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梁活阎王,女帝劝我善良》 第1章 赘婿揭皇榜,开局就被休 大梁朝,郢都皇城之外。 百姓们围绕在城墙前,指著墙上张贴的皇榜议论纷纷。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二三子其佐我名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这是一封招贤令,出自於当朝女帝之手。 两个月前,大梁皇帝驾崩。 有道是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无子,朝臣便只能拥戴公主为帝,是为大梁立国以来第一位女帝。 女帝雄心勃勃,誓要扫平乱世,一统九州,开创大梁万世基业。 先皇丧期甫一结束,便下达招贤令,欲广纳天下英才,问询强国之策。 可惜,皇榜上明晃晃的写著唯才是举几个大字,围观的百姓却无一人敢揭。 只因眼下正值乱世。 中原九州,三国鼎立,大梁只得其中之二,北方四州为北魏所占,南齐雄踞江左三州,整体实力,大梁最弱。 如此局势,招贤令便成了催命令。 “嗯,怎么一股酒味?” 忽然,有人耸耸鼻尖,疑惑开口。 他不由得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著锦衣华服,却一脸颓然失落的醉酒少年,提著一个酒瓶子跌跌撞撞地撞进人群。 少年长相还算出眾,就是稜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愤恨。 隨著少年靠近,围观的眾人下意识的捏住了鼻子。 无他,酒味太浓。 “咦,此人不是萧家的废物赘婿林时吗?” 忽然,有人一口叫出了他的身份。 “还真是他!” “不是听说他前几日溺水昏迷,醒来后得了失心疯,被萧家小姐丟到乡下庄子里自生自灭去了吗?” “怎么今日又出现在皇城之外?” 认出林时的身份,百姓们不由得议论纷纷,看向林时的目光满是鄙夷与不屑。 在大梁,赘婿没有任何身份地位。 谁见了,都要唾弃一嘴背弃祖宗的货色。 林时醉得厉害,完全没有听见百姓们的议论,口中嘀咕著什么人皇幡,轩辕剑,系统之类的,跌跌撞撞地扑到了皇榜前。 “招贤纳才,唯才是举?” 他双眼迷离,才刚刚念出开头,忽然酒意上头,忍不住扒著皇榜呕吐起来。 “刺啦~” 只听撕拉一声,皇榜竟被他扯了下来。 林时吐完,下意识地拿起皇榜擦了擦嘴。 百姓们嚇坏了,忍不住神色大变。 “林时,那可是皇榜,你不要命了吗?” “你一个赘婿,胆敢揭皇榜也就算了,还敢用皇榜擦嘴?” “大胆狂徒,安敢如此?” 百姓们指著林时咒骂起来,人群中有所谓的萧家人,更是神色惊恐地掉头就往城內跑。 林时打了个酒嗝,望著手中的皇榜,忍不住有点发懵。 至於百姓们的议论,他只觉得吵闹! 这时,两个身著皂衣的邸吏快步走到林时面前,冷著脸语气不善地问道:“就是你揭了皇榜?” “怎么,你有意见?” 林时斜眼看著问话的邸吏员,语气同样很不善。 陡然从科技发达生活方便的现代世界,穿越到上厕所都得用竹片刮的异世界,他还一肚子委屈呢! 他能受这气? 两名邸吏对视一眼,冷冷道:“陛下有令,无论何人,揭皇榜者,即刻送入宫中奏对!” 林时忍不住又乾呕起来,至於两个邸吏的话,他是半点没听进去。 二人也不废话,上前一左一右將林时架起便朝城內走去。 林时懒得反抗,任由他们拖著,好似一滩烂泥。 见林时被邸吏拖走,百姓们顿时齐齐摇头,露出一脸惋惜之色。 “可惜了,萧大人为官半生,清白无比,临老却招了这么个赘婿。” “是说啊,这一次,只怕是萧家也要被这个赘婿牵连。” “可怜了萧家小姐,年方二八,就要守了活寡......” 百姓们嘴里说著惋惜的话,却不敢继续在原地停留。 此时—— 朱雀大街,萧府紧闭的房门大开。 一位少女满脸铁青的带著侍从和侍女小跑出房门。 少女身著鹅黄色仕女裙,肤白如玉,一双杏眼宛如月牙,眸若桃娇而不媚,美得不似人间凡物。 此人,正是户部侍郎萧至道的独女萧灵儿。 同时,也是林时名义上的妻子。 她提著裙摆小跑出房门,有些惊惶地问道:“人呢?” 侍从刚想开口,街道尽头便迎面走来两名邸吏,手中还拖著一个醉鬼。 “来...来了!” 侍从指著邸吏,萧灵儿和侍女循声看去,確认醉鬼的林时之后,顿时脸色一变。 “小姐,姑爷他连皇榜都敢揭,简直胆大包天了!” 侍女一脸惊恐地开口,萧灵儿也是满脸阴沉,眼中难掩厌恶之色。 他不是乡下在庄子吗,怎么又跑到郢都来了? 跑到郢都就算了,竟然胆子大到连皇榜都敢揭,他想死也別连累萧府啊! 父亲还在皇城之中处理政务,將事情告知他也来不及了,这该如何是好? 萧灵儿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邸吏也带著林时来到了萧府门前。 “差爷稍等!” 情急之下,萧灵儿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两个邸吏。 邸吏止步,疑惑地看向萧灵儿。 此时,萧灵儿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对著二人开口道:“两位差爷,不知我萧府赘婿犯了什么王法?” 只是话音落下,萧灵儿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上赶著去认林时,这是生怕萧府死得不够快吗? 果然,听完他的话,两个邸吏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其中一人正色道:“萧小姐误会了,贵府赘婿未曾触犯王法,只是揭了皇榜而已。” 闻言,萧灵儿顿时脸色一白,忍不住恶狠狠地剜了林时一眼。 “美人儿~” 醉醺醺地林时忽然开口叫了一声。 萧灵儿一个趔趄,看向林时的目光更加嫌恶。 “小人还要回宫交差,萧小姐若是无事的话,还请让开道路!” 一个邸吏开口,示意萧灵儿让开道路。 萧灵儿心中发急,却又不敢阻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邸吏不再理会她,架著林时绕开萧府继续朝皇宫而去。 “等等!” 萧灵儿再度开口叫住两人。 下一秒,就见她脸上闪过一抹决然。 “我萧灵儿决意休夫,从此刻起,林时与我萧府再无半点关係!” 第2章 初见女帝,醉闹朝堂 萧灵儿的声音很大,瞬间將街道之上的百姓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两个邸吏也是一脸愕然。 唯独林时,仍旧醉態尽显,时不时地嘿嘿傻笑一声,或是偶尔露出一个悲愤的表情,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注视,萧灵儿只觉得脸上臊得慌。 可为了萧府,为了当了半辈子清白官儿的父亲不被林时连累,她必须这么做。 在百姓们诧异的注视下,她快速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 只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合適做笔的东西。 现在回府里取纸笔,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她一狠心,乾脆直接咬破了手指,在手帕上写下大大的休夫两个血字。 然后快步走到林时面前,一脸嫌恶地將手帕塞进他怀中。 “两位差爷,诸位高邻,还请大家做个见证,此刻起,我萧灵儿休夫,林时与我萧府再无半点关係!” 话音落下,萧灵儿又羞又怒转身小跑回府门。 她都不敢想像,她今日这番作態传遍郢都之后,百姓又会怎么议论她。 围观的百姓们,则是直到萧府的大门紧紧合上,这才满脸惊愕地开始议论起来。 林时入赘萧府,萧家明珠一朵鲜插在了牛粪上,本就是郢都城中百姓的谈资之一。 前几日萧府赘婿落水,得了失心疯,更是在城中闹得满城风雨。 许多人还在惋惜萧灵儿年纪轻轻便要和失心疯过一辈子。 结果,这就休夫了? 剎那间,街道上的百姓沸腾了。 听著百姓的议论声,一个邸吏不由得低下头,一脸嘲弄看著宛如烂泥一般的林时。 “嘖,这么倒霉的人,不多见了。” “不过,你既然揭了皇榜,这就是你的命!” 邸吏可怜了林时一句,便继续架著他朝皇宫而去。 可怜归可怜,差还是要交,驻守三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敢揭皇榜的,怎么也得先送去给陛下掌掌眼。 至於他最后是被砍头还是被流放,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当然,大醉的林时对自己即將迎来的悲惨命运,肯定是一无所知的。 他拿著写著休夫两个大字的血书,只觉得这手帕很香,於是,他果断將手帕盖在了脸上。 ...... 大梁皇宫,太和宫,垂拱殿偏殿內。 一位二八年华的女子,正在与几名鬚髮白的老臣商议著什么。 女子身著金黄色龙袍,面容绝美,一双凤眸初具威严,周身瀰漫著高贵至极的气息,让人看一眼便自行惭愧。 只是此刻,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之事。 几名鬚髮皆白的朝臣,亦是一脸愁苦,唉声嘆气。 女子,正是新朝女帝姬玲瓏,至於朝臣,自然是大梁朝的中流砥柱之臣。 忽然,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报,陛下,揭皇榜者带到!” 姬玲瓏眸子一亮,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希望。 敢揭皇榜者,应该有几分本事吧,说不定正好能够解决她当下的困境! “宣!” 威严的声音传出,两名邸吏將林时架进了大殿。 姬玲瓏凤眸落在林时身上,只是看清林时之后,脸色顿时僵住。 顷刻间,凤眸含煞,又惊又怒! “这便是揭皇榜之人?” 姬玲瓏咬牙切齿地问出这句话,语气中蕴含的怒火嚇得两个邸吏一激灵,急忙跪地请罪。 “回陛下,此人,確实是揭皇榜之人!” 听见二人颤抖的声音,姬玲瓏顿时胸口一闷,差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堂堂三品大员的户部侍郎,招了个废物为婿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更不要说前些日子萧家赘婿得了失心疯的消息,还曾闹得满城风雨。 她怎么也没想到,揭皇榜之人,竟然会是一个失心疯! 同时,几个老臣之中,其中一人已经是满脸愕然神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 “陛...陛下恕罪!” 他起身对著姬玲瓏拱手请罪,然后快步朝林时走去。 此人,正是林时的便宜老丈人,户部侍郎萧至道。 他怒不可遏地走到林时前面,一股刺鼻的酒味袭来,差点將他熏晕。 看见林时醉醺醺的样子,他更是怒极,想也没想的擼起袖子对著林时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大殿。 眾人都懵了! 林时挨了一巴掌,整个人也有点懵。 他的眼中的醉意消散了一些,懵懵地看著眼前鬚髮皆张的萧至道。 下一秒,他忽然暴起,对著萧至道的胸膛就是一脚。 “妈的,老毕登,老子惹你了?” 突如其来的一脚,让萧至道也愣住了,儘管这一脚软绵无力,可他还是感到了耻辱。 他堂堂当朝户部侍郎,竟然被自家的赘婿打了? 林时却依然不解气,忍不住指著萧至道的鼻子怒声道:“敢打老子,你他妈等著,老子找到修炼方式之后,第一个把你炼进人皇幡!”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萧至道难以置信地看著林时,眼中满是惊怒。 “够了!” 这时,姬玲瓏终於按捺不住怒火,冷声道:“立刻,马上,弄醒他!” 听出女帝言语里蕴含的无边怒火,宫人不敢怠慢。 急忙出门打来一盆凉水。 “哗啦~” 一盆凉水迎头浇下,林时浑身一哆嗦,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然后,他懵了! 他懵懵地看著眼前长相绝美的女子,还有眼前一脸铁青的老丈人,回想了一遍方才的所作所为,顿时忍不住脊背发凉。 他怎么到了这里? 他记得他明明在借酒消愁。 愁他好不容易穿越,却没有穿越到修仙界,导致他无法炼製人皇幡,伏羲骨,轩辕剑,更是连统子哥也没有...... “那个,大家中午好啊,都吃饭了吗?” 认清现实之后,林时只能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难道刚刚穿越没几天,又要鸽了? “孽畜,还不跪下!” 萧至道一声厉喝,嚇得林时一个激灵,本能的就想跪下。 但剎那间,他脑海里闪过萧灵儿在大街上休夫的场景,还有原主在萧府过的那些猪狗不如的生活,以及刚才那一巴掌。 林时越想越气,梗著脖子,用更大的声音怒骂道:“我跪你妈跪,你他妈怎么不跪?” 第3章 做成军粮,闔家团聚 剎那间,大殿之中被议论声填满。 萧至道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眼球顷刻间充血,仿佛要將林时撕成碎片。 他颤颤巍巍的举起双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换来的,只是林时的不屑与鄙夷。 就连龙椅上的女帝,似乎也被林时这一嗓子嚇到了,一双凤眸之中满是探究和惊愕。 全郢都城,谁不知道萧家赘婿是个胆小如鼠的废物,见到萧至道就像老鼠见了猫? 可今日,他竟然敢打萧至道,还敢如此羞辱他。 莫非是,失心疯还没好? 眾臣议论著,心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这个答案。 姬玲瓏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一刻,她不由得有些有些懊恼,懊恼她方才竟然差点为一个失心疯发怒。 跟一个疯子计较,实在有失一国之君的体面啊! 想到这里,姬玲瓏看著林时的眼神都不由得带著一些怜悯。 当赘婿已经够可怜了,还得了失心疯...... 听著眾人的议论声,萧至道终於忍不住要爆发了,现在,他只想打死这个大逆不道的废物东西。 他也付出了行动。 但......林时选择后发制人。 他一把抓住萧至道挥来的手,怒目圆睁,张口输出道:“如你这般尸位素餐,沐猴而冠,蝇营狗苟,恬不知耻,占著茅坑不拉屎,於国无功,与民无益,毫无作为的庸官,昏官,凭什么要老子下跪?” 听著林时口中那一长串恶毒的话,萧至道被气得浑身颤抖,怒声道:“你,反了,反了,老夫招你为婿,待你不薄,你......” “你什么你,你哪来的碧莲说出这种屁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怕皇帝老儿把你女儿送去北魏供人玩乐?” “你......” “闭嘴,老东西。” 萧至道语气颤抖。 林时步步紧逼,骂道:“老子出事,你他妈第一时间把老子丟到乡下自生自灭,不就是想著现在皇帝老儿驾崩,女皇帝不打算和亲了,准备等老子死了,好给你那乖女儿重新寻一门亲事吗?” 听著林时一口一个皇帝老儿,女帝不由得眉心直突突。 她忽然觉得,和失心疯计较一下,正能彰显帝王威仪。 “砰!” 她一巴掌拍在龙椅上,厉声道:“够了!” “不够!” 林时將已经快要气晕过去的萧至道丟在一边。 指著姬玲瓏的鼻子骂道:“你有什么资格骂我,边境激战正酣,前线缺兵少粮,北魏大军层层逼近,春惠府,景山府洪流滚滚,灾民遍地。作为皇帝,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和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废话连篇。外不能御辱,內不能安民,大梁有你这样的皇帝,何愁江山不灭!” “大胆狂徒。” “竖子好胆。” “尔欲谋反乎?” 这话一出,姬玲瓏顿时被骂懵逼了。 几个原本还在看萧至道笑话的老臣更是神色大变。 林时不屑道:“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居要职却毫无作为,大梁风雨飘摇,尔等囊虫身居高位,下不能为黎庶请命,上不能替君王分忧,大梁有你们这样的臣子,还真是大梁的福气!” “你你你......” “竖子安敢如此,臣请陛下令力士將此狂撩乱棍打出大殿。” “陛下,老臣一颗忠心日月所鉴,还请陛下下旨,將此狂妄之徒即刻推出午门外斩首!” 林时化身加特林,一通狂喷下来,將所有人都喷破防了。 当然,林时也喷爽了。 心情通畅了,林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嘲弄道:“杀就杀唄,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生在这样的大梁朝,是老子命不好,现在就把我砍了,说不定我还能穿越回去!” 林时现在说的话,绝对是发自內心的。 他真的很想死。 封建王朝的日子太难过了,要啥没啥,习惯了各种科技与狠活带来的便利,那种回归原始社会的感觉,这几日差点將他逼疯。 可望著林时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大殿之中反而沉寂了下来。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林时骂的那些话骂得很难听,但他们却没法反驳。 內忧外患,这就是大梁现在的实际情况。 否则,姬玲瓏也不至於连大行皇帝的孝期都还未满,便急不可耐地下旨从全国各地招纳人才以图强国之策。 没办法,不图变,就要亡国。 姬玲瓏沉默片刻,脑海中回味著方才林时破口大骂的那些话。 边境上,在处理先皇后事这段时间,北魏大军已连破数城。 春惠府,景山府,沱水决堤,两府之地沦为泽国,上百万百姓流离失所。 她今日召集几个老臣商议的,正是这些事情。 可直到现在,朝廷也拿不出有效的法子应对。 既然这个年轻人,能一口道破大梁现在面对的困境,是不是说,他也有可能拿出应对这些困境的法子? 姬玲瓏想著想著,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也不知是林时滚刀肉的样子令她生出了一丝愧疚之心,亦或者是病急乱投医。 她竟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林时,你既知道大梁的结症所在,可有解决之法?” 这话一出,几名老臣顿时愣住。 林时也愣了一下,隨后他忽然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脑袋问道:“你这儿,没病吧?” 话已出口,姬玲瓏也只能强压怒火,硬著头皮继续问道:“你就回答有没有!” “有!” 这一次,林时回答得很肯定。 眾人又是一愣,姬玲瓏更是满脸愕然,不由得眉头紧皱。 但仍是不死心地问道:“你且说说,我大梁该如何破局!” 林时不以为意道:“简单,既然春惠府和景山府发大水,流民遍地,而边境上又缺兵少粮,那就將春惠府和景山府的流民编入军中不就行了。” 这话一出,姬玲瓏顿时眼睛一亮。 只是不待她开口,一个老臣便率先开口问道:“流民之中的男丁自可编入大军,可老弱妇孺又当如何处置,此外,这些流民和大军的口粮又该如何解决?” 听见这个问题,林时不由得掏了掏耳朵,隨后朝开口提问的老臣投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傻逼,男丁都编入大军了,老弱妇孺肯定要送她们和自家男人团聚啊!” 老臣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团聚?” “当然是製成军粮。” 林时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忍不住吐槽道:“做成军粮,不仅能让他们闔家团聚,还能解决大军的口粮问题,堪称是一举两得。如此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到,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废物是怎么上位的。” 第4章 我求死可以,你弄死我不行 “嘶~” 剎那间,皇宫大殿之中响起了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老臣们忽略了林时不耐烦的语气,独独將那句做成军粮的听进了耳朵里。 这一刻,他们已经可以確定,林时绝对是患了失心疯。 而且疯得还不轻。 但凡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不可能说出將几十万灾民做成军粮这么恶毒的话来。 这都已经不能用恶毒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丧尽天良,丧尽天良啊。” 萧至道老泪纵横,忍不住垂足顿胸。 他抹了一把鼻涕,忽然一下子跪在姬玲瓏面前,嚎啕大哭道:“陛下,臣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想臣为官半生,清清白白,临了竟招来此等冷血残暴恶毒之人为婿,实在是家门不幸啊。” 听著萧至道的嚎啕大哭声,姬玲瓏的眼神也黯淡下来。 听见林时说將流民编入军中之时,她还以为真的招纳到了一个人才,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摇摇头,正想出言宽慰老臣两句。 却不防萧至道忽然起身,一脸狰狞地指著林时怒声道:“陛下,您也看见了,此子疯得不轻,心性更是恶毒至极。” 这话一出,眾人顿时一愣。 姬玲瓏也有些诧异,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我萧家配不上此子,还请陛下与诸位同僚做个见证,即日起,林时不再是我萧府之婿。” 萧至道鏗鏘有力的声音一出,眾人看向林时的眼神顿时变了。 变得有些怜悯起来。 先前林时哪怕得了疯病被送去乡下的庄子,可背靠著萧府这棵大树,最起码吃穿不愁。 可现在萧府休婿,一个失心疯,又该如何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活下去? 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横尸街头了吧? 就连姬玲瓏,也不由得心下一软。 林时今日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说到底还是底下的人看管不力,让一个失心疯揭了皇榜。 林时毕竟也是她的子民。 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林时死则死矣,可偏偏她知道了,哪怕是装,她也必须装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样子。 “另外,臣今日还要大义灭亲。” 忽然,萧至道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冷冷的瞥了林时一眼,眼中浮现出一抹阴毒,朝姬玲瓏拱手道:“陛下,此獠心性恶毒,今日又在大殿上衝撞了陛下,臣请陛下赐死此獠,以防他將来危害无辜百姓!” “嘶~” 这话一出,大殿中顿时又传出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连同姬玲瓏在內的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愕地看著萧至道。 休婿也就罢了,还要请陛下赐死他,萧至道究竟是有多恨他这个女婿啊? “废物玩意儿,真当老子稀得当你萧府的女婿啊!” 这时,一直在等著砍头的林时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他从怀中掏出手帕,丟到萧至道面前,一脸嫌恶道:“老子早就跟你没关係了,看好了,你女儿亲手写的血书。” 萧至道一愣,下意识的朝手帕看去。 果然一眼瞥见休夫两个大红血字,手帕一角,还有萧府的標誌,证明了林时此言非虚。 这一刻,萧至道心里顿时大呼侥倖。 灵儿竟然已经休夫,那岂不是意味著今日林时衝撞陛下之事,连累不到萧府了! 好女儿,真不愧是爹的好女儿啊! “砰~” 萧至道心里还在大呼侥倖,下一秒,胸口便挨了一脚。 这一脚,很痛!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混帐,你敢踢我?” 林时云淡风轻地收回脚,淡然道:“踢的就是你,你算什么东西,还想弄死我,老子自己求死可以,你想弄死我......不行!” 林时这一脚踢得太快,以至於殿中眾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眾人反应过来时,萧至道已经率先怒不可遏地开口:“陛下,此獠狂妄,先是衝撞陛下,现又当庭殴打大臣,臣请陛下,速速赐死此獠!” 林时这一脚,也成功踢掉了姬玲瓏对他的怜悯之心。 她一脸嫌恶地瞪了林时一眼,旋即大声道:“来人,即刻將此狂撩打入大理寺詔狱。” 听见姬玲瓏竟然只是將林时打入大理寺詔狱,萧至道顿时急了。 “陛下,此獠心性残暴,喜怒无常,若是不杀,恐將危害无辜百姓啊!” 姬玲瓏冷冷地扫了萧至道一眼,冷声道:“萧卿的意思是,要朕堂堂大梁天子,下旨赐死一个疯子是吗?” 这话一出,萧至道先是一愣,旋即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 他忽然反应过来,林时只是一个疯子。 攛掇一国之尊下旨赐死一个疯子,这要是传出去,天下百姓会怎么议论陛下和他? “陛下,臣......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只是担忧此獠凶性大发危及旁人,陛下恕罪。” 他急忙磕头请罪,额头上冷汗滴落,却不敢抬手擦拭。 姬玲瓏懒得继续废话,对力士招手道:“拿下!” “等等!” 林时暴喝出声,两名力士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向龙椅上的姬玲瓏。 见力士被自己震住,林时阴晴不定地看著姬玲瓏问道:“小妞,你不杀我?” “大胆!” “不敬陛下,该杀!” 听见这声小妞,那几位原本还拉不下身份,和一个疯子计较的大臣终於忍不住出声呵斥。 姬玲瓏也怒了,她很想下令將林时杖杀当场。 可终究还是顾忌著自己的身份,没有出言呵斥,只是给了两个力士一个眼神,示意力士赶紧將林时扔大狱里去。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小妞,你要是能让我死得痛快,我或许会发一下善心,告诉你该怎么破局,可你既然要把我关进大狱里折磨,那我就......” 林时继续开口,只是言语之中已经带著一抹决绝之意。 姬玲瓏下意识地问道:“你就怎样?” 林时没有说话,只是对她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撞向了不远处的柱子。 “不好!” “快阻止他!” 姬玲瓏神色骇然,她忽然明白了林时那一抹嘲弄的笑是什么意思! 第5章 寧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凡中原板荡之人,从不缺少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决心。 她看得出来,林时那一抹笑意,就是要表达这个意思。 姬玲瓏难得的有些失態,她不是怕林时死,林时可以死,她也不在意一个失心疯的死活。 但林时死在哪里都行,唯独不能撞死在大殿上。 如今中原未定,大梁风雨飘摇,因天灾人祸逃亡至北魏及南齐的百姓不在少数。 她毫不怀疑,今日林时撞死在大殿上,明日敌国探子便会將她残暴的名声传遍大梁。 作为君王,她可以逼死大臣,可以逼死勛贵......甚至可以逼死宗室的兄弟姐妹,却独独不能逼死百姓。 大梁本就比北魏和南齐弱,要是她再背上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声,大梁就真的完了。 更关键的是,林时死之前,还將她和满朝文武都大骂了一遍,那些话实在太直指核心,一旦被有心人一渲染,她马上就会受到千夫所指。 一眾大臣更是没有想到,林时性子竟会如此刚烈。 不过是拿他入大理寺而已,便要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如此行径,岂不是要將他们这些老臣都钉在歷史的耻辱柱上? 老臣们又惊又怒,却无力阻止。 唯独两个力士,听见姬玲瓏的命令之后,急忙追上去,可他们距离林时本就有一段距离,仓惶之下,也根本来不及。 “短暂的穿越生涯,再见!” 看著越来越近的柱子,林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忍不住自语了一句。 实话实说,一开始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其实是抱著活著也行,死了也挺好的心態。 只是隨著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深,他就越发的不想活。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人。 比起什么爭霸天下的奇妙冒险,他更喜欢躺在家里喝著快乐水刷个小视频,饿了就点个外卖,没钱了就去薅暴发户老爹的羊毛,时不时的再约上几个狐朋狗友去洗洗脚。 当然,如果非要穿越,也不是不行。 穿越修仙世界,他正好研究一下人皇幡的构造,再不济,他也可以去人皇幡里当道友。 穿越到封建王朝的盛世,也不是不能接受。 最起码生命有保障,依靠穿越过来的那些先进知识,搞点钱买几个漂亮老婆夜夜笙歌,当个富家翁其实也不错。 偏偏这是乱世! 还是风雨飘摇的乱世。 人命如草芥,眾生如螻蚁。 每日都需要考虑怎么在乱世中活下去先不说,最让他无法接受的就是拉屎竟然没有纸擦,只能用竹筹。 这才穿越过来几天啊,痔疮都给刮出来了。 都说寧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以前的时候,林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他切肤之痛的感受到了乱世的可怕。 回想起这几日醉生梦死的经歷,林时心里忽然就没有了对死亡的畏惧,只剩下坦然。 死了也好,说不定运气好,他还能穿回去继续做他的土二代! 林时距离柱子越来越近。 眼见林时就要血洒当场,许多老臣都忍不住別过了头去。 “砰~” 一道闷声传来。 林时只感觉头上传来一阵柔软。 “原来撞死是这种感觉,好像也不怎么疼啊!” “等等!” “为什么我还没有失去意识?” 林时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却是不防一股幽香率先钻进了他的鼻腔。 “什么东西?” 林时有些愣神,眼前的东西,不太像一根柱子。 反倒,反倒像是一个女子的身躯。 “臥槽!” 林时像是见鬼一般后退两步。 就见一个容貌和姬玲瓏有著五六分相像的女子站在他面前,正一脸冷若冰霜地看著他,锐利的眼神让林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刚才撞上的柔软,貌似正是眼前这位美女的胸膛。 別说,还真有料! 让人狠狠的爱住了! 女子淡漠地扫了林时一眼,转身对著姬玲瓏拱手道:“陛下,幸不辱命。” 姬玲瓏点点头,忍不住长长的鬆了口气。 还好,还好聆月出现得及时,否则今日她恐怕就要被这个疯子摆一道了。 只是心头刚刚鬆懈下来,她便忍不住狐疑起来。 林时今日的表现,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失心疯啊。 一个能用命来大梁朝君臣挖坑的人,一个能够提出將流民编入军中的人,一个能够直指大梁核心问题的人,是一个疯子? 姬玲瓏疑惑之时,林时却是在上上下下打量著救下她的女子。 这一刻,他忽然又不想死了。 至於原因,四个字就能解释——色癮犯了。 这个女子,每个点都长在他的审美上。 若是能一亲芳泽之后再死,似乎也不错。 然后,林时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女子面前,露出一个绅士至极的微笑。 “你好姑娘,认识一下,我叫林时,今年二十岁,喜欢唱,跳,rap,篮球,不知姑娘今宵愿与我同席共枕否?” “錚~” 一道金鸣之声响起,下一秒,林时肩上便多出一柄长剑。 女子咬牙切齿道:“你想死吗?” 林时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笑呵呵地回道:“对呀!” 女子一愣,隨后忍不住嘴角一抽。 “聆月,退下!” 姬玲瓏的声音传来,聆月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收剑入鞘退到一边。 “林时,你方才说朕若是让你死得痛快,你可以大发善心,告诉朕破局之策,此言当真?” 听见姬玲瓏竟然又开始问策,几名老臣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尤其是萧至道,一张脸更是阴沉至极。 林时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真,因为我现在改主意了!” “放肆!” 聆月怒斥,长剑就要再度出鞘。 姬玲瓏挥手斥退聆月,凤眸微眯著,沉声道:“只要你能替朕分忧,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朕不会吝嗇,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我要她!” 林时果断抬起手,指向了一旁的聆月。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聆月有些难以置信,眼中闪过一抹羞怒,却並未开口说话。 姬玲瓏的脸色阴沉下来,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她不行!” “那就是没得谈咯!” 林时双手摊开,很诚恳地建议道:“那你还是杀了我吧,或者让我自杀也行,这样僵持下去,真的挺没意思的!” 第6章 几事不密则害成 “你是朕的子民,朕不会让你死,只要你能助朕破此困境,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朕必不吝赏赐。” 姬玲瓏一脸阴沉的看著林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林时的求死。 林时漫不经心回道:“大梁都要亡了,我要这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又有何用?” 这话一出,顿时像是捅了马蜂窝。 萧至道急忙抓住机会,鬚髮皆张地开口道:“陛下,此獠胆敢诅咒我大梁亡国,其罪当诛啊,臣斗胆諫言陛下即刻诛杀此獠!” “臣附议萧大人之言,还请陛下下令,杖毙此獠,为天下人戒!” 其他大臣也是急忙出身附议,一个个看向林时的眼神,仿佛要將他撕成碎片。 姬玲瓏也是眉头紧皱,看著林时的目光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林时毫不畏惧地迎上姬玲瓏的目光,笑吟吟地说道:“你看,其实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进入到皇帝的角色里去。” 姬玲瓏冷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朕这个天子做得不合格?” 林时反问道:“一个女人和大梁江山,孰轻孰重你都分不清,竟然还妄想扫平乱世,一统九州,你认为你这个皇帝合格?” “轰~” 林时的反问,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姬玲瓏的心上。 她陡然站起身来,一双凤眸死死地瞪著林时,眸光晦暗不定。 看著姬玲瓏的样子,在场的朝臣顿时心里一惊,萧至道赶紧开口道:“陛下,此人心术不正沽名钓誉,此刻又殿前胡说,还请殿下莫要受此獠蒙蔽,速速......” “住嘴!” 姬玲瓏淡漠的眼神扫过殿中大臣,一眾老臣顿感压迫。 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去。 大殿安静下来,姬玲瓏再度將目光投向林时,淡然道:“你说的有道理,朕这个天子,確实不合格!” 林时笑而不语。 姬玲瓏淡淡道:“朕可以將聆月赐你为妻,前提是,你当真有能力帮助朕解决眼下的困境,否则,欺君之罪难逃!” “不可!” “陛下,您千万不能受此獠蒙蔽。” 听得姬玲瓏竟当真答应了林时无礼的请求,一眾老臣顿时急了。 一旁的聆月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林时就这么三言两语,便说服陛下改变了主意,那岂不是说,她將来要陪一个疯子过一生? 不行,绝对不行! “陛下,奴婢自幼跟在您身旁,曾发誓终生不嫁,奴婢......” “等等!” “我何时说过要娶她为妻了?” 林时清朗的声音响起,一张脸上满是戏謔。 姬玲瓏和聆月同时一愣。 林时淡笑道:“我只是要她跟在我身旁做个端茶递水的婢女而已,可没说要娶她做妻。” “你耍朕?” 姬玲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聆月更是满脸惊愕,恨不得一剑將眼前人戳著对穿。 林时摆摆手,淡然道:“我只需要你把她赐给我,我怎么用,你就別管了。” 闻言,姬玲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她不想和林时继续废话,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先说说,你要如何帮朕解决当下的困境!” “可以!” 林时答应得很爽快。 然后,大殿之中又陷入了寂静。 姬玲瓏怒声道:“你倒是说啊?” “他们在这,我怎么说,几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林时的手指指过殿中几位老臣,脸上的嫌弃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 “竖子......” “跟朕来!” 眼见大臣们又要开口,姬玲瓏大袖一挥,冷著脸起身走入偏殿寢宫之中。 林时笑眯眯的侧过头打量聆月一眼,对著她点点头,踱著四方步跟著姬玲瓏进了寢宫。 目送姬玲瓏带著林时进了偏殿寢宫。 一眾大臣顿时面面相覷起来,眼中满是惊疑不定之色。 他们著实没想到,此子竟然牙尖嘴利至这般地步,眼神交匯间,眾人齐刷刷的看向脸色更加难看的萧至道。 此子,断不可留! 至於一旁惊怒不已的聆月,在他们眼里反倒没有那么重要。 一个女子而已! 隨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名大臣逐渐不安起来。 聆月立身於殿中,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此子与陛下已经离去快一个时辰了,莫非此獠当真有办法可以解决我朝困境?” 有人喃喃自问,脸色很不好看。 要是林时能够轻易解决大梁的困境,岂不是说他们这些朝臣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眼见陛下和林时迟迟不出现,聆月的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若是林时说服了陛下,难道她堂堂陛下的影卫统领,真要去给林时当一介端茶递水的婢女不成? 就在眾人越发焦急之时。 一道脚步声终於传进了眾人耳朵。 姬玲瓏神色复杂的走出了寢宫,一张绝美的俏脸之上充斥著难以置信之色。 林时跟在姬玲瓏身后,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见二人终於出现,聆月急忙上前几步,对著姬玲瓏拱手道:“陛下,奴婢......” 话头刚起,姬聆瓏便有些无力地摆摆手,“聆月,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林时身旁,时刻护卫他的安全。” 聆月愣住,下一秒,一双美眸里便充斥著晶莹。 陛下,竟然真的放弃了她! 几名老臣的目光落在林时身上,亦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此人,竟真的说服了陛下! 他究竟向陛下进了什么谗言? 萧至道抬起头,看向林时的目光宛如淬了毒一般,他著实没想到,自家赘婿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难道往日他的窝囊,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不行! 绝不能让林时得势。 否则以林时的性子,一定不会放过萧府,必须要將林时扼杀在萌芽之中。 但想要对付林时,在朝堂上是不可能了,只能採用非常手段。 萧至道心里做出决定,眼中的恨意也逐渐敛去。 这时,走回龙椅上坐下的姬玲瓏也开口了。 “林时听封,朕特进尔为荆州黜置大使,赐旌节,天子剑,巡视荆南九府一百零八县,三日后出发,不得延徙。” 言罢,她有些复杂的看著林时,“林卿,別让朕失望。” 林时掏了掏耳朵,摆手道:“放心,拿人办事,规矩我懂!” 第7章 大梁国情 在几名老臣震惊的目光之中,林时大摇大摆的走出大殿,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 聆月认命般跟在林时身后,脸上依旧有著些许恍惚之色. 似是难以置信,她的命运竟然就这么发生了变化。 林时双手负后,刚迈开步子准备出宫,却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他现在无处可去! 如今,他已被萧府休婿,並且彻底和萧至道撕破了脸皮,萧府肯定是容不下他的。 在原身的记忆中,原身在城外村子里倒是还有一座破旧的屋子。 可那屋子屋顶漏风不说,连乾净的被褥都没有一条,根本没办法住人。 而且,他没钱,一个子都没有! 刚才尽顾著装逼了,早知道就该问姬玲瓏那小妞搞点钱的! 搞清楚现下的处境,林时果断收回步子,转头看著身旁一脸淡漠的聆月问道:“咱们去哪?” 聆月倏然瞪眼,惊愕道:“我怎知......” 话说到一半,聆月也沉默了。 据她所知,林时乃是萧府为了推脱先帝选秀女送往北魏和亲,临时招入府中为婿庄户子弟。 现在萧府和林时断绝了关係,女帝陛下也只给了他官职,並无財物赏赐。 也就是说,她不仅得给这个男人端茶递水,还得养著他! 沉默半晌,聆月无力地嘆气道:“我在锦江坊还有一套小宅子,林大人若是不嫌弃,咱们便先去锦江坊住上几日。” “不嫌弃!” 林时欣然应允。 聆月面无表情抬脚就走,林时急忙跟上。 二人出了皇宫,来到聆月位於锦江坊的宅子里。 一群娇俏女子迎上来见礼,看见聆月竟然带了一个男子回来,都忍不住有些惊诧。 “你们俩,去烧点热水,公子要沐浴。” “你们几个,去给公子买几套换洗的衣裳回来。” “你......你太丑了,烦请背过身去!” 不等女子们见完礼,林时嘴里便吐出一连串的命令,完全没有半点吃软饭的觉悟。 听见林时这些话,一群娇俏女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此人长得一副好皮囊,怎地如此蛮狠无礼? 尤其是被林时评价长得丑那小姑娘,小嘴更是张得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见他们纹丝不动,林时不满地催促道:“愣著干嘛,快去啊!” 眾女下意识地看向聆月,直至聆月微微頷首,这才一鬨而散! “她们都是镇景司的密探,不是伺候人的婢女,林大人若是需要,改日我叫人去买几个回来,伺候林大人的饮食起居!” 聆月清冷的声音在林时耳边响起,林时点点头,大言不惭道:“挑著好看的买,別什么歪瓜裂枣都往本公子身边放。” 聆月脸颊一抽,认命般点点头。 “还有,以后叫我公子,別叫什么林大人,难听。” 林时很认真的对著聆月吩咐道。 聆月已经不想说话了,乾脆沉默以待。 不多时,两个娇俏女子去而復返。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还请公子隨我等前去沐浴。” 闻言,林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密探办事就是快。” 旋即转过头,对著聆月吩咐道:“我先去洗澡,你晚点到我臥房。” 这话一出,聆月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羞怒。 正想反驳一句“士可杀不可辱。” 林时却已经跟著两名女子大摇大摆的离去。 她有些愤恨地跺了跺脚,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力感。 皇命难为的道理,她懂! 可真要她要將自己的清白交给这样一个狂徒,她实在不甘。 怎么办? 聆月纠结之时,林时则是已经在两名娇俏密探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泡在了浴桶里。 林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两个密探聊著,两名密探搞不清楚林时的跟脚来路,也只得规规矩矩的伺候林时沐浴。 对於林时的问题,除了一些涉及核心的东西,其他无伤大雅的事情基本上算是有问必答。 一番閒聊下来,林时也逐渐弄清楚了这个世界的轮廓。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与他记忆之中的三国非常相似的平行时空。 大梁占据了蜀中和江南所在梁州与荆州,北魏占据北方中原之地最富庶的雍,冀,兗,青四州,南齐则是雄踞江左徐,豫,扬三州。 唯一不同的是,林时记忆之中的三国乱世,只持续了六十年。 而大梁,北魏,南齐三国之间的战乱,则是已经僵持了上百年。 百年战乱,早已让中原大地千疮百孔,民生凋敝,人口锐减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地步。 没了人口,就没有人种地,也没有人参军。 但仗还要打,税还要收,民越穷,国越穷,一个不断內耗的恶性循环也就形成了。 按照林时熟知的歷史规律,以大梁现在的国情,早该亡国了才对。 但偏偏大梁在没有诸葛亮的情况下,还能苟延残喘。 这就很有意思。 至少,这说明大梁君臣,並不是被他批判的那般毫无用处。 林时顺著密探口中的信息,抽丝剥茧一般,將眼下的局势分析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也好,既然暂时找不到回去的办法,找点事情做一下再死也行。” “正好试验一下前世那些乱世的阳谋阴谋,在这个世界能不能通关。” 林时全身心的放鬆下来,美美的洗了一个热水澡。 在密探的伺候下,换上了一身新买的儒衫,铜镜里霎时便出现了一位翩翩少年郎。 “嗯!?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英俊的帅哥!?” “这剑眉星目,这五官,这样貌......” “原来是我自己啊,那没事了!” 林时伸了个懒腰,在娇俏密探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典雅古朴的臥房。 臥房分內外两间,里间是休息之地,外间则是用膳之所。 看房间之內的装饰,很显然,这是一间女子的臥房。 林时满意地点点头,对著娇俏密探吩咐道:“给公子上一份吃食,顺便叫聆月来见我!” “是!” 密探有著很好的职业素养,即便对林时的身份好奇得紧,也依旧恪守本分。 不该问的绝对不多问一句! 第8章 公子吃软不吃硬 林时正在风捲残云一般进食,臥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聆月面无表情的走进房门,淡漠的眼神扫过林时。 只是林时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食物上,根本未曾多看她一眼。 她快步走到林时身旁,冷声问道:“是不是只要我陪你一夜,你便心甘情愿辅佐陛下结束乱世一统天下?” 林时进食的动作一顿,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打量著聆月。 聆月面无表情地开始解腰间宫絛。 宫絛滑落,身上长衫也隨之散开,露出內里洁白的里衣。 林时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著聆月的动作。 聆月眯起眸子,很乾脆地脱掉了身上的长衫。 见林时还是不说话,她顿时恼羞成怒,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 她將匕首抵在自己胸前,恼怒道:“我需要一个承诺!” “嘖,年轻人,这么衝动呢!” 林时咂摸了一下嘴,顿觉索然无味。 此女性子太烈,还需要好好磨一磨,动不动拔刀威胁,让別人看见了,还以为他林时是什么变態呢。 他虽然不在乎名声,但他要的是极致的欢愉,就聆月现在这种状態,和一块开了口子的猪肉也没什么区別。 “行了,先把刀放下!” 林时有些无奈的伸出手,示意他放下刀。 聆月一脸冷漠地摇头道:“我不知你用什么法子说服了陛下,但陛下既然让你去处理两府灾情,那便说明陛下已经认可了你的能力,我再说一遍,我需要一个承诺,你若不愿,得到的只能是我的尸体。” 林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道:“那你去死吧。”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让我去死?” “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乎你的死活?” 林时说著,眼底浮现一抹鄙夷,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 聆月又惊又怒,忍不住快步上前,反手將匕首搭在了林时的脖颈上。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信!” 林时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这小妞的作態,他很不喜欢。 迎上林时淡漠的双眼,聆月心里不由得动摇了一下。 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连死都不怕,一时间她竟然有些骑虎难下。 “行了,以后別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公子不吃这一套。” 林时抬起手,隨手拍落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淡然道:“你既想要保住大梁国祚,往后便乖乖听公子的话,公子让你往东,你別往西,否则,別怪公子逃去隔壁魏国,公子可是听说,姜家小皇帝也是渴求人才得紧呢!” 隨著匕首掉落,聆月顿时像是失去了三魂七魄一般。 “穿上吧,我还是更喜欢你今日刚出现在朝堂时那种样子,就现在这副活死人的样子,实在是很难让人提得起兴趣!” 林时將脱落在地上的衣衫捡起来,交到聆月手里,然后转过头继续对付桌上的饭菜。 聆月接过衣衫,默默地穿上,有些失魂落魄的立身在林时身后。 面对林时的油盐不进,她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一个不在乎自己生死的人,確实不可能会在乎別人的生死。 她现在只希望,此人是真的有办法解决两府灾情,让大梁能稍微喘口气。 林时吃完东西,从聆月手上接过手绢擦擦嘴,淡然道:“陛下给了我一百万斤粮食,你现在马上吩咐人手去城外常平仓將粮食转运出城,走水路运往景山府,然后再备上一队空马车等候听用。” “这......陛下不是说三日后再出发吗?” 聆月淡漠的脸上浮现些许不解。 林时摇摇头,淡然道:“陛下说的是我们三日后出发,可没说粮食三日后出发。” 聆月更加不解,可想到刚才林时说的乖乖听话,也只得微微頷首。 “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 林时叫住了她,聆月回首,“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那一百万斤粮食运到景山府之后,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將其中八十万斤粮食换成麩糠。” “本公子没记错的话,一斤粮食能换三斤麩糠,八十万斤粮食,最少也要换两百万斤麩糠回来。” 聆月一愣,皱眉道:“此为何故?” 林时不答,继续吩咐道:“另外,再將你手下的密探全都派出去,给我盯紧景山府与春惠府的粮商和五品以上官员,若发现官商勾结之事,速速回稟於我知晓。” 聆月眉头紧皱,下意识地问道:“这便是你的救灾之策吗?” 林时笑著摇摇头,轻声道:“这可不是什么救灾之策,而是荒政之策,你去办就行了,切记,万不可走漏风声!” 荒政之策,这是一个聆月从未听过的新词。 她满心不解,偏偏林时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她也只得记紧林时的交代,转身离去。 送走聆月,林时也吃饱喝足。 令守在门外的密探收走残羹剩餚,他便躺在床上开始沉思起来。 先前他在朝堂说的,將流民之中的男丁编入大军,老弱妇孺製成军粮,自然是在吹牛逼。 当然,也不是不能这么做,只是局势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他真正用来救灾的办法,乃是范仲淹的荒政三策。 荒政之策,在另一个世界里,堪称救灾万金油,用来针对大梁的水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所以,林时真正上心的事情,並非是救灾。 而是瘟疫。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疫之后,必有大飢,大飢之后,必有大乱。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这个世界上没有疫苗,没有抗生素。 林时唯一知道的能够抗疫的东西,只有黄蒿和大蒜素。 黄蒿如何提取青蒿素他不太懂,大抵是直接用水熬煮喝下去也有效果。 但大蒜素这种东西,他曾在网上看见过如何用简易的蒸馏法提取。 “看来还得让聆月小妞去搞点黄蒿和大蒜,顺便搞点其他药材。” “算了,明天再去弄吧,累了!” 小声嘀咕几句,林时打了个呵欠,沉沉陷入梦乡。 第9章 虚晃一枪 翌日,林时早早的从床上爬起来。 刚刚在两个娇俏密探的服侍下洗漱完毕,转头便迎上了一脸憔悴的聆月。 “你昨晚背著我偷汉子去了?” 林时被聆月的状態嚇了一大跳。 一身华贵的衣衫沾满了尘土,绝美的面容上多出两个黑眼圈,一头秀髮更是油得发亮。 与昨日在朝堂上初见时的状態,堪称云泥之別! 聆月脸颊一抽,已经懒得和林时扯淡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林时面前,淡然道:“这是景山府和春惠府两府官员名单,以及两府官员的详细资料,粮商的资料还在收集,可能还需要一些日子。” 林时挑了挑眉,接过册子,隨手塞进袖子里。 问道:“你昨夜一夜不睡,就是去弄这个?” 聆月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粮食,我已经安排人手连夜装船,顺著渝水转运出了郢都。” “行!” 林时微微頷首。 聆月揉揉有些疲惫的眉心,问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有!” 林时可不管聆月累不累,当即又吩咐她派人去收购郢都城中所有的大蒜和黄蒿。 听完林时的吩咐,聆月不由得一阵心力憔悴,她甚至已经没有心思问林时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要是你解不了灾情,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恶狠狠的威胁了林时一句,又马不停蹄的带著人出了镇景司的堂口,开始满郢都的扫荡林时需要的大蒜和黄蒿。 大蒜好弄,作为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调味料之一,郢都各大商家基本上都有存货,皇宫膳食监里也有不少。 但黄蒿作为一味药材,就只能去医馆里才能找到。 而且,各大医馆的存量都不会太多。 一整日的扫荡下来,大蒜弄来了几千斤,黄蒿却只有可怜的几十斤,还都是乾货。 傍晚,林时看著眼前这一把黄蒿,忽然又想死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生產力匱乏,却没想到这么匱乏。 堂堂镇景司,一个国家的情报部门亲自出手,就搞来这么点。 说做药还真就用来做药啊? 聆月站在林时对面,面无表情道:“黄蒿这类药材,本就不常用,我麾下的密探跑遍了郢都城所有的医馆,也就只找到了这些!” 林时沉默一瞬,淡淡道:“据我所知,黄蒿这玩意儿在山上一挖一大把,既然城中没有,去山上挖不就行了?” “你让我带人大半夜去山上挖药?” 聆月瞪大眼睛,惊诧不已。 林时淡漠道:“你也可以不去!” 聆月深吸口气,咬牙道:“你最好是真的有能力,否则,我一定亲手將你切成片烹食之!” “人別全带走,留几个给我用一下!” 对於聆月的威胁,林时权当放屁。 聆月怒气冲冲地带著大部人马离去,独独给林时留下了两个娇俏密探。 “见过公子!” 二女对著林时屈身一礼。 两女一人叫月儿,一人叫娟儿,都是镇景司重金培养出来的高级密探。 “你们过来!” 林时对著二人招招手。 二女对视一眼,起身走到林时身旁。 林时压低声音,对著二人耳语了几句。 两女的眼神之中顿时浮现些许震惊之色。 “去办吧!” 交代完两女,林时隨意地摆摆手。 两女再度屈膝一礼,快步退出了房间。 与此同时,本该带著上山挖药的聆月。 却是没有真的去山上挖药,而是调头回到皇宫,面见了姬玲瓏。 並將林时这两日的所作所为,一字不落的告知了姬玲瓏。 听见林时竟然在昨夜便將粮食转运出城,姬玲瓏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异色。 “如此说来,林时这么快便已经摸透了我大梁的国情?” “奴婢不知,但此人行事颇为大胆,心性更是狠辣,想来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 聆月静静的站在姬玲瓏面前,將她这两日对林时的观察如实道出。 闻言,姬玲瓏不由得沉吟起来。 半晌之后,她淡然道:“不管他心性如何,只要他真能替朕解决眼下的难题,骂名朕可以替他背。” 聆月一愣,急忙点头应是! 姬玲瓏侧过头,见聆月还站在眼前,不由得诧异道:“你不是还要带人上山去挖草药吗,还不快去!” 聆月:“......” ...... 时间来到第三日。 三日前发生在朝堂之上的事情,除了户部侍郎萧至道之外,其他亲歷者並未对外隱瞒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 经过三日时间发酵。 林时的狂徒之名,也逐渐在大梁朝的官员群体之中蔓延开来。 许多朝臣都想见识一下这位性情大变的萧家赘婿,但前面两日,林时一直躲在镇景司的堂口里不愿露面。 因此,第三日,许多朝臣便派眼线出了郢都,来到常平仓外驻守。 准备打探一下林时的虚实。 只是这些眼线等啊等啊。 足足从凌晨等到了中午,也不见林时出出现。 更不见常平仓外有朝廷运粮的马车露面。 一些聪明的眼线察觉到了不对劲。 急忙露面,来到常平仓前。 却见常平仓內已是空空如也,只有几名小吏手持扫帚正在打扫仓內。 “什么情况?” 探子们一脸懵逼。 “这位差爷,吾等听说朝廷派出钦差,去往景山府救灾,怎地如今还不见钦差大人身影?” 一个密探快步走到一个落单的小吏身前,问话间,一袋铜钱便滑进了小吏的袖子。 小吏掂量了一下袖子的重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你们也是有亲眷在灾区,想跟著钦差大人去救人吧?” “那你们可来晚咯!” “钦差大人忧心国事,心繫灾民,昨夜三更时分,便已经带著粮食出发咯!” 闻言,探子的脸色顿时僵住。 “这么早?” “是说啊,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官儿呢,你要去追就赶紧去吧,钦差大人带著粮食走得慢,天黑之前,指不定还能追上。” 小吏“好心”的提醒了那探子一下。 “誒。” “好!” 探子有些阴晴不定的应了一声,急忙转身赶回郢都。 第10章 树死根先烂 “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鷺上青天。” “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鸝鸣翠柳。” 宽阔的官道上,数百铁骑簇拥著上百辆空马车,浩浩荡荡朝东面狂奔。 正中的一辆马车,林时毫无姿態的靠在车辕上,大声诵念著狗屁不通的缝合诗词。 聆月坐在另一侧车辕,负责驾车。 听见林时竟然还有心思念诗,不由得一脸淡漠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念狗屁不通的酸诗?” 林时懒得理她,依旧饶有兴趣地打量著道路两侧的风景,大声吟哦著狗屁不通的诗词。 封建王朝,就风景好这一条优点了。 即便官道两侧的平原处於蜀中平原核心,已经被无数代先民开垦。 但天空依旧湛蓝,土地依旧厚重。 见林时不答,聆月不由得眉头微皱。 这时,两道快马忽然急促地驶进了车队。 “大人,郢都密报!” 一名骑士將密信递给聆月,聆月只得收敛心神,將马韁塞进林时手里,自己打开密信看起来。 看完密信之上的內容,聆月不由得脸色一变。 转头看著林时质问道:“你將粮食早早转运出去,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有人覬覦这批粮食?” 林时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想知道?” 聆月皱眉道:“还有此次出城,你非要选在半夜出城,莫非也是料到郢都有人给景山府和春惠府的人通风报信?” 林时笑吟吟道:“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这话一出,聆月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羞怒。 她冷声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林时懒洋洋道:“我说了,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你...要挟我?” 聆月胸膛起伏,怒视林时。 林时淡淡道:“你现在人都是我的,我有必要要挟你?” “那你......” “最多算是一点小情趣,离要挟差远了!” 林时一句话,顿时气得聆月小脸通红。 “亲不亲,不亲我睡觉了!” 林时伸了个懒腰,作势就要钻进马车! 听著林时堂而皇之的威胁,聆月恼怒不已。 咬牙切齿道:“亲!” “嗯~” 林时將脸凑过来,聆月恨得牙痒痒,却也只得闭上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在林时的脸上轻啄一下。 感受著脸上的一触即退,林时咂摸了一下嘴,忍不住摇头道:“没感觉!” “你......” 聆月一张小脸羞得通红,整个人差点气得原地爆炸。 “算了,就这样吧!” 林时嫌弃地摆摆手,坐回了车辕上。 聆月咬牙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林时懒散道:“可以,你想知道什么?” 聆月冷声道:“就刚才问那两个问题,以及你到底准备怎么救灾?” 迎上聆月故作淡漠的表情,林时咧嘴一笑道:“怎么救灾,肯定不能告诉你,至於刚才那两个问题,你不是早就猜到答案了嘛!” “你耍我?” 聆月失声问道,一股被欺骗的感觉瞬间浮现心头。 林时摇摇头,话锋一转问道:“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梁內忧外患,风雨飘摇,可大梁的风雨来自何处,內忧外患又来自何处,你知道吗?” 聆月一愣,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你想说什么?” 林时微微一笑,淡然道:“一个国家,从来都不会因为天灾人祸而亡,更不会因为外敌入侵而亡,究其根源,王朝兴替,还是根子烂了。” “故作高深,侈谈为国,你到底要说什么?” 聆月有些抓狂,因为她发现,林时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组合起来之后,她好像回到了少时背书的时候。 根本听不明白。 “就好像一棵树,树叶掉光了,来年春天还会发芽,可根若是烂了,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林时摇著头感慨了一句,忽然有些唏嘘。 “莫名其妙!” 聆月冷哼一声侧过头去,决定不再听林时废话。 但林时好像没看见她排斥,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一百万斤粮食,能卖多少钱吗?” 不等聆月作答,林时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如今景山府,春惠府的粮价,已经飆升到了一百二十文一斗,但各大粮商依旧还在疯狂屯粮,准备將粮价炒得更高。” 听著林时的自语,聆月嘴角不断的抽搐。 这些事情,可谓是人尽皆知! 若非两府粮商不断的抬高粮食价格,两府之地,又岂能有数十万百姓沦为流民,只能等著官府的救济。 偏偏这样的事情,朝廷根本就无力阻止。 朝廷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开仓放粮,平稳粮价,令粮价短时间內不至於继续飆升。 但这也只是饮鴆止渴的法子。 等到朝廷的平价粮兜售完毕,两府的粮价,一定会疯涨到一个令人难以想像的程度。 想到这里,聆月终於忍不住搭腔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为何还要將八十万斤粮食拿去换成麩糠,岂不知如此作为,只会让当地士绅拍手称快?” 闻言,林时不由得朝聆月投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那些粮食到了粮商手里,只会成为他们榨乾百姓最后一滴血的利刃,你如此作为,不怕遭天谴吗?” 聆月毫不相让,怒视林时,仿佛正义的化身。 林时笑而不语,只是看向聆月的目光,从鄙夷转成了怜悯。 聆月恼怒道:“总之,你要是控制不住两府灾情,我一定会杀了你!” “若是我不仅能控制两府灾情,还能让粮价回到正常水平,甚至能將两府士绅和粮商的粮食尽数掌控於我手呢?” 林时语气平淡地反问一句。 聆月瞪大眼睛,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林时笑吟吟地问道:“要不然打个赌?” “打赌?” 聆月一愣,正想一口应下,可望著林时胸有成竹的样子,顿时又犹豫起来。 “怎么赌,赌什么?” 她还是决定先问清楚赌注。 “若是我做不到我说的这些事情,我自己抹脖子,若是我能做到,你便按照这本书上的內容,侍候我一夜!” 林时说著,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春宫图丟到聆月手里。 第11章 公子对你很失望 聆月有些诧异地拾起林时丟过来的册子。 看见封面的剎那,一张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起来,小手更是宛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你...登徒子!” 聆月恼羞成怒地將册子丟回林时手中,咬著牙咒骂了一句。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赌不赌?” 聆月迟疑了。 如果是赌別的,她肯定毫不犹豫。 可那本春宫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一个黄大闺女,万一赌输了,岂不是要白白葬送了清白,甚至还要被这个登徒子变著法的玩弄? 但想到林时说出来的那些条件,她又很想赌一把。 毕竟,林时说的那些事情,实在有些天方夜谭。 两府之地的士绅和粮商,又不是做慈善的,他们是要吃人的。 怎么可能降低粮价,甚至將粮食拱手相让? 迟疑良久,聆月抬起头,皱眉道:“我可以跟你赌,但赌注要换一个!” “那你说!” 林时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聆月淡然道:“你输了,不必自尽,我要你入奴籍,永世为我所用。” 林时微微頷首,问道:“我要是贏了呢?” “你要是贏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聆月囁喏了一下嘴唇,脸上飞快染上一抹红霞,声若蚊蝇道:“你若是贏了,便依你所言!” “成交!”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养成计划,这不就成了嘛! 二人赌约刚成,官道之后便追上来两骑快马。 “林公子~” 马上骑的两位英姿颯爽的镇景司女密探,正是受林时所託,去执行秘密任务的月儿和娟儿。 听见两女的声音,林时回过头,对著两人招手道:“这儿呢!” 两女急忙纵马上前,来到林时所乘的马车旁,对著马车上的二人拱手行礼。 “大人!” “林公子。” 聆月蹙眉道:“你二人不在郢都留守,追上来所谓何事?” 月儿恭敬答道:“回大人,属下等人乃是给林公子送东西而来。” “送东西?” 不等聆月发问,月儿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娟儿则是拿出了一本册子。 林时伸手,从二人手中接过册子和玉佩。 二人送完东西,也不多留,对著二人拱手一礼,拨转马头离去。 聆月敏锐的在玉佩上面发现了户部侍郎府的標记,那是一朵梅。 “这是户部侍郎萧大人的玉佩?” “是!” 林时点点头,手腕一翻,將玉佩收进袖子,打开册子看了起来。 聆月一脸疑惑地凑过来。 看见册子上的內容,一张俏脸之上顿时浮现几许疑惑之色。 “你打探朝中诸位大人的人际关係做什么?” 林时一把合上册子,笑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聆月一愣,皱眉道:“这和朝中那些大人有何关联,莫非两府之地的灾情严重,是朝中诸位大人的手笔?” “谁说我打探朝中大臣的人际关係,是为了两府之地的灾情?” 林时一脸诧异地看著聆月,目光异常无辜。 聆月一脸懵逼,“不是因为灾情?” 林时很诚恳地点点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准备拍死几只烦人的苍蝇而已。” “拍苍蝇?” 聆月一脸茫然,只觉得林时的思维跳跃波涛汹涌,宛如羚羊掛角一般无跡可寻。 林时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吩咐道:“將你麾下的密探都派出去,准备应对盗匪流寇的袭击吧!” “盗匪流寇?” 聆月回神,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沉声问道:“钦差队伍之中,足有五百铁骑镇守,哪里来的流寇不要命了,胆敢抢夺朝廷的賑灾粮食?” “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 林时摇摇头,淡然道:“更何况,我也没说流寇是衝著粮食来的!” “什么意思?” 聆月心下一惊,本能的有些不安。 “都说了,拍苍蝇而已,別那么大惊小怪,去传令吧。” 林时摆摆手,示意聆月去传令。 聆月自车辕上起身,居高临下的服侍林时,皱眉问道:“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 林时不欲多说,靠在车辕上闭目养神。 聆月有些惊疑不定,可看著林时的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决定信他一次。 隨著聆月一道备战禁戒的命令下达。 整支钦差队伍也变得紧张起来。 无数的探子潜伏在暗中,注视著前路上的风吹草动。 负责押送粮食的五百铁骑,更是將斥候放出去三十里开外。 整个队伍,完全就是按照行军的规则来运转。 但......隨著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钦差队伍即將踏入灾区,別说什么流寇盗匪,就连敢和钦差队伍抢道的百姓,眾人都没有遇见一个。 “你不是说会有贼寇来劫道吗?” “过了这前面的六合镇,咱们可就到景山府治下了?” “贼寇呢?” 聆月站在车辕上质问林时,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鄙夷。 因为林时说有贼寇会来劫道,这一路上,她可谓是做足了准备,就准备等贼寇衝击车队,好杀他个人仰马翻。 结果,这都一旬时日了。 眼看距离灾区只剩下不到三百里的距离,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別说她心头不爽利。 就连压阵的五百铁骑,也是忍不住怨声载道。 大家精神紧绷这么久,也很累啊! 听著聆月的连番质问,林时靠在车辕上,淡漠的眸子里没有丝毫起伏。 他淡淡地开口道:“作为镇景司的大统领,你要是只有这点耐心的话,那我只能说,公子对你实在是有些失望。” “你还对我失望?” 聆月瞪大了眼睛,一副受到了侮辱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句有贼寇街道,这些日子我麾下的兄弟姐妹有多累,辛林將军和他麾下的將士做了多少准备?” 林时反问道:“这不是他们应该做的吗?” “应该做的?” 聆月都被气笑了,怒声道:“咱们是去賑灾的钦差队伍,不是剿灭流寇的大军,你这人,怎能如此无耻?” 林时本想和聆月掰扯几句。 但余光忽然瞥见,官道两旁的良田里,多出不少正在劳作的百姓。 他忍不住脸色一沉,低声道:“来了,传令全军,准备作战吧!” 第12章 林公子真乃神人也 “还想骗我!” 聆月一张脸冷漠下来,冷冷道:“你当我是瞎子?” 林时抬起头,眸子微眯,淡漠道:“你没发现,道路两旁的农田里多了许多人吗?” “农田里有百姓劳作,这很奇怪吗?” 聆月面无表情地反问了一句,对於林时的屁话,她是半点不信。 在她看来,林时就是一个胸无点墨还要故作高深的登徒子,四肢不勤,五穀不分,还非要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林时眯起眼睛和聆月对视片刻,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等这次任务完成,你还是继续去当你的镇景司大统领吧,本公子身边,不需要蠢人。” 聆月愕然,一张俏脸垮了下来,语气不善道:“姓林的,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林时懒得和她多说。 见车队已经逐渐接近六合镇的街口,便对著簇拥在不远处的亲卫统领招招手。 “不知林公子有何吩咐?” 注意到林时的动作,辛林急忙打马上前。 “传令全军,准备迎战!” 辛林一愣,眼中浮现一抹愕然之色。 林时淡然道:“愣著干嘛,去传令啊!” “这个,林公子,前面是村寨啊!” 辛林脸皮一抽,小声回了一句,然后將求救的眼神看向了聆月。 作为这五百铁骑的统领,他虽然看不上林时,可林时毕竟是陛下钦定的钦差,他也不好明著抗命! 迎上辛林求救的眼神,聆月冷冷地瞪了林时一眼,对著辛林摆手道:“去传令,我倒要看看,村寨里哪来的贼寇。” “末將得令!” 辛林苦著脸,对两人拱手一礼,不情不愿地转身去传令。 聆月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陛下信任你的,但你最好祈祷村寨里真的有贼寇,否则,即便拼著被陛下责罚,我也要褫夺你钦差之权。” 林时没有搭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扫视聆月,那眼神,和看傻逼的眼神一模一样。 聆月最恨的就是林时这副作態。 自以为局势尽在掌控,別人都是傻子,真当他是什么惊世之才啊! 恶狠狠地回瞪了林时一眼,她转身跳下马车,寻来传话的密探交代了几句,旋即眯起眸子看著越来越近的村寨入口。 林时遥望一眼已经戒备起来的车队,一言不发的钻进了马车里。 接下来的场面,他不想看! 与此同时,车队也逐渐驶进寨子。 辛林带著铁骑簇拥在车队两侧,看著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一双眸子不由得微微眯起。 作为能够统领五百铁骑的陪绒校尉,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也是经歷过无数死里逃生的。 因此,他一进村寨,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 这么大一个寨子,不可能连老弱妇孺都去下地劳作了吧? 聆月策马,眉头紧皱。 她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么大的寨子,为什么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真如林时所说,寨子已经被贼寇占领? “哐啷~” 二人疑惑之间,街道旁一间屋子二楼的窗户忽然坠落在地。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窗户后面,一狰狞汉子正一脸懵逼的站在窗后。 窗户忽然掉落,让他有些茫然。 “杀!” 一道喊杀声瞬间响彻云霄! 眾人回神,尽皆神色大变。 “迎敌,迎敌!” 辛林扯开嗓子大吼,一张脸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瞬间涨红起来。 聆月也是脸色巨变。 竟然真的被林时猜对了,贼寇竟然真的藏在六合镇內。 她急忙翻身下马,几步退到了林时的马车旁。 林时的预料成真,那就说明林时不是在说大话,而是有真本事。 她必须护住林时,不能让他有丝毫闪失。 “杀!” 街道两侧的屋子房门大开,无数匪徒神色狰狞,手持各类怪异的兵刃杀出。 雪白的刀片子映照阳光,晃人心神。 “怎么这么多人?” 辛林心中一惊,忍不住惊诧道。 乱世之中,有盗匪流寇乃是寻常。 但一处山头,人数至多数百人,少则数十人,而且盗匪与盗匪之间,也鲜少联合作乱。 而六合镇內,聚集的盗匪少说也有两三千人。 大梁境內,多了这么大一股匪寇,为何朝廷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正在他惊异之间,他麾下的五百铁骑也和涌出的贼寇短兵相接。 一时间,喊杀声与哀嚎声响彻天际。 朝廷铁骑虽然只有五百人,但大梁能够在三国乱世之中坚挺百年,军队的战斗力自然不弱。 再加上林时早早的提醒,这五百铁骑精神一直处於紧绷状態,几乎是剎那间便进入了战斗状態。 因此,贼寇人虽多,一时间却也很难打出什么优势。 辛林回过神来,心里不由得直呼侥倖,幸好林时提前预警,让他麾下的士卒提前进入了状態。 否则,面对数倍於己方的敌人围杀,只怕他这次还真要吃个大亏。 “这位林公子,真乃神人也。” 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辛林的脸色瞬间肃穆起来,开始指挥著麾下將士切割袭来的贼寇。 反观贼寇们,见战斗刚开始就陷入僵持,却是忍不住有些慌乱起来。 尤其是几个负责指挥战斗的贼寇头子,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不太对劲,这些朝廷士卒,好像早就知道咱们埋伏在这里一样。” 一个贼寇首领站在二楼的窗子后面,有些惊惶地开口。 另一个贼寇首领沉著脸道:“莫非是有人泄密?” “不可能,此次我等带出来的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可能有镇景司的眼线!” 贼寇首领们交谈之间,语气惊惶又狐疑。 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朝廷的军队就算再精锐,也该被他们杀个措手不及。 更別说他们人数是对方的五六倍还多,有心算无心之下,战局竟然还能陷入僵持? 不对劲,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对劲。 与此同时,林时的马车旁。 聆月虽然手握兵刃,满脸戒备,可心里亦是有些惊疑不定。 镇景司监察天下,六合镇聚集了这么大一股贼寇,没道理能瞒得过镇景司。 可偏偏,镇景司事先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难道说,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第13章 一言不合就拔刀,活阎王啊你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村寨。 数千贼寇遇上以逸待劳的五百铁骑,就好像羊入狼群,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五百铁骑在辛林的指挥下,化作数十支小队,小队穿插在人群之中,顷刻间便將数千贼寇切割得七零八落。 “不好,打不过了,撤退!” 躲在楼上的贼寇首领们胆寒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机关算尽的情况下,朝廷的钦差队伍竟然还能绝地反击。 如果是战事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抱著己方人多势眾的心態。 那么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 逃! 贼寇首领们迅速做出决定,趁现在朝廷的军队还在和麾下的人手混战,赶紧逃。 “杀!” 街道上的喊杀声越加激烈。 五百铁骑宛如猛虎出山,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鲜血喷涌,残肢断臂四散纷飞。 “快逃!” 许多贼寇也被这五百铁骑的架势嚇破了胆,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但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朝廷將士们,又岂能任由他们就这么离去。 当即將长刀横在战马一侧,催动战马发起衝锋。 在巨大的惯性之下,长刀划过之处,人头滚滚,尸体堆积如山。 听著马车外传来的惨叫声,林时终於还是忍不住探出头。 顷刻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钻进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不断的翻涌。 “草!” 怒骂一声,林时急忙合上窗帘子,蜷缩著身子不断的调息。 陡然看见那么多残肢断臂,饶是他心理素质强大,也难免有些心惊。1 他不断的吸气呼气,好半晌才將那股几欲作呕的感觉压下去。 与此同时,马车外的喊杀声也逐渐减弱。 剩下的只有战马的嘶鸣声和浓烈的血腥味。 “你没事吧?” 聆月淡漠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林时竟然从中听出了些许关切的味道。 “没事!” 林时只能选择嘴硬。 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岂能让女人看了笑话。 窗外的聆月,听见林时中气十足的声音,也没有多问。 乱世人命如草芥。 一群贼寇的死,还不至於让她的心里生出波澜。 她现在最疑惑的事情,就是林时究竟是怎么知道,贼寇会在六合镇埋伏的? 难不成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聆月疑惑之时,终於做好了心理建设的林时也钻出了马车。 还好,吸完第一口浓烈的血腥味之后,第二口似乎也就没那么强的衝击力了。 他低著头,不忍去看远处的残肢断臂和尸体。 对著聆月翁声问道:“贼酋呢,捉到没?” 聆月刚要摇头,几个在战事开始时,便窜入民房镇景司密探,忽然从天而降。 手里还拎著几个脸色灰白,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大汉。 “大人,林公子!” “幸不辱命。” 几名密探对著两人行了一礼,將几个大汉丟到了二人脚下。 看著眼前的几个贼酋,聆月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胆敢截杀朝廷命官,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谁让你们来的?” 聆月厉声怒喝,眼中怒火不断升腾。 几个贼酋或许是自知必死,面对聆月的质问,非但不答,反而一脸嘲弄。 聆月怒极,林时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行了,消消火,为几名將死之人动怒,不合算!” 林时温和的声音,宛如春风拂过。 聆月深吸几口,强压心中的怒气,对著几个密探冷声吩咐道:“拖下去,严加审问!” “等等!” 林时出声制止。 聆月皱眉道:“怎么了?” 林时目光在几个神色灰败的汉子身上扫过,旋即摇头道:“不用审了。” “不用审了?” 聆月和几个镇景司都是一愣。 “你不想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吗?” 聆月眼中浮现一抹疑惑之色,不解地盯著林时那张平淡的脸。 林时微微一笑道:“除却我那位好岳父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对我痛下杀手。” 这话一出,聆月倏然瞪大眼睛,震惊道:“你是说,这些人是衝著你来的?” “我可从来没说过他们是衝著粮食来的。” 林时轻轻摇头,面上一副风轻云淡之色。 聆月更加震惊,难以置信道:“萧大人,他,他为什么要杀你?” “当然是因为我在朝堂上落了他面子,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你不会以为,一个能稳坐朝廷三品大员的高官,会是一朵好脾气的白莲吧?” 林时一句反问,顿时令聆月瞠目结舌。 两人的谈话,落入躺在地上的几个贼酋耳朵里,更是让他们瞬间冷汗直冒。 “我等,我等就是看不惯你这些贪官,故来替天行道,你这贪官,休要,休要牵扯他人!” 一个贼酋忽然仰起头,对著林时怒目而视,眼中滔天的恨意,仿佛林时与他有什么生死大仇一样。 林时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牵扯他人?” 贼酋一愣,眼中慌乱更甚,却是不知如何作答。 林时也不再多问,对著一旁的密探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来。 密探一脸懵逼的凑过来,正想开口,林时忽然弯腰,一把抽出他腰间的横刀,对著贼酋的头颅就是一刀砍下。 “噗呲~” 鲜血飞溅,溅了林时一脸。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聆月失声道:“你干什么?” 林时皱了皱眉,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血跡,有些无辜的看向长刀的主人。 “那个啥,刀卡住了,我拔不出来!” 密探还在震惊之中,陡然听得林时这话,顿时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不过,他还是快步上前,握住刀柄用力往下一按,將那贼酋的头颅切了下来。 几个贼酋也被林时的样子嚇得脊背发凉。 这是什么人啊,一言不合就拔刀。 活阎王啊! 聆月回神,惊怒道:“林时,你干什么?” “杀人啊,看不出来吗?” 林时风轻云淡的回了聆月一句。 快步走到脖颈还在冒著鲜血的尸体前,捡起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在头颅上。 將玉佩和头颅一起递给那拔刀的密探,吩咐道:“有劳这位兄弟走一趟郢都,將这颗头颅和玉佩一齐交给吏部尚书温彦温大人。” 第14章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密探愣住,看著眼前的头颅,有些不知所措。 他求救般看向聆月。 聆月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她发现,她竟然完全猜不透林时的心思。 林时注意到那密探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笑,转头对著聆月吩咐道:“你即刻修书一封,將今日之事一字不落的写下,交给他一齐带回郢都。” 听见林时的吩咐,聆月目光闪烁几下。 压下心中的不解与疑惑,转身从马车里取出纸笔,当著眾人的面开始书写起来。 那密探见自己顶头上司都对林时言听计从,也只得从林时手中接过头颅和玉佩。 不多时,书信写好。 林时接过信件,交给那密探,嘱咐道:“记得,头颅和玉佩交给温彦温尚书,书信交给姬玲瓏那小妞。” 听见林时竟然称呼女帝陛下为小妞,在场的眾人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刚追杀完逃窜的贼寇,领兵回师的辛林更是心头巨震。 急忙装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態,默默后退了几步。 聆月也是一头黑线,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对陛下稍微有那么点敬意吗?” 林时耸耸肩,懒得搭理她,对缩在人群中的辛林吩咐道:“打扫完战场,继续赶路吧!”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辛林现在已经是彻底的服气林时了。 闻言也不敢怠慢,赶紧指挥著麾下將士处理尸体。 聆月扫视一眼躺在地上宛如死狗一般的几个贼酋,小声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杀了唄,留著也是浪费粮食!” 林时摆摆手,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胆寒。 聆月微微頷首,给了守在一旁的几个密探一个眼神。 密探会意,上前像是拖死狗一般,將几名贼酋拖走。 林时正欲上马车,聆月急忙跟上来,迟疑道:“这六合镇的百姓......” “这是官府的事情,別问我!” 林时脚步不停,隨口应了一句,便钻进了马车里。 聆月皱了皱眉,忍不住暗嘆口气。 旋即对著一名密探吩咐道:“当地官府护民不利,放任流寇占据村寨,罔顾百姓性命,你带人拿下此县县令,送回郢都问罪。” “是!” 目送密探消散在人群之中,聆月纠结片刻,像是耗费莫大的勇气一般,钻进了林时的马车。 车內,正在闭眼调息的林时睁开眼睛。 望著眼前一脸踌躇的绝艷美女,淡淡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聆月一愣,脸色顿时冷淡下来。 她走到林时一侧的软榻上坐下,冷声问道:“你怎知,流寇是萧大人派出来的,又怎知,他们会在六合镇埋伏?” “还有......” “你让人將贼酋头颅,连带有萧府標记的玉佩送给温大人,用意何在?” 听见聆月的一连三问,林时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上下打量聆月一眼,摩挲著下巴呢喃道:“看起来,也不像傻子啊!” 林时的眼神总是很容易让聆月炸毛,她一下子起身,羞怒道:“不说就不说,你什么眼神?” “嗯,看傻逼的眼神!” 林时很诚实的回道。 聆月气急,隨手抓起一个稻草垫的枕头朝林时砸去。 “姓林的,你最好祈祷,別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否则,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聆月罕见的失態了。 在外人眼里,她一直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也是有名的冰山美人。 可自从遇见了林时,她就仿佛遇见了克星。 每日不是在发怒,就是在发怒的路上。 这个傢伙,实在太气人了! “嘖~” “恼羞成怒了还!” “堂堂镇景司大统领,玩不起啊!” 林时语气悠悠,不断拱火。 聆月又气又急,下意识的就想对林时出手。 可看著林时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却也只得无能狂怒。 眼见聆月已经处於暴怒的边缘,林时这才幽幽道:“早都跟你说了,就是拍死几只苍蝇而已,你要是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 聆月一秒平静。 她瞪著林时,脸上满是不信任,“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 林时一愣,旋即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忘了!” “你让我想想!” “嗯,提个什么条件好呢?” 林时认真思考起来,聆月却是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 干嘛嘴贱呢?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深深的后悔占据了她的心扉,让她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无耻恶贼,登徒子...... “有了!” 聆月心里抓狂之时,林时忽然眼睛一亮。 “什么有了?” 聆月一脸狐疑,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林时邪邪一笑道:“我要你给我洗脚!” “洗脚?” 聆月瞪大了眼睛,眼中顿时燃烧起愤怒的小火苗。 难以置信道:“你让我给你洗脚?” 林时改口道:“不洗脚的话,陪睡也行,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聆月又惊又怒,果断起身就要离去。 她实在受不了了,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徒? “可惜了,连环计啊,多么精妙绝伦的计策。” “示敌以弱,引蛇出洞,守株待兔,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如此绝妙的连环计,竟然只有我会,无敌啊,太寂寞了......” 