路虎挡在中间,他恐怕连靠近崔姒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万幸...万幸崔景虽然恼恨他,但是更在乎自己的妹妹。 “天地为鑑,绝无反悔......”燕行川口中轻喃了一遍,然后转头看向屋中,“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你何时才能信我一次......” 崔姒喝了药之后,等到將近天亮才退了热,安稳地入睡。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有些昏蒙蒙的,让她有些分不清何年何月何时。 “娘子!娘子你终於醒了!” 边上有人高兴地喊了一声,她睁开眼看去,看见了熟悉的人。 “胭脂、松绿?你们怎么在这里?”她伸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脑袋,挣扎著要坐起来。 两人赶紧將她扶起来。 松绿道:“是三郎君派人將我们二人接来的,说娘子习惯我们在身边伺候,怕別人伺候不周,娘子,是头还疼吗?” “嗯,头疼,嘴苦。” “婢子给按按,嘴里苦,应是喝了药的缘故,先漱漱口,再吃一颗蜜饯,蜜饯甜,吃一颗就不苦了。” 第200章 许老太太到来 之前两个侍女伺候得也周到,但到底不如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两人知晓她的习惯。 胭脂细心地给她按头,让她酸胀的脑袋轻鬆了许多。 而后又让人將挡风屏风撤下,掛上天青色的纱帘,再掛上珠帘,最后又换上了雅致软和的垫子,屋子一瞬看起来清爽雅致,赏心悦目。 松绿则是跑了厨房,让人做了清爽开胃的荷叶莲子粥。 往日崔姒病了也没胃口,咸的不吃,油的也不吃,就这一口清淡的她能吃半碗。 等吃了药,还有一颗蜜饯或是以温水冲开再点缀两瓣梅的蜂蜜水。 故而,等崔景带著崔易过来看她的时候,她脸色还有些苍白憔悴,不过精神却好了一些。 “祖母如何了?崔家那边如何了?”心情稍好一些,崔姒才有心思问起崔家的事情。 成婚当日燕行川直接將她带走,崔家恐怕已经乱套了,许老太太估计都要气疯了。 “祖母有些生气。”崔景嘆气,燕行川这事確实做得不厚道,当时许老太太都要气晕过去了,“不过我派人去接你这两个侍女的时候,告诉她你无事,她应该放心了。” 放心? 崔姒心中想笑,她落在了燕行川手中,又是这样尷尬不清不楚的关係,老太太估计是担心得睡不著觉吧,怎么能放心。 崔易不懂內情,伸手抓了抓头髮,嘀咕道:“小妹若是想祖母了,咱们就回家去,別在这里待了。” 崔姒摇头:“暂且先不回去了。” 她若是回去,指不定连累崔家人,她自己確实可以小心提防,但崔家其他人被利用算计就不好了。 虽然说崔家也是一方大族,不必如此小心,但姜绍那个人素来奸诈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应对。 “不过你们应该回去了。” 崔易心中困惑,还想问为什么,崔景便扫了他一眼,让他闭上嘴。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崔景道:“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就回去,回去之后,我会將事情和祖母说一说的。” “我身子好多了,不用你们陪,我实在是担心祖母,你们明日就回去吧。” 崔景也有些担心许老太太,想了想点头:“那好,我们明日就回去。” “对了,三兄回去之后,便去江家看看,之前江家送了不少人参过来,若是百里先生还在,便交还给百里先生。” “至於其它东西,他们也不好带走,你便替我给些银票吧,给东方钱庄的银票。” 眼下正是乱世,虽有银票,但许多都是地方上的,並不通用,你这家的银票,別人不认,唯有世间大族东方家的东方钱庄开得遍地都是,眼下还算通用。 “我与他的这门亲事,也不是他在算计我,只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也不要为难江家人了,一切都这样放下吧。” 他们谁都没有错,只是命运作弄,他们走不到一起,在一起只会害了他们二人,也害了崔家。 至於那假死药的事情...崔姒想了想,就当是给江辞年面子,她也不再计较了。 就这样体面温柔地结束吧,从此各自安好。 崔景答应了下来,而后一整日,这兄弟二人都呆在平山棲居,等到傍晚了,还过来陪崔姒用膳。 崔姒没什么胃口,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地喝汤,崔景心里这藏著事,也没什么胃口,隨便吃一些填饱肚子,倒是崔易这个饭桶,上来就是狂炫,碗里的饭添了一碗又一碗,桌上的饭菜大部分也进了他的肚子。 他还奇怪道:“你们怎么不吃啊?吃啊。” 崔景无语地伸手拧他的耳朵:“你饭桶吗?” “我肚子是个饭桶,不装饭饿得慌。”崔易坦坦荡荡,丝毫不觉得丟人,在他看来,世间上就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 崔姒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让人多送些饭菜上来:“没事,那就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別的事情。” 崔易闻言得意:“三兄,你听见没有,六娘都说了,我吃饱了才有力气。” 崔景气哼哼地鬆开手:“你就惯著他吧,若不是生在崔家,哪家经得住他这样吃。” “那是那是。”崔易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要不是他生在崔家,早饿死了,哪里能长得这般人高马大。 也正是这会儿,有人前来稟报,说顏家主与顏夫人求见,问他们要不要见。 崔景眉头当时就皱起来了:“他们来做什么?我不是派人告诉过他们,说六娘无碍,让他们不必担忧,暂时不必打扰吗?” 燕行川將崔姒劫走之事,如今已经传遍了羡阳城以及平州城四周,燕行川进了平州城,住在平山棲居也不是什么秘密。 崔景怕顏家人担心,或是上门来闹事,到平州城第二日便派人去过一趟顏家,说事情崔家会处理,让他们不必管,也不必担忧。 他们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应付顏家,跟顏家解释这些。 只是没想到,顏家主夫妇在这个时候还上门了。 而且来的还是舅父舅母,就算是他们没心情应对,但也要给母亲顏面,不能將人拒之门外。 “我去见他们。”崔景拍了拍崔易的肩膀,然后起身,“你们慢慢吃。” ... 而此时,顏家几人已经平山棲居门口等候有一会儿了,寒风吹来,冻得他们直打哆嗦。 顏夫人在门口走来走去,心中烦躁不已,於是便问一旁的丈夫:“你说,咱们能见到六娘吗?” 顏家主还未答,便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在他们身边停下,听闻此言,里面便有人冷笑问:“要见六娘,你们是要见北燕王还是要见六娘?” 隨即,便有一僕妇掀开了车幔,一位青年扶著一位头髮白的老太太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许老太太与崔长佑。 顏家主与顏夫人脸色微变。 顏夫人扬起笑容:“亲家老太太,您怎么来了?我们自然是为了见六娘的。” 许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若是为了六娘,你们在这里等什么劲儿,等人家召见吗?可笑!” 许老太太说罢这句话,便越过他们往前走去,走到了门口,便用拐杖杵了杵地面:“让姓燕的滚出来见我,谁敢拦我,就休怪我这老太太的拐杖无情了。” 第201章 主上您就老实点,该挨骂就挨骂 平山棲居守门的护卫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若是换做旁人,敢来北燕王居住的宅院闹事,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当场就该是血溅三尺。 但燕行川前两天抢了人家要出嫁的女郎,而且崔景等人那天闹事也好好地待著,燕行川的態度也十分耐人寻味,他们哪里敢动这老太太。 只能好言相劝:“崔老夫人,您先莫要动气,属下先领您去主院喝盏茶如何?” “哼!喝茶,喝什么茶。”许老太太攒了几天的火气了,路边走过一条狗都想骂两句,哪里能放过燕行川这始作俑者。 “我来找我孙女,难不成还要等,怎么,他是打了將人囚禁起来的主意吗?” 有燕云卫赶到,见许老太太发飆,赶紧道:“您说笑了,您请,这就请您去见王姬,崔先生和崔五郎都在呢。” 崔景远远地听到了许老太太的声音,惊得不轻,忙是赶了过去,他到的时候,崔长佑已经扶著许老太太进了大门,绕过了照壁。 “祖母?小叔父?你们怎么来了?” 今日虽是没下雪,但比前两日更冷一些,许老太太穿著厚重的衣裳,需得杵著拐杖才走得稳当一些,见到崔景,她也没放过,立刻就开骂。 “我们怎么来了?你问我们怎么来的?你看看你乾的什么破事,找到阿姒了不將人带回家去,反而让人將她的侍女带走,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崔景尷尬了一下,转念立刻將锅往燕行川身上扣:“我倒是想將阿姒带回去,可燕行川不放人,我能怎么办?” “你不会打他吗?” “我打不过他啊!” 这还真是一个好理由。 许老太太气得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好好好,他那么能耐是不是,我倒是想看看他有多大本事,让他给我滚出来!” 这祖孙三人,某些时候性格上十分的相似,发起火来十分的可怕。 崔景赶紧劝她:“祖母,气多伤身,您先別管他,我带你去见六娘去,五弟也在那里。”倒不是他要帮燕行川,只是许老太太再这样气下去,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你前面带路,我的乖孙的,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才遇见这种事。”许老太太最担心的自然是孙女,听说要去见崔姒,她也只能將找燕行川算帐的事情先放下。 “你说他做人做事怎么能这样呢,他让六娘怎么做人,让天下人怎么看待六娘,真的是,混帐啊!” 一说起,许老太太又开始生气了。 “六娘昨日病了。”崔景赶紧將这事情甩出来堵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一听,果然顾不上生气了:“怎么病了?” “受了些风寒。”崔景一边领著许老太太往里面走,一边说,“祖母,昨日江辞年也来过了,这一次的事情有些复杂,您先別顾著生气。” “还有,一会儿见了阿姒,便莫要在她面前提这事了,您就说是听说她病了,心里担心,来看她,別的是就別提了,让她安静一会儿。” “等晚些了,孙儿就將这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您听,到时候您还生气,要將姓燕的打一顿,孙儿给你递拐杖。” 许老太太听著心里困惑,但自家的孩子她还是信的,点头道:“既如此,祖母便听你的,先去看看阿姒再说,等晚些再算这些帐。” “对了,我方才在门口的时候还见到顏家人,你也让人安排一些,让他们在门口等著,也不像样子。”说起这事,许老太太还有些无语, “你说他们来做什么啊,又没胆子闯进来,是来等著拜见北燕王吗?” 崔景心里也不大高兴顏家人这个时候来,他和崔姒这里都乱糟糟的,不想招待这些亲戚,但这话却不能跟许老太太说,於是便道:“应该是担心阿姒,想亲自过来看一眼。” “祖母,我先送你到阿姒那里,然后便去见他们。” 安排了人將顏家人请去待客苑,崔景赶紧將许老太太送到崔姒那边。 