林时萧索的自语声悠悠响起,聆月脚下顿时一个趔趄。 她一脸怒意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林时一眼。 “洗脚就洗脚,但你要是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一定阉了你!” “成交!”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 聆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更加浓烈了。 不过,她还是不信,林时能將洗个脚也玩出什么儿来。 想到这里,她顿时稍稍安心,坐回位置上。 “说吧,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林时靠回软榻上,似笑非笑道:“其实也没有谋划什么,就是因势利导,送老丈人归天而已。” 聆月冷冷地看著林时,不发一言。 林时的脸色也正经起来,缓缓开口道:“萧至道想弄死我,我这个人呢,喜欢自己求死,不喜欢被別人弄死,所以,我选择先下手为强!” 第15章 登徒子,往哪里看? “先下手为强?” 聆月眉头皱起,眼中浮现一抹不解之色,“什么意思?” 林时懒懒的靠在软榻上,隨口道:“你想想,从那日你我离开朝堂之后,我都做了一些什么事情,再结合我刚才说的那些计策,看看能不能理清一条脉络。” 聆月双目圆睁,难以置信道:“你从离开朝堂的之时,就在谋划对付萧至道了?” “不然呢,难道等著他把我弄死?” 林时挑了挑眉,反问了她一句。 聆月深深地看了林时一眼,旋即沉默下来,开始按照林时的思路,去对號入座。 “示敌以弱,引蛇出洞,守株待兔......” 聆月默念著林时的计策,一张俏脸上顿时露出些许明悟之色。 她已经找到了思路。 只是隨著林时的谋划逐渐在她脑海之中铺开,她的小脸也逐渐变得煞白起来,脊背更是隱隱有些发凉。 她问道:“那日离开朝堂之后,你一直躲在镇景司堂口,不在郢都露面,这就是你说的示敌以弱?” “对!” 林时微微頷首。 她又问:“你夜半三更时分出城,还准备了一支空车队伍混淆视听,是为了引蛇出洞?” 林时道:“也对!” 她再问:“你提前给我和辛林预警,言明有流寇来袭,是为了守株待兔?” “是!”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聆月负责问,林时就一直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聆月闭上眼睛,一张俏脸寡白寡白的。 “难怪,难怪你让月儿去萧府盗玉佩,让娟儿去打探萧大人的人际关係。” “吏部尚书温彦,在前朝之时,便与户部尚书宋礼是死对头,双方一直明爭暗斗至今。” “现在温彦手上有萧府的信物,还有截杀钦差贼酋的头颅。” “即便不能彻底扳倒宋礼,可若能除掉萧至道,也算是断去宋礼一臂。” “当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 聆月呢喃著,心里不由得升腾起阵阵寒意。 好一个连环计,当恶毒至极。 她从未想过,有人的心性能够恶毒至此。 阎王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看著神色莫名的聆月,听著她的呢喃,林时笑吟吟地问道:“现在想明白了吗?” 聆月回神,眸光灰暗,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林时挑眉笑问:“是不是有一种想对我顶礼膜拜的感觉?” “没有!”聆月摇头。 “哦?” 林时哦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聆月抬起头注视林时,一脸心有余悸,“我只觉得你恶毒,你这样的人,迟早要被天道反噬。” 林时一愣,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聆月冷冷的看著林时癲狂的样子,眸中充满了忌惮之色。 事到如今,她半点不敢小看眼前这个男子,她毫不怀疑,此人真有搅动天下风云的能力。 一个没有半点根基,半点背景的人,仅凭自己的才智,便能將堂堂三品大员置於死地。 这样的人,一旦得势,恐怕倾覆大梁江山,也不过是翻手之间。 想到这里,她瞬间打定主意。 此后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一旦他有祸乱天下的苗头,便出手击杀他,將祸事扼杀在萌芽之中。 可惜,林时不懂读心术,也不知道聆月內心的想法。 否则他一定会狠狠的嘲笑聆月一番,然后毫不犹豫的將蠢货两个字安在她头上。 半晌之后,林时终於止住了大笑声。 他实在没想到,一个特务头子,竟然会说出他这样的人会遭天道反噬这种屁话。 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林时停下大笑,聆月也回过神来。 她迟疑一瞬,蹙眉问道:“我还有一个疑问,你怎么知道萧至道一定会和贼寇勾结,截杀钦差队伍?” 闻言,林时反问道:“你觉得萧至道弄死我的手段有多少?” 聆月一愣,旋即低下了头。 她懂了。 林时现在是陛下唯一的希望,萧至道身为户部侍郎,不可能在朝堂上和林时为难,甚至不可能在正事上和林时为难。 否则,便是自绝於陛下,自绝於百官。 既然朝堂之上的手段用不了,那他想弄死林时,剩下的手段就只有刺杀暗杀截杀。 既然都是杀,那自然是哪种方法能撇清关係,就用哪种。 而重金收买从郢都去往荆南两府之地的贼寇,无疑是最能撇清关係的法子。 毕竟,林时还携带了一百万斤粮食。 谁能保证贼寇们不是因为盯上了那一百万斤粮食,所以才截杀朝廷钦差的? 只是萧至道或许也没想到,林时会如此阴险恶毒,竟然直接来了一记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最高明的地方便在於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栽赃嫁祸就行。 哪怕证据是假的,温彦也会將证据变成真的。 压根不需要林时去担心真假,去担心百官信不信。 聆月心中通畅了,心里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她明白了真相,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林时有如此手段,那是不是意味著他真的有办法缓解灾情,平抑粮价,將两府士绅粮商的粮食掌控在手里? 要是他真能做到。 那她怎么办? 一想到林时那本春宫图上那些令人羞耻的姿势,她就忍不住脸颊发烫。 她一个黄大闺女,难道真要那么草率地將自己交给他? 聆月迷茫了,迷茫的同时还有些心慌。 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时此时就静静地注视著她,眼中是掩盖不住的讚赏。 林时发现,此时的聆月身上,有一种令人难以言说的感觉。 比起平日里,少了几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多了几分柔弱。 尤其是蜷缩在角落里,低著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这个女人,如果不动脑子的话,確实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聆月正迷茫著,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自己好像被看光了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仰起头,一下子就迎上林时堪称赤裸的眼神。 “登徒子,你往哪里看呢?” 她有些羞怒的双手环胸,眼中生出一缕愤怒的小火苗。 第16章 不想死你装什么逼呢? “你说往哪里看,那就往哪里看咯!” 林时撇了撇嘴,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聆月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虽然但是,这个男人,真的好无耻啊! 聆月在心里恶狠狠的想到,林时却毫无半点做君子的觉悟,二人就这么大眼瞪著小眼,僵持了一路。 直到马车外传来辛林的声音,二人才赌气般各自別过头去。 “两位大人,咱们已经进了灾区范围,距离抵达景山府还有三日路程。” 听见辛林的稟报声传来,林时率先起身出了马车。 聆月迟疑片刻,也跟著走到车辕上。 只是看清道路两旁的景象之时,二人便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入目所及,沟壑纵横,农田尽毁,树木倾塌。 好似末日天灾来临。 大水退却之后,留下满地淤泥,淤泥中偶尔还能看见动物的尸体和人的尸体淤积在內。 一股浓烈的恶臭味扑面而来,让林时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难怪古话总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如这般任由各种尸体暴尸荒野,不起瘟疫才有鬼了! 聆月眯起眼睛,一脸震撼的看著眼前末日一般的景象。 半晌之后,她不由得蹙眉呢喃道:“不是说两府之地水泽泛滥,流民成灾吗,为何只见泽国,不见流民?” 林时听见了聆月的呢喃,但也没有要给她解惑的意思。 他回过头,对著一脸阴沉的辛林吩咐道:“辛將军,烦请传令全军,加快赶路速度,务必在明日夜晚之前赶到府城!” 辛林微微頷首。 面对这样末世天灾一般的景象,他也不想在路上耽搁时间。 队伍陡然加快了赶路的速度,林时也钻进马车里,开始沉思起来。 就现在的情形看来,两府水灾明显比他想像之中的还要严重。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如今洪水刚刚退去,瘟疫还未肆虐开来。 但隨著埋在淤泥底下的尸体逐渐腐烂之后,瘟疫一定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传播开来。 救灾先防疫,果然是至理名言。 好在这场水灾,也將百姓们逼到了城池之中,让他不至於无法下手。 聆月跟进马车,见林时正在发呆,不由得蹙眉问道:“林...公子,为何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百姓?” 林时抬起头,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聆月歪著头,静待林时的答案。 沉默一瞬,林时摇头道:“大灾来临,百姓们无法继续在地里刨食,自然要去人多的地方找活路。” 聆月恍然道:“你的意思是,百姓们都去了城里?” “也未必是城里!” 林时摇摇头,不欲多说。 大灾来临,百姓们的选择不多,哪里有食物,他们就去哪里。 聆月还欲再问,但见林时已经再度陷入沉思,也只得闷闷地坐在一边。 林时沉思良久,心中逐渐有了一个大体的脉络。 当即起身出了马车,命人唤来辛林,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聆月的好奇的跟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听清二人说了什么。 辛林已经一脸正色的从队伍里点出两百人,率先朝景山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你让辛將军去做什么?” 聆月目送辛林带人走远,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疑惑。 林时淡淡道:“让他去组织人手,以防万一。” 闻言,聆月顿时瞪大了眼睛。 林时的心思已经全部放在救灾防疫上面,自然也没功夫搭理聆月。 队伍加快速度,林时躲进马车里不再露面。 就连吃喝,都是在马车里解决。 终於,在第二天下午,车队在城外无数流民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开进了景山府城。 早早得到消息的景山府一眾属官,在知府杜如敬的率领下在城门处相迎,昨日疾驰而来的辛林也在人群之中。 万眾瞩目之下,一脸慵懒的林时,在聆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看见聆月搀扶林时的画面,景山府一眾官员顿时神色一变。 他们不知道林时是何许人也。 但聆月却是每个官员都要忌惮的存在。 镇景司,作为大梁监察百官的特务部门,说是掌控著大梁百官的生杀大权也不为过。 其首脑聆月,更是陛下身边的红人。 但堂堂镇景司大统领聆月,竟然如此恭敬的搀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这个林时,究竟什么来头? 官员们惊疑不定时,林时和聆月已经走到了近前。 为首的杜如敬急忙压下心头的震惊,率领一眾官员对著林时见礼。 “见过钦差大人,聆月统领!” “不必多礼!” 林时脸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对著一眾官员摆摆手。 眾人应声而起,杜如敬正想开口,一旁的辛林便快步上前,凑在林时耳边低语几句。 林时微微頷首,辛林便退到了他身后。 杜如敬的目光不著痕跡的在三人身上扫视一圈,急忙苦著一张脸,上前拱手道:“钦差大人,下官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您再不来,下官只好一死以谢皇恩了!” 看著杜如敬一脸苦楚,林时笑吟吟地回道:“我来了,你也可以一死以谢国恩啊!” “啊?” 杜如敬一愣,瞬间神色莫名,瞳孔之中满是惊愕。 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见杜如敬怔住,一旁的聆月不由得暗嘆口气。 又一个受害者,出现了! 不过,她也没有要上前替杜如敬解围的,林时那张嘴,能毒死人,她可不会自討没趣。 惊愕一瞬,杜如敬回神,急忙摇头笑道:“钦差大人说笑了,景山府治下数十万百姓还在嗷嗷待哺,下官心中焦急万分,不由有些失了分寸,不过,既然钦差大人驾临,想必我景山府之危难也定將迎刃而解。” 说完,杜如敬还不忘轻咳一声缓解尷尬。 林时似笑非笑地看著杜如敬,懒懒开口道:“既然不想死,你跟我装什么逼呢?” 这话一出,杜如敬的脸色顿时涨红起来。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又尷尬又恼怒,期期艾艾不知如何搭话。 这个人怎么回事? 好赖话听不懂? 陛下怎么会派这么个愣头青过来? 第17章 此城中有妓女否? 双方甫一见面,气氛便尷尬至极,聆月更是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个男人,谁接触,谁想死。 终於,一旁的属官看不下去了,急忙上前打圆场。 “钦差大人长途跋涉而来,想来疲惫得紧,下官等人已在府衙之內备好薄酒,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大人不妨先入府衙安坐。” 被属官这么一提醒,杜如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急忙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並不存在的冷汗掩饰尷尬。 附和道:“对对对,还请大人入府衙安坐,吃些薄酒,洗去风尘,再论灾情不迟。” 见杜如敬总算不再装逼,林时也懒得继续挤兑他。 他环视一圈城內,见城池还算乾净整洁,脸上顿时露出了沉思之色。 “嗯,吃饭喝酒不急。” 林时缓缓摇头,眾人尽皆一愣。 杜如敬更是惊愕不已。 这个竖子,两句话就將他逼到墙角下不来台,可见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现在连接风宴都不吃,莫非是又要搞什么事情? 林时环视片刻,看著杜如敬心有余悸的样子,当即朝他招招手。 杜如敬急忙上前,拱手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我且问你,此城中有妓女否?” “啊?” 这下,別说杜如敬和景山府的官员愣在了当场,就连跟在林时身后的聆月和辛林亦是瞪大了眼睛。 “这个,这......大人,下官!” 杜如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片刻,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林时不满地催促道:“到底有没有,说啊,哑巴了?” 杜如敬倏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道:“钦差大人当真是为了賑济灾民而来?” 林时的脸色沉了下来,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下官自然没有意见!” 杜如敬摇摇头,忽然深吸一口气道:“可若是大人便是此般賑济灾民的话,下官只能如实稟报陛下了。” “你要参我?” 林时眯起眼睛,眼神不善地盯著杜如敬。 杜如敬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一脸正义凌然道:“下官只是不忍我景山府十数万子民,异子相食,尸横遍野罢了!” 见二人忽然针锋相对起来,一旁的聆月也从震惊之中回神。 她急忙上前扯了扯林时的袖子,皱眉劝慰道:“林公子,你若是想......想要......招...妓,我晚点自会为你安排,但现在,还请公子別忘了陛下的交代!” 林时回过头,迎上聆月有些焦急的双眼,忽然咧嘴一笑道:“你以为我是想招妓?” 聆月被他问得有点不自信,吶吶道:“那你问城中有没有妓女做什么?” 林时失笑道:“有你这么个大美人在身边,我招哪门子妓啊,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不过是为了確定一些事情而已。” 二人的谈话落进杜如敬的耳朵里,他的表情顿时缓和下来。 他还以为,这个青年人当真不知道轻重呢。 迟疑一瞬,他轻声开口道:“大人,景山府亦是我大梁数得上號的重城,城中自然......自然...有...青楼存在。” 说了半天,他终究还是没脸说出妓女二字。 他堂堂一府之尊,终究还是要脸啊! 听见杜如敬的答案,林时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有,那就好办了!” 林时应了一句,淡笑道:“烦请府尊遣人去请各大青楼主事前往府衙一聚,就说本公子请他们吃饭。” “啊?” 杜如敬又是一愣,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沉著脸道:“大人,府衙乃正大光明之地,岂能任由青楼腌臢之人任意出入?” “你要是想让景山府短时间內恢復正常,接下来的日子,最好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否则,我只能先將你砍了,我带了天子剑,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时不咸不淡的威胁了杜如敬一句,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若大人一意孤行,下官......” 杜如敬刚刚开口,聆月便出言打断道:“杜大人,儘管照他说的去做,出了什么事情,陛下那边我一力承担。” 聆月虽然在林时面前没什么威慑力,更是被林时搓圆搓扁都不反抗。 但在大梁官员的心里,威望还是很高的。 嗯,主要是镇景司杀人不眨眼,皇权特许,镇景司有隨意抓捕五品以下的官员的权力。 因此,聆月一开口,杜如敬再不情愿,也只得沉著脸派出差役去请城中青楼主事。 见杜如敬照做,林时的脸顿时春风和煦起来。 “杜大人,本公子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一下,你现在马上派人去关闭粮仓,从今日起,不得再向市面上平售一粒粮食!” “什么?” 这话一出,杜如敬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跟在他身后的一群属官更是神色大变。 看著林时的目光,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杜如敬冷眼看著林时,咬牙切齿道:“林大人,下官敬您是陛下钦定的钦差,您要让腌臢之人进入府衙,下官都能任由您胡闹,可关闭粮仓之事,请恕下官不能从命!” 再一次被拒绝,林时都懒得跟他废话了,当即转头看向聆月。 意思很明显,关门放聆月。 只是聆月此时也显得很是纠结。 林时要关闭粮仓,不许一粒粮食流出市面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如今景山府的粮价本就飆升到了一百二十文一斗,各大粮商更是还在疯狂扫荡市面上的粮食。 若是再停售官府賑灾的平价粮,只怕不用了几天,整个景山府就是饿殍遍野的场景。 看见聆月的犹豫,林时蹙眉道:“你也不信我?” “我......” 聆月挣扎良久,咬著下唇道:“我不是不信,而是,而是此事实在是......” “行了,既然连你都不信我,那这景山府賑灾一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组织人手,將賑济粮发下去,咱们掉头回郢都吧!” 林时不耐烦的打断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聆月傻眼了,眼中顿时浮现几许焦急之色。 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林时,转过头恨恨地瞪了杜如敬一眼。 “还愣著干什么,赶紧派人去关闭粮仓啊!” 第18章 粮价不降,本公子自裁谢罪 “下官,恕难从命!” 杜如敬梗著脖子,眼中同样怒火升腾。 “眼下下官开仓放粮,尚且难以遏制景山府粮价上涨。” “二位大人竟然还要关闭粮仓,简直就是拿我景山府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下官敬二位大人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但二位想要將我景山府化作修罗场,即便是拼著违抗皇命,下官也绝不可能允许!” 林时脚步一顿,回过头诧异地上下打量了杜如敬片刻。 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 “不错,杜大人,確实是个好官!” 林时颇为讚赏地称讚了一句。 聆月和杜如敬俱是一愣! 这廝,变脸好快,突然有些不习惯是怎么回事? 林时转过身,走到杜如敬面前,笑问道:“杜大人,我且问你,就算不关闭粮仓,景山府又有多少存粮能够賑济灾民?” 杜如敬一愣,皱眉道:“景山府確实没有多少存粮,可大人手中还有一百万斤賑灾粮,二者相加,至少让百姓们吃上半个月不成问题。” “半个月!” 林时微微頷首,淡淡问道:“那半个月之后呢?” “半个月之后?” 杜如敬脸色一白,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下官,下官......下官不知。” “现如今不过五月,距离秋收还有足足两个月时间!” “照你所说,本官带来的賑灾粮和景山府存粮,只够景山府十数万灾民吃半个月,这就意味著秋收前的一个半月,百姓们只能等著饿肚子。” “关键是,各地税赋送往郢都需要时间,郢都调拨粮食运送到景山府也需要时间,也就是说,等到新的賑灾粮下来,至少需要三五个月的时间。” “三五个月,景山府还能有活人吗?” 林时神色平淡地给杜如敬算了一笔帐。 杜如敬听完,顿时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张老脸之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难道,难道是天要亡我景山府?” 他满脸绝望的悲愤问天,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起来。 一旁的聆月和景山府属官听完林时给出的时间,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尤其一群景山府属官,眼底更是充斥著浓烈的绝望。 先前,他们还对朝廷抱著希望,总觉得朝廷肯定会想办法救灾。 可林时的一席话,顿时让他们惊醒过来。 是啊,一切都需要时间,可景山府,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啊!” 眾人急得额头直冒冷汗,一些胆小的官员更是已经失態得手足无措。 作为景山府的官员,若是景山府的人在他们手上死绝,他们有何顏面应对荆南父老,陛下也不会放过他们啊。 看著一眾官员主动或被动慌乱的样子,林时仍旧是一脸平淡之色。 聆月本能感觉到不对劲。 她总觉得,林时在危言耸听,但她太不確定。 嗯,再看看! 杜如敬绝望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摇头晃脑道:“不对,大人说的不对!” “朝廷的賑灾粮下来的確需要时间,可我景山府也不是没有粮食,各大粮商手里还有大批量的囤粮。” 闻言,林时只是轻轻摇头道:“不错,粮商手里还有大批量的存粮,可你也说了,那是粮商手里。” “如今有官府平抑粮价,他们尚且敢將粮价抬升到一百二十文一斗。” “等到官府平价粮售完,杜大人觉得,粮价又会涨到多少,又有多少百姓买得起?” 这话一出,杜如敬终於彻底绝望了。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啊。 有道是灾年粮价不封顶,哪怕涨到一千二百文一斗,也不是不可能。 一旦饿殍遍野,异子而食的情况在景山府出现。 那他就是千古罪人。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失魂落魄道:“还请钦差大人出手,解我景山府危难於倒悬。” 听见杜如敬终於肯配合,一旁的聆月总算是长出口气。 她就怕杜如敬一意孤行,把持景山府的大权不肯放手。 虽说她想夺权也很简单,可她同样不敢保证景山府的官员会不会对她和林时阳奉阴违。 现在他们既然愿意主动配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林时倒是面色平静,仿佛篤定杜如敬一定会交权一样。 听得杜如敬服软,他淡淡道:“起来吧,我既然来了,就肯定不会放任景山府出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情况出现。” 杜如敬失魂落魄的起身,艰难的对著林时拱手一礼。 林时吩咐道:“派人先去把粮仓关闭,然后以官府的名义,张贴一份榜文,限制粮价。” 闻言,杜如敬一脸苦涩的开口道:“大人容稟,此事下官早已给城中粮商们下过严令,可没有任何效果,就算张贴榜文,只怕也遏制不了粮价继续暴涨。” “谁说我要遏制粮价暴涨了?” 林时有些奇异地看了杜如敬一眼,紧接著淡然开口道:“我说的限制粮价,是要粮商们不得以低於一百八十文一斗的价格出售粮食,粮价只能涨,不能跌,明白吗?” “啊?” 杜如敬愣住,聆月也是神色狂变。 “公子,不可!” “如今粮食一百二十文一斗,百姓尚且不堪重负,若是涨到一百八十文一斗,百姓们岂不是更买不起!” “万一激起民乱,这责任......” 聆月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眼中的焦急之色几乎化为实质。 杜如敬更是脸色铁青。 林时关闭粮仓,已是断了百姓的活路,现在又要主动提高粮价,岂不是逼著百姓造反? 他刚想出言反对,林时便摇头道:“我不想解释太多,总之,一切后果,由本公子一力承担,你们要做的,就是无条件配合本公子。” 聆月铁青著脸问道:“林公子,你究竟要做什么,就不能给我透个底吗?” 林时摇头不语,拒绝之意异常明显。 杜如敬深吸口气,咬牙道:“这些事情,下官可以去办,但若是因大人之法,致使我景山府民不聊生......” 林时不耐烦道:“我说了,一应后果我一力承担,半月之內,若景山府粮价不降,本公子自裁谢罪!” 第19章 什么叫做文採风流啊 杜如敬走了,还带走了一眾前来迎接林时的属官。 聆月站在一旁,看著林时欲言又止。 目送杜如敬走远,林时收回目光,淡然道:“叫你的人手盯紧他们,我今日吩咐之事,必须今日落实。” 聆月愤愤地跺了一下脚。 但还是转身唤来一名密探去传递消息。 林时对著早就震惊得目瞪口呆的辛林招招手。 辛林急忙小跑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带人去接手景山府城防,组织地方团练在城外找块空地,开闢出一个可以容纳三万人左右的营寨,召集城中医者至营寨內听用。” 辛林一愣,急忙点头应是。 这时,去请各大青楼主事的差役也去而復返。 见现场只剩下钦差大人的队伍,整个人不由得一愣。 “大...大人,各大青楼主事,已经,已经答应了大人的邀约,正在分批赶往府衙,大人要不要先隨我赶去府衙小憩片刻?” 差役不敢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小声邀请林时。 林时点点头,“烦请带路!” “誒!” 差役应了一声,低著头在前面带路。 林时则是一路上背负双手,不断的观察著这座城池,不时的撇撇嘴嘀咕著什么。 “这街道,商民不分,差评!” “街上的地板到处是坑,也不知道修整一下,失败。” “河道里全是淤泥,太差劲了。” 林时走一路嫌弃一路,身后的聆月,白眼也翻了一路。 一行人来到府衙前,小廝刚想带著眾人往里进,就见林时顿住了脚步。 “大人,府衙到了!” 林时点点头,望著眼前略显破败的府衙,忍不住痛心疾首道:“府衙好歹也是朝廷的门面所在,这景山府的府衙竟然如此破败不堪,简直就是在將女帝陛下的脸摁在地上摩擦,失败,太失败了!” 这话一出,眾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聆月没好气道:“如今大梁国情不好,各地天灾人祸不断,边境上战事胶著,陛下恨不得將一文钱掰成两文用,皇宫穹顶上荒草丛生尚无余力处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財修缮府衙!” “姬玲瓏那小妞的皇宫我不管,但这府衙本公子既然看见了,肯定要好好大修一番!”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林时摆摆手,吩咐道:“叫几个人放出消息去,过些日子,本公子要翻新府衙,大修城池,平整农田,清理河道,需要大量人手空缺,城外百姓有力气的皆可报名,不给钱,只管饭!”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惊愕不已。 不过,林时的骚操作太多,她貌似也习惯了。 相比关闭粮仓,抬高粮价,这件事反而最像人干的事情。 因此,她也只是惊愕了一下,便立即唤来人手吩咐下去。 一个小插曲过后,林时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府衙。 府衙礼厅,一些得到通知比较早的青楼主事,已经早早的至此等候。 眾人小声谈论著那位请他们吃饭的钦差大人,言语间都有些好奇。 这位钦差大人,到了灾区,不先去賑灾,反而先请他们这些青楼主事吃饭。 如此行为,实在是不同寻常。 难不成,这位钦差大人,还准备拿他们开刀不成? 眾人小声猜测之间,林时也在差役的带领下大步走进礼厅。 “有劳诸位久等,钦差大人已至!” 差役小声提醒一句,一眾主事急忙起身朝林时看过来。 看清林时的剎那,眾人都是一愣。 这位钦差大人,年轻得有些过分了! 这样的年轻人,也能成为手握大权的钦差大臣? 眾人愣神之间,林时也大步流星的走到主位上坐下。 一眾主事回神,急忙拱手见礼:“吾等小民,见过钦差大人!” “不必多礼,都坐吧!” 林时摆摆手,示意眾人坐下,而后给了一旁的小廝一个眼神。 小廝会意,转身小跑出门。 不多时,原本是景山府府衙用来招待林时这位钦差的酒菜,便成了林时招待一眾青楼主事的宴席。 “诸位先吃著喝著,本公子准备一些东西!” 林时抬起头,淡淡的招呼了一眾主事一句。 眾人不敢多问,只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著桌子上的饭菜。 林时回过头,对著聆月吩咐道:“取纸笔来!” 聆月一愣,不解道:“做什么?” “取来便是!” 林时依旧没有解释。 聆月沉吟一瞬,也不再多问,取来笔墨纸砚,亲自为林时磨墨。 林时提笔沾墨,沉思一瞬,果断在纸上写下《蝶恋》三个大字。 “佇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聆月余光瞥见林时落笔,不由得轻声念了出来,才念完半闕,整个人顿时愣在当场。 “公子好才情!” 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夸了林时一句,隨后眼中便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 公子不是要请这些青楼主事吃饭吗,怎么又写起诗词来了? 虽说这首诗词上佳,堪称绝世之作。 但在这个时候写诗作赋,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林时没有注意到聆月的的疑惑,而是继续落笔,后半闕一气呵成。 “擬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聆月看清后半闕的內容,则是瞬间呆愣当场。 “这!” “此诗余是公子所作?” 她一脸震惊的看著林时,眸中异彩涟连。 那个女子不爱才子! 大梁也有不少所谓的才子,閒来无事便流连於秦楼楚馆之中,做些诗词博个才名。 风尘女子最是吃这一套。 一旦某个才子做出一首好诗或是好词,便有无数女子將其编作曲目广为传唱,为青楼实现大笔进帐的同时,也让词作者的才子之名更盛。 但今日见了林时的《蝶恋》,她方知文採风流四字何为。 就凭这首词,陛下即便是给林时授个翰林待詔的清贵职能,也绰绰有余! 聆月震惊之时,林时落笔,吹乾墨跡。 他轻笑一声,看著聆月问道:“聆月姑娘,你说,我这首诗余若是流传出去,能否令青楼之中的各大清倌人爭相自荐枕席?” 第20章 本公子素来喜观歌舞 听见林时发问,聆月顿时回过神来。 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此诗余若是流传出去,恐怕不止是秦楼楚馆之中的美人儿愿向公子自荐枕席。” “哦?”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此言何意!” 聆月正色道:“那些养在深闺大院里的大家闺秀闻此诗余,只怕也少不得想偷偷溜出闺阁,只为见识一下公子是何等的文採风流。” 这话一出,林时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她相信,聆月所言,定能成真。 在他原来的歷史时空之中,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便已证明了柳白衣的才能。 聆月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她好奇的问道:“公子作此诗余,可是想在士林之中扬名?” “当然不是!” 林时摇摇头,目光投向心不在焉的一眾青楼主事,小声问道:“你说,这样一首词,能否引起这些青楼主事的爭抢?” “能!” 聆月虽然不知道林时要做什么,但她依旧回答得斩钉截铁。 “公子此诗余,在我见过的所有诗词之中,亦是第一流,若是流传到青楼,只怕催生出一位大魁都绰绰有余,以这些人的品性,不爭抢才怪了!” 作为镇景司大统领,聆月同样谈得上见多识广。 她深知一首好诗,一首好词,能在青楼引起多大的轰动,能为一座青楼带来多大的进项。 心思电转间,聆月忽然福至心灵,小声问道:“公子可是要售出此诗余?” “差不多吧,不过不是卖,而是送!” 林时小声应了一句,然后轻咳两声,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一眾青楼主事急忙正襟危坐,静待林时开口。 不过,林时並未说话,而是將手中的宣纸递给聆月,吩咐道:“將此诗余送给诸位传阅一番!” 主事们愣住,因为林时这句话,並未压低声音。 一个青楼主事小声问道:“钦差大人最近可是有什么新作,需要我等代为传唱?” 林时笑而不答,聆月摸不清林时的用意。 不过,她现在无条件相信林时。 她走下主位,將宣纸递给了坐在最前方的一位青楼主事。 主事伸手接过,一眼便看见了《蝶恋》三个大字! “佇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他下意识的念出上面的內容,才刚念了一半,整个人顿时愣在当场。 其他人都被他的动作勾起了好奇心。 有心想要凑上前去,又顾忌著林时还在主位上坐著,心里就跟有小猫挠似的,痒得不行。 “好词!” 忽然,那主事厉声大吼。 巨大的声音嚇得其他人心肝一颤。 但那主事恍若未觉,而是呼吸粗重,双眼放光的抬起头看著林时,激动道:“大人,不知此诗余,大人可愿交给我燕来楼吟唱,只要大人点头,小人保管大人每年多出数千两银子的进帐。”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其他主事的不满。 “殷老二,你什么意思,我们可还没看呢。” “就是,你燕来楼胃口未免太大了。” “此乃钦差大人的诗作,理应由吾等一齐鑑赏!” 其他主事纷纷叫嚷起来,此刻,他们也顾不得什么仪態了。 这可是钦差大人的诗作,只要內容不是太差,到他们手里隨便包装一下,保管大把银钱进帐,钦差大人才名远扬。 如此一个能和钦差大人攀上关係的机会,他们岂能拱手让人。 林时没有说话,只是给了聆月一个眼神。 “安静!” 聆月轻喝一声,眾人急忙住嘴。 “钦差大人有言,此诗余诸位可隨意传阅!” 聆月冷冷地看了那主事一眼,主事急忙將宣纸递给旁人。 很快,大殿之中便响起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此诗余,堪为当世第一流!” “是极,某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如此令人惊艷的诗词了,上一次见,似乎还是文渊阁大学士宋大人的《咏荷》” “好词,真乃绝世好词!” 一群青楼主事们两眼放光,不住地夸讚起来。 作为青楼主事,他们也时常会寻找一些文人才子,为阁中女子写诗作词用以传唱。 因此,他们虽然不会写,可鑑赏的水平还是有的。 就凭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们便愿称此诗余为当世魁首! 见眾人因为这首《蝶恋》震惊得无以復加,林时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 “诸位,实不相瞒,本官今日邀请诸位来此赴宴,乃是有要事与诸位相商!” 林时开口了,眾人依依不捨的从宣纸上移开目光。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林时笑道:“本官素来喜观歌舞,早在郢都之时,便听闻景山府的清倌人与別处不同,不仅貌美,这才艺更是冠绝於大梁诸府。” 这话一出,一眾主事顿时愣住。 他们景山府的姑娘,这么厉害吗? 名声都传到京城去了? 一旁的聆月也怔了怔,隨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些屁话,她用屁股都能想到,肯定是林时现编的。 林时没管眾人什么表情,接著说道:“所以,本官召集诸位前来,便是想牵个头,与诸位一同举办一场规模空前魁大会!” “魁大会?” 一眾主事面面相覷,眼中满是茫然。 这个词,好新鲜,没听过啊! 一个主事壮著胆子问道:“敢问大人,这魁大会,何解?” 林时淡笑道:“简单来说,便是从诸位手底下的诸多美人之中,选出一位最美魁!” “最美魁?” “这怎么选?” 主事们面面相覷。 “本官会令府衙在城外东南西北的空地上,各修建一座巨大的舞台,诸位手下的美人,需上台展示自己的才艺。” “才艺不限於琴棋书画,乐器歌舞,只要是才艺,皆可上台参与评选。” “至於谁来评选,自然是台下观眾。” 林时简单的为眾人解释了一下魁大会的规则,一眾主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们嗅到了商机,而且是巨大的商机。 林时继续说道:“四大赛区,轮番比试,决出一位准魁,而后四位魁集中比试,最后胜出之人,即可荣获最美魁的称號。” 第21章 钦差就是財神爷 “最美魁!” 一眾主事呢喃著这四个字,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 谁家若能摘得魁桂冠,岂不是意味著將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內,都能力压其他家,成为青楼魁首? 见眾人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林时继续说道:“此外,这魁大会既然为本官牵头,本官自然该有所表示。” 此言一出,眾人顿时有些疑惑地的看向林时。 林时微微一笑,轻声道:“本官自掏腰包,拿出黄金千两,以及这首《蝶恋》作为彩头,谁若能摘得最美魁的称號,《蝶恋》与千两金,自可拿去。” 听见林时还要拿出黄金千里两和这首《蝶恋》作为奖励,眾人瞬间沸腾了。 一个个双目通红,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气,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派出楼中姑娘参赛! “大人,此魁大会,必定成为景山府一大盛事,既然吾等作为得利者,这舞台,理当由吾等承建。” 一名主事忽然拍著胸脯,应下了承建舞台之事。 其他人也不甘其后,急忙开口道:“大人,我等心知府衙为了賑灾,早已掏空了府库,我等小民虽然位卑,却也愿为国出一份力,舞台之事,我等愿一力承建,还望大人应允!” “是极是极,还请大人成全我等拳拳爱国之心!” 主事们都是人精,岂能不知这魁大会之中蕴含著巨大的商机。 哪怕他们耗费巨资承建舞台,但这场大会也足以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別的不说,舞台下得设有座位吧。 景山府这么多有权有势的人,难道也要像寻常百姓一样站著看? 再者,既然是评选魁,想必景山府的权贵,也不会对他们看中的女子吝嗇,毕竟,说是说由所有人一同评选,但怎么评选,总得有个章程!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们便想出了无数种可以赚大钱的法子。 儘管他们心里,对於林时这位钦差大臣不去賑灾,反而来牵头举办魁大会的行为,感到有些有些怪异。 但只要能赚钱,管他呢! 林时也有些“动容”,急忙起身虚扶:“诸位,快快请起!” “诸位既有此心,林某又岂能视而不见,待他日功成回京,定要向陛下阐明诸位心意,快快请起。” 主事们应声而起,看向林时的目光,热切又浓烈,仿佛看见了財神爷。 一名主事当即拱手道:“大人慾在我景山府举办此等盛事,小人自当鞍前马后,这便先行离去筹备大会事宜,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诸位拳拳爱国之心,本官深有感触,只愿诸位离去之后,將此盛事之信广而告之,本官无憾矣!” 林时嘴上说著冠冕堂皇的屁话,心里却是毫无波动。 他相信,官员有爱国之心,百姓有爱国之心,可要说资本家有什么爱国之心,那就是笑话了。 得到林时的应允,一眾主事纷纷起身离去。 脚步匆匆的样子,生怕晚了一步,便被眾人抢去了赚钱的机会。 目送一眾青楼主事离去。 林时也是有些疲惫。 他慵懒的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眉心,旋即开始沉思起来。 范仲淹的荒政三策,现在已经全部实施下去。 接下来只需要等著他准备举办魁大会,要在景山府大兴土木,以及限制粮价不得低於一百八十文的消息发酵就行。 因此,对於景山府的灾情,他现在並不担心。 真正让他上心的,还是隨时有可能袭来的瘟疫。 进城之时,他便细细观察国府城周边的环境。 虽然还不至於饿殍遍野,可饿死的尸体,以及死在大水之下的动物尸体,也已经开始发酵。 再加上流民聚集在城外,到处都是灾民的排泄物,卫生条件几乎为零。 一旦起了瘟疫,那就是顷刻间席捲景山府,春惠府全境的下场。 而他带来的黄蒿和大蒜,数量太少,还不足以抑制病菌的滋生。 想到瘟疫肆虐的场景,林时只觉得有些头疼...... ... 与此同时,林时关闭粮仓,不准平价放粮,並限制粮价的消息,也隨著官府榜文的张贴迅速在大街小巷蔓延开来。 杜如敬亲自带著人,將榜文张贴得到处都是。 並且很贴心的在榜文后面附上了一句,“这都是钦差大人的命令!” 一时间,整个景山府城群情激愤,民怨沸腾,百姓们绝望之下,纷纷对著林时破口大骂。 已经有一些百姓拖家带口,准备离开景山府,去往其他地方寻一口吃食。 现在,他们已经绝望了。 本以为钦差大人到来,能够缓解景山府的灾情。 再不济,也能让景山府內的粮商生出忌惮之心,稍微降低那么一丟丟粮价。 可现在,钦差大人非但不让粮商降价,反而关闭了景山府的粮仓。 更是限制粮商不得以低於一百八十文一斗的价格出售粮食。 如此高价,留在景山府还能有什么活路? 对於这些准备离开景山府的百姓,官府也没有阻拦,这些人大多是城中富户,去往別处,也有活路。 而对於绝大多数灾民来说,粮价是一百二十文一斗,还是一百八十文一斗,对他们来说並无区別。 反正他们都买不起。 所以他们也就无所谓离不离去。 就在这两个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以景山府为中心,向周边府县扩散之时。 另一则消息反而更让灾民们关注。 新来的钦差大人要在景山府大兴土木,只要有力气的人,都能去干活。 没钱,但管饭! 对於灾民们来说,钱不钱无所谓。 就眼下这种情况,只要能填饱肚子,別说没钱,哪怕这位钦差大人给他们吃的是麩糠,他们也愿意去干。 因此,消息传开之后,所有灾民一时间竟都在朝著城外一处营寨聚集。 那里,正是招工的地方。 同样,这些消息也传进了景山府城內大大小小的粮商们耳朵里。 小粮商们高兴坏了。 本来一开始知道朝廷派出钦差时,他们还有点惴惴不安。 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给钦差让利的准备,只等钦差一到,便將粮价降低到一百一十五文。 谁曾想这位钦差大人竟然是站他们这头的! 这来的哪是钦差,分明是財神爷啊! 第22章 你大姨妈来了? 林时的三板斧下去,乐坏了景山府的小粮商。 小粮商们加紧了囤粮的速度。 有聪明者,更是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带著商队出了城,准备利用信息差,去往其他地方购粮。 但这个消息落在景山府的几位大粮商耳朵里,却是让他们心里警觉起来。 景山府水灾,境內大大小小的粮商疯狂囤粮。 將市面上的粮食扫荡一空。 但真正的推手,主要还是严,卢,宋,吴这四家。 严,卢,宋,吴,四大家族,俱是盘踞景山府百年的豪族。 景山府境內的粮食买卖,泰半被四家垄断。 景山府遭灾,也属他们四家屯粮最多。 官府限制粮价的消息一出来,四大家族的主事便立即选在了城內一处民居碰头。 严氏家主严元神色凝重道:“新来的钦差大人限制粮价下跌的事情,诸位都知晓了吧?” 严元话音落下,另外三人便齐齐点头。 “某听说,这位新来的钦差大人,深得陛下信任,想来也非无能之辈,但限制粮价这一手,却是让某著实摸不著头脑。” 卢氏家主卢遂一头雾水的开口,眼中的迷茫之色几乎化为实质。 闻言,宋氏家主宋詮,精明的双眼之中闪烁几下,压低声音道:“你们说,这位钦差大人,会不会是衝著咱们来的?” “不太可能,灾年粮价不上顶,景山府的粮价涨到一百八十文一斗,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依我看来,这位钦差大人更像是想要將粮价限制在一百八十文一斗。” 吴氏家主吴万金缓缓开口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俱是一愣。 卢遂皱眉问道:“吴兄此言何意?” 吴万金沉吟一瞬,摇头道:“如今景山府的粮价之所以停留在一百二十文一斗,乃是因为府库之中还有余粮,百姓多多少少也还有点口粮,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粮价飆升。” 严,宋,卢三人又是一愣。 严元挑眉道:“吴兄的意思是,那位钦差大人张贴榜文的目的,是为了將最高粮价限制在一百八十文?” 吴万金沉吟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如今府库还有存粮,百姓也还未到山穷水尽,粮价飆升的势头还不明显,可一旦等到府库和百姓再无粮可吃之时,粮价即便飆升到一贯钱一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恍然大悟。 宋詮抚著頜下三缕长须,皱眉道:“如此说来,这位钦差大人倒是个有远见的,將粮价一直限制在一百八十文,总好过將来飆升到数百文,只是,咱们的財路,可就被挡了。” 卢遂皱眉道:“也不对吧,某记得那榜文上,似乎还规定了粮价只能涨,不能跌。” “难不成,真是冲咱们来的?” 被卢遂这么一提醒,吴万金也有些不自信了。 林时此举,实在太过反常。 虽说灾年粮价不封顶,涨到一百八十文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以往的灾年,粮价飞涨,也都是粮商囤货居奇的自主行为。 官府主动抬高粮价的情况,即便是他们活了几十年,也是第一次遇见。 四人疑惑半晌,都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要不然,我等明日备上厚礼,去探探那位刺史大人的口风?” 严元有些不太自信地开口,道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闻言,宋詮和卢遂下意识的將目光投向吴万金。 四人之中,吴万金向来以智计百出闻名。 四大家族里,也以吴氏財力最为雄厚。 此次囤粮之事,便是由吴氏牵头主导的。 但吴万金在听完严元的提议之后,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期待的目光。 “吴兄,怎么了?” 卢遂小声开口问道。 吴万金回神,忽然看向严元,问道:“你说备上厚礼,去探口风?” “这,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严元被吴万金看得有些发懵。 吴万金眼睛一亮,对著三人笑问道:“三位,你们以为,钦差大人此举,有没有可能,就是为了让咱们投桃报李?” “投桃报李!” 三人一愣,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明悟。 “是了,肯定是这样。” 宋詮一双小眼睛里闪著精芒,接过吴万金的话道:“某听闻,那位钦差大人还要在景山府大兴土木,显然,这位钦差大人並未为了賑灾而来,而是为了自己的政绩而来。” 话音落下,四人对视一眼,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 吴万金一锤定音道:“如此,便不必等到明日,今夜就遣人给那位钦差大人送去一份厚礼,若是他收下,便证明咱们的猜测为真,若是不收嘛,再想对策......” “有理!” 三人纷纷出声附和,而后四散而去! ...... 府衙內,林时送走一群青楼主事之后,便一直沉思在如何防疫的事情里无法自拔。 聆月立身於一侧,三番五次的欲言又止。 如今,林时的各项命令,都已经一丝不苟的传达下去。 她纵然心下担忧,可事已至此,也只得选择相信林时。 但林时现在要举办魁大会,还要拿出千两黄金来做彩头,这就让她很是头疼。 她可是清楚的知道,林时就是个穷光蛋,他在郢都的衣食住行,的都是她的钱。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千两黄金,最终还是要她来出。 那可是一千两黄金! 在大梁,一两黄金可兑换白银十两,一两白银可兑换铜钱一千文。 她的月俸才禄米六十石,白银四十两,綾三十匹、绢五十匹,柴禾百斤,折合下来也就一百两银子不到。 千两黄金,那是她十年的俸禄。 她去哪找这么多钱给林时做彩头? 挣扎良久,她不由得暗嘆口气,还是决定和林时摊牌。 “林......公子!” “怎么了?” 林时回神,一眼便迎上了聆月那张抽成包子状的俏脸。 他不由得疑惑道:“你大姨妈来了?” 聆月一愣,“什么大姨妈?” 林时问道:“不是大姨妈来了,你拉著个脸干嘛?” 第23章 升级赌约,粮商的投桃报李 聆月沉默了。 她虽然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出於对林时的了解。 她敢肯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这个傢伙,吃她的穿她用她的,对她还没有一句好话! 岂有此理! 聆月越想越气,忍不住怒声道:“我就是告诉你,那一千两黄金你自己想办法,別问我要,我没钱!” 林时一愣,疑惑道:“什么一千两黄金?” “你......” 聆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別给我装傻充愣,总之,我弄不到那么多钱,你自己想办法!” 这话一出,林时终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他忍不住嘴角一抽,没好气道:“在你眼里,难道我林时只会吃软饭?” 聆月斜眼道:“难道不是吗?” 林时怒了。 “女人,你欺人太甚!” 聆月冷声道:“反正我弄不到那么多钱,魁大会是你要办的,一千两黄金也是你许诺的,你自己想办法!” 林时不甘示弱道:“自己想办法就自己想办法,你不会以为,本公子真的连一千两黄金都弄不到吧?” 聆月冷冷地看著他,也不接话,但脸上的鄙夷之色已经相当明显。 林时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女人,你少看不起人,你信不信,今天晚上就有人上门来给我送礼?” “不信!” 聆月肯定回道。 闻言,林时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容,“要不要再打个赌?” 聆月眉头微皱,问道:“赌什么?” 林时歪头笑道:“就赌今晚一定会有人给我送钱,而且不会低於一千两黄金!”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鄙夷道:“一千两黄金,那可是一万两白银,换做铜钱你知道是多少吗?” “按照我大梁的钱法,一两白银能够兑换一千钱,一千两黄金就是一千万钱,一千万钱,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么多!” 聆月半点不信,今日她一直跟在林时身边,片刻未曾离开过。 一个初来乍到的钦差大人,谁会上赶著给他送钱? 除非他是財神爷下凡! 这不是开玩笑嘛! 林时笑吟吟地问道:“你就说赌不赌?” “赌!” 聆月果断点头。 林时微微頷首,沉声道:“明日之前,要是有人给我送钱,而且数额不低於一千两黄金,你就按照当日赌约的结果,服侍我一个月!” 聆月冷声道:“可以,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內,没人给你送钱,你不仅需要履行当日的赌约,还得净身进宫辅助陛下。” “不用三日!” 林时摇摇头,拒绝了聆月的宽限。 聆月一愣,旋即皱眉道:“怎么,你这么有把握,还是想明日趁我不备偷偷自尽?” “当然不是,送钱的人,已经来了!” 林时挑了挑眉,示意她看身后。 聆月一头雾水的回头,就见一个密探匆匆走进房门。 她正想开口询问,那密探便率先对著两人一拜。 “见过公子,见过大人!” 林时微微頷首,明知故问道:“何事?” 密探急忙从袖子里抽出一份烫金拜帖,恭敬递给林时。 “回公子,严,宋,卢,吴四大粮商遣出下人前来递送拜帖,说是明日想要前来府衙拜会公子,还请公子拨冗一见。” “另外,四大粮商还为公子准备了一些当地特產,以慰公子长途跋涉之苦,特產已经送至府衙后门。” “属下如何回话,还请公子示下!” 林时笑吟吟的接过拜帖,抬起头饶有趣味的打量了一下满脸震惊的聆月一眼。 “如何,你服不服?” 听见林时的魔音,聆月顿时俏脸一白。 但仍是嘴硬道:“这也只能证明有人上门给你送礼,价值几何,尚无定论。” 见她还在嘴硬,林时也不惯著她,当即起身笑道:“如此,不妨一起去看看。” “看就看,我......反正,我不信有人如此大方!” 聆月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不死心地反驳了林时一句。 二人的表现落在前来报信的密探眼里,顿时令他惊愕不已。 不过,大人物的事情,他也不敢多问。 只得轻声询问道:“公子可是要亲自去回话?” 林时点点头,沉声道:“带路!” “是!” 密探起身,转身带著林时朝府衙后门而去。 聆月亦步亦趋的跟在二人身后,只是眼中的震惊出卖了她心里的不安。 这些粮商,怎么会真的上赶著给他送礼? 他明明今日才进城啊,什么时候和这些粮商搭上的关係? 难不成,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疑惑间,三人来到府衙后门。 后门处,几口大箱子一字排开,光是看木箱的工艺,便知其中装著的“特產”价值一定不会低。 箱子后面,还站著一个头戴璞帽管家模样的中年文士。 见密探带著一男一女前来,管家心知这便是他要见的正主,急忙上前行礼道。 “小人吴四,添为吴氏府上管家,特来拜会二位钦差大人。” 说著,吴四恭恭敬敬的对著林时和聆月俯身一礼。 林时的目光在吴四带来的几口大箱子上来回扫视一圈,脸上顿时露出神色莫名微笑。 “吴管家不必多礼!” 林时对著他摆摆手,淡淡道:“本官听下人说,景山府內的粮商有意拜会本官?” 闻言,吴四急忙起身,恭敬回话道:“不敢欺瞒大人,我家老爷知晓大人心繫百姓,对大人尤其敬仰,是以想著上门替景山府百姓拜谢大人恩泽,就是不知大人可有时间,这才派小人前来送上拜帖。” 闻言,林时嘴角的笑意更深。 故作沉吟片刻,他笑道:“吴老爷既然有这份心,还请吴管家回话一句,就说明日午时,本官在府衙静候吴老爷大驾光临!” 得了林时应允,吴四赶忙点头应下。 “如此,便叨扰大人了,小人告退!” 林时微微頷首,对著身旁的密探吩咐道:“替我送送吴管家!” “是!” 密探得令,將吴四从后门送出。 二人一走,林时便一口气將四口箱子全部打开,將所谓的特產裸露在月光下。 而后转头看向聆月,笑问道:“现在,服不服了?” 第24章 吃你喝你是看得起你,格局大点 聆月快步走到木箱前面。 只见木箱上方铺著一些山参田七之类的珍贵药材,还有一些当地的特產。 她几下將这些特產扒到一边,十块五十两足重的金砖,整齐的码放在箱子里。 在月光的照耀下,险些闪瞎她的眼睛。 她不信邪的將另外三口箱子也掀开,然后,一张俏脸就变得铁青。 “两千两黄金,这些粮商,可真有钱啊!” 她咬牙切齿地自语一句,將一口箱子重重合上。 隨即转头看著一脸淡然林时,铁青著脸问道:“你和这些粮商究竟什么关係,他们为什么会给你送这么重的礼?” 林时从箱子里取出一块金砖在手上掂量一下,笑吟吟地回道:“现在知道本公子想要赚钱,有多容易了吧!” 聆月脸色一白,俏脸顿时滚烫。 也不知是因为方才对林时的鄙夷感到后悔。 还是因为又赌输了而害羞? 毕竟,按照赌约,她输了,就得连著按照春宫图上的姿势伺候林时一个月。 而春宫图上那些姿势,光是想想,就让她感觉到一阵羞耻! 见聆月不答,林时继续揶揄道:“怎么,输不起,你刚才那副嘴脸呢,要不要本公子帮你回忆一下?” 聆月又羞又怒,忍不住別过脸去。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林时这副嘴脸,太令人生气了! 林时笑吟吟道:“本公子吃你一点喝你一点,那是看得起你,你竟然还要斤斤计较,一点格局没有,我可告诉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谁,谁要后悔了!” 聆月怒了,转过头恶狠狠的瞪著林时,怒道:“你得意什么,现在赌约还没结束,我还没输呢,你自己刚才说的,可是在原来的赌约上加注,又没说这是一个单独的赌约。” “嘖~” “玩不起就直说!” 林时嘖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语气,令聆月又是气愤又是羞怒。 “也罢,既然让你钻了空子,那就等著赌约完成,到时候一起履行吧,公子让你好好的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林时懒散地开口,隨手將手中的金砖丟回箱子里。 闻言,聆月下意识的长舒口气。 只是心里的羞耻心,却並未隨著林时这番故作大度的话消散,反而更加浓烈。 她这次,確实是钻了空子。 羞怒片刻,她故意板著脸道:“若赌约结束,我自然会履行诺言。” “哦,对了,你还得给我洗一次脚!” 林时忽然哦了一声,斜眼看向聆月问道:“给我洗脚,你总不会赖帐吧?” 这不信任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聆月的自尊心。 她忍不住怒道:“我自然言而有信,不就是洗个脚,洗就洗!” 说著,她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打水来给林时洗脚。 “慢著!” 林时叫住了她。 聆月顿住脚步,回过头恶狠狠的看著林时,“你还要怎样?”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现在洗!” 林时瞥了她一眼,淡然道:“洗脚先不急,我说的洗脚,也不是你想像中的洗脚,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给你履行承诺的机会。” 聆月双眼冒火,鼓著腮帮子瞪著林时。 林时心里想著聆月换上制服与黑丝,口中说著八號技师为您服务的画面。 嘴上则是吩咐道:“这两千两黄金,你叫人来接收一下,拿出一千两,用作魁大会的彩头,另外一千两,你自己留一百两,剩下换成银子给这次隨我前来景山府的兄弟们分一下。” 聆月一愣,这才想起眼前还有两千两黄金。 她眉头微蹙,冷声问道:“你要收买人心?” “你想多了!” 林时摇摇头,淡然道:“本公子要是想收买人心,至少有一百种办法,钱虽然是最直接的一种法子,可对於本公子来说,实在太低级了,本公子还不屑为之。” 听见林时傲娇的屁话,聆月不知为何,心里忽然轻鬆了一下。 她沉默一瞬,抬起头问道:“理由呢,赏赐下属钱財,总要有个理由吧?” “就当是他们帮我打退老丈人派出来那些贼寇的辛苦费吧,或者你隨便编一个也行!” 林时隨意的摆摆手,语气也很隨意,显然是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看著林时隨意的样子,聆月的情绪忽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复杂起来,她发现,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 两千两黄金,对於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但在这个男人眼里,好像和狗屎差不多。 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一千两去做彩头,隨隨便便就能將一千两黄金赏赐部下。 这么多钱,他难道就一点不心动吗? 权位,女色,金钱,这个男人似乎都不感兴趣。 虽说嘴里天天喊著要轻薄自己,可这么多日以来,他对她也没有过什么轻薄之举,最多就是嘴上调戏一下。 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她有些失落地唤来属下,將这两千两黄金收起。 林时也没在后院多留,双手负后,缓缓踱步而去。 聆月犹豫片刻,选择追上他的脚步。 轻声开口道:“林......公子,我有个疑问,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林时隨口问道:“好奇为什么这些粮商出手如此大方?” “不错。” 聆月微微頷首,美眸中浮现出一抹不解。 轻声道:“据我所知,林公子祖籍郢都,此前从未到过景山府,更未和这些粮商有什么交集。” “可偏偏,这些粮商一出手便是两千两黄金,出手如此大方,其必定有所图谋,我得如实稟报陛下。” 林时静静地听著聆月说话,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他顿住脚步,转头笑道:“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你只看见了粮商给本公子的送礼,却没有看见本公子给他们的好处。” “公子您,给他们的好处?” 聆月一头雾水。 片刻后,她脑海中灵光闪过,讶异道:“莫非是您限制粮价不得低於一百八十文的榜文?” “倒也不算太傻!” “四大粮商,几乎扫荡了景山府一大半的粮食,一斗粮食涨六十文,这可是纯利润,更何况,一百八十文只是底价。” “他们四家合在一块,才给本公子送来两千两黄金,本公子还嫌少呢,明日的宴席,才是重头戏。” 林时轻声开口,聆月顿时恍然大悟。 第25章 麩糠,总比树皮草根好吃! 翌日,林时带著聆月早早出了城,来到辛林带人开闢出来的营寨里。 说是营寨,其实就是一块平整出来的空地,周边用木头围成围栏。 辛林正在带著地方团练忙碌,见林时和聆月到来,快步走到二人跟前见礼。 “林公子,大人!” 林时微微頷首,背著手走到一处成型不久的木棚下站定。 木棚里,装著林时从郢都带过来的大蒜和黄蒿。 “辛林,昨日可有百姓前来报名?” 林时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辛林问道。 辛林一愣,心里明悟过来林时说的是招纳百姓干活的事情。 他急忙躬身回道:“回公子的话,报名的百姓暂时还没有,但聚集在营寨附近观望的百姓不少,想必还是心有疑虑。” 林时微微頷首。 沉吟片刻,他轻声吩咐道:“你吩咐下去,將营寨分成防疫区,如厕区,食宿区,药品区,不同的区域之间,以屏藩相隔,屏藩周围,撒上生石灰......” 林时口中吐出一连串的名字,听得聆月和辛林一脸懵逼。 见二人疑惑,林时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自古以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將营寨分成几个区,是为了方便管理百姓,亦是为了防治疫病。” 这话一出,聆月和辛林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疫病,这是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词。 这个时代应对疫病的法子,只有一个,那便是一人患疫杀一人,一村得疫屠一村,物理毁灭传染源。 辛林惊疑不定地问道:“公子此举,当真可有效遏制疫病?” 林时摇头道:“遏制谈不上,只能说是预防!” “预防?” 辛林和聆月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之色。 预防疫病,闻所未闻! 这位林公子,究竟是何等神仙人物?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会的吗? 二人震惊间,林时继续说道:“今日午时,修缮府衙翻修道路等所需的一应材料便会到位,你这边,差不多也可以开始招揽百姓了。” 这话一出,辛林顿时朝聆月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据他所知,这位钦差大人进城之后,好像也没有叫人去採买建筑材料啊。 怎么今日中午材料就能到位了? 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 聆月迎上辛林询问的眼神,只是微微頷首,朝他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她现在大概能猜出来,那些材料会从哪里来。 林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眼神交流,而是继续开口嘱咐辛林一些注意事项。 “你记得去找几口大锅放在药品区,给那些医者使用。” “凡报名进入营寨的百姓,皆需先至药品区喝药,然后至防疫区隔离三天” “三日之后,没有出现发烧、呕吐、腹泻者,便可参与进劳作之中。” “至於如厕区和食宿区,应该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辛林赶忙点头,林时说的这些词,虽然都是他此前从未听过的新词。但其实很好理解,一听名字,便能推测出大概用途。 应下林时所有交代之后,辛林迟疑道:“公子,这些事情倒是好办,就是粮食......粮食可能不太够吃啊。” 闻言,林时转头看向聆月,语气平淡问道:“粮食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聆月愣神一瞬,忍不住左右打量了一下。 確认无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压低声音道:“按照公子您的吩咐,其中八十万斤,已经换成二百四十万斤麩糠,另外二十万斤粮食,也运到了城外沱水码头,由镇景司的人手秘密看守。” 林时微微頷首,脸上露出一抹沉思之色。 辛林和聆月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智的没有开口询问。 沉吟半晌,林时轻声开口道:“取出十万斤粮食,分给景山府大大小小的官吏,另外十万斤,与麩糠混合,用来当作百姓每日劳作的口粮!” 这话一出,聆月和辛林顿时满脸惊愕。 “你让百姓吃麩糠?” “公子,粮食本来就不多,为何...为何还要给官员分十万斤,此举何意?” 二人一脸错愕,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林时看向聆月,反问道:“麩糠,总比草根树皮好吃吧?” 聆月愣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林时看向辛林,淡然道:“救民先救官,官活了,民才能活,这么简单的道理,辛將军不懂吗?” 辛林不解道:“可官,不是还活著吗?” “是还活著!” 林时点点头,继而反问道:“可不把官餵饱了,让谁去组织百姓修缮府衙,谁去组织百姓平整农田,翻修道路,清理河道?” 辛林也愣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时再问:“你去还是我去,亦或者,让聆月小妞去!?” 辛林浑身一哆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林时平淡道:“还不是得靠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去!” “可这本就是官员的本分啊。”一旁的聆月忍不住接话道。 林时转过头,笑问道:“天灾面前,大家都在求活,哪来的什么本分?” 聆月蹙眉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是在陈述事实!” 林时居高临下的看著聆月,轻声道:“我不分给他们,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贪污,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主动餵饱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我卖命呢?” 这话一出,聆月和辛林顿时忍不住心神巨震。 看向林时的眼神,更是像在看一个怪物。 林时这番话,听起来荒诞又怪异,可偏偏,他们挑不出任何错处。 这一刻,二人只觉得,他们多年以来坚守的东西,好像碎了一地。 林时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天色,耸耸肩道:“方法我给你们了,要不要做,你们自己做决定,我的客人要到了,先走一步!” 说罢,林时对著聆月安排给他的亲卫招招手,转身大步朝城池走去。 见状,聆月忙从怀中掏出一小块令牌塞进辛林手里。 “辛將军,这是我的手令,可调动城外镇景司人手,林时交代的事情,你速速去办。” “末將明白!” 辛林接过手令,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第26章 鱼儿上鉤,粮商上门 聆月神色复杂地小跑著跟上林时。 “公子,你是不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来景山府之后会发生这些事情?” 听见聆月疑惑的声音,林时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看著她,淡然问道:“哪些事情?” 聆月道:“就是粮商们会给你送好处,以及,给百姓们吃麩糠......” 林时嘴角一抽,语气平淡道:“这些事情都预料不到,你觉得我来景山府干什么?” 聆月一愣,林时却已经转身大步离去。 一行人回到府衙,正好在府衙门口遇见了一脸不爽的杜如敬。 看见林时,杜如敬忍不住冷哼一声,然后拂袖离去。 林时一脸懵逼,不解道:“这傢伙,吃炸药了?” 话音刚落,一个密探便匆匆迎出门来,脸上还带著某种为难之色。 他快步走到二人面前,对著两人拱手道:“公子,大人,客人......客人到了!” “客人到了就到了唄!” 林时隨口应了一句,正欲迈步进门。 密探急忙补充道:“客人,客人被府衙的差役拦在了后门,杜大人说,府衙乃是正大光明之地,昨日让一群腌臢之人进门,已是乱了礼数,今日若是再让一群商贾进门,恐国將不国矣。” 林时顿住脚步,有些诧异地看了密探一眼。 他有些难以置信道:“这么一句屁话,就把你们镇住了?” 密探一愣,脸上浮现一抹不解。 一旁的聆月沉著脸道:“废物东西,如今府衙的一切皆受公子指挥,既有差役拦路,你们自行解决了便是,一点小事也要上报,镇景司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密探又是一愣,隨即神色微变,急忙拱手请罪一句,转身小跑离去。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镇景司的训练方法,还是不太行!” 林时望著那密探的背影离去,忍不住摇摇头。 聆月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反驳。 “改日我给你弄个特务衙门架构,你回京之后,重新训练一批可用的人手出来吧。” 林时说著,背著手缓缓走进了府衙。 聆月皱了皱眉,也没有多问。 如今,她勉强算是习惯了林时天马行空的做事方法。 总之,且先看看再说。 二人来到府衙礼厅,几个镇景司密探,也领著几位身著麻衣长衫的中年人走进来。 林时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眼,脸上顿时勾勒出一抹微笑。 “久闻严家主,宋家主,吴家主,卢家主乃是景山府有名的大商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林时按照顺序,依次叫出了几人的姓氏。 四人一愣,心中顿时生出一抹警觉。 他们篤定,此前林时从未见过他们,今日却是一眼便认出了他们。 此人,果真不简单。 四人眼神交匯一瞬,齐齐对著林时拱手道:“吾等见过钦差大人,此番前来叨扰,实在失礼,还请大人恕罪。” “四位家主说笑了,还请上座,酒菜马上就来!” 林时招呼了一句,四人急忙恭恭敬敬的走到一旁案几后坐下。 聆月立身於林时身后,虽然心里疑惑,但也不至於当著外人的面下了林时的面子。 她给了一个伺候的密探一个眼神示意,密探急忙退出房门。 很快,流水一般的美味佳肴上桌。 林时率先倒了一杯酒,对著几人示意一下,旋即笑道:“昨日诸位遣人前来送上拜帖,言诸位对本官早有敬仰之心,本官却是不知,诸位究竟是从何处知晓的本官名讳?” 这话一出,严、宋、卢、吴俱是心里一震。 这位钦差大人,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过,想到昨夜林时收了他们送来的黄金,几人倒也谈不上惶恐。 吴万金对著林时一拱手,沉声道:“大人,实不相瞒,小人等乃是听闻大人为景山府民生之事耗尽心力,这才想著前来拜会大人,欲在此事之上,略尽绵薄之力?” “哦?”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此事,还有此事,为何本官不知晓?” 听得林时否认,吴万金心里暗骂了一句狡诈。 面上却是扯出一抹假笑,略显敬仰地笑道:“如今外边可都传遍了,说是大人慾要修缮这景山府的府衙,重新铺设城中道路,甚至还要清理河道,平整农田,修缮官道,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可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啊。” “哦!” 林时微微頷首,脸上露出一抹恍然之色,“说起来,本官確实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是见景山府民生凋敝,本官於心不忍,是以与左右提了一嘴,可惜......” 林时说著,脸上露出一副惋惜之色。 吴万金很上道地询问道:“大人,可惜什么?” “可惜,本官查阅过景山府府库之后,发现景山府存银已经见底,本官即便是有意恢復民生,也是有心而无力啊!” 林时摇著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顿时引得严、宋、卢、吴四人心里一紧。 很显然,林时这是要狮子大张口啊。 这粮食的价格,果然不是白涨的,这位钦差大人的胃口,显然也不是两千两黄金能够打发的。 聆月站在一旁,看著林时的表演,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明悟。 她或许,已经看懂了林时的涨粮价这一招的操作。 粮价涨不涨,对於灾民来说,其实无所谓,反正卖多少钱,他们都买不起。 但却能让粮商们承林时的情,主动献上林时想要的东西。 有了这些东西,林时再以管饭为条件,招揽灾民进行劳作,不仅杜绝了灾民聚眾作乱的可能性,更是可以恢復景山府的民生。 这些,是聆月目前能想到的。 不过,她总觉得,林时的手段不止这些。 就在聆月心思电转之时,几大粮商也达成了一致。 吴万金开口道:“大人心忧景山府民生,实乃令人敬佩,我等世代居於此地,也实不忍见景山府流民遍地,饿殍遍野,大人若是不弃,我等愿为大人免费提供恢復景山府民生所需一应材料,也算为乡梓略尽绵薄之力!”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大喜”,急忙走下主位,问道:“吴家主此言当真?” 第27章 女帝之怒 看著林时装模作样的样子。 吴万金心里暗骂不已,脸上依旧是一副敬仰的模样。 “我等岂敢欺瞒大人!” 他摇摇头,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沉声道:“小人等人虽位卑言轻,却也心繫家国,此番乡梓遭灾,我等亦是痛心不已,只恨自己力薄,不能大庇乡民。” “而今大人携皇命而来,又有大治之心,我等自当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若是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开口,我等必不言辞!” 吴万金一番义正言辞的屁话说出来。 林时的眼眶顿时红了。 他动容道:“景山府有四位家主这般心繫百姓的乡绅豪士所在,真乃国之幸事啊。四位家主雪中送炭之情,本官必定铭记於心。” 吴万金一脸大义道:“大人,时间不等人啊!” 林时会意,当即令聆月取来早已准备好的耗材明细,郑重其事地交给吴万金。 “如此,一切就有劳四位家主了。” “还请几位放心,我林时亦非凉薄之人,此番几位为景山府百姓慷慨解囊,本官定会如实回稟陛下。” 林时一脸感动的做出了保证,严、宋、卢、吴四人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吴万金急忙摆手道:“大人言重了,此为大人心繫百姓,我等亦不过是附之尾驥,岂敢贪功!”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更加动容,整个人感动得无以復加! 吴万金接著说道:“大人,此事,宜早不宜迟,而今正值大治之时,我等不敢怠慢,便就此告辞了。” “我送送几位!” 林时一脸感动的將几人从后门送出府衙。 只是转过身的瞬间,一张脸便已经是平静得看不出半点波澜。 聆月跟在林时身旁,亲眼目睹了林时变脸的瞬间。 她迟疑一瞬,有些好奇地问道:“公子,这些粮商,未免大方得有些过分了,重新整治当地民生建设,所需耗费的钱粮可不算低,他们就这么轻易的给了,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那你觉得,他们为何会如此大方?” 聆月一愣,脸上浮现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片刻之后,她心里陡然一惊,忍不住失声道:“莫非是,粮价?” 见聆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林时眼中流露出一抹讚赏。 “不错,就是粮价!” “我只限制他们卖粮不得低於一百八十文一斗,可没说不能高於多少钱一斗。” “你看著吧,不出三天,他们一定会將粮价抬上二百文一斗,甚至三百文一斗。” 听见林时如此说,聆月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难以置信道:“如今粮价本就居高不下,他们还要抬高粮价,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百姓留啊!” 林时冷笑道:“不然你以为他们会如此大方,真当他们是什么大善人啊!” 聆月愣神一瞬,迟疑道:“可如此下去,景山府的粮价只会越来越高,如今您还有粮食招揽百姓们做工,等到您手里的粮食耗尽,百姓们买不起粮食,又该如何活下去?” “百姓们会有活路的!” 林时依旧没有要给聆月解惑的意思,隨口应了一句之后,话锋一转,问道:“魁大会的事情,发酵得如何了?” 第28章 民怨沸腾之下的欣欣向荣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 隨著这些时日的发酵,景山府的粮价也终於突破了两百文大关,涨到了二百三十文一斗。 景山府大大小小的粮商,疯狂扫荡景山府周边的粮食。 欲藉此机会狠狠的大赚一笔。 那些拖家带口离开景山府的人,也將景山府粮价疯涨的消息,带去了更远的地方。 一场粮价疯涨的盛宴,令整个荆南所有的粮商都疯狂了。 越来越多的粮商以高价扫荡市面上本就不多的存粮,通过水路,以最快的速度运到了景山府境內。 生怕来得晚一点,便错过了这场饕餮盛宴。 如今的沱水码头上,每日都有无数的商船来来往往。 一些粮商的粮食刚刚到码头上,便被本地粮商以更高的价格收走。 在利益面前,这些商人已经彻底疯狂。 与此同时,景山府內对林时的咒骂声也日益疯涨。 无数百姓每日里睡醒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指著府衙的方向大骂林时一通。 骂他鱼肉百姓,骂他官商勾结,什么难听骂什么。 商人也在百姓们咒骂的范畴之內。 不过,百姓们越咒骂,他们越开心。 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景山府浩浩荡荡的基建工程,也同样在紧锣密鼓的展开。 一时间,整个府城內外,到处都是出卖苦力的民夫。 整个景山府內外,也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城內,街道被掀翻,府衙被拆解,河道被分流。 城外,无数的老弱妇孺拿著锄头和板车,修整景山府通往外界的官道,平整被大水冲毁的农田。 若是忽略粮食的价格,当真是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城中各大青楼也没让林时失望。 每天傍晚时分,城外的四座大舞台便灯火通明,无数貌美的歌姬在舞台上手段齐出,只为博观眾一票。 其中不乏大放异彩之辈,引得围观的眾人称讚不已。 各大青楼很鸡贼的只在每座舞台下设置了五十个座位。 光靠卖这些座位的票价,便已是令他们赚得盆满钵满,更遑论这些有钱人对台上女子的打赏,一掷千金者也不少。 百姓们劳累一天,对於这样能够放鬆身心的节目,自然也是追捧得紧。 人一多,各类吃食小摊和苦力也就如潮水一般涌现。 越来越多的人口朝著景山府聚集,景山府儼然有著成为荆南人口中心的趋势。 傍晚,聆月和林时乔装打扮,在同样乔装打扮过后的镇景司密探的护卫下,缩在围观魁大赛的人群之中。 林时目不转睛地看著舞台上的正在表演才艺的女子。 聆月则是一脸凝重的给林时稟著种种消息。 “公子,郢都传来消息,户部侍郎萧至道前些日子被拿下了大狱,罪名是勾结流寇截杀钦差,有谋反之嫌,如今正在由三司进行审理,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坐实谋反的罪名。” 聆月嘴里说著萧至道下狱的消息,脊背忍不住有些发凉。 虽然林时早就给她剖析过连环计的所有环节,但此前,她对於温彦是否会如林时设想那般,对萧至道赶尽杀绝,心里依旧存疑。 毕竟,谁敢保证,事情一定会按照林时的设计去发展? 可直到如今事情尘埃落定,她才真正体会到这个毒计的真正厉害之处。 这是真正算透了人性之恶的计谋。 让温彦明知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却也心甘情愿被当成刀子的计谋。 因为,朝堂之爭,亦是利益之爭。 很快,聆月说完了郢都传来的消息。 她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林时的表情,却见林时只是目不转睛地盯著舞台上的美人。 仿佛萧至道入狱,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著林时的表现,聆月心里顿时浮现出四个大字“荣辱不惊。” 换做旁人,能一计算计一位朝堂三品大员,不说激动得手舞足蹈,只怕也会忍不住自得。 可偏偏林时,就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就在聆月看著林时怔怔出神之时,林时感觉到耳边没了声音,不由得回过头来询问道:“这就完了?” 聆月回神,急忙摇头。 “那就接著说啊!” 林时催促了一句,目光继续转向了远处的舞台。 聆月定了定神,急忙开口道:“这些日子,景山府的粮价已经接近三百文,並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无数的外地商人被景山府的粮价吸引,纷纷自外地运粮食而来,欲大赚一笔,如今,城外的沱水码头已经不堪重负。” “杜大人组织了一些人手,欲在原址之上扩张码头,以期接纳更多的粮商。” 林时微微頷首道:“扩建码头,这是好事啊,还有吗?” “还有!” 聆月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迟疑之色。 林时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不由得好奇问道:“怎么了?” 聆月欲言又止片刻,嘆息道:“咱们手中的粮食,不多了,哪怕辛林將军已经將麩糠混粮的数量固定在每日一人半斤,可隨著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景山府,粮食的消耗速度还是很快。” “若是,若是按照现在的速度消耗,只怕,只怕最多还能撑三日。” 聆月一脸黯然的说完这个噩耗,本以为林时肯定会因此大惊失色。 却是没料到,林时竟然连脸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忍不住蹙眉道:“公子,粮商们等的就是咱们的粮食吃完,一旦咱们带来的粮食吃完,只怕粮价立即便会突破到三百文一斗,您就一点不担心吗?” 林时有些诧异地看了聆月一眼,“我为什么要担忧?” 聆月难以置信道:“咱们的粮食要吃完了啊!” 林时无所谓道:“吃完就吃完唄!” 聆月不解道:“百姓们怎么办?” 林时摇摇头,诧异问道:“你觉得,现在景山府还缺粮食吗?” “什么意思?” 聆月一愣,美眸中浮现不解。 林时不著痕跡地翻了个白眼,暗骂了一句傻逼,隨即吩咐道:“你安排几个人,將咱们粮食只够吃三天的消息散布出去,尤其是要传到各大粮商耳朵里去,让他们明日便將粮价抬到三百文。” 聆月惊呆了,她愣愣道:“如此一来,城中必生骚乱,你认真的?” 第29章 粮商贪婪,最后的狂欢 “当然是认真的!” 林时很认真的点点头,他布局多日,等的就是这一天,怎么可能不认真。 聆月美眸之中浮现一抹惊愕。 时至今日,她虽然已经接受了林时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可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將粮价抬升到三百文一斗,怎么看,都有点自寻死路的感觉。 林时也懒得多解释什么。 吩咐完聆月之后,继续转头观看魁大赛。 聆月愕然良久,最终还是唤来密探將林时的安排吩咐下去,事到如今,她除了相信林时之外,已经没有別的选择。 隨著密探的动作。 很快,林时手中的粮食即將吃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景山府。 知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景山府各大粮商便非常默契地聚集到了一块。 一处民居里,吴万金坐在主位上。 严元,宋詮,卢遂三人陪坐次席,大厅里大大小小的粮商正在交头接耳。 “咳咳!” 吴万金轻咳一声,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沉声道:“诸位,钦差大人手中的粮食即將耗尽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吧?” 一群粮商齐齐点头,眼中迸发出无尽的贪婪之色。 他们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吴万金毫不抑制眼中的贪婪之色,哈哈大笑道:“賑灾粮耗尽了,现在,轮到咱们赚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大小小的粮商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如今,朝廷的賑灾粮耗尽,景山府市面上的粮食也被他们扫荡一空。 整个景山府百姓手中,已经没有了一粒多余的粮食。 那是十数万百姓啊。 每日需要消耗的粮食,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既然朝廷没有粮食,那这泼天的富贵,可就轮到他们了。 吴万金咧嘴笑道:“诸位,我等只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子孙后代都將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粮商们的目光陡然变得热切起来。 一些小粮商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纷纷起身对著吴万金行礼道:“我等愿以吴家主马首是瞻,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吴家主直言。” 看著眾人恭敬的样子,吴万金忍不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既然诸位抬爱,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他很享受这种万眾瞩目的感觉,作为商人,他现在不缺钱,最大的渴望,就是权力。 他实在太想进步了。 可惜,大梁的官都傲,他一个商人,想要插足士林,实在不得其门。 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这一次收割完毕,他的財富必將再上几个台阶。 等到他的財富,足以动摇整个景山府根基之时,就是他踏入权力的门槛之时。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顿时火热起来。 在眾人的注视下,他倏然起身,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对著一眾粮商沉声道:“还请诸位与老夫齐心协力,明日便將粮价抬升到三百文一斗!” 听见三百文一斗这个数字,粮商们再也掩盖不住心中的激动,当即起身齐声道:“我等愿以吴家主马首是瞻!” “好!” 吴万金大喝了一声。 目光再次环视眾人,沉声问道:“如何放粮,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等明白!” 粮商们齐声回答,脸上难以抑制的露出笑意。 怎么放粮,当然是限制百姓购粮,等到粮价达到临界点,再一次性放粮。 这些操作,他们熟得很! 吴万金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如此,诸位这就去准备吧,能否功成,就看明日!” “是!” 粮商们点头应是,怀抱著激动的心情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 郢都,太和宫,垂拱殿。 姬聆瓏刚刚处理完今日的公务,正在用汤匙小口小口的吃著宫人奉上的银耳羹。 她吃东西的仪態很优雅。 只是,再优雅的仪態,也难掩她脸上的疲態。 这些日子,她可以说是精疲力竭,心寒至极。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最为倚重的老臣之一,两朝老臣萧至道,竟然会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以堂堂三品大员之尊,勾结贼寇截杀她这位新皇帝亲自委派的钦差。 此般恶劣之行径。 別说大梁立国以来闻所未闻。 就算是放眼三国,放眼歷朝歷代,亦是凤毛麟角,堪称骇人听闻。 面对温彦拿出来的如山铁证,她即便有心袒护,也没有办法为萧至道开脱。 以至於连带著她这个皇帝,都成了笑话。 那些早就不满她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的姬姓宗室,更是以此事为攻歼她的藉口。 尤其是那几位有太祖血脉的堂叔,更是一个个摩拳擦掌,就差没有当著满朝文武的面要她让出皇位了。 一面要上心国中的天灾人祸,一边要应对边境之上与北魏南齐的爭端,一边还要处理朝堂之上的党爭,现在更是连宗室都弃她而去。 饶是她再坚强,此时也只感觉到心力憔悴。 她默默的喝完银耳羹,便坐在桌子上发起了呆。 每日里,她唯有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人。 良久之后,一旁的宫人忍不住上前,小声提醒道:“陛下,夜深了,该安寢了。” 姬玲瓏回过神来,这才惊觉已是三更时分。 她点点头,正欲命人宽衣沐浴,门前忽然传来太监的长奏。 “陛下,镇景司旗官李忠求见!” 姬聆瓏一愣,李忠,她记得这个人,正是聆月带去景山府的密探之一。 林时出发去景山府之后,聆月一直是以七日为期,给她上奏密报。 如今距离上一次奏报传来,也不过六日时间。 也就是说,这封密报本该是明日才能抵达郢都,可现在,提前了一日。 “难道是景山府有消息了?” 她喃喃自语一句,大手一挥道:“宣!” 落音落下,一个中年汉子快步走进大殿。 “臣李忠,见过陛下!” 李忠恭敬地单膝跪地行礼。 姬玲瓏隨口道:“免礼!” 李忠起身,自怀中掏出一封密报,恭敬道:“陛下,此为统领大人亲笔手书,还请陛下阅览。” 殿中伺候的小太监急忙上前接过,递到了姬玲瓏手里。 姬玲瓏撕开信封,只一眼,便忍不住神色狂变。 第30章 女帝的怒火 “竖子!” “安敢如此鱼肉百姓?” 姬玲瓏拍案而起,脸色变了又变,眸中怒火升腾。 “陛下息怒!” 李忠急忙跪倒在地,隨侍的宫人也是急忙跪下。 “息怒,让朕怎么息怒!” 姬玲瓏恶狠狠地將手中的密报砸在地上,怒声道:“好一个林时,官商勾结也就罢了,谁给他的胆子將粮价抬得这么高,如此罔顾国法,该杀!” 见女帝怒火升腾,似乎下一秒就要下令诛杀林时。 李忠急忙开口道:“陛下容稟,钦差大人有言,半个月之內,粮价不降,他便自裁谢罪!” “大言不惭,狂徒!” 姬玲瓏怒声咒骂一句,心中怒火更甚。 这个林时,竟敢如此鱼肉百姓,他难道不怕激起民怨吗?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了他的鬼话,派他去处理景山府和春惠府的灾情。 简直,岂有此理。 姬玲瓏越想越怒,一双眸子剎那间变得血红。 “传朕口諭,速速......” 姬玲瓏怒声开口,欲下令將林时拿回郢都问罪,却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陛下~” 宫人悽厉的喊声在耳边迴荡,她却是已经来不及有所回应,整个人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太医,快传太医!” 宫人们乱作一团,一时间整座大殿如狼奔豕突。 李忠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慌了神。 鬼使神差的,他第一个动作不是奔向倒地的陛下,而是一个前倾將密报捡了起来。 下一秒,他福至心灵,急忙厉声大喝道:“先將陛下扶到寢宫,速速去请太医前来,所有人不得泄露陛下累倒的消息!” 李忠这一嗓子,成功令整个大殿为之一寂。 宫人们慌了神,陡然听见这句话,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几个宫女上前搀扶姬玲瓏进入寢宫,几个腿脚快的小太监去请太医,其他人则是第一时间关闭了太和殿大门。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拖著一个鬚髮白的老大夫去而復返。 老太医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这么著急將老夫......” 话未说完,就听得一旁的小太监语气急促道:“陛下晕倒了!” “什么?” 老太医神色一变,急忙快步走进寢宫。 李忠適时的大喝一声,“都让开,太医来了!” 一群守在姬玲瓏窗前的宫女太监急忙散开。 老太医来不及擦汗,急忙开始给姬玲瓏整治。 李忠一脸紧张地问道:“刘太医,陛下怎么样?” 其他人也是满脸惊慌到地看著刘太医给姬玲瓏把脉。 片刻之后,刘太医脸上的凝重之色收敛,忍不住长出口气。 “还好,陛下只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待老夫施针,逼出陛下淤积在胸口的那一口淤血就没事了。” 听闻刘太医此言,眾人忍不住齐齐鬆了口气,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劫后余生之色。 刘太医说完,也顾不得其他,当即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开始施针。 他隔著衣衫,准確地將银针插进了姬玲瓏胸口上的天池穴。 剎那间,姬玲瓏从床上坐起,侧身吐出一口黑血,隨后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气,神色狰狞的样子,哪还有半分女帝的威严。 她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忍不住出声问道:“朕这是怎么了?” 见姬玲瓏清醒过来,刘太医的脸色终於缓和下来。 他沉声道:“陛下这是操劳过度,导致身体不堪重负,再加上急火攻心,心头淤积了一口鬱气,这才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姬玲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隨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张脸色顿时又变得难看起来。 她喘匀了气,对著一眾宫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宫人们面面相覷,缓缓退出寢宫。 遣散宫人,她对著刘太医挥挥手:“有劳刘太医,你也先下去休息吧!” 李忠快步上前,沉声道:“陛下,如今您的身体有恙,依臣看来,还是令刘太医隨侍较好。” 姬玲瓏的目光移向李忠,正欲询问。 李忠便继续开口道:“陛下放心,臣已经令人封锁了消息,今日伺候陛下的宫人,除了去请太医的几位內侍,其他人都未曾离开过大殿半步。” “做得不错!” 姬玲瓏微微頷首,如释重负的夸讚了李忠一句。 刘太医人老成精,见这架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当即拿起药箱,走到角落里开始数银针玩。 姬玲瓏问道:“李忠,密报呢?” “在臣手里!” 李忠从袖子里掏出密报,呈奏上去。 姬玲瓏深吸口气,继续打开密探细细看了起来。 刚才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让她急火攻心。 此时细细看来,林时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地落在她眼里,让她忍不住又是一阵怒火升腾。 所幸密报最后面,还有聆月的奏报。 聆月的奏报里,同样言明了林时承诺半个月之內让粮价恢復正常的事情,並很罕见地为林时求了一句情。 恳请她给林时半个月时间,看看林时究竟能否创造奇蹟。 看完密报的全部內容,姬玲瓏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她冷声问道:“景山府的官员,没有弹劾林时的奏摺呈上吗?” 李忠急忙回道:“回陛下,有,只不过景山府官员弹劾钦差大人的奏摺走的是官道,要慢一些。” 姬玲瓏点点头,一脸疲惫地闭上眼睛。 半晌之后,她忽然咬牙道:“你速速带人,將景山府官员弹劾林时的奏摺截下,万不可让奏摺进入御史台。” 李忠一愣,试探著询问道:“陛下,那钦差大人那边......” “你从景山府千里之遥赶回郢都,再赶回景山府,半个月时间早就过去,朕就算想做什么也晚了,木已成舟,索性给他半个月时间,看看他说的奇蹟,究竟如何呈现。” 姬玲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出这个决定。 言语间压抑的怒火,令李忠这样从生死之中打滚出来的汉子,都忍不住有些脊背发凉。 他刚想应是,便听得姬玲瓏继续说道:“你截下奏摺之后,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景山府,若林时所言成真,再將弹劾林时的奏摺呈送御史台。” “若是未成,便將他的头颅带回来见朕!” 第31章 天凉了,该让粮商们破產了 “天亮了,狂欢开始了!” 景山府高耸的箭楼之上,林时静静的俯视著这座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城池,城池上空,小雨淅淅沥沥,带著一丝丝凉意。 聆月和杜如敬一左一右站在林时身后。 听见林时的自语,二人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聆月上前一步,顺著林时的视线看去,忍不住蹙眉道:“公子,今日景山府的粮价一定会突破三百文每斗,按照那些奸商的性子,说不定会將价格炒得更高,您究竟要如何降低粮价?” 聆月的话音落下之后,林时耳边便响起一声冷哼。 杜如敬阴沉著脸道:“三百文一斗的粮价,本官为官三十余年,闻所未闻,钦差大人好大的手笔,如此泼天的富贵,就这么送给了一群满身铜臭的商贾之辈。”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没有回答聆月的疑问,更未因杜如敬的讽刺心里生出什么波澜。 他只是静静的调转了方向,走到箭楼的另一侧,目光看向了城外的沱水码头。 如今,沱水码头经过一番扩建之后,已经足以容纳六百石左右的商船上千艘。 但即便如此,沱水码头,仍旧不堪重负,在码头之外的河道里,还有源源不断的商船涌来。 这些商船,都是闻风而来的外地粮商。 足足僱佣了数千名劳工在码头之上劳作,即便是小雨淅淅,码头上依旧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不管劳工们卸货的速度有多快,仍旧赶不上新货来临的速度。 聆月的目光移向码头上热火朝天的景象。 心里瞬间回想起昨夜林时那句“景山府早就不缺粮了。” 看著码头上忙碌的场景,她也確实感受到了景山府粮食堆积如山的盛况。 但是.......那些粮食不属於百姓,也不属於官府。 而是属於,那些商人! 她实在想不到,林时究竟要用什么法子,將粮商的粮食低价变成百姓和官府的粮食。 毕竟,商人之所以是商人,就是因为商人逐利。 这些粮商,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们不可能做亏本生意,也不可能大发善心。 杜如敬也看见了码头上那堆积如山的粮食。 他有些不屑的扫视林时一眼,略带嘲弄地讽刺道:“林大人该不会是打算出动大军,去抢夺这些商人的粮食,来分给百姓果腹吧?” “有何不可呢?” 林时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看著杜如敬。 迎上林时的笑脸,杜如敬的脸色顿时一变,心里更是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这个竖子,该不会真打算这么干吧? 纵观林时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说是胆大包天也不为过。 世俗中的礼数,教条,对於他来说似乎就是狗屁。 这个世界上,似乎还真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 想到大军出动抢夺商人粮食的后果,杜如敬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 他惊疑不定地开口道:“林大人,事到如今,你还不肯透露你的全盘谋划吗?” 林时微微一笑,正想开口说话,两道人影忽然匆匆跑上箭楼。 “钦差大人,府君,粮商们开仓放粮了!” 二人身著府衙差役的服饰,正是受林时之命去驻守各大粮商商铺的皂吏。 他们气喘吁吁的小跑到三人面前,连额头上的雨水都来不及擦去。 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今日,今日...粮食的掛牌价,正是三百文。” 听见粮价果然突破了三百文一斗,聆月和杜如敬都忍不住神色微变。 独独林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伸出手,感受著淅淅雨滴带来的凉意,不由得微笑著闭上了眼睛。 “天凉了,该让粮商们破產了!” 听见林时的自语,聆月和杜如敬对视一眼,二人的眼中满是不解。 林时淡淡的吩咐道:“传令下去,今日起,景山府实行限粮令。” “限粮令?” 杜如敬和聆月一愣,旋即脸色微沉。 前些日子,就是因为林时的一封限粮令,一下子將粮价从一百二十文抬升到了一百八十文一斗。 如今又要发布限粮令,林时是觉得百姓们还不够绝望吗? 林时没管二人的表情,淡淡解释道:“这次的限粮令,乃是限制粮食不许出城的严令。” 聆月和杜如敬倏然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传令辛林,命他即刻带兵,封锁景山府通往各处的官道,以及,沱水航道!” “自今日起,景山府只许进,不许出。” 林时的命令一道道下达,聆月和杜如敬眼中也逐渐充斥起浓烈的骇然之色。 “另外,府衙可以开仓放粮了。” “以每斗二十文的价格平售,凡购粮者,需以户为单位登记在册,每日限购粮食一斗,三日內,不得復购。” “再让人传出消息去,府衙以三十文一斗的价格,大量收购粮食,以两百石起购。” 林时的语气异常平静。 可听在聆月和杜如敬耳朵里,却是让他们忍不住遍体生寒。 这一刻,他们明白了,他们终於明白了。 想明白一切之后,聆月强压心中的骇然,果断飞身跃下城墙,直奔辛林的营寨而去。 “好一招釜底抽薪的绝户计!” 杜如敬一脸骇然的看著林时。 直至此刻,听得林时那一道道严令,他才惊觉,原来,所有人都落入了林时的算计之中。 景山府百姓,官员,本地粮商,以及那些外地粮商,都是林时的猎物。 林时微微一笑,看向杜如敬,认真解释道:“杜大人说漏了,还有瞒天过海,声东击西,无中生有......另外,这依旧是连环计,倒也没有绝户计那么恶毒。” 杜如敬蹭蹭蹭地后退几步,一张老脸之上满是惊恐之色。 “林大人如此作为,就不怕这些粮商破釜沉舟吗?” “破釜沉舟?” 林时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他摇摇头,指著城墙之下,笑问道:“杜大人且看,那是什么?” 杜如敬下意识地顺著林时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骇然无比。 只见城外营寨,足足五百铁骑亲率领数千团练,以奔雷之势四散开来。 直奔景山府各路咽喉要道! 第32章 大势倾轧在即 “砰砰砰~” “府衙开仓放粮了,二十文一斗,大家快去买啊!” 景山府大街小巷,到处充斥著手提铜锣的皂吏,他们不断地敲响铜锣,引起百姓的注意。 而后大声喊出已经张贴得到处都是的榜文上的內容。 剎那间,景山府城內的百姓沸腾了。 “府衙开仓放粮了?” “二十文一斗?” “天老爷啊,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无数百姓连滚带爬的跑出家门,哭天喊地的直奔府衙而去。 大街小巷,到处充斥著混乱的人群。 与此同时,府衙粮仓所在之地,全副武装的数百团练已经占据了街道两侧。 “我先来的,我先买!” “我家中老人已经三天滴水未进,先卖给我吧!” “別挤,后面的人別挤啊!” 百姓们哭著喊著,不断地朝粮仓拥挤过去。 但往往还未挤到粮仓前,便被维持秩序的团练一顿乱棍打散。 “砰砰砰~” “別抢,人人都有,先登记!” 府衙的差役脸上雨水混杂著汗水,声嘶力竭地大喊著敲著铜锣维持秩序。 但此刻,早已疯狂的百姓们,哪里还顾得上他。 只是不断的朝前面挤过去,又被团练们一通乱棍打散开来。 感受著落在身上的棍棒,百姓们的理智终於回归,急忙爭先恐后的前去排队,生怕再挨上一棍子。 粮仓对面的一座阁楼上,林时静静的看著眼前百姓们爭抢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身后,杜如敬和聆月一左一右並列。 只是,二人脸上的表情就不似林时那般淡然。 杜如敬看著街道上爭抢的百姓,脸上满是沉痛之色,聆月则是若有所思。 三人静默片刻,聆月率先上前和林时並肩。 她有些迟疑地问道:“公子,府衙开仓放粮,以平价拋售,万一粮商们捂紧口袋,不肯跟风怎么办?” 林时还未说话,一旁的杜如敬便率先开口道:“不会的,粮商们一定会低价放粮的,说不定价格要比府衙粮仓还低。” “哦?” 聆月一愣,一双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 “杜大人如此篤定?” 杜如敬微微頷首,有些敬仰地看了林时一眼。 隨即小声解释道:“我大梁地处蜀中膏腴之地,水网密闭,土地肥沃,歷来便有天府之国的美称。” 闻言,聆月不由得皱起眉头,不解道:“这和粮商们会不会低价拋售粮食有何关联?” “有关联,大有关联!” 杜如敬摇摇头,抚著鬍鬚道:“这说明,我大梁国內整体是没有缺粮之忧的。” 聆月若有所思。 杜如敬继续压低声音解释道:“我大梁整体不缺粮,真正缺粮的,唯有遭了灾的景山府与春惠府两地。” “而林大人,先是故意抬高粮价,利用人性的贪婪,吸引四面八方的粮商將粮食运来,再以限制粮食出城的严令,规定景山府只能进不能出。” “如此一来,被景山府高粮价吸引过来的粮商只会越来越多,但景山府拢共只有十余万灾民,根本就吃不完这么多粮食。” 聆月还是不解,她疑惑道:“可即便如此,粮商们若是將粮食篡在手里,不肯低价放粮,这些粮食也还是和百姓没有任何关係啊。” 杜如敬摇头道:“一定会有人先忍不住的。” 聆月问:“为什么?” “因为,这些粮商不可能齐心!” 林时转过身,给聆月解释了一句。 见林时开口,杜如敬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將解释的机会让给了林时。 林时径直走到一旁的桌子后面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凉茶品著。 聆月快步走到他对面坐下,询问道:“你怎知这些粮商不可能齐心?” “这些粮商里,有著形形色色的人。” 林时放下茶杯,淡然道:“粮商也分很多种,有的粮商,是想用手里的余钱,转运粮食到景山府准备大赚一笔。” “而有的粮商,是压上了全部身家,打算赌一个荣华富贵,这两种人,心態完全不同。” “手里有閒钱的人,才能耐得住性子,好比景山府四大粮商,他们家大业大,自然不会短时间內放粮。” “但那些赌上全部身家的人可就未必了,须知从外地运粮来景山府的路可不好走。” “而且许多人都是从外地高价收粮来倒卖,这一路上的人吃马嚼的,那都是成本。” “粮食在手上多放一日,他们的成本就高上一分。” “更关键的是,我不许他们出城,他们就只能选择在景山府卖粮食。” “现在卖,有府衙托底,他们还不至於亏太多,等到两三个月之后,朝廷的秋税上来,粮食可就彻底砸他们手里了。” “原来如此!” 聆月恍然大悟,看向林时的目光,陡然间多出几分让人难以理解的色彩。 “恐怕不止如此吧?” 杜如敬也走到二人身前坐下。 “哦?”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杜大人有话要说?” 杜如敬提起茶壶,先给林时甄满茶水,这才沉声道:“如果下官没猜错的话,城外那些外地粮商里,应该也有大人的人手吧?” 这话一出,林时看著杜如敬的眼神顿时变得玩味起来。 “杜大人怎么看出来的?” 杜如敬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缓缓开口道:“以大人的手段,不可能算不到粮商们极有可能抱团取暖,而针对粮商们抱团取暖,最好的方式,便是在粮商內部安插叛徒。” 杜如敬语气低沉地说出了心里的猜测。 在林时这一系列眼繚乱的手段上,他看得比聆月还要更透一些。 毕竟,聆月是骤然身居高位,不懂人心,他却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见过了太多人性的阴暗面。 如今,林时下令让府衙放粮,大多数粮商一定会本能的选择观望。 但人都有从眾心理,只要有一个人率先带头,那些早就因为成本高昂无法负担的外地粮商,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跟上。 这是大势,供过於求的大势。 即便在景山府四大家族能够团结城中大大小小的粮商,但在外地粮商的大势倾轧之下,他们也拖不了多长时间。 毕竟,秋收要到了! 谁也不敢保证,朝廷的下一批賑灾粮食,什么时候会到。 第33章 我手上的兵,就是规矩 林时似笑非笑的看著杜如敬,没有说话。 但有时候,答案不一定要说出来,沉默,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聆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脸诧异地看著林时,“你什么时候在粮商里安插了人手,为什么我不知道?” 林时没有回答聆月的问题。 而是看著杜如敬笑问道:“既然杜大人已经猜到了本公子的后手,不妨再猜猜,那些粮商接下来会做什么?”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杜如敬忍不住嘆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如果下官猜得不错,以四大家族为首的粮商,一定会派出人手,大肆扫荡府衙放出的粮食。 说不定现在在下方排队的百姓里,就有不少四大家族的和本地粮商的人手。 並且,下官若是本地粮商,一定会在百姓之中散布府衙粮仓粮食不多的消息,想法子大规模的引起城中百姓的骚乱,让整个景山府城乱起来。” 林时笑了,笑得很开怀。 “你倒是像个官儿。” 杜如敬脸上浮现一抹羞愧之色,摇头道:“下官这个官,也做得不合格,此时说来,不过是马后炮罢了,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是真正的雷霆手段。” 聆月一脸惊异的看著眼前谈话的二人。 她看得出来,杜如敬应该是被林时的手段彻底折服了。 可他们说的话,却是让她有些一知半解。 为什么杜如敬一看林时的手段,就能猜出来他的后手,还能猜出粮商们后续的动作。 为什么她猜不出来? 难道,她真的很蠢? 林时望著一脸惭愧的杜如敬,继续问道:“杜大人既然已经知晓粮商会如此作为,可有什么应对的手段?” 杜如敬一愣,沉吟片刻,他缓缓开口道:“若是让下官来应对,定然会选择杀鸡儆猴,寻个由头將其中一家的骨干人物拿下大狱,如此一来,其中一家必定分身乏术,四大家族的联盟也就不攻自破,只是......” 说到一半,杜如敬忽然有些迟疑起来。 聆月追问道:“只是什么?” 杜如敬沉默一瞬,摇头道:“只是四大家族任意一家,在景山府都是根深蒂固的存在,在朝中的根基也不浅,固然下官手中有不少四大家族鱼肉乡里巧取豪夺的罪证,可一旦如此作为,这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听完杜如敬的担忧,聆月也沉默了。 这就是大梁举孝廉选才制度的弊端,每一个官员背后,必定催生一个根深蒂固的家族。 这些家族,在地方上叫做士绅豪强。 他们在朝中有人撑腰,便不断的侵吞当地百姓的生存空间,百姓们告到官府也没用,因为官府的官吏,也要维持他们的既得利益。 这是一个巨大的圈子,由此在大梁境內催生了许多门阀世家。 他们把控著晋升渠道,以至於连大梁朝歷代帝王,都不得不对他们做出让步,默许了皇权不下县的隱藏规则。 若非兵权还牢牢的把控在歷代帝王手里,只怕如今的大梁,早就成了这些世家门阀的天下。 看著两人忧心忡忡的表情,林时忍不住又笑了。 二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林时。 聆月蹙眉问道:“你笑什么?” 林时笑吟吟地说道:“我笑你们不知变通!” “什么意思?” 聆月和杜如敬脸上齐齐露出疑惑之色。 林时陡然变脸,一脸淡漠道:“既然在规则之內搬不倒他们,那就在规则之外扳倒他们不就行了?” “规则之外?” 二人一愣,眼中儘是茫然之色。 林时看著杜如敬,淡淡的问道:“他们在朝中有靠山,那就连他们的靠山一起除掉便是,斩草除根的道理,还用我多说吗?” “斩草除根?” 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瞬间露出骇然之色。 林时笑吟吟的说道:“本官接到热心群眾的举报,景山府宋氏与北魏南齐两国联繫密切,此次景山府粮价暴涨,便是宋氏受两国指使,欲以抬高粮价,令景山府生乱,以削弱我大梁国力。” “本官切以为,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杜大人以为呢?”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杜如敬和聆月顿时神色大变。 杜如敬神色骇然道:“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啊,国家自有礼仪法度,这这这......” “规矩?” 林时转过头,看著窗外那些手持棍棒,身著皮甲,腰悬横刀的团练,脸色瞬间淡漠下来。 “本官手上的兵,就是规矩!” 林时一句霸道宣言,嚇坏了杜如敬,他颤抖著嘴皮指著林时,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聆月也是神色一变再变。 不过,她倒是没有出言反对,而是认真沉思起这个可能性来。 在她看来,景山府这些奸商,即便是被凌迟处死,都算是便宜了他们。 贪婪,恶毒,就是这些奸商的真实写照。 为了自己的利益,罔顾百姓生死,这样的人,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沉思片刻,她迟疑道:“我只担心如此栽赃嫁祸,若是消息泄露出去,只怕陛下也保不住我们,各地士绅豪族更是会对咱们群起而攻之。” 林时摇摇头,笑道:“谁说我要栽赃嫁祸了?” “嗯?” 二人又是一愣,隨即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 林时笑道:“本官听说宋氏通敌叛国,为了洗刷宋氏的嫌疑,不得已之下带兵进入宋氏府邸搜查,只是没成想,竟然真的在宋氏府邸之內,搜到了宋氏与北魏,南齐往来的信件。” 二人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聆月蹙眉道:“这不还是栽赃嫁祸吗?” 林时没有回答聆月的问题,依旧笑吟吟地说道:“谁知满城百姓,知晓宋氏通敌叛国的消息之后,竟群情激愤,衝击宋氏府邸,宋氏全族,也死在了愤怒的百姓手里,本官无奈,只得带著宋氏满门的尸体和宋氏通敌的信件回到郢都,老实说,未能为国锄奸,本官甚是遗憾吶!” “嘶~” 林时的话音落下,杜如敬瞬间汗如雨下,忍不住嘬牙子一般倒吸一口凉气。 聆月更是神色巨变,看著林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恶魔。 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第34章 毒计显威,粮商慌乱 城东富人区,吴府。 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每隔数米,便有一位娇俏婢女束手而立。 只待主家隨时召唤,她们便可满足主家的任何要求。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富人的世界,与城外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流民日常,仿佛两个维度。 只是大厅正中,满脸焦躁的吴万金来来回回踱步,未免有些破坏了这份美感。 “卢家主,宋家主,严家主还没来吗?” 这已经是吴万金不知道第几次催问。 门外伺候的吴府管家吴四,满脸苦涩地摇头道:“回老爷的话,小人已经派出数拨人马前去催促,想来几位老爷应该也快到了。” “废物东西,再派人去催!” 听见吴四的回答,吴万金顿时大怒。 吴四满脸苦涩,却也只得再次派出人马。 吴万金继续在礼厅之中踱步,满脸怒火,仿佛要择人而噬。 他万万没想到,林时竟然会忽然来一手釜底抽薪。 这一招,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儘管他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將府中下人派出去抢购府库放出的低价粮,並派出人手去城中散布府库存粮不多的谣言,欲在百姓之中引起恐慌。 但......根本没用。 如今的景山府百姓,已经失去了理智。 什么谣言,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般朝著府库涌去。 而他派出的那些下人,更是连挤都挤不进去,更別说买到粮食了。 因此,他只能召集几大粮商商议对策, 偏偏几大粮商也不遂他的意,催促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那三人却是迟迟未至。 林时这一招,太恶毒了。 实在太恶毒了。 以至於他如今是真的已经有些乱了方寸。 正焦躁间,吴四忽然连滚带爬的窜入了礼厅。 “老爷,严老爷他们到了!” 话音落下,同样是一脸焦躁的严元,卢遂,宋詮三人已经快步走进了礼厅。 “吴兄,咱们被林时那黄口孺子算计了!” “这竖子,好狠毒的心。” “吴兄,你快拿个主意。” 三人甫一进门,便七嘴八舌的对著吴万金开口。 吴万金心道了一句废话,赶忙开口问道:“三位可算来了,快请坐。” 四人走到一旁落座。 吴万金压抑著怒火开口道:“林时这竖子突然限制粮食外出,让府库低价放粮,明显就是衝著咱们来的,唯今之计,我等唯有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吴兄你说,该怎么办?” “我等以吴兄马首是瞻,吴兄若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还请速速道来。” “还请吴兄拿个主意,粮价绝不能降啊,否则,我等必將倾家荡產。” 三人满脸惊慌地开口询问。 他们疯狂囤粮,可以说是压上了所有家底,林时现在釜底抽薪,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不急。 看著三人慌乱的样子,吴万金反倒冷静下来,他咬牙呵斥道:“三位,冷静点!” 吴万金在四人之中声望还是很高的,一句呵斥下来,三人急忙闭口不言,眼巴巴的看著吴万金。 吴万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次我请三位过来,便是为了应对此事。” 卢遂询问道:“吴兄,敢问如何应对?” 吴万金咬牙切齿道:“据我所知,景山府府库之中的存粮並不多,林时小儿既然开仓放粮,那咱们就想法子,將他放出来的粮食全部吃下。” “怎么吃?” 三人一愣,急忙追问道。 吴万金道:“某已经派出家中人手去往府库门前排队,你我四家府中下人加起来足有数千人,就算每人限购一斗,三日內不得復购,亦是数万斤。” “此外,再僱请人手,从百姓手中高价收粮,他林时高价卖,咱们就高价收,我就不信,收不完林时小儿手中的粮食。” “只要府库的粮食耗尽,这景山府的粮价,依旧是咱们说了算。” 这话一出,严元,宋詮,卢遂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扫荡景山府所有的存粮,本就已经让他们耗尽家財。 现在,吴万金竟然还要他们高价去收百姓买回来的低价粮。 如此作为,岂不是正中林时那竖子的下怀? 吴万金却是没注意到三人的脸色变化,继续吩咐道:“还有,除了咱们四家不能低价放粮之外,其他粮商也要团结起来,不能让其他人开了这个口子。” 这话一出,严,宋,卢三人瞬间心如刀割。 严元阴沉脸问道:“以咱们四家在景山府的影响力,团结本地粮商不难,可城外的粮商,咱们又该如何应对,总不能再出高价,將他们手上的粮食也吃下来吧?” 严元这话,像是提醒了吴万金。 他急忙说道:“再让人放出消息去,咱们四家也大量收购粮食,以三十五文一斗的价格收购,要是那些粮商不愿意卖,就用点手段,总之,绝不能让一粒粮食落入林时那竖子手里。” “这......” 严元,宋詮,卢遂三人惨白著脸面面相覷。 宋詮惨著脸道:“可如今我府中的现银已经快要见底,如何能吃得下这么多粮食?” 严元也是一脸灰白道:“林时那小儿还严令景山府只能进不能出,也就是说,更远的地方,还有粮商源源不断的赶来,咱们就算吃下了一批,还有第二批,第三批,这怎么吃得完?” 看著二人如丧考妣的模样,吴万金的心也是瞬间沉到谷底。 他倒是忘了还有这茬,总觉得只要林时拿不到粮食,这场博弈,他们就能立於不败之地。 “吴兄,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可如今,咱们真的拿不出多余的钱財了啊!” 卢遂哭丧著脸说道。 说出来的话,却是打碎了吴万金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闭上眼睛,一脸阴沉道:“如此说来,咱们註定万劫不復是吗?” 三人惨白著脸面面相覷,心中又是后悔又是惊怒,但更多的,却是害怕。 林时此子,实在太阴毒了。 这是非要他们倾家荡產不可啊! 半晌之后,吴万金倏然睁开眼睛,咬牙切齿道:“我还有一个法子可解此局,就是不知道几位,有没有这个胆子?” “什么?” 三人眼中爆出精芒,急忙开口道:“还请吴兄赐教!” 第35章 鋌而走险,粮商最后的挣扎 “暗杀钦差!” 吴万金眼中浮现一抹杀意,冷冷吐出四个字。 “什么?” 剎那间,严元,宋詮,卢遂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脸骇然地看著吴万金。 吴万金像是没看见四人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只要林时一死,这景山府,依旧是咱们说了算。” 严、宋、卢,三人霎时汗如雨下,眼中之中的惊恐藏都藏不住。 严元一脸惊惶地咽下一口口水,语气略微有些颤抖地开口:“吴兄,杀官,等同於造反啊!” “没必要玩这么大吧,粮价下跌,咱们只是破財,可杀官之事若是败露,那可就是破家的下场啊!” 卢遂哆哆嗦嗦地开口,语气中充斥著惧意。 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他万万没想到,吴万金竟然想要玩得这么大。 宋詮也是神色难明,杀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在朝中虽然有人,可杀官这样的事情一旦败露,即便是他们身后的靠山,同样保不住他们! 吴万金倏然睁眼,满是压迫力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过:“不杀林时,咱们才是真的万劫不復,以林时那竖子恶毒的心性,诸位不会天真的以为,咱们只要妥协,林时那小儿就会放过咱们吧?” “你们可別忘了大梁律令,恶意抬升粮价,同样是重罪。”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又惊又怒。 卢遂惊怒道:“莫非这竖子还要对咱们赶尽杀绝不成?” 吴万金冷冷地看著他,沉声道:“咱们若是妥协,则景山府粮价必降,届时,林时小儿名声政绩双收,可恶意抬升粮价的罪名还要人担,你们觉得,是他担下这个罪名的可能性大,还是咱们去做替死鬼的可能性大?” 宋詮有些阴晴不定地开口反驳:“大梁律令確实规定了恶意抬升粮价是重罪,可大梁立国多年,也从未有过灾年粮食涨价被治罪的先例,吴兄此言,会不会有些杞人忧天?” “今时不同往日!” 吴万金眼中闪过一抹狠辣,摇头道:“以前无人被治罪,是因为粮价疯涨乃是市场的推动,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咱们几人的手笔,诸位莫不是想赌一下林时那竖子的善心?” 这一番话下来,严,宋,卢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当然不敢赌。 就凭林时这一手釜底抽薪的毒计,他们便能判断出此子绝非良善之辈。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善心? 吴万金的眸光扫过三人的表情,见三人已经被自己嚇得方寸大失。 不由得压低声音道:“唯今之计,我等唯有团结一心,想办法弄死林时,方能保住荣华富贵,不然,恐家业倾覆不说,我等还会有牢狱之灾啊!” 三人仍旧有些犹豫。 他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一次,他们散尽家財,要他们就这么妥协,他们当然是不甘心的。 可杀官的后果,他们同样承受不起。 吴万金见状,不由得眉头微皱,心中暗骂三人废物。 嘴上却是宽慰著三人:“如今景山府已经乱作一团,咱们弄死林时之后,大可將罪名推脱到那些贱民身上。” “怎么推?” 三人目光齐齐移向吴万金,他们心动了。 吴万金压抑著杀意给三人解释:“景山府流民聚眾作乱,钦差大人出面平乱,不幸以身殉国,我等当地士绅不忍钦差大人报国之心蒙尘,主动破家以低於市场价的价格出售粮食,帮助府衙平息了民乱,三位以为如何?” “这......万一朝廷不信呢?” 三人虽然心动,也觉得吴万金的法子可行,但还是有些下不定决心。 “不会,诸位別忘了,府衙上下的官员也並非铁板一块,他钦差大人来歷滔天,咱们也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咱们只要將此事做成铁案,就算朝廷不信,也拿不出证据。” 吴万金这话算是提醒了三人。 三人这才想起来,他们也有后台,也有背景。 甚至府衙的大小官员里面,就有不少人拿过他们的好处。 有这些把柄在手,想要府衙那些官员將这件事情做成铁案,也未尝没有可能。 宋詮回过神来,不由得咬咬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干了,我就不信,在咱们的地盘上,还能任由他林时翻了天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算我一个!” 宋詮率先表態,卢遂也急忙开口应和:“我手上有不少府衙那些官儿的把柄,这一次,也算用到了刀刃上!” 严元见三人都已经达成一致,也一脸悲愤地开口道:“咱们四家向来共同进退,宋兄说得有道理,景山府,本来就是咱们的地盘,他一个外来户,想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我不同意!” 听见三人终於表態同意,吴万金顿时长长的鬆了口气。 此番囤粮,抬高景山府粮价,乃是他一手主导。 其他大大小小的粮商,包括严,宋,卢三家,都是跟风者。 因此,他的投入远超眾人,手上图囤积的粮食也是最多的,几乎占据了所有粮商手中的粮食三成有余。 一旦粮价暴跌,其他人最多是血本无归,而他,就是真正的陷入万劫不復之地。 並且,他篤定林时平抑粮价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种种因素相加,这才催生了鋌而走险的想法。 但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將此事做得不留痕跡,风险实在太大。 他必须想办法將其他人也拉下水来。 或者说,將他们身后的靠山拉下水来。 唯有如此,才能稍稍缓和一下他內心的恐惧。 长出口气,收束心绪,他对著三人招招手,示意他们附耳过来。 三人既已下定决心,当然不会再改变主意。 正欲附耳过去,听听吴万金的详细计划,一道惊恐的声音忽地自门外传来。 “老爷,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宋詮听出这是他带来的下人的声音。 刚转过头,下人便已经跌跌撞撞的跑进礼厅,一脸仓惶地大声道:“老爷,钦差大人忽然带兵围了咱家府邸,说是...说是...咱家有通敌卖国之嫌......” 第36章 宋氏有通敌卖国之嫌 “什么?” 宋詮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老爷,您快回去看看吧!” 下人一脸惊慌之色,脸上汗如雨下。 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嚇了一跳,面面相覷间,心绪惊疑不定。 此刻,宋詮也顾不得什么弄死林时之事了。 急忙起身就要朝外面走。 “吴兄,我们?” 卢遂和严元下意识的看向吴万金。 吴万金心里震惊不已。 几乎只一瞬间,他便明悟过来,林时这竖子,是要杀鸡儆猴! “去看看!” 变故突生,他即便有心想要继续商议,也知道其他人没了心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当即迈步追上宋詮。 严元和卢遂对视一眼,也急忙带著下人跟上。 一行人带著下人匆匆来到宋府,就见宋府门前已经站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百姓们指著眼前的宋府议论纷纷,眼中充斥著怒意。 大门前,还站著一群全副武装的镇景司密探。 透过敞开的大门,依稀还能看见许多镇景司密探正在府中打杂。 密探们面无表情的站在大门口,拦住了群情激愤的百姓,顺便也將宋府守门的门丁踩在了脚下。 “让开,都让开!” 宋詮带著下人挤过人群,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门丁,还有一看就是被暴力破开的大门。 只一眼,宋詮便人不胡双目充血,怒火沸腾,直接烧到了天灵盖。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闯民宅!”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听见宋詮怒不可遏的声音,几个密探只是白了他一眼,並未开口说话。 反倒是人群之中的百姓,瞬间义愤填膺。 “他就是宋家家主?” “好个宋家,原来是卖国贼,难怪黑了心肝的將粮价抬得那么高。” “幸亏钦差大人明察秋毫,用主动抬高粮价的法子逼他露出了马脚!” 听著百姓们义愤填膺的声音,宋詮顿时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他目眥欲裂地带著人就要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却在路过门口时被两个密探拦住了去路。 宋詮还欲强闯,下一秒,两柄明晃晃的长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著脖子上传来的森森寒意,宋詮额头顿时冷汗直冒,失去的理智也在长刀的威胁之下回归。 吴万金带著严元和卢遂挤过来。 见宋詮脖子上架著两柄长刀,急忙上前打圆场。 “差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里是宋府啊,朝中礼部员外郎宋青宋大人的本家。” 吴万金还算有点急智,急忙搬出来宋府的靠山。 那密探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们接到举报,宋府与北魏,南齐来往密切,有通敌卖国之嫌,特来搜查,閒杂人等,不得靠近!” 密探的话音刚落,宋詮刚刚回归的理智瞬间又被怒火填满。 他进不得,便红著眼眶对著府內厉声大喊:“林时,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滚出来,你胆敢如此构陷我宋氏,就不怕陛下治罪吗?” 话音落下,林时果真笑吟吟的带著聆月和杜如敬走出了大门。 “宋家主,別来无恙啊!” 他笑呵呵的抬起手对著宋詮打招呼,目光同时扫过在场的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 那淡漠的目光,看得三人都是心头一紧。 宋詮目眥欲裂,厉声喝道:“林时小儿,你竟敢构陷老夫?” 林时没有理会宋詮的叫骂,转过头对著看热闹的百姓环视一圈。 隨即笑吟吟地摇摇头,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本官接到举报,说是景山府宋氏受到北魏和南齐的指使,联合吴氏,严氏,卢氏三家景山府最大的粮商,恶意抬高粮价,欲使我景山府民不聊生,以此来削弱我大梁国力。” “因此,本官將计就计,故意主动抬高粮价,欲使宋氏露出马脚,若宋氏不在本官给出的价格上继续加价,则证明宋氏是无辜的,反之,则有重大嫌疑。” 听见林时的解释,本就群情激愤的百姓们更是愤怒不已。 儘管这些话,镇景司的密探已在百姓之中宣扬了好几遍。 但流言和钦差大人亲口所言,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若说在此之前,百姓们对流言还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现在亲耳听见钦差大人的解释,他们则是已经信了七八成。 他们就说,钦差大人怎么会如此昏庸? 竟主动帮这些奸商站台,原来是为了揪出国之蛀虫啊,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一时间,百姓们看向宋詮的目光里,瞬间就被怒火填满。 林时继续对著百姓们解释:“大家也都知道,这些日子景山府的粮价涨成了什么样子,要说宋氏没有嫌疑,本官实在很难相信。” “这不,为了洗刷宋氏的嫌疑,本官不得已之下,只好带人搜查宋府,还宋府一个公道。” “若宋氏是被冤枉的,本官自然会给宋家主道歉,若是让本官搜到什么证据嘛,本官也定然会秉公执法,给景山府的百姓一个交代!” 宋詮听完林时的屁话,一下子就愤怒到了极致。 他目眥欲裂地看著林时咆哮道:“林时小儿,你胆敢构陷老夫,你胆敢构陷老夫,朝中礼部员外郎宋青乃是老夫本家侄儿,你构陷老夫,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听著宋詮的威胁,林时不由得掏掏耳朵,转头看向聆月和杜如敬,问道:“宋青这个名字,记下来了没?” 聆月和杜如敬神色有些尷尬的点点头。 他们好歹还是有些羞耻心,虽然同意了林时的计划,可终究做不到如林时那般浑然天成。 看见林时的作態,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正想说话。 下一秒,林时的眸子便看向了他们,眼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三人脸色一白,顿时又惊又怒。 可迎上林时明晃晃的威胁,要他们上前为宋詮开脱,他们还真有点发怵。 想到这里,吴万金急忙收回目光。 他拉著严元和卢遂后退几步,急切地嘱咐道:“这竖子分明是要整死我们,马上安排人手给朝中去信,速度一定要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第37章 铁证如山! 三人的密谋,自然逃不过林时的眼睛。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回头对著聆月吩咐道:“派人跟上去,看看他们要给谁送信,只要官职不高过四品,按图索驥,直接拿人!” 闻言,聆月不由得心头一寒。 她还以为,林时那句斩草除根带著开玩笑的成分,结果这傢伙竟然来真的! 活阎王啊这廝! 宋詮仍旧在门前大骂不已,现在,他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 “林时,你如此行事,就不怕遭天谴吗?”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要进京告御状,请陛下为我主持公道!” “林时,你不得好死啊!” 他死死地瞪著林时,各种恶毒的话语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现在的林时,只怕已经化为碎片。 只是他没注意到,他对著林时破口大骂之时,百姓们看向他的眼神也已经变得危险起来。 宋氏平日里鱼肉乡里,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百姓之中,被四大家族欺侮过的百姓不在少数。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再加上林时这一番表演,更是成功激起了百姓们的怒火。 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粮价,百姓们更是恨不得將四大家族的人生吞活剥。 四大家族,是一点活路没给他们留啊。 若非钦差大人大兴土木,他们帮著干活,还能勉强混饱肚子,只怕现在景山府早就没有活人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些粮商恶意抬高了粮价! 就连林时都没有察觉到,不知不觉间,他的口碑在百姓们心里,已经逐渐扭转过来。 许多百姓更是生出了愧疚之心。 经过今日之事,他们才知道,原来钦差大人关闭粮仓抬高粮价,是为国锄奸。 並且大人为国锄奸的同时,也没有忘了他们。 而是用大兴土木的方式,来保障他们不至於饿死,虽说吃的是麩糠,可他们却能得以活命。 他们误会了钦差大人啊,钦差大人,才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 百姓们心里越是愧疚,对四大粮商的恨意就越深。 若非这些粮商,他们岂能误会钦差大人这么久。 他们,真该死! 隨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百姓们的怒火也逐渐凝为实质。 宋詮仍旧在破口大骂。 他咬牙切齿,怒火直喷:“林时小儿,搜了这么久,可以了吧?”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就不怕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林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百姓们的怒火已经被成功勾起,宋詮也已经彻底失去理智。 不由得朝一旁的杜如敬投去一个眼神。 杜如敬心中苦涩不已。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 他深吸口气,对著宋詮拱手:“宋家主,本官等人乃是为宋府洗清嫌疑而来,还请宋家主莫要急躁,本官这便去催促一番。” 宋詮冷眼看著杜如敬,咬牙切齿道:“老夫还以为杜大人是一位真心为国为民的好官,不成想竟也会做此小人行径,此番杜大人若是从老夫府中搜不出什么东西,老夫一定会告到京城!” 杜如敬满脸苦涩的转身,作势欲要去催促府中的差役和镇景司密探。 “找到了,找到了!” “大人,找到了!” 忽然,门內传来两道惊喜的声音。 杜如敬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晦暗,旋即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听见门后传来的声音,宋詮顿时肝胆俱裂,满脸焦急,汗水浸透衣衫。 他一脸怨毒地咒骂道:“林时,你构陷老夫,你不得好死啊!” 百姓们同样是神色巨变,有些不可思议起来,翘首以盼道:“找到什么了?” 声音由远及近,两个镇景司密探兴冲冲的一人拿著一封信件跑出大门。 “大人,找到了。” “宋府与北魏,南齐来往的信件!” 两名密探跑到林时身前,邀功似的將信件递到林时眼前。 “哦?” 林时大为震惊。 一脸“凝重”地接过信件,当著数千百姓的面拆开看了起来。 百姓们只看见林时的脸色从震惊变成了凝重,最后从凝重变得阴沉。 “怎么了,钦差大人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这肯定是证据,否则大人怎么可能这种表情?” “罔顾国恩,帮著外人鱼肉百姓,宋氏不是人,是畜牲啊!” 百姓们群情激愤,指著宋詮大骂不已,若非还有镇景司密探拦著,只怕早就衝上去对著宋詮拳打脚踢。 “啪!” 百姓们咒骂之时,林时忽然一把將信甩在地上,怒不可遏道:“宋詮,朝廷待尔宋氏不薄,尔竟通敌卖国,勾结外人,抬高粮价,鱼肉百姓,你该死!” 林时的怒骂声盖过了百姓的声音。 刚刚还温文尔雅的林时,忽然勃然大怒,任谁都看得出来,钦差大人是真的怒了。 宋詮怒声道:“你放屁,那是假的,林时小儿,你构陷老夫,老夫誓不与你两立。” 林时阴沉著脸,怒声道:“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来人,將此撩拿下!” “唰~” 数柄长刀出鞘,就要拿人。 “我看谁敢!” 宋詮厉声大喝:“朝中礼部员外郎宋青乃老夫本家侄儿,工部侍郎王腾更是某家表亲,我看谁敢动我!” 宋詮这么一声大喝,正欲上前拿人的密探们瞬间“投鼠忌器”起来,脸上满是犹豫和担忧。 似乎是真的被宋詮嚇到了。 百姓们看著这一幕,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们也知道,宋氏背景很硬,却没想到这么硬。 难道,就连钦差大人也拿宋氏无可奈何? “大胆,事到临头,你还敢恐嚇朝廷命官,莫非要本官当场宣布你的罪证不成?” 关键时候,林时出声镇住了场面。 只是落在百姓们耳朵里,林时当堂宣布罪证的决定,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內荏的感觉。 “大人,拿下他!” “大人,还请为民除害!” “我等愿上万民书,只请大人莫要畏惧权贵。” 忽然,人群之中传出几道声音。 百姓们如梦初醒,急忙通红著眼眶,大吼著给林时打气。 宋詮见林时似乎被自己的背景给嚇住了,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当即狂傲道:“林时小儿,老夫就站在这里,试问你敢拿吗?” 第38章 自证陷阱 宋詮的狂傲,成功令林时脸上浮现出一抹“犹豫”之色。 看著林时的表情变化,一旁的吴万金,卢遂,严元三人不由得下意识鬆了口气。 还好......还好林时总算心有顾忌。 否则,任由林时將宋詮拿下的话,他们四家的联盟,也就散了,刚刚商议出来,准备针对林时的手段,也就变成了水中月镜中。 而围观的百姓们捕捉到林时眼中的犹豫,心里则是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难道,连钦差大人都拿宋氏无可奈何吗? 宋氏是有背景,一个礼部侍郎,足以令任何人心生忌惮。 可宋氏犯的是通敌卖国鱼肉乡里的大罪啊! 一时间,百姓们又惊又怒,这一刻,他们已经认定了宋氏通敌卖国。 如此国贼,不除何堪? 百姓们怒火升腾之时,林时也做出了动作。 他从地上捡起那两封信件,咬牙切齿道:“宋氏通敌叛国,铁证如山,本官实在没脸念出这些罪证,有劳哪位读书识字之人宣念一番,让诸位评判一下,本官究竟是不是冤枉了宋氏!” 这话一出,宋詮顿时勃然大怒。 “林时小儿,尔当真欲与我宋氏不死不休乎?” 宋詮现在是真的怒极,林时这番作为,分明就是要將宋氏彻底的钉在耻辱柱上。 一旦这些信上的罪证被当著这么多的面念出来,將来哪怕他能证明这是林时在构陷宋氏。 可眾口鑠金人云亦云之下,宋氏也必定就此衰败。 这是要掘他的根啊。 这竖子,当真是好生阴毒的心。 只是宋詮的表现落在百姓们眼里,顿时让百姓们心里更加確定几分。 如果宋氏是清白的,他为什么要威胁钦差大人? 这不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吗? 宋詮全然不知,他现在已经彻底掉入了林时的自证陷阱。 “钦差大人,我来!”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传出一道义愤填膺的声音。 眾人循声看去,一个身著青衣士子打扮的青年已经挤出人群,朝著林时走去。 “大人,別人害怕他宋氏的权势,学生不怕。” “圣人有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宋氏如此作为,学生身为景山府人士,亦是深感耻辱,学生虽只是一介寒士,却也不惜以死报国,今日,便让学生来撕开宋氏的偽善的真面目!” 那士子一脸愤慨的走出人群,一番大义凛然的口號喊出来,顿时让百姓们红了眼眶。 任谁都知道,在景山府得罪了宋氏,便相当於自绝前途。 可即便如此,这个年轻人还是上了,而且带著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国之脊樑啊! 人群里其他读过书识字的人,看著青年的背影,心里顿时又羞又怒。 羞的是他们没有勇气,怒的是宋氏的作为。 林时也有些“动容“。 正欲询问青年的名字,青年便率先开口道:“学生知晓大人定有诸多顾虑,接下来的事情,还请交给学生。” 青年说罢,不等林时开口,便一把夺过林时手上的信件。 他只是扫了一眼信上的內容,一双眸子就变得通红。 “好个宋氏,果真是国之毒瘤,不除不足以泄民愤!” 青年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顿时引得百姓又是惊怒又是好奇。 宋詮急了,急忙开口威胁道:“竖子,你最好想想得罪我宋氏的后果!” 青年对宋詮的威胁充耳不闻,通红著双眼念道:“贞隆十九年,宋氏秘密向北魏输送粮食两万三千石,詮曰:予我之民,取尔欢心” “轰~” 话音落下,人群之中顿时炸开了锅。 “贞隆十九年,那不是先帝爷驾崩的前一年吗?” “对,正是汉中之败那一年。” “听说这一战,龙武大將军已经领兵断了北魏大军的粮草,眼看就要打胜,关键时候,魏军不知道又从哪得来粮草,最后反败为胜。” “原来是宋氏,粮草是宋氏送过去的。” 百姓们回顾起那一战,顿时目眥欲裂。 “宋氏,该死啊。” “老妇人的儿子就是那时候战死的,我可怜的儿啊~” “好个宋氏,你去死啊!” 听见百姓们的大骂声,宋詮顿时脸色一白,急忙辩解道:“放屁,老夫从未做过此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青年继续念道:“今年年初,宋氏以商队之利,將南齐奸细带入国境,间接致使江夏郡为南齐所掠。” “二月,河间之战,宋氏......” 青年怒不可遏地念出了一道道宋氏的“罪证”。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百姓们怒火喷涌,恨不得將宋詮剥皮抽骨。 宋詮的脸色也越来越白,看著林时的目光越发阴毒。 他知道,他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这些罪证,哪怕是捏造的,可落到他身上,却是让他百口莫辩。 此子,好毒的心。 好毒的心啊! 听著信件上的內容,吴,严,卢三人也是一脸惊愕,看向宋詮的目光都变得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这些罪证,听起来实在太真实了。 每一条都能找到相对应的事件和时间线。 难道,真是他做的? 三人惊愕间,青年士子也终於將两封信件上的內容念完。 刚刚念完,他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百姓们更是早就已经泣不成声。 “宋氏,还我儿命来!” 忽然,一个老妇人一脸狰狞,张牙舞爪的朝宋詮冲了过去。 老妇人这一动,顿时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 一个汉子满脸泪水的怒声道:“我儿便是死在汉中之战,我要宋氏偿命。” “如此禽兽之家,不死何为,宋詮,死来!” “杀了他,杀了他!” 剎那间,无数已经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百姓朝宋詮冲了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要造反吗?” “保护大人,保护钦差大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密探们一下子慌乱起来,急忙爆退到林时身旁,一脸紧张地护住了林时,聆月和杜如敬。 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也是被嚇了一跳,急忙呼唤著下人远离愤怒的百姓。 数千百姓直奔宋詮而去。 宋詮还来不及张口说话,便被一记不知道哪里来的撩阴腿撂倒。 紧接著,无数只脚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39章 人心是可以引导的 宋詮悽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听得林时身后的聆月和杜如敬都是心头一紧。 他们吴伦如何也没有想到,原来人心竟是如此容易引导,只需要短短几句话,便能生出如此威能。 林时这一招,太恶毒了,实在太恶毒了。 恶毒到让他们都忍不住遍体生寒,心里更是对林时生出深深的惧意。 他们心里瞬间打定主意,此生绝不与林时为敌。 若是时局非要让他们与此人为敌,也一定要在第一时间一剑攮死他。 若是囊不死,那就立刻自尽。 总之,绝不能落在林时手里,否则,一定会万劫不復! 不远处的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亦是满脸惊恐。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百姓竟敢对宋詮出手,难道他们就不怕被追责吗? 还是说,他们觉得林时能护住他们? 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出声道:“宋氏没了,怎么办?”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回去再说,免得这些乱民杀红了眼,波及咱们!” 吴万金瞬间做出决定,儘管他早就认为这是林时的杀鸡儆猴之策,可局势会变成这样,是他完全没料到的。 严元卢遂相视一眼,齐齐点头道:“听吴兄的,走!” 三人召集下人,迅速转身离去。 对於即將毁在百姓手里的宋氏,完全没有半分怜悯之情。 三人的离去,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百姓们的怒火,终究还是衝著宋氏去的,所以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们。 除了以林时为首的一眾的府衙之人。 目送三人带著下人落荒而逃,林时脸上顿时露出一抹饶有趣味的微笑。 “公子,吴氏,卢氏,严氏之人走了,是不是意味著他们的联盟破了?”聆月小声询问了一句。 林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著眼前这一幕。 宋府门前,宋詮的惨叫声已经消失,但百姓们的怒火仍旧没有熄灭,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躲在大门后面的宋府之人,早已被百姓的怒火嚇破了胆。 此刻,见宋詮已经没了声息,顿时忍不住大哭起来。 只是他们这么一哭,反而是提醒了愤怒的百姓。 那青年士子杀气腾腾的指著宋府大门,怒声厉喝道:“如此禽兽之家,自当满门抄灭,诸位,隨我为国锄奸!” “砸了宋府!” “禽兽之家,不配为人!” 只杀一个宋詮,本就缓解不了百姓们的怒火,此刻有人带头,百姓们哪里还顾得上去思考什么律法,什么规矩。 当即一窝蜂的朝宋府衝过去,一通怒砸。 只一瞬间,宋府就成了人间炼狱。 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各种声音不绝於耳。 有宋府之人想自后门逃窜,可惜,整个宋府都被镇景司的密探围了个水泄不通。 甫一出门,迎接他们的就是明晃晃的长刀! 见百姓们已经一窝蜂的衝进了宋府,林时不由得咂摸了一下嘴。 转过头看著杜如敬,淡淡的吩咐道:“杜大人,你马上命人去查封宋氏旗下的所有粮仓和售卖粮食的商铺,务必將宋氏的粮食,一粒不少的给本公子搬回府衙粮仓。” 杜如敬心神一震,有心想要说点什么。 可迎上林时依旧淡漠的双眸,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道嘆息。 林时看向聆月,沉声道:“让你的人手时刻观察著衝进宋府的百姓,若只为杀人泄愤则不用管,若是有人趁火打劫,抢劫財物,乃至於淫辱妇女,便立刻阻止,將其拿进大狱冷静一下。” “此外,务必將宋氏之人尽数诛除,不得放走一条楼漏网之鱼,我要的是宋府鸡犬不留,鸡蛋黄摇散,蚯蚓劈两半那种鸡犬不留!” 听完林时的叮嘱,聆月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复杂起来。 作为密探,她並不排斥杀人,镇景司里也有不少恶毒的手段。 可如林时这般狠辣的毒计...... 即便是她,也觉得匪夷所思。 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一颗如此骯脏恶毒的內心,对宋氏斩尽杀绝还不够,还要让百姓生生世世的唾骂? 若是林时与宋氏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就罢了。 如此,手段毒辣一点,她也能理解。 可林时和宋氏不仅没仇,甚至前些日子,他还很开心的收下了宋氏奉上的黄金。 要说他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他还知道让人看著百姓,不让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百姓凌辱女眷。 可要说他有怜悯之心,他又能说出鸡蛋黄摇散,蚯蚓劈两半这样毫无下限的话。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阎王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聆月心思电转,已经將林时当成在世阎王。 林时却是没有半点当阎王的觉悟,见聆月还傻站著,顿时不满地催促:“愣著干嘛,去啊!” 聆月回神,正欲开口。 林时便一脸不耐烦地摆手道:“赶紧去,我去对麵茶馆喝茶等你!” 聆月一愣,一双眸子瞪得滚圆:“你还有心思喝茶?” 林时懒得和她废话,径直走到街道对面的茶馆。 聆月嘆了口气,在心里暗自替宋氏惋惜了一声倒霉,然后,开始一丝不苟的按照林时的吩咐去做。 她是女人,她会心软。 但不代表她不明白事理。 斩草除根的事情,她比谁都懂。 林时这个局,布得很粗糙,完全经不起推敲,一旦事情败露,即便是陛下也保不住他们! 因此,她再不忍,也只能挥动屠刀。 同时,林时也带著几个密探走到了宋府对面的茶馆。 茶馆內没人,店老板和店小二,大概也是参与进了打砸宋府的狂欢之中。 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找来茶叶,自己烧水冲泡。 一杯滚烫的茶水下肚,对面的宋府里也冒出了滚滚浓烟,想来是单纯的打砸抢还是满足不了百姓的宣泄欲。 所以准备来一把火彻底將宋府从这个世界抹除。 滚滚龙烟升腾而起,很快,浓烟变成了数丈高的火舌。 大火起,百姓们推倒了宋府的围墙。 此刻,理智终於回归,他们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一脸慌乱地开始四散逃窜。 林时看著不远处的大火,看著四散逃窜的百姓。 眼中略带讚赏之色,仿佛在看一件令他特別满意的艺术品。 第40章 此女断不可留 大火蔓延了宋府,聆月带著满身血腥味走进茶馆。 脸上还充斥著浓浓的疲惫之色。 林时抬起头,目光准確的越过聆月,落到了她身后一个被密探拎著脖颈的可爱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满身血污,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充满惊恐之色。 被林时的目光一瞪,小女孩顿时更加惊恐,眼泪迅速蓄满眼眶,看起来可怜无助极了。 “什么情况?” 林时目光打量著可爱的小女孩,嘴上问著什么情况。 聆月欲言又止。 她抬起手,揉揉疲惫的眉心,迟疑良久,低声道:“她只有五岁,还是个尚不记事的小女孩,对咱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哦!” 林时哦了一声,问:“然后呢?” 聆月不敢看林时的眼睛,低头搅弄著手指:“能否,能否......能否放她一条生路?” “行啊!” 林时点点头,答应得很痛快。 聆月一愣,诧异地抬起头:“你答应了?” 林时頷首:“对啊!” 聆月难以置信道:“你就这么答应了?” 闻言,林时不由得嘴角一抽,露出一个看傻逼的眼神。 “我还以为,以为,以为你......” 聆月有些语无伦次,还有些难以置信。 林时接过话头:“以为我铁石心肠?” 聆月点点头,又急忙摇头。 林时对著那死命忍著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小女孩招招手,脸上浮现一抹和善的微笑。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眼眶蓄满泪水,一脸惊恐地摇摇头,似乎是被嚇傻了。 看著小女孩怯生生的样子,林时顿时朝那拎著她的密探,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那密探被林时瞪得莫名其妙。 又不敢直接询问林时,顿时怒不可遏的將小女孩一把拎到林时面前,怒声道:“没听见大人问你话吗,说啊!” “哇~~” 小女孩被嚇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可怜的样子顿时让聆月脸色一黑,就要出口训斥。 “带她去洗洗,洗乾净了再来回话,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 林时不满地瞪了密探一眼,密探如蒙大赦,急忙拎著小女孩朝门外走去。 聆月怒视著林时。 林时不理她,对著另一名密探招手道:“去找一颗,再找一柄匕首过来!” 聆月没好气地问道:“你要和匕首做什么?” “当然是给那小孩选啊!” “你不会以为你一句话,我就要放了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吧!” “万一她以后出息了,找我报仇怎么办?” 林时隨口回应,並同时投去一个看傻逼的眼神。 聆月只觉得被狠狠的侮辱到,怒不可遏道:“她选了匕首又如何,选了又如何?” “如果他选了匕首,说明她对我有杀心,则此女断不可留。” 林时难得的露出了一脸正经之色。 听见这个解释,聆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若是选了,你就放了她?” “当然不是!” 林时摇头否认,一本正经道:“如果她选了,说明她城府极深,知道选匕首会为本公子所杀,同样不能留。” “嘶~” 聆月惊呆了,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愕。 “你!耍!我!” 聆月只觉得自己再次被狠狠的羞辱到,顿时惊怒不已。 林时诧异地看著她:“你怎么不问问她两个都不选,或是两个都选,我会怎么处理她?” 聆月语气不善地问道:“如果她两样都选,你就放过她?” “不,如果她两个都选了,说明她贪心,断不可留。”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杀意,聆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可思议道:“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她懂什么,你非要赶尽杀绝,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林时不答,只是摇头。 聆月无奈了,有气无力地问道:“她若是两样都不选,你又准备用什么理由杀她?” 林时皱眉反问道:“我让她选,她却不选,一身反骨,难道不该杀?” 聆月以手扶额,已经无力再和林时多言。 她算是发现了,这个男人,不仅阴毒,还无耻,简直就是极品之中的极品。 二人谈话间,密探也带著洗乾净的小女孩去而復返。 一同回来的,还有去找和匕首的密探! 洗得白净的小女孩,即便眼中仍旧满脸惊恐,但好歹眼泪没了。 看见眼前白白净净可爱至极的小女孩,聆月有些不忍心地侧过头去。 这么可爱的孩子,她反正是下不去手。 林时要杀,她也无力阻止,只能不去多看。 林时从密探手中接过匕首和,对著小女孩招招手,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带著满脸惧意上前一步,看见林时手里的匕首,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我叫宋予,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了!” 宋予忽然跪下,害怕得哭了起来,可怜的小模样,让一旁的聆月一阵揪心。 林时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顶。 宋予害怕得直打哆嗦,眼泪更是大滴大滴的滚落,却愣是一动不敢动。 “可怜的孩子,不会杀你的,放心好了!”林时一脸不忍地开口安抚她。 闻言,宋予不由得止住哭声,“真的吗?” 林时一脸沉痛道:“真的,我不杀你,不过...你也看见了,那么多人都想要你死,这景山府,你肯定是不能再待了。” 宋予有些迷惑地看著林时。 林时拉过她的小手,將小了一號的匕首放在她手心,將装进她的兜里,最后从密探身上搜刮出一把铜钱,放进她另一侧的小兜。 聆月本已做好看宋予横尸跟前的准备。 看见林时的动作,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不解。 “你干什么?” 林时没有回答聆月的疑惑,他抬起手,在宋予小脸上揉揉:“景山府没有你的活路了,拿著我给你的东西,逃命去吧,记得,別轻易相信任何人!” 宋予有些愣神,小小的脸上,逐渐浮现一抹不解。 “真的放我走吗?” 林时点头:“真的,快走吧,晚了等那些人杀回来,你就走不了了!” 听见这声催促,宋予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恐,应该是想起了那些人衝进她家里烧杀抢掠的那一幕。 林时脸上满是鼓励,她半信半疑的起身后退一步。 直到確认没有人会阻止她,顿时转身迈动小脚丫开跑。 小小的背影,快快的速度,叫人心疼极了! 第41章 自己求死啊!?成全你! “公子,您就这么放她走啦?” 看著宋予跑远,亲手擒住她的那密探,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惋惜。 他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同情心,只觉得跟著林时做事情很畅快,完全不用顾忌什么,让他有一种特务就该行此雷霆手段的感觉。 可现在,林时竟放走了仇家之女。 虽说有聆月大统领的面子在里面,可林时还给了宋予赶路的盘缠和防身的匕首,这就有点放虎归山的意思了。 一旁的聆月也是满脸惊异。 林时竟然也有善心大发的时候,这是上天开眼了? “你......真的放过她了?” 聆月有些不太自信地询问了一句。 她总觉得,林时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上一秒还在说著无论如何此女断不可留,下一秒就给足盘缠和防身之物放她离去,未免也太梦幻了一点。 她认识的林时,可不是一个喜欢朝令夕改的人。 林时目送宋予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迎上密探和聆月惋惜疑惑的目光,他咧嘴一笑道:“我放过她一次,不代表我会放过她第二次!” 聆月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皱眉询问:“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林时对著那密探招招手,轻声吩咐道:“我怀疑这小女孩故意落在你手里,是为了混淆视听,为真正的核心人物打掩护。” 密探一愣,隨即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公子的意思是,还有真正的大人物藏在暗处?”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有没有,你带人跟上便知!”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笑道:“你现在带人跟上去,若是发现果真有人藏在暗中,先不要打草惊蛇,跟著他们,看看他们要去投靠谁,连带收留他们的人,一网打尽。” 这话一出,一旁的聆月顿时目瞪口呆。 竟然......还能这样? 实在太狠了,实在太毒了。 她就说,林时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这才是她熟悉的林时啊,一如既往的狠辣果决。 什么人命,在他眼里,都是浮云! 密探则是双眼放光,满脸崇拜的看著林时。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这才是他认识钦差大人啊。 大丈夫行事,就该如此,妇人之仁,遗祸无穷! “桀桀桀,公子高见,属下这就去办!” 密探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角,脸上浮现狰狞又放肆的笑意,兴冲冲地就要点出人手去办。 “啪~” 下一秒,他脸上挨了一巴掌! 密探一脸懵逼,吶吶道:“公子,怎么了?” 林时收回手掌,在衣角上擦擦,没好气道:“咱们代表的是官府,要的是光明伟岸,要的是正气凛然,谁允许这么笑的?” 密探更懵,期期艾艾道:“这个,属下......下次不敢了!” “滚吧!” 林时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密探急忙点头哈腰,点出几个人手追了出去。 聆月以手扶额,表情凌乱:“林时,你非要行此赶尽杀绝之事,就不怕將来旁人也用如此手段对付你吗?” “我更害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林时隨口回答,端过茶水咕嘟咕嘟灌了个水饱,然后很认真地叮嘱道:“还有,你现在是本公子的丫鬟,得叫我公子,下不为例。” 聆月的表情更加凌乱。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和林时的赌约。 她知道,她已经输了,输得很彻底,可要她履行赌约,还是好羞人啊...... 一想到那本春宫图上那些姿势,她就忍不住脸颊滚烫。 “行了,既然事情搞定了,那就回去吧!” 林时倒是没注意到聆月的脸色变化,將茶杯放回桌子上,从一个密探腰间的钱袋里掏出几枚铜钱扔进茶杯,起身便朝外走去。 聆月有些羞怯地起身跟著出门,两眼著地,完全不敢抬头,生怕被旁人发现自己的窘状。 却不防一头撞在了林时宽阔的后背上。 “你怎么不走......” 她抬起头,有些恼怒地开口,话说到一半,却见林时面前跪了一个青衫士子,急忙住了嘴,努力做出一副高冷的姿態。 林时笑吟吟地看著跪在面前的青衫士子,也不开口说话。 那士子脸色涨红,神情羞愧。 “学生......学生王縝,前来请罪!” 王縝说著,俯首朝林时拜了下去。 林时笑吟吟地问道:“你何罪之有?” “学生不该当著大人的面,对宋詮拳打脚踢,更不该罔顾国法,煽动百姓衝击宋府。” 王縝囁喏著道出自己的罪名,隨即有些心虚地说道:“大人,宋氏覆灭,系学生一人所为,学生就是看不得此等禽兽之家高高在上,犯下滔天大罪,亦能逍遥法外,继续鱼肉百姓,学生前来请罪,便是甘愿赴死,还请大人莫要牵连无辜百姓。” 听见王縝这番自请治罪大义凛然的话,跟在林时身后的一眾密探都忍不住有些动容。 即便是聆月,眼中亦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一抹讚赏。 別人不知道,他们却是很清楚林时的谋划,林时本来就是要百姓衝击宋府,將整个宋氏从大梁抹去。 这个王縝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竟还能主动前来认罪,並主动担下所有罪责,言辞恳切的请求林时不要追究百姓! 当真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不错! 大梁还有这样的年轻人,未来可期! 眾人感动不已,林时则是一直没有出声。 他居高临下的打量著王縝,一双淡漠的眸子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看得王縝有些不安。 半晌之后,林时咧嘴笑道:“尔既有此爱民之心,本官若是不成全一番,反倒显得本官不近人情了。” 这话一出,王縝顿时愣住。 林时大声道:“来啊,將此逆贼拿下,推往东市口斩首,为天下士子戒,为全城百姓戒。” “啊?” 王縝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什么情况,这和他预想的情况不符啊,这位钦差大人,怎么捨得杀他? 聆月急忙出声阻止:“公子,不可!” “哦?” 林时有些诧异地看了聆月一眼。 聆月求情道:“公子,此人不能杀,一旦杀之,恐激起民怨,还请公子三思啊!” 第42章 你们这样,我很为难啊 听见聆月为他求情,王縝不由暗自鬆了口气。 这个钦差大人,一点不按套路出牌啊,他只是来请罪,可没真想死。 林时挑了挑眉,诧异问道:“既然他自己求死,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聆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时一眼。 隨即有些心虚地压低声音:“宋氏覆灭,纯属咎由自取,此人主动站出来为百姓担罪,百姓们必定感念其正直,公子若是杀了他,只怕与百姓离心啊。” “哦!” 林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见林时被聆月说服,王縝下意识的抬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个钦差大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聆月也长舒口气,这个王縝,一看就是个人才。 陛下现在求贤若渴,招贤令贴出去那么久,前来应聘的人才依旧少得可怜,这样的人才,她可不能就这么让林时给祸祸了。 林时望向聆月,冷不丁地问道:“那煽动百姓作乱,衝击宋府的罪名,谁来担?” “啊?” 聆月一脸凌乱,“你不是说......” 林时出声打断聆月:“这样吧,令府衙张贴榜文,让今日参与了衝击宋府的百姓,主动来县衙自首,来得早的人,可从轻发落。”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王縝顿时急了。 他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鑑,此事乃学生一人所为,莫要迁怒无辜百姓啊!” “你们这样,我很为难啊!” 林时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看看王縝,又看看聆月,左右摇摆不定。 聆月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 她一脸狐疑地看著林时,小声问:“事情尘埃落定,粮食也已经到手了,你还想干什么?” 见聆月总算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林时顿时笑嘻嘻地说道:“当然是找替罪羊啊。” 替罪羊三个字一出口,地上的王縝顿时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聆月一头雾水,还想开口询问。 林时已经俯下身,將王縝搀扶起来,笑道:“別慌,开个玩笑而已。” 王縝一脸的惊疑不定。 这个钦差大人给他的感觉,实在有些危险,他可不认为这是在开玩笑。 聆月狐疑地看著眼前这两人,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林时拉著王縝,不由分说的將他拽到了一处角落。 王縝试探著询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学生?” 林时怀抱双手,见聆月和其他人没有追过来,脸色顿时恢復了淡漠的表情。 “说说看,怎么看出来的?” 王縝怔了怔,有些迷惑道:“大人此言何意?” 林时面无表情道:“再跟本公子装傻充愣,別怪本公子杀人灭口,你既能看穿本公子的手段,当知本公子碾死你,和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別。” 这话一出,王縝顿时神色微变。 踌躇片刻,他有些迟疑地摇头:“学生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今日邀直买名,不过是想求个出身,只盼大人不弃,留学生在身旁,哪怕做个牵马坠鐙的小廝,亦所愿也!” 林时一愣,隨即脸上浮现一抹饶有趣味笑意。 见林时態度有所鬆动,王縝急忙躬身行礼:“大人,学生出身寒门,位卑至极,若无人举荐,只怕此生仕途无望,可学生十年寒窗,实不愿浑噩一生,还请大人怜悯。” “你倒是个聪明人!” 林时微微頷首,由衷的夸讚了一句。 王縝面色一喜,正欲打蛇隨棍上。 林时接著问道:“我记得大梁各地官吏,皆有为国荐才之责,陛下的招贤令更是张贴得全国都是,你要入仕,路子多的是,为何独独要以这种手段引起本官的注意?” 听见林时的问题,王縝沉默了一下,眼中的喜色褪去,化作了一缕无奈的怨愤。 林时静静的看著他,也不催促。 他可以收下王縝,但王縝必须要有能说服他的理由。 这就好像玩游戏寻找队友,总得要知道这个队友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才行。 他虽然是一副游戏人间的態度,但不代表他真的就怎样都行。 王縝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向林时:“如今大梁的朝堂死气沉沉,边境上更是一二再,再而三的失利,学生想救国,而寻常入仕的法子,太慢,学生等不了那么久。” “此外,大人的手段虽然毒辣,可在学生看来,却正是能够救国的良药。” “天下贪官,奸商,贼人如过江之鯽,其心之毒,其性之狠,非寻常手段难以遏制。有道是乱世需用重典,恶人更需恶人磨,学生不才,愿附大人之驥尾,与大人共担天下骂名!” 这些话,王縝说得很慢,也很认真。 林时相信,这一刻,这一定是他內心真正所想。 当然,人嘛,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得了高官厚禄,尝过权力的味道之后。 不过,就凭他这番话,林时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林时脸上又掛起了微笑:“你真愿意跟著我,哪怕只是做个牵马坠鐙的小廝?” “我相信大人,以大人在景山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鬼斧神工一般的手段,假以时日,势必乘风而起,学生虽有投机之嫌,可对大人的敬仰之情却是发自真心的。” 王縝很认真的回道,眼中同时浮现出巨大的野心。 他不甘愿走举荐的法子,更不甘愿蹉跎岁月,去熬资歷,去做政绩,年过半百才混得个府君之位。 没有背景,他就为自己创造背景。 林时,就是他为自己挑选出来的一个靠山,他相信,林时不会拒绝他,也不会让他失望。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之。” 这就是他的野望。 看著王縝眼中的野心,林时隨口吩咐道:“城外的魁大会就要接近尾声,等决赛结束,你去替本官颁奖吧。” 王縝倏然抬头,眼中充斥著狂喜:“多谢大人,大人您......” “以后叫公子!” 林时隨口打断他,迈步朝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聆月走去。 如今景山府危难已解,有宋氏前车之鑑,三大粮商若是识趣,就不会再闹出什么么蛾子,其他粮商平价放粮,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该是时候,让聆月这小妞履行赌约了。 第43章 鸡蛋黄摇散,蚯蚓劈两半 见林时和王縝朝自己走过来,聆月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虚。 “小妞!” 林时笑吟吟地叫了她一声。 小妞这两个字落在聆月耳朵里,顿时让她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我去...去看看搬运粮食的人手够不够!” 聆月胡乱地回了林时一句,带著麾下人手落荒而逃,走得太快,以至於脚步都有些踉蹌。 林时的脚步顿住,望著聆月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笑了。 “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林时像是自问,像是询问。 王縝跟上林时,余光瞥见林时嘴角的笑意,目光投向聆月的背影,不由得若有所思起来。 他深知,机会是需要自己爭取的。 现在,似乎就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要不要爭取一下呢? “走吧,咱们也回去!” 林时出声,招呼一眾护卫他的密探,也惊醒了沉思之中的王縝。 他快步追上林时,略微落后林时半步,压低声音询问:“公子,可有什么用得著学生的地方?” 林时歪过头,笑吟吟地问道:“不是给你安排了任务吗?” 王縝眼珠子一转,半是劝解,半是试探地小声道:“公子,学生以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天道至理,但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未必需要在一些小事上浪费时间。” 听见王縝这句似是而非的试探,林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睛瞬间变得平淡下来。 “有头脑是好事。” 林时淡淡地开口。 王縝怔了怔,正欲接话。 林时忽然话锋一转,皮笑肉不笑地感慨道:“自作聪明,就惹人厌烦了,很容易让人生出杀心啊。” 王縝脸色一白,急忙住口不言。 林时的表情恢復平静,也不再多说什么。 王縝这个人,他还是有些欣赏的。 这个世界,道德君子太多了,大多数读书人一开口,不是道德就是礼教,在林时看来,未免有些虚偽了。 王縝那句恶人还需恶人磨,很对他的胃口,他不介意给王縝一个机会。 前提是,要听话。 “走吧!” 敲打了王縝一句,林时迈步去追聆月。 但聆月走得很快,就这么片刻时间,已经消失在街角。 林时无奈,只得先回府衙。 府衙里,杜如敬已经將所有能动用的人手都动用起来。 就连府衙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被他抓了苦力,去往宋氏的商铺里搬运粮食。 看见林时回来,他也顾不得见礼。 只是有些复杂的打量了一眼跟在林时身后的王縝,便接著去忙碌。 林时遣散亲卫,顺便將王縝丟给杜如敬做苦力。 他则是进入后院,准备去寻聆月,好好聊聊赌约的事情。 “公子,公子!”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喊声。 林时回过头,正是奉命去跟踪宋予那密探追了上来。 “怎么?” 林时皱了皱眉,“你不是去追漏网之鱼去了,跑回来干嘛?” “公子,公子料事如神啊!” 密探气喘吁吁地追上了林时,一脸敬仰地说道:“公子料事如神,那小女孩,果真是故意暴露出来,混淆咱们视线的。” “哦?” 林时哦了一声,脸上也露出意外之色。 密探崇敬地看著林时,眉飞色舞道:“属下跟在她身后,发现了藏在阴渠里的漏网之鱼,还是一大一小两条,大的是宋詮的第六房小妾,小的是宋詮那廝还未满月的小儿子。”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没有打草惊蛇吧?” “没有。” 密探摇摇头,咧嘴笑道:“他们现在已经逃出城去,属下派了几个腿脚利索的兄弟悄摸跟著,这才回来给公子报喜。” “行,公子知道了,你也去吧,记得斩草除根!” 林时隨意地摆摆手。 “公子放心,鸡蛋黄摇散,蚯蚓劈两半,属下明白的。”密探严肃地做出保证。 林时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小子,是个人才,以后得重点培养! “那属下这就去了!” “去吧!” 林时頷首间,隱约瞥见一席裙摆从墙角后面露出。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果断走进里屋,然后躡手躡脚的走到了窗户旁,將头搭在了窗子上。 下一秒,就见聆月鬼鬼祟祟的走出墙角,轻手轻脚的准备出去。 “怎么,要出门?” “啊?” 耳边忽然响起林时的声音,顿时嚇得聆月一个激灵。 她侧过头,就见林时的头不知何时出现在窗户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聆月忍不住恼羞成怒:“你躲窗子后面干什么,想嚇死人啊?” 林时语气平淡道:“我躲在窗子后面,总算还在房间里,你躲在墙角偷听別人说话,被拆穿之后,还恼羞成怒倒打一耙,莫不是觉得公子好欺负?” “谁......谁偷听了,我只是...只是...只是......” 聆月眼中浮现一抹心虚,期期艾艾说半天想不到一个合適的藉口。 林时撇撇嘴,问道:“只是什么,路过?” “对对对,路过!” 聆月恍然大悟,小鸡啄米般点头。 “行吧!” 林时认可了自己给她找的理由。 聆月长舒口气,准备趁此机会开溜。 林时忽然幽幽道:“我贏了,聆月姑娘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聆月僵住,机械地转过头:“说什么?” 林时似笑非笑道:“想赖帐?” “赖什么帐?” 聆月眨巴一下眼睛,学著林时的样子装傻充愣。 林时忽然收敛笑意,平淡道:“你信不信,明日咱们的赌约內容就会传遍全城,整个景山府的人都会知道,堂堂镇景司大统领,女帝宠臣的聆月姑娘,是个玩不起的赖皮!” 这话一出,聆月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她一脸羞怒地瞪著林时:“你才是赖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赖帐?” “哦?” “不赖帐啊,那你心虚什么?” 林时完全不虚她,平静地反问。 “谁心虚啦?” “现在粮价还没降呢,你还不算贏,你急什么?” 