燕行川得知许老太太也来了,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个崔景已经够让他头疼了,现在许老太太也来了,还占了一个长辈的身份,就算是真的要打他,他还不敢躲。 而且这老太太的脾气也是泼辣,將门虎女名不虚传。 “你们说说,该怎么办才好?” 云魁与云罡面面相覷。 云魁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大老粗,打最狠的仗,听令行事,这些动脑子的事情从来不是他擅长的。 云罡倒是有脑子,只是如今路被燕行川自己走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硬著头皮往前走了。 但愿许老太太知道內情,能消气一些,能宽容一些,让功过相抵吧。 “主上您就老实点,该赔罪道歉就赔罪道歉,该挨骂就挨骂,別惹人家老太太,要是將人气出个好歹来,王姬心里不得怨怪您,您这路更不好走了。” “如今这结果,於您而言,已经是极好了,至少王姬为了安危著想,得在您身边,您把握好这个机会,將来的事情就有很多机会了。” 虽说看起来是燕行川自己愚蠢,非要以身入局往里面跳,但凡他只是將消息告诉崔家,让崔家办这事,崔家人哪个不对他感恩戴德。 但好处也明显,他入了局,並非局外人,也顺势与崔姒再也扯不清。 里外不是人是真,可同样的,他也得到他所求的峰迴路转是真。 或许在多方衡量之下,崔家真的会將崔姒嫁给他。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便是挨了老太太一顿打,您也不亏。” 燕行川一听,觉得有道理,稍稍安慰一下自己,觉得確实不亏。 “那我现在就去。”燕行川想通了这些,立刻便要去见许老太太。 云罡一听,忙是拦他:“您再等会,等老夫人与王姬先说说话再说,她们祖孙二人或许有许多话要说,您现在去,估计还遭人烦。” “主上,您理智点啊。” 第202章 除非六娘点头愿意嫁他,否则他想都不要想 “阿姒。” “祖母。” 看见许老太太突然出现,崔姒愣了好一会儿,不敢置信。 祖孙二人抱在一起,她还没回神,许老太太就开始忍不住了:“才几天没见,你就瘦了这么多?你看看你这小脸,都尖了。” “阿姒啊,这两日吃苦了吧?” 崔姒连连摇头解释:“祖母別担心,吃苦倒是没吃,就是昨日有些受凉,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等过几日就能好了。” 崔姒让人送上热茶,又將火盆移过来,给许老太太和崔长佑烤烤火火:“祖母和小叔父怎么来了?” “怎么来的,我担心你,实在是坐不住,得知你在平州城,离的也不远,就让你小叔父陪我来。” “这天这么冷,您......” “你我祖孙,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心中掛念著你,你也掛念我,你这边不方便回去,我就来你这边就是了,阿姒啊,哎......” 许老太太想到她这孙女真的是遭了大罪了,只是想到崔景的话,见她脸色苍白,精神憔悴,对她也满是担忧,也不好再提那姓燕的事。 他混帐的事情,她之后在与他算。 於是她继续道:“这天虽然冷,但路途不远,马车上带了火炉,再加上衣裳厚实保暖,也没怎么冷,就是前两天下了雪,有些积雪,需得走慢一些......” 崔景见许老太太同崔姒说起路上的事情,崔长佑与崔易陪在一旁,也就放心离开,去见顏家主与顏夫人。 “见过舅父舅母,此地並非崔家,若要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两位勿怪。” “三郎说笑了,舅父舅母怎么能怪你呢,此地到底是平山棲居,你做不得主,那也是正常。”顏夫人依旧是善谈开朗又热情的舅母。 “我们今日前来,是听说了六娘的事情,虽然你之前派人来说过,让顏家不必管,可你舅父和我,还有你外祖母心中担忧,到底想亲眼见过才放心。” “舅父舅母还有外祖母的关怀,景之与小妹都十分感谢,如今小妹安好,请您们二位告知给外祖母知晓,也让她放宽心。” “那六娘呢?我们可否见见六娘?” 崔景一顿,然后道:“六娘病了,舅父舅母有什么话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病了?如何病了?” “受了风寒。” “那我们就更得去看看了,若是没瞧见,这心里不放心啊。” 崔景:“......” 有时候太热情实在是有些令人吃不消,崔姒这会儿,估计是不想见这些亲戚的,而且她还病著,实在是不好再那么多心力来见不是很想见的人。 顏老夫人若是来了,她或许想见一见外祖母,毕竟是母亲的母亲,但走得也不算亲的舅父舅母就算了。 “舅父舅母莫怪,六娘有些累了,如今我们家祖母也在陪她,若是想见她,只能劳请两位改日再来了,景之在这里先给二位陪个不是。” 论起来,顏家主与顏夫人是长辈,他们既然开了口,想见崔姒,这兄妹俩是不好拒绝的,不说感情深浅亲疏,就算是看在母亲的面上,也需得给一个面子。 但崔景脸皮厚,更想崔姒这会儿清静些,就敢开口拒绝。 他一开口拒绝,顏家主顏夫人顿时都有些诧异。 顏家主看向他,昔日少年已经长成,身量挺拔,如松如柏,气势斐然。 他早年是崔氏一族三郎君,从小接受家族的教养,他可以尊敬外祖家的亲戚,但这些亲戚想拿捏他是万万不能的。 这些年他渐渐成长,这一年来参与的战事不少,重山关有他的功绩,莱州更是在他的谋算之下拿下。 身居高位,气势已成。 在他的目光下,便是顏家主都不敢端长辈的架子面对他。 顏家主想到了这些,嘴角抽了抽,有些感慨。 “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做这些惹人厌烦的事情,我们此次前来,是想知道崔家如何处理此事,北燕王又是如何说的?” “虽说这是你们崔家的事情,轮不到我们姓顏的来管,只是六娘到底是我顏家的外甥女,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我总该过问一下。” 这话也算是合情合理,崔景道:“北燕王倒是想娶六娘,只是我们不同意。” “不同意?为何不同意?”顏家主皱眉。 “因何要用意?”崔景脸色冷漠,怒气未消,“他燕行川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们为何要让他如愿,我崔氏女是那么好娶的,真的是痴心妄想。” 顏夫人一听便有些急了:“三郎,你糊涂啊,眼下六娘的名声都坏了,日后再说亲恐怕就难了,再有,她和北燕王有过纠葛,谁还敢娶。” “倒不如认了这门亲事,六娘嫁过去就是王后,这也算是眼下最好的结局了。” “认?那怎么可能。”崔景抬眼看了顏夫人一眼,神色已有不悦,“若是他北燕王堂堂正正前来求娶,我崔氏定然十分欢迎,甚至十分乐意嫁女予他。 只是他做的这事,让我们崔氏一族丟尽了脸面,也坏了六娘的名声,若是就这样认了,旁人还以为我们崔氏一族很好欺负呢。” “他想娶六娘,除非六娘点头愿意嫁他,否则他想都不要想。” 他们崔氏一族不要面子啊! 真的是想得美。 “你话虽有道理,可是六娘的名声......” “名声难不成比人更重要,为了名声委屈自己,岂不是本末倒置,舅母不必担心,这点事景之还担得起,便是六娘不打算嫁人,景之也能养他一辈子。” 他如今早已长成,崔氏一族的將来至少有大半是在他身上,便是崔氏族人有意见,只要他不鬆口,谁也逼迫不了崔姒。 崔家主也不行,更甚至是许老太太都不行。 “可是......” “舅父舅母,此事不必多言,我意已决,不会再更改了。” 便是燕行川,想通过崔氏一族达成娶崔姒的目的,也得先过他这一关。 崔姒不点头,燕行川就想都不要想。 第203章 这乱世山河一方霸主,竟然给她下跪 崔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顏家主与顏夫人若是再多言,那就显得太多管閒事了。 顏家主道:“罢了罢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想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只是你还年轻,有时候也容易意气用事,这些事你最好与你家祖母商议一二。” 他们此番前来,一是真的担心崔姒,毕竟是亲戚,二是想探知情况,以方便顏家接下来该怎么走。 不得不说,若是崔姒嫁给燕行川,对顏家而言,好处也不少,北燕王后的母族亲戚,便是不及娘家后族显贵,那也是亲戚。 崔景点头应下:“景之会的。” 顏家主又问他:“对了,你在莱州如何了,可缺人手?崔家人若是不够用了,顏家的子弟你也儘管使唤,便是我,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儘管开口。” 大势所趋,平州已经是北燕的疆土,而且半年之內,北燕陆续拿下了原州、云州、莱州,顏家也希望能以身入局,不求將来能分得多少好处,但至少能坐稳如今的地位。 崔景笑道:“若是有所需,必然不忘顏家,舅父舅母请放心吧。” 既然都是要用人,他优先选择崔家人,再然后就是亲戚亲信这些,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互相依存才能立得更稳走得更长远。 若是谢氏一族做得太过分了,也自视太高,看不清现状,不是现在被清算以后也会被清算,他也不至於和谢氏一族闹到这个程度。 就在崔景见顏家主与顏夫人的时候,燕行川也赶去见了许老太太。 顏家人燕行川可以不理会,但他不敢对许老太太不敬。 许老太太听到侍女稟报,冷笑了一声:“我还没去找他呢,他倒是敢来见我,真的是有勇气,让他进来。” 原本她答应了崔景,不会和崔姒提燕行川的事,可眼下燕行川自己撞上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算了,不忍了,先削他一顿再说。 “阿姒,他可有欺负你?” 崔姒一顿,然后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许老太太鬆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崔姒的头髮,“你回屋里去。” 崔姒有些犹豫。 许老太太道:“听话,你便安心地呆著吧,祖母自会给你討个公道,五郎,去將你三兄请回来,他去见顏家人,也该聊得差不多了,先把自家事处理好再说。” 崔易忙是应下,然后起身离开。 崔姒嘆了一口气,然后道:“虽说这件事他確实做得不妥,但也算是情有可原,也不必太为难他。” 许老太太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想到崔景的话,再加上崔姒竟然安安静静的没闹起来,心知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於是就点头:“祖母明白,不会打死他的。” 崔姒点了点头,然后便回寢室去。 至於燕行川会不会被许老太太为难,那对不住,都是他自找的,她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见过老夫人。” 燕行川到了之后,便对著许老太太拱手一礼。 许老太太坐在明厅的主位之上,眯著眼睛打量著来人,见他如此屈尊降贵给她行礼,她还笑了一声:“北燕王客气了,您是主上,应是我这老太太向您行礼才是。” 这话虽然是笑著说的,但语气极为不善,火气也有些压制不住了。 燕行川没回这话,也没多想,突然便跪了下来。 许老太太嚇了一跳,豁然起身:“你这是干什么?!” 就算许老太太打定了主意要为难燕行川,给自家孙女討个公道,可她万万没想到燕行川竟然能干出这一出来。 堂堂北燕王,如今这乱世山河一方霸主,竟然给她下跪。 “你快起来。”许老太太脸色难看。 “老夫人,您听我把话说完。”燕行川跪著没动。 他思来想去的,也不知该如何让许老太太消气,见了他估计也不想听他的解释,如今他这一跪,或许能冷静一些。 “您放心,这是我们两家的家事,我这次前来,便已经让人將院中伺候的下人请走,便是我今日在这里长跪不起,也没有外人看见。” “您也別把我当什么北燕王主上,就將我当作一般的后辈看待就好。” “哼!”许老太太冷呵了一声,“你倒是拉得下脸。” 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隨便下跪,他还是北燕王,这天下间就没有让他能下跪的人。 不过他这么一跪,许老太太这心头的气確实顺了不少。 燕行川道:“脸面不过是身外之物,阿姒是我最在意的人,您是她的长辈,我也没什么拉不下脸,您就当我是燕行川,给我一些好脸色,我就高兴了。” 许老太太又冷呵了一声:“只当你是燕行川,那你一出现,就该被打死。” 若是换做別人,敢如此闹事,让崔氏一族丟了那么大的脸,哪里还有命在。 “行了,起来吧,你跪在这里我更生气了。”许老太太看向他,“你不起来,是不是要我这老太太给你跪回去?” “不敢。”燕行川听闻这话,也赶紧起来,然后拱手一礼,“谢过老夫人。” “別谢了。”许老太太见他起来了,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伸手拧了拧眉心,“你再怎么跪再怎么谢,我也不会消气的,你乾的这个事情,简直是不可原谅。” “我知晓。”燕行川垂了垂眼帘,“坏了阿姒的名声,是我之大错,我今日来此,也並非就要得到您的原谅,我只是想告诉您,我的態度。” “態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態度?” “此事后果,我会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你如何承担?”许老太太气笑了,“你也不出去听听,这羡阳城平州城,哪里不是关於你们的流言蜚语? 你是男子,可以当作是风流韵事,完全不在乎,可阿姒呢?你承担,你承担得起吗?可笑!” 燕行川道:“若是崔家同意,阿姒愿意,我必三书六礼,迎娶阿姒,绝不让人再说她閒话。” “迎娶?”许老太太呵呵了,“你倒是想得美,坏了阿姒的亲事,你自己倒是如愿了。” 第204章 有病?有愧? 许老太太与崔景不愧是祖孙,关注的地方也是一模一样。 燕行川闹出这种事,崔姒受了这等无妄之灾,还要他们崔家咬牙忍了,將崔姒嫁给他,崔家咽不下这口气。 强盗得利,受害者忍气吞声,实在是没有道理。 就算对方是北燕王也不行。 不过许老太太到底比崔景老辣,並没有说出绝对不同意这类话,她再生气,也知晓如今这情况下,崔姒若是嫁给燕行川,才是最佳的解决方式。 需得给自己留些后路,万一燕行川听了这话,突然翻脸,真的不管,那他们崔家是好处什么都没得到,受害也是白白受了。 “我是想得美,做梦都想著这一天。”燕行川倒是坦荡地承认自己的小心思,“看只看崔家和阿姒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不过我在此向您与崔家承诺,阿姒若是想嫁我,只要她点头,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的妻子,永远只会是她,我此生此世,我只娶她一人,只有她一人。” “那若是她一直不答应呢?” “我会一直等。”燕行川脸色坦然认真,“我会等到她愿意嫁给我的那天,哪怕是一辈子都没关係。” 许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再变,然后看向崔长佑。 崔长佑道:“北燕王,你这个承诺实在是有些重,崔家受不起,请你收回吧,而且六娘也並非一定要嫁给你,你原本不是她的选择,將来也不一定是。” “我知道。”她的选择不是他,她只愿与他各自安好,最好是此生永不相见。 “若是她遇见了想嫁的人,她要嫁,那便嫁,不过我还是会等她,就算是等不到,也会一辈子护著她,让她一生安稳无忧。” “老夫人也勿要介怀,就当我是个痴情人,也当我为了这一次做错事还债,我现在无怨无悔,將来也不会后悔。” “若是......”燕行川顿了顿,看向隔间的寢室,“若是她能看看我,让我做什么我都乐意。” 他这些话说得痴情痴心,只是许老太太与崔长佑脸色古怪,寢室里的人也没理会他。 燕行川等了又等,都没等到屋里的人有些动静,心中嘆了口气,对许老太太道:“我的话都是认真的,並非是一时衝动,也並非是被迷了心智。” “你这些话留著以后再说吧。”崔景与崔易从门口走了进来,然后道,“你先回去,我们自家人有些事要商量。”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崔景对燕行川,真的是毫不客气,开口就敢赶人。 妙的是燕行川还真不敢惹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说一说,若是要见我,儘管派人过来。” 说罢这句话,燕行川对著许老太太一礼,然后便转身离开。 待他出了门,身影消失不见,许老太太才稍稍回神,伸手拍了拍心口:“他这是...这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崔景嗤笑了一声:“人间有苦曰求不得,他如今正是求不得,將阿姒看得太重,为了她愿付出一切罢了。” “或许是他有病。”崔长佑如此道。 天下痴情人是有,但能这样的少见。 太不理智了,若是崔姒或是崔家人要拿捏他,不得拿捏得死死的。 崔景道:“我看是心有愧才是。” 崔景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倒是一眼看得明,若不是心里有愧,自己走不出去,谁能做到这个程度。 “可便是有愧,能有什么愧疚能做到这个程度?”崔长佑也是不解。 “或许是前世亏欠,今生偿还?”崔景伸手摸了摸下巴,一双狐狸眼微眯。 这两人,有时候確实有些古怪。 “算了,就当他是有病吧。”崔景觉得没有必要探究了,“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以前,但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不让他欺负阿姒。” “还有就是先前抢亲这件事,我也和你们说一说吧。”崔景將事情的缘由说了说,又將江辞年的身世说了说。 许老太太脸色微沉,崔易双眼瞪得老大, 崔长佑则是满脸不敢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好友,怎么就变成了大周皇孙了? 崔景接著道:“燕行川做这事確实有不对,也让崔家丟脸,坏了六娘的名声,但同样,也为崔家和六娘免了一场灾难,就当他是功过相抵,日后不必再用此事找他麻烦了。” “阿姒也是这个意思。” 许老太太皱眉:“那阿姒岂不是白白受了委屈?” “总比嫁给江辞年好。”崔景嘆气,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阿姒的处境危险,还需要姓燕的保护,虽说他自己心甘情愿,但咱们也不能当作无事发生,给他一些好脸色吧。 再说了,他许诺会护佑阿姒一辈子,看著他也不像说笑的,咱们也当他还这个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这道理也是合情合理,眾人点头赞同。 崔景又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阿姒的心情,我与五弟明日便要离开了,祖母和小叔父既然来了,就请多陪阿姒一些日子。” “你们明天就要走?” “要走,襄州的事情,或许可以商谈,五弟出了一些力,若是此时抽身,论功劳也没多少,前面做的都白费了。” “至於我,莱州那边也不安分,我得儘快去处理完,到时候渺州之爭,我看看能不能赶上。” 崔景野心不低,他要为自己挣前程,为崔家挣前程,重山关、莱州他已经有一大功,若是再努力一些,它日北燕得天下,他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这是事关个人、一家乃至一族前程的大事。 许老太太也知道轻重,立刻点头:“你放心吧,阿姒这边有我照顾,就是你自己千万要小心,战场上刀剑无眼,要谨慎啊。” “祖母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崔景点头,然后看向崔长佑。 崔长佑也点头:“你放心,家里我会看顾。” 虽说他嚮往逍遥自在,但至亲家人是他不可割捨的一部分,他不能像崔景那样为家族挣前程,但至少得在家中护好家人。 “有劳小叔父了。” 第205章 待我登临天下,便来娶她做皇后 一家人商议完毕,崔景带了崔长佑去安置住处,最后才去找了燕行川。 “我明日回羡阳城,会安排人將羡阳城彻查一遍,你也安排一些人跟过去,还有你做的事情,你想好如何向崔家人交代了吗?” 崔景这些人知晓內情,不会再为难他,但这些內情他们也不可能宣扬出去,燕行川需得另外想一个理由,或许给崔家一个承诺,给崔家人乃至天下人一个交代。 “待我登临天下,便来娶她做皇后,这个够不够?” “口气不小。”崔景扬眉。 燕行川就问他:“那你说这个够不够?” “够,当然是够的。”崔景笑了。 君子一言九鼎,燕行川还是北燕王,这说出来的话,自然得遵守诺言。 而且这句承诺,也算是给足了崔家顏面,能掩盖住之前的闹剧,日后別人说起崔姒的时候,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至於崔姒,若是想嫁他,提前嫁也行,一直不想嫁,等到他登临天下再说吧。 要是中间遇见了想嫁的人,嫁了也可以,这是他北燕王的承诺,又不是崔家的承诺。 崔景呷了一口茶水,也给了他一些好脸色:“你如此有诚意,我也不能没有表示,也给你透露点。” 燕行川一下子就精神了:“请说。” 崔景道:“祖母虽说对你有很大意见,但她与阿姒不同,而且她最希望的,便是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你如此真心真意,日子久了,她自然会看在眼中。” “看在眼中了,她自然会斟酌你与旁人谁能给阿姒幸福,然后便可能会帮你,別人的话阿姒可能不听,但祖母的话,她还是听的。” “你要对阿姒好一些,平日里也多去她跟前孝顺,拉下你被被北燕王高高在上的派头,你懂我的意思吧?” 崔景这是教他將许老太太当成突破口? 燕行川眼睛都亮了。 崔景又道:“而且真心和在意並非是嘴上说说就是了,平日里的关心不能少,金银財宝这些俗物虽是身外之外,阿姒不在乎,但你给不给又是另一回事,你又不缺这点东西,儘管砸就是了。” 燕行川闻言脸色瞬间僵住。 崔景眼睛一眯:“怎么?你做不到?” “並非。”燕行川闭了闭眼,“我是在想我之前是不是做错了。” 他总是说,她要什么都给她,甚至连命都可以给她,但她什么都不要,更不可能要他的命,回过头来,他好像也什么都没给。 那些他自以为是的真心真意,回过头来,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多谢。”他道了一声谢。 崔景脸色无所谓:“虽说我仍旧还是不喜欢你做我妹夫,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但我最大的希望还是希望她过得好,我不会帮你,也不会拦你。” “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了,若是她自己不愿意,你也別想逼迫她,这件事,就算是你是北燕王也不行。” “自然不会,你能给我机会,我已经是十分感激了,余下来就是我的事了,若是没有结果,那也是我做的不够好。” “你最好如此想。” 说罢了私事,崔景便与他说起了莱州的公事,有些事他拿不定主意,便让燕行川来做决断。 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早已全黑了下来,崔景才起身,让燕行川搬个院子住。 “往日祖母不在这里,你死皮赖脸地住在这里你就住了,但祖母在你还赖著,显得很没分寸没礼数,男女有別你知不知道,你和六娘还不是夫妻,守礼一些,祖母才觉得你可信可靠。” 