聆月不忿地挺直腰板,一对硕大顿时在林时眼前傲然挺立,並隨著聆月的反驳上下抖动。 一晃一晃的,看得林时有些眼晕。 第44章 命运不公时,可以反抗 聆月正说著,陡然看见林时目不转睛的盯著自己。 顺著林时的目光低下头,她马上就发现了不妥的地方。 一时间,心里又羞又怒,忍不住失声骂道:“登徒子,往哪里看?” 骂完,急忙双手抱胸,恶狠狠地瞪著林时。 “你说往哪里看,就往哪里看咯。” 林时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非常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登徒子行为。 聆月一双美眸之中涌现怒火,咬牙切齿道:“等到粮价大降之后,我自然会履行赌约,现在粮价还没降,你想都別想!”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林时微微一笑,將目光投向聆月身后。 “我还不撞南墙不回头呢,总之,粮价没降之前,你......” 聆月恼羞成怒地回懟林时,话说到一半,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甲叶碰撞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带兵去封锁景山府各处交通要道的辛林一脸喜色地朝她走来。 “哈哈哈哈,公子,大人,好消息,好消息啊,粮价降了,大降!” 辛林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注意到聆月像是要吃人的眼神。 他快步走到窗户边上,大笑对著林时拱手道:“公子,这才一天,就已经有外地粮商撑不下去了,在城外以一百五十文一斗的价格兜售粮食,就连您让末將准备好的后手都没用上,天大的好消息啊。” 辛林的话音刚落,林时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好好,踩踏效应,终於开始啦!” 林时笑,辛林也笑,唯独一旁的聆月,一颗本就拔凉拔凉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万万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这才一天而已啊! 该死的粮商,就不能稍微再坚持一下吗? 粮商低价卖粮了,她怎么办,难道真要履行赌约,任由这个登徒子糟蹋一个月? 她还是个黄大闺女啊。 聆月欲哭无泪! “粮价降了,聆月姑娘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这时,耳边再度传来林时幽幽的声音。 聆月哭丧著脸抬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一刻,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和林时定什么赌约。 赌博害人啊! “我...我......” 聆月支支吾吾半天,忽然小脸一垮,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盯著林时。 林时不为所动。 辛林却是大感惊异,忍不住好奇地询问:“统领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聆月满心苦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啊,更年期到了,不用理会。” 林时对著辛林招招手,吩咐道:“踩踏效应已经开始,接下来很短一段时间之內,粮价一定会跌到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价格,你务必要维持好城內城外的秩序,把控好各路要道,此外,去告诉杜如敬,让他做好搬空府库存银子收购粮食的准备。” “末將得令!” 听著林时的嘱咐,辛林瞬间严肃起来,拱手领命之后,转身大步离去。 送走辛林之后,林时笑眯眯的看著一脸苦涩的聆月,揶揄道:“聆大统领,粮价降了,你还有什么藉口?” 聆月小脸一白,强撑著笑脸嘴硬道:“现在才降到一百五十文......” 她的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密探匆匆而来。 “报,公子,大人,城外粮价已降到一百三十文一斗,但仍旧无人问津。” 林时微微頷首,有些得意的看了聆月一眼。 “报,粮价又降三文。” “报,除了吴氏,卢氏,严氏三大家族之外,城中其他粮商以一百二十文一斗的价格放粮,景山府城粮价大跌!” “报~” 一道又一道的情报传来,聆月一张俏脸逐渐面无血色。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跌得这么快?” “这些奸商,不是出了名的视財如命吗?” 聆月有些难以置信,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她知道粮价会降。 从林时下令封锁景山府各处道路,只许进,不许出之时,便知道。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粮价会降得这么快。 短短一天之內,从三百文降到一百二十文,和做梦一样! 她倏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著林时问道:“粮价怎么会降得这么快!?这不正常,很不对劲。” “这很正常,也很对劲。” 林时笑眯眯盯著聆月,脸上充斥著掌控一切的自信。 聆月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会以为,我覆灭宋氏,只是单纯的为了杀鸡儆猴吧?”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杜如敬,第一时间带人去查封宋氏的商铺?” “还要让他大张旗鼓的將宋氏的粮食搬进府库?” 林时挑了挑眉,一番反问三连。 顿时让聆月眉头紧皱。 她试探著开口道:“你是要让那些粮商知道,府库里有粮食了?” 林时狭促一笑道:“大梁律令,灾年故意抬高粮价者,重罪,以前没人治他们的罪,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 “就城外那些粮商,有一个算一个,真要论起来,怎么也是一个流放充军的下场。” “本公子手上有权,还有兵,更是煽动百姓们弄没了宋氏,將宋氏的財產全部查封,你说,粮商们会不会害怕?” 聆月恍然:“你煽动百姓覆亡宋氏,就是为了恐嚇那些外地粮商?” “大猴小猴都是猴,杀鸡儆猴,可不管你是什么猴!我是要告诉他们,手无寸铁的百姓,也可以是改天换地的巨人,不是他们可以隨意摆弄的。” 林时以平淡的语气说著,聆月却是听得心里寒气直冒。 她又想起了百姓们衝击宋府之时,那狰狞可怖的模样。 那样的力量,实在太可怕。 甚至更胜过大军杀伐! 她心有余悸地问道:“可你煽动无辜百姓,利用他们的无知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不也是玩弄人心,摆布人命吗?” 听见聆月的疑惑,林时忽然伸出手,在她的脑袋上揉揉。 感受著脑袋上忽然多出一只温暖的大手,聆月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大手的主人,却也没有躲开。 林时笑了笑,缓缓出声道:“不一样的,我是在告诉百姓,当他们面对命运的不公时,可以奋起反抗!” 第45章 你承认,我才好想法子弄你 聆月愣在当场,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 “他们並不是没有反抗的力量,他们只是习惯了逆来顺受,我所做的,就是帮他们將力量激发出来。” 林时声音宛如魔音灌耳,让聆月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颤抖。 她愣愣的看著眼前这张脸,吶吶道:“所以,你大治景山府的真正底牌,不是覆灭宋氏杀鸡儆猴,也不是源源不断朝景山府运粮食的粮商,而是这些百姓,对吗?” “对!” 林时回答得很肯定。 “我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大梁这些粮商,这些官员,乃至於你和你背后那位女帝,你们罔顾百姓性命,百姓,就要你们的命!” “粮商不降价,没关係,百姓们有手有脚,真到他们要饿死的时候,他们会自己去抢的。” “在百姓面前,朝廷,官府,粮商,世家,豪族,所扮演的角色是一样的,压迫到了极致,就一定会迎来反弹!” 听著林时斩钉截铁的语气,聆月顿时被嚇得后退好几步。 她惊疑不定地看著林时,不太自信地问道:“你,你不会对朝廷不满吧?” “还不至於!” 林时的语气鬆缓下来,摇头笑道:“姬玲瓏那小妞,还是可以的,以大梁的情况,就算换个人当皇帝,也未必会比她做得更好,就是朝里那些官儿,得换一下!”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长舒口气。 心里那股砰砰直跳的感觉,也总算稍微平缓了一些。 她算是发现了,这个男人,是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她不该小看他,也不敢小看他。 这时,林时幽幽开口道:“不过......” 聆月心头一紧,紧张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东拉西扯说这么多,真的不是因为想赖帐吗?” 林时有些狐疑地打量著她,眼中浮现一抹谴责。 聆月愣住,一张俏脸凌乱起来。 她又发现了,她还是看不懂这个男人。 上一秒还在说著正事,下一秒就变得不正经起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抽象且恶毒的人? 林时不满道:“你要是想赖帐,你就直说啊。” 聆月又是一愣,隨即俏脸一红,小声询问:“我要是直说了,是不是就不用履行赌约了?” “当然不是。” 林时忽然拔高了音量,语气不善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明確告诉我你想赖帐,我才好想法子,弄你。” 聆月小脸一垮:“我就知道!” 林时谴责道:“你还真想赖帐啊?” 聆月脸色红得像苹果,耍无赖这种事情,她確实做不出来,可要她履行赌约,也太羞人了。 有些高难度姿势,即便她一个习武之人,也没办法全部做到吧? 聆月羞涩得紧,像是哀求一般,声若蚊蝇:“我现在,还......还没准备好,你......要不然,等回郢都?” 林时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点头道:“也行,景山府这环境,確实差了点,不利於身心愉悦!” 听见林时同意,聆月刚要鬆口气。 冷不丁又听见林时幽幽道:“不过......” “不过什么?” 聆月无力抬头,这一刻,她发现她连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了。 主要是,信心已经被这个男人摧毁得差不多了。 爱咋咋吧。 林时摩挲著下巴,认真说道:“不过,你要拖这么久,是不是该付点利息?” 聆月以手扶额,心绪凌乱。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会吧不会吧,堂堂镇景司大统领,不会真的玩不起吧?” “玩不起直说啊!” “我这个人,出了名的好说话,你要是玩不起,我不收利息也不是不可以的。” 林时忽然阴阳怪气地开口,听得聆月心里又气又羞又怒,恨不得衝上去咬他一口。 只是,怕自取其辱,遂作罢。 她咬牙切齿道:“说,你想要什么利息?” 林时果断伸出两根手指:“洗两次脚!” “两次?” 聆月惊怒出声,狠狠被侮辱到了! 林时幽幽一嘆,就要开口。 聆月认命般无力道:“我服气你了,行了吧,我现在就去烧水,烫不死你算我输!” “等等!” 林时叫住她。 聆月恶狠狠地问道:“你还要怎样?” “不怎样。” 林时摇摇头,隨口道:“去给我找个手艺精湛的裁缝过来,我准备点东西,到时候你洗脚用得上!” “裁缝?” 聆月一脸懵逼:“这和洗脚有什么关係?” “大有关係,你去找就是了!” 林时不欲多说,这种事情,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聆月嘴角一抽,还是唤来密探,命他去城中的成衣铺子去找裁缝。 密探听得命令,也是一脸懵逼。 不过,也只得照办! 林时见状,果断转身回房,找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洗脚,这可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隨意让聆月去烧点热水给他泡泡脚就矇混过关。 没有抱著盒子的姑娘,穿黑丝,白丝,肉丝的也行啊! 嗯,还有制服,也必须安排上。 经过林时半个小时的奋笔疾书,纸上赫然多出几套与这个世界的衣衫完全不同的衣衫设计图。 衬衣包臀裙,这是必须的,御姐范嘛。 百褶裙加白丝也是林时的心头好,聆月上身,肯定甩他记忆中那些老师几条街。 最后再来一套非常显身材的紧身后妈裙。 大功告成! 看著纸上的设计图,林时忽然又有些纠结起来。 三套衣衫,但机会只有两次。 要不要再给聆月挖个坑,多坑一次出来? 不然岂不是有一套要浪费? 正纠结间,密探去请的成衣店裁缝也到了。 “公子,这位是陆掌柜,做成衣这一块,他在景山府可是这个!” 密探伸出大拇指,將一个有些唯唯诺诺的中年男子推到林时面前。 “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唤小人前来,所为何事?” 陆掌柜有些畏畏缩缩地给林时见礼。 林时没有浪费时间,果断起身,將图纸递到陆掌柜面前:“想请陆掌柜做几套衣衫,还请陆掌柜看看,这几套衣衫,多长时间能做出来?” 陆掌柜下意识的接过图纸。 只是一眼扫过,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磕磕巴巴问道:“大人,这......这...这衣衫的制式,是出自大人之手?” 第46章 粮商的心思 “是,怎么了,有问题?” 林时有些狐疑地看著陆掌柜。 陆掌柜急忙摇头,眼中浮现一抹精光:“没有,就是......就是觉得太好了,小人做成衣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惊艷的款式。” “喜欢啊?” 林时笑问道。 陆掌柜小鸡啄米般点头。 他左右打量一眼,忽然有些猥琐地压低声音:“大人设计这衣衫,若能製成成衣,销往我大梁各大青楼,定然供不应求。”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只能说,这位陆掌柜果然是这个,一眼就发现了最大的商机在何处。 看见林时的动作,陆掌柜心里一喜。 他压低声音,继续问道:“不知大人这图纸,可还有旁人见过?” “没有!” 林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果断摇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陆掌柜大喜,眼中浮现一抹激动,抓住机会打蛇隨棍上:“大人若是愿將此制式成衣交给小人来运营,小人保管大人,每年帐上至少多出上千两进帐。” 林时微微挑眉。 並未一口应下。 沉吟一瞬,林时轻声道:“陆掌柜不妨先將这几套成衣做出来,看看效果如何。” 林时没有当场应下,陆掌柜一张脸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 这几套衣衫的制式,確实惊艷到他了。 作为景山府最大的成衣商人,他本就是资深鏢客,更是深知大梁鏢客的习性。 这些衣衫,绝对有风靡各大青楼的潜力。 这要是寻常人设计出这样的衣衫,他就算怎么巧取豪夺,也要想办法弄到手里。 可惜,站在眼前的是钦差大人。 他压下心底的贪念,有些失落地对著林时一拱手:“大人放心,小人回去之后,便召集家中手艺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工,最迟明日日落之前,定將成衣双手奉上。” “有劳陆掌柜!” 林时微微頷首,並未提起工钱之事。 陆掌柜似乎也不在意,手捧图纸,有些失魂落魄的退出了房门。 ...... 与此同时,吴府。 富丽堂皇的礼厅里,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相对而坐,脸色难看至极。 礼厅正中,还跪了一大群瑟瑟发抖的下人。 他们,是吴府负责监察城中粮价的眼线,也是导致三人神色阴沉的罪魁祸首。 吴万金神色阴沉的敲击桌面,发出咚咚咚的清脆声响。 半晌之后,他终於咬牙开口道:“林时小儿构陷宋氏,明显就是在威胁我等,二位有什么打算,是妥协,还是背水一战?” 卢遂和严元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苦涩之意。 林时上午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已是让他们应接不暇。 紧接著又煽动百姓覆灭宋氏,搞得城中大大小小的粮商人心惶惶,不得不跟风拋售粮食。 短短一天之內,景山府的粮价便由三百文一斗跳水到一百二十文一斗。 这还怎么玩? 卢遂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一脸苦涩地开口:“老夫打了一辈子的雁,不曾想,临了却被雁啄了眼。” “林时小儿手段实在太阴毒了,我还奇怪,世上当真有泼天的富贵砸到头上?” “如今思来,真真是悔不当初。” 卢遂这一番话说出来,吴万金和严元也是忍不住嘆息一声,神色如丧考妣。 他们何尝不是被这泼天的富贵迷了眼睛。 总觉得景山府有十数万灾民,有再多的粮食,也不够他们消耗。 若是能早一点看穿林时的算计。 在他將粮价抬升到一百八十文一斗的时候,便將手中的粮食尽数拋售,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从他们继续囤积粮食,准备牟取暴利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林时的圈套。 最终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严元嘆息道:“如今,景山府粮价暴跌,我等是继续囤粮,还是跟风拋售,还得吴兄拿个主意才行。” “我能有什么主意,林时那竖子,分明是衝著要咱们的命来的!” 吴万金一拳砸在桌子上,脸色都忍不住有些扭曲起来。 景山府粮价暴跌,首当其衝的就是他吴氏,四大粮商以他为首,吴氏囤的粮食也最多。 他倒是想背水一战,可宋氏的前车之鑑近在眼前。 他是不想破財,但他更不想死。 更不想如宋氏那般,满门被灭,还要被钉在歷史的耻辱柱上,生生世世受到后世子孙的唾弃。 林时的手段,实在太恶毒了。 恶毒到他都有些胆寒了。 见吴万金髮怒,严元和卢遂顿时绝望了。 “连吴兄你都没有办法。” “难道咱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两人有些悲愤地开口,心里后悔至极。 早知如此,他们当初就不该听信吴万金的诱导,大肆囤积粮食,意图牟取暴利。 儘管这都是他们的自主行为,可若非吴万金挑唆,他们又何至於压上全部家底? 一时间,两人心里都对吴万金生出了些许怨懟之意。 看著二人的表情,吴万金却是忍不住心里一动。 心思电转间,他忽然压低声音道:“其实,要说生路,咱们其实未必没有,就是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和老夫同心合力?” 两人一愣,急忙压下心中那点对吴万金的怨愤,做出一副求教的表情。 “吴兄,生死关头,你就別卖关子了!” 吴万金眼中闪过一抹精芒,咬牙说道:“外地粮商能低价兜售粮食,但如今距离林时那小儿张贴榜文也不过半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外地那些闻风而来的粮商,手中能有多少粮食?” 严元和卢遂对视一眼,眼中浮现一抹迷惑。 吴万金继续说道:“即便宋氏的粮食落入林时那竖子手里,让他暂时没了缺粮之忧,但你们別忘了,景山府的灾民足有十数万。” “光凭宋氏的存粮,和外地粮商兜售的粮食,又能让十数万灾民吃多久?” 这话一出,严元和卢遂顿时眉头紧皱。 严元蹙眉问:“吴兄的意思是,咱们继续囤积粮食,等待粮价回暖?” “不错,咱们只需派出人手潜出景山府,將粮价大跌的消息散布出去,阻止外地粮商继续朝景山府运粮,用不了多久,则景山府的粮价定然回暖!” 吴万金咬著牙,信誓旦旦的对两人说道。 第47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卢遂和严元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有些疑虑。 吴万金的话,他们听懂了。 三家齐心协力,共同抵抗大势。 可继续囤粮,谁敢保证粮价一定会回暖? 万一外地粮商不信他们,认为他们散布景山府粮价大跌的消息,是为了吃独食呢? 二人脸上的疑虑落在吴万金眼里。 吴万金忙继续说道:“此事,需得我等同心协力才行,一旦我们也扛不住压力,也跟隨大流拋售粮食,那才是真的完了。” “二位想想,我们在此事上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你们就真的甘心这万贯家財打了水漂?” 这话一出,两人脸上顿时露出肉痛之色。 他们两家,虽不似吴氏这般,压上了全部家底。 可外地粮商闻风运粮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没少用一百八十文一斗的价格收购粮食。 如今粮价大跳水,暴跌到一百二十文。 他们先前囤积的粮食还好说,基本上都是低价陈粮,以这个价格放出去,也还有得赚。 可后面收购的这些高价粮食,那可就真的是亏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吴万金趁热打铁道:“这场爭锋不过刚刚开始,我们三家不放粮,市面上的粮食就永远不够吃,只要断绝外粮进入,粮价回暖就只是时间问题,哪怕只回暖到一百五十文一斗,咱们也亏得比现在要少太多,说不定还有得赚。” 严元迟疑道:“若是粮价不回暖呢?” “就算不回暖,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吴万金摇摇头,沉声道:“粮食这东西,永远都没有够吃的时候,景山府这么多灾民,就算粮价继续降,又能降到哪里去?” “再者,咱们现在放粮,也是个倾家荡產的下场。” “还不如豪赌一波,输了也无非就是倾家荡產,可万一赌贏了,这一切就都可以避免!” 吴万金的话,非常具有蛊惑性。 严元和卢遂儘管心里还是有些疑虑,可权衡再三,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吴万金说得確实有道理。 想到这里,二人微不可察地微微頷首。 旋即齐齐对著吴万金拱手道:“吴兄此言有理,我等愿以吴兄马首是瞻。” 见二人终於下定决心,吴万金顿时长舒口气。 “某这就回去,传令旗下商铺,未得准许,不准一粒粮食流入市场。” 严元起身,对著二人拱手一礼:“告辞!” 看著严元转身,吴万金眼中闪过一抹明灭不定的光。 卢遂深吸一口气,也对著吴万金拱手道:“吴兄,只愿你我兄弟三人同舟共济,共克时艰,愚弟也需回府传令,这就告辞了。” 吴万金微微頷首,將严元和卢遂送出吴府大门。 吴府管家吴四跟在吴万金身后,一脸忧虑道:“老爷,不过短短一日,景山府粮价就已经从三百文暴跌到一百三十文,咱家继续囤粮,恐非良策啊!” “我知道!” 吴万金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吴四一愣,诧异道:“那老爷您......为何还要让严家主,卢家主继续囤粮?” 吴万金冷冷地扫了吴四一眼,语气阴沉道:“他们不继续囤粮,咱家就真的完了。” 吴四怔住,有些不解地看著吴万金。 吴万金冷著脸道:“你马上告知家中各大粮铺主事,让他们以低於市场价五文的价格,在最短的时间之內,將咱家囤积的粮食全放出去。” “记得做得隱秘些,莫要让人发现了端倪。” 吴四回神,顿时脸色一变:“老爷,咱家放粮,那严家,卢家......” “你是我吴府的管家,旁人死活与你何干?” 吴万金恶狠狠地打断了吴四,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要是不想在吴府干了,老夫可以隨时换人!” 吴四心头一惊,急忙躬身道:“老爷恕罪,小人这就去办!” “滚!” 吴万金呵斥了一声,吴四急忙连滚带爬地离去。 转身走回屋內,吴万金眼中流出一抹怨毒之意。 “莫怪我,你们放粮,粮价只会跌得更快,要怪,就去怪林时那竖子不讲规矩吧!” ...... 吴府外,忧心忡忡的严元和卢遂上了同一辆马车。 二人在车內长吁短嘆,面面相覷之间,皆是满面愁容。 卢遂压低了声音,一脸苦涩地开口道:“严兄,吴兄还要我等继续囤粮,等待粮价回暖,此事你怎么看?” 严元摇摇头,嘆息道:“今日粮价已经暴跌到一百二十文,明日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跟风放粮,卖得越慢,亏得越多啊。” 卢遂一愣:“严兄的意思是?” “吴兄家大业大,我严氏小门小户,实在赌不起啊!” 严元苦笑一声,诉了一句苦,便不再说话。 卢遂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翌日—— 景山府拋售粮食的商人,陡然比昨日多出一倍有余。 谁也不知道这些多出来的粮商是哪里来的。 眾人只知道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粮商手里的粮食很多,多到让其他粮商都有些绝望。 外地小粮商率先忍不住降价,粮食跌破一百文大关。 那些忽然多出来的粮商紧隨其后,以九十七文一斗的价格开始兜售。 可惜,官府平价放粮,只需二十文一斗。 粮商们的粮食对比府衙官仓的价格,还是太高了。 因此,百姓们还是寧愿去官仓前排上一天的队,去买那寥寥无几的一斗粮食,也不愿去粮商们手里购买。 一时间,粮商们叫苦不迭,却也只得继续降价。 下午—— 府衙礼厅。 林时看著陆掌柜送来的三套成衣,几双鞋袜,眼中满是讚赏之色。 陆掌柜的手艺,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精湛。 这几套衣裙,用这个时代的丝绸做出来,也比他想像之中的要惊艷。 陆掌柜抚著頜下长须,笑眯眯地看著林时,问道:“不知小人的手艺,可还入得大人的法眼?” 林时小鸡啄米般点头,毫不吝嗇地对著陆掌柜伸出大拇指。 “不错,陆掌柜不愧是这个,这几套衣衫,本公子很满意,非常满意!” 陆掌柜眼中浮现一抹喜色,试探著开口道:“大人,这图纸?” 第48章 跟著大人学,一辈子学不完! “给你做!” 林时大手一挥,很大方的將独家经营权给了出去。 一听这话,陆掌柜顿时笑得牙不见眼。 “大人,这份子......” 林时隨口道:“我以图纸入股,这三套制式衣衫所產生的收益,我拿五成,剩余五成归你。你按照这些三套衣衫开发出来的新样式,我拿三成,剩下七成归你。” 这话一出,陆德明更是笑得满脸皱子:“大人大气,那小人这就去擬活契?” “去吧!收益按季度结算,结算之后,派人送到镇景司衙门就行!” 林时摆摆手,同样是满心欢喜,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聆月穿上这几身衣衫的样子了。 陆掌柜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急忙出门唤过隨他带来的小廝开始擬契,生怕林时反悔,他万万没想到,这位钦差大人竟然如此大方。 他原本只准备拿三成收益的。 林时翻来覆去的欣赏了一下这几套衣衫,像收宝贝似的將衣衫收进箱子里。 隨后走出大门,对著守在门口的密探吩咐:“去请聆月统领过来。” 只是话音刚落,一脸惊喜的聆月便匆匆走进小院。 “林......公子,粮价又降了,现在市面上的粮价,已经骤降八十文一斗!” 林时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聆月完全没注意到林时的表情变化。 喜滋滋地衝过来,整个人激动得脸颊通红。 正想高声宣泄一番喜悦之情,余光瞥见还有旁人在场,又急忙止住脚步,努力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公子,粮价又降了,八十文一斗,八十文一斗!。” 她正正经经的朝林时行礼。 只是微微有些颤抖的语气,还是暴露了她的內心,全然不似脸上那般平静。 林时低下头,看著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的聆月,温言道:“降了就降了唄,这么激动干嘛,明日还会更低!” 聆月晃晃小脑袋,再不负往日高冷。 “百姓有救了,景山府的百姓,有救了!” 她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著林时,眼底浮现一抹崇拜:“这才第二日,粮价便从三百文一斗降到八十文,这简直就是奇蹟。” “基操勿六!”林时有些矜持地微微頷首。 聆月强忍激动道:“我马上给陛下上书,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 说完,她快步走进屋內,准备上书。 她实在太高兴了。 林时的手段,简直是鬼斧神工。 虽然恶毒了一些,但也是真的好用啊。 想必陛下也等急了。 这样的好消息,她必须第一时间报於陛下知晓。 望著聆月略显雀跃的背影。 林时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如今的聆月,与当日在朝堂上初见时,那一身高冷范的镇景司大统领,完全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谁能想到,就在数日前,这个小妞还是一身高冷范? 林时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心里一股成就感更是油然而生。 將高冷御姐调教成绕指柔,这就是养成的快乐啊! 两相对比之下,玩弄这些粮商,简直不值一提。 林时得意之时,陆掌柜也擬好了活契。 他快步走到林时面前,將契约递给林时。 隨即不著痕跡的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床后的聆月,小声询问道:“大人,房內那位,便是尊夫人吧?” 林时一顿,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著陆掌柜。 陆掌柜抚著长须笑道:“小人店铺之內,有一套来自西南六詔蛮朝的头饰,虽然不值什么钱,却胜在精巧,配尊夫人这样慧智兰心的女子,正是相得益彰,小人回去之后,便差人送来。” 林时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倒是会做生意,若景山府內的粮商,都是如陆掌柜这般纯良之辈,不知能省本官多少事情!” “大人讚誉了!” 陆掌柜点到为止,並未多说什么。 如今,他已经和林时搭上线,很多事情就没必要太刻意。 林时在活契之上籤上自己的名字,自己留了一份,陆掌柜拿走一份。 二人合伙做买卖的事情,便算是成了。 陆掌柜未在府衙多留,拿上活契便告辞离去。 林时隨手將契约塞进袖子,正欲进门,杜如敬那张丑脸便出现在了院外。 “大人,大人!” 见林时站在院子里,杜如敬急忙开口叫住他。 林时转过头,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听见林时的语气不好,杜如敬急忙訕訕一笑。 “大人容稟,下官此来,乃因府衙之外聚集了不少粮商,询问限粮令何时放开,下官也做不了主,只得来叨扰大人。” 杜如敬一边说著,快步走进了院子。 现如今,他对林时,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完全没了初见之时的轻视。 就林时在景山府施展这些手段,他只怕一辈子也学不到精髓。 也就是他这两日,要忙著处理宋氏覆灭之后留下来的遗產,否则,定是要时时跟在林时身旁隨侍的。 跟著大人学,一辈子也学不完啊! 听见杜如敬的问题,林时则是忍不住嘴角一抽,没好气道:“这才两天呢,他们急什么?” 杜如敬脸上急忙浮现谴责的表情,顺著林时的话道:“这些粮商就是不识趣,下官也是这么说的,偏偏他们就是堵在府衙门口不肯散去。” 谴责完粮商,杜如敬这才一脸恭维道:“下官也是想著,景山府刚在大人的引导下进入大治,实在不宜大动干戈,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否则,哪里敢来打搅大人。” “这倒像句人话!” 林时微微頷首,隨口道:“告诉那些粮商,好好卖他们的粮食,本官不日便会启程回京,到时自会放开管制。” 得了准话,杜如敬急忙点头应是,恭恭敬敬的退出小院。 林时大步走进屋子,凑到聆月身后,看著她给姬玲瓏写奏报。 感受耳边温热的呼吸传来,聆月脸上飞快浮现一抹红霞。 她强忍羞怯开口:“公子,这是给陛下的奏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奏报之事不急,我有几件礼物送你!” 林时一把捉住聆月柔弱无骨的小手,將她拉到木箱前。 “礼物,送我?” 聆月一愣,看著眼前的木箱。 反倒忽略了自己的小手还在林时手里。 第49章 他们无能,和我有什么关係? 林时打开木箱。 將里面的衣衫一套一套取了出来。 聆月愣愣的看著林时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从迷惑,逐渐转变为惊愕,然后是害羞,最后化作恼怒! “啊~” 刺耳的尖叫在林时耳边响起。 “有毛病啊!” 林时一脸痛苦的捂住耳朵,朝她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登徒子!” “你去死!” 聆月瞬间恼羞成怒,挣脱小手,一拳锤在林时的胸口上。 隨即捂著通红的小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踉蹌著跑出房门。 林时怒目圆睁,手捂胸口,忍不住痛吸凉气。 “傻逼娘们,下手真狠吶~” “看本公子晚上怎么炮製你。” 强忍痛楚暗骂一句,林时忍不住搓了搓胸口上的皮肉,然后黑著脸走出房门。 到嘴的鸭子,可不能就这么任由他飞咯。 刚刚走出房门,迎面便遇上了一位风尘僕僕的密探。 “公子,公子!” 密探出声叫住林时。 林时脚步一顿,转过头恶狠狠地开口:“你最好有事!” 密探一愣,默默地收回抱拳的双手,缓缓朝门口退去。 林时没好气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密探迟疑一瞬,压低声音道:“公子,去截四大粮商派往郢都人手的兄弟们回来了,接下来该当如何,还请公子示下。” 林时不满道:“我早就说过,只要他们的靠山官职不超过四品,直接按图索驥拿人便是,镇景司作为女帝亲卫组织,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这个,倒也不是!” 密探摇摇头,有些为难道:“就是其中一人身份比较特殊,属下等人也拿不定主意。” 林时蹙眉道:“谁?”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吴氏在朝中的靠山,御史台治书侍御史,刘自如!” 密探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林时一愣,没好气道:“一个五品侍御史,能有多特殊?” 密探解释道:“此人乃是吴氏姻亲,这些年在朝中靠著吴氏的財力,笼络了不少御史言官,虽只是五品官员,但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覷,最重要的是,刘自如的靠山,是南王!” “南王?” 林时脑海疯狂运转,结合原身的记忆,再加上这些日子对大梁的了解,总算是弄清楚了这位南王是何许人也。 南王姬伯啸。 是先帝姬伯昶唯一还在世的兄弟,当今女帝的亲叔叔。 因其手握六万镇南军,常年镇守南疆,防备西南边境上的六詔蛮朝和南越国,故封南王。 先帝姬伯昶驾崩时。 远在南疆的姬伯啸率三千轻骑,狂奔七日回京奔丧。 如今尚且还在郢都逗留,未曾返回南疆。 脑海中浮现出南王姬伯啸的生平之后,林时不由得咂摸了一下嘴巴。 “昏庸无能的皇帝侄女,英明神武的藩王叔叔,还有一堆不知道站在哪一边的大臣。” “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奉天靖难嘛!” 林时摩挲著下巴自语了一句,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有趣!” 看见林时的脸色变化,密探试探著问道:“大人,这刘自如,怎么处理?” 林时眼中闪过一抹趣味,隨口道:“先將和宋氏有牵连的一干反贼拿下,至於吴氏,卢氏,严氏的靠山,先不要动。” “嗯,再给姬玲瓏那小妞去信,问问她要怎么处理!” 听见林时直呼女帝陛下的名讳,还有那句轻佻的小妞,密探顿时脸皮一颤。 得亏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林时的狂妄。 否则,非要被嚇死不可。 收敛心神,密探对著林时拱手一礼:“小人这就去办。” 林时隨意摆摆手,正打算去追聆月,聆月已经去而復返。 她故作高冷的俏脸之上,一抹红霞依旧明显。 看见林时,她忍不住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林时坏笑道:“你这是来自投罗网来了?” 看著林时渐渐的表情,聆月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羞怒。 她深吸口气,冷冰冰地开口:“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林时明知故问,顿时让聆月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再给他来上一拳。 她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吴氏的靠山,是治书侍御史刘自如,而刘自如是南王的爪牙。” “南王其人,性格暴戾,心思深沉,更兼其镇守南疆多年,战功显赫,在朝野內外颇有名望。” “他对陛下以女子之身御极大宝本就不满,这些日子更是借联络同族之名游走於宗室之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如今陛下根基未稳,若是贸然拿下刘自如,恐引得南王趁机发难,大梁阎墙於內矣!” “哦。” 林时点点头,哦了一声。 聆月只觉得一拳打在了上,忍不住胸口一闷:“你就哦?” “不然呢?” 林时双手一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的任务,就是搞定景山府和春惠府的灾情。” “如今景山府已经没了缺粮之忧,春惠府也只需等待杜如敬低价收粮运去,便可无忧,你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係?” “你......” 聆月气急,宛如一头暴怒的小兽,怒声质问:“你就没有一点忠君报国的想法吗,还是说,你不愿看见大梁变好?” 林时诧异地看著她,不解道:“我为什么要有?” 聆月愣住,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时接著说道:“治理国家,是姬玲瓏那小妞和满朝文武的事情,他们治理不好大梁,是他们无能,和我有什么关係?” “再者,我一个平头老百姓,一不拿国家一粒俸禄,二不做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已经够可以了。” 聆月红唇微张,震惊不已。 如此言论,简直无耻。 她怒了,瞬间像是一头炸毛的野兽,一把薅住林时领子:“你有能力,就该为国效力,你忍心看著大梁千千万万的子民陷入战火之中,甚至做了那亡国奴吗?” “你又错了!” 林时將聆月的小手拽下,淡然道:“大梁亡了,还会有大魏,大齐,这天下无非就是换个人当皇帝。” “对於百姓来说,不管谁当皇帝,他们该服的徭役不会少一天,该纳的税额也不会少一点。” “至於亡国奴这三个字,则更是可笑......” 第50章 我没有道德,你就绑架不了我 聆月惊呆了。 她怔怔地看著林时。 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东西,“砰”的一声碎成了渣渣。 她忍不住失声道:“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 林时朝她投去一个可怜的眼神。 “所谓的亡国奴,也不过是你们这些,靠著吸食百姓鲜血滋养自身的囊虫,接受不了前后落差,强行扣在百姓头上,愚弄百姓为你们卖命的藉口罢了!” “不是,根本不是这样,你少要在这里妖言惑眾,你住嘴。” 聆月有些失態,气急败坏地让林时住嘴。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眼神淡漠,面露微笑。 “不是这样,为何在边疆御敌的士卒,都是寻常百姓的子嗣?” “为何流连於烟柳巷之地的,都是朝中那些政客的子嗣?” “姬氏皇族那么多子弟,怎么不见他们为国出力?” “保家卫国者是谁,纸醉金迷者又是谁?” 聆月满眼不可思议,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捏住,让她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林时朝她逼近一步,淡淡道:“这些问题,还请聆月姑娘正面回答!” 聆月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的仰起头与林时对视。 她咬牙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林时淡淡道:“国家兴亡,肉食者谋之。” 聆月怒视林时:“你就是为了掩盖你的自私。” “少来,我不接受道德绑架,况且,我也没有道德!” “我帮姬玲瓏解决两府灾情,姬玲瓏將你当作报酬赐给我,这是一个交易,很公平。” “她想解决其他事情,那就再付其他报酬,也很合理。” 林时语气平淡,目光淡漠,直视聆月。 迎上林时的双眼,聆月的气势不知不觉间弱了一些:“你...你想要什么?” 林时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聆月怒了,“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林时隨口道:“你刚才道德绑架我,导致本公子现在心情很不好,等什么时候心情好了,说不定就知道了!” 聆月气势一滯,忽然福至心灵,美眸中浮现怒火。 “你说这么多,就是要我穿你那几套衣裳对不对?” “哎呀~” “哎呀呀~” 林时哎呀几声,很夸张的后退几步:“这都被你发现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听得聆月胸膛不断起伏。 她只感觉自己的怒火都要从耳朵里喷出来了! “如此这般作践我。” “你!做!梦!” 聆月几乎是咆哮著说完三个字,气咻咻地转身就走。 林时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隨口吹气,吹走並不存在的耳屎,旋即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站住!” 聆月终究还是妥协了。 林时转过身,迎上聆月充满怒火的眸子:“怎么,你还有事?”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不是我穿上那些羞人的衣衫给你洗脚,你就答应帮助陛下解决南王的威胁?” 林时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给我洗脚,本来就是咱们赌约的一部分,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用此事要挟我?” 聆月怒瞪林时,怒声道:“可你只说了洗脚,没说还要穿上这些羞人的衣裳。” “那就没辙了。” “反正公子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自己看著办吧!” 林时隨口回她一句,毫不犹豫的走进了房间。 见林时进屋,聆月神色数变,忍不住气急败坏的跺脚。 “林时,你最好祈祷,別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林时从窗户里探出头,笑吟吟地反呛:“你大概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你......” 聆月又羞又怒,怒哼一声,气急败坏的进屋,將木箱抱在怀里就走。 林时笑眯眯的躺回躺椅上,好心叮嘱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台词,以及一套完整的流程,也放在箱子里了,记得背熟啊,背错一句,加一刻钟。” 聆月脚下一个踉蹌,急忙加快速度,逃似的小跑出房门。 送走聆月,林时伸了个懒腰,唤进一个密探,吩咐他有事找杜如敬,別来打扰他,隨即靠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 “驾,驾,驾!” “八百里急报,閒人退避!” 郢都城北,平坦的官道上。 数骑快马快速朝著郢都城逼近,快马背上,是几名身背红翎,全副武装的甲士。 甲士们皮肤皸裂,瞳孔涣散,胯下战马亦是马蹄外翻,口吐白沫。 显然这一队人与马,皆是到了强弩之末。 但即便如此,骑士仍是不愿放缓马速 一边声音沙哑大喊:“八百里急报,閒人退避!” 一边將战马的速度催动到了极致。 听见官道上往来的人群闻声,急忙朝著道路两旁散开。 这是朝廷的八百里急报。 拦路者,无论何人,被撞死了都是白死。 接近郢都这一截官道正中,数百骑枪挑野鸡,鳧子,野兔等各种猎物的將士,正在慢腾腾地朝郢都前进。 为首之人,乃一黑面壮汉。 其人身长九尺,猿臂蜂腰,气宇轩昂,一双环眼炯炯有神,端的是英武不凡。 胯下战马更是神俊异常,顾盼之间,隱隱有马中王者之势。 一头足有两百多斤的野猪,头悬掛在马鞍上,后腿被汉子提著,更是为这一人一马增添了几分狂野之气。 “八百里急报,閒人退避!” 忽然,队伍身后传来数道沙哑的大吼声。 黑脸汉子下意识回头,眼中浮现一抹疑惑。 见状,两名亲卫急忙上前对著汉子拱手:“王爷,看方向,应是北疆来的急报,咱们是否让开道路?” “北疆,难道是又打败仗了?” 被称作王爷的汉子嘀咕一句,隨即下令道:“让路!” “哗啦!” 数百將士齐刷刷散开,让出一条空道。 身背红翎的將士宛如一阵狂风,自数百骑队之间穿过,未曾有一丝一毫的驻留。 目送那数道骑士走远。 黑脸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精芒。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道大吼:“镇景司六百里急报,閒杂人等滚开!” 听见这句囂张的滚开,黑脸汉子顿时脸色一沉。 “好一个镇景司,给我拦下!” “喏!” 第51章 囂张的藩王 “边境急报!” “镇川、新集、广源、阳平、巨亭、湘水六城沦陷,龙驤將军田齐死战广源,城破人亡。” “北魏大军兵锋直指祁山,龙武將军李晟率兵退守平阳关。” “敌军势大,龙武將军八百里加急,请陛下速速发兵增援。” “......” 太和宫,垂拱殿偏殿。 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女帝姬玲瓏一张俏脸沉如水。 手心紧紧地篡著龙武將军李晟发来的急报,一双美眸几欲喷出火来。 这些年,大梁在北魏大军的征伐之下,可谓是连连失利。 边境也从太祖立国时定下的关中左扶风一带,退守到了汉中一带。 去年的汉中之战大败。 更是差点连汉中门户都差点失守。 不仅龙武將军李晟麾下四万龙武军几近全军覆没。 平阳关一役,更是战歿六万京营精锐。 致使郢都的守卫力量直到现在都未曾获得足够补充。 彼时,南齐也抓住机会落井下石。 遣水师六万逆流而上。 在江夏,阳江一带大肆掳掠人口百姓。 先帝无奈之下,只得选择与北魏乞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最终以割让汉东六城,岁幣二十万两,秀女三千,布帛百万的代价,换取北魏暂时罢兵。 但即便两国已经讲和。 魏军也依旧时不时的派出小股军队,越过两国边境,侵扰大梁城池。 先帝正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与北魏乞和之后不久,便鬱鬱而终。 姬玲瓏早知北魏狼子野心。 不可能因为大梁割地赔款,便放弃吞併大梁的心思。 但她万万没想到。 距离汉中议和过去才短短一年不到的,北魏便出尔反尔。 悍然派出大军再攻汉中。 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该死的北魏,安敢欺朕至此!” “有朝一日,朕定要亲率我大梁铁骑,踏破洛城神都,杀尔个鸡犬不留。” 姬玲瓏强压怒火,咬牙切齿暗骂一句。 隨即厉声道:“传朕口諭,召集郢都在职五品以上文武官员,速至太极宫商议对策。” “遵旨!” 一群小太监欠身领命,不敢耽搁半分,急忙出了大殿去请人。 姬玲瓏迟疑片刻,招手唤过一名小黄门,吩咐道:“去南王別院,请南王也进宫议事!” 小黄门一愣,小声提醒道:“陛下,早间镇景司的人便传来消息,南王今日率眾出城狩猎去了,不在府中。” 姬玲瓏神色阴沉道:“那就去城外找。” “陛下,不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镇景司密探便匆匆进殿。 “陛下,镇景司六百里加急的信使,不知为何在城外与南王起了衝突,信使被南王带人拿下,大统领秘奏也落入了南王之手!” “什么!” 姬玲瓏满脸惊怒地拍案而起! 密探俯首:“陛下,南王此举,狂悖至极,还请陛下为镇景司做主,下旨令南王放人。” 姬玲瓏脸色变了又变,一时间心绪有些紊乱起来,竟不知先处理哪一件事。 照理说,北魏大军已连破六城。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召集群臣商议如何御敌。 可景山府来的六百里加急被南王截下,同样让她牵掛。 毕竟祁山还有李晟驻守,北魏短时间內攻不破平阳关天线,但景山府灾情,却是迫在眉睫。 “报,陛下,南王求见!” 正纠结间,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大殿。 姬玲瓏眉头一皱,宣字还未出口,一个黑脸汉子阴沉著脸,大步流星走进殿中。 “老臣见过陛下!” 姬伯啸对著姬玲瓏隨意拱手一礼,不待姬玲瓏开口,径直起身。 姬玲瓏眸光阴沉如水,心绪不断起伏。 不经通传隨意进出皇宫大殿。 行礼更是如此敷衍。 这位皇叔,未免太不將她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她压下情绪,给那跪在地上的镇景司密探一个眼神。 密探皱眉起身,眼神不善地瞪了姬伯啸一眼,转身退出大殿。 “皇叔此来,有何要事?” 姬玲瓏目光投向姬伯啸,冷声询问。 见姬玲瓏没有要给他赐坐的意思,姬伯啸自顾自地走到大殿两旁的蒲团上坐下。 看著姬伯啸的动作,姬玲瓏眼皮又是一跳,心里暗恨到了极点。 姬伯啸调整出一个舒適的坐姿,这才迎上姬玲瓏询问的目光,沉声开口道:“老臣此来,为三件事。” 姬玲瓏皱眉道:“还请皇叔直言!” 姬伯啸沉声道:“其一,臣要状告镇景司,镇景司身为天家家奴,豚狗不如的存在,竟敢当街衝撞王驾,简直胆大包天,臣请陛下,严惩镇景司一干人等,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姬玲瓏心里顿时又惊又怒。 这位皇叔,顛倒黑白的本事,好生了得。 明明是他截下了镇景司急报,还要给镇景司安上一个衝撞王驾的罪名。 这分明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逼她低头。 偏偏形势比人强,如今的大梁已是內忧外患,若是再添一条藩王作乱,只怕大梁百年基业,就要毁在她手上! “此事,朕会派人去调查,若真是镇景司之人当真衝撞了皇叔,朕定然会给皇叔一个交代!” 姬玲瓏满心惊怒,却也不得不低头。 闻言,姬伯啸眼中隱晦的浮现一抹得意。 他也不乘胜追击,话锋一转道:“其二,乃是为送信而来。” “送信?” 姬玲瓏一愣,眸光有些晦暗不定。 姬伯啸从袖子里掏出他截下的秘奏,递给一旁的小黄门,示意他呈上去。 “镇景司之人衝撞本王,那是他们不长眼睛。但这急报事关社稷安危,本王也不敢怠慢,特来呈送陛下知晓。” 对於姬伯啸这番睁著眼睛说出来的瞎话,姬玲瓏心里已经麻木。 自己这位皇叔是什么心思,她早已猜得一清二楚。 既然要爭,那就看看究竟是老薑胜新姜,还是后浪拍前浪吧! 想到这里,她果断伸手接过秘奏,只是看见信封上已经被拆封的蜜蜡,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恼怒。 她並未第一时间取出秘奏查看。 而是面无表情地看著姬伯啸,语气淡漠道:“皇叔的第三件事情,不妨一併说出来吧!” 第52章 龙蟒爭才 姬伯啸也不意外,起身对著姬玲瓏隨意一拱手。 沉声道:“这第三件事情嘛,倒也简单,乃是求才,臣想向陛下要个人用一下。” “求才?” 姬玲瓏眯起眼睛,脑海里疯狂思索。 思索姬伯啸会要谁。 姬伯啸微微一笑,双手负后,一双环眼之中射出精芒。 “臣进京有些日子了。如今大行皇帝丧期已过,臣自当返回南疆,继续镇压六詔蛮朝。” “只是陛下也清楚,南疆贫瘠,常年战乱使得南疆之地民不聊生。” “再加上臣年纪也大了,要兼顾民生,又要防备南蛮,实在是有些精力不济,分身乏术。” “是以厚顏前来向陛下討要一人,助臣稳固南疆屏藩边境,也好免除陛下后顾之忧。” 姬玲瓏眉头紧皱。 能让姬伯啸惦记,朝她直言討要的人才,那定然是大才无疑。否则姬伯啸也不至於说此人能助他稳固南疆屏藩边境。 可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她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样的人才? 等等! 莫非是......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个名字凭空出现在姬玲瓏的脑海之中。 姬玲瓏的呼吸紊乱,她赶忙拆开聆月呈上的奏报。只是一眼扫过奏报之上的內容,一张俏脸瞬间就变得精彩起来。 激动,惊讶,震惊,敬仰......种种情绪交织,让她忍不住心头火热起来。 难怪,难怪聆月要用仅次於军中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呈上这封奏报!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个林时,果真有鬼斧神工一般的手段。 姬玲瓏看奏报时,姬伯啸也终於露出獠牙。 他笑道:“陛下大胆启用一位弱冠之龄的少年为钦差,去往景山府賑灾之事,臣也有所耳闻,不瞒陛下,臣欲向陛下討要的人才,正是这名叫林时的少年。” “不行!” 姬伯啸话音刚落,姬玲瓏便倏然抬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要求。 姬伯啸一愣。 隨即脸色一沉:“陛下富有大梁江山,麾下大才犹如过江之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怜臣镇守南疆烟沼之地十六年,环境恶劣,人才凋零。” “如今不过是向陛下討要一个帮手以镇南疆,陛下都不肯吗?” 姬玲瓏將秘奏攥在手心,强行压下內心深处的激动。 缓缓开口道:“朕知皇叔镇守南疆劳苦功高,照理说,皇叔好不容易开一次口,朕这个做侄女的,於情於理都该体谅一下皇叔的不易。” “可林时此人,朕另有他用,確实不能给皇叔,能否请皇叔也体谅一下朕的不易?” 听得姬玲瓏两次拒绝自己,姬伯啸不由得眉头紧皱。 心中非常不爽。 他今日进宫,当然不是为了告状,更不是为了送信,他的目的始终都很明確,就是向姬玲瓏討要林时。 当他看见秘奏之上的內容时,他就知道,林时就是他一直在等的稀世大才。 区区弱冠之龄,便能玩弄人心至如此地步,对付那些粮商的手段,更是堪称鬼斧神工。 不夸张的说,那些手段,连他这个领兵多年的老狐狸都想不出来,就算想出来,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可那个年轻人做到了。 这样的人才,他势在必得。 他眯起眼睛,缓声道:“陛下启用林时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臣镇南疆,亦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两者之间,並无不同。” “且臣镇南疆多年,日日受新伤旧疾折磨,精力早已大不如前,若不趁著现在培养一些后起之秀,恐臣百年之后,南疆早晚为南蛮所趁。” “退一万步说,不提南疆,臣与陛下亦是同族血亲,难道区区一个少年,还比得过臣与陛下之间的血脉亲情?” 这话一出,姬玲瓏顿时脸色一变。 姬伯啸以江山社稷和血脉亲情为压迫,她还真有些不好拒绝。 否则这些话一旦传出去,世人就该说她凉薄,不肯为大梁的未来考虑了,她本就不高的声望,也必定如同风中烛火,一吹即灭。 但林时之高才,在景山府已经显现。 这位皇叔的心思也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她若是將林时拱手相让,岂不是令这位本就手握六万精兵的皇叔如虎添翼? 將来若是当真发生什么不忍言之事...... 林时那些阴狠毒辣的手段,她又该去哪里找一个能与之匹配的人才来化解? 一时间,姬玲瓏心乱如麻,只觉进退不得。 姬玲瓏的表现,落在姬伯啸眼里,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嘲弄。 这个小侄女,想跟他斗,还是太嫩了点。 大哥也真是的,当初干嘛要將皇位传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兄终弟及多好,大梁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害得他现在还得和一个小女娃斗心眼子。 心思电转间,他嘴角微微扬起,准备来个乘胜追击,彻底將这个小侄女的心理防线击溃。 正是关键时候,一个小黄门忽然小跑进殿,对著姬玲瓏拱手道:“陛下,朝中诸位大人已齐聚太极宫,还请陛下前往太极宫主持大局。” 听见小太监的稟报,姬玲瓏顿时长出口气。 心里暗道一句及时,急忙转移话题:“皇叔,如今北魏大军来势汹汹,已到迫在眉睫之时,还请皇叔先隨我去太极宫议事,至於林时之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言罢,她起身提著裙摆匆匆走出大殿,像是身后有狗在追。 姬伯啸眉头紧皱,对突然跑出来搅局的小太监不满至极,不过他堂堂亲王之尊,还不至於和一个小太监计较。 瞪了那小黄门一眼,也急忙转身跟上。 不提他和姬玲瓏之间的爭斗,北魏大军连年进犯大梁,作为皇族中人,他同样很愤怒。 在他心里,大梁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北魏拿走大梁一城,將来他登基时,大梁就少一处战略纵深,这对他一统九州的谋划极为不利。 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坐视北魏坐大。 待他追到太极宫大殿里,姬玲瓏已经和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討论起来。 满朝文武,议和者眾,敢战者少,听得他眉头直皱。 他数次想要开口,但最后都忍了下来。 直到听见一名大臣提议迁都,他终於忍不住对著那大臣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第53章 绝对权势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景山府的灾后重建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自从粮价大跳水之后,景山府的粮价可以说是一天夭折数次。 最终,市面上的粮价彻底平稳在了四十文一斗。 这个价格,虽说比起太平时节的二三十文一斗,还是稍显虚高,但百姓们咬咬牙,也勉强能吃得起。 再加上府衙的仓库时不时的就放一些平价粮出来,以工代賑的政策也还在继续实施。 如今的景山府,基本上已经趋於平稳。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躁动,粮商们就挺躁动的。 不管是城內的大粮商,还是城外的小粮商,每日睡醒第一件事,除了关心粮价又降了几多少之外。 必做的事情就是用针扎写著林时名字的草人,诅咒林时早点死。 至於效果如何,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反正这么多天过去,也没有林时出什么意外或者生什么大病的消息传出。 只能说,勉强也算是一种精神寄託吧。 与此同时,堪称景山府一大盛事的魁大赛,也终於接近了尾声。 六月初六,这是一个註定要载入《景山府府志》的日子。 四大准魁同台竞技,都对『最美魁』的称號誌在必得。 数万百姓齐聚城北,整个景山府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喧闹的人群之中,无数百姓高喊著自己支持的魁的名字。 即便现在决赛还未开始,但在他们心中,他们支持的姑娘,早就是他们心里的最美魁。 林时和聆月同样藏匿在人群之中。 说藏匿,也不太准確。 因为两人身旁还有许多乔装打扮过的密探护卫,这就导致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人群就会被密探分开。 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难免引得百姓们不忿起来,暗骂这群人行事太过於霸道。 当然,林时完全无所吊谓。 他就是閒得无聊,来凑个热闹。 聆月冷著脸,跟在他身后左突右窜,眼中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当林时在一个卖蛋饼的小摊前,第三次驻留之时,她终於忍不住爆发了。 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问:“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吗?” 林时往嘴里塞蛋饼的手一顿,回头诧异的看著聆月:“不知道啊,怎么了?” 聆月:“......”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只觉得心里揪得难受。 这些日子,她对林时同样不满到了极致。 究其原因,除了林时非要让她换上那些羞人的衣衫,说那些羞人的词汇给他按摩洗脚之外。 大抵还有林时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换成旁人如他这般,將城內城外大大小小的粮商弄了个倾家荡產,不说要时刻小心提防,有走投无路的人把自己弄死,至少也该有点警惕心。 再不济,躲在府衙里也是安全的。 林时倒好,三天两头就带著人乔装打扮深入民间。 恨不得將自己的脖子伸出去给人砍。 无语半晌,聆月强忍暴捶他一顿的情绪,咬牙切齿道:“先贤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城外鱼龙混杂,被你弄得倾家荡產的粮商也不少,万一有什么不忍言之事发生......” “你死都无所谓,这景山府十数万生民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你多少为百姓们考虑下成吗?” 闻言,林时不由得撇撇嘴,几大口將剩下的蛋饼塞进嘴里。 下一秒,就被噎得直翻白眼。 “水~” “给我水!” 林时双目圆睁,脸色涨红,脖子上青筋毕露。 聆月被嚇了一跳,急忙拧开水袋往林时嘴里灌,几口清水下肚,才终於顺过气来。 “你这人,就不能慢点吃,饿死鬼投胎啊你?” 聆月白了他一眼,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林时长长的打了个嗝,没有理会她,果断来到卖蛋饼的小摊前,將方才扔出去的三枚铜钱捡回来。 “你的蛋饼,噎到我了,不要你赔,但是钱得还我!” 林时很认真的解释了一句。 摊主擼起袖子就要和林时理论,然后,就迎上了十多个充满压迫力的壮汉。 摊主脸色一变,急忙轻声细语道:“是,都小人的错,多谢公子宽宏大量!” 林时耸耸肩,隨手將三枚铜钱拋回小摊上的钱罐里。 失而復得,摊主大喜,急忙对著林时就是一顿感恩戴德。 林时摆摆手,看向被他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的聆月,隨口问道:“从这件事情上,你学到什么?” 聆月回神,咬牙道:“好一个仗势欺人的紈絝子,如此升斗小民,你戏弄他做什么?” “我就是在告诉你,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林时风轻云淡的声音响起,聆月怔了怔,马上明白过来,林时是藉故说粮商对他的恨意。 她蹙眉道:“可粮商和升斗小民毕竟不同,他们有钱,可以驱使別人为他们做事。” “没什么不同的!” 林时隨意地摆摆手,淡然道:“正如你所看见的一样,当我拥有绝对权势的时候,哪怕我隨便找个藉口拿走他的钱,他也只能笑脸相迎,我只需把本来就是他的钱还给他,他马上就会对我感恩戴德。” 聆月若有所思起来。 这句话,似乎,有点道理! “十几个密探,对摊主来说,是绝对权势,而对於粮商们来说,我这个钦差的身份,也是绝对权势。” “他们和我作对,就是在和朝廷作对,换句话说,他们敢刺杀我,那就是造反,人心里都有桿秤,破財和死,粮商们知道怎么选。” “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林时说完,伸手揉揉聆月懵逼的小脑瓜。 聆月下意识地抬头,眼底有些复杂:“你只有二十岁,为什么懂得这么多?” “不是我懂得多,是你懂得太少!” 林时微微一笑,隨口说道:“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难以揣测,但同时也是最简单的东西。” 聆月蹙眉,还欲追问。 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锣响,却是魁大赛的决赛已经正式开始了。 见林时的目光投向舞台,聆月暂时將疑惑藏起,只是心里对林时这个人越发好奇起来。 嗯,忍不住想去探索。 第54章 郢都来信 无尽的铜锣声中,一个大茶壶作为主持人率先登台。 “诸位,都等急了吧?” 大茶水手持扩声器,笑眯眯地开口询问,舞台下回应他的是一片嘘声。 “我们是来看魁的,谁要看你这老狗,滚下去!” “对,滚下去,让抱月姑娘上台,给公子哄高兴了,打赏少不了。” 老茶壶也不愧是人精,听著此起彼伏的骂声,就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依旧笑眯眯的手持扩音器,將魁大赛的规则再次宣读了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赶紧下去吧。” “我是来看燕来楼的春雪姑娘的,不是来听你说什么规则的,赶紧下去吧你!” 大茶壶摇摇头,笑眯眯的应和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说完最后一件事情,小的一定滚下台,绝不用走。” “说说说,赶紧说!” 看客们齐声催促,倒也不是真的等不了,就是单纯的起鬨一下。 大茶壶面色瞬间变得肃穆起来,沉声道:“在决赛开始之前,请让小人为大家介绍一下今日给咱们“最美魁”颁奖的重磅嘉宾。” “颁奖,还有嘉宾?” “谁啊?” “莫不是钦差大人?” 大茶壶一句话,便將眾人的好奇心调动起来,纷纷猜测起这位神秘的颁奖嘉宾是谁! 大茶壶继续卖著关子:“不瞒各位,今日为了能请到这位嘉宾来给咱们的“最美魁”颁奖,小人可是耗费了极大的代价。” “到底是谁啊?” “难道真的是钦差大人?” “別卖关子了,赶紧说!” 台下宾客议论纷纷,对於大茶壶卖关子的行为,已经非常不满。 林时兴致勃勃的躲在人群里看热闹,聆月美眸中则是有些好奇。 她凑近林时的耳朵边,小声询问道:“这也是你安排的?” “不是!” 林时摇摇头,小声否认。 聆月有些诧异:“你不是让王縝替你颁奖吗?” 林时收回目光,饶有兴趣道:“我是他替我颁奖,但没让这些青楼之人给他造势。” 聆月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这王縝是在借你的势,让青楼为他造势?” “这个王縝,是个人才!” 林时点点头,眼中浮现一抹讚赏。 他让王縝替他颁奖,就是让王縝替他將他该得的好处拿回来。 魁大会举办到现在,景山府这些青楼早就赚得盆满钵满,这些钱有他一份,他没道理不拿。 王縝会借他的势,让这些青楼为他造势,就纯属是意外之喜了。 二人小声交谈之间。 王縝也在万眾瞩目之下走上了舞台。 今日的王縝,依旧是一袭青衫。 头髮挽成髮髻,用一根简朴的木簪束起。 朴素又不失风流的打扮,配合其出尘的气质,瞬间就让整个舞台上下沉寂下来。 看了那么久的美女,美男还是第一次见。 就连聆月,眼中都不由得浮现一抹惊艷。 她下意识的在心里將台上的王縝和身旁的林时比较了一番。 然后,果断隱去了眼中的讚赏。 她承认,台上之人確实风流倜儻。 但比起眼前之人那股由內而外散发出来的轻鬆和愜意,还有那种仿佛抬手间一切尽在掌控的自信和淡然,明显还是差了不少。 悄悄打量了眼前人片刻,聆月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前几日这个男人非要她换上那几件羞人衣衫,还非要让她说什么三十八號技师聆月为您服务的画面。 剎那间,一股害羞的情绪爬满心头...... 台上,大茶壶依旧在不遗余力的给王縝造势。 台下,林时看著忽然羞怯起来的聆月,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这女人,吃错药了? 沉默一瞬,林时试探著开口问道:“你......大姨妈来了?” 聆月一愣,脸上的羞怯之意瞬间掩去:“你才大姨妈来了!” 林时毫不留情地拆穿:“既然不是,你做这副春心萌动的样子给谁看?” 聆月咬咬牙,怒哼道:“要你管!” “傻逼!” 林时白眼一翻,果断以一句傻逼结束了两人的爭吵。 聆月恨得牙痒痒,想也没想,抓起林时的手臂就是一口咬下! 感受著手臂上传来的剧痛,林时忍不住痛呼一声。 “你有病啊!” “谁让你骂我!” 聆月学著她的样子挑了挑眉,眼中浮现一抹得意。 林时嘴角一抽,余光瞥见王縝已经造势结束,魁大赛的决赛开始,也懒得继续在原地逗留。 “走了,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回郢都!” 招呼眾人一声,林时率先转身离去。 聆月跟在林时身后,盯著林时宽阔的背影,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她忽然发现,偶尔和这个男人斗斗嘴也不错。 一行人回到府衙。 林时果断朝聆月提出了要洗脚的要求。 前几日洗了一次,体验感不错。 明天就要回郢都,还有一次机会,自然也不能浪费。 聆月气鼓鼓地看著他,心知这个男人是在报復她,偏偏她还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真是,气死人了! 聆月气鼓鼓地去换衣裳,林时靠在躺椅上,刚准备让密探去叫杜如敬过来交代一番。 一名风尘僕僕的密探便匆匆进门。 “公子,郢都来信!” “郢都来信,给我干嘛,给你们大统领送去!” 林时隨口应了一句,密探却不为所动,反而恭敬的將信件呈上来。 “公子,这是陛下的亲笔信,陛下有口諭,要您务必亲自验看並回信!” 林时一愣,忍不住咕噥起来:“姬玲瓏这小妞,给我写信干嘛,难不成是看上本公子了?” 他咕噥著,还是伸手接过信件拆开看起来。 粗略地扫了一眼信上的內容。 他直接忽略北魏兵发汉中,连下六城,问他有什么应对之法的问题。 將注意力放在了信的末尾。 末尾的內容,写的正是南王姬伯啸数次向姬玲瓏討要他,皆被姬玲瓏婉言拒绝的事情。 看见这个消息,林时不由得有些愣神。 紧接著,勃然大怒! “妈的,老子都没惹你,你竟然想把老子带去南疆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啥瘠薄小,有毛病吧!?” 第55章 三十八號技师为您服务 林时怒极,一张脸黑如锅底。 郢都已是天下首善之地,落后不便的生活,尚且逼得他一度想要自杀。 南疆是什么鬼地方,他用屁股都能想到。 猛兽横行,烟瘴肆虐都算是夸奖,那根本就是一片不毛之地。 这个姬伯啸,竟然还想让他去南疆当野人! 简直,岂有此理。 聆月手端木盆,身著紧身长裙而来,迎上的便是满脸阴云的林时。 她一头雾水地询问:“怎么了?” 听见聆月的声音,密探急忙转身行礼,但看见聆月装束的剎那,眼睛顿时就直了。 林时也被聆月的声音惊醒。 他循声看去,只一剎那,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怒火,什么不忿瞬间拋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刻,他只能说,后妈裙永远的神! 鹅黄色的紧身长裙,將聆月傲人的曲线完全勾勒出来,曼妙的身姿足以让人一眼就沦陷。 高耸的山峰,只堪盈盈一握的柳腰,隱藏在衣衫下方的浑圆。 一切的一切,简直就是性感二字的具象化体现。 密探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只感觉鼻血都快喷涌而出。 惊艷。 太惊艷了! 他从未见过自家大统领如此惊艷的一幕,就连城外那些魁,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迎上二人的目光,聆月后知后觉的低下头。 脸颊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 “滚出去!” 她又羞又怒,不敢直视二人的目光,只能將所有怒火倾泄在密探身上。 听见这声滚,密探如梦初醒,赶忙收回视线连滚带爬跑出房门,生怕被自家大统领记恨上。 眼见密探连滚带爬逃似的离去,聆月心里的羞怯总算稍缓,脸上的红霞也消散了不少。 虽说大梁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针对女子的戒律和教条,也没有规定女子不能拋头露面。 但大多数寻常女子,平日里穿得都还是比较保守。 今日她身上的裙子,其实也谈不少暴露,可就这么被林时之外的人看了去,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羞怒。 林时也从惊艷之中回神,这一刻,他心里不由得微微浮现些许后悔。 早知道聆月穿裙子如此惊艷,上次他就不该让她去穿什么百褶裙。 儘管她穿百褶裙配嗨丝也很好看,但她的气质偏高冷,想要穿出那股初恋的味道,还是差点感觉。 现在走御姐风,这感觉一下就对味了。 果然,反差才是极品! 聆月被林时看得有些不自在,刚刚按捺下去的羞怯之意瞬间浮上心头。 上次那套衣衫更羞人,不过上次没有外人在场。 今日却是被下属给看了去。 这要是传出去了,她以后怎么做人啊? “过来!” 林时却是懒得去考虑太多,朝她勾勾手指。 聆月朝林时靠近几步,恼怒地开口道:“房间里有人你不吱一声,都让人看去了,以后我还怎么御下?” “看就看唄,又不会少块肉!” 林时隨口咕噥一句,不由得有些想念满大街都是大长腿的日子。 每日无聊了,只需找个大商场,躺在按摩椅上,就能坐上一整天。 哪像在原始社会,没有网络,没有歪伐,没有清凉的夏季......每日天一亮就盼天黑,天一黑就盼天亮。 简直度日如年。 看著林时摆烂的样子,聆月更是生气:“我的形象毁了!” 林时一脸悲愤:“可惜,回不去了!” 聆月:“......” “回不去咧~” 林时只觉得悲从中来,就连站在面前的聆月也没有那么香了。 聆月一头黑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什么?” 林时抬起头,看清聆月的装扮和手上的水盆,忽然又觉得聆月还是香的。 聆月:“......” 有点心累,不想说话了! 她面无表情的走到林时面前,將木盆放在林时脚边。 硬邦邦地开口道:“三十八號技师聆月,为您服务!” “语气生硬,没有感情,差评!” 林时硬邦邦地回应,气得聆月真想一盆水浇在他头上。 她抬起头看著,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正欲重复,余光忽然瞥见林时手中的篡著的信纸。 常年陪伴姬玲瓏身侧,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皇室专用的贡纸。 “陛下给你写信了?” 聆月先是有些诧异,隨后有些愤怒。 再然后,心里就被一种名叫背叛的感觉充斥。 陛下竟然给这个登徒子写信,而不是给她这个心腹写信! 她差哪儿了? 委屈,想哭! 林时的心情本来已经缓和过来。 听见聆月旧事重提,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一张脸上阴云密布。 林时不开心,聆月就又开心了! 她伸长脖子,好奇地问道:“陛下写信给你说什么?” “你自己看吧!” 林时冷冷地应一句,將信递给她。 聆月接过,细细品读片刻,脸色也沉了下来。 “好个北魏,果真狼子野心,亡我大梁之心不死啊!” 看见北魏连下汉中六城的消息,聆月只觉得一股怒火瞬间衝破天灵盖,恨不得立即提六尺剑杀入北境。 但当她看到信末尾的內容,怒火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甚至还有一丟丟幸灾乐祸。 什么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就是了啊! 前些日子,她还在为如何请林时出手对付南王而苦恼,甚至不得不屈服於林时,给他充当洗脚丫鬟。 谁曾想她还没说服林时对付南王,南王反倒先来招惹了林时。 林时对郢都繁华之地尚且嫌弃得不行。 南王竟还想要他去南疆吃苦! 这不是异想天开嘛! 將信还给林时,聆月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嘖,公子果真大才,竟引得南王这等梟雄都动心不已。” 林时面无表情地白了她一眼,懒得说话。 聆月不死心,继续幸灾乐祸道:“南王的性格,一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陛下数次拒绝他,反而容易挑起他的好胜心,只怕这南疆烟瘴之地,公子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哦!” 林时只是抬抬眼皮哦一声,区区激將法,根本难不倒他。 聆月一拳打在上,只觉一阵胸闷,柳眉倒竖:“南王乃世之梟雄,他若是铁了心想得到你,陛下也未必能保得住你,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林时淡笑一声:“很简单,我自杀不就是了?” 第56章 我就是仙人 “自!杀!?” 聆月失声,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林时战术性后仰,咂摸著嘴:“姬伯啸向姬玲瓏討要本公子,无非就是看重本公子的才能,本公子死了,才能自然也就消失了,他总不能连本公子的尸体也要吧?” 聆月嘴角一抽,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她忽然发现,林时说得竟然很有道理。 林时语气慵懒道:“待会儿洗完脚,麻烦你一剑囊死我,下手利落点,最好一击致命,我怕疼!” “然后把本公子脑袋割下来,给姬伯啸送去,反正他想要,咱就给他唄,没啥好爭的。” 聆月一头黑线,直接被林时整无语了。 她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林时这样的人,她確实没见过。 什么人啊! 张口闭口就是死,就没见过这样的。 无语良久,聆月有些无奈地开口:“张口闭口就是求死,这世上当真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 林时一愣,很认真的思索起来。 半晌之后,他果断摇头:“倒也不是没有!” 聆月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正欲再接再厉。 就听得林时懒洋洋道:“这不是要等你洗完脚再死嘛,你要给我多洗几次,我也可以晚点再死。” 聆月以手扶额,只觉得一阵阵心塞。 毁灭吧,累了! 她深吸口气,很认真的看向林时:“你总是说你想死,理由呢,想死总得有个理由吧?” “想死......还需要理由?” 林时有些诧异,神色古怪的上下打量著聆月。 聆月缄默片刻,很认真地点点头:“需要,至少我认为需要!” 林时怔了怔,脸上浮现若有所思之色。 聆月也不催促,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候。 相处日久,她对林时的才能已经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林时,正是能够帮助大梁走出困境的大才。 再者,她发现,她现在其实也不是那么討厌林时了. 反而对他的手段,有些敬佩,有些崇拜! 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她觉得她都应该想办法,让林时打消隨时求死的念头。 从他为什么想死去著手,则是她短时间內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如果想死也需要理由的话,我好像也不是非死不可!” 思索良久,林时缓缓说道。 聆月眉头微蹙,不解道:“那我就想不明白,你对於生死,为什么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態度?” “因为,我本来就无所谓,对我来说,反正就是活著也行,死了也可以。”林时一脸厌世的表情,隨口应道。 “为什么?” 聆月不依不饶地追问,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林时被她追问得有些厌烦,乾脆闭口不言,默默地將脚伸了出去。 聆月一巴掌拍在他的脚上:“你先说,不然今天这脚,我还不洗了。” 林时睁开眼睛,隨口道:“你知道啥叫落差感吗?” 聆月一怔:“落差感?” “对,落差感!” 林时双手枕在躺椅上,眼中浮现一抹追忆之色: “当你体验过科技带来的朝至东海暮宿崑崙的神速,相隔千里也能面对面交谈的精巧,乃至於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事的神奇之后。老天觉得你过得太舒坦,忽然大手一挥,把你扔去原始世界体验生活的那种落差感。” 聆月:“???” 见聆月一脸懵逼,林时不由得微微一笑。 只是这笑容里,莫名多出几分苦涩之意。 聆月使劲晃晃脑袋,才让自己从林时描绘的场景中清醒过来。 她眯起眼睛,语气不善道:“你是想说,你是仙人,是被老天爷流放到大梁的?” “仙人?”林时有些懵。 聆月冷眼道:“朝至东海,暮宿崑崙,千里传音,足不出户感知天下事,你说这些,分明是神话传说里的仙人才有的手段。” “你要这么认为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林时微微頷首,语气认真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先知,你要说我是仙人,也不算错。” “扑哧~” 聆月忽然嗤笑起来:“你说你是仙人,可据我所知,你不过是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庄户子弟,因家无余財,这才入萧府做了毫无尊严的赘婿。” 听见聆月揭老底,林时也不恼,隨口道:“隨便吧,我是什么都行,爱咋咋吧,反正这个世界在我眼里,確实无一可取之处。” 这话一出,聆月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精彩。 她难以置信地看著一脸无所谓的林时,忍不住想要抓狂。 “我在侮辱你,你听不出来吗?” 林时一脸厌世,隨意地摆摆手:“听出来了,但是......我无所谓。” 聆月一张俏脸五顏六色,终於忍不住恼羞成怒。 “你......去死,去死,你去死吧!” 她朝著林时扑了过去,对著林时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实在是太气人了。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啊! 林时慵懒地翻了个身,將后背露出来给她捶。 “左边,再上来一点,对,就是那,用点力,没吃饭吗?” 聆月停下手,气鼓鼓的瞪著林时。 感受著身后的力道消失,林时有些诧异的转过身:“继续啊,怎么停了?” 聆月胸膛不断起伏,果断端起木盆转身离去。 她太生气了。 她毫不怀疑,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和林时废话,她一定会被气死。 洗脚大计化为泡影,林时咂摸一下嘴,忍不住有些惋惜。 想了想,他还是对著聆月的背影招招手:“记得告诉杜如敬一声,咱们明天回郢都,让他多准备点土特產。” 聆月脚下踉蹌一下,急忙加快了脚步。 林时收回目光,慵懒靠回躺椅,双手举起姬玲瓏给他发来的密信,忍不住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国粹。 他倒不是担心姬伯啸来硬的,就是单纯的怕麻烦而已。 活著已经很累了。 还得去应对別人的不怀好意,还得算计別人,给別人挖坑,太麻烦了。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有些操蛋。 关键是还没好处。 隨手將密信烧毁,林时的表情变得玩世不恭起来:“想和本公子玩,什么时候结束,可就是本公子说了算了!” 第57章 这个瘟神,终於走了 是夜,景山府城西三十里处。 废弃的荒村里,忽有刺耳的磨剑声传起。 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柄锈跡斑斑的长剑,用河滩上捡来的磨石认真打磨著。 “你治民有功,我本不该对你出手。” “但元氏对我有恩,你因宋氏迁怒元氏,指使镇景司屠戮元氏满门,我不能坐视不管。” “明日使此剑断你一臂,以告慰元氏满门,我自绝於天下,告慰景山府黎庶。” “如此,方为天理公道。” 男子自语著,不急不缓的磨剑,直至磨石两侧堆满了铁锈碎屑。 他自一旁的水瓮里掬起一捧水撒了上去。 水流衝过铁锈,剑身依旧锈跡斑斑,剑刃已是寒光闪烁。 “錚~” 男子持剑刺出,爆出錚錚剑鸣! “夫君,十年了,再多的恩情,也该还完了,这一次,你就不能袖手旁观吗?” 一道女声自身后传来,男子不由得一愣。 他收刀入鞘,转身看著一脸担忧的女子,眼底浮现一抹复杂之色。 女子快步走到男子身前,扬起头,眼中隱有水雾浮现:“一国钦差,不是那么好刺杀的,夫君,能不能不去?” 男子沉默一瞬,摇头道:“十年前,你我二人自北地逃至此处,是元氏出手相救,助你我隱去身份,方有十年安稳日子。” “如今,元氏为林时所害,满门上下皆被屠戮,就连襁褓之中的稚子亦惨遭毒手,临了还要背上谋反之名。” “元氏被屠时,我来不及阻止,然大丈夫生於此世,自当有恩必报,我若袖手旁观,则元氏冤屈终年不得洗清,此大丈夫所不为也。” 女子泪眼朦朧道:“我知你知恩图报,可这些年,你为元氏做得已经够多了,这一次,乃元氏咎由自取所为,你怎么就不能为自己,为我和腹中孩儿考虑一下呢?” 听见女子提起腹中孩儿,男子脸上明显地闪过一抹犹豫。 女子捕捉到这一抹犹豫之色,急忙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臂,哀求道:“我不愿阻止你报恩,可我更不想腹中孩儿一生下来便没了父亲,你就依我一次,就一次,成吗?” 男子迟疑了。 在报恩和妻儿之间,他实在很难做出抉择。 挣扎片刻,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低语道:“我已给你与孩儿安排好退路,天亮之后,你走水路离开大梁,去往齐国南郡太守黄承范处,此人与我乃是多年好友,定会好生照拂你与孩儿。” 此言一出,女子顿时如遭雷亟,一张俏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男子有些不忍地从女子怀中抽出手臂:“我去了,你至齐国之后,只需好生照拂孩儿长大,旁的莫要多提。” 言罢,男子脚步匆匆走出荒村,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他怕,怕他忍不住下一秒就心软。 女子哭得淒凉,目送男子远去,却始终未曾再出言挽留。 ...... 天色蒙蒙亮,一支车队便浩浩荡荡的出了府衙,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杜如敬率领一干府衙属官相送,一直送到了府城三里外的景观亭,这才顿住脚步。 “林公子,统领大人,此次景山府能安然度过灾情,皆赖二位之功,下官在这里,替景山府十数万子民,谢过二位大人!” 杜如敬恭恭敬敬的对林时和聆月拱手一礼。 聆月一脸正色的拱手回礼,林时却是靠在车辕上,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杜如敬有些尷尬,跟在一旁的王縝急忙站出来打圆场:“好叫杜大人知晓,昨夜我家公子心忧百姓,一夜未曾合眼,是以有些疲惫,怠慢了大人,还请大人勿怪。” 听见王縝为林时开脱的屁话,杜如敬嘴角一抽,急忙摇头笑道:“王公子哪里的话,本官感激林公子还来不及,岂敢见怪。” 王縝微微一笑,正欲再客套一句。 一旁的林时不耐烦地开口:“有完没完,要走就赶紧走,整这套虚头八脑的给谁看啊。” 这话一出,就连站出来给他打圆场的王縝也有些尷尬起来,聆月更是忍不住白了林时一眼。 杜如敬倒是很快调整好心態,再度对著二人拱手一礼,沉声道:“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別,此去郢都路途遥远,下官唯有祝愿诸位一路顺风!” 林时摆摆手,不等聆月和王縝应和,独自驾车开始赶路。 二人有些无奈,但也只得跟上。 杜如敬倒是无所谓,笑呵呵地对著林时的马车摆摆手,一直目送车队与护卫钦差队伍安全的五百骑兵匯合,这才带著府衙属官回城。 他回到府衙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张贴榜文,宣布取消限粮令。 榜文甫一张贴,城中大大小小的粮商顿时炸开了锅。 尤其是那些外地粮商,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就连卢遂,吴万金,严元这三大粮商,知道林时离开的消息之后,也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庆幸! 这个瘟神,终於走了啊! 这些日子,林时手段齐出,可谓是將他们整得欲仙欲死欲哭无泪。 一封限粮令,更是让他们赔得倾家荡產。 如今,林时这个瘟神,终於离开了景山府,他们也终於能鬆口气了。 粮商们抱头痛哭了一阵,急忙调转方向,准备离开景山府这个是非之地。 一些手中还有粮食没有销售完的粮商,更是第一时间连滚带爬的衝到码头,准备將手中的粮食运到隔壁的春惠府售卖。 景山府的粮价降了,但春惠府的粮价还是居高不下。 现在运过去,就算不赚钱,好歹能回点儿本。 可惜,粮商们再次打错了算盘。 早在三日前,由景山府支应春惠府的十万石粮食,便已经通过沱水航道转运了出去。 当然,这一切,已经和林时没什么关係了。 他只答应姬玲瓏解决两府灾情,可没说非要去到春惠府,手把手的给灾民们发放粮食。 他已经留下了解决的方法,如果春惠府的官员连抄作业都不会抄,那就活该春惠府饿殍遍野! 时间来到午时,林时下令就地休息一个时辰。 命令刚刚传达,一个镇景司密探忽然匆匆来报。 “报~公子!” “前方官道之上,有一人长跪不起,说是向公子请罪!” 第58章 侠以武乱禁 “请罪?” 簇拥在一旁的聆月、王縝、辛林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林时也是一愣,隨即脸上露出一抹趣味:“去问问他,是何来歷,要请什么罪?” “是!” 斥候来得快,去得也快。 目送斥候走远,王縝立即凑到林时身旁,一脸警惕道:“公子,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人故意拦路,做此博人眼球之举,恐其心难测啊。” 林时微微頷首,转头看向聆月:“镇景司,有能够以一敌百的高手吗?”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朝他投来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话本看多了吧你,还以一敌百,你怎么不问有没有万军丛中取敌將首级的猛人?” 林时收回目光,饶有兴趣道:“那就是没有咯?” 听著二人谈话,王縝若有所思道:“公子说的,应该是游侠之流吧?” “游侠?” “细说!” 林时目光投向王縝,询问之意不言而喻。 王縝沉吟道:“据学生所知,倒是有一些江湖游侠儿个人武艺高强,等閒十几个寻常人不得近身。” “此外,学生听说有內功气功兼修集大成者,即便是身陷险境亦可从容而退。” “但以一敌百之辈,除了史书上记载那寥寥数人,学生倒还真没见过。” 听著王縝的“科普”,林时一边頷首,心里也对这个世界的武力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这些日子,他了解这个世界的重心,主要侧重於时代背景和国际形势,对於这个世界的武力,还没有细细了解过。 不过,既然聆月和王縝都这么说了。 那就说明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歷史时空並无不同。 林时放下心来,淡淡开口道:“你们觉得,他是什么目的?” “管他什么目的,胆敢惊扰钦差鑾驾,已是与造反无异,直接差人拿下便是!” 聆月冷冰冰的回道,顿时引得林时直翻白眼。 一旁的辛林一脸赞同之色,附和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人胆敢惊扰钦差鑾驾,已有取死之道!” 林时嘴角一抽,白眼差点翻到了天上。 王縝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沉思片刻,他迟疑道:“学生以为,情况无非两种。” 