长辈都喜欢女子端庄温柔,贤惠大度,喜欢男子亮堂坦荡,守礼守信。 这確实有理,燕行川只好让人將自己的床铺收拾收拾,搬到一个远一些的院子去。 崔景则是留下来住一夜,反正他明日就走,就懒得折腾了。 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崔景带著崔易去陪许老太太用早膳,又说了一会话,便带著人离开了。 许老太太看著两个孙子离开的背影,轻轻地嘆了口气。 崔姒分了一盏茶给许老太太,问她:“祖母为何嘆气。” “祖母只是感慨人,人在没有权势富贵的时候,权势富贵最重要,拼了命要去拼出一个权势富贵的將来来,可当有了权势富贵,又觉得性命最重要,权势富贵不过浮云。” “阿姒,那你所求的是什么?” “平安,自在。”崔姒答曰。 她上一世求过权势,求过那至高位,但如今只求平安自在,过安稳隨心的日子,外面的万世浮沉,都远离她。 许老太太一下子又想到了江辞年,这倒是一个能给她所求生活的人,只是可惜了。 “你还喜欢他吗?能放得下他吗?” 崔姒坐在位置上,看著外面冷沉沉的天,阴沉沉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看起来似乎要下一场大雪的样子。 她想了想道:“放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坦白说,要说我与他有多情深,或许也没有,但感情自然也是有的,我先前总希望著,能与他平静安稳地过一世,最好生一个孩子,如此也算是此生圆满。” “如今一下子都落空了,我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是什么都没了。” “这是为失去的遗憾,为將来迷茫。”许老太太伸手捏著茶盖,轻轻拨了拨茶盏,“你捨不得他,也不知道將来的路该怎么走而已,等有了新的想法就好了。” “新的想法?”崔姒蹙眉想了想,“可我已经不知道做什么才有意义?” 她的人生,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意义,也失去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力气。 她没什么所求的,也什么都不想要。 “祖母,我觉得太累了。” 这个人生,真的是太累太卷了,她不想走下去了。 许老太太心一慌,手都抖了一下,险些摔了茶盏。 她將茶盏放到了案几上,然后伸手就使劲点她脑袋:“休要胡思乱想,你只是一时迷茫,过一阵子就好了。” “阿姒,你要听话,你要是不想活了,祖母可怎么办啊!” 第206章 你这样心伤,你让我该怎么办 崔姒闻言一愣,然后解释道:“祖母想岔了,人之性命可贵,我可没有不想活的意思,至少我还有家人,我想陪在家人身边。” 不想活了?那真的不至於不至於。 “那就好那就好。”许老太太鬆了一口气,“是啊,就算是姻缘不顺,你还有家人,就算是不想嫁人了,呆在家里一辈子都没关係。” “那两个混帐也不是好东西,让我家阿姒伤心难过,著实是可恨。” 许老太太说罢,又想到了之前崔景让她別提这些,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是祖母不该提这些,咱们不说了,瞧你今日脸色还是不好,吃药了没?” “吃了。”说到吃药,崔姒便皱紧眉头,“其实我觉得我没必要吃药,慢慢地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吃药?你想都不要想!”许老太太一听就使劲瞪她,“瞧你憔悴的样子,还慢慢休养,再不好那得瘦成什么样子。” “你总不能让我这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得担心你吧,你这是不孝啊。” 这不孝的帽子一扣,崔姒立刻就无话可说了,连忙道:“行吧,孙女会好好吃药的。” 话题扯开了,可许老太太心中有些不安,回了院子之后便与邓姑商量对策。 “她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膳食也没吃几口,药也不想吃,成日鬱郁,什么事也不想做不想管,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迟早得出大问题的。” 换句话来说,就是崔姒对人生已经没了期待,虽说生命诚可贵,活著不会想去死,但心死了,活在人世间的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最好是让她有想做的事情。”邓姑如此道。 “可什么才是她想做的?”许老太太想了又想,突然灵光一闪,“你说,我装病如何?” “啊?”邓姑一惊,然后忙是劝她,“可是老夫人,若是知晓您病了,六娘子指不定得多担忧,她身子本来就不好,恐怕不太合適。” 確实有些不合適。 许老太太原本觉得能让崔姒有些动力,为了她儘快將身体养好,可这么一折腾,崔姒也不见得有多好。 “要不,多喊几个人来商议一下,或许有什么好主意呢?” 许老太太想想也是:“那就先將老八还有姓燕的请来,我先问问他们二人。” “哎,我这就去。” 邓姑很快就派人去请人,两人也很快就到来。 许老太太將事情说了说,然后便问:“你们想一想,有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东西能让她高兴起来。” 崔长佑伸手搓了搓袖子,道:“其实母亲,您这是太过担忧了,遇见了这样的事,她闷几日也是正常,等过几日她想开了,一切就迎刃而解。” “外面的事情我们可以帮忙,可她心里的事情,需要她自己想通,咱们就陪著她,多给她一些时间就好了,三郎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这话也有理。 “可我瞧著她这样,这心里实在是不放心啊。” 崔长佑又道:“我听说平州城冬日里还有些热闹,要不带她出去看看?” “也不成,且不说天气还冷,她原本就病著,再冻著就不好了,而且外面流言蜚语那么多,传到她耳中,更是不好了。” 確实也不妥。 燕行川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劝劝她?” “你?”许老太太扭头看他,面露怀疑,“你能劝?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不信?” 虽然说他为崔姒做的也挺多的,但崔姒就是不想搭理他,他能劝什么?不惹她生气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燕行川有些尷尬道:“总该试试,而且我能做到的事情很多。” 许老太太仍旧不信,但想了想崔姒这样子確实令人担心,她自己有没有办法,於是便同意了。 “那你就去劝劝,不过我希望你莫要惹她心烦,若不然就没有下次了。” “谢过老夫人。” 许老太太也果然如同崔景说的一般,虽然现在对他有很多意见,但只要他对崔姒好,许老太太就会为了崔姒退让,甚至为了崔姒一生幸福,还会帮他。 长辈总是为了孩子妥协,为了孩子一生谋算,只要孩子能好,自己忍让一些也没关係。 可怜天下父母心。 燕行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祖母,若是她们知道他如今求而不得,肯定也会为他费尽心思,希望他能得到他想要的。 燕行川起身离开,然后去了崔姒居住的院中。 此时天空已经开始飘起雪,这一场雪比前两日的雪要大得多,他到门口的时候,雪已经隨风纷纷扬扬。 让侍女前去通报,等他进了院子之后,便瞧见崔姒在正房的廊下,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手支著脑袋,看著天空飘落的雪。 察觉到有人来,她將目光投了过去,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移开。 燕行川抬脚穿过庭院,然后走到了廊下,见她当自己不存在,也不恼,只是让人搬来了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放缓了声音开口: “怎么在这里吹风,天冷,你身子也不好,再受寒就不好了。” 崔姒垂了垂眼瞼:“屋里闷,出来透透气吹吹风。” 燕行川见她脸色苍白,人也没什么精神气,心里像是堵了什么是的,难受极了。 “阿姒...你別这样,你这样心伤,你让我该怎么办,你要是实在捨不得他,我就让人將他找回来,然后你们去北燕城,从此之后隱姓埋名,你们......” “你也不必如此。”崔姒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样高风亮节,一心为了我与他,显得我们很小人。” 燕行川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又不是为了他,我只是为了你,你就当我欠你的,如今要还你。 虽然我最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但你若是过得不开心,就算是回到我身边,又有什么好呢?” 不过也是两相伤害,再添孽缘,让你再恨我一些罢了。 “我如今最希望的,就是你能过得开心,你若是真的要和他在一起,那这件事我也替你安排好,总会让你如愿的。” 第207章 阿姒,想孩子吗? “你真的不必如此。”崔姒见他越说越偏,有些无奈。 “我与你的恩怨,早在重阳关的时候就说清楚了,你说你欠了我,这一次你帮了我,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至於我和他的事情如何,那也只是我与他两人之间的事情,与你没什么瓜葛,你真的不必如此大度地为我们二人谋划。” “而且我与他,也没那么深重的感情。” 她只是觉得有些累了,也觉得好像人生没什么好期待的事情了。 “我知道。”燕行川自然是知道的,她就不是轻易就会付出感情的人,便是他当年与她,或许在她心里,也不过是各取所需,她从而说过她与他有多深的感情。 “我只是觉得,若是你与他在一起,能开心一些,那已经是很好了。” “有什么好开心的。”崔姒摇头,“我当时想与他在一起,想的是轻轻鬆鬆地在一起,什么都不必背负,轻鬆自在,只有快乐没有忧愁。” “可如今早已是不能了,他的处境危险,若是出现在人前,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也不可能为了他拋弃整个崔家,甚至將崔家置於危险之地。” “我身为崔氏女,我可以有自己的心思,筹谋自己想要一生幸福,不为家族牺牲,可绝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將一家一族弃之不顾。” “崔氏女能嫁的人太多太多,但独独不能是他。”崔姒闭了闭眼,“就算是有你相护,可世间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危险一直都在。” 燕行川闻言沉默了许久,同她道:“那日我问他要不要带你去北燕城,他说了同样的话。” 他们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成全,互相为对方选择一个就好的將来,哪怕是要分开。 “哦,是吗?” “嗯,他说,崔氏女可以嫁给任何人,哪怕对方是贩夫走卒,只要她愿意,她喜欢,可独独不能是他......” 崔姒闻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燕行川又问她:“你有什么想见的人,或是想做的事吗?” 崔姒摇了摇头。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崔家这边许老太太与崔长佑都安好,她十分的放心,至於外面的事情,她累了,不想再去管了,让燕行川他们自己折腾吧。 “那...那孩子呢?”他小心地看著她。 崔姒扭头看向他,对上了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燕行川有一瞬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但也不想她这一辈子没什么期待地过活。 不说好与不好,好当然是好的,她的崔氏女,有崔氏相护,手中钱財不缺,衣食住行也无一不精,要什么有什么。 而且她这身上还冠著『北燕王义妹』、『北燕王姬』这名头,在北燕之中,也无人敢不敬她。 但她若是过得不开心,对人生没什么期待,这些权势富贵,对她而言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阿姒,想孩子吗?”燕行川又问了她一遍,“你若是不想再嫁给別人了,那就嫁给我,等到了之后,孩子就会回到你身边来。” “以后有孩子陪著你,你觉得如何?” “你放心,我也会陪著你的,之前都是我的错,忽视了你许多,甚至还让你受委屈,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將你放在心里第一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你重要,我......” “別说了。”崔姒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好,我不说了。”燕行川不敢惹她生气,“就是你有什么想见的人或是想做的事情,便去做吧,你兄长虽然有事不在,可你祖母和小叔父都陪著你。” “我知道了,你赶紧走。”看到他这张脸她就觉得烦,还嫁给他,真的是想得美。 “好,我走,你別生气,也快些回屋里去,天冷,你还病著。”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燕行川无奈只能离开,待走到院子门口回头看的时候,见她已经回屋里去了,他笑了笑,心情好了许多。 “走,咱们也出去走走。” 燕行川招来云魁云罡,让他安排出行事宜。 “出去走走,去哪?” “就去街市上隨便走走,寻个热闹的地方。” 平州城那么大,总该有一两件热闹好玩的事情吧,到时候等她身子好些了,就让崔长佑带她出去走走,或许她就能开心些呢。 虽然说他很想自己带她去,但她估计不想和他一起出门,他就不去惹她心烦了。 既然是隨便出去走走,云罡便让人准备了马车,诸位隨行的燕云卫也换了一身便服隨行。 今日或许也不是一个出行的好时机,天气冷沉沉的,冷风席捲,白雪纷飞,街市上也没什么人,偶尔有人行道过,也是匆匆忙忙。 燕行川也不急,让人驱使著马车从街市上路过,最后在一个名为风雪楼的茶楼前停了下来。 云罡解释道:“主子,要想知道城里有什么热闹,这茶楼最消息灵通,而且现在外面冰天雪地,出门的人大多数也往这酒楼茶楼跑了。” 燕行川点了点头,让云罡去安排,等他带著人进了风雪楼的时候,云罡已经定好了雅间,一行人直接出了二楼。 “这是些什么人?”有在一楼大堂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群陌生人,忍不住小声私语了起来。 平州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群人,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煞气十足,可不是一般人。 “不知道。”被他问的人摇头,“如今这世道,便是安稳如平州,这些神秘莫测的人也不少,切莫招惹就是了。” 平州能安稳,他们能安稳,全仰仗崔氏一族。 君不见原州、云州之地,先前战乱不绝,白骨遍地,那叫一个悽惨。 说起平州,眾人自然是想起崔氏一族,也想起了这几日发生的那桩事。 “州府大人怎么说,真的不去平山棲居要人吗?就算他是北燕王又如何,我们平州那么多人,还怕了他不成?” 先前燕行川抢亲的消息传来平州城,平州城中的人还闹过事,去寻了平州州府崔七爷,要去平山棲居要人。 可惜了,崔七爷拒不同意,还说这是崔家与燕家的恩怨,让他们安分一点別管。 第208章 待本王登临天下,娶她做皇后 “也不知道崔大人在想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崔家都没动静,难道就这么忍了?” “我听说崔三郎君也来了。” “崔景之?” “正是他,他可是崔娘子的亲兄长,据说当天夜里就闯到了平山棲居,只是后来就没声了,崔大人不同意去平山棲居要人,可能是两家商量了什么。” “可不管商量什么,那也是太过分了,堂堂北燕王,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崔氏一族臣於北燕,为北燕大业效力,虽说时日不长,但单论崔景,已经是功劳不小,可燕行川转过头抢人家家里要出嫁的女郎,这乾的就不是人事。 如此,日后他们如何相信他是个英明可信的君主。 这件事对崔姒名声不好,但燕行川也是名声大损,让人实在是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可以追隨的君主。 眾人议论纷纷,越来越歪,甚至就要发展成对北燕王的討伐了。 “等等,收声收声,闭嘴。”有人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脸色大变,“刚刚上楼的,好像就是北燕王。” “什么?”眾人一惊,然后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了。 “先前北燕王进北燕城的时候,我曾远远地见过......” 完了。 当著人家的面说这种话,这这这...他们一会儿不会人头落地吧? 大堂里更安静了,有人手一抖摔落了茶盏,然后慌慌忙忙低头捡茶盏,有人面露惊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事,不必害怕。”燕行川站在二楼雅间临窗前,低头看著下方中庭大堂,笑了笑道,“既然是做了的事情,本王从来不惧任何人说。” 就算是名声有损又如何,他行事做事本来就是遵循本心,不曾想过去经营名声,更不会被名声过裹挟。 “参见北燕王。”眾人回过神来,然后起身叩首行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这等场面燕行川见得多了,也习惯了,不过他也有话要说, “你们议论我就罢了,便是有错,那也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自当一力承担,关於六娘的那些议论,本王不想再听到了。” “北燕王。”有胆大的人问他,“您为何要劫亲?” “为何?心之所念,情之所钟,见不得她嫁给旁人罢了。”他一口认下是自己的原因。 “那您会娶崔娘子吗?” “当然。”他答得也是理所当然,“本王的妻子永远只会是她。” “那何时娶?” “何时娶?本王倒是想现在娶,只是她不乐意,不过也无妨,本王等得起,待本王登临天下,娶她做皇后。” 既然做王后不够格,那做皇后够不够?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也是给崔家的承诺,同样也是给天下人的交代。 他燕行川,真心喜欢一女郎,抢了就抢了,但同样的,他也会承担所有后果,敢做敢当。 这句话的分量不是一般的重,在场的人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看来崔家能稳得住,应是得了这样的承诺。 这谁能顶得住啊。 “北燕王敞亮。” 既如此,人家敢作敢当,崔家也没意见,那么他们这些外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有人笑了:“既如此,便祝愿北燕王登临天下,娶得皇后。” “我等同祝。” 这话听著真是令人高兴。 燕行川心情也好了起来:“若是真有这一日,本王让人来平州城撒喜钱。” “谢北燕王。” 虽然说在茶楼里没有打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至少將他自己的態度摆出去了,还得了那么多的祝福,燕行川心情大好。 趁著他在这里的消息还未传开,那些有心或是看热闹的人没有蜂拥而来,燕行川便带著燕云卫离开,转头便去了城中有名的银楼。 天气冷,出来买首饰的人自然是不多,楼中冷冷清清的,只有柜檯上的管事双手握著手炉在柜檯后发呆。 见到眾人走进来,他还以为是劫匪上门了,嚇了一跳,反应过来才想起自己在平州城中,目前还算是安全的,劫匪打不进来。 “贵客临门啊,客人是要看首饰吗?” “看看,你们这里有什么贵重或是样式新意的首饰,都拿出来看看。” 燕行川也是將崔景的话记在心里了。 真心和在意,並非嘴上说说就是的,合该是世间好的东西,都该送去给她。 她有归她有,送不送就是你的事了,就算是她用不上,你也不能不送。 燕行川回想上一世,他根本就没管过这些事,在他看来,他们是夫妻,他的就是她的,想要什么自己买就是了。 如今想著,钱虽然是用一样的,可自己买的与夫君送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贵重的?贵人若是想要贵重的宝物,我们店里倒是有几件,有些是前朝留下的,有些是宫里流传出来的,都是上等的好东西,客人可要看看?” “都拿出来看看。”燕行川点头,“还有新样式的首饰,也拿一些出来。” 燕行川活了两辈子,从来就没做过这种『挑首饰』的活儿,待那些首饰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便一阵眼繚乱,不知该如何下手。 不过宫里的首饰他不是很喜欢,太过华贵,也太过沉重,压得人脑袋疼,就瞧著贵重又好看的挑了两套,然后再选了一些新样式的首饰,这才离开。 云罡付钱的时候轻轻嘆了一口气。 三千六百两。 女郎这头上的点缀,也真不是一般的贵。 买完了首饰,一行人又转道去了布庄,既然寻不到有趣的事情,可出来都出来了,买些东西回去,指不定能討她一笑。 刚过午时,崔姒便从松绿嘴里听说了燕行川在风雪楼里闹出来的事情,有些无语:“他倒是跳得挺欢的。” 松绿道:“想娶娘子唄,不跳得欢一些,指不定別人就来和他抢了,只是他这么一闹,虽说娘子和崔氏一族的脸面保住了,可娘子日后想嫁给別人就难了。” 谁敢跟北燕王抢娘子啊,不想活了是不是! 第209章 他吃错药了? 崔姒倒是无所谓:“隨便他去吧。” 反正她现在也歇了要寻个夫君的心思,他爱怎么折腾就折腾,只要崔家不丟面就行,至於以后要是遇见了想嫁的人,那再说吧。 若能结缘那定然是信她,若是不信,她又何必费这个心。 松绿忧心忡忡:“可是婢子觉得这样对娘子不好。” 崔姒笑问她:“旁人都说我將来要做皇后,做皇后噯,你怎么觉得不好?” 松绿被问住了,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答不出来。 一旁给崔姒泡茶的胭脂却道:“皇后再尊贵,可也得娘子想要才行。 若心之所向,便是囊萤做蜡陋室为家,那也是欢喜,若並非自己所求,便是玉殿金堂锦绣楼台,也不过是浮尘枷锁。” 崔姒诧异地看了过去:“你还知道这些?” 胭脂道:“婢子这些年閒时都有勤学苦读,看到过一些,世间大多数人都嚮往权势富贵,可也有一些人,所嚮往的是內心的平静与安寧,就像是那些...嗯,那些归隱田居的隱士一般。” 崔姒挑眉:“你这话说得在理。” 这说法大约与她的心理相差无几了。 过尽千帆,权势富贵拥有过了,高台也坐过了,世间的浮沉都见识过了,最后开始追求精神上的平静安寧,对於权势富贵便不再热衷。 上一世的她,可是很热衷的。 只能说是时过境迁,心境早已不同了。 “天冷,我躺一会儿,你们也歇一会儿。” 崔姒將外面的事情拋在脑后,直接不去管了。 再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外面的雪稍停,但抬眼看去,天地已经是白皑皑的一片,天空不再阴沉沉,但冷风吹来,席捲人间雪,也是一片寒冷入骨。 