见王縝还算上道,林时也配合反问:“哪两种?” “其一,便是如他所言,向公子请罪,至於请什么罪,学生不知。其二,则是借请罪之名,行刺杀之事。” 王縝道出自己的猜测,並给出理由:“大人在景山府行釜底抽薪之事,许多粮商因此倾家荡產,难保不会有人鋌而走险,买凶杀人。” 林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王縝见状,也不多言。 不多时,斥候折返,奏道:“回公子,卑职已探明,来人姓姜名望,乃巍山府人士。” “此来皆因其听闻景山府粮价大涨,认定此事乃是公子勾结当地粮商所为,欲代天行道,刺杀公子,平抑粮价。” “待其赶到景山府时,方知大人手段乃为迷惑奸商,故意施为,又闻景山府粮价已经平稳,心中羞愧难当,故来请罪!” 斥候话音刚落,林时便忍不住挑眉笑道:“这么说来,这姜望还是个公义为先的大侠?” “什么公义为先,这分明就是乱臣贼子!” 聆月不忿地咕噥一句,隨即冷著脸道:“朝廷自有礼仪法度,何时轮到这些游侠之流替天行道了!?” “依我看,这就是以武乱禁的典型,此次回到郢都,是该上书陛下,好好整治一番大梁境內这些泼皮游侠了。” 辛林刚要开口,便被林时抬手阻止。 转而看向王縝问道:“王縝,你怎么看?” 王縝摇摇头,面上也有些不喜:“侠以武乱禁,古来便是官府大忌,偏偏泼皮游侠之流,世世代代难以断绝。” “这些游侠自詡忠义,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动輒拔刀相向,令各地官府深恶痛绝。” “不过,此人虽行事莽撞,然心怀忠义,能及时幡然醒悟,赶来长跪请罪,可知心性不坏。学生以为,不妨小惩大戒一番,全公子仁义之名,责令其长思己过。” 林时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一脸的赞同之色。 “既如此,辛林,你代我去抽他二十鞭子,然后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辛林本来还因林时阻止他发言有些不高兴,骤然闻听此言,脸上顿时露出嗜血的表情: “公子放心,末將定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去吧!” 林时摆摆手,送走辛林,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等待吃饭。 王縝很有眼力见的將马车门板拆下来,放在林时面前做桌子。 三人各自坐在一边,將另一个位置留给辛林。 等吃饭的间隙,林时发起了呆。 聆月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眉头紧紧皱起,目不转睛盯著林时。 林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眯起眸子问:“你有事?” 聆月淡淡的点头:“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替陛下分忧,想法子应对北魏大军的攻伐,想法子对付南王。” 聆月的话太耿直,以至於林时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王縝则是竖起耳朵,准备吃瓜。 林时缄默片刻,诚实道:“南王要对我出手,我自然会想办法將他摁死,但战爭打的是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我也没办法。” “你骗人!” 聆月不信,很乾脆的挑明了心中所想。 林时白眼一翻:“不信拉倒!” 聆月气急,对著林时怒目而视。 这时,辛林携隨从而来,两名隨从手中架著一个血肉模糊的中年男子。 辛林快步上前,对著林时拱手一礼。 隨即指著身后的血肉模糊的汉子讚嘆道:“公子,这廝当真是条好汉,末將二十鞭子下去,愣是一声没吭,惩戒结束,他不仅不肯离去,反而非要当面向公子请罪,末將见他言辞恳切,便將他带了过来。” 说话间,两名隨从也將汉子丟在地上。 三人的注意力被汉子吸引,齐齐朝他看去。 “小人姜望,特来向大人请罪!” 汉子强忍剧痛,恭恭敬敬的朝林时跪拜行礼。 第59章 此仁义之士 “我不是说让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吗?” 林时笑吟吟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姜望,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闻言,姜望咬牙承受著剧痛,恭敬开口:“小人目拙,竟將大人误以为害国害民的贪官,昏官,若非知晓了景山府现状,只怕早就误害忠良,铸成大错。” “大人宽容,不与小人计较,可小人亦是昂藏七尺男儿,心中常怀忠义,若是就此一走了之,將来有何面目立足於世间?” “哦?” 林时哦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你待如何?” “小人目拙少智,险些铸下大错,大人仁义宽厚,小人岂能不念之报之,只盼大人不计前嫌,容小人隨侍身侧,弥补过错。” 姜望说得情真意切,听得几人尽皆动容起来。 辛林本就对姜望的硬汉形象生出几分欣赏,闻言,急忙出声道:“公子,如姜兄弟这般仁义之士,堪称世所罕见。” “他既能在得知景山府粮价大涨的消息时,一人一剑自巍山赶来代天行道,又能在得知自己险些误害忠良之后,来此长跪请罪,足可见其忠义之心。” “末將恳请公子,给姜兄弟一个將功折罪的机会,將他归入军中效力。” 王縝和聆月没有说话,但明显也对姜望的看法有所改观。 古来仁义之士,如专诸,要离,荆軻之辈,无不令后世之人思服。 这姜望,竟颇有古贤人志士之风,放眼当今乱世,人人逐利自保,蝇营狗苟之辈大行於世,姜望之辈,实属难得。 二人的双簧,听得林时一愣一愣的。 他看向辛林,眼神莫名变得有些古怪。 辛林怔了怔,迎上林时古怪的眼神,下意识问道:“怎么了公子,可是末將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没有!” 林时摇摇头,转头看向聆月吩咐道:“你回去告诉姬玲瓏那小妞,就说辛將军性格仁厚,但易於轻信他人,將来若使其领兵,为偏师之將尚可,切不能使其为帅统御大军,否则,必害了將士性命。” 这话一出,眾人顿时一愣。 聆月和王縝反应过来,急忙反覆咀嚼林时此言。 辛林却是一脸懵逼:“公子何出此言?” 地上的姜望也是有些愣神,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慌乱。 难道,林时已看破了他的算计? 不应该啊! 他自认他编织出的来歷,应该是天衣无缝才对。 更何况,他还用上了苦肉计。 此人不过弱冠之年,如何能看穿他的计划? “老实说,你的偽装实在算不得高明,甚至可以说拙劣至极。” 林时忽然开口,眾人顿时又是一愣。 趁著眾人愣神的间隙,林时厉喝出声:“左右,给我拿下此獠!” 辛林和聆月回神,顿时脸色一变,急忙闪身护到林时身前,辛林的两个隨从也是瞬间动手,朝著跪在地上的姜望擒拿而去。 他们不理解为何要动手。 但他们无条件信任林时。 变故突生,姜望脸色大变。 虽不明白林时如何看穿他的算计,可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錚~” 锈剑出鞘,姜望一个驴打滚躲过隨从的擒拿,手中长剑直奔林时左臂而来。 “保护大人!” 驻守的將士见状,急忙厉声大喝。 辛林和聆月亦是神色凝重,急忙护著林时爆退。 但姜望的目的很明显,只有林时,唯有林时。 因此,对於这些上前迎战的將士,他能躲则躲,不能躲,也只是挑开將士们的兵刃。 “怪哉,此人既是刺客,却为何没有杀心?” 聆月眉头紧蹙,看著姜望在人群之中左突右窜,眼中浮现一抹不解。 辛林手持长枪护在林时身前,见姜望悍勇,眼中满是讚赏与惋惜。 “此人端的生猛,若在军中,定是一员猛將,可惜,可惜了。” 听见辛林的惋惜声,聆月和林时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聆月现在总算明白,林时方才为何要特意叮嘱他辛林不可为帅了,就他这心性,只怕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与此同时,姜望一人要应对数十人,又不肯杀伤將士,也逐渐体力不支起来。 毕竟,他对將士们留手,將士们可不会对他留手。 本就血肉模糊的身上再次掛彩,姜望也忍不住有些发急。 他大喊道:“我今日此来,只为取林时一臂,以报他人恩义,实不忍造下无端杀孽,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这话一出,林时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他没想到,这人竟还真有古仁人志士之风。 为报他人之恩,主动前来刺杀钦差,却又只取一臂,显然是不忍杀害林时。 这人,有点意思! 想到这里,林时果断开口下令:“抓活的!” 將士们闻言,手上的力道顿时收了几分。 姜望抓住机会摆脱围杀,直奔林时而来。 辛林狰狞一笑,翁声道:“此人勇猛,公子且稍候,待末將为公子生擒之!” 姜望狼狈衝出重围,正欲直奔林时而去。 冷不丁发现眼前多出一桿大戟,顿时亡魂大冒,急忙提剑格挡。 “当~” 一股巨力袭来,锈剑应声断裂,姜望也被震退几步。 他还欲上前,锋利的大戟已架在他脖子上。 辛林咧嘴笑道:“你输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姜望眉头紧蹙,一脸愤然的闭上眼睛。 “偷袭为之,算不得好汉,如今我计败露,乃天不遂之,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辛林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左右,缚住此獠,交由公子处置!” 两名隨从上前,將姜望捆了个结实,而后將他摁倒在地。 姜望一脸死志,全程未曾反抗。 林时坐回石板上,笑吟吟地看向一脸死志的姜望:“你是来给元氏復仇的吧?” 姜望睁开眼睛,诧异道:“你怎知......” 话说到一半,又急忙停住。 隨即一脸不忿道:“休说这许多,如今我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你自行便是,我若多哼一声,便算不得大丈夫。” 林时一脸诧异道:“谁说本公子要杀你了?” “你不杀我?” 姜望一愣,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疑惑。 林时笑吟吟地点头:“我不仅不杀你,我还可以放你走。” 这话一出,姜望眼中顿时浮现一抹鄙夷:“放我走,莫不是又要故技重施,看看谁收留我,好斩草除根?” 第60章 我这人生平最怕麻烦 “果然是为元氏而来的!” 林时看向去屠戮元氏的密探杨松:“去看看,是不是元氏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杨松一愣,苦著脸压低声音:“公子,元氏確实已经死绝了,小人是按著族谱点的人数,而且屠灭元氏之后,小人还在元氏门前秘密驻守了三天......” “你誑我?” 密探解释之时,地上的姜望也终於反应过来,顿时又惊又怒地瞪著林时。 林时笑吟吟地看著他,缓缓说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活,或者死,你选一个!” 姜望怒视林时,厉声喝道:“我寧死......” “你可以选择死,你死后,我会在此处给你立碑,並將你因恩义刺杀本官的光荣事跡广为传播。” “然后派人在此处守株待兔,谁来祭拜你,便杀了谁,一样能將你的同党一网打尽,你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林时不紧不慢地打断姜望即將脱口而出的独白。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只是一番不疾不徐的话说出来,別说躺在地上的姜望懵逼了,就连跟在他身后的聆月和辛林,心里都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林时此举,实在太恶毒了。 明面上是给了姜望两个选择,实则是让姜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堪称真正的诛心之策。 简直丧尽天良。 只怕阎王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王縝倒是一脸的若有所思,若非当下情形不对,只怕早就拿出纸笔开始学习。 跟著公子,果真是学不完,学不尽啊! 这样的法子,他怎么就想不到? 三人心惊肉跳之时,躺在地上的姜望更是不用多说。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一张脸就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眼底充斥无尽的绝望。 他友人不多,但皆是仁义之辈,若知他死,定来祭拜。 还有他的妻。 他知晓妻子的秉性,待孩儿降世,一定会带著孩儿回来大梁祭祀。 姜望一脸绝望地看著林时,声音沙哑道:“如此恶毒的手段,岂是大丈夫所为,你身居高位,出入俱有甲士隨行,举止皆为庶人標榜,世间已无多少可威胁你之人,何苦行此斩尽杀绝之事?” 林时语气平淡:“因为,我不確定十年,二十年后,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来找我报仇。” “我这个人,生平最怕麻烦了!” 姜望一脸痛苦地闭上眼睛,半晌之后,他绝望地询问:“我若选择生,你当真愿意放我走?” “当然!” 林时挑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有古仁人志士之风,本公子不愿杀你。” “不过,仅限於这一次,下次再见,本公子定不留情!” 姜望满脸苦涩,心里挣扎不已。 一旁的聆月和辛林却是神色古怪,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唯独王縝跃跃欲试,果断从怀中掏出纸笔。 他有预感,今日他將会见识到玩弄人心的精髓。 必须要拿小本本记下来,反覆琢磨学习。 林时忽略眾人的反应,见姜望满脸挣扎,竟亲自走到他身旁,为他鬆绑。 聆月,辛林,王縝三人神色古怪,將士们满脸钦佩。 唯独身为正主的姜望,神色复杂,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说。 “去吧,下次见面,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林时拍拍手掌,將沾满鲜血的绳子扔到一旁! 姜望迟疑一瞬,爬起来深深地看了林时一眼,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朝营帐外走去。 目送姜望的背影走远,林时转头给了杨松一个眼神。 有了上次的经验,杨松瞬间领会林时的用意,当即狞笑著点出几个好手,从其他方向奔出大营。 聆月以手扶额,一脸无语道:“你说的下次见面,就是先把他放出大营,又叫人去將他抓回来?” 林时笑吟吟地頷首:“对啊,有问题?” 聆月一怔,心里忽然对姜望生出些许惋惜。 杀谁不好?非要杀林时! 这不是自討苦吃嘛。 可惜了一个真正的仁义之士,只怕要被林时玩出心理阴影来。 与此同时,神色复杂的姜望也走出了钦差行营。 站在辕门前,望著眼前已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山府郊外,他忽然有些恍惚。 宋氏为百姓所覆亡,是宋氏自取祸端。 元氏与宋氏交好,收留宋氏遗孀,最终导致满门被屠,说起来也是咎由自取。 他为报元氏收留之恩,一人一剑前来刺杀林时,反为林时所擒,最终为林时所释。 那他的恩,究竟是报了,还是没报? 若元氏的恩情算是报还了,是否又欠下了林时一份人情? 姜望的心很乱,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他茫然的站在钦差行营前,只觉得天下之大,他竟无处可去。 他不敢去找妻儿,更不敢去找友人,他不敢赌林时会不会迁怒他们。 更让他不解的是,他自认偽装得天衣无缝,为何林时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是为元氏復仇而来? 哪里出了问题? 迷惑,不解,茫然,种种情绪交织,让他忽略了身前忽然多出的几位拦路之人。 直到脖子上不知何时被套上套索,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 他才忍不住剧烈的咳嗽几声,怒声道:“何方宵小,胆敢......呃~” 话说到一半,脖子上的套索忽然勒紧,让他眼前一阵阵眩晕。 “此人形跡可疑,光天白日之下,竟敢徘徊於钦差行营近前,定是刺客无疑,带回去,交由公子发落!”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中,刚刚走出行营的姜望再次被带回大营。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聆月和辛林一脸无语,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王縝则是大为惊奇,一脸崇拜的看著林时,心里直呼公子真乃神人也! 杨松一本正经的对著林时拱手:“公子,属下在大营之外,发现此人数次窥探大营,许是不怀好意之辈,特將其拿下,请公子发落。” 姜望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还来不及开口,就见林时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要窥探本官行营,莫不是欲行不轨之事?” “咳咳,你......卑鄙...” 姜望终於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看向林时的眼神又惊又怒。 第61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迎上姜望惊怒的眼神,林时眼中笑意不减,脸上却是一副愤慨之色。 “好个贼子,你上次行刺,我念你心怀忠义,不予计较,反放你归去。” “如今你又来窥望本官行营,莫非真以为本官不忍杀你不成?” 姜望一怔,隨即勃然大怒:“我刚刚走出大营,你便出尔反尔,差人將我拿下,现在反倒怪在我头上,若真想杀我,大可將我一刀梟首,何必如此戏弄於我?” “本官早就有言在先,念在你仁义的份上,放你一次,下次再见则必不容情!” “你现在有何话说?” 林时却不管他说了什么,仍旧是要將这口黑锅栽在姜望头上。 姜望惊呆了。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著林时,眼中满是惊愕,似在思索为何世上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聆月和辛林亦是一副没眼看的表情,一脸羞愧的別过头去。 他们早就看穿了林时的打算,就是要將此人收为己用。 只是这手段,也忒无耻了一些。 作为队友,他们不好去责怪林时无耻,但也耻於与林时为伍。 唯独王縝,手持纸笔,满脸兴奋的埋头奋笔疾书。 姜望羞愤欲死,目眥欲裂地瞪著林时:“士可杀,不可辱,林时,你有本事就给我一个痛快!” 林时上下打量著他,忽然对著杨松招手道:“鬆绑!” 闻言,杨松一脸正经上前替姜望解去索套,心里却是狂笑不已。 这位林公子,实在太坏了。 这姜望落在公子手里,也真是倒了大霉。 林时笑吟吟道:“我再放你一次,有道是事不过三,下一次你要是再落於我手,我可就真不容情了。” 感受著身上束缚尽去,姜望反而更加羞愤:“林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辱我,究竟意欲何为?”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你还不走?” 姜望咬咬牙,忽然一屁股坐了下去,怒声道:“反正走了还会被你抓回来,我不走了,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跟我耍赖?”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趣味,示意王縝將石板搬过来,隨后大马金刀坐在他跟前。 姜望有些恼怒地侧过身去,不想和林时面对面。 林时也不介意,似笑非笑地开口询问:“你刺杀我,我不与你计较,反而放过你一次,这是事实吧?” 姜望有些恼怒地怒哼一声,虽对林时的出尔反尔不满,却也没有反驳。 林时继续笑吟吟地说道:“你第二次落在我手里,我依旧愿意不计前嫌放你离去,是你自己不愿走,这也是事实吧?” “你出尔反尔,如何能算作事实?” 姜望一脸恼怒,脸上满是羞愤,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 林时诧异道:“我出尔反尔?” 姜望怒声道:“难道不是吗?” “你且说说,我哪里出尔反尔了?” 林时仿佛和姜望槓上了,非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姜望不假思索道:“我才走出大营,你便差人將我拿回,这不是出尔反尔是什么?” “哦!” 林时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问道:“那你说,这个过程,哪里和出尔反尔扯上了关係?” “我刚走出......” 姜望恼怒地开口,不过大营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脸色便顿时为之一变。 林时笑吟吟道:“你也说了,你已经走出大营,你自己时运不济,再次落在了巡营將士的手里,这和我有什么关係?” 林时一句话问出,姜望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那你倒是说说,我哪一个环节食言了?” “我......” 姜望面无血色地张了张嘴。 林时双手一摊,无所谓地笑笑:“你第一次落在我手里,我宽恕了你,你也走出了大营,我並未食言。” 姜望有些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套逻辑没问题。 林时继续说道:“你第二次落在我手里,皆因你窥探钦差行营所致,大梁律令,窥探大军行营者,不论何人,立斩。” “但我不仅没有杀你,还第二次宽恕你,你自己不走,反说我出尔反尔,难道说,这就是你的仁义?” 姜望面白如纸:“我......” “元氏对你有恩,你愿以身报之,我宽恕你两次,你反咬我一口,试问这算什么仁人志士?还是说,你所谓的仁义道德,只对特定的人有用?” 林时步步紧逼,声若洪钟大吕。 “不是......” “你......” 姜望很想反驳,可他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在他的人生信条里面,讲究的便是有恩必报,有情必还,从逻辑上来说,他挑不出林时的错处。 见姜望被林时三言两语就逼到墙角无法动弹,一旁的聆月和辛林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发现,他们也找不出反驳林时的理由。 可这明明是套歪理,应该很容易找到漏洞才对,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疑惑时,一旁的王縝却是忍不住兴奋得手舞足蹈。 心里对林时更是惊为天人。 这才是真正的手腕啊。 以縝密的逻辑来行道德绑架之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將姜望逼进自证的陷阱里面。 高,实在太高了,这就是他要学习的东西。 隨著林时的一番话出口,姜望的额头上也遏制不住的渗出一层冷汗。 难道说,他本质上真的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林时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失望:“本以为你姜望是个敢做敢当的大丈夫,如今看来,也不过一沽名钓誉之辈。” “我不是!” 姜望怒声反驳:“我承认你巧舌如簧,论嘴皮子功夫,我不如你,但姜某一生行事磊落,绝不屑作此小人行径。” 林时微微頷首:“行,那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证明给我看,毕竟空口无凭,你说你是君子就是君子,我还觉得你污衊我是小人作態。” “哼,证明就证明!” 姜望怒哼一声,果断出言应下。 然后,就见跟在林时身后的几人露出一脸古怪神情,就连林时本人,也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姜望回味林时原话,猛然惊觉落入圈套。 顿时怒不可遏:“林时,你算计我!” 第62章 弄点毒药春药防身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马难追!” 林时似笑非笑地揶揄道:“还是说你说话如放屁,放过就算了?” “你......” 姜望眼中怒火升腾,但还未来得及发难,一桿大戟便搭在他的肩上。 林时笑吟吟道:“你现在没有选择,好好为本公子效力,本公子亏待不了你!” “我多说一句,別想著自杀或者逃跑,不然我最开始和你说的那些计划,一定会成为现实。” 姜望死死的瞪著林时,眼中满是屈辱。 面对生死尚且无惧的硬汉,此时却愣是在林时的言语攻势下破了心防。 “带下去,给他处理下伤势,换身衣衫,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亲卫了!” 林时摆摆手,杨松立即带著几个密探上前,將一脸不忿的姜望带下去。 姜望一离场,王縝便急不可耐的上前向林时表达他的敬佩之情。 “公子的手段,当真可谓化腐朽为神奇,学生只是一观,便觉得其中大有学问,实在是让学生倾佩。” 王縝的马屁,林时很受用。 正欲勉励几句,便听得聆月冷声问:“此人来歷不明,贸然让他充作亲卫,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这话一出,辛林也是一脸忧色:“此人武艺绝不在末將之下,末將能擒住他,也是侥倖使然,公子若令他贴身伺候,岂非与虎谋皮,还请公子三思啊!” 林时摆摆手,无所谓道:“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没证明他是君子之前,不会贸然对我动手的,放心吧。” 聆月皱了皱眉,眼中隱约闪过一抹忧色。 辛林还欲再劝,被林时提前打断:“辛將军,本公子不过离开景山府半日光景,便遭遇这等糟心之事,我琢磨著,接下来的路也不会太平,有劳將军令全军提高警惕,將斥候放出去三十里开外,尤其注意这一路上贼寇的动向,若有不长眼之人,尽可杀之!” 辛林一愣,只得咽下劝诫,拱手领命而去。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下午。 钦差队伍吃饱喝足,再次踏上归途。 与早间唯一不同的是,林时的马车两侧,除了王縝这个寸步不离的跟班之外,还多出一个黑著脸的姜望。 他自知落入林时的陷阱,但大丈夫一诺千金,何况他技不如人。 也只能信守承诺,跟著林时,只是心情总归不是那么好就是了。 马车走著走著,车內忽然传出聆月的疑问声。 她在问林时是怎么看穿姜望不是来请罪,而是来行刺杀之事。 姜望也很好奇。 他明明偽装得天衣无缝! 林时究竟是怎么看出端倪的? 於是,他果断竖起耳朵,打马更靠近了马车一些。 车內,林时一脸贱贱的表情,望著一脸不解的聆月:“真想知道?” 聆月眸子微微眯起:“你又想要什么报酬?” 林时伸出一根手指,果断提出条件:“再加一次洗脚!” “你休想!” 聆月俏脸一下子红透耳朵根,一双美眸里满是羞怒。 “那......” 林时的表情一秒厌世,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聆月生平最恨林时这副摆烂的样子,偏偏她又拿他没办法。 良久之后,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羞涩。 她咬牙道:“可以,但是......你不能强迫我必须穿上......穿上那些衣衫。” “成交!” 林时答应得很爽快。 反正只要聆月答应他的条件,他自然能想到办法让聆月穿上那几套衣服。 两人的谈话声,被凑在车外的姜望和王縝一字不落的听进去。 姜望一脸懵逼的看向王縝,王縝比他更懵逼。 两人面面相覷,又齐齐竖起耳朵。 马车里面,林时也不继续卖关子:“姜望的偽装,其实很拙劣,只是你们被他欺骗了,所以忽略了一些其他东西。” 聆月一头雾水:“被欺骗?” 林时微微頷首:“不错,一个真正的仁义之士,那种由內而外散发出来的人格魅力,很容易欺骗別人,让人做出错误判断,恰好姜望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也不奇怪。” 这话一出,车內外三人不免又是一头雾水。 人格魅力,又是一个新词,不过,形容得很贴切。 林时继续说道:“一个从千里之外巍山府赶来之人,其形象必定是风尘僕僕,形若乞丐,但姜望的形象不是,反而更像是守株待兔良久的样子,此疑点一。” “姜望如果真想替天行道,他就该是去杀粮商,將粮商的粮食分给百姓,而不是来杀我这个钦差,冒险不说,投入与產出也不成正比,此疑点二。” “最后,就是我这个人生性多疑,任你话说得再好听,我也不会全信。” 聆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车外二人也是一脸讶异,这些东西,確实容易被人忽略。 聆月继续问道:“那你怎么断定姜望是为元氏而来,万一他是受旁人指使呢,比如宋氏,再比如那些粮商,甚至是朝中被你得罪的那些大人?” “粮商嘛,还是我之前说的原因,他们有心杀我,但没有这个胆子。而朝中那些大人,我早晚要回郢都,他们没必要捨近求远来冒险,。” “至於宋氏,真正心怀正义之士,只怕恨不得再杀宋氏一遍,岂会因宋氏迁怒於我?” “因此,就只剩下了被宋氏牵连的元氏。” 林时一口气將所有可能说出来,隨即轻笑道:“就是很简单的排除法,排除掉那些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最可能的。” 聆月眼底浮现一抹敬佩,她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心思当真縝密。 这样的人,若是为友,自当庆幸。 可若是为敌,那就太可怕了! 林时给聆月解完惑,便掀开马车帘子看著偷听的姜望。 四目相对,姜望不由得尷尬。 林时淡然道:“你既是江湖人,想必也有一些江湖手段傍身吧?” 姜望一愣,不解道:“什么手段?” 林时淡淡道:“就比如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让人慾罢不能的春药之类的防身之物,你有吗?” 姜望怔住,脸颊止不住的抽搐,果断摇头:“没有!” “那你想办法给我弄点,最好是那种毒不死人,但是能將人弄得欲仙欲死的,过几日我有大用!” 第63章 他是朕选定的皇夫 郢都,太和宫,垂拱殿! 满朝文武共聚一堂,一眾姬氏皇族之人也赫然在列。 文官之首的左相曹恆,武將之首的英国公高欢,以及宗室之中辈分最高的族老睿亲王姬焜並列最前。 三人的脸色如出一辙的阴沉,满朝文武也是面面相覷,不住地交头接耳。 高耸的龙椅之上,当朝女帝姬玲瓏手中紧紧地攥著一封国书,纤细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一张俏脸难看至极。 好半晌之后,她才压下怒火,一字一句问道:“诸卿,北魏临兵以危,竟遣使来议,要我朝再次割让汉西六城,否则便令十万大军尽发平阳关,这分明是趁火打劫,实在欺人太甚,诸卿可有应对之策?” 满朝文武交谈声音顿住。 片刻之后,再度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但眾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人敢於站出来回话。 见无人开口,姬玲瓏只觉得一阵心累。 她目光移向左相曹恆,直接点名道:“曹卿,你为国相,总揽大梁朝政,北魏如此咄咄逼人,你可有应对之法?” 曹恆一愣,眼中浮现一抹苦涩。 他能有什么应对之法? 他是左相不错,但他也不会带兵打仗啊! 踌躇片刻,他一脸苦涩地摇头:“陛下,臣虽为国相,却不通军事,臣以为,此事当以兵部和诸位大將军的意见为重。” 这话一出,兵部尚书陈泰和英国公高欢顿时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曹恆祖宗十八代一遍。 说什么不通军事,分明是不想担责,朝他们甩锅。 姬玲瓏心里也是有些无力。 曹恆这个左相,用来过度朝局还行,但真要他担大任,果然还是不靠谱。 可惜,现在她也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只得將目光移向兵部尚书陈泰:“陈卿,你以为呢?” 陈泰隱晦地瞪了一眼曹恆的背影,心里暗恨不已。 可如今陛下点名,他也不能装聋作哑。 只得苦著脸出列:“回陛下,如今平阳关只剩下李晟手中重组的两万龙武军和关內守將宗延麾下两万守军,若对上北魏十万大军,恐力不能敌,此外,京营补员之事,也因先帝的丧期耽搁下来,臣窃以为,如今的局势,还是......还是......还是以和谈为妥。” “和谈!” 姬玲瓏咀嚼著和谈二字,並未说话,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提议很不满意。 “英国公,你说!” 姬玲瓏將最终的希望压在了高欢身上,一双凤眸死死地盯著他。 高欢囁喏一下嘴唇,心里亦是苦涩不已。 他心知,陛下这是要逼他迎战。 可大梁如今的局势,他也確实不敢说那个战字,毕竟,打仗要兵员,要粮草,还要钱。 去年大梁才在汉中葬送了十万大军。 姬玲瓏登基之后,也只来得及补齐龙武军的一半兵员,六万京营则一员未补。 若是选择迎战,胜算实在太小,而战败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 而高欢长久的缄默,也让姬玲瓏失望不已。 她万万没想到,堂堂大梁,面对北魏的一再欺凌,竟找不出一个敢战之士。 难道大梁百年基业,就要毁在她的手上吗? 姬玲瓏满心怒火,但更多的却是苦涩。 大梁积贫积弱,人口,国力,军队,样样不如北魏,自保尚且困难,何况进取,即便她有雄心壮志,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想到这里,姬玲瓏的思绪忍不住飞回那日的朝堂之上。 那一日,林时在朝堂上破口大骂。 骂满朝文武皆是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骂她这个皇帝外不能御辱,內不能安民,无能至极。 当时她还有些不忿,如今思来,林时之言,真如洪钟大吕,令她振聋发聵! 想起林时,姬玲瓏忍不住精神一震。 “对,林时,朕还有林时,朕给他写了信,他既有鬼斧神工的手段解决两府灾情,说不定也能应对北魏!” 姬玲瓏自语一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正欲唤来镇景司之人询问可有林时回信,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一声重重的嘆息。 眾人齐齐循声看去。 就见宗室之首的睿亲王姬焜晃晃悠悠地起身,对著姬玲瓏拱手道:“陛下,既然北魏使节不日將抵达郢都,与我朝商议战和之事,老臣以为,不妨待到北魏使节抵达郢都,看看北魏还有些什么条件再论不迟。” 满朝文武一愣,隨后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姬焜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拖延时间,可在他们看来,拖延时间毫无意义。 大梁的情况摆在这里,现在想不出应对之法,难道过几天就能想到? 不过,这话倒是正中姬玲瓏的下怀。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镇景司是否有林时的回信,也没有心思和满朝文武在这里耗下去。 当即頷首道:“那便依皇叔祖父所言,改日再议此事,散朝吧。” 满朝文武面面相覷,起身各自散去,唯独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南王姬伯啸,仍旧站在原地未曾动弹。 “皇叔还有別事商谈?” 见姬伯啸不走,姬玲瓏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姬伯啸对著姬玲瓏拱手一礼:“回陛下,臣確有一事。” “若是討要林时之事,皇叔切勿再提!” 姬玲瓏想也没想便出言拒绝。 这些日子,姬伯啸几次三番向她討要林时,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姬伯啸倒也不意外,缓缓摇头道:“陛下想错了,臣想和陛下说的是,臣手中还有六万镇南军。” 姬玲瓏一愣,蹙眉道:“皇叔此言何意?” 姬伯啸道:“北魏欺人太甚,臣为大梁宗室,理当为陛下分忧,只需陛下一声令下,臣麾下六万镇南军,立即便能挥师北上,迎战北魏!” 这话一出,姬玲瓏心里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这位皇叔,今天吃错药了? 正疑惑间,姬伯啸便继续开口道:“不过,镇南军野蛮惯了,若挥师北上,难保军纪散乱,还需陛下遣一人为行军司马约束军纪,臣觉得,那林时就很合適。” 姬玲瓏脸皮一抽,有些无语。 她就知道,这位皇叔不可能那么好心,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果然还是为了討要林时...... 她深吸口气,果断拒绝道:“皇叔好意,朕心领了,只是镇南军防备南蛮,同样不可轻动,至於林时,皇叔也莫再提,以免伤了叔侄情分。” 姬伯啸一愣,眉头皱成川字形,眼中满是不解。 他著实没想到,姬玲瓏会拒绝他的条件。 如今大梁无力迎战北魏,他主动请战,姬玲瓏即便再不捨得林时,也该知晓孰轻孰重。 可姬玲瓏偏偏拒绝了。 他沉下脸,半是威胁,半是询问:“莫非陛下在陛下心里,林时此人竟比大梁江山社稷还重要?” 姬玲瓏也沉下了脸,这些日子,姬伯啸找到机会就向她討要林时。 让她烦不胜烦。 而且,她才不认为这位皇叔会那么好心,只要將林时给他,他就会安心率兵抵御北魏。 看来是要想个法子,彻底堵住这位皇叔的嘴,打消他对林时的覬覦才行! 只是不等她想到合適的藉口,姬伯啸已经率先发难:“若陛下当真觉得林时比江山社稷还重要,大可直言绝了臣的心思。” 这话一出,姬玲瓏瞬间惊怒不已。 这话,分明就是要逼迫她自绝於天下人,她岂能承认! 姬伯啸也是彻底豁出去了,再度逼问道:“否则陛下因一个林时,不顾同族之情,数次拒绝臣的好意,究竟是何道理?” 姬玲瓏被这句质问气得七窍生烟,胸膛不断起伏。 她很想质问姬伯啸一句,质问他是不是想逼宫,然后再令人將他千刀万剐! 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和姬伯啸撕破脸皮之时。 现在撕破脸皮,留在南疆执掌镇南军那几位堂兄,只怕立即就会打出为父报仇的旗號直奔郢都。 外患未除,若再生內乱,大梁必亡。 “冷静,冷静,冷静.....” 姬玲瓏深吸好几口气,终於將快要炸出胸膛的怒火憋回去。 她双目通红,直视姬伯啸,咬牙切齿道:“皇叔非要一个理由是吗?” 姬伯啸冷声道:“不错,臣为大梁亲王,太祖血脉,更是先皇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绝不能坐视大梁基业毁於一旦,陛下因一介黄口孺子罔顾亲情,罔顾江山社稷,臣岂能不行劝諫之事!” 听著姬伯啸冠冕堂皇的理由,姬玲瓏牙关紧咬,强忍怒火。 一字一句道:“若朕说,林时是朕选定的皇夫,不知这个理由,皇叔接不接受?” “皇夫?” 姬伯啸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冷意:“陛下莫不是將臣当作三岁小儿?” 姬玲瓏冷冷地看著他,没有说话,只是眼底隱藏的滔天恨意,让姬伯啸都忍不住有些发怵。 “皇夫就皇夫!” “从今往后,臣不会再向陛下提討要林时之事。” 看见姬玲瓏眼底的恨意,姬伯啸思量片刻,捏著鼻子接受了这个理由。 主要他现在还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宜逼迫太甚。 不过,这妮子既然连皇夫这种骗小孩的理由都编了出来,恐怕他想得到林时..... 需得用点其他手段才行了。 第64章 无聊之人做无聊之事 “林断山明竹隱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 平坦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钦差队伍已经出了荆南地界。 直奔蜀中核心之地的梁州平原。 雨后初晴的大地,蒸腾起阵阵氤氳之气,官道两旁的村庄城镇隱藏在朦朧之中,让人恍若置身江南。 肥沃的梁州平原,或许是大梁唯一值得人称讚的地方。 正是这千里沃野,让大梁有了以最小的国土,最少的人口,最弱的国力,与北魏,南齐抗衡的资本。 林时置身朦朧细雨之下,一连吟哦了数首膾炙人口的诗词。 直到引得眾人齐声喝彩,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声。 王縝第一时间奉上一碗润喉的米酒,由衷称讚道:“公子当真好才情,学生苦读多年,至今没有一首拿得出手的诗作,公子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夏,真真愧煞学生也!” “確实,这几首诗作,堪为上乘传世之作,寻常人只怕穷其一生,也未必能作出一首。” 聆月也是罕见的出声附和,看向林时的目光里更是异彩涟涟。 纵然她对林时有著这样那样的不满,可对於林时的才情,她却是由衷的倾佩並敬仰。 林时非常坦然的接受了两人的称讚,然后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姜望。 迎上林时询问的表情,姜望嘴角一抽。 认命般出声道:“不错!” 听见姜望乾巴巴的夸奖,林时咂摸一下嘴,顿觉索然无味。 这个姜望,人品没得说,就是太无趣了些。 让他帮忙弄点防身的东西而已,非说什么有违道义,真是离了个大谱! 到最后,也就只给他弄来了一些巴豆粉。 简直是白瞎了江湖人这个名號! 林时心里吐槽著,在人群中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半晌之后,他终於发现少了谁,当即回头看向王縝:“辛林將军哪里去了,怎么不在队伍里?” 王縝一愣,小心翼翼回道:“前些日子公子您说这一路上或许不会太平,所以让辛林將军警惕一些,辛林將军便奉命领兵开路去了。” “还有这事?” 林时有些诧异。 王縝小鸡啄米般点头:“有的!”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行吧,你找纸笔將本公子诵念的诗词写下,派人给辛林將军送去,让他看完之后写一万字读后感!” “啊?” 王縝目瞪口呆,姜望一头黑线的別过脸去。 唯独聆月习以为常,林时无聊的时候总喜欢做无聊的事,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啊什么啊,还不赶紧写!” 林时不满的催促王縝一句,王縝只好苦著脸从马车里取出纸笔,心里却是已经替辛林默起哀来。 催促完王縝,林时又看向姜望,將信將疑问道:“你真的弄不到一日丧命散,含笑半步顛,我爱一条柴,奇淫合欢散这些毒药?” 姜望脸皮一跳,认命般嘆气道:“回公子的话,您说这些东西,在下听都没听过,更別说去弄了。” “嘖!” “啥也没有!” “好废的江湖。” 林时嘖了一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姜望深吸口气,果断將头扭朝一边。 林时看向聆月。 不等他发问,聆月率先面无表情的开口:“大梁最毒的毒药是砒霜,最有效的春药是寒石散,你说的那些东西,大梁没有,估摸著北魏南齐也不会有!” 林时嘆息一声,有些萧索地坐回车辕上。 砒霜,砷化物,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寒石散,其实就是五石散,虽有致幻功能,但在林时眼里也过於原始。 就这些东西,是个人都能分辨出来,怎么用来算计人? “都是些废物,这个世界,就没点好东西吗?” 林时靠在车辕上,只觉得无趣。 王縝,姜望,聆月三人对於林时的吐槽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的赶路。 这时,数骑快马朝著钦差队伍迎面而来。 “钦差队伍行在,閒人退避!” 前方开路的將士厉声呵斥,那几骑快马却是丝毫未曾减速,直至衝到车队前数丈的地方止步。 “吁~” “镇景司旗官李忠求见!” 来人翻身下马,恭敬请见。 听见是镇景司来人,打头的校尉不敢怠慢,正欲回头通报,就见聆月已经打马上前。 “统领大人!” 聆月微微頷首,对著李忠招招手,询问道:“让你去郢都传个消息,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忠赶忙拱手请罪,然后將他这些日子的经歷以最简练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聆月有些无语扶额:“你是说,陛下让你到景山府杀林时,但走到半路遇见了去报喜的信使,所以你又跟著回郢都请示了一遍?” “正是如此!” 李忠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呈上:“统领大人,此为陛下亲笔信,陛下特意交代呈由您与公子阅览。” 聆月皱了皱眉,接过信封,转身回到队伍里,將信丟给了林时。 “啥玩意儿?” 林时坐起来,不解地看向聆月。 聆月淡淡道:“陛下的信,你自己看吧!” 林时一愣,隨手拆开信封,然后,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愤慨起来。 “草,这个鸡脖小,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林时大怒,喷涌国粹。 “这是重点吗?”聆月白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信件。 只扫了一眼內容,顿时怒火升腾:“好个北魏,去年才强占我朝六座城池,而今又要我朝割地,竟然还派个女子过来商议,分明就是侮辱陛下,侮辱大梁,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林时一脸愤慨,怒骂道:“傻逼姬伯啸,老子招他惹他了,非要本公子去南疆当野人,神经病啊!” 聆月怒撕信件,咬牙切齿道:“北魏都欺上门了,南王竟还在为一己之私要挟陛下,枉为人臣,可恶至极!” “是,可恶至极!” 二人鸡同鸭讲一般的对话,听得一旁的王縝和姜望一脸懵逼。 什么跟什么啊? 第65章 你去把南王除掉 林时和聆月各自发怒一阵。 很默契地一左一右坐回车辕上。 王縝和姜望懵逼得紧。 姜望轻咳一声,暗自放缓了马速。 王縝会意,凑到林时身旁,小声询问道:“公子,可是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时打量王縝一眼,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 “想知道?” 王縝刚准备点头,但余光捕捉到林时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个,公子若是不想说,学生......学生......” 林时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一脸勉励道:“你去把南王除掉!” 王縝呆住:“我???” 林时脸色一沉:“嗯,不行吗?” “我......学生...这个...公子,南王手握六万精兵...学生就算再有能耐,也是...也是有心无力啊。” 王縝哭丧著脸,心里悔恨至极。 好端端的,干嘛要凑上来找不自在呢? 林时嘴角一抽,眼中浮现一抹失望:“废物东西,让你除个南王都推三阻四,成得了什么大器?” 王縝:“......” 看著他一副无能的样子,林时就来气:“滚滚滚!” “好嘞~” 王縝欣然从之,脸上流露死里逃生的喜悦。 姜望打马上前,正欲出言相询,便被王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车辕上,聆月冷静下来,转过身直勾勾的打量著林时。 林时眼神不善道:“你瞅啥?” “我们结盟!”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聆月面无表情吐出四个字。 林时一怔:“啥玩意儿?” 聆月直言道:“我们结盟,你帮助陛下应对北魏来使的发难,我帮你应对南王和其他人的阴招!” 林时一愣,隨后陷入了沉默。 聆月面无表情道:“虽然陛下暂时压下了景山府的消息,但你在景山府的所作所为,迟早会被那些粮商传遍天下,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林时是个人才。” “哦!” 林时哦了一声,淡淡问道:“然后呢?” “人才,谁都想收为己用。” 聆月看著林时,语气异常认真:“现在只有南王注意到你,但將来就未必了,说不定朝堂上那些大人,乃至於魏国,齐国都会派人来招揽你。你若一一拒绝,难保不会有人生出我用不了,也不能让別人用的阴暗心思!” 林时挑了挑眉:“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还成了香餑餑?” “大势倾轧之下,无人可以独善其身。” 聆月缓缓摇头,一脸认真道:“我知你不惧生死,但更知你內心骄傲,从来不愿受辱受气,因此,和我结盟,是你当下最优选。” 林时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眼中跳动一丝玩味。 聆月分析完利弊,便闭口不言,一脸自信地直视林时,仿佛篤定林时一定会同意一般。 林时目光下移,落在聆月白皙的脖颈。 隨后轻笑一声,缓缓摇头道:“今天下三分,北魏独占中原核心四州之地,综合国力最强。南齐雄踞江左三州,並三江天险,虽进取不足,自保亦是绰绰有余。” “反观大梁,地不过两州,户不过百万,虽有梁州占据蜀中核心,可御剑阁,北山,祁山天险;但荆州却是九省通衢的四战之地,为三国最弱。” 道完三国局势,林时顿了顿,眼中流出一抹戏謔与调侃。 在聆月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道:“如你所言,没有人会嫌人才少,既然本公子投效北魏一样能得到重用,何不投效魏主,以经世之才,助魏主一统天下?” “活取安邦定国之功,难道不比抱著姬玲瓏那小妞的大腿,守蜀中一亩三分地等死来得划算?” 听见林时的质问,聆月表情不变,似乎早就料到林时会这么说。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摇头道:“对於有志於扫平乱世的大才来说,確实,投效北魏是最划算,也是最有可能撰取定鼎之功的选择。” 林时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聆月继续说道:“但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没有扫平乱世的抱负,乱世也好盛世也好,你其实不是那么在乎,你要的只是不受约束。” “因此,我才会提议结盟各取所需,而不是要你为陛下效力。” 听见聆月这一番话,林时笑了。 他没有笑出声,只是露出了发自內心的笑容。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回肯定是回不去了。 虽说他已经做好了將这个世界当成一个游戏副本的准备,但如何將游戏玩通关的同时,还能让自己活得有尊严一些,同样是一件难事。 而聆月这些话,可以说是正中他的下怀。 看见林时笑了,聆月俏脸上也浮现一抹笑意:“全天下,没有比大梁更自由的地方了。” 林时笑著点点头:“说说你结盟的条件!” 这话一出,聆月眼中顿时浮现一抹喜色:“这么说,你同意了?” “你先说说看!” 林时懒洋洋的靠在车辕上,懒散地开口。 聆月有些激动地一把抱住林时的手臂,欣喜道:“很简单,你我结盟之后,我会令镇景司將那些不怀好意之人从你身边隔绝,你要做的,就是辅助陛下稳定大梁局势。” 林时伸出手指:“我再加几条!” 聆月一愣:“什么?” 林时淡淡道:“第一,我需要可以隨时调遣镇景司包括你在內的任何人的权力;第二,我不入朝堂为官,只做谋士;第三,我不想做的事情,不能强迫我,否则我分分钟死给你看!” 听见林时提出的三个条件,聆月怔了怔,不由得若有所思起来。 沉吟片刻,她轻声开口:“后面两个条件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但第一个条件我做不了主。” “镇景司乃是皇家鹰犬,向来只听命於大梁歷代帝王,我需要先请示一下陛下,才能给你答覆!” “可以!” 林时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他要调动镇景司的权力,无非就是为了解决一些麻烦事。 “我马上给陛下写信!” 聆月说干就干,行动力极强,当即钻进马车开始奋笔疾书。 林时微微一笑,靠在车辕上,欣赏起了道路两旁的风景。 第66章 这难道就是天意? 郢都,南王別院礼厅之內。 南王姬伯啸正在宴请宗正寺一眾皇室宗亲。 列於首位者,正是睿亲王姬焜。 而一旁陪坐者,却是一个身著緋袍的文官,此人,正是南王在朝中的代表,治书侍御史刘自如。 姬伯啸手持酒杯笑吟吟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其游刃有余应对自如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统兵多年的武將,倒更像是一风流名士。 將一干宗室同族都照料到之后,姬伯啸回到姬焜身旁坐下,亲自为姬焜斟满杯中美酒。 旋即一本正经道:“皇叔,自侄儿屯兵南疆防备南蛮以来,便鲜少有机会回京,更不得其时在皇叔膝下尽孝,实乃罪莫大焉,今父皇,皇兄皆已仙逝,大梁更是陷入风雨飘摇之境,侄儿也好,玲瓏侄女也好,都未经歷风浪,大梁还需皇叔照拂多矣,这一杯,侄儿敬您。” 姬焜人老成精,如何听不出姬伯啸言语之中的拉拢之意。 但他能以睿亲王的身份歷经四代帝王,靠的就是识情之趣,从不插手夺嫡之事,如今皇位已定,又兼大梁风雨飘摇,他更是不想让自己晚节不保。 面对姬伯啸的拉拢,他也是淡淡的应道:“皇侄言重了,老夫一把年纪,早已老眼昏,照拂大梁之事,是万万不敢言了,老夫只愿大梁无恙,也好让老夫百年之后,有面目去见我大梁歷代先帝。” 听出姬焜言语之中的推脱之意,姬伯啸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面上却是仍旧一副恭敬的姿態。 “皇叔所言甚是,侄儿亦是不愿祖宗留下来的基业生灵涂炭,可惜,如今北魏势大,欺人至极,玲瓏侄女又疑侄儿,將六万镇南军弃之不用,侄儿即便有心报国,又如之奈何啊!” 这话一出,姬焜一双老眼顿时闪过一抹异色,他不著痕跡地皱了皱眉,抚著頜下白须摇头道:“陛下御极大梁,想必自有她的考量,你我叔侄身为人臣,还是不要妄加置喙的好。” 见姬焜油盐不进,姬伯啸不由得脸色一僵,也没了继续装下去的心思。 “皇叔所言极是,小侄受教!” 语气生硬地回了姬焜一句,姬伯啸给了刘自如一个眼神,刘自如会意,急忙笑著出声与姬焜攀谈起来。 姬伯啸则是起身,继续和一眾皇室宗亲攀谈起来。 无法拉拢姬焜,那就拉拢其他宗室。 只要其他皇室宗亲都支持他,一个姬焜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姬焜隨口应和著刘自如,昏的老眼扫过厅內与姬伯啸相谈甚欢的后辈,眼底浮现一抹难明的意味。 这时,一个全副武装的甲士忽然匆匆跨进礼厅。 看见甲士进门,宾客们攀谈的声音顿时为之一滯。 姬伯啸皱了皱眉,朝眾人告了声罪。 快步走到甲士面前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何故惊扰宴席?” 呵斥完,便带著甲士退到屏风后面。 片刻后,却只有王府別院的管事露面,对著眾人赔罪,示意今日的宴席到此为止。 此时—— 皇宫,垂拱殿。 姬玲瓏面无表情的听完镇景司密探带回来的消息,一双美眸之中顿时泛起冷意。 “这位皇叔,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暗骂了一句,姬玲瓏並未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 这些日子,姬伯啸以联络同族之名,大肆邀请宗室之人饮宴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她都让镇景司盯著,只要他们没有明显谋反的跡象,也就隨他们去。 沉吟片刻,她话锋一转,问道:“北魏使节现至何处?” 密探恭敬道:“回陛下,据探子回报,北魏云梦公主已率使团及至绵竹府境內,距离郢都约莫还有三日路程!” 听见北魏使节距离郢都只剩下三日路程,姬玲瓏顿时忍不住一拳锤在案几之上。 “陛下息怒!” 巨大的声响顿时嚇得一眾宫人急忙跪下。 姬玲瓏咬牙道:“而今距离北魏递交国书不过一旬时光,这云梦公主便已至绵竹境內,好快的速度,北魏贼子,欺人太甚。” 密探不敢作答,只得缄默以对。 姬玲瓏继续问道:“镇景司还未有林时与聆月的书信传来吗?” 密探迟疑一瞬,刚要开口。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报~” “陛下,大统领传来消息,林大人所率钦差队伍折返至渝江府,再有三日便可抵达郢都!” 闻言,姬玲瓏顿时一愣,隨即忍不住大喜。 北魏连下汉中六城,又遣使来议割地之事,委实令她有些难以招架。 她不得不数次给林时写信询问对策,但皆是石沉大海。 就连聆月的奏报,也从七日一封变成十日一封。 却是不曾想林时回来得如此及时,北魏使节方至绵竹,林时便也抵达渝江,这难道就是天意? 姬玲瓏欣喜一阵,正欲令密探隨时注意林时的动向。 忽然想起如她一般期待林时回郢都之人不止她一个,还有一个姬伯啸在一旁对虎视眈眈,顿时心下一沉。 这位亲二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她太了解了。 哪怕她数次拒绝,这位二叔也绝对不会死心。 况且,这位二叔只承诺不会再向她討要林时,可没说不会用其他手段。 想到这里,姬玲瓏急忙唤来那密探吩咐道:“你马上朝南王別院加派人手,时时刻刻注意南王动向,再令殿前司派出五百卫队,前往渝江府接应钦差林时,勿要使钦差队伍出现任何意外。” 密探一愣,迟疑道:“陛下,钦差大人身旁已有五百精骑护卫......” “朕知道,马上去办!” 姬玲瓏態度坚决,密探也只能听命而行。 目送密探走远,姬玲瓏在大殿之中来回踱步,心里总是有些淡淡的不安。 “来人,召国相大人,六部堂官,睿亲王进宫议事。” 姬玲瓏话音刚落,殿外忽又传来稟报声。 “报~” “陛下,半刻钟前,南王突兀结束酒宴,假借打猎之名,亲率两百精骑出城而去。” “什么?” 姬玲瓏如遭雷亟,忍不住大惊失色。 “快,传令殿前司,马上带人追上前去,快~” 第67章 山人自有妙计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林时又在念诗,王縝和姜望学聪明了,不等他念完,先开始拿纸笔记录起来。 看著两人的动作,聆月忍不住一头黑线。 “差不多得了,你再有才情,诗词写得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林时意犹未尽的一屁股坐回车辕上,意兴阑珊道:“天天坐马车,痔疮都顛出来了。” 聆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你骑马啊!” “骑马!!!” 林时咂摸一下嘴,屁股突然就开始隱隱作痛。 这些日子,他也不是没有和王縝和姜望学过骑马,无奈马鞍太硬,还没有马鐙,更是顛得屁股巨疼,遂放弃! 这一刻,他忽然又开始想念打飞的时速千里的日子了,就郢都到景山府这点距离,也就是两个小时。 再不济,高铁、火车、汽车、拖拉机...... 哪怕有辆摩托车也好啊! 见林时一脸厌世的表情,聆月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还有两日路程,再忍忍吧,回到郢都就好了!” “郢都好个屁,还不是用竹片刮屁股......” 林时忍不住低声吐槽一句。 聆月顿时柳眉倒竖:“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从小吃苦长大的庄户子弟,怎地现如今做了几天高门大户的赘婿,又做了几天钦差,就变得比王公贵族的子弟还要娇贵?” 林时脸皮一抽,將头侧朝一边,懒得跟她废话。 用竹片刮屁股的王公贵族,还娇贵,真是让人呵呵呵。 瞧见林时还不受说,聆月更是来气。 她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一个极致漂亮的女人,都没有林时的屁事多。 她就没见过哪个男人,一天要洗两次澡,一天要漱三次口,还必须要一天换一套乾净衣衫的。 更关键的是,他几乎什么都嫌弃。 马车嫌弃,马也嫌弃,就连吃个饭,上个茅房也嫌弃。 真是受够了,这到底什么人啊!!! 林时一脸萧索的靠在车辕上,懒洋洋的盯著聆月,只觉得她的表情很丰富,还挺好看。 “那个......”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林时刚准备出言调戏两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辛林忽然纵马横衝直撞的衝到队伍里,扯著脖子大吼:“公子,紧急军报!” 听见这声大嗓门,林时顿时拉下脸:“你最好有事!” “公子,统领大人,斥候来报,前方三十里处,有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骑兵直奔我军而来。” 林时一愣,目光移向聆月:“冲你来的?” 聆月皱了皱眉,看向辛林问道:“他们打的什么旗號,领军者何人?” 辛林摇摇头:“不知,对方未曾打出旗號,领兵之人,距离太远,也看不清!” “难道是殿前司......” 聆月话音未落,又是一骑快马迎面而来。 “报,公子,南王遣使求见,请公子示下!” “南王!” 林时与聆月齐齐诧异出声。 只是一人眼神古怪,另一人,则是满脸愤慨。 “好个南王,还真是贼心不死,陛下数次言辞拒绝,他竟还敢率兵前来惊扰钦差行驾,欺人太甚,著实欺人太甚!!!” 聆月实在怒不可遏。 她万万没想到,陛下都已经数次拒绝,南王竟然还没有放弃收林时为己用的心思,甚至不惜带兵前来拦截。 如此胆大妄为,简直完全不將陛下放在眼里。 好生可恶,太可恶了! 聆月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七窍生烟。 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辛林听令,南王率兵拦截钦差行驾,当以谋反论处,尔即刻整军备战,若南王有所异动,无需留手,即刻诛灭!” “啊?” 辛林呆住,一脸震惊的看著聆月。 王縝和姜望更是目瞪口呆,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辛林硬著头皮朝聆月期期艾艾地开口:“统领大人,这个……这个玩笑,不是……不是很好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 聆月大怒,这一刻,她是真的打算豁出去了,南王欺人太甚,大不了就是一命抵一命! “大人,南王不能杀啊!” 辛林哭丧著脸开口相劝,杀南王,他是真没那个胆子。 “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你一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大火气。” 林时开口了,说话的同时,还给了辛林一个眼神,辛林如蒙大赦,急忙打马离去。 聆月转头怒视林时:“南王分明就是衝著你来的,我还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 林时柔声安抚一句,伸手在她的头顶蹂躪几下,笑吟吟道:“一个南王而已,交给我吧,我来应对。” “你要怎么应对?” 聆月气鼓鼓地瞪著林时,眼中满是不信任。 “当然是让他笑著来,哭著走,放心好了,山人自有妙计!” 林时说著,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聆月怔了怔,情绪稍稍安定下来。 忍不住闷闷地说道:“你別忘了咱们的盟约就行!” 林时点点头,对著那前来报信的將士吩咐道:“你去告诉南王的信使,就说本公子在渝水畔烹茶以待,静候南王的到来。” “得令!” 信使领命离去。 林时转头看著王縝和姜望招招手:“王縝,去取本公子的茶具,然后再取一饼口感最差的茶饼过来,姜望,你去取水。” 二人面面相覷,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林时揽过聆月,笑问道:“会抚琴吗?” 聆月一把打开林时搭在肩上的咸猪手,冷冷道:“会,我怕南王没有赏乐的水平!” “无妨,反正就是做个样子!” 林时隨口应一句,令三人准备好一应待客所需的东西。 便换上一身宽大秋衫,盘腿坐在渝水畔。 衣袂飘飘,江水映照,再有红泥火炉相佐,茶盘一角摆放古朴的竹简,剎那间,便营造出了一股风流名士的感觉。 小半个时辰一晃而过,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壶开始沸腾。 恰逢此时,一阵大笑声传进了眾人的耳朵里。 “哈哈哈哈~” “小王姬伯啸,见过林先生,小王不请自来,还请林先生不要见怪啊!” 紧接著,一道魁梧的身影在几名甲士的护卫下,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林时循声望去,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水沸,客至,王爷来得正当其时!” 第68章 敬酒罚酒,我都不吃 “錚~” 悠扬的琴音宛如流水一般缓缓流淌。 姬伯啸脚步一顿,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王爷,请坐!” 林时飘然起身,脊背挺得笔直,一袭青衣大袖將其映衬得宛如神仙中人。 见眼前的场景与自己想像之中完全不同,姬伯啸心里暗自生出一抹警惕,行动却是丝毫不迟缓,大马金刀地走到客位上坐下。 林时安坐原位,並不开口说话。 只是一脸严肃地取出茶具,清洗茶具,再洗茶,泡茶,摇香。 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搭配上林时一脸严肃的表情,愣是营造出来几分神圣之感。 姬伯啸也不说话,看著林时表演,眼中油然生出几分讚赏。 这仪態,这礼节,这顏值...... 是他要寻找的大才无疑了! 林时做完这一套表演,为姬伯啸斟满茶汤,送至跟前。 “王爷,请!” 林时伸手相邀,姬伯啸端起茶杯,注意力却不在茶上,而是目不转睛地盯著林时。 林时微微一笑,举起茶杯,以大袖遮掩,一饮而尽。 见状,姬伯啸这才轻轻抿了一口盏中茶水。 也不知是林时行云流水的茶艺表演实在过於神圣,还是悠扬的琴声乱人心智。 姬伯啸只觉得今日这茶,与他往日所饮之茶全然不同。 辛、苦、涩、甘,种种滋味,妙不可言。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一般。 “好茶!” 姬伯啸照例讚嘆了一句。 林时笑吟吟地起身將茶盏添满,笑道:“微薄茶艺,能入王爷的眼,时荣幸之至。” 姬伯啸饶有兴趣地打量著林时,突然发问道:“林先生知道本王要来?” “我与玲瓏暗生情愫,王爷多次向玲瓏討要我辅佐南疆之事,玲瓏自是不会瞒我。” 林时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而是话锋一转,提起姬玲瓏,替她补全了推脱姬伯啸的藉口。 顺便將称呼也换成了我。 听见林时对姬玲瓏亲密的称呼,姬伯啸微不可察地眯起眸子,心里顿时有些犹疑起来。 莫非这林时,还真是那不识趣的小侄女选定的皇夫? 还是说,是他们两人串通好了,一起欺骗他? 姬伯啸心里狐疑,面上不显,故作爽朗的笑道:“如此说来,玲瓏侄女此举,倒还省了本王一番口舌,本王该感激她才是。” 林时笑道:“王爷,今日咱们只饮茶,不谈其他,可否?” “若只饮茶,那本王今日不是白来了?” 姬伯啸笑吟吟地摇头,隨即脸色一肃。 一脸认真道:“实不相瞒,本王今日正是为先生而来,先生当知,本王世镇南疆,只为我大梁南方门户无碍,然南疆贫瘠,战乱不止,正需先生这般大才拨乱止戈,发展民生。” 林时挑了挑眉:“这么说,王爷今日就是为招揽不才而来?” “不错!” 姬伯啸点点头,也不卖关子,直言道:“玲瓏侄女既已將本王心思如实相告,想必先生也知晓本王拳拳爱才之心,先生若隨本王去南疆,本王绝不吝荣华富贵。南疆军政,亦可尽由先生尽掌之。” 姬伯啸说完,便目光灼灼地看著林时。 他早就调查过林时,知道他在郢都的处境,不说是人人喊打,但满朝文武基本上也没人待见他。 他就不信,他给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林时会一点不心动。 可惜的是,几个呼吸过去,林时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姬伯啸皱了皱眉,有些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他也没指望林时会一口应下。 他心思一转,不由得笑问道:“林先生不语,莫非是不肯弃陛下而去,亦或者是嫌本王心不够诚?” 听见姬伯啸发问,林时微笑道:“王爷何必明知故问,我与玲瓏既已暗生情愫,自然是要结为夫妻的,世上焉有弃妻投主的道理?” “此言不妥!” 姬伯啸一本正经道:“如今正是大梁风雨飘摇之际,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首要,何况以先生之才,何患妻妾之事,为一木而舍百林,岂是智者所为?” “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招揽之事,还请莫要再提。我既不忍弃妻投主,也不愿去南疆奔波,至於建功立业.....” 林时还是摇头,只是拒绝的话说到一半,就见姬伯啸似笑非笑的拍拍手。 林时一愣,诧异道:“王爷这是?” “本王为先生略备了一些薄礼,先生不妨一观再做决定!” 姬伯啸说著,目光移向了一旁。 林时顺著方向看去,就见两名甲士手持托盘缓步上前,身后还跟著几个婀娜多姿的妙龄美女。 姬伯啸起身,走到两名甲士面前,掀开托盘上的红绸。 然后很正式地对著林时弯腰一礼:“林先生,此为黄金千两,乃是本王为先生备下的盘缠,另外,这几名女子,都是本王精挑细选,照料先生起居所用,每一人都有不输於本王那玲瓏侄女之姿,还请先生助我!” “当~” 姬伯啸的话音刚落,就听得悠扬的琴声陡然一乱,更有琴弦拨断的声音迴响。 林时和姬伯啸下意识地朝琴声传来的马车看去。 聆月忽然一脸愤慨地跳下马车,怒不可遏道:“她们算什么东西,也配与陛下相比?” 聆月说著,快步走到两名甲士面前,一把夺过托盘摔在地上。 “一千两黄金就想买走皇夫,王爷未免把皇夫想得太廉价了吧?” 看著聆月的动作,姬伯啸眼皮一跳,神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没有反驳聆月,转头看向林时:“这也是林先生的意思?” “这么明显,王爷看不出来吗?” 见姬伯啸不装了,林时也不再继续陪他演戏,瞬间恢復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林时,別敬酒不吃吃罚酒!” 姬伯啸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被戏耍的恼怒,恶狠狠地出言威胁。 林时无所谓道:“我不吃酒,敬酒罚酒都不吃!” “你......” 姬伯啸怒极,但仍是压低声音:“你应该听说过本王的脾气,你就不怕本王来硬的?” “刚才怕,现在不怕了!”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姬伯啸心里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 “什么意思?” “啊~竖子,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姬伯啸忽然惨叫出声,捂著肚子倒了下去。 第69章 当然是给你下了毒啊 “王爷~” 几名隨行的甲士脸色大变,几个女子也是瞬间慌乱起来。 “錚~” 不待他们有所动作,每个人的肩上突然多出一柄长刀。 “勿动,动,则梟首矣!” 姜望带人制住几名甲士,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感受著脖子上传来的锋锐,几名甲士瞬间脸色惨白,作为百战精锐,他们不怕死,但王爷还在林时手里,他们不敢死。 王縝哭丧著脸从马车后面走出来。 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带著镇景司密探,將姬伯啸带来的几名妙龄女子拖走。 与此同时,外围的辛林也突然发难。 带著五百精骑將姬伯啸带来的两百多人围了起来。 当然,只是围起来,还没到动刀兵的程度。 渝水畔,姬伯啸脸色苍白的蜷缩在地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难以置信的开口道:“竖子,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林时笑吟吟的走到姬伯啸面前蹲下:“当然是给王爷你下了毒啊,王爷感受不出来吗?” 这话一出,姬伯啸顿时又惊又怒,胸膛里怒火更是仿佛要炸开一般。 但腹部传来的绞痛,却是让他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力气。 他咬牙切齿地怒声道:“竖子,你...你胆敢谋害朝廷亲王,你......” “放心,不致命,毒不死人!” 林时隨意地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姬伯啸被气得想吐血,目眥欲裂道:“你究竟给本王下了什么毒,为何本王如今腹痛难忍,还不赶紧將解药拿来。” “天下奇毒,含笑半步顛!” “顾名思义,只要你笑,整个人就会发癲。至於解药嘛,没有!” 林时笑吟吟地蹲在姬伯啸面前,给他科普了一下什么叫含笑半步顛。 姬伯啸双目通红,怒火几欲衝破天灵盖:“啊~卑鄙竖子,胆敢行此阴毒手段暗害本王,本王要你死!” “嘖,说来说去就是这一套,没点新意。” 林时嘖了一声,对姬伯啸的威胁点评一句。 旋即站起身来,招呼眾人继续赶路。 姬伯啸躺在地上,整个人因为腹痛缩成了一团。 短短时间內,汗水便浸湿了衣衫。 看见林时起身,忍不住厉声威胁:“竖子,胆敢谋害本王,本王一定要你死,本王......本王......” 林时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 “你......” 姬伯啸额头上青筋毕露,还想怒骂几句。 只是还未开口,整个人忽然惊慌起来。 因为他突然感觉到腹痛竟然有朝下门迁徙的意思。 看著姬伯啸的惨状,林时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忘记和王爷说了,这含笑半步顛不仅会让人一笑就发癲,它......还有润肠通便的功能。” “我听说王爷日食向来是无肉不欢,肠胃功能想来也薄弱得紧,此番便当是替王爷调理肠胃了,王爷不必谢我!” 听完林时二次科普,姬伯啸顿时目露惊恐。 感受到腹部的绞痛逐渐下移,那股热流更是横衝直撞,意图粗暴的撞开下门。 他急忙夹紧了双腿。 横趟刀山火海,连眉头都不眨一下的汉子,此刻终於忍不住由內而外的对林时生出了一股惧意。 林时继续一脸邪恶地开口道:“王爷可要夹紧哦,否则,堂堂亲王,躺在大路上就开始窜稀,传出去可不算好听。” 姬伯啸怒视林时,愤怒得已经丧失理智。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多余的心思去回应林时了。 因为,他快要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林时大笑一阵,转身上了马车,带著钦差队伍扬长而去。 他一走,姜望也放开了几名甲士。 甲士们顾不得其他,急忙朝著姬伯啸狂奔。 “王爷,您怎么样?” “噗~” 甲士话音刚落,姬伯啸也终於忍不住一泻千里。 感受著身下的热流传来,姬伯啸也不想憋了,没意义,根本憋不住。 “噗呲~” 一阵长长的气流声过后,渝江边上升腾起一阵恶臭。 姬伯啸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一双眼睛了无生气,眼角滑落一滴晶莹。 受此奇耻大辱,活著还有什么意思? 几名甲士强忍恶臭想要將姬伯啸搀扶起来,但手才刚刚碰到他,顿时又听得一阵噗呲噗呲的声音传来。 甲士们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看见亲卫的眼神,姬伯啸更是羞怒,一脸悲愤的仰天长啸:“林时,我必杀你!!!” 听见这道悲愤的声音,被辛林带兵围起来的甲士们顿时脸色一变。 抽出武器就要准备强闯! 辛林回头,见林时的马车已经走远,又见眼前的南王亲卫蠢蠢欲动,当即大手一挥:“兄弟们,撤!” “哗啦!” 五百精骑拨转马头,朝著林时的马车追去。 两百甲士也是急忙朝姬伯啸狂奔。 ... “哈哈哈哈~” 马车的车辕上,林时仍旧在哈哈大笑。 聆月也是满脸笑意,只觉得连日以来心底鬱积的鬱气都消散一空。 王縝脸上担忧与憋笑並存,很想笑,又担忧南王报復,以至於一张脸扭曲至极。 独独姜望,看向林时的目光充满谴责,如此阴损手段,实在有违道义。 不过,没人在乎他! “你也太阴损了,这么一弄,南王非要恨死你不可。” 聆月强忍笑意,看向林时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斥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彩。 林时止住大笑,摆手道:“反正我不弄他,他早晚也会对我下手,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这一次权当给他个教训,下一次,嗯,下一次......” 聆月笑问道:“下一次怎样?” “不可说,不可说!” 林时摇摇头,並未继续说下去。 聆月也没有追问,她对这个男人有绝对的信心,南王惹到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她岔开话题,问道:“此次北魏来使,明摆著就是为羞辱陛下而来,你可想到了应对之法?” 林时摇摇头,正欲开口,前方忽又有一骑快马驶来。 “报,公子,殿前司统领段从,率五百卫出迎,驻蹕前方三里金沙滩,遣使求见,还请公子示下!” “殿前司?” 林时与聆月相视一眼,眸中浮现些许疑惑。 第70章 夫英雄者,见微知著 “应该是陛下担忧南王对你出手,派来的援兵!” 聆月很快做出了判断,殿前司乃是守卫皇宫的皇帝亲卫,她不认为殿前司会站在南王那边。 “那就去见见!” 林时果断做出决定。 他也想到了这一层。毕竟,南王都知道了他回郢都的消息,姬玲瓏那小妞没道理不知道。 派出人手前来接应,也合情合理。 聆月微微頷首,对著前来报信的斥候吩咐道:“让他回去告诉段从,在金沙滩等著!” “得令!” 斥候拨转码头去传话,钦差队伍也继续前进。 林时和聆月一左一右靠在车辕上,两人都没將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聆月歪著头,淡淡问道:“北魏遣使,商议割地之事,你......有没有想到应对的法子?” “我就隨口一说,你还真当我是神仙啊?” 听见聆月旧话重提,林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聆月一愣,忍不住囁喏一下嘴唇:“你那么聪明......” “这跟聪明有个屁关係!”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北魏和大梁战况如何,北魏究竟提出了什么条件,全都两眼一抹黑,就我是真神仙,也不可能凭空想出对策吧?” “你好歹动脑子想一想啊,这么大颗脑袋,长著做装饰吗?” 林时毫不留情面的將聆月数落了一顿。 聆月咧了咧嘴唇,忍不住有些委屈:“我...我就是担心陛下。” 林时嘴角一抽,忍不住吐槽道:“还有姬玲瓏那小妞,屡次三番写信,就知道一个劲的追问应对之策,战局什么情况,北魏什么条件愣是只字不提。” “有时候我真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太祖血脉,我寻思太祖那般人杰,只身入蜀中,都能创下三分天下的基业,他的后代这样,属实没道理啊!” 听见林时的吐槽,聆月顿时叫屈道:“陛下不是说了嘛,北魏连下我朝六城,又遣出云梦公主为使,逼迫我朝割让汉西六城,这还不够吗?” “啊~”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听见聆月的反驳,林时忍不住无语望天。 他现在总算知道,大梁为什么会陷入如今的境地了。 聆月已是天子近臣,尚且只有这般见识,更遑论朝中那些只会固步自封,毫无进取之心的大臣。 大梁现在,缺的根本不是人才,而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 正如他当日说的,树死根先烂。 大梁的君臣是这般德行,前线的將士再怎么拼命,也不过是做无用功而已。 听见林时的阴阳怪气,聆月闷闷不乐的皱起眉头:“那你说,你都要知道些什么,才能想出对策!” “我需要知道去年,今年两次汉中之战的起因,经过,结果。” “对方是何人领兵,其人脾性如何,能力如何;我军將领,士卒的具体情况,还有战时的天时,地形......” “此外,我还需要知道北魏朝堂之上是什么情况,有些什么人才,北魏与南齐的关係好坏,有些什么贸易往来?” “以及......” 林时淡淡开口,口中吐出一长串他不知道答案的事情。 足足说了小半柱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嘴。 “我想到的,暂时就这些,没想到的,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跟你说!” 聆月已经惊呆了。 她愣愣的盯著林时,眼珠子一动不动,眼前更是浮现起一圈又一圈的蚊香圈。 “就是,就是应对一个北魏使节,你需要知道这么多东西?” 半晌之后,聆月回过神来,脸色扭曲的怒视著林时。 她怀疑,林时在耍她。 林时白了她一眼,淡淡道:“夫英雄者,当见微知著。若仅仅只是应对北魏来使,当然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可要想保住大梁基业,乃至於锐意进取,这些事情,就只是最基本的。” “最基本的?” 聆月目瞪口呆,满脸的难以置信。 “当然,前车之鑑,后事之师,姬玲瓏那小妞既然有扫平四海的雄心壮志,不说要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也必须要知悉天下大势才行。” 林时一本正经的给聆月科普。 在林时看来,这个世界的歷史进程虽然缓慢,但与他前世熟知的歷史,仍旧有很多相似之处。 当然,这个世界也有很多大才,有很多先贤人杰,只是这些先贤人杰,多少还是受到了歷史的局限。 不似林时这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直接开天眼看得透彻。 聆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忍不住有些迷惑道:“我姑且认为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我大梁与北魏交战,干南齐何事,又干南齐那些商人何事?” 林时嘴角一抽,懒得和聆月抬槓,当即点头:“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又被阴阳了一句,聆月顿时柳眉倒竖。 闪电般探出手,掐住林时腰间软肉就是一阵旋转。 “啊疼疼疼!” 林时一个不查,被她偷袭成功,顿时忍不住痛呼出声。 聆月怒视著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林时虽然有著一肚子坏水,但在个人武力上就是渣渣。 所以,他果断投降。 聆月鬆开手,没好气道:“你说那些东西,我会让镇景司去收集,但你要是敢让我白费功夫,我肯定饶不了你!” 林时白眼一翻,对聆月的威胁纯当放屁。 也就是这小妞留著还能逗个乐,不然他早就想法子给她整死了。 两人沉默下来,只剩马车轮子滚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两人都有些烦躁。 林时刚想起身伸个懒腰,忽见前方不远处的沙滩之上旌旗猎猎战马嘶鸣。 数百甲士整齐列於渝水畔,只是远远的看著,便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林时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抹趣味之色。 因为,这支五百人的骑兵部队,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看见的第一支全甲兵部队。 人马俱著轻甲,马鞍悬掛破甲锥,箭囊,甲士腰悬横刀,身背弓箭,手持长枪,无论装备,军容俱是顶尖。 虽说辛林麾下五百轻骑,以及刚才见过的南王亲卫亦是甲士,但身上所著甲冑俱为皮甲,装备也简陋得很,距离精兵这两个字还差一大截! 而殿前司这五百人。 却是已经接近林时想像之中的精锐骑兵的军容。 第71章 魏国来使 钦差仪仗浩浩荡荡,自然也逃不过殿前司的眼睛。 早已严阵以待的段从领著几名侍卫站在路边,隔著老远的距离就开始拱手行礼! “末將殿前司统领段从,见过钦差大人,聆月统领,辛林將军!” 林时向来对官场往来不感兴趣,所以目光始终停留在驻蹕金沙滩的五百甲士身上。 聆月不著痕跡地瞪了林时一眼。 然后换上一副高冷的表情,跃上战马,走出队伍。 “有劳段將军久候,段將军请起!” 段从直起身子,见眼前只有聆月一人,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他为殿前司统领,负责守卫皇宫安全,论地位虽稍逊於聆月这个镇景司大统领。 但他亲自站在路旁相迎,林时却不露面。 也未免有些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段从抿了抿嘴唇,语气依旧恭敬:“聆月统领,不知钦差大人现在何处,可是不方便露面?” 段从微弱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聆月的目光。 她忍不住暗嘆口气,心里对林时生出几分埋怨。 现在还没到郢都呢,先將段从得罪了,再加上郢都还有一大群看他不顺眼的朝臣。 可想而知,林时回郢都之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 这人也真是的,就不能稍微注意点礼节吗,哪怕是装一下呢? 聆月心里埋怨,嘴上还是为林时开脱:“钦差大人连日奔波,有些疲累,状態不佳,是以不好露面,还请段將军莫见怪!” 见聆月睁著眼睛说瞎话,段从忍不住嘴角一抽。 明明他不久前派出去的斥候,还打探到那位钦差大人,在半个时辰前,將拦路的南王弄了个欲生欲死。 这才多长时间,就疲惫得不能见人了? 这不是扯淡嘛...... 不过,段从也懒得拆穿聆月。 林时不见他,他自然不会上赶著去找不痛快。 他不咸不淡地对著聆月拱手一礼:“无妨,既然钦差大人身体状態不佳,理当早回郢都休养,末將这便引兵为钦差行驾开路!” “有劳段將军!” 聆月微微頷首,也没有多说。 段从转身回到驻蹕之所,只听得一阵號角声响彻渝江畔,五百甲士便齐齐拔地而起。 聆月打马回到队伍里,將战马交给亲卫。 爬上车辕坐下,淡淡地开口道:“你这样做,很容易得罪人!” “嗯!” 林时微微頷首,嗯了一声。 聆月侧过头,语气平淡道:“我认为,做人,还是和光同尘比较好。” 林时扯了扯嘴角,用鼻腔哼出一声:“嗯!” 聆月深吸口气,平復好心情,淡然道:“殿前司统领段从,乃是已故宋国公段玄独子。” “哦!” 林时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 聆月淡淡道:“十年前,宋国公率水师与南齐战於云梦大泽,以不足三百条战船硬撼南齐王牌水师,麾下三万奉节军战损泰半,宋国公本人更是亲冒矢石,最后落了个不治身亡的下场。” “那一战,我大梁损失惨重,但南齐王牌水师也几近全军覆没,足足十年,再无力犯我大梁边境。” “你就算......” 林时伸手打断她:“等等!” 聆月一愣:“怎么?” 林时眯著眼睛,淡然道:“你要表达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是想说,他是功臣之后,我应该尊敬他,对吧?” 聆月蹙眉道:“宋国公一门忠烈,你难道不该敬重?” 林时皱眉道:“宋国公段玄於国有功,我是该敬重,但......这关段从什么事情?再者,宋国公享受大梁百姓的供奉,更享受了朝廷给予的荣华富贵,他为国死战,护佑百姓,那不是应该的吗?” 聆月愣住,眼中闪过一抹清澈的愚蠢。 林时继续逼问道:“既然百姓缴了税,那官府就理应庇护百姓,否则,百姓为什么要缴税? “宋国公为国死战固然刚烈,但百姓们已经付过报酬了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聆月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是这样吗?” “对啊!” 林时双手一摊,没所谓道:“就算如你所说,宋国公於国有功,那我也是该尊敬他才对,他的儿子,已经继承了他的荣华富贵,没道理再继承他的荣光吧?” 聆月眼中的茫然越浓。 她皱了皱眉,忍不住使劲晃晃脑袋,隨即脸色沉下来:“差点被你绕进去,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林时挑了挑眉:“我怎么强词夺理了?” “你太功利了,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放在秤上去称的。” 聆月淡淡的说著,看著林时眼神里浮现了一丝谴责。 林时挑眉笑问道:“那你觉得,仁义道德,值多少钱一斤?” 聆月沉默一瞬,將头扭朝一边,似是不欲和林时多说。 看著聆月的样子,林时撇了撇嘴,心头也生出一抹无趣,他靠回车辕上,环视渝水两侧已经一片金黄的农田,思绪逐渐飞远。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著。 又是一日悄然划过。 晨曦之下,遥远的天际线外突兀的出现一座巨城。 巨城高大的城墙,宛如匍匐的巨兽一般,望之令人生畏的同时,又心生亲切。 看见郢都高大城墙的剎那,除了林时之外,队伍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有些欣喜。 他们离开郢都时,正是盛夏,如今回归之时,却已是深秋。 一季时光悄然而过,宛如从指缝里溜走的人生。 如今总算回归原点,他们岂能不激动。 只是无人注意到,当他们从东面的官道,逐渐朝著郢都靠近之时,郢都东北方向,也有一支规模不逊於钦差队伍的队伍朝著郢都前进。 並且,这支队伍赶在钦差队伍发现他们之前,率先发现了他们。 打头的魏字大旗迎风猎猎作响,上千精骑一人双马披甲执锐,护卫著由六匹白马所驾,宛如移动宫殿一般的豪华马车。 一名甲士穿过农田,在巨大马车旁勒马:“殿下,斥候来报,官道以南三里处,有千骑梁甲开往郢都,或將阻碍我军进城,可要遣人警告一番,让他们撤出道路?” 话音落,马车窗帘由內掀开,露出那位殿下的真容。 是一位女子! 黛眉如画,肤白如玉,一双杏眼宛如月牙,眸若桃娇而不媚,美得不似人间凡物。 明媚的脸上浮现明媚的笑容,声若黄鶯般清脆。 “不必,我朝既已递上国书,肃清道路便是梁国之事,若梁国之君不重此事,驶至城门处,一展我朝铁骑之威,便也不算失礼!” 第72章 豺狼来了有棍棒 “报~公子,统领大人。” “官道以北三里处,有数千魏骑开赴郢都,其行军速度与我军相仿,若不行避让,恐將在郢都城外官道交匯处相遇!” 一骑快马穿过荒野,在林时和聆月马车旁止步,报上了魏国使节的消息。 一听这话,百无聊赖的林时瞬间精神起来:“魏国使节要和本公子抢道?” 斥候点点头:“若我军不避,或对方不避,只怕抢道之事难以避免。”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精光,正欲开口,一旁的聆月便皱眉道:“如此说来,礼部迎接使节的那些官员,应该也在城门前驻守。” 林时诧异地看向聆月。 聆月喃喃道:“魏国使节远来是客,我军若是与对方抢道,难免失礼在先为人詬病,我军回朝,那些御史言官,也难免要参劾一个惊诧友邦之罪。” 自语一句,聆月转过头看向林时,沉吟道:“要不然,我军暂时放缓速度,让对方先进城?” “为啥要让他们先进城?” 林时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一抹不解。 聆月耐心解释道:“对方毕竟是魏国使节,我军若是......” “魏国使节咋啦,我回自己家,还得给外人让路?” 林时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解释,而后对那斥候招招手:“去请殿前司段统领和辛林將军来见。” “你要做什么?” 聆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 林时自车辕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著聆月,一双白眼仁多,黑眼仁少。 “卿不闻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棍棒?” 聆月怔了怔,蹙眉道:“什么意思?” 林时一本正经道:“意思就是,既然对方来者不善,我又何必给他好脸色?” 聆月脸色一沉:“你要对魏国使节下手?” 林时摇摇头,刚要解释,耳边忽然传来两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末將段从,见过钦差大人。” “末將辛林,见过公子!” 见段从辛林二人已至,聆月微微眯起眼睛,朝林时撇来一个暗含威胁的眼神。 聆月的威胁,林时向来不放在心上。 他看向段从,辛林二人,询问道:“魏国使节要和咱们抢道的事情,你们知道了吧?” 