崔姒喝了一盏温水,胭脂便向她稟报:“北燕王命人送了不少东西来,现在都放在明厅里。” “送东西?他送什么东西来?”崔姒刚醒,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有些回不了神来。 “婢子和松绿看了看,都是一些首饰布料还有衣裳,还有一些城里新鲜的玩意。”胭脂也有些恍恍惚惚的,“对了,还请了两位绣娘过来,说是给娘子量一量身量,给娘子做衣裳。” 崔姒听罢愣了半晌:“他吃错药了?” 崔姒起身披上一件狐毛斗篷將自己裹起来,然后走到了明厅,只见明厅的中间堆了不少东西,有箱笼装好的物件,也有堆放在一起的布料。 崔姒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发现里面陈放著医治簪,青莲鬢簪,金丝为蕊,点翠为,纵然只有一朵青莲,便已经是优雅尊贵至极。 崔姒伸手捏了捏,在那簪身上还篆刻可许多纹,有些是纹,有些看著像字。 崔姒皱眉:“送东西的人呢?” “回去了,说是娘子若是要见那东西退回去,就找北燕王去。” 崔姒:“...那你还敢留下来?” 这留下来了,哪里还退得回去。 胭脂也头疼:“可他们將东西往这一送就走,婢子拦不住,总不能找北燕王去吧?” 崔姒伸手拧了拧眉心:“算了,你將人请过来,这一次也就罢了,下一次別收了。” “是。” 胭脂跑了一趟,去將燕行川请了过来,他来的时候还换了一身衣裳,苍青色的衣袍,玉冠束髮,瞧著少了几分北燕王的威严,但更像武將家的郎君公子。 “阿姒,你找我。” 崔姒伸手点了点盒子里的那个不倒翁,不管怎么戳它,它摇摇摆摆的就是没倒下,还一脸傻笑。 看著这张脸,竟然和燕行川越来越像。 不要脸! 崔姒有些恼怒地將盒子盖上,眼不见为净。 “你送这些东西过来做什么?怎么?是嫌自己的钱太多,没地方是不是?”崔姒开口就带呛,语气也不太好。 燕行川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她了。 不过他不敢隱瞒,只得解释道:“我今日出门,原本是想打听打听最近平州城有什么热闹,不曾想事情没成,就转道去了银楼和布庄。” “平山棲居这里原本就没有女眷穿的衣裳,你如今穿的,还是让人从羡阳城带来的,我就想著准备一些,正好你也用得上。” 崔姒將一个箱笼打开,里面是一套累丝金镶红宝石的首饰,整整一套,有大釵冠,顶冠,还有各类簪、釵、耳鐺、手鐲,细数下来,足足二十六件之数。 燕行川看了一眼,立刻就道:“都是我选的,如何?” 那一顶釵冠他看一眼就觉得不错,比她当日出嫁戴的那一顶还要好看还要华贵。 “我看你是钱太多了。”崔姒险些没给他一个白眼,“这一套下来,至少一千两,你买来做什么?怎么?粮食够了?今年增兵这么多,衣被这些都够了?兵甲武器都够了?” 燕行川张了张嘴:“阿姒,那些自然有安排给他们的一部分,我用的都是我的钱,我可没用军需来买这些东西。” “先前一直在打仗,平州这边给的钱財全充作的军需,后来打下原州、云州、莱州,也得了不少东西,尤其是莱州,从谢家那里得了不少。” 拿下莱州,北燕军简直是一夜暴富。 “不久前论功行赏,分了一些下去,我也是有一部分的。” 崔姒闻言诧异了:“你还要这些东西?” 以前的燕行川可不要这些东西,家里是她经营了一些產业,他回来就吃家里的,出去打仗就吃军营的,钱他不上,就是云罡偶尔去支取一些钱银用来销。 燕行川被她说得有些彆扭:“既然是论功行赏,该是我的一部分,我怎么就不能要了。” 以前他不曾想过这些,反正他没饿著没冷著,自然是不在意这些东西,他的將士比他更需要这些。 但这一次,他下意识的就想將东西留下来,至少要送她点东西,不至於什么都拿不出来。 他也是要过日子的是不是? 日后要是他们能成亲,难不成他还继续让她养? 该是自己的大方地分下去,自己回家让娘子赚钱养,这简直没道理。 第210章 见鬼的真心,剁了餵狗狗都不吃 燕行川心想,上一世崔姒没一巴掌將他扇出门去,也算是他幸运了。 所以这一世,他想明白了,公是公的,是他不能动的,但私的是他应得的,他不必那么大方。 崔姒听了这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皱眉:“这不像你啊。” 以前的北燕王,是何等的慷慨大度,真的爱兵如子,但现在,他竟然有了私心,学了那公私分明的那一套。 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人都是会成长的。”燕行川倒是坦荡,“以前我心中装满了报仇还有天下,我为北燕王,我的將士我的百姓都应是我的子民。” 所以他对他们毫不保留。 但如今他变了,他有了私心。 或许他真的不適合做一个君主。 “而如今我时常想的是,我的家在哪?” 他曾辜负妻子多年相伴扶持,他曾与孩子反目成仇,冷眼相对。 一个人,若是太过无私,伤害的,或是就是他自己的亲人,他的福没享受多少,倒是责任桩桩件件,却要他们受。 “这几日我也在想,你当年嫁给我的时候,是不是与嫁给江辞年一样,对未来充满期待,对我也充满了期待,或许是,你那时候更加欢喜。” 她曾欢喜於,便是看了一场雪,也想到要与他共白头。 只是他辜负了这样好的开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失望了,对他这个人没什么期待,只是將他当成了那同舟共渡的人,一起走到成功的彼岸,然后各取所需。 她对他仍旧温柔,事无巨细,让他回家的时候安適,出去打仗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若是没有后来林清凝的事情,他们或许会这样继续走下去,一直到生命的终点。 或许能白头到老。 但她或许希望,此生就此到头了,下辈子不要再重逢了。 崔姒脸色微僵,咬了咬唇却道:“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 那是她第一次嫁人,嫁的还是身份尊贵、千好万好的郎君,她对於那桩亲事,怎么可能没有期待。 她甚至希望他们如同小说里的男女主一样,共同努力,缔造一个新朝代的盛世太平。 可聚少离多,这个人永远在外,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孩子她自己养,兵临城下,她还是要亲自坐镇。 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也不曾在她身边。 在她看来,她这个夫君,有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別,日子久了,渐渐就不怎么在意的,她做她北燕王妃应该做的事情,她养著她的孩子,等著有朝一日,坐拥这天下。 他回来了,她好生对他,他离开了,她也不觉得不舍。 他们二人的情义本来就不多,最后他登基为帝了,却让別的女人做皇后,算是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仅剩的那一点情义。 可笑他还说什么对她才是真心。 真的是天底下最大最可笑的笑话。 见鬼的真心,剁了餵狗狗都不吃。 要是真心,这些年他是死了吗? 若是真心,为何要拿了她想要的东西,用来给自己还债? 他是死了吗? 不会自己还吗? 有本事让林清凝做皇帝啊,她敬他是一条汉子。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我所求的,並非我现在所求的,便是你將那些都送到我跟前来,我也不见得想要。” 她意有所指,是说那所谓的『皇后之位』,也是说现在他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 他自然是知道的,就算是他现在想弥补,对她而言,一切都是索然无味。 不过是徒增困扰而已。 “我只是想,我做的事情足够多了,你是不是能信我一些,觉得我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无论何时,你都可以倚靠,可以信任。” “阿姒,我知道我有些事做的不对,可我也是第一次做你夫君,但你也太过理智,太过於讲理,我做的不好,其实你可以跟我说的,你要什么,也可以跟我说,甚至你可以闹。” 可是没有,她永远那么理智温柔,但面上对他温温柔柔,其实心中早已和他划清界限,觉得他们是两个人。 “你这是责怪起我来了?” “不是。”燕行川立刻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可以稍微不那么理智,不那么讲理,就比如你现在如何心里还有气,怎么变著样折腾我都行。” 他甚至希望她又吵又闹,指责他骂他,也不希望她这样冷静理智地分析他们两清。 崔姒伸手拧了拧眉心:“我看你真的是迷障了。” 他迷失在了那些过往之中,在这个名为『上一世』的泥潭之中,一直在探究来探究去,却不肯出来。 燕行川没有否认,而是继续道:“若是可以,我更希望的是你不那么坚强,有需要我的地方,那我就可以理所应当地站在你需要的地方。” “但我知道你坚强是多年养成,是形势所逼,也是我不曾成为你的倚靠所造成,现在又想让你不那么坚强,给我出力的位置,看起来十分的可笑。” 以前他欣赏她的坚强和手腕,觉得他有她、北燕有她简直是大幸,便是她遇见危难的时候,他也相信她可以。 而如今,她的坚强是那么无缝可击,他找遍所有,都找不到她需要他的地方,也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你那些年,应该过得很苦吧。” 崔姒没有回答这话,想了想道:“在这里乱世里,就没有人不苦,我虽然承担了许多,可也高坐尊位,衣食无忧,性命无忧,相比那些在生死之间挣扎的人,幸运的太多了。” “其实你真的不必想那么多。”崔姒有些头疼,前尘往事,她真的不想再去回想,也不想再去论谁对谁非了。 “就算那些是苦,可也是我自己愿意受的,我做了北燕王妃,坐了这尊位,好处我得了,便要承担这个责任,是苦也是我该受的。” “燕行川,放过你自己吧。” “可我是你夫君,我......” “好了,你送来的东西,我就先收下了。”崔姒嘆气,“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去回想过去了,你就当那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 “你现在要想的,应该是当下,如何做好你的北燕王,如何一统天下。 我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下太平,你若是迷失在过去,北燕的將来如何就很难说了。” “让天下太平,好吗?” 第211章 哪里来的劫匪,这么厉害 燕行川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好。” 既然是她所愿,他又怎么可能让她失望呢。 再说了,他还想她给他做皇后呢,总不可能將一切都搞砸了。 “阿姒,天下会太平的,你所求的安稳,很快就会到来,不出十年,不,不出六年,这个天下就能安稳。” 崔姒笑了笑:“无需太急,稳扎稳打,稳中求胜,才是最好的路,如今你已经坐拥八州,休养两年,打下渺州,你便大势已成了。” 要人有人,要军有军,北燕只需慢慢地蚕吞,便占尽大势。 “我知道。” “待过些日子,我回羡阳城,你就该回云州去了,好吗?” 燕行川点了点头:“我送你回羡阳城,然后便回云州。” “好。” 过去太沉重,那些是非对错,崔姒真的不想再去论了,也不希望他一直在过去走不出来,一生反反覆覆去斟酌自己的过错。 夫妻一场,如今恩怨两消,该还的他也还了,她心中已经没有怨,就都活得轻鬆一些吧。 “我先前听云罡说,你从云州回来的时候就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燕行川闻言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盯著她看:“都好多了,你放心,我身体好著呢。” “阿姒,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少吹风,我让人请了两个厨子来,让他们给你做吃食。” 崔姒点了点头,虽说她也实在没什么胃口,但也不算什么事,隨便他去吧。 燕行川这一次离开的时候,脸上有了一些笑容,人也放鬆了许多,大约是这么长久以来,头一次得她一句关怀一个笑脸。 有时候人真的是挺贱的,拥有之时不知珍惜,等到了失去了,才觉得后悔,才懂得反省自己。 。 崔姒在平州城的日子安静无波,而隨著崔景回到羡阳城,羡阳城都被翻了一个遍,城中的巡军连日翻查,倒是真的抓到了不少来歷不明的人。 审查之后,没有问题的就赶出羡阳城,有问题的,那就牢狱里走一趟,刑台上走一遭,看你是命硬还是嘴硬。 一时间羡阳城人心惶惶,倒是没有再关注之前抢亲的事情,只知道眼下崔氏一族发了火,要清查羡阳城,最好安分一些。 而此时的江家,也早已是人去楼空,连同府上的下人都一律消失得无影无踪。 “跑了?” 刚入十一月下旬,远在縹緲城的姜绍便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听完之后,便皱紧了眉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早在前几日,他便已经得知了燕行川从云州远赴平州羡阳,抢了崔氏女之事,他当时还诧异万分,觉得燕行川是不是脑子坏了。 “查清楚去了哪里吗?” “没有,小郎君是跟著崔家人一起追到了平州城,然后就没回来,没两日,百里先生也突然消失了,府中的下人被安置到了崔家,暗地里问过了,也说是不知。” “先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到他。”姜绍脸色沉沉,眼中的戾气也毫不掩饰。 正在这会儿,又有人前来稟报:“世子,送礼的人遇见了劫匪,东西都被劫匪劫走了?” “劫匪?”姜绍挑眉笑了,“哪里来的劫匪,这么厉害。” 为了確保贺礼安全送到羡阳城,他安排去送礼的人都是箇中好手,隨著他征战多年,是什么劫匪竟然能抢夺他们手里的东西。 “是在何处被劫的?” “莱州与云州边境。” “查到是什么人吗?” “那些人抢了东西,遁入深山便不见了。” 所以崔姒被燕行川抢了,江辞年与百里伯琴跑了不见了,就连他准备的贺礼也被一帮不知名的劫匪抢走了。 这世间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而且还接二连三地发生? “那个崔氏女呢?” “听说是在平州城,被北燕王金屋藏娇。” “我是说我们带回来的那个。” “在牢里。” “將她带过来。” 。 崔妘被丟在地上的时候,剧烈地晃了一下,昏昏沉沉的脑子有了一瞬间的清醒,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靴子,以及藏青色的衣摆。 她这抬眼往上看的时候,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端坐在位置上,那一双冷厉阴沉的脸嚇了她一跳,然后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崔四娘是吧?” “你...你是何人?” “难不成你不知?”姜绍嗤笑了一声,左手轻抚了一下右边空荡的袖子,“本世子这只手臂,可是你们的主子,北燕王亲手砍下来的。” 崔妘嚇得脸色发白,心臟狂跳。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平国公世子姜绍。 朝廷驻扎渺州城的主將。 怎么会是他呢...... 崔妘眼前阵阵发黑,难怪她说她是崔氏女,这些人都敢將她关起来。 “告诉你一件事,崔氏六娘出嫁当日,北燕王不远千里,从云州赶到了羡阳城,將新娘子抢了,强行带走。” 崔妘早就被审过,关於她想嫁燕行川的心思,以及崔家內里的一些恩怨,姜绍一清二楚。 崔妘闻言脸色一僵,满脸的不敢置信:“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看来北燕王对你的那位族妹,是真的很喜欢了,他在平州城还口出狂言,说等他登临天下,便要娶崔六娘为皇后。” “不!这不可能!”崔妘双目圆瞪,面容狰狞,“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们別骗我!你们休要骗我!” 这怎么可能呢?上辈子崔姒都没能做皇后,这辈子她折腾了一番,崔姒就能做皇后了? 这天理何在? 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还有林清凝呢,只要有林清凝在,崔姒怎么可能做得成王后。 “本世子知晓你想嫁给燕行川,这样好了,本世子放你回去,只要你將崔六娘送到本世子手里,本世子便让你做燕行川的妻子。” 崔妘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眼中还有狂喜:“此话当真?” “当真,本世子一言既出駟马难追,定然不会誆骗你的。” 只要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有命活著才行。 第212章 回羡阳 崔姒一直在平山棲居住到了十一月月底,才准备回羡阳城。 期间顏家人和龚家人都来看望过她,等到了回羡阳城前一日,崔姒还亲自去了一趟顏家,与外祖母、舅父舅母辞別。 启程那日天虽冷,但好歹没下雪,之前的雪也融了不少,正是冬日里最好出行的日子。 一行人天刚刚亮便出发,马车驶出平州城,往羡阳城走去。 崔姒与许老太太坐一辆马车,祖孙二人靠坐在一起,稍稍暖和一些。 燕行川则是与崔长佑一起坐另一辆马车,紧跟在两人后面。 路上虽有车厢遮挡,马车上还放了一个深口的炉子取暖,但实在是太冷,坐久了腿都要冻麻了,睡也睡不著,於是祖孙二人便说说话。 崔姒枕在许老太太的腿上,任由她拿著梳子给她梳理头髮。 “你觉得如何?”许老太太问。 “什么?” “还有什么,后面的那个人。”许老太太嗔了一声。 这些日子燕行川对崔姒倒是无微不至,什么要用的都让人准备好的,而且也都是最好的东西,衣裳首饰、补品吃食,真的是无一不精无一不缺。 对许老太太也恭敬,一次都没有摆他北燕王的架子,就算被阴阳怪气的讽刺也不恼,他下次再来。 大半个月下来,许老太太对他也改观了不少,至少觉得若是崔姒要嫁人,恐怕没有第二个对她这样好的人。 这让老太太不得不思量这事的。 “祖母。”崔姒在她腿上蹭了蹭,“別管他,他爱如何就如何。” 看开了,她就当他燕行川只是个鍥而不捨的追求者,想理的时候就理一下,不想理就不理,待得住他就待,待不住自己滚。 至於嫁人,那等她哪天想嫁再说吧。 反正她对他也没有任何愧疚之心。 “好好好,你不爱听,祖母就不说了。”许老太太摇头点她脑袋。 养了半个月,崔姒的脸色好了许多,小脸也红润了,就是平日里太安静了,半点小娘子的活泼都没有,比她这老太太还老太太。 许老太太心里有些发愁:“早该让九娘来陪你。” “九娘来了该掉眼泪了,我还得哄她。” “你啊你。” 马车慢悠悠地往前驶去,车厢里小声说话声也不时传入后面的车厢,燕行川靠在车厢上静听,恨不得將耳尖都伸长。 崔长佑扫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当他不存在。 “你对我很有意见?”燕行川睁开眼看他。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不敢。”崔长佑靠在眼睛都不抬,那不喜欢,不想见几乎是摆在脸上。 就是看不惯他。 不得不说,崔家二房这几人,脾气也都是够硬的,竟然没有一个攀炎附势之辈,打算卖女求富贵。 燕行川笑了笑,为崔姒高兴,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家人,她在人间才有留恋,若不然,她或许都懒得再重活一回了。 燕行川道:“其实我与你的目的並不衝突是不是,便是我与江辞年都能和谈,只希望阿姒过得开心些。” 崔长佑又不傻,淡淡地答道:“虽说不衝突,但我不是祖母,可不会给你说好话,也不会帮你做什么,你歇了这个心思吧。” 被一眼看穿心思,燕行川也不恼。 眼下的境况,已经是他以前求都求不来的,他有的是时间,也可慢慢来。 想到这里,燕行川提醒了一句:“若是江辞年有联繫你,处境不好的话,你便让他去北燕城,我会让人安排。” 崔长佑一愣,然后诧异地看向他。 燕行川解释道:“他救过我一命,一命换一命,我当是与他的恩怨两清了,无恩无怨,阿姒又关心他,我若是能帮,帮忙一二也未尝不可,就当是看在阿姒的面上。” 情敌做成这样,真的是千古奇闻了。 “行。”崔长佑不矫情,“若是真的需要你帮忙,此事我承你的情。” “那替我说几句好话。” “休想。”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爭辩著,马车继续往前走去,午时之时,还停下来烧了一些热水,凑合乾粮吃一些,喝了一碗薑汤,然后继续赶路。 因著下雪,又带著许老太太和崔姒,马车走得极慢,等到当日夜里子时,马车才到了羡阳城。 燕行川將这一家子送到崔家门口,又让人將东西行礼抬进了崔家,然后才带著人离去这些。 许老太太看著他去得匆匆,有些无奈:“也不留下来喝一盏茶再走。” 崔长佑道:“他是去雅园,又没多远。” “等等,雅园。”许老太太脸色微变,想起一桩事来,“先前阿姒不是命人修葺过雅园,打算日后和辞年住那里吗?” 要是燕行川去了雅园,看著那是布置给人家夫妻住的地方,那还得了。 “你快去將人拦下来,快快快!” 虽然说许老太太不知道崔姒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总之还是希望他们能成的,不想两人之间再添事端。 “行了,別去了。”崔姒开口道,“他便是生气,也是自己闷一会儿,过了就好,再说了,现在上哪里去找地方给他住,要不將崔氏主宅让出来?” 崔氏主宅住了那么多人,岂是说搬就搬,而且就没有哪家君上到来,直接占了人家世家主宅的道理,人家世家不要面子啊。 “別管他,他有手有脚,住不下去自己会走。” 许老太太哑了哑,最后也乾脆破罐子摔碎:“算了算了,隨便他去了,走,咱们进屋,叫人烧些热水,再煮些薑汤送来。” 燕行川带著燕云卫一路到了雅园。 雅园门口守门的护卫见此,惊得一大跳。 “北、北燕王您怎么来了?” 不是,这尊大佛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云罡上前去,同他说道:“我家主上送王姬回羡阳,夜深了,便在此处落脚,开门就是了。” 护卫不敢不从,脑子晕乎地连连应『是』,然后开门將人放进去,待人进去了,大门关上了,他还晕乎乎。 燕行川照著记忆来到自己住过的院落,待一脚踏进院中,半晌没认出来。 第213章 现在住进来的人是我,那就行 雅园的主院名唤春华院,房舍大气雅致,如今房舍还是原来的房舍,但院子已经模样大变。 院中那一株西府海棠边上建了一方四角亭,上面掛有牌匾,曰『四时安』,亭中设有木桌绣凳,四周设有竹帘纱幔池子。 四角亭的另一边,则是挖了一方鱼池,因著天气还冷,还没养鱼,有白雪落入池中融化,化作雪地里一池泠泠冬水。 院子里也多出了一些圃,种植了卉树木,看起来青翠舒適,雅致安閒。 最重要的是,在那树木、那亭子,那圃之上,还繫著一盏一盏巴掌大的红色小灯笼,抬眼看去,入目之处都是一片红。 燕行川伸手拉下一枝树枝,伸手摸了摸一盏小灯笼,上面写著『平安』二字,又看另一个,上面则是写著『隨心』。 有一眾侍女匆忙赶来收拾,却见燕行川站在院中,边上候著的是几位燕云卫,顿时忐忑不敢,不敢上前。 “这里什么时候布置的?”燕行川问。 领头的侍女答道:“这些亭子树木是三个月前让匠人安排的,这些灯笼,是月初的时候掛上去的。” “月初?”