闻言,段从和辛林不由得对视一眼,他们也是刚刚收到斥候的稟报,便又得了林时的召令。 段从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没有搭话。 辛林问出二人心里的疑惑:“回公子,此事,末將已经知晓,不知公子唤末將等人前来,有何吩咐?” 林时淡淡道:“魏国使节,跑到我大梁境內耀武扬威,还在咱家门口与咱们抢道,本公子心里不爽得很。” 这话一出,辛林和段从顿时一愣。 林时继续吩咐道:“你俩回去通知麾下士卒,让他们做好准备,要是劳什子魏国使节胆敢与我军抢道,直接上去打!” “嗯?” 二人怔了怔,隨即满脸震惊。 “不可!” 聆月急忙出声阻止:“对方毕竟是魏国使节,若是在城门口便受到为难,传了出去,难免四海诸国议论我大梁不懂礼数!” 辛林挠挠头,脸上露出一副为难之色,迟疑道:“公子,对別国使节出手,这......怕是不妥吧?” 段从倒是没说话,只是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显然对林时的提议並不赞同。 看著三人的反应,林时顿时脸色一垮。 心里面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觉。 怒声道:“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们还在一口一个礼数,认真的吗?” 辛林为难道:“魏使毕竟远来是客......” “客个屁!” 辛林的话头刚起,便被林时不耐烦的打断:“你缺心眼是吧,你当他们是客,他们把自己当客了吗?” “他们是为了让大梁割地赔款来的,是来做强盗的!” “讲礼数,他们出兵攻打汉中的时候讲礼数了吗,要求我朝割地赔款的时候讲礼数了吗?” “朝中那些腐儒一口一个礼数也就罢了,你一个臭丘八,一天说什么屁话?” 林时毫不留情的一通破口大骂下来,顿时让辛林和段从的表情,从迟疑变成了五顏六色。 聆月也是一脸的恼怒与愧疚。 林时这几句话,算是彻底的骂醒了他们。 “公子说得对,魏国欺人太甚!” “如今到了我大梁的土地上,绝不能再让他们耀武扬威!” “末將这便去整军备战,好叫麾下的儿郎们,好好搓一搓那北魏贼子的威风。” 辛林一脸愤慨的表態,言罢,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段从惊疑不定一瞬,也对著林时拱手道:“我大梁男儿,没有怯懦的废物,宋国公一门,也没有胆小怕事的懦夫,大人稍候,且观末將麾下儿郎如何对敌!” 林时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认真点,自家门前,要是打输了,可就让人笑话了!” “得令!” 段从的脸色严肃起来。 虽说昨日林时的態度让他有些不爽。 不过,方才林时说的这几句话,倒是让他对林时的印象稍稍有了一些改观。 目送辛林和段从离去,聆月脸上的愤慨又化作担忧: “贸然对魏国使节出手,只怕魏国不会善罢甘休,朝中那些腐儒也会用此事大做文章,攻歼你,甚至攻歼陛下。” “不对魏国使节出手,难道魏国就会少要一座城池,就会无条件退兵?” 林时淡淡反问一句,聆月顿时愣住。 “至於朝中那些腐儒,他们最好別来沾边,我嫌晦气!” 林时说罢,对著打马跟在身后的姜望和王縝招招手。 二人打马上前。 王縝拱手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林时没有搭理王縝,目光移向姜望,淡淡问道:“北魏皇族姓姜,你也姓姜,你和北魏什么关係?” 姜望瞳孔一缩,隨即定定的打量著林时。 林时直视姜望,淡淡道:“你南国生活日久,但一些北人习性依旧明显,此外,我让镇景司调查过你,你並非大梁人士,而是十年前凭空在景山府现身,与你一道的,还有一女子,那女子现如今被你遣去了南齐。” 听见林时平淡的將他来歷道出,姜望依旧面无表情。 林时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看著他。 半晌之后,姜望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同姓关係。” 第73章 打得过要打,打不过更要打 听见“同姓关係”这四个字,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想去探究,也懒得去探究。 沉默一瞬,他抿嘴道:“你能否去助段从与辛林一臂之力?” “可以!” 姜望頷首,拨转码头欲走。 刚转身,又顿住脚步:“军阵廝杀不比江湖,我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 林时嘴角一抽,摊开双手:“队伍里可没有什么神兵利刃,只有寻常將士所用的长枪和横刀,你要的话,自己去后面马车里挑!” 姜望摇摇头,伸手指著林时座驾:“我要那个!” “嗯?” 林时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去,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这是马车横轴,很重,少说也有一百来斤,你使得动?” “我就要这个!”姜望態度坚决。 “大梁將士使用的兵器也不错,不再选一选?”林时忍不住好言相劝。 他倒不是怀疑姜望的武艺,毕竟当初姜望挨了二十鞭子,尚且能在几十名將士的围攻下斗上好几个回合。 如此武艺,说一句世间罕见也不为过。 但这横轴乃是马车承重所用,通体由精铁打造,目测不会低於一百斤。 一百斤的横轴...... 演义里,武圣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也才只有八十二斤,吕布的方天画戟倒是有一百斤,但吕布在演义里,乃是真正的武力天板。 姜望嘛...... 他怎么看,姜望都不像是吕布关二爷那种绝世猛將。 甚至体型还不如辛林魁梧。 並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姜望应该是使剑的。 “不选了,我就要这个!” 姜望铁了心,就要林时座驾之下的横轴。 王縝也看不下去了,打马上前好言相劝道:“姜兄,我知你武艺高强,可这马车横轴,它就不是兵器,拿都拿不动,谈何伤人呢?” “我拿得动!” 姜望淡淡的开口,顿时引得王縝直皱眉头。 聆月欲言又止,只是想到姜望是林时亲卫,她又不好劝。 林时定定的看著他,半晌之后,点头道:“行,给你,但是,別给我丟人。” 姜望微微頷首,没有搭话。 林时和聆月跳下车辕,姜望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解开了拉车的战马。 旋即抬起脚,一脚踹断了驾马所用的木製枷柦,从马车底下抽出了足足六尺多长的横轴。 横轴不算粗,也就比起寻常將士所用的白蜡树杆所作的长枪粗上一些。 但重量却不可同日而语。 一桿长枪,撑破天去,也最多不会超过二十斤,甚至十五六斤就已经算是比较重的。 姜望双手握著横轴,沉声道:“是重了些,但用来对付骑兵,正好。” 林时,王縝,聆月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们都能看出来,姜望拿横轴的样子有些吃力。 如此重器,根本挥舞不起来,怎么对付骑兵? 姜望没有给三人解惑的意思,而是看向林时,继续开口道:“再给我两匹马。” “好!” 这一次林时答应得很痛快。 他虽然不明白姜望要做什么,但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也相信姜望这样的人不会无的放矢。 他指著不远处的两匹空马,问道:“我和聆月的马给你,够用吗?” “够了!” 姜望一只手牵著马,一只手拖著横轴,朝两匹空马走去。 那是整个钦差队伍里最好的两匹战马,耐力,爆发力,都比其他將士的马要高上一截。 毕竟是领导的坐骑。 目送姜望牵著马离去,王縝忍不住眯起眼睛看向林时:“公子,他们都去和北魏骑兵一较高下了,学生去干嘛?” 林时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王縝比他还弱鸡的身体,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 “你负责给他们喊加油吧!” “嗯,顺便去挑个人快马进城,给姬玲瓏那小妞报信,让她来城门口,本公子请她看场好戏!” 王縝一愣,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林时懒得理他,走到另外一辆马车的车辕上坐下沉思起来。 聆月跟著林时上了马车,忧心忡忡道:“魏国占据北方中原核心,国內不缺良马,骑兵更是精良,我朝的马,大多来自高原上的乌斯藏王朝,和西南的六詔蛮朝,战马良莠不齐,同样的人数,我军未必会是魏国的对手。” “你还要请陛下来看,万一打输......” 林时淡淡道:“打不过不可怕,要是连打都不敢打,那才是完蛋了,况且,都要开打了,还想那么多干嘛?” 聆月一愣,想一想,似乎也是这个理,当即缄默下来。 林时也不再多说。 大梁现在的国情,其实与他记忆中某个叫宋的王朝很相似。 都是高层一大批人畏战怯战。 但其实底层的士卒的战斗力,未必就弱了。 大梁能够在乱世之中,坚守百年而不亡国,这本身就很能说明一些东西。 与此同时—— 皇宫,垂拱殿。 姬玲瓏沉著脸在大殿之中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林时啊林时!” “朕承认你回来得及时,可你这未免也太及时了......” “你怎么偏偏就和北魏使节碰到一块了呢?” 姬玲瓏现在有些头疼。 她本以为,北魏使节和钦差队伍,总会有一个先到。 可事实证明,她算错了,事实上,两方人马竟一起赶到了郢都城外! 这就让她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让谁先进城? 从礼节上来说,北魏使节远来是客,理应先由礼部和鸿臚寺卿的官员,先將使节团迎进城中安置。 可从情感上来讲,她还是希望林时先进。 毕竟北魏此来,是来欺辱大梁的。 若是在城门之前,代表她的钦差队伍就先被北魏使团压了一头,那接下来的谈判过程,大梁恐怕也將处处受制。 姬玲瓏纠结良久,忍不住长嘆口气。 “来人,传朕口諭,令钦差林时暂且於城外驻蹕,为北魏使节让道。” 她最终还是决定委屈林时。 北魏势大,由不得她不妥协。 这时,一名老太监忽然领著一名风尘僕僕的密探,赶到殿外求见。 “陛下,钦差大人命卑职前来报信。” 姬玲瓏一愣,叫住欲要出门传諭的黄门。 隨即快步走到大殿门口,沉声道:“林时叫你来说什么?” “陛下,钦差大人说,请您去城门口,看一场好戏!” 第74章 云梦公主姜云梦。 “看一场好戏?姬玲瓏怔了怔。 脑海里浮现昨夜镇景司传来的关於林时和南王的消息。 “难道,林时要用对付南王的手段,对付北魏来使?” 想到那种可能,姬玲瓏顿时脸色一变。 “来人,朕要微服出宫!” 姬玲瓏一声令下,拱卫皇宫的殿前司將士顿时忙碌起来,卸甲的卸甲,易容的易容。 皇宫因姬玲瓏一声令下忙碌起来时。 城外,两支队伍也看见了彼此。 林时负手而立於车辕,静静地看著北面官道上那支雄壮的队伍。 从人数上来看,双方规模似乎相差不大,俱是千骑上下。 但从细处看,便能发现双方的差別,首先,北魏俱是一人双马,人马俱甲的轻骑。 而甲兵,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底牌之中的底牌。 整个大梁,也就只有护卫皇宫安全的殿前司有三千轻甲。 其他部队,多数著皮甲,地方团练更是无甲可用。 而林时麾下,一人单马不说,只有段从麾下的五百殿前司卫队著铁甲,辛林麾下的五百轻骑则只是著皮甲。 其次,林时钦差旌节之下的马车,比起对方宛如移动宫殿一般的马车,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看军容的话,恐怕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北魏远胜大梁。 聆月与林时並肩而立,眼中蕴含著浓浓的担忧。 只算著铁甲率,北魏便是大梁的两倍,这要真打起来,大梁如何才能胜? 她有些迟疑地开口:“林时,要不然咱们还是暂时驻蹕,让北魏使团先走?” 林时收回目光,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摇头。 见林时拒绝,聆月忍不住忧心忡忡地嘆口气。 她知道,她劝不住林时。 可她也是真的有些担心,毕竟这里是郢都,自家大门口。 若是打贏也就罢了,最多就是被外界议论一声不识礼数。 可若是打输了,只怕接下来的谈判,大梁將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 南方,钦差队伍在观察不远处的北魏使团。 同样,北方的魏国使团,也在静静地打量著不远处那支大梁精骑。 堪比移动宫殿一般的豪华马车里。 姜云梦白皙的小手搭在车窗上,那张明媚至极的俏脸放在手心,目不转睛地盯著荒原对面与她齐头並进的梁甲。 一个俊朗青年將军纵马护卫在车窗外。 见姜云梦目不转睛地盯著对方看,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宠溺。 “公主殿下,前方两里便是官道交匯之处,这梁人主將已见我军大纛,却仍旧与我军齐头並进,当真好不识趣,要不然末將还是遣人去警告一声?” 青年將领声若洪钟。 说的是警告梁人之事,目光却从未移开过眼前女子。 眼中的爱意与宠溺,更是毫不掩饰! 闻言,姜云梦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眼前的青年將领。 柔声询问:“安县侯,可曾打探清楚,对方是什么来路,又是去何处公干后返回郢都?” 听得姜云梦对他的称呼,青年將领眼中不由得浮现些许无奈。 但仍是如实回道:“回殿下,据我军探子回稟,这支军队应是梁皇遣去荆南之地賑灾的钦差行驾,主將名叫林时,乃籍籍无名之辈,不足掛齿。” “倒是领五百轻骑开路那一员小將,乃是梁国已故名將段玄之子,爵袭宋国公,值得注意。” 姜云梦微微頷首,眼中浮现一抹沉思:“本宫听闻,梁国荆南之地有一大河,名曰沱水,沱水五月决堤,导致荆南两府之地沦为泽国,为梁国近年水患之最,梁皇既然遣那林......” “林时!” 安仁修小声提醒。 姜云梦娇憨一笑:“面对如此天灾,那梁皇既能对林时委以重任,想来此人也非无能之辈。” “你速速遣人去打探此人生平,若真有才干,便寻个由头试探一番,看看能否为我大魏所用。” 姜云梦说起正事,安仁修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还请公主殿下稍候,最多半日,此人详细资料定能摆上案头。” 姜云梦微微頷首:“有劳安县侯!” “当然,也不必拘泥於此一人之事,大梁若有其他才干之士,亦可接触一番。” “末將明白!” 安仁修拱手领命。 正欲打马离去,忽又想到什么。 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据末將所知,那宋国公段从,亦是大梁国中拔尖的年轻俊杰,可要派人拉拢一番?” “段从......” 姜云梦沉吟一瞬,问道:“这位宋国公,有什么出眾之处吗?” “比如林时有那般治水治民的政绩,亦或者有如李晟那般领兵抗敌的战功?” “这......” 安仁修一愣,蹙眉道:“据我朝探子的回报,前任宋国公段玄在云梦大泽战死之后,这位宋国公只承袭了爵位,並未外放为官或为將......” “不过,其人统领的殿前司负责拱卫大梁皇宫,乃是真正的梁皇近臣,说一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 姜云梦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 “除非有朝一日我朝大军兵临郢都城下,否则,一条看门狗,拉拢了也没用。” 这话一出,安仁修也沉默下来。 主要是他细细一品,似乎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沉吟一瞬,他压低声音道:“那末將就让人儘量去找那些在军政两界都有所建树的梁人接触。” 姜云梦轻声叮嘱:“做得隱秘些,咱们这次毕竟是为和谈而来,別让梁人抓到了把柄。” 安仁修点点头,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 一南一北两支队伍,也终於在两条官道交匯处相遇。 “吁~” 两军同时勒马,互相看著对方,几乎只是一瞬间,两支队伍之间便升腾起浓重的火药味。 见两支队伍同时出现在眼前。 郢都护城河吊桥前,准备迎接北魏使团,或钦差队伍的一眾大梁官员,顿时面面相覷。 礼部尚书周行与鸿臚寺卿唐茂约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一抹苦涩。 “陛下还没有諭令传来吗?” 周行回过头,对著一名礼部的官员询问道。 那官员摇摇头:“下官已经派去三波人手请示陛下,尚无一人归来。” 第75章 斗將 钦差队伍千骑忽然朝两边散开。 聆月驾著马车走出人群,来到最前面。 她上下打量一阵眼前的魏骑一阵,缓缓开口道:“钦差行驾在此,閒杂人等退避。” 话音刚落,魏骑也分列两侧。 安仁修纵马走出,看见聆月的剎那,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艷。 只是这抹惊艷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笑吟吟地开口道:“吾乃大魏天子敕封三原县侯安仁修,此番奉命出使梁国,你既是梁人,当知远来是客的道理,怎的还要本將为你让路,传出去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聆月眉头微皱,淡淡道:“你既是客,理应客隨主便才是!” 隨著二人开始交谈,两拨人马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火药味也是越来越浓。 安仁修居高临下地看著聆月,轻笑道:“莫非,这便是梁国的待客之道?” “你可知,我朝已连下尔国六座城池,你们那劳什子龙武大將军,更是被我朝大军打得缩在平阳关不敢露头?” “本將此来,便是要与梁皇商谈此事,你一介女子,胆敢与本將抢道,就不怕招来亡国兵祸乎?” 安修仁戏謔的问出三个问题,顿时引得一干魏卒大笑起来。 反观大梁將士,则是瞬间沉下了脸,怒不可遏地看向哈哈大笑的魏卒。 “欺人太甚!” “辱人至极!” 隨侍两侧的辛林和段从齐齐怒喝出声,恨不得衝上去將安仁修立斩於马下。 聆月一张俏脸也是剎那间冷若冰霜。 这里是郢都,安仁修竟然还敢放此狂言,简直是將大梁的尊严狠狠的踩在了脚底。 如此欺人太甚,她焉能不怒! “我大梁,乃华夏正朔,礼仪之邦,向来不愿苛责於人。” 聆月耐著性子开口,只为將场面事做足。 谁料此话一出,反而更是引得安仁修身后的魏军大笑不已,就连安仁修也乐了。 他戏謔道:“你梁国偏安蜀中,是礼仪之邦,难道我大魏虎踞中原,便是蛮夷不成?” 聆月冷声道:“我大梁不苛责於人,但也绝不受人苛责,我家公子有言,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棍棒,尔既是恶客登门......” “閒话少说!” 安仁修挥手打断聆月,居高临下道:“尔既是婢,当知尊卑有序,让你家公子出来说话。” 聆月摇头:“我家公子身份尊贵......” “什么身份尊贵,我看怕不是被我朝大军嚇得不敢露面了吧?” “哈哈哈哈......” 安修仁毫不留情的出言打断聆月,旋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聆月冷眼看著安仁修,不再出言接话。 只是跟在她身后的一眾大梁军卒,却是已经个个被气得跳脚,心里又是窝囊又是怒愤。 段从和辛林两个武將,更是脸色铁青,眼中已经泛起杀意。 安修仁大笑一阵,忽地脸色一肃,对著钦差队伍大喝道:“林时,尔既为梁国钦差,缘何不现身一见,只遣出一婢丟人现眼?” “莫非尔梁国官员,俱是藏头露尾的鼠辈不成?” 话音落下,大梁士卒终於忍不住躁动起来。 辛林大怒:“好个竖子,胆敢在此大放闕词,真当我大梁无人不成?就你还想见我家钦差大人,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配吗?” “想见我家大人,便让你身后那劳什子狗屁公主亲自来请!” 听见狗屁公主这四个字,安仁修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你找死!” “谁死还不一定呢!竖子,纳命来!” 辛林怒声相应,舞动手中大戟,纵马衝出队伍。 他现在是怒火中烧,一刻也不想等了。 “辛林,不可!” 聆月急忙出声制止,只是行动上,却没有丝毫阻止。 安仁修怒极反笑:“来得好,既然梁国之人不识礼仪教化,本將今日便好好教你做人。” “竖子,纳命来!” 辛林神色狰狞,手中大戟直奔安仁修门面而去。 “当~” 安仁修脸色阴沉,手中长枪宛如游龙,横挡下辛林致命一击。 金铁交接的瞬间,火星四溅。 两人麾下的战马齐齐后退,二人看向彼此,眼中尽皆生出一抹凝重之色,方才那一击,让两人心里都对彼此的实力有了认知。 辛林紧了紧有些发麻的虎口,厉声大喝道:“竖子,再吃我一戟。” “谁怕谁!” 安仁修纵身迎敌,脸上多出几分认真。 此刻,他的虎口也有些发痛,他能感受到,眼前之人,实力绝不在他之下。 隨著两人再次交战,刺耳的兵刃碰撞声顿时交织而起,两人用的都是重兵器,兵刃交接间,更是有火星溅迸而出。 交战数个回合,竟是个不分胜负的下场。 看著眼前的打斗,聆月的脸色忍不住凝重起来。 辛林在她认识的大梁的武將之中,个人武艺已经是属於拔尖的存在。 若只论武艺,整个大梁超过他的,只怕不足双手之数。 否则当初陛下也不会让他护卫林时去景山府賑灾。 但现在,魏国只派出一个劳什子县侯,便能与辛林打得难解难分,可想而知,魏国究竟是何等的人才济济。 另一边,魏军队伍里。 姜云梦透过马车帘子打量著二人的战况。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也是忍不住有些诧异。 安仁修在大魏一眾名將之中虽然排不上號。 但那也是因为他的年纪实在年轻,並非是因为他的实力不济。 不然此次也不可能隨她出使梁国。 可现在还未进郢都,便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梁国將领拦下,多多少少有些出乎她预料了。 大魏朝堂之上那些文武大臣,包括皇兄,不都常说大梁將领俱是些无能之辈吗? 为什么她看见的,和他们说的,不太一样? 姜云梦陷入了沉思。 战场上,两女在关注战局。 作为挑起这场爭端的林时自然也不可能閒著。 只不过,他没有观赏辛林和安仁修的龙爭虎斗。 而是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两人的爭斗吸引,换上了一身看不出身份的衣衫。 带著一脸丧气的王縝,李忠,还有几名武艺不错的镇景司旗官。 悄悄摸摸朝著魏军的屁股后面摸了过去。 第76章 风险是大了点 两条官道之间的荒地里。 王縝蹲在一拢杂草后面,哭丧著脸问道:“大人,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林时也躲在杂草后面,身后还跟著一串同样丧著脸的镇景司密探。初秋茂盛的杂草,给他们提供了充足的藏身之地。 他倒是一脸轻鬆,嘴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甩来甩去。 听见王縝发问,他吐掉嘴里的杂草,缓缓摇头:“风险是大了点,不过利润很高,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你们有种的话,事成之后,功劳你们七我三......” 王縝一愣,丧著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惊喜:“公子,这么大的好处......” “誒!” 林时伸出手打断他:“我不是没本事做,我让你们去,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想看看你们的胆子到底大到什么程度。” 这话一出,王縝和几名镇景司旗官顿时脸色正经起来。 “人活一世,若不能立功立言,与蜉蝣何异!” 王縝一改颓丧之態,一脸认真道:“不就是趁乱掳走魏国公主嘛,干了!” “对,干了!” 李忠和几名镇景司旗官也是一脸严肃的出声附和。 “去吧,我就在这等你们,事成之后,我亲自向陛下为你们请功!” 林时罢罢手,靠在一堆荒草之上,示意他们速去。 几人对视一眼,神色坚定地猫著腰钻进了茂盛的草丛里。 此时—— 战场之上,辛林和安仁修的战况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不过几个呼吸间,两人已交战数十个回合,但皆是不分胜负。 相比一开始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乱斗,此刻的两人,无疑谨慎了许多。 二人拉开距离,神色凝重地打量著对方。 肉眼可见的,两人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虎口处也都渗出了鲜血 这就是用重武器的坏处。 两人所用的大戟和长枪,都是以铁木製成,外面包裹精铁,重量不会下於三十斤。 如此重器,遇见比自己弱的人,自然是一击致命。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但若是对手旗鼓相当,重武器就成了累赘,很容易对手没拿下,自己先被武器的反震震得失去了力气。 安仁修率先开口,怒声道:“兀那汉子,可敢弃戟与我肉搏?” 辛林正有此意,正欲放下兵刃出声同意。 聆月便率先出声道:“辛林,退下!” 辛林一愣,不解的看向聆月,就连一旁的段从,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聆月却不解释。 她看向安仁修,沉声道:“两军对垒,个人勇武终究落了下乘,尔麾下將士既是魏国精锐,可敢折去枪头与我军一决高下,谁胜,谁先走!” “有何不敢!” 安修仁不甘示弱,当即转头对著全军下令道:“全军听令,卸下枪头。” 说罢,率先折去自己手中精钢锻造的枪头悬掛於马鞍。 聆月也回过头,对著段从下令道:“只要不弄出人命,打伤打残我都给你们请功!” “得令!” 段从也早就蓄势待发,此时得了聆月准许,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取下枪头,將枪桿当成长棍在空气之中挥舞几下,而后指向安仁修。 “儿郎们,隨我杀!” 安仁修率先挥动无头长枪,带领魏军朝梁军杀了过来。 “杀!” 段从一声厉喝,直奔安仁修而去。 这个安仁修,说话太侮辱人了,他必须要揍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杀!” 喊杀声响彻天际。 顿时嚇得站在护城河畔,还在等候姬玲瓏諭令的一眾大臣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 周行脸色一变,看向唐茂约。 唐茂约也是一脸懵逼:“我不知道啊!” 站在二人的视角,两支队伍相遇,也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换算成分钟,也就是两分钟。 按理说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不应该稍候片刻,等候陛下命令吗? 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二人懵逼片刻,正在想要不要差人前去阻止,就见城门口风风火火的走出一大群人。 为首者,正是乔装打扮过的女帝姬玲瓏。 一群官员顿时像是看见救星,急忙迎上去:“陛下,大事不好,钦差队伍和魏国使节打起来了!” 姬玲瓏看著不远处的千骑混战,顿时眼前一黑。 “胡闹,这个林时,简直胆大妄为!” 姬玲瓏脸色狂变,突然明白了林时那句请她看场好戏的意思。 她心里生出一抹荒诞的感觉。 一边是一国使节,一边是大梁钦差。 两拨人马竟然就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混战起来,这要是传了出去,世人该怎么看大梁,怎么看她这个大梁新帝? 想到此处,她顿时惊怒不已。 “来人,速速组织人手,去......” 只是她话音未落,周行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幽幽响起:“陛下,事已至此,阻止或不阻止,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依老臣之见,不妨再观望一下。” 周行一出声,一旁的唐茂约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但只是剎那,他也领会周行的意思,因为他也看见了,现在是梁军处於上风。 於是,他也出声劝慰:“陛下,魏使来势汹汹,辱我朝太甚,趁此机会杀一杀他们的锐气,也未尝不可。” 听得两人出言相劝,姬玲瓏饶是再觉得此事荒诞,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老实说,若非有皇帝这个身份的桎梏。 她其实也觉得林时这事干得漂亮,至少提气。 因此,她也熄了叫人去阻止混战的心思。 ... 与此同时,混战中心。 双方甫一开始交战,便没有任何留手。 大梁的军卒早就不堪受辱,如今有了泄愤的机会,出手自然是狠辣无比。 魏军原本对这些梁人还有些轻视。 毕竟,魏国数次大败梁国,早已让他们生出了骄纵之心。 只是一交上手,他们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这些梁军,竟然比他们想像之中的要强很多,並非是边境上那般一衝就散的杂牌军。 但先机已失,他们也只能吃下这个小亏。 初战失利,安仁修大惊,正欲调兵遣將,不曾想段从与辛林竟然联手直奔他而来。 一对一尚且不能取胜,何况一对二。 一时间,他也被两人打得节节败退。 抵挡得艰难,他忍不住恼羞成怒:“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辛林:“军阵廝杀,当以取胜为要!” 段从:“竖子,死来!” “彼其娘之,你们梁人,不讲武德......” 第77章 局势逆转再逆转 魏军失去先机,被愤怒的梁军压著打。 安仁修一对二,更是被打得失去了反抗之力。 他不敢再狂了,再狂下去,就真的要输了,急忙厉声道:“苏寧,还不来帮忙,我要是输了,你也別想好过?” 话音刚落,一阵猖狂的大笑声便从不远处传来。 辛林和段从眉头一皱,忍不住循声看去。 只见一员身著鱼鳞甲的驍將大笑著朝三人衝过来,一桿黝黑的马槊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敌。 “我还以为你行呢!” 他大笑著杀出一条血路,还不忘嘲笑安仁修:“既然你不行,那我就大发慈悲的来助你一臂之力。” 听著苏寧阴阳怪气,安仁修牙齿都快咬碎了。 但一打二,他確实不是对手。 辛林和段从对视一眼,神色凝重无比。 又是一员猛將。 仅仅只是护送一个使节团,北魏便出动了两员猛將。 如此大的手笔,令二人心里都不由得一沉。 “我去!” 段从阴沉著脸暴喝一声,拨转马头朝苏寧迎去。 段从一走,安仁修顿时压力大减,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现在一对一,且让你我好好斗上一斗!” “谁怕谁,给我死来!” 辛林怒目圆睁,手中没了头的大戟,同样威力不减。 “来!” 二人继续缠斗起来,段从也和苏寧短兵相接。 整个战场上形成了將对將,兵对兵的局势。 只不过,魏军的局势仍旧岌岌可危。 愤怒的梁军此刻只想將这些令人討厌的傢伙打趴下,別的他们已经顾不上。 正所谓骄兵必败,哀兵必胜,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北魏使团之中,姜云梦从马车里探出头。 见魏军被梁军打得节节败退惨叫声震天,明媚的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 “不妙啊!” “这一仗要是打输了,回去神都之后,只怕皇兄不会再让我出门玩耍了!” 想到那种恐怖的后果,姜云梦顿时脸色一白。 “不行不行,我还想去齐国玩一趟呢,这一仗绝不能输。” 姜云梦喃喃自语一句,急忙对著眼见战况惨烈,却依旧守在马车前的两骑吩咐道:“阿大阿二,你们也去帮忙。” 守在马车旁的两骑一愣,旋即苦下了脸。 “殿下,我们兄弟二人的职责乃是护卫您的安全,若是擅离职守,皇上会打死我们兄弟俩的。” 开口的是阿大,阿大阿二是双生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並且,二人虽是武將打扮。 但尖锐的声音却是出卖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听见安大拒绝,姜云梦顿时瞪大眼睛。 忍不住气鼓鼓的威胁道:“你们怕皇兄打死你们,就不怕本宫打死你们吗?” 阿大阿二对视一眼,脸上满是为难。 姜云梦催促道:“还不快去帮忙,这一仗要是打输了,本宫要你们狗命!” 阿大苦著脸道:“那奴婢去支援,阿二在这里守著。” “你俩都去,就这么点路,能出什么事啊!” “就算出事,我喊一声你们也就听见了,快去快去!” 姜云梦不断的挥动手掌,催促二人快去支援。 二人无奈,只得折下枪头,纵马朝混战中心冲了过去。 “呔,梁国匹夫休要囂张,你阿大阿二爷爷来了!” 阿大阿二不属於猛將类型。 但身手敏捷宛如狸猫,且是双生子,行动配合之间默契十足。 出手更是刁钻狠辣,手中长枪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每次落点必定在大梁士卒手腕或肘关节。 针对甲兵,手腕与肘关节,便是除了战马之外最大的弱点。 因为全身上下俱有甲冑防御,唯有这两处防御薄弱。 二人枪出如龙,在人群之中左突右窜,且並不恋战,只要打落梁军武器,便迅速抽身而退。 两人配合著,不过半炷香时间,便是几十名大梁士卒落於马下。 战场上的局势,也隨著二人的加入,逐渐发生变化。 魏军稳住了阵脚,开始阻止反击。 而梁军之中,却是已经找不出能够应对两人的猛將。 一时间,攻守异形,魏军开始压著梁军打。 辛林与段从目睹阿大阿二的勇猛,顿时神色大变。 “竖子,尔敢!” 但他们两人所遇之人,亦是平生仅见的劲敌,根本做不到抽身而退或短时间內击败对手。 “哈哈哈哈~” 安仁修大笑起来,忍不住出声嘲弄道:“梁国精锐,也不过如此啊!” 辛林目眥欲裂,手中力道加大几分,且战且退,欲图分心救援败退的梁军。 但安仁修岂会给他这个机会,当即欺身而上,穷追不捨。 魏军也抓住机会转守为攻,以阿大阿二为阵头,开始对梁军层层逼近。 剎那间,局势逆转,若无意外,梁军败局已定。 战场外,聆月看著梁军败退的场景,一张俏脸阴沉至极。 原本梁军是能胜的,就是因为那两个太监突然出现,导致了如今的情况。 没错,太监! 久伴君王的聆月,一眼就看透了二人太监的身份。 明明只要拦住那两个太监就能胜,偏偏她手中没有没有可以匹敌的人手。 “该死!” 聆月忍不住一拳砸在马车上。 甚至都忘记了始终未曾出现的姜望。 她有些无力地嘆了口气,隨即转头看向北方。 战场之上,败局已定,现在她也只能期望林时的计划能够成功。 若是能俘虏魏国公主,也勉强算是能找回一点顏面。 但就在聆月对战局绝望之时。 远处的荒原上忽然衝出三骑快马! “驾驾驾~” 三骑快马並列,行动近乎一致,姜望骑在正中一匹马背上,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聆月愕然,这才想起自己队伍之中还有姜望这么个猛人。 只是,他为什么要脱离队伍,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发起衝锋? 聆月心头疑惑刚起,心里便瞬间浮现出两个大字:“衝锋!” 骑兵真正的用途,並非混战,而是衝锋。 想到这里,她急忙定睛朝姜望看去。 这一看,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姜望竟然將马车的横轴横在了三匹战马的背上,以此来让战马的速度保持一致,更是在横轴两端,加装了两根长长的木条。 远远地看起来。 就是三匹战马驮著一根数丈长的木条,以极快的速度朝著战场冲了过来! 第78章 我家公子有请 看清姜望胯下战马造型的一瞬间。 聆月便忍不住厉声大喝:“闪开,快闪开,快躲!” 靠近聆月的梁军听见她的大喊,不由得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这一看,顿时亡魂大冒。 数丈长的急速棍子扫来,可不会分谁是敌谁是友。 “躲,快躲!” 梁军惊慌起来,急忙纵马朝两边散开。 隨著同伴的呼喊声层层递进,正在魏军手下苦苦支撑的梁军也忍不住回头。 这一回头,立即就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那就是——跑! 眼见梁军开始朝两侧荒原上撤离,魏军却是只当他们已经败下阵来。 至於他们的呼喊声,大喝声,听在魏军耳朵里就变成了屈辱的惨叫。 眼见越来越多的梁军落荒而逃,安仁修和苏寧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过是切磋武艺而已,贵军竟然被打得落荒而逃,未免有些......” 安仁修正欲出言嘲讽两句,但下一秒,整个人便忍不住大惊失色。 “彼其娘之,你们来真的?” 他怪叫一声,顿时纵马闪身开始逃窜。 辛林被他突然逃跑的动作搞得有些懵逼。 但他肯定不能让对方就这么跑了,立即纵马追了上去。 一些魏军也看见了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三匹战马,只是还不待他们看清楚,三匹战马便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衝进了阵中。 “什么东西?” “不好,快躲!” 阵阵惊呼声传出,魏军士卒亡魂大冒,转身欲逃。 可临阵脱逃的速度,又岂能比得过衝锋之势已成的三匹战马? 剎那间,无数魏军便被突如其来的木条扫落下马。 整个场面,宛如镰刀割韭菜,被木条扫过者,任你天生神力,任你什么精锐,都如秋风扫落叶。 阿大阿二打得正欢,还欲乘胜追击。 才刚刚直起身子,便感觉胸前遭受重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仰去,瞬间被扫落马下。 二人强忍剧痛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这才发现身边已经躺了一地的队友,目测不会少於上百之数。 抬头看见衝锋之势不减的姜望,二人顿时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玩?” 別说魏军目瞪口呆,就算是侥倖逃过横扫的梁军,看见姜望的操作,也是被惊得呆若木鸡。 这一波衝锋,至少有上百魏军被扫落下马。 当然,被扫下马的自己人也有,但那些倒霉蛋的数量,远逊於魏军。 一人三马,撂倒百倍敌军! 这算什么? 绝世猛將? 百人敌? 聆月也是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看著躺在地上哀嚎的魏军,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这到底什么人啊? 远处,安仁修和苏寧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你们......你们这是作弊,胜之不武!” 安仁修回过神来,顿时急得直跳脚。 对方以一己之力,就消灭了己方十分之一的有生力量。 这还怎么玩? 就在眾人目瞪口呆之时,姜望也停下了衝锋的脚步。 听见安仁修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忍不住回过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就只一眼,安仁修便顿时闭上了嘴巴。 他心里生出预感,若是与之交手,他绝对不会是这个男子的对手。 豪华马车窗口上。 目睹一切的姜云梦小嘴的张成了哦形,瞳孔之中满是惊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回神的瞬间,她顿时小脸一垮:“这都能打输,废物,一群废物,这么多人,竟然挡不住一个梁人,废物东西!” “这下好了,本公主去南齐的计划彻底泡汤了,皇兄肯定不会再让我踏出皇宫一步,一群废物东西。” 她捏起小粉拳,低声怒骂著,一张俏脸之上满是不忿。 战场局势再次逆转,不论敌我,皆是震惊不已,爭斗进行到现在,其实已经不用再爭下去了。 再爭,无非也就是魏军惜败,梁军惨胜的下场。 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全然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个当口,几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已经摸进魏国使节的车队之中。 几个隨行的宫女发现了王縝等人。 但还来不及开口,便被李忠与几个镇景司旗官一记手刀敲晕。 镇景司作为大梁的特务部门。 打闷棍,他们是专业的。 几人躲在马车与马车之间的缝隙里,用眼神交流示意。 王縝负责放风,其他几人负责警戒,武艺最高的李忠便安心的从马车里另一侧的窗户里钻了进去。 细微的脚步声惊动了一脸不忿的姜云梦。 她来不及回头,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 她闷哼一声,一双明媚的眸子之中浮现一抹惊恐和一抹......兴奋!!! 李忠压低声音,冷声道:“公主殿下,我家公子有请!” 听见这句话,姜云梦眼中顿时亮起一道精光,急忙兴奋的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这副任君採擷的样子,让身为绑架者的李忠都忍不住有片刻的失神。 好歹我也是个绑匪,能不能稍微尊重下我? 暗自吐槽了一句,李忠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是配合,我可以不打晕你,不然,就只能请殿下先睡会儿了!” “唔~唔~唔!” 姜云梦想点头,奈何力气比不过李忠,只能不断的发出呜咽声表示同意。 李忠也不再多说,拿出绳索,单手將她捆了个结实。 又隨手撕下一块窗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她的嘴里。 整个过程,姜云梦没有半点反抗的跡象。 顺利得李忠心里都有些打鼓。 顺利的敲闷棍,他不是没遇见过。 但像这一次这么顺利的,前所未有。 他倒也不敢耽搁,轻轻將姜云梦塞出窗口,早已严阵以待的王縝和几名镇景司密探急忙伸手接过。 一人提著姜云梦的一肢,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茂密的草丛。 林时正趴在草丛里百无聊赖的看著远处的战况。 忽然听得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由得下意识回头。 然后! 就迎上了一双明媚至极的大眼睛。 水灵灵的,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奇与兴奋的...... 等等!!! 兴奋??? 林时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再次看去,还是兴奋。 “难道,绑错人了?” 林时心头浮现一抹疑惑:“你们確定,她...是北魏云梦公主?” 第79章 斩鸡头,烧黄纸,我做大哥 听见林时的疑问,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李忠挠挠头,吶吶道:“应该是吧,天子八乘,诸侯佾六,寻常人也不敢逾矩啊,属下就是將她从六乘马车里掳出来的。” 李忠说得也不太自信,主要是这个女子,状態实在不太正常。 正常人遭遇绑架,第一反应应该是慌乱才对。 但这个女子,不仅不慌乱,反而全程十分配合。 並且! 他要是没看错的话,她甚至还有些兴奋,仿佛被绑架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似的。 这样的人,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啊。 这太不对劲了! 看著眾人的表情和动作,林时不由得嘴角一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女子忽然对著林时不住的眨眼睛,嘴里不断的发出呜呜声,似乎是想要引起林时的注意。 “你有话想说?” 林时凑到她身边,將信將疑地开口。 女子顿时小鸡啄米般点头,口中的呜咽声更大了。 林时嘴角一抽,也被女子的精神状態给整无语了。 就没见过这样的。 绑架誒,她难道不怕自己撕票? 见林时不为所动,女子一双大眼睛顿时变得祈求起来。 仿佛在说:“你放开我嘛,你放开我好不好?” 对於美丽的人或物,林时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看见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更是一下子就心软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保留著一丝理智。 沉吟一瞬,他开口道:“我可以取掉你嘴里的布条,但是你不能喊,也不能叫,否则,我会在第一时间將你弄晕,懂?” “唔~唔~” 女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果断点头如捣蒜。 林时给了李忠一个眼神,示意他做好准备,李忠会意,举起手刀放在女子的脖颈边缘。 “我取了!” 林时提醒一声,既是提醒女子,也是提醒李忠。 二人同时点头,林时探出手扯下女子嘴里的窗帘布。 取下布条的瞬间,女子顿时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贪婪的呼吸著新鲜空气。 林时没有急著追问。 而是等女子喘匀了气,这才问道:“你就是云梦公主?” 她果断点头:“我就是云梦公主姜云梦,云梦公主姜云梦就是我,如假包换,毋庸置疑!” 废话文学一般的自我介绍,一下子就给林时整不会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一脸自得的姜云梦。 好半晌才忍不住吶吶道:“我是坏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 姜云梦很认真地点点头。 林时一愣,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额头上:“你知道那你还......” 话音未落,姜云梦像是知道林时要说什么似的,立即出声打断:“没事,我不怕,因为阿大阿二会来救我。” 林时又是一愣。 好嘛。 这位公主殿下,给他都整不会了。 王縝和李忠等人面面相覷,神色古怪,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公子,这位云梦公主,这里,似乎......” 王縝一张脸扭曲得看不成了,指著自己的脑袋,欲言又止。 姜云梦大怒:“你脑子才有问题,你全家脑子都有问题。” 王縝:“......” 林时:“......” 眾人:“......” “本公主知道,你们绑本公主过来,不就是为了在接下来的两国谈判之中占据主动嘛,难道你们还会杀了本公主不成?” 看见眾人古怪的表情,姜云梦主动出声打破了沉寂。 林时踌躇半晌,也实在不知道该说这位公主殿下是聪明,还是该说她神经大条了。 不过,有一件事他可以確定。 那就是这位云梦公主脑子没问题。 不仅没问题,反而还很聪明。 姜云梦抬起头,看向明显是头的林时,很自来熟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大梁官居何职,掳走本公主,能否保证本公主的人身安全?” 林时脸皮不住地抽搐,淡淡道:“我叫林时,没有官职,你叫我公子也行,钦差大人也行,至於能不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得看你配不配合。” “配合,肯定配合!这么好玩的事情,我当然要配合。” “你都不知道,本公主这一路上有多无聊,要不是本公主还没来过郢都,早就打道回神都了。”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点好玩的事情,我肯定不给你添乱。” 林时话音刚落,姜云梦便小鸡啄米般点头保证。 神態专注认真,言辞恳切兴奋,就差对天发誓了。 而林时在听完她的保证之后,却是忍不住眼睛一亮,忍不住搓搓手,问道:“你也觉得这事好玩?” “对啊,绑架,本公主还是第一次玩呢。” “等到安县侯和苏小寧他们发现本公主不见了,急得跳脚的时候,我就躲在暗中欣赏他们的窘態。” “想想都觉得兴奋,惊奇。” 姜云梦眼睛亮亮的,满脸都写著兴奋。 林时大喜,忍不住抚掌大笑:“同道中人啊,我也觉得好玩。” 姜云梦惊呼道:“你也是觉得好玩,所以才绑架本公主吗?” “对啊!” 林时双手一摊,诚恳道:“说实话,什么两国舌战,谈判,仗势欺人,割地赔款,本公子压根都没兴趣,挑拨他们大乱斗,还有绑架你,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玩!” 姜云梦闻言,顿时忍不住激动起来。 一双眼睛更是光芒大放,像是终於遇见人生知己。 “他乡遇知音啊,你这个兄弟,本公主认了,来,斩鸡头,烧黄纸!” 林时也是一脸激动:“此时此刻,知己难寻,结拜可以,但我要做大哥。” 姜云梦:“为什么?” 林时:“因为我年纪肯定比你大!” 姜云梦:“我十八,你多大?” 林时:“二十。” 两人越说越投机,全然没注意到四周眾人已经是一头黑线。 姜云梦若有所思片刻,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小妹见过大哥!” 林时迎上去:“二弟~” 姜云梦蹙眉:“是二妹!” “好好好,为兄见过二妹!” 林时激动得难以自抑。 那是茫茫人海之中,终於遇见同类的感觉。 一旁,王縝,李忠等人一头黑线。 有心想要上前提醒,却又不太好开口。 主要是这两人,怪,实在太怪了。 一个公主,一个钦差,做事如三岁孩童,这是什么狗屁剧情? 但他们不说话,不代表林时看不见他们。 见眾人还在一脸古怪的站在旁边,他顿时忍不住上去对著李忠的屁股就是一脚。 “没点眼力劲的东西,还不替本公子二妹鬆绑?” 第80章 咱们这样不合適 李忠挨了一脚,顿时如丧妣考。 苦著脸上前替姜云梦解开绳索。 其他人一脸古怪,更多的还是无语。 他们记得,他们好像是来绑架北魏公主来著...... 姜云梦身上的绳索刚刚解下,便忍不住坐在地上长长的伸个懒腰,整个就是一副来旅游刚睡醒的架势。 李忠已经做好了她一逃就马上敲晕她的准备。 但姜云梦直接就无视了眾人。 转而对著林时一本正经的拱手道:“大哥,小妹这厢有礼了。” “誒!” “二妹不必多礼!” 林时笑得牙不见眼,急忙猫著腰上前將她从地上拉起来。 姜云梦也学著林时的样子。 猫著腰做出一副警惕状態。 整个人看起来比绑匪还像绑匪。 二人相视一笑。 林时率先压低声音道:“现在大路被堵,咱们得先换个法子混进城去。” “郢都应该不止一个城门吧,咱们绕路不就行了?” 姜云梦帮著出谋划策。 林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就绕路,从其他城门进。” 姜云梦出声催促:“那就快点的吧,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林时转头看向李忠:“你对郢都熟,知不知道能绕开他们的小路?” 李忠嘴角一抽:“跟属下来吧!” “走!” 一群人窸窸窣窣的钻出茂密的草丛。 林时指使王縝去给聆月报信。 他则是带著姜云梦跟著李忠七绕八绕。 最终绕到郢都城南边的一片小树林里。 林时正欲带著眾人进城,便被李忠拉到了一边。 “大人,云梦公主这身衣裳太显眼了,若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城,只怕还未靠近郢都,便被守城的门丁给拦了下来。” 林时一愣,回头打量著一身华贵衣裙的姜云梦。 不得不承认,李忠说得有道理。 虽说如今的九州是大梁,南齐,北魏三国分治。 但三国同根同源,许多礼仪制式包括服装都差不太多。 就姜云梦这身杏黄色锦衣长裙,是个人都能认出来其皇室公主的身份。 “你马上进城,取一身不显眼的衣衫回来给她换上。” “嗯,顺便再带点吃食,我也饿了。” 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完全没注意到一旁姜云梦也凑了过来。 “不用麻烦了,这都是小问题。” 姜云梦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顿时嚇得两人一激灵。 林时回过头:“什么不用麻烦了?” 姜云梦不解释,只是解胸前的盘扣,看起来像是要脱衣衫。 “公主殿下,不可!” 一群镇景司密探急忙背过身去,顺便出声阻止。 林时抬手捂住眼睛,中指与无名指之间露出巨大的缝隙,目不转睛地看著姜云梦。 义正言辞地出声制止:“二妹你做什么?” “咱们虽然义结金兰,但今日毕竟才初次见面,这样不合適......” 姜云梦完全没搭理眾人。 三下五除二將身上的杏黄色华贵大氅脱下,露出一身月白色紧身圆领长袍。 林时肉眼可见的失望下来。 “你里面还穿了別的衣衫,你早说啊!”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你要早说啊,下次早说知道吗?” 林时朝她投去一个谴责的眼神。 其他人回过头来,见姜云梦早有准备,也是下意识的鬆口气。 皇族不可辱的理念早已深深刻在他们骨子里。 哪怕是別的皇族! 姜云梦隨手將华贵大氅丟到一边,走到林时面前转了个圈。 一脸傲娇道:“大哥,如何?” 闻著少女身上勾人的幽香,看著少女紧身长袍勾勒出来的曼妙身姿。 林时非常诚实的伸出大拇指:“好看,不愧是我二妹!” 少女小脸一垮:“太敷衍了,夸人就俩字啊,后面一句还是夸你自己。” 林时摸摸鼻子,嘀咕道:“你我兄妹,又不是外人,夸我也当夸你了。” 姜云梦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白了他一眼。 伸手將头上一堆华丽的头饰也拆下来,三两下將头髮理顺,最后用布条將一头浓密的长髮扎成马尾。 然后又在林时面前转了一圈。 “现在呢?”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讚赏。 好看两个字刚刚涌到嗓子眼,马上就变成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愧是我二妹!” “还是敷衍!” 姜云梦小嘴嘟起:“本公主府里那些老夫子,能夸一炷香时间,还不带重样的!” 林时血压飆升,好胜心瞬间就上来了:“一群腐儒,能做出什么夸人的好文章。” 姜云梦眼睛一亮,正欲开口。 林时便一本正经道:“我曾听闻,魏国神都外有一碧河,名曰洛水,洛水有神,其名云梦。” “今日为兄便以洛水为名做一赋,好教你知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耶!” 姜云梦大眼睛亮晶晶的,期待之色都快溢出来了。 这就苦了在一旁等候的李忠等人,面面相覷之间,俱是一头雾水。 不是说要进城吗? 不是说肚子饿吗? 怎么又要开始作赋? 作赋也就罢了,还是作来夸敌国公主! 公子以前也不这样啊! 怎么感觉今天像是吃错药了一样,难道是被夺舍了? 林时却是不管旁人如何。 他今天非要让这小丫头知道什么叫做天下之才一石,他林子建独占十二斗,天下人倒欠他两斗。 回想片刻,他张口吟哦道:“皇初元年,余朝郢都,得遇云梦,古人有言,河洛之神,明曰云梦......” “其辞曰:余从京域,言归东藩......”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颻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 林时开始抄袭《洛神赋》。 李忠等人听得满头黑线。 姜云梦却是越听越是心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她只是隨口一说啊。 这位结拜大哥,这么厉害的吗? “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僕夫而就驾,吾將归乎东路。揽騑轡以抗策,悵盘桓而不能去。” 林时足足诵念了盏茶功夫。 一边抄袭一边修改。 才总算將这篇面目全非的《洛神赋》给背了出来。 姜云梦满脸震惊,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个火龙果,瞳孔涣散著,满是难以置信。 李忠和一眾镇景司旗官也是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 就......不明觉厉! 第81章 彰显我大梁气量 “如何,此赋,可比你魏国那些腐儒所作?” 林时出声,叫醒了目瞪口呆的眾人。 “太......太厉害了!” 姜云梦吶吶夸讚一句,隨即两眼放光。 “大哥,你真厉害,太厉害了,就我府上那些酸腐文人,给你提鞋都不配!” 姜云梦毫不吝嗇对林时的夸奖。 林时一脸矜持地摆摆手:“基操勿六!” “大哥,你再念一遍,快,再念一遍。” “我要记下来,回去背给那些废物听,什么东西,夸个人都不会夸。” “还得是大哥,我要记下来,纸笔呢,快,本公主要纸笔!” 姜云梦状若癲狂,四处寻找纸笔。 李忠实在看不下去了,黑著脸提醒:“公主殿下,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纸笔,要不然咱们还是先进城,我为您去寻?” “好,进城,快进城!” 姜云梦如梦初醒,拉著一脸自得的林时就朝郢都拽。 搞得好像她才是绑匪一样。 “衣服,衣服拿著!” 林时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急忙出声提醒。 姜云梦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了,这样的衣服我还有很多,反正这件本来就是打算扔掉的。” 林时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神色古怪地问道:“这么说,你早早的在宫装里穿了便装,就是为了偷跑起来方便?” “对啊,好不容易来大梁玩一趟,我才不想像在大魏一样,天天待在公主府里,行了,你快別说了,隨我进城,把你刚才念的赋给我写下来!” 姜云梦使劲拖拽林时。 林时半推半就跟著她走,但还是不忘给李忠一个眼神,示意他將宫装和头饰收起来。 皇室用的东西,要是被旁人捡了去,容易引来大祸。 他虽然不在乎这些,但也不想无辜之人为此丧命。 最终,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走进郢都。 李忠特意带著眾人避开东城,朝著最热闹的西市逛去。 ... 时间回到半刻钟前。 郢都东城,延兴门外。 官道上结束混战的两方人马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姜望以一敌百,虽是以取巧的法子。 却也成功奠定了大梁的胜局。 突如其来的反转,是谁都没想到的。 作为梁军主將的聆月没想到,作为魏军主將的安仁修更是惊疑不定。 就连站在不远处观战的姬玲瓏,以及礼部和鸿臚寺一眾官员,也是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两条官道交匯之地。 距离护城河畔不过数百丈距离。 因此,对於两方战局,他们看得很清楚。 若这是真正的战场,梁军大胜,不管用什么手段获得胜利,自然都值得庆祝。 但这是意气之爭。 这种取巧的法子,未免就多出一些胜之不武的味道。 不过,就算胜之不武,姬玲瓏心里也很满意。 没法子,大梁这几年真的让北魏打得太惨了。 姬玲瓏沉默半晌,淡淡开口道:“既然胜负已分,那就按照最后的结果,先后迎接他们入城吧!” 言罢,姬玲瓏大袖一挥,就准备先行回城。 今日,林时邀请她来看这场大戏的用意,她已经体会到了。 对方一个公主,也还不值得她一国之君亲自相迎。 她继续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礼部尚书周行点点头,刚要应下,却听得一旁的鸿臚寺卿唐茂约忽然出声。 “陛下且慢。” 姬玲瓏脚步顿住。 周行也下意识地朝唐茂约看去。 姬玲瓏问:“唐卿,还有何事要奏?” 唐茂约扶著长须,眼中闪过一抹精芒:“陛下,老臣以为,我军既已取得大胜,则宜先请魏国使节进城,如此,正可彰显我大梁气量。” 姬玲瓏一愣。 周行也是有些诧异。 不过片刻,周行便反驳道:“不可,我军得胜,全赖將士用命,既是大胜,自当有胜的待遇,若因气量二字,便罔顾將士之功,岂不令有功之臣寒心?” “因小失大,不可为也,还请陛下明鑑。” 唐茂约眼中浮现一抹笑意,摇头道:“周大人此言差矣,我等只需出言相邀,若魏人应,则可遣人將此事於九州四海大肆宣扬,若不应,我等亦可名正言顺迎接我军入城,此为一石二鸟之计,何来因小失大之言?” 周行一愣,隨即眼睛一亮。 姬玲瓏脸上也是露出了笑意。 这个唐茂约,一把年纪了,还蔫坏蔫坏的。 虽说她在心里已经赞同了唐茂约的计划,但她毕竟是帝王,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她脸上露出一副为难之色:“如此戏弄他国使节,若是传出去......” “陛下此言差矣,老臣诚心邀请魏使进城,怎么能叫戏弄。” 唐茂约出言打断姬玲瓏,一句话便將责任扛了过去。 姬玲瓏眼中笑意不减:“也罢,迎接使节之事本就是礼部与鸿臚寺卿的职责,朕也不好插手,二位爱卿安置好魏国使节,再来见朕吧。” “遵旨!” 周行和唐茂约齐齐拱手领旨。 姬玲瓏不再多言,带著一眾宫人转身回到郢都。 走进城门,停下脚步:“娟儿,你留在此地等候,钦差队伍进城,第一时间带林时来见朕。” “属下遵旨!” 御姐范的月儿领命出列。 城外。 周行与唐茂约也带著人朝两支队伍走去。 看著一眾大梁官员迎了过来,梁军和魏军急忙列好队列。 聆月好整以暇,身后跟著一脸复杂的王縝。 看著那一群穿红带紫的大臣越走越近,王縝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毕竟掳走魏国公主这样的事情。 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 “冷静一点!” 聆月冷淡的声音传来。 王縝急忙压下心里的不安,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梁军对面。 安仁修和苏寧拉好队伍,神色颇为复杂。 初战失利,让他们心里满是屈辱。 但屈辱归屈辱,事实就是他们输了。 他们也不想让梁人认为他们是一群输不起的人。 因此,在大梁朝臣逐渐靠近之后。 安仁修主动下令,全军后退一步。 只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预料。 梁人的大臣,竟然连多看钦差队伍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而是径直走到安仁修和苏寧前方。 对著两人齐齐拱手:“贵使远来,我等奉命出迎,还请贵国公主鑾驾,先与我等进城安置!” 第82章 跟著大哥,吃香喝辣 看著这些大臣竟然朝著手下败將行礼。 一干梁军顿时躁动起来。 辛林和段从更是瞬间沉下了脸。 就差把我很不爽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们战胜了魏军,这些官儿却无视他们。 如此行为,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聆月一张俏脸也是充满冷意。 她明明早就遣人去告知了周行和唐茂约,已和魏军约定好,谁胜谁进城。 结果这两人竟然直接无视她。 欺人太甚! 聆月心头惊怒,忍不住转头看向郢都方向。 只是护城河畔,早已没了熟悉的身影。 见姬玲瓏已经回城,聆月不由得皱眉自语:“难道是陛下的意思?” 梁军对面。 看著眼前黑压压一片行礼的人群。 安仁修和苏寧也是惊疑不定。 方才他们和梁军相斗,这些人不出来阻止。 想必也是知道双方之间爭斗缘由的。 但现在,他们不去迎接取得胜利的自己人,反而一脸恭敬的邀请他们进城。 虽说从礼节上来说,这是很正常的行为。 可二人心里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安仁修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得骑在马上拱手还礼道:“本將与贵国钦差有约,两军相斗,胜者先入。” 闻言,一眾大梁朝臣起身。 周行笑道:“贵使远来是客,哪有客人未进,主人先回的道理?” 唐茂约也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贵使还是莫要推辞了,快快隨我等入城为要。” 见两人如此亲和,安仁修心里更是觉得不对劲。 梁人就算再软弱,也没道理如此諂媚吧? 与之相对应的,梁军阵中的聆月却是眼睛一亮。 她已经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这些日子,她跟在林时身旁。 多多少少还是学了些东西。 对於捧杀二字更是有了不同的理解。 当初林时也很討厌四大家族,但四大家族联袂上门时,林时还是以礼相待。 最终的结果就是,四大家族倾家荡產。 这样的计谋,其实上升到国事,也是一样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当即下令:“传令,我军后撤十丈,为客人让路!” 聆月话音落下,本就躁动的梁军顿时更加不忿。 但碍於聆月的威严,也只得骂骂咧咧的后撤。 聆月突如其来的动作,顿时引起了魏军和一眾大梁官员的注意。 周行和唐茂约脸上的笑意更浓。 安仁修和苏寧的脸色却是瞬间沉了下来。 他们並非蠢人。 看见聆月的动作,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梁人挖的坑。 只是明知是坑,二人仍旧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堂堂大魏使节,携大胜之威而来。 却在人家大门口就连续吃瘪。 打输也就算了,就连进门都要落於人后。 这要是传回国內。 只怕二人都要遭受骂声一片,甚至影响到仕途。 可若是出尔反尔,难保梁人不会將今日之事大肆宣扬出去,届时人人都知道大魏输不起,那后果他们同样承担不起。 两人骑虎难下,看向周行和唐茂约的眼神都变得阴狠起来。 周行和唐茂约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等著。 安仁修心里暗恨,却也只得强撑笑脸:“待本將请示一番公主殿下,再予诸位答覆!” “可!” 二人笑眯眯点头。 安仁修强压怒火,拨转马头朝著姜云梦的马车而去。 只是还未走到马车旁,便看见地上七横八竖的躺著一群照料姜云梦的宫女。 安仁修心里咯噔一下。 走到马车旁,透过车窗,见车內空空如也,顿时脸色大变。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他焦急的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急得他也顾不得礼数,径直將头探进马车。 看清车內被弄乱的装饰,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其他人也终於察觉到不对,急忙打马返回马车。 “公主殿下,失踪了!” 剎那间,整个魏军阵营一片混乱。 嘈杂的呼喊声引得一眾梁军和前来迎接的大梁官员面面相覷。 只是听清他们呼喊的內容之后。 一眾梁国官员的脸色也变了。 魏国公主在大梁失踪,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那可就不是外交事件了。 搞不好,就是两国彻底生死相向。 就在城东眾人终於察觉到姜云梦失踪时。 身为正主的姜云梦,却是已经开始在城中大快朵颐。 繁杂的西市內,一家不算豪华的酒楼里。 林时和姜云梦相对而坐,二人中间的桌子上摆放著铜锅。 铜锅之內鲜红的汤水翻滚,铜锅之下,木炭熊熊燃烧。 此吃食,正是大梁特產,汤锅子,也就是俗称的火锅。 “好吃,实在太好吃了!” 姜云梦夹起一片羊肉放进锅里。 羊肉刚刚变色,就急不可耐的放进嘴里。 辛辣的汁水在嘴里爆开,烫得她不断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 但即便是热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半点减缓进食的意思。 林时適时的递上一杯冷饮。 安抚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说完,又取出手绢,很细心的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李忠带著几名镇景司密探立身一旁。 看著二人的动作,脸皮不断的抽搐。 他们很怀疑,这真的是公主吗,確定是公主吗? 谁家公主是这般仪態? 放在大梁,將公主教成这个样子。 只怕满皇宫的教养嬤嬤都得被砍头。 姜云梦胡乱的將羊肉吞进肚子里,端起冷饮一饮而尽。 终於满足的打个饱嗝。 “过癮,过癮了!大哥你都不知道我在皇宫里过的什么日子。” “举止要优雅,言谈要恳切,笑不能露齿,坐不能弯腰,就连吃饭,一道菜也不能超过三口!” “那傢伙,给我饿得,半夜还要爬起来偷偷钻进厨房找吃的。名义上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实际上日子过得连皇嫂的大白都不如。” “嗯,大白是皇嫂养的狗,狗都能吃饱,我一个公主却吃不饱!” 姜云梦抬起小手给自己扇风。 说起在皇宫的日子,那叫一个悲愤欲绝。 一张小脸都扭曲成了包子。 林时忍不住朝她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那样的日子。 他光是听著都觉得想死,真不知她怎么熬过来的。 林时又给她递上一杯冷饮,怜悯道:“可怜你了,以后跟著大哥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小鸡啄米:“嗯!嗯!嗯!” 第83章 大隱隱於市 乱了,整个郢都都乱了。 魏国使团还未进城,主使反而消失不见。 如此大事,足以令大梁朝野震动。 一队又一队的甲兵开赴城外。 殿前司,镇景司全都行动起来。 誓要將整个郢都城周边掘地三尺。 魏国一眾將士,也焦急地加入了寻找公主殿下的大军。 尤其是身为主將的安仁修和苏寧。 更是急得嘴角冒泡。 这位公主殿下在神都的时候。 就是出了名的古灵精怪和胆大妄为。 如今更是將国事当作儿戏,擅自出逃。 这让两人心里焦急的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对姜云梦生出了埋怨。 没错,擅自出逃。 这就是二人给此事件的定性。 因为他们篤定,没有人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公主。 大梁也没有劫走公主的理由。 至於贼人...... 两支大军在城外混战。 寻常贼人別说靠近使团劫走公主,只怕看一眼都要被嚇破胆。 何况这里是大梁都城! 天下最繁华的三处地方之一! 虽比不得神都盛大,却也不是什么治安混乱的地方。 再结合这位公主殿下的累累前科。 即便在大魏皇宫,也总能找到各种办法出逃。 他们完全有理由篤定,这位公主殿下一定是擅自出逃,去哪里撒欢去了。 也因此,所有人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城外。 包括大梁的官员,也未曾想过,姜云梦会被人掳进郢都。 至於唯二知晓真相的聆月和王縝。 则是赤裸裸被忽略了。 毕竟,两军混战的时候,聆月就在魏军跟前。 王縝一个文弱书生,也不至於被人盯上。 聆月也乐得清静。 乾脆先带人回了郢都。 她虽然不知道林时掳走云梦公主的目的。 但她完全信任林时。 ... 皇宫,垂拱殿。 姬玲瓏一脸震惊的看向回宫报信的月儿。 “你是说,林时不在钦差队伍里?” 月儿点点头,恭敬道:“大统领让属下回来稟报陛下,钦差大人早在两军对垒之时,便已经脱离了大军,不知去向。” 这话一出,姬玲瓏顿时脸色古怪。 “云梦公主失踪一事,不会和林时有关係吧?” 姬玲瓏有些不太自信的自语一句,眼珠子顿时转了起来。 老实说,一开始知道云梦公主失踪的消息时。 她心里还是有些慌乱。 但后面想想,云梦公主是在那么多魏军的看守下凭空消失的,魏国就算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便也释然了。 可现在,云梦公主消失,林时也消失...... 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沉吟一瞬,她看问月儿问:“聆月现在何处?” 月儿恭敬道:“大统领回了镇景司衙门,说是安置好便来宫里覲见。” 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陛下,聆月姑娘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姬玲瓏急忙应声:“宣!” 话音落下,聆月快步走进大殿。 对姬玲瓏纳头便拜。 “臣聆月,拜见陛下!” 姬玲瓏走下龙椅,將聆月搀扶起来。 看著一脸风霜的聆月,顿时有些心疼。 “聆月,苦了你了。” “臣为陛下家奴,为陛下做事,乃臣之本分,不敢言苦。” 聆月恭恭敬敬地回道。 姬玲瓏微微頷首,挥手斥退宫人。 压低声音询问:“聆月,你老实告诉朕,云梦公主失踪一事,是否与林时有关?” “不错,此事正是林时所为。” 聆月如实相告。 这件事情,瞒谁都可以,但瞒陛下就没这个必要。 姬玲瓏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脸上浮现疑惑之色。 “林时此举,有何目的?” 聆月摇摇头:“回陛下,臣不知,但林时此人做事,从不会无的放矢,如此作为,想来定有他的深意。” 姬玲瓏微微皱眉,忍不住低声呵斥:“简直就是胡闹!” 聆月並未从姬玲瓏的语气之中听出怒意。 便也没有接话。 而姬玲瓏装模做样的怒斥一句,也不再多言。 她也相信林时这么做。 肯定有原因。 想当初她刚知道林时在景山府所为之时,也是对林时恼怒得很,觉得他鱼肉百姓,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但最后的事实证明,林时的手段,堪称鬼斧神工。 因此,现在对於林时掳走云梦公主一事。 她並不生气。 只是有些好奇。 林时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沉思良久,她忍不住有些沮丧。 因为她完全想不出来。 只得放弃思考! 她看向聆月,问道:“林时现在何处?” “大抵是在郢都城內,具体在哪,臣也不知,不过他还带走了李忠和几名镇景司密探,想寻他的踪跡,並不算难!” 聆月有问必答。 她现在,其实也很好奇林时的目的。 一开始林时说要掳走魏国公主的时候,她还以为林时是怕梁军战败,准备以此挽回顏面。 直到王縝回来报信。 她才知道林时別有深意。 姬玲瓏闻言,则是心下稍安。 沉吟道:“罢了,不管林时有什么目的,只要能寻到踪跡就行。” 聆月嗯了一声,並不多言。 姬玲瓏不再追问林时,而是话锋一转道:“聆月,快给朕讲讲你们在景山府的经歷,林时究竟是怎么布局的?” “你给朕的秘奏,有些事情还是没说清楚,朕看得一知半解。” “哦对,还有南王,朕听说南王被林时整得可惨。” “南王那么精明的人,他是怎么说服南王主动服下那什么天下奇毒,含笑.......含笑...半步顛的?” 確认云梦公主失踪一事,是林时的手段之后。 姬玲瓏顿时就安心下来。 忍不住化身八婆,开始追问起心头疑惑。 聆月微微一笑,开始给姬玲瓏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 西市。 林时化身护使者,静静地跟在姜云梦身后。 姜云梦则是化身勤劳小蜜蜂。 看见什么新奇的事情都要去触碰一下。 没逛一会儿。 手上便拿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和玩具。 郢都之內,有东西二市。 东市乃是大宗货物的集散地,匯集四海九州以及诸多异国商品。 西市则是大到异国珍宝,小到零嘴吃食,样样都有。 相当於一个百货商场。 最主要东市鱼龙混杂。 升斗小民与高官显贵並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忠將二人带来西市。 也是存了大隱隱於市,不容易那么快被人发现的想法。 第84章 公主善良 “大哥,吃栗子!” “大哥,吃乳糕!” “大哥,吃松仁!” 姜云梦像是一只蝴蝶,不断的穿梭在各个小摊小贩之中。 买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眼睛就会眯成月牙。 然后很开心的投餵林时这个新认的大哥。 林时眉眼含笑,静静地注视著她。 即便他的脖子上已经掛满了各种小玩意儿,也不打算阻止。 要说唯一不高兴的。 可能只有李忠了。 因为,他需要负责结帐。 而且是用自己的钱。 姜云梦身为公主,身上自然不可能带钱这种腌臢之物。 林时倒是有钱。 他在景山府数次收下四大粮商送的礼物。 魁大会的收益,王縝也给他拿回来了一半。 大概万贯家財他现在是有的。 只不过,他嫌弃金银铜钱过於笨重,懒得带。 所以,付钱的重任就只能落在李忠身上。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时身后。 望著自己逐渐乾瘪下去的钱袋。 整个人慾哭无泪。 他现在从小旗升为总旗,月俸也不过从三两银子升到五两。 就算姜云梦买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吃食和手工艺品。 可照这个速度,他的钱袋也坚持不了多久。 正看著钱袋黯然伤神间。 一只大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林时淡笑道:“別担心,这趟算是公费旅游,你们有什么想买的,也可以买一点,到时候公子给你们报销!” 这话一出,李忠顿时转怨为喜。 他知道,公子不会骗他的。 其他几个镇景司小旗官也是兴奋起来。 林时的大方,早在景山府他们就已经体验过。 看著李忠的表情变化,林时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不用给本公子省钱,看上什么东西直接买,现钱不够就拿本公子的官印打欠条,让他们去镇景司衙门取,本公子有的是钱!” 一听这话,几人顿时眉开眼笑。 他们笑,林时也笑。 钱对於他来说,算是在这个时代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既然现在他短时间內死不了。 那培养一些人手用一用,也无可厚非。 虽然他曾经和聆月说过,不会用钱这么低级的手段收买人心。 但也分情况不是。 能用钱收买的人,就没必要用心去费神。 林时一向是个实用主义者。 “大哥,那边有灯誒。” 林时刚刚收买完人心,耳边忽然传来姜云梦的惊呼。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拖拽得一个趔趄。 姜云梦拽著她的手臂:“走走走,大哥,咱们也去放灯。” 他急忙將掛在脖子上的各种小玩意儿取下来交给李忠。 然后跟著姜云梦走到一处河边。 顺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许多人正蹲在河边放灯。 绚丽的灯顺著河水顺流而下,据说可以將人的愿望带去神仙面前。 林时回头看向李忠,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李忠一拍脑门:“中秋节,公子,今日是中秋,属下给忘了。” “中秋!” 林时愣住。 “这个世界也有中秋?” 李忠一头黑线:“公子,您莫不是这段时间操劳过度,忙糊涂了,中秋自古就有啊。” 林时缄默。 他终於又发现了第三样他那个世界也有的东西。 第一样,自然是歷史。 第二样,则是眼前的姜云梦。 中秋,是第三样。 “公子,您......怎么了?” 见林时忽然怔怔出神,李忠不由得小声询问。 林时回神,没有搭话。 主动拉起姜云梦的小手,笑道:“今日中秋,咱们一起放灯吧!” “好耶!” 姜云梦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脸兴奋道:“我早就想玩了,神都中秋的时候,也有人去洛水放灯,我瞧著羡慕极了,但父皇母后皇兄他们都不准我去,说什么人多危险,你不知道,他们没劲极了。” 林时嘴角噙著笑意:“我陪你放!” “好!” 两人走到一处卖灯的摊子前。 姜云梦兴致勃勃的在一堆造型別致的灯之中挑选起来。 林时不动,只是微笑著看他。 姜云梦,应该是他在这个世界接触到的唯一一个。 思维更接近他那个时代的人。 神经大条,极度聪明。 天不怕,地不怕,爱闯祸,爱自由。 他能在她身上,找到他那个世界,归属於这个年纪的少女,身上该有的所有的特徵。 这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心。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陪她做出结拜这种在外人看来无比荒诞的事情。 其他人,诸如聆月,姬玲瓏,萧灵儿,王縝。 这些与他同龄同辈之人。 在他看来,心思太重,不像同类。 更像是代码凑成的npc。 姜云梦正挑选得津津有味。 余光瞥见林时不动手。 不由得好奇询问:“大哥,你不选吗?” 林时笑吟吟道:“你给我选,你选什么,我要什么。” 姜云梦眉开眼笑道:“好!” 说著,就开始认真的给林时挑选起来。 不一会儿,就选出八盏灯摆在旁边。 而他们这一行人,正好八人。 “这八盏都好看,要不咱们都买了?” 姜云梦笑吟吟的转头看向林时。 林时听著,甚至能猜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是八盏太多,他们两个人放不完,不如一人放一盏。 知道照顾下人的公主。 少见! 他点点头,刚回头准备叫李忠付钱。 忽听得耳边响起一道男声:“这八盏灯好看,本公子要了!” 剎那间,林时的脸就沉了下来。 他循声看去。 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怀中搂著一个妖艷女子。 正居高临下,指著姜云梦精心挑选出来的八盏灯。 让摆摊的小贩给他装起来。 小贩显得很是为难:“这位公子,这八盏灯,是这位客人挑好的,要不您......” 话音未落,忽然暴起一脚將小贩踹翻:“不识抬举!” “大胆!” “住手!”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於林时和姜云梦都没反应过来。 听见还有人敢呵斥自己,青年神色顿时阴沉起来。 他看向林时和姜云梦。 准备看看何方神圣竟敢在他面前撒野。 看清姜云梦的长相时,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艷。 紧接著,浮现无边贪婪。 “哟~” “还是个美人儿!” “你是谁家姑娘,怎么以前没见过?” “喜欢灯啊,本公子买了送你!” 第85章 恶少跋扈 青年上下打量著姜云梦。 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之色。 他越看,越是觉得惊艷。 他自认也算是阅女无数。 可如这般明媚张扬,堪称极品的女子,他生平还是头一次见。 与之相比。 他怀中有著魁之称的女子,简直就是庸脂俗粉。 想到这里,他忽急忙一脸嫌恶的將怀中的妖艷女子甩到一边。 “啊~” 女子惊叫一声,急忙抬手捂嘴。 然后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人群中。 青年双手一摊,大笑道:“美人儿,本公子陪你放灯如何?” 姜云梦冷著脸,像是看傻子一样看著他。 林时的脸更是阴沉至极。 心里已经给此人规划了数十种死法。 只不过每一种,他都不太满意。 青年却是恍若未觉,大声道:“来人,將这些灯都给本公子点亮,本公子今夜要陪美人放灯!”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话音落下,几名小廝快步上前。 从怀中掏出火摺子开始点灯。 小贩挨了一脚,也不敢阻拦,只能一脸惊恐的躺在地上装死。 青年笑吟吟的伸手,准备揽姜云梦的肩。 “大胆!” 李忠等人怒不可遏。 腰间横刀瞬间出鞘。 青年的手一顿,挑了挑眉:“哟呵,跟本公子比人多?” 话音刚落,跟在青年身后的数十名打手亦是瞬间取下腰间长棍,与李忠等人对峙起来。 李忠带人將林时和姜云梦护在身后。 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公子,此人属下认识,乃是英国公家二公子高岐,你带公...姜姑娘先走。” 听见李忠的声音。 姜云梦小心翼翼的拉住林时的袖子:“大哥,要是会给你添麻烦的话,咱们就先退走为上,改日再来找场子。” 林时阴沉著脸。 “无妨,我不是怕,就是在想怎么弄死他才能让我满意。” 林时说著,余光瞥见街角一袭黑衣。 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这个聆月,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 二人交谈间。 高岐却是睥睨著李忠眾人,笑道:“你们要是识相的话,就速速放下兵刃,让本公子麾下打断五肢,再献上美人。” “放心,本公子玩腻了,会还给你们的。” 听著高岐囂张至极的屁话。 李忠等一眾镇景司之人顿时怒火升腾。 但几人也知,他们现在不宜暴露身份。 否则,掳走魏国公主之事败露。 一旦魏国追责起来,只怕陛下也保不住他们。 李忠压低声音再劝:“公子,你先带姜姑娘回衙门,將此事告知大统领,请她速速遣人来援。” 见李忠竟然还敢拦著他欣赏美人。 高岐也没了耐心,厉声道:“李二,这些贼人胆敢在郢都妄动刀兵,按律,已有谋反之嫌,速速拿下,交由郢都府衙问罪!” “慢著!” 林时忽然出声。 眾人动作一顿。 高岐似笑非笑道:“怎么,想通了?” 林时给了姜云梦一个安心的眼神。 拉开李忠和另一名密探,顺手摘下了两人的钱袋。 一脸諂笑著走到高岐面前:“这位公子,我等初来郢都,不懂规矩。” “不懂规矩?” 高岐似笑非笑,跋扈至极:“那本公子告诉你,在郢都,本公子的规矩就是规矩。” “是是是,公子您大人有大量。” “公子不是要美人嘛,小人马上献上。” “还有这些薄银,就当孝敬公子的手下喝茶了。” 林时极尽諂媚的表情,顿时让高岐放下了戒心。 “还是你懂事,那你这些手下?” 高岐说著,还想伸手来拍拍林时的肩膀。 “不劳公子动手,小人这就打断他们五肢。” 林时弓著身子,看起来是想让高岐好拍他的肩膀。 高岐满意的点点头,手刚要落在林时的肩膀。 陡然间,下体传来一阵剧痛。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 林时的撩阴腿刚刚结束。 手便化作铁钳,紧紧的禁錮住高岐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见高岐落在林时手里,高岐手下一群打手顿时神色大变。 “竖子,好胆!” “你找死。” “速速放开公子。” 一群打手怒火升腾,想都没想便朝著林时冲了过来。 林时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挟持了公子,简直胆大包天。 “砰~”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一道人影倒飞出去,却是冲在最前面的打手被人一拳轰飞。 眾多打手一愣。 这才看清一个中年文士不知何时拦在了林时身前。 救场之人,正是姜望。 打手们面面相覷,狰狞著脸再次涌来。 李忠等人急忙结阵准备御敌。 却不想姜望竟然主动迎了上去。 整个人快若闪电,一人力敌数十人,数息不到,便有十数人倒在地上不断哀嚎。 见不用他们插手,李忠等人面面相覷。 然后默契的继续守卫林时。 眾人身后,高岐落在林时手里,一双眼睛里布满惊恐。 下身传来的剧痛和脖颈处窒息感。 更是让他一张失去了血色,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 林时紧紧的捏著他,狞笑道:“你很喜欢打断別人五肢啊,巧了,本公子也是。” 姜云梦好奇的凑过来:“大哥,五肢是什么,人不是只有四肢吗?” “大人说话,小孩子別插嘴!” 林时伸手將她的脸推到一旁。 姜云梦顿时不满的嘟起了嘴巴:“我才不是小孩子了,人家都已经十八啦!” 姜云梦说著,还忍不住挺了挺饱满的胸膛。 林时一头黑线:“是不小,但是我在打人,你看不见吗?” “看见啦,我想跟你一起打嘛!” 姜云梦说完,竟真的抡圆了手臂。 一巴掌甩在高岐的脸上。 抽完之后,又一脸嫌弃的赶紧掏出手绢擦手。 清脆的巴掌声,让林时忍不住有些无语。 “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 姜云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这个人很討厌,情不自禁,下次我让阿大阿二动手。”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著。 完全没注意到手中的高岐已经白眼直翻,脸色酱紫。 待到林时回神,高岐已是出的气少进的气多。 “臥槽!” 林时惊呼一声。 忙像是丟垃圾一样將他丟在地上。 脖颈一松。 高岐顿时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气。 眼泪鼻涕更是控制不住地流淌得满脸都是。 但仍不忘出声威胁。 “你们......敢对本公子动手,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你们死定了,你们.....我一定...一定弄死......” 第86章 又是情不自禁 “咔嚓~” 高岐威胁的话还没说完,鼻樑便塌陷了进去。 骨裂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毛骨悚然。 林时一脸震惊地看著姜云梦:“你做什么?” 姜云梦慢吞吞地从高岐脸上收回脚跟,对著林时娇憨一笑:“他太吵了,情不自禁。”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姜云梦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娇叱道:“闭嘴。” 高岐急忙捂住塌陷的鼻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惊恐地看著姜云梦,仿佛在看一个恶鬼。 林时一头黑线:“打晕不就行了,你踹他鼻樑骨干嘛?” “习惯了!” 姜云梦俏皮吐舌,转移话题道:“大哥,接下来怎么办,要杀了他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话一出,高岐越加惊恐。 想要转头对著手下呼救。 这一看,更是被嚇得亡魂大冒,下身一热,流出一股暖流。 他带来的打手。 就这么片刻功夫,已经全部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嚎叫。 那个宛如杀神一般的黑衣男子。 则是束手而立,一派风轻云淡。 他想找路人求救,可周边的人群,早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四散逃窜。 就连卖灯的小贩,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林时看看已经被嚇尿的高岐,又看看一脸娇憨的姜云梦。 不由得以手扶额:“隨便杀人是不对的。” “哦!” 姜云梦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 隨后一双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凑到林时身旁:“那就打断他的五肢?” “不要!” “我父亲是英国公,你们不能动我。” “不然,不然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高岐惊恐尖叫,已经顾不得面门上的剧痛,双手撑地不断往后退。 这一刻,他內心极为后悔。 他到底招惹到什么什么人啊? 林时算算时间,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该走了,再不走,等府衙巡街的武侯赶来,咱们的行踪就暴露了!” “哦!” 姜云梦一脸失望。 林时对著李忠招招手,淡淡道:“给我废了他的四肢!” “公子......” 李忠有些迟疑:“他毕竟是英国公的公子。” “废了他,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林时不容置疑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忠咬咬牙,拱手道:“是!” 高岐一脸惊惧,涕泪横流:“你们敢动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你们......” “啊~” 又是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天际,嚇得躲藏起来偷看的百姓浑身一个激灵。 紧接著,就是非常解气。 郢都城內的紈絝很囂张,百姓们时常遭受欺辱。 今日竟然有人惩治紈絝。 简直是大快人心。 “公子,幸不辱命!” 李忠朝林时拱手缴令。 高岐已经被疼晕过去,四肢呈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著。 林时伸手揉揉姜云梦的小脑袋,问道:“解气了没?” “嗯!” 姜云梦啄啄小脑袋,只是语气不怎么坚定。 “今天是大哥照顾不周,下次,下次一定带你放上灯。” 林时出言安慰一句,心里也不免有些遗憾。 好不容易有心情玩闹一下。 却被不长眼的紈絝给破坏了。 “走吧!” 林时俯身捡起两个灯。 牵起姜云梦的小手,率先转身离去。 李忠和姜望带人跟上来,將二人护在了正中。 “公子,咱们今日打了英国公的儿子,英国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先回镇景司衙门暂避风头,如何?” 李忠跟隨在林时身旁,小声提议道。 “好!” 林时也没拒绝。 主要现在也確实不適合在外面閒逛了。 没闹出动静之前还好,可以利用一下常人的思维盲区。 闹出动静,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眼下也还不宜暴露姜云梦是被他掳走的。 得了林时应允,李忠也暗自鬆了口气。 