燕行川愣然,十一月初八是崔姒要出嫁的日子,既然是月初办置的,那岂不是说,她是要住到这里来。 住到这里来,既然已经成亲,总不可能一个人住吧。 燕行川脸色僵了僵,然后抬脚往屋里走出,只见屋中也掛著红纱,用的是红色的垫子被褥,抬眼看去,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云罡走进这院子,便心觉得不对劲,如今更是担忧了起来,他见燕行川愣愣地站在那里,硬著头皮上前劝:“主上,要不要换一个院子?” “换?为什么要换?”燕行川呵了一声,竟然笑了,“本王今日就要住这了。” 云罡:“?!” 不是,您没事吧,这院子人家明摆著是准备夫妻住在这里的,您这样住进来合適吗? 不觉得尷尬吗? 还是活得太舒心了,想给自己找虐。 云罡心中吐槽,还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见燕行川將斗篷一脱,掛在架子上,然后往床榻上一躺。 云罡:“!!” 不是,您这真的是不要脸了吗?还是疯了吗? 云罡震惊得人都要傻了。 燕行川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被子,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就挺平静的。 他道:“你管之前是安排给谁住的,现在住进来的人是我,那就行。” 他自己安慰自己道,若是他能取而代之,何必管前面的那些事。 是他的就好。 话虽如此,但云罡却知他的心都在冒酸,不然都说不出这么不理智的话来。 云罡怕他真的住在这里,便劝他:“您不在乎,可王姬呢,这雅园原本您都说了,让王姬搬来住,如今您住了她的院子,她恼了怎么办?” 燕行川顿了顿。 云罡见他態度鬆动,继续说:“您也说了,不管之前是安排给谁的,他住不进来,就没有福气,主上和王姬日子还长著,如今王姬对主上的態度也好了许多,惹恼了王姬,得不偿失啊。” 这原本就是崔姒准备与江辞年住的,虽说亲事不成了,院子空著,但燕行川敢住进来,她不说大怒,但必然会尷尬恼怒,到时候遭殃的就是燕行川了。 燕行川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闭了闭眼:“行了,让人给本王换个院子。” 忍得一时之气,才有更好的將来。 他忍就是了。 可这心里实在是好心酸好不甘心啊。 燕行川又仰躺在了床榻上,闭上眼等了一会儿,然后像是触碰到什么毒药似的,赶紧起来。 “走吧。” 再磨蹭下去,他就真的想住下去了,惹恼了她,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燕行川麻利地换了一个院子,让下人收拾一下,又喝了一碗薑汤,再洗了个澡便歇息了。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著,越想越恼,既耿耿於怀又无计可施,最后只得捶了两下床板,认命了。 只是他没控制住力道,一捶木板裂开了,两捶木板断了。 床差点塌了。 等到了第二日,云罡带著人来换床板,有些怀疑人生。 这主子是干啥,床榻是招他惹他了? 不过看燕行川冷沉著一张脸,有些嚇人,他也不敢好奇追问。 燕行川洗了把脸,然后起身:“走,替本王准备好赔礼,我们去崔家。” 虽然说前面他对外说『待他登临天下娶崔姒做皇后』,给足了崔姒与崔家面子,也能將崔家人安抚住,但既然来了,就该有诚意一点,上门道个歉。 这是他几次討好许老太太总结出来的道理,放低姿態,態度诚恳一些,要认错就老老实实,如此才更好的得到谅解。 追求娘子,也没什么拉不下脸的。 或许是上一辈子他在婚姻上太顺,她又对他太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让他今生有这种种磨难。 。 崔姒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回到自己熟悉的住处,她还有些恍惚,恍惚觉得她就是在床榻上睡了一觉,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一切都未发生。 “阿姐,你醒了!” 松绿刚刚端了温水进来给她擦脸漱口,崔好便提著裙摆快步走了进来,脸上也满是笑意。 “阿好。”崔姒笑著对她招手。 崔好乖巧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双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开始心疼地掉眼泪:“阿姐阿姐,听说三兄是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呜呜~我本来想去平州城找你们的,可三兄不让,让我安分地在家里待著。” 崔姒笑著劝她道:“三兄说的有理,外面到处乱糟糟的,你一个女儿家,不太安全,你不想想你四姐,到现在都找不到。” 崔妘离开羡阳城之后,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崔家也安排了许多人去找,只是到现在都了无音讯。 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崔好闻言哭声一滯,顿时不敢再哭了:“四姐她真的找不回来了吗?” “看命了。” 就看崔妘有没有在这乱世之中侥倖存活的运道了。 第214章 崔家需要台阶下 崔好对著崔姒一阵嘘寒问暖,又留下来陪崔姒用早膳,她似乎有很多话说,嘰嘰喳喳地说个不停。 崔景回来之后,见许老太太和崔姒都不在家中,乾脆將崔好领到了崔四夫人面前,让崔四夫人在教崔八娘的时候一起教教。 崔四夫人本著放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的心思,倒是一直將她和崔八娘一起带著,也因此,她最近与崔八娘的关係倒是好了不少。 崔四夫人乐见其成,这姐妹两人也相处愉快。 晨早,崔二爷得知母亲和女儿归来的消息,也匆匆从羡阳书院归家,却见许老太太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一顿臭骂。 “书院书院,你怎么不死在书院里啊!”许老太太十分火大, “三郎五郎有公事,不能留在家中,老八陪著我去接阿姒,你娘子大著肚子就要生了,你倒好,三天两头不著家,怎么,是要你的书陪你过一辈子吗?” 她临走之前,千叮嚀万嘱咐,让他这些日子回到家中,结果她一走,他就把她的话拋在脑后了。 家里的事不管,大著肚子的娘子也不管。 这些崔二爷跪在堂中,低著头不敢吭声。 “你真的是要气死我,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 崔二爷也委屈:“她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了,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要不就是逼我答应她,让宋止去跟著三郎,要不就要逼我发誓,不能將阿平过继给五弟。” 怀孕的女人他不是没见过,但没见过那么难伺候的。 “她大著肚子,我又不好和她吵,只能先避开了。” “呵,现在知道苦了吧,当初是你自己死命要娶的,如今也活该你自己受著。”许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宋家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等孩子生下来,我看他们还敢如何闹腾。” 关於宋家的事情,崔姒在平山棲居的时候,也同许老太太说了说,许老太太派人一查,勃然大怒。 宋家前来羡阳城这些年,並没有什么生產,钱大手大脚,这底子一天比一天薄,尤其是今年,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於是宋家便將主意打在了宋柔身上,宋柔还有崔显的东西,有不少是落在了宋家手里,或是典当或是存留。 也因为宋母的攛掇,宋柔现在的脾气也见涨,仗著肚子闹起来。 又想崔家拉拔宋家,又想占尽崔家的便宜。 不过许老太太和崔姒的態度一样,先將事情搁置,就算是要算帐,也得等宋柔將孩子生下来再说。 孩子到底是崔家的孩子,不容闪失。 “不过你也別提『不好和她吵只能避开』的藉口,我看你就是嫌家里的事烦,嫌她烦,不愿意回来。”许老太太鄙视地看著这叉烧儿子, “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还说什么真爱,当年原配过世没多久,一起跪在我面前说真爱,如今怎么不真爱了,怎么,是爱不起来了吗?” “你也不看看姓燕的是如何对阿姒的,他要说一句真心真爱,我还信他一二。” 这些日子崔姒什么態度,燕行川什么態度,她这老太太都是看在眼中,崔姒是心情好愿意搭理他的时候和他说两句,心情不好都懒得搭理他。 他还一直伏低做小,鍥而不捨,无怨无悔,叫人看著都觉得牙酸。 正在崔二爷被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邓姑前来稟报: “老夫人,二爷,北燕王到了。” “他来做什么?”许老太太皱眉,不是昨日才分开吗,又跑来做什么? 邓姑道:“北燕王说,今日前来,是为了昔日的事情给崔家赔罪。” “赔罪,倒是个好藉口。”许老太太轻呵,“那他是不是还想当著阿姒的面给阿姒赔罪呢?” “这倒是没说。” 许老太太又笑了笑:“肯定是打了这主意的,行了,晾他半个时辰,你去他说,他要是等了这半个时辰,我就让他今日见到阿姒。” 崔家也是要脸的,总不能他一来就敞开大门让他进来,就算他是北燕王也不行。 既然敢抢亲,总要付出点代价,既然情有可原,那就让他见他想见的人,如此就算是扯平了。 邓姑到了门口將许老太太的话告知,燕行川顿了顿,然后点头:“既然是赔罪,自然得有诚意,老夫人这般要求,我没有意见。” 崔家被抢了女郎,总是需要一个台阶下的,崔家想要一个面子,要求又不算高,还同他说清楚了,他给就是了。 最多就是在多一条『北燕王被崔家晾在门口半个时辰』的传言罢了。 他无所谓。 “不过我这些亲卫无辜,天冷,便让他们轮流进屋里谢谢,免得陪著我在这里受冻。” “主上。”燕云卫眾人脸色都变了。 “行了,你们想去休息就去,不去也隨你们。” 这点小事,邓姑就能应下来:“就依照北燕王的意思。” 话已带到,邓姑行礼之后,也转身往屋里走去,只留下燕行川一行人在门口等著。 今日无雪,但冬风不休,冷意席捲,人在外头站一会儿,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也不知过了多时,有一辆青蓬马车驶到了崔家门口,一个年轻郎君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见燕行川站在门口,顿时脸色都黑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北燕王,怎么,无所不能的北燕王,竟然连崔家的门口都进不去吗?” 燕行川转头看了他一眼,认出了来人,连理都不想理。 “怎么,北燕王不说话了,是被戳中了心思吗?” “宋止。”燕行川根本就不將他放在眼中,毕竟在崔姒的心里,宋家人可是將她噁心了个遍,宋止这个娃娃亲对象还不如江辞年一个指甲盖。 不过宋止来招惹自己,燕行川也不是好性的,他道:“你若是这么有閒心,不如去管管自家事,连自家事都管不好,何必多管別人的閒事。” 宋止脸色一变,然后有些怒了:“笑话,我宋家的事情如何管不好了,北燕王有时间担心我宋家,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堂堂北燕王做出抢亲这等荒唐事来,也不知世人会不会担忧自己追隨的是不是一个好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