带著林时和姜云梦在郢都七拐八绕,隱藏踪跡朝著镇景司衙门靠近。 当然,镇景司作为皇帝近卫,倒也还不至於怕了英国公一门。 主要是他们势单力薄。 若是对方派人追了上来,打起来难免吃亏。 一行人回到镇景司时,聆月也恰好从皇宫回来。 双方在镇景司门口相遇。 林时正想和聆月打招呼,就见聆月一张俏脸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怎么了?” 林时一脸懵逼,全然忘记了自己手里还牵著一个娇俏少女。 聆月紧皱眉头,目光直直的看向林时和姜云梦紧牵的小手。 “倒是我小瞧了公子!” 聆月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话。 沉著脸转身进门。 李忠和几名镇景司密探面面相覷,一头雾水。 姜望阔步走出,淡淡道:“公子,我累了,先告辞!” 说完,也不管林时同不同意,径直走进了大门,那作態,比主人还像主人。 “大哥,他们,好怪!” 姜云梦的声音在林时耳边响起。 林时这才发现他还牵著姜云梦。 他急忙鬆开她的小手,一脸戒备道:“我牵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啊?” 姜云梦眼中流露清澈的愚蠢:“我为什么要反抗?” 林时认真的看著她。 见她不像对自己有所图谋,顿时鬆口了气。 然后板著脸道:“以后有別的男子牵你,要记得反抗,知道嘛?” 姜云梦一头雾水:“除了我皇兄和大哥你,也没人敢牵我啊,阿大阿二都不敢。” “呃......” 林时一拍脑门,不得不承认,他被说服了。 只得摆摆手道:“行了,没事了,去玩吧!” “去玩?” 姜云梦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还可以出门吗?” 林时转头看向李忠,问道:“镇景司有易容术吗?” “有!” 李忠恭敬道:“我等需要出入各类场所完成任务,自然有易容一道。” “行,给她易容一番,再找两个女眷陪著她。” “嗯,上次服侍我的月儿和娟儿就很好,就他们吧。” “保卫安全的人手也多加派些,別再出什么意外。” 林时正嘱咐著李忠,姜云梦忽然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大哥,你不陪我出去玩吗?” 林时低下头,看著可可爱爱的少女。 笑道:“我去处理一下刚才打人的后遗症,你先跟他们去玩吧,放心,我很快就搞定。” “那好吧!” 姜云梦闷闷不乐地点头。 第87章 英国公府之怒 朱雀大街,英国公府。 英国公高欢刚刚用完晚膳,正在后院舞朔消食。 一个国公府的小廝忽然一脸惊慌地衝到后院。 “公爷,公爷,大事不好啦!” 高欢舞朔的手一顿,长槊瞬间脱手,化作一道流光稳稳地飞回架子上。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他转过身,皱眉看向前来报信的小廝。 小廝惊慌道:“公爷,二公子,二公子他,被人打断了手脚。” “什么?” 高欢脸色一变,阔步走到小廝面前,怒斥道:“怎么回事,老二人呢?” “二公子正在接受府中郎中救治,公爷您快去看看吧!” 小廝哭丧著脸说完,便被高欢用力砸在地上。 眼见高欢匆匆朝前院而去,小廝这才敢一脸痛苦的起身。 前院。 国公府一乾女眷,正守在高岐的床前抹泪。 高岐躺在床上,四肢扭曲,生死不知。 门外,还躺了一地黑压压的人群,也在接受著郎中救治。 阔步而来的高欢看见这个场面。 眼中顿时怒火升腾! 国公夫人张氏看见高欢,顿时嚎啕大哭著朝他扑了过来。 “公爷,您要为岐儿做主啊,岐儿他,他只是出门玩耍,便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断了手脚,您……” “住嘴!” 张氏话还没说完,便被高欢厉声打断。 听见高欢的怒斥,一眾女眷顿时被嚇得哭声一滯。 高欢掀开张氏,走到高岐的床前。 看清儿子的惨状之后,瞬间目眥欲裂。 “谁,是谁,究竟是谁敢对吾儿下如此重手?” 高欢怒目圆睁,怒火几欲烧穿理智。 英国公一门,自大梁立国以来,便一直是將门之首。 多少年,已经多少年! 多少年没有人敢如此冒犯国公府的威严。 今日,他堂堂大梁武將第一人的儿子,竟然被人打成这样? 高欢怒髮衝冠:“李二,没死就给老夫滚进来!” 话音落下,四个小廝便將躺在担架上的李二抬进门。 “咳~公爷......卑职...卑职无能。” 看见李二的剎那,高欢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状。 领兵多年,他一眼就看出李二胸前的凹陷,是被人一拳出来的。 须知李二也是跟隨他自万军丛中杀出来的好汉。 竟被人一拳打成这样,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样的狠人? 高欢心中震惊,但仍旧怒不可遏,一脚踹將李二自担架上踹翻:“老夫让你带人保护二公子,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李二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含糊不清道:“公爷,公爷容稟,属下.......” 话没说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高欢怒极,厉声怒喝:“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名还算清醒的打手搀扶著进门。 跪在高欢面前,將今日发生的事情道出。 听著打手的讲述,高欢的怒火更是熊熊升腾。 待打手讲完事情经过,瞬间暴起將几名打手踹翻。 “高兴,那一男一女什么来歷,打探清楚了吗?” 国公府管家高兴连滚带爬进门,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回公爷的话,小人已经派人去查,暂时......暂时还没有消息。” “废物!” 高欢怒骂一句,怒斥道:“加派人手,速速去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夫不管他是谁,老夫都要他给岐儿偿命。” “是!” 管家如蒙大赦,急忙退出房门。 ...... 镇景司衙门。 一间书房里,林时耗费半刻钟。 也终於看完了英国公一门的资料。 英国公,乃世袭之爵。 自大梁立国时,便是大梁第一將门。 这一任英国公高欢,年轻的时候也算战功赫赫。 在贞隆朝,曾与宋国公段玄,邢国公裴行之,並称大梁三大名將。 女帝姬玲瓏上位之后。 有意削减將门在军中的影响力。 便將高欢从军中撤了下来,掛了个左卫大將军的虚衔。 即便如此,高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覷。 其长子高政,现任龙腾將军。 麾下掌一万龙腾军。 在北方前线,仅次於龙武將军李晟,和已经战死的龙驤將军田齐。 田齐战死之后,更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北军第二人。 由此看来,林时这次算是招惹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了解完对手的资料。 林时隨手將册子丟回桌子上,开始等待起来。 不多时,王縝推门进来:“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是送到书房还是?” “送到书房吧!” 林时轻声开口,王縝頷首应是。 很快,几名密探將许多物事抬进了书房。 林时示意他们將书桌搬开,把搬进来的东西放在空地上。 便將所有人赶出房门,开始对著一堆粉末状的东西捣鼓起来。 他先用筛子按照一定的比例晒出三小堆粉末。 称重之后,將三堆粉末混合放在牛皮上。 隨即掏出火摺子,朝著粉末凑了过去。 “噗呲~”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牛皮上便只剩下一滩黑色的液体。 空气中也瀰漫起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看著那摊黑色的液体。 林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知道,那是材料没有提纯,杂质太多,导致燃烧不充分。 他有点不满意。 但现在事情迫在眉睫,他也没时间去提纯原材料。 好在只是用来嚇人,凑合著也能用。 想到这里,林时不再犹豫。 开始重复刚才的过程。 小半个时辰一晃而过,林时身上沾满了灰尘。 但手中也多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牛皮袋。 林时拿著牛皮袋,径直朝聆月的房间走去。 聆月还没睡下,正在埋头奋笔疾书。 见林时到来,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林时开门见山道:“英国公府上的探子给本公子用用。” “没有!” 聆月冷冰冰的出言拒绝。 “嗯?” 林时一愣:“我得罪你了?” 聆月冷声道:“没有!” 林时皱眉道:“你今天吃错药了?” “滚!” 聆月抬起头,怒瞪著林时。 林时挠挠头,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得罪这个女人了。 “你確定要本公子滚?” 聆月没说话,继续奋笔疾书。 林时淡淡道:“行吧,那本公子滚到北魏去你可別哭,反正本公子现在已经和北魏小公主搭上线,另外,本公子心里已经有了灭梁三策,想必魏主应该也会喜欢。”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怒火升腾:“你想违背盟约?” 第88章 我建议穿那一套 “是你先违背盟约的!” 林时双手一摊,尽显无赖本色。 聆月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我哪里违约?” 林时:“我们约定的第一条,就是我要调遣镇景司所有人的权力,你刚才拒绝我,还拒绝得很果断!”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气得氖疼,两只都疼。 她恶狠狠的瞪了林时一眼,咬牙切齿道:“镇景司所有的人员名单,都在副统领陆鸣手上,你去找他,他会配合你。” 林时伸出手:“手令!” 聆月沉著脸从怀中掏出一块手令砸在桌子上。 “神经病!” 林时嘀咕一句,捡起手令转身就走! “站住!” 刚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聆月的声音。 林时回首,没好气道:“有事?” 聆月深吸口气,强压怒火问道:“你对北魏公主,有非分之想?” “啊?” 林时愣住,一头雾水。 聆月死死地瞪著他,似乎非要等一个答案不可。 “你想多了,本公子只对你有非分之想。” 林时淡淡说著,聆月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羞涩。 “呸,登徒子!” 她啐了林时一口,强压羞怒,淡淡道:“陛下答应了你条件,从今日开始,你是镇景司大统领,我是你的副手。” 林时斜了她一眼:“然后,大权依旧掌控在你手上,我只有个名头是吧?”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听见林时一口道破姬玲瓏的安排,聆月又是一阵气闷:“反正陛下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你也不许耍赖。” “知道了知道了!” 林时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聆月不死心追问:“我总觉得那位北魏公主不怀好意,你对她,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林时脚步顿住,回过头,一字一句道:“那是我结义二妹,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妹,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她坏话,不然我抽你!” 看著林时认真的样子,聆月不知为何,心里反而鬆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林时和北魏公主那么亲密,她心里就是很不爽。 她板著脸问:“你跟她结拜了,不会叛逃北魏吧。” “嘖,废话真多!” 林时不耐烦道:“屁话少说,准备好热水,晚上给公子洗脚,没看公子浑身都是灰尘,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林时不欲在此浪费时间。 粗暴的下达命令,提著牛皮袋走出房门。 目送林时离去,回想著林时粗暴的语气,聆月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登徒子,谁要给你洗脚!” 聆月小声嘀咕著,还是很诚实的转身去准备热水。 门外,林时拿著聆月的手令,可谓是畅通无阻。 很快从陆鸣的手里要来名单。 只是看著那一串串宛如枝丫似的联络图,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镇景司的整体架构,也太复杂冗余了。 很多东西,在林时看来都是没必要的,浪费钱不说,还影响管理。 看来整改镇景司,刻不容缓啊。 不过,眼下还是先將英国公府麻烦解决再说。 叫人唤来联络各处密探的人手,林时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先下手为强。 英国公一脉,向来子嗣单薄。 到了高欢这一代,虽说庶子眾多,嫡子也就一个高政一个高岐。 其中高政自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一直在军中打根基。 因此,高欢非常疼爱高岐这个隨时侍奉膝下的小儿子。 老来得子,无端溺爱,是导致高岐成为郢都一害的直接原因。 所以古人说惯子如杀子,还真就不是无的放矢。 现在林时打断了高岐四肢,高欢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儘管他带人第一时间离开了案发现场,他们对於国公府来说也是生面孔。 但以国公府的能量,早晚都能查到他们。 所以他需要先下手为强,震慑住英国公一门,让他们暂时不敢妄动,然后再想办法慢慢应对。 毕竟百年豪门,想要搬倒,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很快,林时安排好了人手。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他带著满身灰尘,在自己的房间和聆月的房间之中纠结片刻,果断转身朝聆月的房间走去。 林时走到房间门口,抬手制止了两名守在门口的女秘探行礼。 然后像是做贼似的悄悄推开了房间门。 门內,聆月正在几套衣衫之间纠结该穿哪套。 她知道林时的脾气,不管她愿不愿意,林时总会有法子让她穿上这些羞人的衣裳。 她现在的想法很简单。 与其等候林时逼迫,被他气个半死还不得不妥协。 还不如自己主动穿上。 她发誓,她绝不是因为今天看见林时牵著北魏公主,心里產生了危机感。 嗯...... 也许,似乎,大概,有可能有一点。 但她发誓,绝不是什么两女爭一男的戏码。 她纯粹是担忧林时被那什么北魏公主拐走,最终成为大梁的敌人。 一切都是为了大梁著想。 对,就是这样的,她没有私心。 聆月一边纠结,一边自我安慰。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幽幽地声音:“我建议穿那一套!” “啊?” “谁?” 聆月被嚇得失声惊叫。 有些慌乱的转过身,正好对上林时一脸诚恳的目光。 聆月又羞又怒,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恼羞成怒,一头撞向林时的:“登徒子,你来干嘛?” 林时伸出手,很轻鬆的拦下了她的脑子。 淡淡道:“大概,在你嘀咕我会不会被北魏公主拐走的时候。” “啊~” 连嘀咕声都被听到了,聆月顿时羞愤欲死:“谁让你进我房间的,你为什么要进来?” “我说了,要洗脚,还要收帐!” 林时比他高出一个头,在林时眼里,聆月完全就是无能狂怒。 “谁要给你洗脚,你收什么帐?” 聆月怒了,用力將林时推出里间:“你出去,这里是我的闺房。” “砰~” 大门关上,林时摸摸鼻子,走到外间的软榻上坐下。 他倒是要看看,这妮子今天又能找到什么新鲜的藉口。 里间,聆月將林时推出门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这个傢伙,难道不知道女子的闺房是不能乱进的吗?” 聆月嘴上埋怨著,心里却是控制不住的生出一抹喜悦。 林时终究还是来了她这里,没有去见那什么公主。 想到这里,她也不纠结了,果断换上了那身后妈裙。 她还记得,上次她穿这身裙子的时候,林时眼中闪过的惊艷。 换好衣裳,她走出房门。 正想叫林时去他的院子,下一秒,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因为林时竟然已经躺在软榻上睡著了。 第89章 我有一招天地同寿,请君品鑑 夜晚,郢都城陷入了寂静。 唯有两个地方还是灯火通明。 一个是位於崇仁坊的鸿臚寺,另一个则是位於朱雀大街的英国公府。 鸿臚寺自不必多说。 自从云梦公主失踪以后,从上到下就没有消停过。 好在姜云梦虽然调皮任性,却也知道轻重。 在城中玩了一天,还是叫人去给急得就差没把郢都城外掘地三尺的安仁修,苏寧报了个平安。 直言她玩够了就会自己现身,不用他们找。 两人接到姜云梦的平安信,本想跟著报信的人顺藤摸瓜找出姜云梦。 奈何姜云梦选出的报信之人。 只是大街上隨机一百文僱请的路人。 两人也知道姜云梦的性子。 只得先在鸿臚寺安定下来,遣人配合大梁的官员继续寻找。 不过,倒也不如白天那样兴师动眾了。 而英国公府灯火通明的原因,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因为高欢第一时间就將高岐被打的消息压了下去。 英国公府二公子当街调戏女子,反被打断四肢。 这样的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只怕整个郢都都要议论纷纷,实在丟不起这个人啊。 不过,压下消息归压下消息。 这个场子,却是必须找回来。 堂堂英国公府,將门之首,大梁百年豪族。 唯二的嫡子被打成这样。 不管是为了家族脸面,还是出於一个父亲对儿子疼爱。 高欢都不允许动手之人继续活在世上。 国公府前院。 高岐依旧还在昏迷,不过被打断的四肢已经復位。 套房里间之內,除了高岐的生母张氏之外,府中其他女眷皆已散去。 外间的软榻上,高欢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整个人宛如一尊雕像。 管家高兴战战兢兢地侍立一旁,额头上縈绕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名叫高兴,但现在他一点都不高兴。 从高岐被抬回府中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 但府中派出去的人手。 依旧没有打探到行凶之人的消息。 伺候了高欢几十年的高兴很清楚,当公爷的表情从愤怒变成没有表情时,就代表著他已经没有了耐心。 没有耐心的国公爷有多可怕,他最清楚不过。 他上一次看见公爷失去耐心,还是上一次。 终於,宛如雕像一般的高欢有动作了。 他缓缓抬起头,淡淡道:“高兴,去传话,半炷香之內,再没有有用的消息传来,今夜所有打探消息之人,一律杖毙。” 这话一出,高兴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公爷不是在开玩笑。 他满心苦涩,准备去传话。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公爷,公爷,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听见这道声音,高兴差点双腿一软瘫倒下去。 天见可怜,终於来了。 太及时了。 高欢也听到了门外的喊声,淡淡改口道:“今夜陪同二公子出门之人,全部杖毙,既不能保护主子,留著他们也没用了。” 听见高欢改口,高兴瞬间鬆了口气。 虽然三十条人命被杖毙也很残忍,但是比起几百条命,这三十条人命也就无所谓了。 高欢话音落下,报信之人也进了大门。 “公爷,属下探明,今日对公子出手之八人,最后去了镇景司。” “此八为首者,系今日刚刚回京的钦差林时,其余五人,分別为镇景司总旗官李忠,副总旗孙盛,小旗陆安......” “剩余一男一女,男子为林时在景山府收服的游侠侍从,名为姜望,力敌李二等人者,正是此人。” “至於女子,尚未......尚未探明其身份。” 探子跪倒在地,以极快的语速將打探到的消息报上。 高欢听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废物东西,一个女子的身份都查不清楚,要你何用,拖下去,杖毙!” 听见杖毙二字,探子顿时身体一抖,面容惨白。 门外走进两名甲士,架起探子便走出门外。 探子满脸惊惧,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他是国公府的家生子,没有反抗的余地,坦然赴死,还能保全家人。 见探子被甲士拖了出去。 高欢顿时一拳锤在案几上,怒声道:“镇景司,好一个镇景司,真当老夫从军中退了下来,便成了软柿子好捏不成?” “公爷息怒!” 高兴急忙跪倒,磕头如捣蒜。 高欢闭上眼睛,一字一句道:“高兴,召集人手,隨老夫夜访镇景!” 高兴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正欲起身领命,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报,公爷,镇景司旗官刘昱於府门外求见。” “镇景司旗官!” 高欢怒而起身:“欺人太甚,老夫没去找他们,他们反倒找上门来了。” 报信小廝恭敬道:“回公爷,那刘昱说,说他是奉林时之命前来给公爷送礼,还请公爷拨冗一见。” “好好好,林时,有胆识,果真是被陛下委以重任之人啊!” 高欢怒极,连道三个好字,咬牙切齿道:“请他进来,老夫倒是要看看,林时这竖子要给老夫送什么礼!” “是!” 小廝领命而去。 高欢终於忍不住怒气,一把將面前的桌子踢翻。 “好一个镇景司,当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高欢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欲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高兴又跪了回去,身体抖若筛糠。 不多时,小廝领著刘昱进门。 “下官刘昱,见过公爷!” 高欢怒目圆睁,多年凝练的杀意朝著刘昱倾泻而下:“林时要你给老夫送什么礼?” 刘昱面无惧色,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 “回公爷的话,我家公子有一物,请您品鑑。” 高欢一把拽过信封拆开。 只见信纸上写著十二个大字。 “我有一招天地同寿,请君品鑑。” 高欢咬牙切齿的念出信上的內容,怒视刘昱:“林时究竟要你来干什么?” “公爷很快就会知道了!” 刘昱不卑不亢的回道。 “很快?” 高欢怒髮衝冠,一个被戏耍的羞怒浮现心头。 “来人,打断此人四肢,丟出......” “轰隆~” 平地起惊雷。 高欢话没说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將他震了个七荤八素。 “啊~” 紧接著,整个国公府內,猛地传出无数道刺耳的尖叫声。 第90章 天地同寿,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道惊雷,不仅叫醒了英国公府。 也叫醒了整个郢都。 秋日旱雷,不算很罕见。 但如今夜这般这么响的,多少年都遇不到一次。 就好像,就好像不是在天上在打雷。 而是在郢都城內在打雷似的。 巨大的声响,甚至都惊动了皇宫里的刚刚睡下的姬玲瓏。 她一下子从龙塌上起身,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直到几名宫女推门而入,向她稟报是秋日旱雷之后。 这才將信將疑地睡下。 英国公府,尖叫声一片。 里间的张氏直接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声嚇到惊厥。 一群照顾高岐的侍女本来就被嚇得不轻,现在又多了一个要照顾的人。 倒是高岐,依旧在昏迷之中。 外间,高欢回神,脸色铁青的看向刘昱:“这便是你家公子要请老夫评鑑的东西?” “下官不知,大抵是吧!” 刘昱並未被震耳欲聋的响声嚇到。 毕竟来之前林时就再三嘱咐过他,声音会很大,让他做好心里准备。 所以他早早的就在耳朵里塞了两颗软木製成的耳塞。 二人交谈间,门外忽然涌来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公爷,公爷,后院......后院,您的寢室......” 这些人之中,有国公府的下人,有府上的女眷。 但现在,所有人都是一副面容惊恐神色惨白的样子。 看著一群人爭先恐后朝他涌来,全然没有半分仪態。 高欢又惊又怒,气得眉心突突直跳。 “都给老夫闭嘴!” 高欢厉声大喝,混乱瞬间停止。 眾人一脸不安的站在原地,心头又是惊恐又是后怕。 高欢指著一个管事,怒声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说!” 管事神色惊恐,一下子跪倒在地,语气颤抖道:“公爷,后院......后院您的寢......寢室没了,您......您......还是去看看吧!” 高欢强压怒火。 推开人群,直奔后院而去。 他非要看看,这个林时弄出这么大动静,究竟是要玩什么把戏。 高欢一走,一群人也急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现在高欢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完全不敢远离半步。 高欢快步走到后院。 看见自己寢室的剎那,愤怒的老脸顿时变得惨白。 只见他原本豪华的寢室,如今已是一片废墟。 除了外面的主体还在之外,屋內其他东西已经化为碎屑,其中也包括他那张豪华的黄梨木做成的大床。 透过摇摇欲坠的大门,他能清晰地看见屋內残破的样子。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在半刻钟前,这里还是大梁最豪华的臥室之一。 高欢的心忽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敢想像,他方才若是睡在房间里,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会不会也像那张实木大床一样,化作一堆碎屑? “天地同寿,天地同寿,原来是这个意思。” 高欢呢喃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跟过来的刘昱看著高欢失魂落魄的样子,恭敬出声道:“公爷,我家公子还在等下官回去復命,便不在贵府多留了,告辞!” 刘昱的声音惊醒了高欢。 他一张脸色瞬间变得惊疑不定。 刘昱说完,也不管高欢同不同意,径直转身欲走。 “慢著!” 高欢忽然厉喝出声。 刘昱的脚步一顿,脚下暗自蓄力。 来的时候,公子和他说了,事情不对就开溜。 不过,他並不想落荒而逃。 他暗自戒备,回过头看向高欢:“公爷有何吩咐?” 高欢摇摇头,咬牙切齿道:“就是想请刘大人给林大人带句话。” “还请公爷示下。” 刘昱心头一松,却並未放弃蓄力。 高欢深吸一口气,惨白著脸道:“还请刘大人回去转告林大人,就说明日老夫会亲自带著犬子上门,向林大人,还有为犬子所冒犯的那位姑娘赔罪。” 这话一出,府中眾人顿时一愣。 刘昱也是一愣,他怀疑他出现了幻觉。 缄默一瞬,他迟疑道:“公爷,確定是带这句话吗?” “对!有劳刘大人。” 高欢点点头,再度出声確认。 隨即对著高兴招手道:“高兴,替老夫送送刘大人。” 刘昱心里大感震惊。 他怀疑,他是不是在做梦? 不可一世的英国公一脉,竟然也有对人服软的一天? 刘昱倒是没把震惊表现在脸上,依旧恭恭敬敬的对著高欢拱手行礼:“下官一定把话带到!” 刘昱走了。 高欢独自站在寢室面前,静静的看著眼前化作废墟的寢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他收回目光,转头问道:“那个逆子,醒了吗?” 眾人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覷。 一个激灵的小廝急忙小跑去前院,片刻后去而復返。 “回公爷,二公子......还,还没醒呢。” 高欢闻言,各种情绪收敛:“这个逆子,为国公府招来如此祸端,他竟还能睡得安稳,家门不幸!” “来人,取老夫马鞭来,老夫今天要请家法!” 高欢冷声丟下一句话,带著贴身亲卫阔步朝前院走去,只留下一眾惊魂未定的府中下人和亲眷面面相覷。 前院,张氏刚刚清醒过来,就见高欢手持马鞭走进屋子。 她起身相迎,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高欢却是一把將她推到一边。 床上,高岐面色红润,显然已经从昏迷转为熟睡。 高欢当即厉声道:“来人,將这逆子弄醒!” 张氏见势头不对,急忙扑到他面前,大哭道:“公爷,您要做什么,岐儿他刚睡著啊。” “滚开,若非汝这没见识的妇人无端溺爱,这逆子岂能养成今日这般囂张跋扈的性子,又岂会给家中带来如此祸端,滚!” 高欢一脚將张氏踹开。 几名下人赶紧上前將张氏拉退。 紧接著,一名亲卫手持水瓢,径直將一盆凉水浇在高岐头上。 床上的高岐被冷水一激,霎时睁开眼睛。 “爹~” “逆子,高家祖训,欺横霸市者,受鞭刑五,强抢民女者,受鞭刑二十,老夫今日抽你二十五鞭子,也不算冤枉你吧!” 高岐一声虚弱的爹刚刚叫出口,便被高欢打断。 他有些懵逼,下一秒,高欢便抡起皮鞭抽在他身上。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屋內。 “公爷,不可!” 张氏目眥欲裂,却被两名侍女拉著不得上前。 高岐懵了,他想逃,却忘记了他四肢都被正骨的甲板固定,完全无法动弹。 皮鞭声混杂惨叫,听得张氏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第91章 这叫男人味 翌日,林时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粉色的纱帐。 林时有些懵逼。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 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的景象。 他记得,他在等聆月给他洗脚。 但是等著等著,貌似因为太累,睡著了。 等等! 粉色! 林时记得,聆月那小妞闺房的纱帐就是粉色。 想到这里,他急忙掀开被子。 见自己身上的衣衫还穿戴整齐,顿时长舒口气。 还好。 贞洁还在。 他还以为这小妞趁人之危呢! 他可是一个喜欢主动的人。 绝不接受无意识被动挨夹。 合上被子,他歪过头准备寻找聆月的身影。 一眼就看见了一颗枕在他手臂上,还在流口水的小脑袋。 不是聆月又是何人。 林时的脸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这妮子。 竟然將他弄进了自己的闺房。 然后自己趴在床边抱著他的手睡? 这...... 难怪他醒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左手。 原来是被这妮子压麻了。 看她还在熟睡,他尝试著抽回手臂。 但这妮子抱得很紧,抽不回来。 林时怒了! 果断伸出右手將小脑袋拨到一边。 然后,林时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雪状的无力。 他不举了。 准確来说,他的左手不举了! 先是无力,然后是一种肌肉细胞在打架似的酥麻。 倒是聆月,估摸著累极了。 被林时这么暴力的拨开脑袋也没醒。 只是缩回手枕著脸。 继续流著口水呼呼大睡。 好半晌,林时才感觉到左手之中的细胞停下了战爭。 他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爬下床。 见聆月身上还穿著那套紧身裙。 顿时有些懊恼。 怎么就没忍住呢,怎么就睡著了呢? 太可惜了! 懊恼一阵,林时轻手轻脚的將聆月抱回床上,轻轻给她下半身盖好被子。 他倒是没有叫醒聆月的想法。 景山府这一趟,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他一个大男人,只负责动脑子,昨夜还面对著美色的诱惑,尚且抵不住疲惫。 一个小姑娘,好不容易回到令她安心的地方。 多睡会儿问题也不大。 安置好聆月,林时轻手轻脚的走出里间。 全然没注意到,他转身离去时,床上人儿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合上里间的小门,林时打了个呵欠,然后拉开了大门。 门外,天色才蒙蒙亮。 林时伸个懒腰,然后就定格住。 “臥槽,你是人是鬼?” 只见门口站著一道黑影,朦朧的晨曦下並不能看清他的长相。 听著林时的声音,人影急忙行礼:“属下刘昱,见过公子。” “刘昱?” 林时在脑海中疯狂思索刘昱这个名字。 然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额头上。 “你在门口守了一夜?” 刘昱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回公子,只守了半夜。” 林时嘴角一抽:“我不是让你回来之后就去睡觉,天亮再来找我吗?” “回公子的话,昨夜属下离开英国公府时,英国公托属下给您带句话,属下怕睡过头,就想著来此等候。” 林时脸皮一跳:“你倒是敬业。” “不敢,此为属下本分!” 刘昱说话没什么感情,但態度实在没得挑。 林时点点头,隨口道:“说吧,说完赶紧去补觉去,今天本公子放你一天假。” “多谢公子!” 刘昱很正式的给林时行了一礼,这才说道:“英国公说,今日他会亲自带著犬子上门,向林大人,还有为犬子所冒犯的那位姑娘赔罪。” 听著刘昱一本正经的转述了高欢的原话。 林时顿时乐了。 他看向刘昱询问:“你转述別人的话,就不能润色一下吗?” 刘昱摇头:“属下乃是镇景司密探,转述消息力求真实。” “行吧行吧,本公子知道了,你赶紧去补觉,昨夜辛苦你了!” 林时乐不可支的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刘昱仍是不卑不亢拱手行礼:“不敢言苦,属下告退。” 送走刘昱,林时回想著高欢要他转述的话,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有意思!” 林时自语一句,开始在镇景司的院子里打起了五禽戏。 这个世界,娱乐活动少得可怜。 他今天醒这么早,不找点事情做一下,光是那种等候时间流逝的无趣都能將他逼疯。 一套五禽戏还没打完。 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哥”差点嚇得他一个趔趄。 他气急败坏的回头:“你走路怎么没声的,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吗?” 林时怒骂一句,朝罪魁祸首看去。 然后,视线就定格在她脸上。 今日的姜云梦,完全就是另一个人,明媚的大眼睛变成了细长的丹凤眼,一张娇媚的小脸更是变成了窝瓜。 虽然不算丑,但也绝对是扔进人群里毫不起眼那种。除了声音和身材,和昨日完全没有半分相似。 见林时愣住,姜云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对了大哥,今日你有时间了吧,带我出去玩啊!” 姜云梦说完,上前就要来拉林时的手臂。 但刚刚靠近林时,一张小脸上顿时浮现出狐疑之色。 林时回神,果断冲她摆手:“抱歉,丑拒!” 姜云梦完全不搭理她,像小狗似的凑在林时身上嗅来嗅去。 片刻后,她一脸权威的做出判断:“你身上有很多杂乱的味道,很臭。” 林时一愣,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姜云梦板著小脸,一本正经道:“你身上有淡淡的碳味,还有硫磺味,嗯,还有一种很刺鼻的像是硝的味道,汗味倒是不重。其中最浓的,是女人味,这说明你昨夜和別的女人有过亲密接触。” 姜云梦说完,林时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他语气不善道:“然后呢,二妹有何高见?” 姜云梦一本正经道:“作为结义兄妹,我现在非常诚恳的建议大哥你先去洗个澡,然后再跟我出去玩,不然真的很臭,我会很討厌。” “你懂个屁,我这叫男人味!” 林时恼羞成怒,拂袖而走。 走到没人的地方,急忙抬起袖子嗅嗅。 嗯,什么味道也没嗅出来。 但他向来是个从善如流的人。 何况,他早上起来本来也要洗澡,只是没来得及就遇见了那小妮子而已。 第92章 总体还是算个人 清晨起来洗个澡。 林时顿觉神清气爽。 回到小院里,就见姜云梦正在院子里哼哼哈哈的打五禽戏。 一旁李忠,月儿,娟儿等人正静静等候。 看见林时,姜云梦顿时收了神通。 蹦蹦跳跳的衝到林时面前,仰头问道:“大哥,你刚才打那套是什么武功?” “我学了一下,好难!” 如果是换做姜云梦自己的脸。 林时一定会被她这个可爱的动作迷倒。 可惜,面对一张大饼。 林时实在没有半点和她说话的心思。 没错,他就是这么爱憎分明。 所谓顏值即正义! 现在,还是丑拒了! 林时果断伸手將她的脸推到一边。 淡淡道:“那叫五禽戏,想学的话改天我教你。” “行!” 姜云梦小脑袋轻点。 一脸雀跃的问道:“那咱们今日去哪里玩?” 林时看向李忠,询问之意不加掩饰。 李忠诚恳道:“公子,如今正值观赏芙蓉的好时节,城外锦江园和浣溪的万亩芙蓉俱是郢都独有的奇景,今日不妨去城外赏芙蓉?” 林时微微頷首,看向姜云梦问道:“你觉得呢?” 姜云梦认真想了想,看著李忠问道:“你说的那个锦江园和浣溪,有好吃的吗?” 这话一出,李忠顿时老脸一黑。 心疼的摸摸自己的钱袋,点头道:“有!” “那行,走吧!” 姜云梦眼睛眯成月牙,上前抓起林时的手,拽著他就朝门外走去。 林时轻轻挣脱她的小手,站在原地未动。 姜云梦一脸疑惑的回过头:“走啊大哥,你还不饿吗,咱们去城外吃东西!” “你们先去吧,我中午还有客人!” 林时摇头拒绝。 想想高欢让刘昱带的话,还是决定先等等。 “你又不去!” 姜云梦小脸一垮,就差没把我不高兴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你先去,我下午出城找你匯合!” 林时才不管姜云梦什么表情。 言罢,转头看向李忠和月儿娟儿嘱咐道:“城外鱼龙混杂,多带点人手,別再出什么意外。” “公子放心,属下特意召集了两旗人马隱匿暗中,此番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李忠也怕再遇到昨夜那样的情况。 所以早早地做了安排。 林时頷首:“如此,你们自去。” 月儿和娟儿走到姜云梦面前。 对著姜云梦耳语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姜云梦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 也不管林时去不去了。 蹦蹦跳跳的出了房门,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送走姜云梦,林时沉吟一瞬。 唤来一个密探:“去请姜望到礼厅,隨本公子待客。” 话音刚落,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我方才接到探子来报,南王回城了。” 林时一个激灵。 回过头,聆月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为啥你们走路都没声的?” 林时忍不住朝她扔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这一个个的,悄无声息地就出现了。 不知道他心臟不好吗? 聆月仰起头,无视林时的继续问道:“南王在你手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准备怎么应对?” 林时没好气道:“这里是郢都,他还能翻天不成?” 聆月沉默一瞬。 见林时完全不將南王放在心上,也不再多言。 转而问道:“我听说英国公今日要来找你赔罪?” “对!” 林时点点头。 聆月沉吟道:“英国公此人,在军中的时候就以性格暴戾,睚眥必报著称,虽然你暂时嚇住了他,但英国公一门终究是將门之首,能量绝不在南王之下,你还是多加防备为好。” “所以我不是叫了姜望过来,以防万一嘛!” 林时应了一句,淡淡道:“放心吧,有姜望在身旁,寻常人很难近本公子的身。” 聆月微微頷首,也不多言。 多日相处,她已经知道了林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嘴臭嘴贱脾气爆炸性格狂妄心性阴毒之外。 总体上还是能算个人的。 所以,她绝对信任林时。 “我先进宫一趟,镇景司的人手你可以隨意调用,若是南王来寻麻烦,让人给我报信,我回来帮你!” 叮嘱林时一句,聆月唤来隨从,施施然走出镇景司。 林时也径直走到礼厅,靠在软榻上开始等候。 不一会儿。 一名密探领著姜望来到礼厅。 姜望很高冷的对著林时拱手一礼。 自顾自的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林时塌著眼皮看著姜望。 冷不丁问道:“姜望,你不打算將妻儿接回大梁吗?” 姜望一愣,隨即眉头紧皱。 他死死的盯著林时,没有开口。 林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隨口解释道:“放心,我还不至於下作到用你妻儿来拿捏你,何况,我真要你去做什么事情,你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姜望眉头微微舒展,只是眼中仍旧持有一抹疑虑。 林时语气平淡道:“我是说真的,你应一声,我马上就安排人去接她们母子回来,我猜,你应该也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陪伴吧?” 姜望脸上划过些许纠结。 迟疑良久,姜望声音沙哑道:“吾妻儿去了南齐南郡太守黄承范处,有劳公子派人去接他们回来。” “行,你手书一封,我安排人去接他们。” 林时点点头,示意他去写书信。 姜望心里还是有些迟疑。 只是看著林时浑不在意的样子。 再想想林时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 心里那股迟疑也很快消散。 当即走到一旁。 自顾自的磨墨写信。 见状,林时靠在软榻上,继续闭目养神。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骗姜望。 他確实没打算用家眷来迫使姜望一直给他做事。 如他所言,他想拿捏姜望,手段太多了。 比如挟恩图报,比如道德绑架....... 每一种,都比以妻儿做伐要好用,也高级得多。 礼厅之中安静下来。 姜望很快写好信,从林时手中接了手令,选派好了去接人的人手。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中午。 就在林时已经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 门外终於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陆安小跑进门,恭敬行礼道:“大人,英国公携府上二公子高岐在门外求见!” 第93章 负荆请罪英国公 “终於来了!” 林时瞬间来了精神。 这一个上午,还真是让他好等啊。 “请!” “算了,本公子亲自去迎吧!” 林时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迎接。 他现在也想清楚了。 既然短时间內死不了也回不去。 那没必要树的敌人,就儘量不去树。 尤其如英国公高欢这种主动朝他服软的对手。 更没必要行赶尽杀绝之事。 倒不是做不到,而是很麻烦。 林时不想在这些麻烦事上面浪费时间。 当然,若是如南王那般不依不饶的。 他也不介意送他去见先帝。 跟著来报信的陆安迎出门口。 林时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一坨......一条...... 总之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人躺在镇景司大门前。 而这一条人所躺的担架后面。 还站著一个约莫天命之年,赤裸上身的精壮汉子。 汉子一脸严肃之色,身后背著荆条。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活脱脱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 “这......” 林时有些愣神。 这个高欢,还是个实诚人啊。 说来请罪,就真的来请罪。 他记得他只让李忠打断了高岐的四肢来著。 眼前这一坨血肉模糊的高岐,是怎么个事? 林时愣神间。 高欢忽然快步上前,朝著林时单膝跪下。 “林大人,犬子不懂事,冒犯了林大人,老夫今日特意带这逆子前来向林大人请罪,还请林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这逆子一回。” 林时惊呆了。 急忙上前一把搀扶起高欢。 顺手將他背著的荆条取下来扔掉。 一脸动容道:“英国公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高欢顺势起身,正气凌然道:“林大人,老夫平日里对这逆子疏於管教,却是不曾想,这逆子竟然已经胆大到当街强抢民女的地步。” “老夫深感家门不幸,昨夜已动用家法,抽了这逆子二十五鞭,今日此来,便是向大人赔罪而来。” “老夫教子无方,同样也难辞其咎,大人要杀要剐,老夫绝无怨言,只盼大人能饶过这逆子这一回。” 听著高欢正气凌然的屁话。 林时不著痕跡的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要杀要剐绝无怨言,说到底,也就是道德绑架罢了。 林时心里吐槽著,脸上却是一副动容之色。 “公爷言重了,言重了啊,大梁谁人不知,公爷为国征战数十载,端的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说是我大梁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也不为过。” “昨夜之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误会,惊动公爷大驾,本官心里已是惶恐不安,又岂能忍心苛责公爷!” 高欢要演。 林时自然也愿意配合。 反正大家都是演技派。 官场嘛,就是这样。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高欢既然愿意放低姿態。 林时也不会咄咄逼人。 二人互飆了一阵演技。 高欢顿时一脸感激道:“林大人心胸宽广,实令老夫羞愧不已。” 林时神色认真道:“公爷言重了,本官方才已经说过,此事乃是一个误会,既然是误会,揭过便是。” 高欢一脸愧色,低头看向担架上的高岐,怒声道:“逆子,林大人宽宏大量,不欲与你计较,但你所为之事,实令人神共愤,还不赶紧给林大人赔罪!” 高岐一直在装死。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家老爹要向林时低头。 但昨夜那顿鞭子,实在给他抽出了心理阴影。 此刻,听见自家老爹的怒骂。 只得一脸虚弱地开口道:“林大人,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在下这番,从今往后,小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哎呀呀!二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 林时撇下高欢,蹲下到高岐前,一本正经道:“谁年少时还没有荒唐过啊,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二公子既已知错,本官自然也愿给二公子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只是下次......”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 高岐一脸惊恐的摇头。 昨天挨了两顿打,实在给他打怕了。 看著高岐一脸惊惧的样子。 林时呵呵一笑,起身对著高欢拱手道:“公爷,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此事便就此作罢,接下来,还请公爷入內堂一敘,如何?” “老夫正有此意!” 高欢点点头,对著不远处侍候的亲卫招招手。 亲卫立即上前给高欢套上衣衫。 “你们先將二公子抬回去,老夫与林大人有要事商谈!” 高欢对著亲卫嘱咐一句,转头看向林时。 林时急忙伸手相邀:“公爷,请!” “林大人先请!”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镇景司衙门。 林时將高欢请进礼厅,正欲安排人设宴。 高欢忽然顿住了脚步。 “公爷,怎么了?” 林时出声询问。 就见高欢目不转睛地盯著姜望。 姜望更是一脸戒备之色,直直地盯著高欢。 二人对峙一瞬,高欢忽然展顏笑道:“没什么,林大人这位隨从,长得很像老夫的一位故人,不知林大人这位隨从,叫什么名字?” 闻言,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对著姜望招手道:“姜望,这位是英国公,我大梁第一名將,还不上来见礼!” 姜望皱了皱眉。 上前对著高欢拱手一礼:“姜望见过英国公。” “姜望......呵呵,这倒是巧了,老夫那位故人,也姓姜。” 高欢呵呵一笑,旋即大袖一挥:“不必多礼!” 林时將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 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对著门外守候的密探吩咐道:“传令,设宴!” 三人落座。 高欢也不再纠结姜望。 和林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 林时也就隨口应付著。 隨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欢逐渐將话题引到到了昨夜的爆炸上。 他状若不经意地笑道:“实话说,昨夜林大人送给老夫的礼物,可是嚇得老夫一夜都没睡好啊。”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一脸懊恼。 急忙歉意道:“是本官考虑不周了,本官还以为公爷领兵多年,会喜欢这样能够大大杀伤敌人,减少我军伤亡的武器呢。” “武器!” 高欢心头一颤。 暗道果然如此。 隨即半开玩笑地问道:“这武器的声响也未免太大了些,若是运用到战场上,怕是会打草惊蛇吧,不知林大人手上,还有没有声响小一些的武器?” 第94章 南王打上门 听出高欢的言外之意。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他笑吟吟地问道:“不知公爷说的是昨夜那种威力大,声响小的武器,还是能够无声无息间灭人满门的武器?” 这话一出,高欢抚著鬍鬚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他面容平静,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稳住心神,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林大人说笑了,老夫说的是能够运用到军中,保全我方士卒,对敌军造成杀伤的武器。” “有!” 林时回答得很果断。 高欢顿时眼睛一亮,正欲开口。 林时便率先说道:“本官手上有很多种武器,其中最简单的,就是昨夜送给公爷的炸药包。” “这火药最大的优点嘛,就是造价便宜,威力巨大,嗯,想必公爷昨夜也有了具体的了解,本官就不做过多赘述。” “还有適合单兵配合的火绳枪,震天雷,连弩,袖箭之流。” “此外,本官手上还有一些能够杀人於无形的病菌和病毒,比如天病毒,比如霍乱病毒,再比如疟疾原虫......” 林时像是报菜名一样。 一口气报出了十几种他在这个时代能弄出来物理武器和生物武器。 高欢一开始还能保持著笑脸。 听到最后,一张脸上却是已经没有多少血色,一颗心更是不自觉的抽搐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庆幸。 庆幸他在看见寢室被炸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向林时讲和的决定。 他现在甚至都不敢想。 若是他仗著国公府家大业大,与林时硬刚到底,国公府究竟会遭遇什么? 万幸,万幸他没有衝动。 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庆幸片刻,高欢心里对高岐顿时又生出几分恼怒。 这个逆子,险些將国公府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 等他伤好了,是该好好管教了。 这一次若非他头脑清醒,选择先来打探林时的虚实。 只怕国公府数代人的基业,將在他手里毁於一旦。 林时静静的看著高欢神色变了又变,並未出言打断他的思量。 他说这些话,既是在向高欢亮肌肉,也是在试探高欢的態度。 若高欢当真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跟他斗到底。 他其实也不介意斩草除根。 反正npc的命,在林时眼里,也確实算不上什么。 高欢思量良久,强压心底的恐惧。 隨即微微颤抖著端起一杯酒,看向林时问道:“林大人,容老夫多问一句,您说的这些武器,將来是否会运用到我大梁的军队之中?”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展顏一笑。 高欢,终究还是怕死的。 国公府,也並不无敌。 他举杯相迎,笑道:“一些单兵武器,本官会看情况决定是否要给大军配备,至於生物武器,嗯,也就是那些病毒,若是运用在战场上,未免有伤天和,所以暂时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 高欢长舒口气。 那些瘟疫,他光是听著都觉得胆寒,更別说去用。 倒是昨夜那火药,若是能运用到战场上...... 或许,大梁还真能一统九州。 想到这里,高欢不得不感慨,这位女帝陛下,还真是命好。 竟然能捡到林时这样的大才。 二人互相试探完毕,终於开始了正式的饮宴过程。 一顿酒喝完。 两人也算是正式冰释前嫌。 正午时分,林时带著姜望一起,將半醉的高欢送出了镇景司衙门。 目送高欢上了国公府的马车离去。 林时不由得抿了抿嘴唇,隨即转头看向姜望。 姜望依旧是沉默以对。 林时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多问什么。 二人转身回到镇景司衙门后院。 姜望告辞离去。 林时正准备睡个午觉,再出城去和姜云梦匯合。 聆月忽然脚步匆忙的追了上来。 “林......公子!” 林时顿住,回过头诧异道:“你不是在皇宫吗?” “陛下,请你进宫一趟!” 聆月道出来意,林时顿时皱起眉头。 沉思片刻,林时想著早晚要面对,也没有拒绝。 轻声道:“走吧!” 聆月在前面带路,二人刚刚走出小院。 一个镇景司密探便慌忙来报:“公子,统领大人,南王,南王打进来了,还说,还说要公子您滚出去见他!” “南王!” 林时和聆月对视一眼。 聆月皱起眉头,林时却是一脸无语。 “这个瘠薄小,还真是不长记性啊!” 林时自语一句,看向那满脸慌张的密探问道:“他带了多少人来的?” 密探急忙回道:“就他一人!” “一个人也敢来镇景司衙门放肆,他脑子秀逗了?” 林时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聆月皱眉道:“我去应对,你从后门走,先去见陛下。” 林时摇头道:“不必,他既然是衝著我来的,若是不去见见,他还以为我怕他呢!” 聆月焦急道:“那陛下那边?” “姬玲瓏那小妞不是没有耐心的人,让她等一会儿。” 林时说完,大步踏出小院,朝前院衙门所在而去。 聆月有些恼怒的跺了跺脚。 对那密探吩咐道:“你去告知陛下,南王来镇景司衙门闹事,林时被南王拖住了!” 密探一愣,急忙小跑而去。 交代完密探,聆月召集了不少人手。 这才朝林时追了过去。 前院,林时看著躺了一地哀嚎不止的镇景司密探,眉头紧紧皱起。 他走到一个还算清醒的密探前问道:“南王呢?” 密探正抱著肚子哀嚎。 见林时露面,急忙开口道:“公子,南王武艺高强,您別去!” 林时的脸色沉了下来:“我问你南王呢?” 迎上林时极具压迫力的目光。 密探不由得怔了怔。 迟疑片刻,他小声道:“公子,南王朝礼厅打了过去,您不是他的对手,我等身份低微,也不敢对他出手,还是去请大统领来......” 密探话没说完,林时已经从他身上迈了过去。 林时一路走,一路都是哀嚎的人。 林时的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 走到礼厅门口,看见礼厅大门已经坠落。 林时的怒火终於升腾起来。 现在,他才是镇景司的首领。 虽然大权依旧在聆月手上,他只有一个名头。 但南王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打进镇景司,依旧是將他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 他阔步走进礼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上姬伯啸。 姬伯啸也看见了林时,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林时冷冷道:“本公子来了,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第95章 有话直说,没必要演我! “林时,本王说过,本王要你死!” 姬伯啸倏地起身,死死地瞪著林时。 “巧了,我也想弄死你。” 林时眼神冰冷,心中的怒火沸腾到了极致。 姬伯啸一步一步朝著林时靠近。 “在弄死你之前,本王会先將你加诸在本王身上的耻辱,千百倍的返还给你!” 林时毫不畏惧,冷声道:“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因为过了今日,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牙尖嘴利!” 姬伯啸走到林时面前,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一双眸子里充斥著杀意。 林时半步不退,面上毫无惧色。 两人就这么对峙著,心里对彼此的杀意都浓郁到了极致。 姬伯啸双手紧紧地攥成拳。 若非顾虑林时治理景山府与春惠府的功绩。 动手容易使满朝文武与他离心。 更会让他这段时间在郢都的努力化为泡影。 他恨不得现在就一拳砸烂眼前这张脸。 林时毫不畏惧。 同样是篤定姬伯啸不敢明著对他出手。 姬伯啸在郢都四处活动。 为的就是拉拢人心,博一个贤王的名声。 为他將来窥伺皇位铺路。 今日他打进镇景司衙门已是出格之举。 若是再对林时大打出手。 姬玲瓏绝不会容许他继续在郢都逗留下去。 那些有心投效之人,也会將他定义为头脑简单的粗鄙莽夫。 所以,林时有恃无恐!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二人对峙良久,聆月也终於带著姜望赶到。 看见林时和南王只是对峙,並未大打出手。 聆月心里顿时鬆了口气。 但听见镇景司满地哀嚎之声。 她顿时怒火中烧。 阴沉著脸看向姬伯啸,怒声道:“王爷,我镇景司乃为太祖所创,专司巡视天下之责,王爷今日不由分说,便悍然闯进镇景司衙门,王爷如此蔑视陛下,蔑视我大梁歷代先帝,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聆月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对峙的场面。 姬伯啸看向聆月,冷声道:“尔不过一介家奴,也敢在本王这个主人面前狂吠?” “我为皇家家奴,但我的主人,只有陛下!” 聆月毫不相让,沉声道:“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如实稟明陛下。” 姬伯啸目露凶光,凶狠的目光在林时和聆月身上扫过。 “好胆,尔等当真好胆!” 他怒哼一声,没有放什么无意义的狠话,转身拂袖而去。 姬伯啸偃旗息鼓,聆月顿时长舒口气。 快步走到林时面前,一脸关切道:“南王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 林时摇摇头。 返身走出礼厅。 聆月和姜望跟了出来。 看著林时的背影,聆月欲言又止。 姜望罕见地主动开口道:“林......公子。” “怎么?” 林时面无表情的回过头。 姜望漠然道:“从现在开始,我跟著你,负责你的安全。” 林时一愣。 有些诧异的打量姜望片刻。 隨即微微頷首。 林时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姬玲瓏那小妞,找本公子做什么?” 听见小妞二字。 聆月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嘴角。 声若蚊蝇道:“我......跟陛下说了,昨夜的响动並非秘密武器,而是你弄出来震慑英国公府的秘密武器。” 林时皱了皱眉。 聆月顿时压低了下巴。 “走吧,去皇宫!” “哦!” 林时打头,带著一行人出了镇景司衙门。 姜望说到做到,紧紧的跟在林时身后,担任起了林时的贴身亲卫。 一行人来到皇宫宫门前。 姜望进不去,便只能留在门口等。 大梁的皇宫,分为皇城与宫城两个部分。 皇城以垂拱殿,三大殿为主,是三省六部的主要办公地。 宫城则是以歷代帝王所居的太和宫,太极宫,以及庞大的后宫群组成。 两者相合,是为皇宫。 聆月带著林时穿过皇城,径直进了垂拱殿偏殿。 姬玲瓏正在处理奏摺。 见两人联袂而来,也只是抬起头,淡淡道:“先坐!” 聆月恭恭敬敬的走到案几后的锦兀上跪地而坐。 林时不习惯跪坐,见书桌下有胡凳。 当即很自来熟的抽出一根胡凳。 顺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书。 翘著二郎腿靠在胡凳上,打开书籍看了起来。 瞧见林时无礼的动作,聆月脸上浮现一抹惶恐。 不断的给林时使眼色。 只不过,都被林时华丽丽的无视了。 聆月气急,眼神威胁无果。 遂作罢。 姬玲瓏倒是没什么表情。 毕竟当日林时在朝堂上化身加特林菩萨狂喷的侍候。 可比现在无礼得多,也狂妄得多。 一本古籍,看得林时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姬玲瓏终於放下了批阅奏摺的硃笔。 她轻声唤过一名小太监,命他去取消暑解渴的梅子汤。 隨后目光看向聆月,询问道:“你方才遣人来说,南王闯进了镇景司,他可曾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聆月闻言,顿时一脸气愤的起身。 状告道:“回陛下,南王著实欺人太甚,不仅將打伤镇景司的密探数十人,更是数次出言威胁林统领,简直完全不將陛下放在眼里,臣恳请陛下,严惩南王,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姬玲瓏顿时皱起了眉头。 “南王竟如此囂张?” 聆月一脸恼火:“千真万確!陛下若是不信,可唤南王前来与臣当庭对峙!” “这......” 姬玲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余光却是不断地瞥向林时。 林时嘆了口气。 隨手將古籍放回书桌,淡淡道:“姬小妞,有话就直说,没必要演我。” 林时一语道破真相。 聆月合姬玲瓏都不由得俏脸一红。 好在姬玲瓏当了几个月皇帝,终究还是练出了一点脸皮。 她轻咳一声掩饰尷尬。 也不计较林时对她的称呼。 整理好情绪,她一本正经的沉吟道:“林卿,想必你也知道,南王这些日子在郢都大肆招揽人才,拉拢大臣和宗室......” 林时没好气的打断她:“说重点!” 姬玲瓏一愣。 隨后脸色微沉,眉头微蹙。 看见姬聆瓏的表情变化,聆月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不断的给林时使眼色。 林时懒得搭理她,静静地看著姬玲瓏。 姬玲瓏深吸口气,语气淡漠道:“南王势大,外掌六万镇南军,內聚人才无算。” “朕为国家计,欲行削藩之策,除南王兵权,然镇南军俱为朕的几位族兄所控,不可轻动!” “试问林卿,我若图之,为之奈何?” 第96章 臣有一计,可解主公之忧! 听见姬聆瓏抑扬顿挫的询问声。 林时一句“臣有一计,可解主公之忧”差点就脱口而出。 还好关键时候反应了过来。 此三国,並非彼三国。 这样说话,也不符合他狂士的身份。 姬玲瓏问完,一双眸子便微微眯起,静待林时的答案。 她相信,林时就算对大梁再不满。 但在应对南王一事上,林时与她该是同一个立场。 毕竟,以南王的脾性,就算再怎么爱才。 林时让他出了那么大的丑,他肯定也不会再接纳林时。 聆月也是一脸期待的看著林时。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差没有出言催促林时赶紧说了。 林时沉默一瞬,也终於缓缓开口:“如你所愿,我確实有瓦解南王兵权的法子!” 这话一出,两女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姬玲瓏强压心头激动,一脸认真道:“林卿,计將安出?” 林时挑了挑眉,轻声道:“小妞你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应该也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 “什么意思?” 姬玲瓏皱起眉头。 聆月忍不住以手扶额。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给陛下出谋划策。 草率了!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是有瓦解南王兵权的法子,那你准备用什么来换呢?” “换?” 姬玲瓏愕然,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林时点点头:“解决景山府,春惠府灾情的报酬是聆月小妞,那解决南王,也该有相应的报酬才是,还是说,你堂堂一国之君,准备白嫖?” 姬玲瓏脸皮一抽。 很想问一句:“你认真的吗?” 但话到嘴边。 就变成了:“你想要什么?” 林时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能给得起什么?” 听见这句反问。 姬玲瓏还未说什么,一旁的聆月率先抓狂起来。 忍不住怒视林时,气急败坏道:“你想要什么,你就直接说,哪那么多废话?” 林时白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姬玲瓏皱眉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朕可以给你荣华富贵,给你封官,给你赐爵,或者,给你和聆月赐婚。” “嘖~” “没新意!” 林时嘖了一声,一脸嫌弃道:“你说这些,没一个我想要的。” 见林时又是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姬玲瓏心里很是不满。 只是想到林时的才能,还有他口中能瓦解南王兵权的法子。 她还是耐著性子问道:“既然这些东西你都不感兴趣,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朕给得起的,自是无所不可。” 林时咂摸了一下嘴。 想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至少还需要经过上千年的催化才会出现。 顿时有些黯然。 “罢了罢了,小妞你这皇帝当的,比我还穷。” “反正我要的东西大梁也没有,这一次我就不要报酬了,当做善事吧。” 林时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感受到林时的心绪变化,二女都不由得有些茫然。 姬玲瓏朝聆月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意思是问林时发什么癲。 聆月果断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林时为什么发癲。 两女沉默无言。 倒是林时,对著一旁的宫人摆手道:“你们先出去。” 宫人们面面相覷,不知道该不该听话。 主要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啊。 这里是皇宫誒! 姬玲瓏挥手道:“都退下吧!” “是!” 宫人们如蒙大赦,恭敬退出大殿! 姬玲瓏看向林时,淡淡道:“现在可以说了。” “啊~” 林时伸了个懒腰。 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著姬玲瓏:“在说具体方式之前,我需要先知道你对大梁兵权的掌控力度有多深。” 姬玲瓏诧异道:“什么?” 林时沉声道:“简单来说,就是大梁的军队,你这个皇帝能调动多少?” 姬玲瓏心头疑惑,不太理解为何林时要问这些。 但仍是应道:“我大梁兵权,自太祖立国以来,便未曾旁落,除却南王手中的镇南军,以及其他宗室亲王郡王麾下的卫队之外,大梁军队,朕皆可调遣。” 林时追问道:“你確定?” “朕確定!” 姬玲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林时也微微頷首:“如此,此计可成矣!” 闻言,姬玲瓏顿时心头一震。 忙起身来到林时面前。 聆月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 快速走到林时身旁站定。 看著眼前紧张不已的两女,林时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此计,名为推恩令。” “推恩令?” 姬玲瓏一怔,忙问:“何解?” 林时压低声音,解释道:“即广泽皇恩,一视同仁!” 姬玲瓏和聆月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林时淡淡道:“据我所知,南王一共有六个子嗣,俱在镇南军之中担任要职,镇南军之所以会成为南王的私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错!” 姬玲瓏微微頷首,主动说起镇南军的具体情况: “镇南军,本是朝廷防备西南六詔蛮朝所设的边军。” “南王掌镇南军之后,先后將朕的六位族兄弟安插进军中担任要职,由此提拔了一大批亲信占据高位。” “如今,镇南军上下可谓铁板一块,这也是朕为何迟迟不敢动镇南军的具体缘由。” 姬玲瓏说完,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杀意。 林时道:“推恩令,就是用来针对这种情况的阳谋。” “別卖关子了,到底如何实施,你倒是赶紧说啊。” 聆月对林时卖关子的行为很是不满,忍不住出声催促。 “实施起来,其实也不难。”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脸的风轻云淡: “南王能完全掌控镇南军,说到底还是靠他六个儿子,既然如此,朝廷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姬玲瓏冥冥之中像是抓到了什么。 急忙追问:“如何反其道而行之?” “简单!” 林时轻笑道:“將南疆分成六份,再把六万镇南军也分成六份,平均封给南王的六个儿子,最后再承认他们六人都有权利继承南王的爵位。” 这话一出,姬玲瓏顿时瞪大眼睛。 就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林时似笑非笑地看著姬玲瓏,笑问道:“如此一来,你们觉得,南王的六个儿子,还能和他一条心吗?” “嘶~” 迎上林时似笑非笑的表情,两女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第97章 千古第一阳谋 两女震惊不已。 看著林时的眼神。 活像看一个魔鬼。 聆月不是第一次面对林时的毒计了。 可听完推恩令的內容,还是控制不住的脊背发凉。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景山府的毒计已经够阴毒了。 现在又来个推恩令。 不怕折寿吗? 姬玲瓏心里更是一阵恶寒。 她死死地瞪著林时:“你这是要让朕的六位族兄弟自相残杀啊!” 闻言,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笑吟吟地看著姬玲瓏:“陛下这是心软了?” 姬玲瓏脸色一秒正经:“南王不顾同族情谊血脉亲情,覬覦朕的皇位,朕当然也不会留手。” 林时耸耸肩:“隨便吧,反正办法我是给你想了,至於用不用,那是你的事!” 姬玲瓏和聆月满脸震惊的面面相覷。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不得不承认,林时的计谋。 实在令人拍案叫绝! 朝廷只需下发一道圣旨。 给出几个不值钱的头衔。 便能利用人性的贪婪,挑起南王六个儿子之间的內斗。 而对於南王的六个儿子来说。 南王这个爵位,和南王本人看皇位是一样的。 南王现在有世子。 而且世子的实力比南王其他儿子要强得多。 所以,南王其他儿子不会对世子之位有什么想法。 但一旦推恩令实施下去。 这一切就都会发生改变。 老大最强的时候,老二到老六只能听老大的话。 这没问题,实力为尊嘛 但当大家手里有了同样的地盘,同样的人手,甚至是同样的名誉之后。 谁还愿意屈居人下? 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只要是人,只要有人的贪婪之心,就避免不了想要爭取一番。 一旦开始爭取,那就是自相残杀的开始。 是好计谋,好阳谋。 就是太毒了些。 一旦实施,只怕又是血流成河的下场。 看著两女震惊的样子,林时不由得微微一笑。 两女的表现,並不出乎他的预料。 推恩令,在他原来的世界里。 就是號称无解的千古第一阳谋。 更遑论放在大梁。 林时当初第一次从歷史书上看见推恩令的时候。 表现也不比两女好多少。 半晌之后,两女终於从震惊之中回神。 姬玲瓏沉声道:“推恩令的实施方法,朕听懂了,但朕还有一个疑虑。” 林时淡淡道:“说来听听!” “万一南王抗旨不尊,或者直接一狠心,將除了南王世子之外的其他五个儿子一齐杀了,又该怎么办?” 姬玲瓏说著说著,给自己都说得笑了起来。 林时和聆月也忍不住笑了。 姬玲瓏笑道:“朕也知道这很荒诞,可毕竟有这个可能性,以防万一嘛!” 林时摇摇头,语气轻鬆道:“没有万一,南王不是逗留郢都不肯离去吗,那就让他一直留在郢都好了!” “嗯?” 姬玲瓏一愣。 “有道理!” 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隨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林卿此计甚妙,甚妙啊!”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矜持的笑容。 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姬玲瓏的夸讚。 聆月也像是卸下千斤重担,笑靨如道:“有此无解的阳谋,南王所作的一切,也终將沦为无用功。” 姬玲瓏目光灼灼的看著林时。 心里不由得盘算起来。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道:“此计既是出自林卿之手,不如便由林卿走一趟......” “我不去!” 姬玲瓏话音未落,便被林时打断。 姬玲瓏惊愕的看向林时:“林卿......” 林时淡淡道:“我说了,我只负责出主意。” 姬玲瓏愣住,俏脸浮现一抹为难之色。 “此计既为无解之阳谋,那实施之人,也绝不能是寻常庸碌之辈,林卿你若是不去的话,朕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適的人手啊!” “那是你的事情,我不管,我和聆月的约法三章是你同意了的,我能给你出主意对付南王,已经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了!” 林时拒绝得很果断,一点不拖泥带水。 开玩笑! 他为什么会和南王对上? 还不是因为南王那廝,竟妄图把他拐去南疆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帮他造反。 要是出了主意,他还是逃不了去南疆的命运。 那他这主意不是白出了? 见林时油盐不进,姬玲瓏也很是为难。 她手上现在也確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 如今的大梁朝堂之上,世家出身之人几乎占了一半以上。 三省六部的重要职位更是几乎被世家垄断。 剩下寒门出身的官员,也是要么依附於世家,要么两边倒做墙头草。 她手里的人,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 还都是精於內政,疏於外事之人,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她转头看向聆月。 想让聆月替她劝一下林时。 但聆月却是罕见的违背了她的命令。 假装没看见她的眼神,低下头开始数地上有多少只蚂蚁。 看著两人的样子,林时忍不住又嘆息了一声。 以手扶额道:“罢了,我手上有个人,可以借你先用用。” 这话一出,姬玲瓏顿时眼睛一亮。 “但是先说好,用完了要还我。” 林时一脸戒备地开口。 姬玲瓏顿时小鸡啄米般点头。 林时认命般对著聆月吩咐道:“你去叫王縝过来!” “王縝!” 聆月一愣,狐疑道:“他能行吗?” 姬玲瓏听见王縝这个名字,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聆月信中对王縝的描述。 “有才能,但不多,比林时差得远。” 於是,姬玲瓏也忍不住狐疑起来。 听见聆月的疑问,林时没好气道:“把吗字去掉!” “你以为谁都能从景山府那些狡猾如狐的青楼管事手里,取回来六万两银子,还能让那些老狐狸心甘情愿为他造势吗?” 聆月吶吶道:“那不是你让他去取的吗?” “我只让他去颁奖和取钱,可从未说过怎么取,取多少!” 林时说著,露出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要是让你去,只怕你钱没取回来,人还得我去赎。” 聆月先是一脸懵逼。 隨后勃然大怒:“姓林的,你什么意思?” 林时白眼一翻:“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聆月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关键时候,姬玲瓏朝她扔去一个冷冷的眼神:“去!” “去就去!” 聆月一秒破功。 第98章 登天梯已架好 王縝头一次进皇宫。 心里紧张不已。 虽然林时早早就跟他说过。 会给他一个青云直上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未免也来得太快了。 这才刚来到郢都两天时间啊。 竟然就要去见那位传说中的女帝陛下了! 站在大气磅礴的皇宫里。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这是皇宫啊。 寻常官员若是没有人提携。 只怕一辈子都挨不到皇宫的边角。 更遑论他一个白身士子。 鲤鱼跃龙门,也不外如是了。 聆月在一旁给安静的给他带路。 余光打量著王縝进入皇宫之后的表现。 心里忍不住有些失望。 王縝有才能,这点她是知道的。 在景山府的时候。 王縝主动替衝击宋府的百姓担下罪责。 一度让她以为又遇见了一个大才。 以至於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一定要將王縝举荐给陛下的心思。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直到后来林时拆穿了王縝的真面目。 她失望至极的同时。 也將王縝打入了小人一列。 老实说,她至今都没想明白。 林时为什么要抬举王縝这么一个小人? 就因为他有几分急智吗? 可现在看见他入宫之后的表现。 也和其他官员一般无二啊。 一样的谨小慎微,一样的唯唯诺诺。 完全没有半点风流名士该有的洒脱和大气。 比起林时,差太远了。 想到这里,聆月忍不住微微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喜欢拿其他人和林时比较。 最终得出一个林时这样的大才果真可遇不可求的结论。 但她就是想比较。 王縝不知道聆月正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他。 当他在大气磅礴金碧辉煌的垂拱殿前顿住脚步时。 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他的前途,他的未来。 就在这座一眼望不到边,也望不到顶的大殿里了。 或者说,是在这座大殿之中的人身上。 聆月淡漠道:“你在此处等候,我去稟报陛下。” 王縝收敛心神,恭敬应是。 聆月进去大殿缴令。 王縝便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 开始回想自开蒙以来的所学所见。 如今,林时答应他的登天梯已经架好。 接下来,就要看他本领是否够硬。 能否成功在九天之上站稳脚跟,不至於跌落云霄了! “宣,景山府士子王縝,覲见!” 大殿里传出一道尖细的宣见声。 听见这道声音,王縝不由得深吸口气。 强自压下心里的紧张和悸动。 在迎出大殿的执事小太监的带领下。 昂首阔步走进了大梁朝的最高权力中枢。 不知为何,迈步走进大殿的瞬间。 心里的紧张瞬间就安定下来。 他恭恭敬敬的俯首行礼:“草民王縝,见过陛下!” “平身,赐坐!” 姬玲瓏极具威严的声音传出。 王縝应声而起。 正好迎上一旁斜靠在胡凳上的林时,朝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王縝心下稍安。 在执事太监的引领下,走到大殿下方的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坐下。 姬玲瓏高坐龙椅之上。 细细打量著跪坐下方不卑不亢的王縝。 第99章 他该死,他为什么不死? 变故突生。 林时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正要开口让姜望留活口。 却见那道人影竟在不远处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这一跪,顿时令所有人都是一愣。 就连姜望也下意识的放弃了蓄力。 看清只是一个乞丐,林时正准备让密探去拿点吃的来,將其打发走。 人影却是突然哭出声来。 朝著林时俯身下拜,声音沙哑地哀求道:“林时,求求你高抬贵手,饶我父亲一命,求求你,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父亲也知道错了!”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愣住。 一眾镇景司密探也愣住。 愣神片刻,眾人齐齐望向林时,眼眸深处充斥著八卦之火。 林时一脸懵逼:“你......谁啊?” 话音刚落,人影忙不迭的掀开自己的头髮。 露出一张哭得梨带雨的脸。 “林时,是我,是我。” “我求求你,求你高抬贵手,饶我父亲一命。” “我求求你!” 女子哭得哀怨,林时一头雾水。 他是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 但......真的认不出来了。 林时很诚恳道:“这位姑娘,你找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啊!” 这话一出,女子顿时哭声一滯。 眸中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林时却是懒得和一个乞丐浪费时间。 对著密探们招招手,吩咐道:“请出去!” “是!” 几名密探拱手领命。 上前就要架起女子丟出去。 不防女子竟然一个虎扑,扑到林时面前。 “是我,是我啊,萧灵儿,林时,求求你,不要那么狠心,求求你!” 女子哭得梨带雨,不断的磕头哀求。 “萧灵儿?” 林时大吃一惊。 “你是萧灵儿?” 林时抬手制止了密探的动作。 满脸难以置信的看著眼前这个蓬头垢面,形若枯槁的女子。 他实在很难將这个乞丐般的女子。 和骄傲得宛如一只孔雀一般的萧府大小姐联繫在一起。 见林时终於认出她。 萧灵儿急忙磕头如捣蒜:“是我,是我,我是萧灵儿。” “林时,求求你,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饶过我父亲一命,求求你!” 林时吃惊片刻。 不由得咂摸了一下嘴。 今天萧灵儿不出现。 他甚至都已经忘了萧至道这个人。 在他眼里,萧至道就是一个小角色而已。 隨手可以捏死那种。 因此,自从听闻萧至道入狱的消息之后。 便没有再去关注萧家的事情。 他倒是没料到,萧至道都已经入狱了。 萧灵儿竟然还能成为漏网之鱼。 嗯,有点意外。 见林时不语,萧灵儿急忙叩头哀求: “林时,我求求你,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求你高抬贵手......” “停!” 林时出声打断了她的哀求。 萧灵儿磕头的动作一顿。 就见林时对著几名密探招招手:“把她扔出去!” 萧灵儿一愣,眼中浮现浓烈的不甘。 正想继续哀求。 便被一名密探一刀鞘打在嘴巴上。 然后像是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目送萧灵儿被拖走,林时耸耸肩。 转身大步走进了镇景司衙门。 老实说,对於这段突如其来的小插曲。 林时除了感慨一句萧灵儿运气好之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原身被萧至道安排人丟进河里溺死。 他穿越过来,將萧至道弄进大狱,秋后问斩。 双方的因果便已经算是了结。 至於萧灵儿所谓的夫妻情分,和他也没什么关係。 原身早就投胎去了。 萧灵儿本人,林时则更不在意。 他已经过了喊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装逼的年纪。 萧灵儿眼睁睁看著林时转身离去。 眼泪止不住的流。 偏偏嘴上挨了一刀鞘,痛得她连张开嘴哭都做不到。 “砰~” 萧灵儿被两名密探扔到了大街上。 她只觉得自己被摔得七荤八素。 刚刚准备爬起身来,手臂便被一名密探踩住。 她仰起头,死死的看著眼前面无表情的密探。 见萧灵儿还敢瞪他,密探顿时恼怒的一脚踹在她肚子上。 “一介罪臣之女,也敢出现在公子面前污公子的眼睛,滚远点!” 密探呵斥一句,转身离去。 萧灵儿趴在地上,眼泪糊满了脸颊。 她静静的哭泣著。 脑中浮现父亲入狱之后,她所遭遇的那些苦难。 心中绝望至极。 她永远记得,父亲入狱那一日。 前来抄家的官兵,准备將她拖到后院凌辱那一幕。 若非领兵抄家之人收了父亲的银子。 喝止住了那些官兵。 只怕当日,她也难逃被凌辱致死的命运。 她更不会忘记,她从那些丘八手下逃出升天。 按照父亲的指示,去投奔远方表亲。 却险些被那位人面兽心的表兄强暴之后卖进青楼的遭遇。 逃回郢都之后,她也想过去为父亲奔走。 可惜,父亲那些故交,一个个视她为洪水猛兽。 更有人面兽心者,表面上答应为父亲奔走。 暗地里却是贪图她的美色。 到处都是恶意,这就是她的真实感受。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容。 只能將自己扮作乞丐,艰难求生。 可是这些苦难,她原本可以不用承受的。 她绝望地啜泣著,一张脸色变得狰狞又扭曲。 肉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揪心之痛。 她心中有悔,但更多是恨。 是那个男人。 若那个男人当初落水而死。 今日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才是最该死的。 他为什么不死? 为什么不死? 萧灵儿绝望了。 她以头抢地,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撞得砰砰作响。 不多时,额头上便是血流如注。 路人看著她的样子。 眼中儘是厌恶之色。 忙纷纷避让。 感受著路人厌恶的目光。 萧灵儿忍不住淒凉一笑。 曾几何时,她也是万眾瞩目的萧家大小姐。 只是她这一笑,却是令所有路人眼中的厌恶更深了几分。 她无所谓了。 或许,死了也好,死了一了百了。 萧灵儿心中生出死志。 正欲一头撞死。 耳边却是响起了一道嘆息声。 这道嘆息声,饱含悲悯与慈爱。 她下意识抬头,就见一手持钵盂,身背行囊,明明身著僧袍,却是一头青丝的青年僧人在她旁边顿住脚步。 她仰起头,愣愣的看著僧人。 僧人嘆息道:“这位施主,我佛明王悯眾生悲苦,不日当降世普渡眾生,你可愿入我空门,诚心供奉我佛明王?” 萧灵儿愣愣的看著僧人,下意识的点点头。 第100章 女帝的心思 镇景司衙门里。 林时换上一身轻便的秋装。 姜望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衫。 两人刚想出门。 聆月忽然微微喘息著小跑进了房门。 一边跑一边喊:“公子,过了.....过了......” 林时蹙眉:“什么过了?” “王縝,王縝过了,过了陛下的考核!” 聆月在林时面前的站定。 一路的小跑,让她的高耸的山峰微微起伏著。 林时目不转睛地盯著聆月胸前。 嘴上不以为意道:“过了就过了,大惊小怪!” 聆月喘匀气,沉声道:“陛下已经决定,令殿前司软禁南王,然后派遣王縝为钦差,去南疆宣旨,赐封南王的六位王子为郡王。” 林时点点头。 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实施推恩令。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除了要中央有能力镇压地方之外。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去实施的人。 实施具体事宜的人,可以不是什么贤人大才。 但一定要机灵,一定要会摇唇鼓舌。 唯有如此,才能挑拨离间实施对象之间的关係。 挑起他们心里的欲望和贪婪。 而王縝,就是林时觉得最合適去做这件事的人选。 因为他知变通,且从不以道德仁义標榜自己。 所以,他能通过姬玲瓏的考核。 实在不值得惊讶。 聆月见林时的反应如此平淡。 则是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林时抽了抽嘴角。 淡淡道:“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 聆月柳眉一竖,还欲说话。 林时便率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別挡路,没看本公子要出去玩吗?” 聆月懊恼的一拍脑门。 急忙出声道:“陛下让你再去一趟皇宫!” “再去一趟皇宫?” 林时的脸沉下来:“她还要做什么?” 看著林时的表情变化。 聆月忽然有些心虚。 小声嘀咕道:“就是,就是昨夜你用来嚇英国公的那个......那个火药,还没说清楚呢,还有你掳走北魏公主的事情,两国谈判在即,你好歹先交个底啊。” “火药?” 聆月一番话说完,林时的注意力精准的定格在了火药上面。 皱眉道:“火药怎么了?” 看见林时的表情变化。 聆月忙继续开口道:“对了,陛下让我给你带了句话。” 林时:“什么话?” 聆月一脸疑惑地转述道:“陛下说,你......你要是不想去皇宫也可以!但是有一些东西,最好不要泄露出去,尤其是不要泄露到大梁境內。” 这话一出,林时的眼眸顿时眯成狭长的细线。 他还以为,姬玲瓏是让聆月来问他要火药配方。 现在看来,这位女帝的心思。 比他想像的还要深啊。 心思电转间,林时已经明白了姬玲瓏这句话的意思。 显然,他中午和高欢所说的那些东西。 早就已经传到了姬玲瓏的耳朵里。 沉思片刻,林时淡淡道:“你去告诉姬小妞,我既然答应给她做谋士,就肯定会履行谋士的职责,至於北魏公主的事情,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等到时机到了,她自然会知道!” 聆月怔了怔。 俏脸上满是不解。 陛下让她给林时带的话,她很不理解。 现在林时让她转告陛下的话,她也很不理解。 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林时说罢,也不再多言。 从等候已久的姜望手中接过战马。 带著姜望出了衙门,顺著朱雀大街直奔城南。 目送林时和姜望扬长而去。 聆月不满地嘟起嘴巴。 “死林时,臭林时,神气什么!” 怒骂一句,聆月一脸不爽地转身出门,还是决定先去皇宫传话。 ...... 城外,林时和姜望纵马而行。 两人走马观一般欣赏著路上的风景。 古来蜀中多奇景。 剑川,北山,祁山等诸多山脉连绵。 將蜀中与传统的中原地区隔绝开来。 无数巍峨险峻的大山,造就了中原士子口中诸多关於“蜀道难,难於上青天”的感慨。 同时,也让传统意义上的中原之地。 多出了一块世外桃源。 也因此,哪怕前线的战事再焦灼。 占据蜀中平原核心的郢都城內外,依旧不缺少醉生梦死,纵情享乐之辈。 而这个季节。 开满了芙蓉海的浣溪与锦江园。 就成为了诸多文人墨客携美同游纵论诗赋的好去处。 锦江园与浣溪相距並不远。 但儘管两者虽同以芙蓉出名,风景亦是各有千秋。 锦江园,顾名思义,临锦江而建。 锦江宽阔,水面平缓,游人可泛舟嬉戏於芙蓉藕之间。 此处,乃为风流才子的最爱。 只因锦江画舫之上,美人如织。 浣溪,则是以木芙蓉为胜景。 连廊曲道之间,商贩往来如云。 所售吃食,俱是取材於木芙蓉叶藕根。 木芙蓉木叶高大,叶下正是避暑嬉戏躲避酷暑的天然避荫之所。 两地相择。 林时毫不犹豫的带著姜望直奔浣溪。 依照他对那位义妹的了解。 她定然不会去锦江园费力的游湖泛舟。 反倒是浣溪琳琅满目的美食,更容易吸引到她。 事实也不出林时所料。 他和姜望刚刚將马递给在浣溪门口僱佣而来的帮閒手中。 耳边便突兀的传来一声“大锅”。 林时循声望去。 不远处,顶著一张大饼脸的姜云梦腮帮子鼓鼓的。 左手拿著芙蓉酥,右手拿著荷叶饼。 不断的跳脚朝他招手。 李忠,月儿,娟儿等人跟在她后面。 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林时朝她迎了过去。 刚刚张开嘴巴准备说话。 姜云梦便將一大块芙蓉酥塞进了他的嘴里。 林时瞪大眼睛。 腮帮子鼓鼓的。 差点没被这突如其来的投餵给噎死。 关键时候,还是月儿上前给他灌了一口蜜水。 那股噎人的感觉才隨著食物进肚消散。 眼见姜云梦又要將手中的荷叶饼往他嘴里送。 他赶忙后撤一步,伸出手阻止道:“丑拒,滚开!” 姜云梦易容过后的狭长丹凤眼眨巴几下。 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 不忿地看著林时:“大哥,你来得也太晚了,这浣溪我都快逛完了。” 林时白眼一翻。 没好气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啊。” “我咋没心没肺了!” 姜云梦瞪著眼珠子,不忘朝嘴里送一口藕饼。 含糊不清道:“我这叫享受生活,享受懂不懂?” “啊,对对对!” 林时懒得和她抬槓,照例阴阳了一句。 第102章 反差公主 听著姜望的提醒。 林时微微頷首,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走进锦江园。 姜云梦蹦蹦跳跳的拉著林时就要去寻吃的。 李忠只得上前带路。 相比浣溪到处都是卖零嘴的小摊小贩。 极具生活气息。 锦江园內的气氛便只能用雅来形容。 江畔的一艘艘画舫之內,隱隱有丝竹声传出。 更有青衫士子站在画舫边缘。 大声吟哦自己的诗作。 以此来为自己积攒声望。 亦或者是打动画舫之中的姑娘。 园內卖吃食的地方。 也不似浣溪內那般隨意。 而是一间间高大的店铺楼影重重。 用郢都人常说的话。 那就是浣溪是百姓的浣溪。 锦江园则是达官贵人的锦江园。 林时衣袂飘飘。 一张帅脸正是时下女子们最钟爱的白面小生类型。 只是与姜云梦自画舫旁走过。 便引得不少女子暗送秋波。 当然,锦江园內的画舫终究是高雅之地。 倒是不似林时在景山府见过的那般。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需要姑娘站在门口揽客。 “呸,一群狐媚子!” 姜云梦很不满嘀咕一句。 紧紧的抓著林时的手臂。 今日大哥是来陪她的。 可不能让这些狐媚子勾了去。 只是她嘀咕的声音稍微有些大。 画舫之上的女子们顿时就怒了。 “哪里来的野丫头,胆敢在此大放厥词?” 听得美人发怒。 颇具爱美之心的士子们哪里还能忍得住。 一个士子顿时忍不住恶狠狠地怒骂:“哪来的黄毛丫头,自己好似夜叉一般,也有脸对诸位姑娘口出恶言?” 听见这话,姜云梦顿时不高兴了。 怒气冲冲的叉著腰回骂:“狐媚子狐媚子狐媚子,本姑娘就骂了,怎么滴?她们是你娘还是你妻,有这閒工夫,怎么不回家孝敬你老娘去?” 士子一愣,一张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你......粗鄙,粗鄙!” “粗你老娘,本姑娘夜叉怎么了,也没叉到你啊!” 姜云梦瞪著眼睛,小嘴叭叭地输出:“就你这损色,长得跟特娘的竹竿成精似的,还有脸学人家英雄救美,咋滴,成精的时候没把脑子带上?” 士子面色由红涨青。 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指著姜云梦:“不讲理,蛮不讲理,分明是你先口出恶言!” 姜云梦不屑道:“我出恶言,关你屁事,你管事那么宽,怎么不去找个寺庙请佛祖给你让一下位置?” “扑哧~” 听见这句话,林时终於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忍住,真的没忍住。 骂出这些话不稀奇。 但是一个公主骂出这些市井俚语。 真的很有反差感! 李忠等人也是憋笑憋得脸色通红。 虽然他们早就知晓,这位公主殿下特立独行,与旁人不同。 可听见这些骂声。 还是有些绷不住。 就连最高冷的姜望。 嘴角也是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唯独画舫上那士子,被气得双眼通红。 口中大骂著:“粗鄙,无礼,蛮不讲理......” 若非身后同伴拉扯。 只怕早就奋不顾身的跳进锦江游过来和姜云梦理论。 倒是画舫之上那些女子。 此刻反而偃旗息鼓。 她们日常迎来往送,眼界绝非一般人可比。 早就发现这群人虽是便装打扮。 但气质仪態不俗。 就连那口出恶言的小姑娘身上的一些东西。 也绝非是寻常富裕人家能拥有的。 不是因为买不起。 而是因为一些东西就不是平民百姓能用的。 能在锦江园混的女子,哪个不是人精。 不然早就大茶壶丟去真正的勾栏之地被磋磨致死了。 唯独只剩下那士子成了小丑。 林时笑罢,抬手揉揉姜云梦的小脑袋。 强忍笑意道:“形象,注意形象。” 姜云梦不屑道:“什么东西,也敢骂本姑娘!” “行了行了,不是要吃东西嘛,走吧!” 林时笑著宽慰一句,不欲在这些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拉起姜云梦的小手。 就要朝一家看起来还算顺眼的酒楼走。 “站住!” 眼见两人要走。 那士子终於恼羞成怒。 林时脚步一顿。 姜云梦鼓起眼睛。 转身就想继续出言咒骂。 却被林时先一步捂住了嘴巴。 林时一向奉行的是快刀斩乱麻。 所以,他实在没有耐心看姜云梦和那士子继续打嘴炮。 或者说,他也不想看姜云梦单方面碾压那士子。 士子却是没有看见林时眼中的不耐之色。 反而將矛头对准了林时。 怒声道:“阁下身旁女眷口出恶言,辱人至极,如今阁下想一走了之吗?” 林时强忍不耐,淡淡道:“尔待如何?” “今日之事,阁下必须给个说法。” 士子居高临下的看著林时,一双眸子几欲喷火。 林时沉默一瞬,问道:“你想要什么说法。” 士子怒声道:“我本不欲与一女子计较,但她实在辱人太甚......” “你的意思是,要道歉是吗?” 林时不耐烦的打断士子的长篇大论。 士子一愣,蹙眉道:“难道不该道歉吗?” “向谁道歉,向你吗,还是向这些她们?” 林时的目光在士子和画舫上那些女子们的身上来回扫视。 似乎是真的思索著向谁道歉。 “当然是我......” 士子想也没想的开口。 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是为这些女子出头。 急忙改口道:“当然是我身旁这些姑娘。” “哦!” 林时哦了一声,淡淡道:“你问问她们,我敢道歉,她们敢接受吗?” 士子双眼喷火:“阁下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就见一眾女子躲闪著目光低下了头。 “你们......” 士子愣住,似是不敢相信。 这些女子竟然真的连接受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女子好心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王公子,別说了,他们是......” 下方,林时忍不住抽抽嘴角。 吐槽道:“傻逼!” “走吧。” 林时不再搭理那士子。 招呼眾人一声,拉著姜云梦走进了早就看好的那家酒楼。 画舫上,士子目眥欲裂。 正欲甩开女子的手。 终於听得女子小声说道:“他们是镇景司的人,你看他们隨从脚上的皂靴样式,王公子,下次还是不要隨意替人出头了。” 士子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代热血青年,卒! 第103章 本公子將採取特殊手段 陪著姜云梦在锦江园吃了一些北地没有的美食。 又打包了一些吃食给她当宵夜。 直到天色渐晚,一群人这才打道回府。 至於在锦江园里发生的小插曲。 等到眾人回到郢都城时。 早都已经被所有人拋之脑后。 吩咐人照顾好姜云梦。 林时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正准备去找聆月交流一下感情。 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林时话音落下。 聆月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林时一愣,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我刚准备......” “你在景山府做的那些事情,被人泄露了出去!” 聆月出声打断林时,径直抽出一根胡凳坐下。 见聆月表情不好看。 林时怔了怔,也走到她对面抽出凳子坐下。 询问道:“怎么,心情不好?” 聆月没理会林时的问题。 冷冰冰的问道:“现在整个郢都都已经知道了你林公子的本事,民间更是盛传你林公子是我大梁少见的青年才俊,你现在是不是很自得,很骄傲?” 林时皱了皱眉:“你吃炸药了?” “我已经查明,景山府的事情,是南王叫人传出来的。” 聆月自顾自地说著自己的话。 对於林时的问题完全不理会。 林时嘴角一抽,询问道:“然后呢?” “陛下让我来告诉你,这或许是南王的捧杀之策,让你这段时间小心点,別让人拿了什么把柄!” 聆月说完。 自桌子上倒了杯凉茶饮下。 隨即起身就要走! 林时皱起眉头。 望著聆月的背影,没好气道:“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聆月顿住脚步。 回过头,冷著脸道:“不然呢,难道还要和你说说那位云梦公主?” “云梦公主?” 林时愣住,望著聆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心头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沉默一瞬。 林时幽幽道:“你吃醋了?” 这话一出,聆月差点破功。 急忙冷声道:“没有的事。” “没有?” 林时一脸狐疑的盯著她。 充满疑惑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视。 聆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正欲出声呵斥。 林时忽然一脸正经道:“你就是吃醋了。” “我闻见了酸味,很酸!” “我没有,隨你怎么想,我就是来转达陛下的话。” 聆月的语气忽然有些慌乱起来。 说完,急忙转过身背对林时。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 “哦”了一声。 然后老神在在的坐回位置上。 慢条斯理地问道:“那行,我知道了,还有別的事吗?” “没有!” 聆月冷冰冰的回应一句。 迈步朝门外走去。 林时就这么静静的看著,没有出声挽留。 终於,聆月在大门口顿住脚步。 她回过头,保持著自己高冷的表情。 目不转睛的盯著林时。 林时乾脆翘起二郎腿与她对视。 聆月冷声道:“北魏使团已经抵达郢都两日了,却因云梦公主迟迟不露面,导致两国和谈之事到现在还没展开。” 林时挑了挑眉:“这话我有什么关係?” 看著林时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聆月心里就来气。 但她现在的人设是高冷御姐。 只能不断的安抚自己不生气。 隨后板著脸,瞪著林时。 沉声问道:“我朝六座城池被北魏大军占据,和谈拖延一日,城中百姓的苦难就多一日,你掳走北魏公主,又隨时带著她吃喝玩乐,究竟是要做什么?” 看著聆月明明生气。 却要故作高冷的样子。 林时眼中顿时浮现一抹趣味。 “你想知道?” 迎上林时眼中的戏謔。 聆月很想赌气说不想。 可现在两国和谈陷入僵局。 她也只能强压气愤,一字一句道:“还请公子解惑。” 林时有些诧异。 倒是没料到聆月竟然还能忍耐。 他对著聆月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聆月咬牙切齿。 不情不愿的走回位置上坐下。 林时眼中闪过一抹坏笑:“真想知道?” 聆月大眼睛鼓鼓地瞪著林时。 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想!” “行,那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林时原形毕露,坏笑著伸出脸。 聆月愣住。 眼中浮现一抹震惊。 仿佛是在思考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男人。 他看不出来,自己在生气吗? 一瞬间,她再也绷不住高冷的表情。 气急败坏道:“登徒子,你休想!” “不亲啊,那算了,我要睡了,聆月姑娘请便吧!” 林时缩回脸颊,慢条斯理的开口。 顿时气得聆月的胸膛上下起伏。 牙齿更是咬得咯吱作响。 “啊!” 聆月抓狂的啊一声。 然后果断决定遵从本心。 先捶死眼前的浑蛋再说。 “你!去!死!” 她整个人宛如一只狸猫。 倏地从原地蹦起。 林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聆月便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小臂上。 熟悉的疼痛感传来。 顿时疼得林时吱哇乱叫。 “臭女人,臭傻逼,鬆口,快鬆口!” 林时不断扒拉她的脑袋。 但聆月的牙齿好像铁钳。 林时疼得倒吸凉气。 威胁道:“再不鬆口,本公子將採取特殊手段。” 聆月现在只想一咬为快。 狠狠的发泄心中的怒气。 哪里顾得上林时的威胁。 见聆月竟然越咬越用力。 林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即伸手完好的左手,顺手一掏。 然后,手掌就捏到一团难以掌握的柔软! “啊~” 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传出,险些刺破林时的耳膜。 但他不得不承认。 这一招,真的很好用。 聆月不仅放弃了行凶。 整个人更是触电般急速后退几步。 剎那间双手环胸,又惊又怒的看著林时。 一张俏脸更是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瞬间红透了耳朵根。 林时顾不上欣赏,急忙搓揉被她咬的皮肉。 气急败坏道:“傻逼女人,你属狗的啊?” 聆月像是一头暴怒的小兽。 浑身炸毛。 眼眶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林时使劲搓揉几下,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感终於减轻。 见聆月愣愣的站在一旁。 整个人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顿时怒声道:“下次再咬我,信不信我......” 林时说著,恶狠狠的做了个抓握的动作。 听见他的威胁,聆月浑身一激灵。 终於忍不住小嘴一瘪。 带著哭腔道:“你......你欺负人!” 第104章 没必要和谈 “呃......” 聆月这么一哭。 倒是给林时整不会了。 他挠挠头。 上前伸手准备帮她擦去泪水。 但手刚抬起来。 聆月就像是见鬼一般后退一步。 怒视他道:“別碰我!” 迎上她眼中的倔强和羞怒。 林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世为人,他也不会哄女孩子啊。 “那个......”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先彆气!” 林时囁喏著嘴唇。 说出一句完全没有意义的屁话。 聆月也是被林时这句话搞得有点懵。 但只是片刻。 泪眼朦朧的大眼睛里边浮现一抹谴责。 仿佛在说:“你自己听听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林时有些心虚。 隨后忍不住恼羞成怒:“行了行了,不就是一点小事嘛,告诉你还不行吗,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 聆月眼中的水雾也瞬间消散。 傲娇的仰起头:“那你说!” 林时没好气道:“就是拖延时间嘛!” “拖延时间?” 聆月一秒正经。 浑不在意地擦去眼角泪水。 然后一把拉起林时走回桌子上旁坐下。 “细说,怎么个拖延时间?” 亲眼看见聆月一秒变脸。 林时顿时愣住。 他有些不自信地问道:“你耍我?” 这话一出,聆月瞬间泫然欲泣。 林时无奈的一拍脑门:“说说说!” 聆月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面容上依旧冷冰冰的:“那你说,你拖延时间要干什么?” 林时认命了。 他发现,他確实没法对女人的眼泪无动於衷。 沉思一会儿。 他如实说道:“拖延时间,等北魏退兵。” “退兵?” 聆月失声惊呼。 林时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小嘴:“小声点,你非要搞得人尽皆知吗?” 聆月神色骇然。 急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林时放开她,扔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聆月急忙像是做贼似的凑过来。 小声问:“你拖延时间,北魏就能退兵?” 林时点点头。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他也懒得继续卖什么关子。 组织好词汇,沉声道:“北魏此次出兵侵扰汉中,不管是出於什么原因,但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 聆月不解,蹙眉问:“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林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 终於在聆月不耐烦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战爭,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 聆月:“???” 林时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道:“战爭有很多种,但不管什么战爭,都是有目的的。” 聆月:“......” “有的战爭,是为了侵略,有的战爭,是为了御敌,有的战爭,是为了立威,也有的战爭,是为了谋取好处!” 林时不管聆月什么表情。 只是自顾自的按照自己的思维来讲。 聆月深吸口气,淡淡道:“所以你认为,北魏此次出兵侵扰我朝汉中之地,是为了谋取好处?” “不错。” 林时点点头,沉声道:“北魏强,大梁弱,这是指两国的综合国力,但事实上,北魏是没有一战灭掉我大梁的能力的,否则,他们便不会止步於汉中。” 聆月蹙眉:“这和你拖延两国和谈有什么关係?” “有关係,大有关係!” 林时咧嘴笑道:“北魏连下我朝六城,兵锋可谓势如破竹,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北魏只打下六座城池之后便罢兵了?” 聆月狐疑道:“因为他们只想从大梁身上捞好处,没想拿下汉中?” 林时点点头:“这是最大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北魏粮草不济!” 聆月惊诧道:“北魏粮草不济?” “对!” 林时很篤定的点点头。 聆月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林时反问道:“你可知,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一天需要消耗多少粮草?” 不等聆月回答。 林时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也没关係,我可以告诉你,就凭去年我朝割让给北魏的汉东六城,绝对养不起北魏十万大军。” 聆月似懂非懂。 仿佛抓到了一点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抓到。 林时继续分析道:“汉东六城的粮食养不活十万大军,那魏军的后勤粮草只能从关中或神都运送。” “但汉中与关中之间秦岭盘桓,道路崎嶇,运粮极其不易。” “反观我大梁,蜀中与汉中有剑阁相连,郢都的粮草可以源源不断的运往汉中。” “因此,两相对比之下,汉中之战,我朝需要投入的成本,远比北魏要低得多。” 聆月懵了。 她从未想过,战爭还能这么分析。 在她,或者说在大多数的人的认知里。 战爭打的难道不是双方的將士是否精锐,將领是否优秀,或是计谋是否精妙? 见这小妮子眼睛里又出现了蚊香圈。 林时不由得微微一笑道:“魏国有聪明人,时不时就派出大军来威嚇一下我朝,让我朝不得不剜肉退狼。实则,这不过是魏国的温水煮青蛙之计。” “所以,大梁完全没必要与北魏和谈,只需要一直拖,拖到北魏不堪重负,自己退兵就行。” 这两句话,聆月听懂了。 简单来说。 北魏並非是真的要和大梁死磕。 只是藉此来恐嚇大梁。 让大梁不得不割肉餵养北魏。 今天割一块,明天割一块。 大梁早晚会被割得只剩骨架。 那时,才是北魏真正吞併大梁之时。 终於得知了真相,聆月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她囁喏了一下嘴唇,问道:“你怎么就肯定,只要我朝拖下去,北魏就一定会退兵?” 林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很简单,因为现在已经八月了。” “八月?” 聆月蹙眉:“这和现在是几月又有什么关係?” “这代表北地要入冬了啊!” 林时一脸惊讶的看著聆月:“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聆月一愣。 脸色顿时变得不善起来。 “你什么意思?” 林时撇撇嘴:“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北地要入冬了,等大雪落下,北魏大军补给断绝,必將不战自退。” “不然你以为,北魏为什么拿下六座城池之后,便急吼吼的派出使节前来商议和谈之事,不就是打著从大梁身上要好处的主意!” 第105章 不许对林卿无礼 聆月缄默。 她不得不承认,林时说得有道理。 北魏,南齐,大梁,三国僵持百年。 混战之间互有来回,谁也没有一口气吞下谁的实力。 北魏去年嚇死了先帝。 从汉中剜走了六座城池。 今年又故技重施。 无非就是拿捏了大梁君臣软弱的心態而已。 聆月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迟疑著问道:“就算如你所言,我大梁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只需拖到雪落后北魏就会退兵,可我朝现在还有六座城池在北魏手里,若不和谈,那六城的百姓该怎么办?” “凉拌唄~” 林时双手一摊:“反正魏军也不可能屠城,无非就是退兵的时候在城中烧杀抢掠一番,问题不大!” “这还问题不大?” 聆月尖叫出声:“那可是六城百姓,一座城数万人,六座城就是十几万,乃至於二十几万百姓。” 林时挑了挑眉,淡淡道:“六座城的百姓遭殃,总好过再割让六座城池,赔上数十万两岁幣和无数財货,甚至数千秀女给北魏要好吧?” 聆月气急:“这能是一回事吗?” 林时淡淡道:“怎么不是一回事?” “我......” “你......” 聆月又惊又怒。 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期期艾艾半天。 忍不住怒声道:“你简直没人性。” 林时嘴角一抽:“你这叫妇人之仁,两国相爭,当以保全实力以图后事为重,岂能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 聆月气得七窍生烟。 伸出青葱玉指指向林时。 手臂因为愤怒不断的颤抖著。 又是这种感觉。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又来了。 当初在景山府的时候。 也是这样。 好像百姓的命不是命一样。 她怒极,厉声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林时冷笑道:“我这叫权衡利弊!” “我,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见陛下!” 聆月倏地起身。 她承认,她说不过林时。 林时也没有挽留。 只是语气平淡道:“你就算去见姬小妞,也只会自取其辱。” 聆月顿住脚步。 回过头恶狠狠的反驳道:“不可能,陛下是仁君,她绝不会放任无辜百姓被魏军屠戮。” 林时无所谓的耸耸肩:“你可以去试试!” “去就去,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 聆月一脸恼怒。 她绝不相信,陛下会对六城百姓无动於衷。 她就是要亲自让林时看看。 她的陛下是个多好的陛下。 见聆月铁了心的样子。 林时撇撇嘴。 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淡淡道:“去唄。” “那就走!” “走!” 聆月风风火火地走出房门。 林时慢条斯理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出了镇景司,直奔皇宫而去。 这个时间段,宫门早就已经落锁。 两人想要进宫。 便只能乘坐吊翻越城墙。 好在镇景司拥有隨时可以进宫面圣的权利。 两人还算顺利的进了皇宫。 夜空下的皇宫大殿,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甘露殿寢宫,姬玲瓏正准备睡下。 听得门外的小太监通传。 聆月和林时联袂而来覲见。 只得披上大氅,来到大殿之中接见二人。 “聆月,林卿,这么晚了,你二人......” 姬玲瓏话音未落。 聆月便衝到姬玲瓏面前。 將刚才和林时交谈的那些话巴拉巴拉一字不落的道出。 姬玲瓏有些愕然。 但还是耐著性子听著。 林时很自来熟的拉出一根胡凳坐下。 静静的看著眼前这主僕情深的一幕。 嗯,或者说,主要是看姬玲瓏。 因为他发现。 脱下了宽大的龙袍,不再故作威严的女帝。 其实也很好看。 尤其是她还换上了一身清雅的仕女裙,坐姿慵懒地靠在龙椅上。 半是青涩,半是成熟的御姐风韵。 顿时就衬托得朝她巴拉巴拉,诉说委屈的聆月,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就......很难让人不爱。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不如多看几眼养养眼睛。 姬玲瓏正神色认真的听著聆月说著。 陡然间感觉到一股炽热的眼神。 下意识的就朝林时看了过来。 二人相视,齐齐一愣。 林时咧嘴回应一笑。 反而看得越发大方起来。 姬玲瓏却是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脸颊飞快的闪过一抹红晕,只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並不明显。 聆月正说著,敏锐的察觉到了姬玲瓏的注意力转移。 她下意识抬头。 一眼就发现了姬玲瓏的目光在何处。 顺著姬玲瓏的目光看去。 一双炽热的眸子顿时让她眉心一突。 心里莫名涌现一股气愤。 气急道:“登徒子,你看什么?”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看美女啊,你瞎吗?” 这话一出,聆月心里顿时抓狂起来。 厉声呵斥道:“好个登徒子,竟敢冒犯天顏,陛下也是你敢肖想的?” 林时一脸懵逼。 他就是看看美女啊。 这也有错吗? 聆月更气了,还欲出声呵斥。 姬玲瓏忽然轻咳一声,淡淡道:“聆月,不许对林卿无礼。” 聆月瞪大眼睛。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一手指著林时,眼睛看著姬玲瓏。 震惊道:“陛下,他......” “只是看看,不妨事的!” 姬玲瓏面容平静,仿佛在说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聆月呆住。 瞳孔逐渐空洞。 脸上布满不可思议。 姬玲瓏说完,耳根也是不受控制的泛起可疑的粉色。 她自认,对林时没有什么別的想法。 就是单纯的认为他是一个於国有大用的人才。 当初以皇夫之名拒绝姬伯啸。 也只是临时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但不知为何。 面对林时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就想宽容一些。 或许,是因为这个男子,是她见到过的唯一一个,什么都特立独行的男子吧。 看著两女的样子。 林时也有些尷尬。 看美女,被美女本人发现倒没什么。 但被旁人发现了,多少有些难为情。 或许,这就是他为数不多的羞耻心吧。 林时摸摸鼻子。 转移话题道:“你们,说完了吗?” 两女回神。 姬玲瓏有些心虚的目光闪烁几下。 聆月怒声道:“说完了,你待怎地?” 林时点点头,看向姬玲瓏问道:“小妞,你觉得呢,拖延时间这一招,是否可行?” 姬玲瓏一愣。 目光在林时和聆月身上扫过。 一张俏脸之上浮现些许为难。 第106章 林卿说话大可不必如此耿直 林时也不急。 就这么静静等待著姬玲瓏的答案。 聆月不著痕跡地朝林时递过来一个挑衅的目光。 意思就是陛下的態度已经表明一切,你还不认输? 林时挑了挑眉,回敬了一个別得意的眼神。 二人用眼神交流著。 反倒是姬玲瓏,就这么被两人华丽丽的无视了。 而姬玲瓏,则是將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不知为何,看见二人斗气的样子。 她有些想笑。 终於,她轻咳一声。 打断了两人斗气的行为。 聆月满脸期望的抬起头,目光灼灼看著姬玲瓏。 姬玲瓏有些不自然別过脸去。 轻声吩咐道:“聆月,你去吩咐膳食监,煮三碗银耳羹过来。” 闻言,聆月顿时愣住。 她有些不解的看向姬玲瓏。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还未开口,整个人便如遭雷亟。 姬玲瓏眼神闪烁,有些不忍。 但还是催促道:“去吧,让膳食监少加些。” 聆月看看姬玲瓏。 又看看林时。 不由得小脸一白。 起身失魂落魄的从小门退出了大殿。 目送聆月走远。 姬玲瓏沉吟一瞬。 缓缓开口道:“林卿,聆月这妮子自小与朕一同长大,未曾吃过什么苦楚,是以如今依旧是小孩子脾性。” “也怪朕,总想著她年纪小,就多宠著她点,惯出了她骄横的性子,还请林卿看在朕的份上,莫要与她过多计较。” 林时懒洋洋地靠在胡凳上。 听见姬玲瓏竟然为了聆月跟他道歉。 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意外。 他摇摇头,淡淡道:“我能和她计较什么,说到底就是一些口角之爭罢了,倒是你,就算要任人唯亲,也实在不该將她放在镇景司大统领的位置上。” “朕也知道她不適合统领镇景司,只是......” 姬玲瓏说到一半,忍不住嘆息一声。 林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过,他也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姬玲瓏好歹也是个帝王。 她要保护一个人,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一切只看她想不想。 姬玲瓏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讲。 转而问道:“你在景山府的事跡,被南王宣之於眾的事情,聆月可与你讲了?” 林时点点头,隨口道:“捧杀之策,確实是好手段,可惜,这招对我没用。” 见林时神情不似作偽。 姬玲瓏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苦笑。 她明白林时的意思。 捧杀之策,確实是一个好计策。 可惜,这招对林时確实没用。 因为林时一不在乎名,二不在乎利,行事全看本心。 对於一个无所求,甚至连生死都无所谓的人来说。 捧杀也好咒杀也好,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只是苦了她这位帝王。 想要拿捏林时的手段,也变得少之又少。 姬玲瓏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淡淡道:“南王行事狠辣果决,这捧杀之策虽然对你没用,但难保不会有其他后手,林卿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林时点点头,没有说话。 姬玲瓏见状,也不在此事上多言。 林时躲在镇景司,出入皆有镇景司密探护卫。 除非南王打进镇景司亲手杀死林时。 不然一般刺杀手段效果也不大。 话锋一转,语气平淡道:“你举荐的王縝,朕下午已经令他秘密携带二百甲士去往南疆,此事若成,朕欲让他去户部任员外郎,林卿以为如何?” “有些操之过急了!”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如今外患未除,朝堂上不宜起太多爭端。” “何况,如今朝中有二位国相主持大局,小妞你若想收揽財政大权,大可拉一打一,居中裁决,完全没必要亲自下场。” “朕也知道拉拢一派,打压一派最稳妥,可百年祸患,积重难返,朕实在没有时间温水煮青蛙。 姬玲瓏不太认同的摇摇头:“若不能大刀阔斧的改革朝堂之上的弊病,只怕下一次北魏打来,便是我大梁亡国之时。” 望著姬玲瓏认真的神色。 林时也沉默了。 他也不得不承认,大梁现在確实到了不变不行的时候。 朝堂上,大半要职为世家占据。 帝王政令不得出。 哪怕是好的政令,行至地方,也会被贪官污吏改得面目全非。 本是利於百姓的政令,到了世家官员手里。 往往就成了世家剥削百姓的理由。 拉拢一派,打压一派,固然能稳固皇权。 但对於大梁现在的弊端,终究无甚益处。 沉默片刻,林时摆摆手道:“既然你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要问我了,反正你才是大梁的皇帝。” 姬玲瓏眉头微蹙,摇头道:“大梁不是朕的大梁,是所有梁人的大梁。” 林时不著痕跡的翻了个白眼。 他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面爭论什么。 他也很清楚,姬玲瓏会和他说这些。 无非就是因为他有用,仅此而已。 所以,他很直白地说道:“这些事情且先不论,我掳走云梦公主的原因,聆月小妞既然已经和盘托出,那拖延与北魏谈判之事,就交给你了,我没有时间,也懒得去和朝堂上那些老傢伙唇枪舌战。” 姬玲瓏刚要准备应下。 莫名想起聆月委委屈屈的脸。 心头不由得生出几分迟疑。 缓缓开口问道:“如你所言,我朝只需拖到北地落雪,北魏便会退兵,可若是北魏不退兵,反而以六城百姓威胁我朝,又该如何?”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冷笑一声:“北魏要是不退兵,事情反而简单了,无非两国死磕就是。” “反正我朝已经割让了汉东六城,再弃六城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北魏有没有赌上十万大军的魄力!” 姬玲瓏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用六城十数万百姓的性命,换掉北魏十万大军?” 林时淡淡道:“不划算吗?” “划算是划算,只是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姬玲瓏暗嘆口气,面上流露出一抹悲悯。 林时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我还是那句话,要想图谋天下,就不要有妇人之仁,何况你一个帝王,说这些话不觉得违心吗?” 这话一出,姬玲瓏顿时脸色一僵。 不著痕跡的翻个白眼,淡淡道:“讲道理朕都明白,只是林卿说话,真的大可不必这么耿直。” 第107章 帝王需要权衡利弊 “嘖,虚偽!” 林时嘖了一声,慵懒的靠回胡凳上。 姬玲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倒也没有和林时计较。 作为大梁的帝王。 她当然是怜惜汉中百姓的。 但在怜惜百姓之前。 她更需要权衡利与弊。 就拿汉中现在的局势来说。 大梁以剑阁与汉中相连,道路平坦,运粮运兵成本极低。 而北魏与汉中之间却是隔著秦岭,补给困难,运兵更困难。 等到雪落之时,若北魏真不退兵。 她完全北梁压上全部家底,將北魏十万大军围困在汉中。 就算冻不死他们,大雪封路,没了补给,早晚也能饿死他们。 至於汉中的城池与百姓。 且不说汉中本就是两国鏖战之地。 城池今日归你,明日归我,本就是家常便饭。 站在帝王的角度看来。 別说六座城就能换取北魏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哪怕搭上汉中三十二城。 只要真能困死北梁十万大军。 也是一件相当划算的事情。 毕竟,那是十万大军。 哪怕北魏家大业大,没了十万大军,也同样要元气大伤。 作为帝王,她可以娇宠聆月。 但她绝不会拿大梁江山开玩笑。 大殿之內的气氛沉默良久。 聆月终於去而復返。 手中还端著一个托盘。 托盘上摆著三个瓷盏。 聆月沉默著將最精细那只瓷盏摆在姬玲瓏面前。 又將其中一盏递给林时。 聆月和姬玲瓏开始小口小口的吃著银耳羹。 林时看著瓷盏里这一碗像是鼻涕一样的东西。 只是浅尝了一口。 便被腻得心里发慌。 “呸呸呸,啥玩意,甜得齁。” 林时嫌弃的声音引起了两女的注意。 聆月当即柳眉倒竖,怒斥道:“这好歹是御赐之物,你就算嫌弃,也没必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林时白眼一翻,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御赐之物咋了,做得这么难吃,还不让人说了?” 聆月气急,怒声道:“哪里难吃了,你......” “哪里都难吃!” 林时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翻著白眼道:“还喝什么羹啊,做成这样,不如直接吃!” 聆月一脸不忿。 还欲反唇相讥。 一旁的姬玲瓏终於听不下去。 开口道:“聆月,不得无礼。” “明明是他失礼在先!” 聆月气鼓鼓的瞪著林时。 姬玲瓏放下汤匙,冷眼扫过。 聆月顿时闭上嘴巴。 缩著头像是一个鵪鶉。 姬聆瓏淡淡道:“別闹了,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听见姬玲瓏出言赶人了。 聆月只得不情不愿的继续喝著羹汤。 同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林时一眼。 看见聆月的小动作。 姬玲瓏有些无奈的朝林时歉意的笑笑。 林时撇撇嘴,隨手將手中的瓷盏放到桌子上。 静静的打量著两女吃东西的样子。 反正这么甜腻腻的东西,他是吃不下去。 倒是这两个女人。 大晚上吃这么高高热量的食物。 就不怕长胖吗? 林时心里吐槽著. 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之色。 姬玲瓏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老实说,站在帝王的角度。 她其实很喜欢林时现在的性格。 林时狂,活得真实。 所以不会和朝臣们同流合污。 不和朝臣同流合污。 那就只能做孤臣。 而孤臣。 一向是所有人的眼中钉。 当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恶意的时候。 他自然会团结在自己这个帝王身旁。 这也是为什么姬玲瓏能够容忍林时对她大放厥词的原因。 林时的才能过於出眾。 这样的人,杀了,放了,她都捨不得。 倒不如放任他將所有人都得罪个遍。 最后再以救世主一般的姿態彻底收为己用。 林时当然是不知道姬玲瓏的小心思的。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反正他也没將这个世界这些npc放在眼里。 大不了就是谁要找他不痛快。 他就弄死谁。 要是技不如人反被別人弄死了。 他也不会有怨言。 反正谁死都是死! 他定定的看著两女吃东西。 不得不承认秀色可餐这个词是有道理的。 美女,哪怕是吃东西,也是赏心悦目。 两女自然也发现了他的目光。 不过,两女现在都已经习惯了,也就不甚在意。 银耳羹不多,两人很快吃完。 聆月起身收拾好瓷盏交给侍奉的小太监。 正欲拱手告辞。 便听得姬玲瓏清冷的声音响起。 “聆月,往后镇景司的权力,你就缓步移交给林卿吧。” 这话一出,林时和聆月都忍不住一愣。 聆月一张小脸上浮现委屈之色:“陛下,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没有,你做得很好,是朕做错了,朕当初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將你放去镇景司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姬玲瓏摇摇头,语气有些感慨。 脑海里不自觉的回想起,她刚登基时孤立无援的场景。 聆月自小与她一块长大,名为主僕,实为姐妹。 若非当初是真的无人所用。 她也不会狠心將什么都不懂的聆月扔到镇景司去。 好在聆月虽然什么都不懂。 但终究还是帮她熬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想到这里,姬玲瓏看向聆月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愧色。 聆月满脸委屈。 听见姬玲瓏自责的话。 顿时瘪著小嘴道:“是奴婢没用,没能帮到陛下。” 林时站在一边。 望著眼前这主僕情深的一幕。 脸皮不断的抽抽。 他不是人吗? 就没有人问问他的意见吗? 林时暗自吐槽时,姬玲瓏像是这才注意到林时。 急忙嘱咐道:“林卿,以后镇景司就交给你了。” 林时眼皮一跳。 没兴趣三个字刚到嗓子眼。 但想到当初和聆月的约法三章。 话到嘴边就变成:“让我接手镇景司没问题,但现在的镇景司,实在是不堪大用,我需要上上下下大改造一番,你没意见吧?” “可以!” “除了镇景司三个字是太祖御赐不可更改之外,镇景司的组织架构人员构成,林卿皆可隨心所欲。” 姬玲瓏想都没想便点头同意。 她也清楚现在的镇景司是个什么样子。 打探一下国內的风吹草动没什么问题。 但要收集对外的情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应下林时的条件,姬玲瓏接著说道:“朕也有一个要求,朕希望在镇景司在林卿手里,能够真正发挥出帝王之耳目的效用。” “没问题。” 听见姬玲瓏的条件。 林时也是想都没想便点头应下。 镇景司这样的衙门,就该是要所有人谈之色变。 现在的镇景司,在林时看来,实在谈不上有用。 聆月愣在一旁。 见两人三言两语间便达成了合作。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被拋弃的感觉。 她忍不住幽幽问道:“陛下,林......公子接手镇景司了,那奴婢去哪?” 姬玲瓏一愣。 望著聆月委屈的样子。 不由得心下一软。 语气低沉道:“当日朕既已將你赐给林卿,你便跟在林卿身旁日夜侍奉吧。” 第108章 我就喜欢好看的花瓶 拜別姬玲瓏,离开皇宫。 林时背著手走在路上。 聆月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上。 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走回镇景司衙门。 聆月才有些失落的走上前,拦住林时的去路。 望著聆月委委屈屈的样子。 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你还有话要说?” 聆月抿抿嘴唇。 忽然仰起头,有些不自信的问道:“林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林时一愣。 他低著头,打量著有些畏缩的聆月。 迎上她神色复杂的目光时。 不由得展顏一笑。 “你不傻!” 林时笑了笑,给出了一个令聆月感到有些惊愕的答案。 惊愕片刻,聆月眼神闪烁著低下头:“你骗人!” 林时笑著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一直揉一直揉,像是在擼一只炸毛的小猫。 即便聆月小脸上露出不满。 林时也未曾停手。 直到將她的髮丝揉得凌乱。 这才轻声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有的人聪明,有的人平庸,有的人自私,也有的人大公无私。” “人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多面体,岂能用傻或者不傻来进行定义。” 林时温和的语气。 带著蛊惑人心的力量。 聆月愣愣的看著他。 不知道为何,眼眶忽然有些发酸。 小声囁喏道:“我不会权衡利弊。” 林时轻笑一声,揽住她的肩膀,带著她朝镇景司衙门里走。 “不会权衡利弊那就不要权衡,这个世界上,也不能全是权衡利弊的人,总需要有人充当其他角色。” 聆月不自觉地被林时带著进门,小声问道:“那我还有什么用?” “有用,有大用!” 林时听不得她否认自己。 当即一本正经的安慰道:“你武功好,这是你的优点,你心地善良,这也是优点,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你长得好看。” 聆月脚步一顿。 抬起头一脸幽怨的看著林时:“所以,你认为我是个不长脑子的瓶,对吗?” 林时一怔。 隨后板著脸,正色道:“胡说八道!” 聆月仰头与林时对视。 眼中饱含期待。 林时一脸认真道:“不要妄自菲薄怀疑自己,你是个顶好看的瓶,才不是什么没脑子的瓶,还有,我就喜欢好看的瓶。” 聆月:“......” “行了,別想那么多!” 林时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不聪明也没关係,反正以后跟我混,我聪明就行!” 聆月一张俏脸霎时间幽怨至极。 她怀疑林时在內涵她。 但她没证据。 不过,这话她也没法反驳。 目前为止,林时或许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也可能,是大梁最聪明的人。 两人勾肩搭背回到小院。 林时放开她,嘱咐道:“早点睡,明天起来,我重新搞一套衙门架构,咱们重新將镇景司做起来。” 聆月神色幽怨的刚要点头应下。 林时已经打著呵欠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 聆月驻足良久。 脑海里迴荡起姬玲瓏那句日夜侍奉。 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 如今世道艰难。 她一个从小长在深宫的女子。 没有什么大智慧,也没有什么雷厉风行的手腕。 唯一的优点,或许就是命好。 得了两代大梁帝王的庇护。 但女帝陛下心怀天下。 心里留给她的位置只会越来越少。 此刻,她或许已经明白了陛下给予她的最后恩惠是什么。 她的小脸滚烫起来。 这个男子,大抵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吧? ...... 翌日。 林时早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许久。 林时也逐渐適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作息。 穿著宽大的袍服。 在小院里打完一套五禽戏。 天光依旧未曾大亮,他便又只好再打了一套八段锦。 “吱呀~” 八段锦打到一半,身后开门声传来。 林时转过头。 就见一脸迷糊的姜云梦走出了房间。 “大锅,早!” 姜云梦朝他挥挥小手,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便在月儿和娟儿的服侍下朝著小院另一侧走去。 看方向,应该是去的茅房。 林时的手僵在半空,一个早字还未出口。 对方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恰逢此时。 聆月也走出房间。 林时便顺势朝她招招手:“早!” 聆月已经洗漱穿戴完毕。 见林时站在院子里打著一套奇异的像是武功又像是舞蹈的动作。 不由得走下阶梯。 上前绕著林时上下打量。 林时不为外物所动。 依旧坚持著打完一整套八段锦。 然后才慢慢收功。 一夜过去,聆月已经调整好心態。 也没了非要和林时一较高下的心思。 总之,她承认,她是不如林时聪明的。 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好奇:“你这套武功,跟谁学的?” “自创的,你想学吗?” 林时站著与她对视。 聆月摇摇头:“你这套武功,看起来锻链身体可以,但实用性不高。” 林时耸耸肩:“本来就是锻链身体用的!” 聆月“那就不学了!” 二人说话间。 一脸迷糊的姜云梦去而復返。 见院中又多了一个聆月。 也只是挥挥小手,慵懒道:“聆月姐姐,早!” 听见这声姐姐。 聆月的身体不由得微微一僵。 正想回礼。 姜云梦已经转头进了房间里面。 见状,聆月有些乾巴巴的说道:“这位云梦公主,还真是,真是......” 聆月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適的形容词。 林时替她补全道:“天真浪漫,对吧?” 聆月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林时隨口道:“別小看她,我昨夜才说过,人是多面体。” 聆月微微頷首,低声问道:“你今日,还要陪云梦公主出去玩吗?” 林时摇头:“不去!” 聆月眼睛一亮。 林时淡淡道:“我昨天说了,要给镇景司来个大改造,既然是改造,那就宜早不宜晚,好歹也是特务部门,光有名头可没什么用。” 聆月一怔。 回想起在景山府时林时提到过的新衙门架构。 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好奇。 迟疑问道:“你准备怎么改造镇景司?” 林时吩咐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你先去召集所有副总旗以上的官员到礼厅开会,將我要大改镇景司的消息通知一遍。” “那你呢?” “我?” 林时没好气道:“我当然是先去洗个澡,然后换身衣裳!” 聆月撇撇嘴,也没有多说,转身前去传令。 第109章 谁赞成,谁反对? 镇景司礼厅之內。 聆月说完林时得陛下授意。 准备整改镇景司的消息之后。 上百名副总旗以上的高官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镇景司自大梁立国以来传承至今。 便一直是这么个制度。 他们早都已经习惯了现在的镇景司。 现在突然要改制。 许多人心里不由得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只是具体的改制计划没有下达。 眾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聆月宣布完这个消息之后。 便不再开口。 她倒是很期待,镇景司在林时手上,究竟会焕发出什么样的活力。 万眾期待之下。 林时终於姍姍来迟。 “见过公子!” 见林时出场,一眾镇景司官员不管心情如何。 还是恭敬起身行礼。 林时环视一圈厅內眾人。 伸手虚按道:“都坐吧。” 眾人齐齐落座,惊疑不定的目光全部移向林时。 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 淡淡开口道:“本公子今日召集诸位的原因,诸位都清楚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 无人应话。 最终还是副统领陆鸣率先拱手道:“公子,我等只知陛下欲改制镇景司,具体如何改尚未知晓,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林时微微頷首。 也没有卖关子。 直言道:“镇景司如今架构臃肿,人员冗余,职能不清,所谓改制,便是优化架构,清晰职能,使镇景司重塑太祖时期的威严,进可替陛下监视天下,退则能替陛下威慑百官。” 这话一出。 堂下眾人瞬间精神一振。 就凭林时这句话。 他们便能感觉到,此次改制,或许没有他们想像之中的简单。 迎上眾人惊疑不定的眼神。 林时也懒得废什么话。 示意聆月做好记录。 直接宣布对镇景司的制度改革。 “自今日起,镇景司取消副总旗官衔,取消密探称號,旗下密探改称校尉。” “同时改二十五人为小旗,五十人为总旗,总旗之上加设百户,掌二旗,百户之上加设千户所,每千户所下辖千人。” “此外,每千户所配备副千户一名,试百户十名,为有司副手!” 林时的第一条改制刚刚宣布。 便在礼厅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眾镇景司高官倏地起身。 眼中满是激动之色。 增设百户与千户,那岂不是意味著要升官? 一旁的聆月冷眼扫过激动的人群。 眾人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 急忙訕笑著坐下。 林时继续宣布第二条改制的规则: “此外,自今日起,镇景司下设南北镇抚二司,每镇抚司下辖五个千户所,其中北镇抚司负责对外,南镇抚司负责对內。” “南北镇抚司各设镇抚使一名,负责统辖有司要务,镇抚使下辖卫镇抚二名,为镇抚使副手。” 听著林时设立越来越多的职位。 眾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的亮了起来。 官职,那就代表著权力。 林时一下子设立这多么官职出来。 不就是摆明了要给镇景司捞好处。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这个新来的大统领改制。 是要如歷代统领那般,削减镇景司人员经费。 却是完全没料到,这位大统领,竟然如此与眾不同。 林时却是没有管眾人什么表情。 继续说道:“南北镇抚司俱归属镇景司管辖,镇景司再设指挥使一名,负责统筹镇景司大小要物。” “下设指挥同知两名,为指挥使副手,再设指挥僉事两名。” “此外,召回潜伏在四品以下官员府上的镇景司人手,重点將目光放在四品以上的官员手里。” “还有......” 林时直接將锦衣卫的架构照搬。 锦衣卫的高效与成功。 早已经过歷史的验证。 林时想要镇景司发挥出一个特务部门的效用。 照搬锦衣卫是最快捷,也是最省力的办法。 林时不断的说著新的衙门架构。 聆月不断的奋笔疾书,將林时所言记录下来。 镇景司改制。 最终还是需要呈上姬玲瓏面前。 由姬玲瓏拍板。 林时洋洋洒洒的说完新架构。 旋即开始解释起这些新职位的职能。 光是解释职能。 便又说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 林时都已经说得口乾舌燥。 堂下眾人却是越听越精神。 他们都不是傻子。 光听林时在这里说。 他们便能预感到镇景司將来一定会成为大梁举足轻重的部门。 帝王信任,百官畏惧。 这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镇景司啊。 特务部门,就该是如林时说的这样。 除了帝王,所有人都要对他们畏之如虎,谈之色变。 他们代表的。 就是来自帝王的,那至高无上的权威。 望著完全兴奋起来的眾人。 林时喝口水润了润嗓子。 终於说到了最后一环。 那就是这些新设立的官职。 该由谁来担任。 他清了清嗓子。 见眾人都紧张的安静下来。 继续说道:“最后一件事,镇景司改制之后,单独设立考功司,单独实施考成法,专司镇景司內部的人员调动升迁与降职。” 这话一出,原本还激动莫名的眾人顿时愣在当场。 考功司,他们不陌生。 大梁的官员升降。 皆依赖於吏部考功司对官员歷年的政绩评定。 但这个考成法。 什么意思? 看著一脸懵逼的眾人,林时微微一笑道:“考成法,旨在通过绩效考核治理镇景司內部官员惰政、懒政、能力不足等现象。” 林时话音刚落。 一群镇景司高管心里就瞬间惊疑不定起来。 看著眾人的表情,林时也不意外。 他缓缓开口道:“简单来说,改制以后的镇景司,奉行的是能者上、优者奖、庸者下、劣者汰的用人机制。” “诸位要是还听不懂,我再解释一下。” “以后的镇景司,诸位想要升官,想要发財,或者想要保持原职,都需要拿功劳来说话。” 听见这句解释。 一眾镇景司官员终於变了脸色。 林时此举,相当於是要抹杀掉他们以往的资歷与政绩。 当即就有人脸色一变。 想要起身辩驳。 只是还没露头。 便被聆月阴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林时自然也发现了有人蠢蠢欲动。 不过,他並不在意。 现在镇景司改制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有的是人会跳出来让他杀鸡儆猴。 他笑吟吟的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著眾人。 “镇景司改制的情况,暂时就这么多,谁赞同,谁反对?” 第110章 镇景司改制 眾人神色惊疑不定。 但终究没有人敢直言反对。 毕竟,镇景司不比其他衙门。 理论上来说,镇景司的所有人,都是皇家奴僕。 明著反对,那就是背主行为了。 林时站在主位上。 將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隨即轻笑一声,淡淡道:“既然无人反对,那就这样吧,具体的章程,待本公子稟明陛下之后,便开始著手实施,都散了吧!” 听见这话,一眾镇景司高官齐齐起身。 对著林时拱手一礼。 陆续走出礼厅。 很快,礼厅便空旷下来。 只剩下林时和聆月,以及从始至终都未曾表態的陆鸣。 林时对著不远处的陆鸣招招手。 陆鸣上前,躬身道:“公子!” 林时示意他坐下。 看向眼前这一男一女,淡淡道:“以后陆鸣你来负责北镇抚司,聆月负责南镇抚司,晚点我给你们一套训练方法,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內,训练出一批可用的人手,將人手的空缺填补起来。” 二人齐齐一愣。 陆鸣试探著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要摒弃现有的人手不用?” “当然不是!” 林时摇摇头,沉声道:“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以后的镇景司,能者上,庸者下,你们若是有用得惯,能力也不错的人手,大可先提拔一批起来。” “当然,这些人手,也需要先通过训练才行。” 聆月和陆鸣对视一眼。 聆月蹙眉道:“你这套方法颁布下去,定然会引得镇景司许多人不满,若是下面的人都阳奉阴违......” 聆月点到为止。 並未將话说透。 林时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轻轻摇头道:“无妨,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若当真有人阳奉阴违,不妨趁著这个机会,给镇景司来一批大换血。” 闻言,聆月和陆鸣顿时点点头。 林时沉吟一瞬,淡淡道:“本公子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你们二人若是有什么必须要保下的人,现在可以去办了,仅限今日,仅限这一次。” 二人微微皱眉。 聆月率先摇头道:“我上任镇景司不过数月,除了月儿和娟儿,没有其他心腹。” 陆鸣也是急忙表態道:“属下虽是先帝一手提拔,但属下身为天家家奴,此生也只忠於陛下,绝无结党营私之念。” 望著二人一脸诚恳的样子。 林时不置可否。 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镇景司这样的特殊部门。 要改制,说难也难,说不难其实也不难。 毕竟,这是一个直接隶属於皇家的特务部门。 与朝堂之上的利益集团牵扯不多。 只要帝王愿意放权。 那么镇景司便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內生长为参天大树。 而帝王一旦收权。 下场自然也是显而易见。 好比林时原来所在的歷史时空里。 洪武大帝一句话就能解散锦衣卫。 永乐帝一句话也能復设锦衣卫。 再比如大明末期,崇禎一句话便能解散东厂。 总之一句话。 特务部门,恩宠皆繫於帝王一身。 见林时不再说话。 陆鸣眼珠子转了转,对著林时拱手道:“公子,若无其他事情吩咐,那属下这便去筹备北镇抚司去了。” 林时回神。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摆手道:“去吧,先把班子拉起来,不需要忌惮任何人,你只需谨记,往后的镇景司,只为陛下,只为大梁服务,有不从者,或杀,或逐,你自己决定!” 这话一出,陆鸣顿时精神一振。 他有预感,或许,属於他的时代。 要来了! 他一本正经的躬身道:“属下定不负公子厚望!” 目送陆鸣离去。 聆月手中拿著厚厚的一沓刚刚记录下来的改制內容。 一张俏脸上,表情略微有些复杂。 她整理好资料,小声问道:“你不是觉得我能力不足吗,为何还要我去筹备南镇抚司?” 林时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能力不足可以培养,没有私心才是最难得的。” “什么意思?” 聆月愣神一瞬,忽然抬起头看向林时。 林时慢条斯理道:“南镇抚司乃是对大梁內部所设,除了监视朝中百官之外,还要监视地方,让大梁的所有官员时时刻刻忧心有一柄刀悬在头顶,你说,要是换个有私心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南镇抚司会变成什么样?” 聆月瞬间明悟过来,一张小脸顿时阴晴不定。 她捏紧小拳头,一字一句道:“我保证,南镇抚司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名利场。” “还不够,用人,选人,也需要认真筛选,与任何官员沾亲带故之人,一律不能要,心性不坚者,也不能要,尤其还需时刻注意被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 林时將南镇抚司將会面对的局面一一道出。 这些要发生还未发生的事情。 正是林时要让聆月来筹备南镇抚司的原因。 聆月能力或许一般。 但她的背景够硬,不会被旁人所胁迫。 她的物质生活也足够丰富。 不容易被官员的衣炮弹所腐蚀。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现在是林时的亲信。 任人唯亲这种事情。 放在中低层管理人员手里,只会引起眾怒。 但放在权力顶峰,那就是保证权力运转的唯一途径。 大梁皇室能够一直將兵权掌控在手里。 很大程度上,就与这四个字脱不开关係。 聆月听完林时的叮嘱,不由得深吸口气:“我知道了。” “嗯!” 林时嗯一声,从她手中接过她整理好的资料。 翻阅一遍,確认没有什么遗漏。 还给她后,隨口道:“抽空找个时间送去给姬小妞瞅一眼,顺便让她拨点钱来作为启动资金。” 聆月一愣,问道:“需要多少钱?” 林时想了想,隨口道:“先拨个三五万两吧,主要是修整一下镇景司衙门,以及招纳人手要用。” “现在的镇景司衙门规模有点小了,將来训练校尉,或是办公之类的,还需要大一点的地方。” “不过,扩大场地的事情,等以后镇景司能够自负盈亏了,再慢慢去弄吧。”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瞪大眼睛。 忍不住惊愕道:“镇景司,还能自负盈亏?” 第111章 精妙绝伦之法 “为什么不可以呢?” 林时笑著反问一句。 聆月怔住。 望著林时嘴角的笑意。 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信心。 这个男人,似乎总是会创造奇蹟。 她眼神闪烁几下。 快速起身,淡淡道:“我先去见陛下,回来就筹备南镇抚司。” “去吧,我去给你们重新梳理一套训练密探的方法!” 林时也起身,对著聆月摆摆手。 旋即转身朝后院走去。 他没有要给聆月解释镇景司要怎么自负盈亏。 镇景司,是一个监察百官的部门。 同时,也是一个暴力机关。 两世为人,林时就没听说过,哪个暴力机关会没有钱的。 姬玲瓏既然要镇景司在他手上发挥应有的效用。 那就得容许他做出一些为这个世界的道德水准所不容的事情。 “真是个,神奇的男人。” 目送林时的目光远去。 聆月也拿上整理好的资料出门。 来到皇宫求见姬玲瓏。 垂拱殿偏殿。 姬玲瓏刚刚结束今日的早朝。 正在用午膳。 听闻聆月求见。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命人再上一份饭食之后,才宣见了聆月。 “见过陛下!” 聆月恭恭敬敬地行礼。 姬玲瓏不在意地摆摆手,淡淡道:“还没用膳吧,坐下来,陪朕吃个午膳。” 聆月点点头。 將一堆整合的资料放在桌子上。 恭恭敬敬的在姬聆瓏面前坐下。 她和姬玲瓏之间。 没有那种主僕之间的生疏。 但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 姬玲瓏看见了那堆资料。 不过,她也没有追问。 食不言,寢不语的习惯,她一向保持得很好。 一主一仆慢条斯理的用完了一顿不算丰盛的午餐。 姬玲瓏的目光准確的落在那堆资料上,询问道:“聆月,这些东西?” 聆月急忙起身。 一边去拿资料,一边解释道:“回陛下,这是镇景司改制的详细章程,林时让奴婢先送进宫来给陛下掌掌眼。” “这么快?” 姬玲瓏有些诧异。 她伸手接过那一沓纸,隨口道:“林时不是昨夜才决定改造镇景司嘛,怎的今日便出了章程?” 聆月缄默。 不知如何回答。 总不能说林时智计无双吧? 姬玲瓏也只是隨口一问,旋即便展开资料看起来。 只是看著看著,原本好看的眉头顿时微微皱起。 隨意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 她本以为,林时改造镇景司,也就是精简一下冗余,整顿一下人手。 她也不觉得林时一夜时间。 能够想出什么精妙的制度。 事实证明,她又错了。 光凭这份改制计划,她便能篤定,镇景司一定会在林时手中发扬光大。 她认真看著,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从严肃变成激动。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 她才有些难以置信的放下改制章程。 一脸不可思议道:“这是林时用一夜时间想出来的?” 聆月点点头,將早间林时召集镇景司高官开会的过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姬玲瓏听得满脸激动。 目光死死的盯著桌子上的改制计划。 她深吸口气,激动道:“这个林时,果真是世间少有的大才。” “镇景司被他这么一改,马上就变成了一柄悬在官员头顶上的利刃。” “还有这考成法,实在精妙绝伦。” “我大梁诸多律法,竟无一能比,若能运用到我朝庞大的官僚群体之中,我大梁的吏治......” 姬玲瓏越说越激动。 忍不住拍案而起,大笑道:“朕正欲整顿吏治,净化官僚队伍,林时便弄出了这考成法,当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望著忽然失態的姬玲瓏。 聆月顿时有些懵逼。 考成法,有这么精妙吗? 她揽过改制章程,细细看起了考成法的详细內容。 这一看,顿时惊愕不已。 林时说考成法的时候,她光顾著记录去了。 再加上林时说考成法只在镇景司內部使用。 她也就没当回事。 更没想到將考成法运用到大梁的官僚队伍之中。 此刻细品。 她终於发现,这根本就是一部了不得的新法。 一旦实施,大梁那些尸位素餐的昏官,庸官將无所遁形。 懒政,惰政,怠政的情况更是可以大大缓解。 如此精妙的新法,说是一法中兴大梁或许有些夸张。 但若真能在大梁各地实施下去,让大梁的国力上升一个台阶绝对不成问题。 聆月满脸惊容。 姬玲瓏率先回神。 她低下头,看著聆月说道:“聆月,你回去之后,当全力配合林时,不管他要什么,只要能满足的事情,通通满足他。” 姬玲瓏说著,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扔到桌子上。 “这是皇家內库的钥匙,改制镇景司一应所需钱財,尽可去內库支取。” 聆月捡起钥匙。 望著姬玲瓏眼底压抑的激动之色。 很认真的保证道:“陛下放心,奴婢一定配合林时,將镇景司打磨成我大梁最锋利的一柄利刃。” 姬玲瓏微微頷首。 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是坐回龙椅,继续拿起记录考成法的纸张看起来。 她已经决定了。 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考成法都必须实施下去。 吏治,这是一个让歷朝歷代的帝王都头痛不已的问题。 官员也是人,也会有私心。 这考成法虽不能杜绝官员的贪慾。 却能让官员真正的做上实事。 有道是积少成多。 大梁多出一个做实事的官员,是杯水车薪。 但大梁多出一万个做实事的官员,那就是泰山压顶。 ... 镇景司內。 林时在房间里奋笔疾书一个下午。 总算將记忆之中的特种兵训练方式搞了一份出来。 前世作为一个军事迷和一个歷史迷。 搞一份先进的练兵手册,对林时来说並不难算。 虽说镇景司需要训练的是密探。 而非传统意义上的特殊兵种。 但两者不乏共同之处。 不管是特殊兵种,还是密探,他们所执行的都是特殊任务。 所以,他们需要顶尖的体能,顶尖的偽装能力,顶尖的生存能力。 哪怕他搞出来的东西,与他原来的歷史时空不能比。 当放在这个世界,依旧是降维打击。 林时走出房门,手中拿著刚刚编撰好的单兵训练手册。 正准备叫人去唤陆鸣和聆月来开会。 一个密探忽然匆匆进门。 单膝跪地,沉声道:“公子,治书侍御史刘自如,刘大人求见。” 第112章 有人来送钱 “刘自如?” 林时顿住脚步。 脑海中疯狂思索这个刘自如是何许人也。 想了半天...... 没想起来。 密探见状,不由得小声提醒道:“公子,刘大人,是吴氏在朝中的靠...山...” 林时:“吴氏?” 密探:“就是景山府吴氏。” 林时一拍脑门:“这几天太忙,忘了收拾他们了。” 密探一愣。 不太理解林时这个收拾是什么意思。 他迟疑问道:“公子,要见他吗?” “见,必须见!” “让他来礼厅见我,南王打了咱们这么多兄弟的事情,是该好好算一算。” 林时大手一挥,果断调转方向朝礼厅走去。 望著林时的背影。 密探一脸懵逼。 只得按照林时的吩咐。 去请刘自如到礼厅! 林时阔步走出后院。 一边走,一边召集人手。 抵达礼厅之时,身后已经跟了二三十人。 跟在他身后的人手有些懵逼。 因为林时只让他们跟来。 却没有说要他们做什么。 直到一群人走进礼厅。 林时才转过身,看著眾人说道:“待会儿有人给咱们送钱来,你们配合一下本公子。” “有人送钱?” 密探们一头雾水。 一个密探大著胆子问道:“公子要属下怎么配合?” 林时沉声道:“很简单,你们就站在旁边,表情儘量严肃,然后看我眼色行事,我一动,你们就拔刀,我不动,你们就不动。” 林时以最简短的语气布下了鸿门宴之局。 儘管这是对方主动送上门来。 但並不影响他算一算和南王之间的帐。 嗯,还有吴氏的帐。 怎么说他在景山府也放了吴氏一马。 对方出点卖命钱,合情合理! 林时安排好一切。 便大马金刀的坐上主位。 几十名镇景司密探也分成两列。 一脸严肃的站在礼厅两侧。 就这么一下,整个礼厅之中的氛围就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治书侍御史刘大人到!” 门外传来密探唱名的声音。 一眾镇景司密探神色越发严肃。 一个密探带著刘自如快步走进礼厅。 看清眼前的情况时,顿时愣在当场。 刘自如是个清瘦的中年文士。 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里藏著狡诈与精明。 宽大的緋色官袍穿在身上。 让林时眼前瞬间冒出四个大字:“沐猴而冠!” 刘自如看清礼厅之中的景象时。 心里也是瞬间咯噔了一下。 这架势,怎么也不像是迎客的架势啊。 不等他开口,林时便率先沉声问道:“本公子听闻,刘大人今日此来,乃为南王送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而来,怎的现在只有刘大人孑然一身,钱呢?” 刘自如:“???” 林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刘自如整不会了。 他也没说他今天是来送钱的啊。 他明明就是奉南王之命,前来敲打林时。 顺便再拉拢林时的。 什么时候又变成送钱的了? 没错,他就是奉姬伯啸之命来拉拢林时的。 姬伯啸虽然被林时玩了个半死。 心中也不止一次的想要弄死林时。 但等气消之后。 又觉得以林时的才能。 就这么弄死实在有些可惜。 尤其是他前些日子不顾后果的打进镇景司。 更是让许多本来已经偏向他的人。 又变成了持观望態度。 毕竟,没人愿意將九族赌在一个衝动的莽夫身上。 所以,他还是想再爭取一下。 但他本人在林时面前数次吃瘪。 要他继续拉下脸来拉拢林时。 他实在做不到。 於是,他只得將这个任务交给了以三寸不烂之舌著称的刘自如。 只是刘自如也没想到。 这个林时竟然离谱到了这种程度。 他还没来得及道明来意呢。 就被定性成来送钱了。 他送哪门子钱? 刘自如怀疑人生片刻。 忍不住深吸口气,对著林时拱手问道:“林大人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下官今日此来,乃是为交好大人.......” “那不还是来送钱嘛!” 林时粗暴地打断了刘自如的屁话。 顺便朝他扔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刘自如:“......” 收回目光,林时看向那领路的密探,问道:“莫不是刘大人的礼物,已经悄摸抬到了后院?” 密探一愣。 迎上林时目光。 忽然间福至心灵。 忙一本正经地回道:“回公子,刘大人来时,只说是为前些日子南王殿下的衝动赔罪而来,却並未瞧见携带了什么其他东西。”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那想必是刘大人忘记带了吧,毕竟南王前些日子衝进我镇景司,可是打伤了一百多名兄弟,刘大人既然是上门赔罪,绝不可能空手而来,不然多失礼啊。” 林时一副已经看穿一切的样子。 笑吟吟的自主位上起身。 忍不住再次朝刘自如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刘大人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能忘记。” 刘自如:“???” 他还什么都没说啊。 这竖子,怎地不按套路出牌? 林时这时已经走下主位,一脸热情道:“刘大人,这次我就叫人帮您跑一趟,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信物拿来。” 刘自如一脸懵逼:“什么信物?” 林时义正言辞道:“回您府上取钱的信物啊,您不是忘带了嘛,总不好让刘大人你再跑一趟吧!” 这话一出,刘自如顿时变了脸色。 厉声道:“本官何时说......” “錚~” 刘自如话说到一半。 两侧的镇景司密探腰间长刀瞬间出鞘。 看著两侧雪白得刺眼的刀片子。 刘自如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顺著脸颊流到了下巴。 即將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 怎么也说不出来。 林时也像是被这群密探长刀出鞘的动作嚇了一跳。 脸上浮现一抹恼怒。 厉声呵斥道:“你们干什么?” 一群密探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收刀入鞘。 林时恶狠狠的瞪了眾人一眼。 回头面对刘自如时,顿时转怒为喜:“对了,刘大人方才要说什么来著?” “本官,本官......” 刘自如的语气有些颤抖。 他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意:“本官说......” “錚~” 又是一阵刀鸣响起。 刘自如急忙开口道:“本官確实忘记带了。” “錚~” 收刀入鞘的声音传来。 刘自如声音颤抖道:“不过,这种小事,就不劳烦诸位特意跑一趟了,本官这就回府取来,还请林大人稍候片刻。” 第113章 不许多拿一针一线 刘自如说完。 转身就要走。 只是还没迈开步子。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便揽住了他的肩膀。 林时佯怒道:“刘大人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大人既是上门做客,若刚进门便离去,只怕旁人该说我镇景司对大人招待不周了。” 刘自如一愣。 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期期艾艾道:“林大人言重了,今日,今日乃是本官失礼。” “没事,我心胸宽广,不和你计较。” 林时一本正经的拍拍他的肩膀。 语气轻鬆道:“再说了,我相信刘大人也不是故意失礼的,人嘛,难免有忘性大的时候,区区小事,隨便差人跑一趟就是,刘大人不必多心。” 林时说著,顺便扯下了刘自如腰间的玉佩。 刘自如的目光哀怨至极。 很想分说几句。 但看著眼前清一水的壮汉。 解释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旁人不知晓。 他可是很清楚南王被林时整得有多惨。 他毫不怀疑。 他要是敢多解释一句。 这几十柄明晃晃的刀片就会落在他身上。 林时解下刘自如腰间玉佩。 隨手丟给前来报信的密探。 看著林时隨意的样子。 刘自如只觉得心臟都抽搐了一下。 这可是他的家传古玉,价值千金。 要是摔碎了,只怕他收受十年的贿赂,也买不来一块一模一样的。 他囁喏著嘴唇,强撑笑脸道:“林大人,要不然还是本官亲自跑一趟吧,本官府上的下人,也不认识镇景司诸位。” “无妨无妨!” 林时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有信物就足够了,刘大人府上的下人,总不能连刘大人的贴身信物都认不出来吧。” 说完,林时看向那密探,呵斥道:“还不快带人去取。” 密探也是个机灵的。 忙跪倒在地,沉声道:“回大人,属下等人皆知南王出手大方,可咱们被南王打伤的兄弟毕竟只有一百多人,若是拿多了南王的赔偿,难免要背上一个受贿的名声,万一陛下追责......” 密探说得情真意切。 脸上的为难之色比真的还真。 全然就是一副不敢多收一分钱的忠直模样。 林时脸上適时的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这倒是个问题。” 林时一手搭著刘自如的肩膀。 一手摩挲著下巴。 沉思片刻,转头看向刘自如,问道:“刘大人,南王给你的,应是价值万金的宝物吧?” 这话一出,刘自如的脸顿时就绿了。 刚想开口辩解。 只听阵阵金铁交接之声响彻礼厅。 他眼中露出一抹惊恐,忙点头道:“確实,南王殿下一向出手大方,让下官带来赔罪的东西,確实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刘自如特意加重了千金两个字。 看向林时的眼神,更是流出一抹哀求。 林时假装没看见,一本正经道:“那確实不能全收。” 密探五体投拜道:“还请大人明言。” 林时沉吟著开口:“我记得,咱们被南王打伤的兄弟,只有一百九十九人,这医药费,就按照每人二十两来算吧。” 听见二十两这个数字。 刘自如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很想问一句:“你怎么不去抢!” 但不敢....... 林时继续说道:“至於误工费,他们受伤治疗这段时间,折合三十两就行,咱们是正经部门,敲诈勒索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做。” 听见还有三十两的误工费。 刘自如险些双腿一软瘫了下去。 脸色更是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关键时候,还是林时一把扶住他。 一脸关切地问道:“刘大人怎么了,莫不是在外面站得久,中暑了?” 刘自如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幽怨来形容。 而是真真切切的怨毒。 林时仿佛没看见。 转头对著一名密探怒斥道:“瓷麻二愣的,还不给刘大人搬个凳子。” 密探应声而动。 搬来凳子的瞬间。 还不忘朝刘自如投过去一个充斥著浓浓杀意的眼神。 迎上这个眼神。 刘自如本来就软的腿更是一时间没了知觉。 作为清贵至极的御史言官。 他平日里是最看不起这些粗鲁莽夫的。 可今日,他竟然被一个眼神嚇得慌了心神。 简直是耻辱,奇耻大辱。 刘自如心中怨恨。 但看著笑面虎一般的林时,却是不敢表露一分一毫。 保住性命,以图来日! 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句。 刘自如看向林时的眼神越发阴狠起来。 林时恍若未觉。 將刘自如搀扶到凳子上坐下。 继续对著密探吩咐道:“最后一个精神损失费,象徵性的收个五十两吧,你自己算算,一百九十九人,应该收多少钱。” “回大人,应收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两银钱。” 密探算得很快。 几乎林时话音刚落,便给出了答案。 林时讚赏的点点头:“如此,那就去取吧,记住,只拿咱们该得的,別的一针一线都不许多拿,省得被人挑出错处。” 密探起身,拱手领命。 “等一下!” 林时叫住密探,像是才想起什么事情似的。 急忙开口道:“上次本公子去景山府,与吴家主相交甚篤。” “本公子昨日收到吴家主来信,说是给托人送了一些土特產给本公子尝鲜。” “当时走得急,没来得及给吴家主留地址,他便托人送到了刘大人府上。” “你们正好是去刘大人府上,那就顺便將吴家主送给本公子的礼物也带回来!” 听见林时这番煞有其事的屁话。 刘自如终於忍不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只不过,没人愿意搭理他。 只是任他躺在宽阔的地面上。 密探领命。 带著上百號人,数辆空荡荡的马车。 出了镇景司衙门,浩浩荡荡的朝著刘府而去。 刘府的门童,看见这浩浩荡荡的车队,顿时被嚇了一跳。 急忙进门回稟管家。 管家一出门,就见车队为首之人,从怀中拿出了刘自如的贴身玉佩,顺便道明了来意。 看著来人手上有自家大人连睡觉都不愿离身的贴身信物。 管家瞬间放下心来。 急忙恭恭敬敬的將眾人迎进府里。 靠著刘自如的贴身玉佩,以及眾人身上的镇景司服饰。 眾人很轻易的装走了刘府多年的积蓄。 顺便,將库房里的文玩字画也装到了马车里。 毕竟,谁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那位吴家主,给林公子送来的土特產呢? 拿到最后,密探依旧恪守底线。 为刘府留下了一针一线。 第114章 钱谁花不是花 傍晚。 镇景司礼厅之內已是一片寂静。 刘自如幽幽转醒。 看著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越发寂静的礼厅。 他忍不住揉揉自己的脑袋。 头很痛。 让他忘记了一些东西。 他记得他今天好像是奉南王之命前来拉拢林时来著。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睡过去了。 他起身,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出大门。 然后旁若无人的走出镇景司衙门。 门外,车夫正靠在马车上睡觉。 刘自如的头越来越痛了。 忍不住对著一巴掌朝著马夫抽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叫醒了马夫。 睁开眼的瞬间。 马夫顿时一个激灵。 瞬间滑跪在地:“老爷饶命啊,小人,小人就是见您迟迟不出来,这才打了个盹。” “废物东西,回府自己领罚。” 刘自如不欲和马夫多说。 起身上了马车开始闭目养神。 现在,他头痛欲裂。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马夫不敢反驳。 忙驾著车朝府中而去。 车轮滚动在青石板地面上。 “吱呀吱呀”的声音让刘自如有些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外终於传来马夫的声音。 “老爷,到家了!” 刘自如皱著眉头走下马车。 一眼就看见了空空如也的大门。 刘自如有些懵逼:“这是,遭贼了?” 他表情一变,急忙快步走进府中。 然后,就见刘府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无数匠人正在拆解府宅。 管家刘二则是笑吟吟地指挥著所有人劳动。 一瞬间,刘自如就被气得七窍生烟。 “刘二!” 一声怒喝响起。 管家刘二一怔。 忙諂笑著朝刘自如小跑而来。 “老爷,您回来了?” “啪~” 刘自如想也没想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 刘二被打懵了。 正欲询问。 耳边忽然响起刘自如声嘶力竭的声音:“刘二,谁让你这么干的?” 刘二愣住。 捂住被打肿的脸,小声道:“不是老爷您说,要翻新一下宅子吗?” 刘自如双目通红,气喘如牛。 大怒道:“老夫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干过?” 刘二一脸懵逼。 忙从怀中掏出玉佩递到刘自如身前。 “老爷,是您说的啊,您还让镇景司的那些丘八来帮忙搬家来著,他们带著您的贴身信物来的。” 刘二说得小心翼翼。 而刘自如,在看见玉佩的瞬间。 一段消失的记忆便瞬间涌入脑海。 “噗~” 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刘自如顿时没忍住喷出一口老血。 看见眼前府宅已经被拆得不成样子。 他更是眼前一黑,险些又晕过去。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刘二赶忙上前搀扶。 却见刘自如脸色煞白如纸了。 口中不断的呢喃:“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刘二更懵了。 搀扶也不是,不搀扶也不是。 刘自如却是踉踉蹌蹌的走到一旁。 也不管官员仪態了。 一屁股坐了下去。 神色惨然的大笑道:“完了,一切都完了,完了啊!” 大笑一阵。 刘自如顿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 镇景司,府库前。 林时带著聆月,陆鸣,李忠,姜云梦,等人监视各种財货入库。 月儿和娟儿手持纸笔,正在登记造册。 几人身旁,还有几辆马车还在卸货。 聆月和陆鸣愣愣的看著眼前这些財货。 脑子直到现在都没有转过弯来。 他们不就是去筹备了一下南北镇抚司的事情。 怎么一转眼,镇景司就发財了? 谁能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终於,隨著几名镇景司密探,从马车上卸下最后一尊三尺高的红珊瑚。 今日的財货总算入库完毕。 月儿和娟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月儿率先拿起纸张。 对著林时匯报导:“公子,今日入库黄金一共九百四十三两,白银一万六千四百两,铜钱三千零二十九贯,折合现钱一共两万八千八百五十九两。” 月儿说完。 娟儿也急忙起身。 匯报导:“公子,今日入库字画一十三幅,其中六幅为名家所作,剩余七幅为当代名家临摹。古玩六十七件,两件为前朝皇室御用,三件为.......另有田庄,地契,商铺各.......” “所有资產若折合市价,约莫能值现银十九万两有余。” 听完月儿和娟儿的匯报。 一旁的聆月和陆鸣等人差点惊掉下巴。 就这么一晚上时间。 镇景司就有了二十二万两银钱的入帐? 这这这...... 这都赶上镇景司三年的活动经费了啊。 听见这个数字,林时也是有些诧异。 在他的估算之中。 如刘自如这般五品小官。 哪怕他是位轻权重的代表。 能有个数万贯家財也就顶天了。 现在看来。 大梁的官场,远比他想像的要烂得多啊。 一个五品官,竟然都能有数十万贯家財。 须知,按照大梁的官制。 五品官一年的俸禄,也就和聆月一个月的俸禄差不多。 只按年俸四百两来算。 至少得五百年,才能攒下这么多家底。 “嘖~” 回过神来。 林时不由得嘖了一声。 有些惋惜道:“这刘自如怎么才是个五品官呢,他怎么就不能是个一二品的大员呢?” “这也太不爭气了,就贪这么点钱,够谁的!” 这话一出。 在场的眾人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姜云梦这个外人。 也被林时无耻的嘴脸惊呆了。 她吶吶道:“大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耻啊?” 林时倏地转头。 眼神不善的看著她:“有吗?” 姜云梦一愣。 忙小鸡啄米般摇头:“没有没有,大哥最帅了!” 林时转怨为喜:“这还像句人话。” 姜云梦回敬大大的白眼。 聆月表情一言难尽的走到林时身旁。 压低声音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能让镇景司自负盈亏的法子?” 林时义正言辞道:“怎么了,不行吗?” 聆月神色复杂至极,有些难以启齿道:“这......有失体统啊,咱们毕竟是陛下的近卫,这般行事作风,难免为人詬病......” 林时脸色一板,急忙纠正: “你这想法有问题,得改,必须马上改。” “我告诉你,正因为咱们镇景司是皇帝近卫,才不能让这些本该进入国库的银子,进了贪官口袋!” “而且,银子这种东西,谁都是,別人不完,咱们帮著多点,这也是在做善事!” 第115章 到时候本公子带你们抄家去 林时的理论。 总是能让人骂一句歪理的同时。 又挑不出任何毛病。 至少聆月现在就觉得林时这话说得挺对的。 这些银子,那可都是大梁的银子。 岂能落进那些贪官的口袋! 於是,聆月的思维就这么很轻易的扭转了过来。 她坚定的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些银子,都是大梁的银子,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才是正途,贪墨腐败,镇景司绝能姑息。” “这就对了!” 林时满意的点点头:“现在镇景司的队伍还没拉起来,只能小打小闹,等镇景司的框架搭好,本公子带你们去抄一二品大员的家,像国库空虚这种小问题,抄家就能解!” 这话一出,眾人又沉默了。 他们神色复杂的看著林时。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確定林时没在开玩笑之后。 忍不住暗自嘆息一声。 只不过,这一声,是为满朝文武所嘆息。 与林时同朝为官。 还真是这些官员的......运气! 只是这份运气。 究竟是好运,还是霉运。 就很难讲了。 林时也不管眾人什么表情。 从月儿和娟儿手里接过帐簿。 细细看了一遍。 確认无误之后。 当即大手一挥道:“聆月,明日你就去將文玩地契这些东西,全部换成现银。” “其中十万两入库封存,送去国库给姬小妞解一下燃眉之急。” “另外十万两,南北镇抚司各取五万两用作筹备经费,剩下的零头,平均一下,当成奖金髮下去激励一下大家。” 林时一句话,宣布了这些钱的归属。 聆月和陆鸣对视一眼。 都被林时的大手笔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不过,想到这种事情以后会成为常態。 二人也没有推辞。 镇景司改制,目的就是要成为皇家的一柄利刃的。 既然是利刃。 那杀人,敛財,自然都只是分內之事。 “行了,就这样,聆月陆鸣你们俩跟我来一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林时招呼了震惊的两人一声,率先转身朝著居住的小院而去。 聆月和陆鸣急忙跟上。 而姜云梦,听见林时分配这些金银財宝竟然没有自己的份。 顿时气鼓鼓的瘪了瘪嘴。 还没来得及发泄心中的不满。 月儿和娟儿便上前一左一右搀扶著姜云梦。 娟儿笑吟吟地开口道:“姜姑娘,公子为您也准备了一份礼物,就放在您的房间里,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这话一出。 姜云梦心里的不满顿时拋到九霄云外。 喜滋滋的欢呼跳跃:“要看,快快快,带我去!” 两人带著姜云梦回到房间。 姜云梦一眼就看见外间的桌子上。 静静的摆放著两个朴实无华的礼盒。 她眼睛一亮。 忙小跑过去。 兴冲冲的打开了第一个朴实无华的礼盒。 看见礼盒里装著一颗足有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时。 一双大眼睛顿时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 哪怕她是公主,並不缺少各类珍宝。 但这颗珍珠,她依旧很喜欢。 因为,这是大哥送的礼物。 她放下珍珠,兴致勃勃的打开第二个礼盒。 才刚刚打开礼盒,她便忍不住惊呼一声:“琉璃!” 月儿和娟儿也被姜云梦的惊呼声吸引。 凑过头来打量著礼盒之中的东西。 只见一块散发著炫彩七色光,晶莹剔透,美轮美奐的晶体静静的躺在礼盒正中的托架上。 晶体外观是菱形。 哪怕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炫彩夺目。 姜云梦忙合上礼盒。 將盒子抱在怀中,一脸激动道:“大哥简直,太懂我的心了,好爱,真希望一辈子不和大哥分开......” 听著姜云梦的喃喃自语。 月儿和娟儿不由得捂嘴轻笑。 她们的公子,魅力果然很大。 就连敌国公主,也只能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 ...... 林时的房间里。 陆鸣和聆月一人拿著一套特殊兵种训练手册看得出神。 林时老神在在地靠在软榻上。 等待两人看完。 不多时,两人放下手中的训练手册。 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复杂表情。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看不懂...... 望著两人清澈又愚蠢的表情。 林时也不意外。 眼前这两人,一个是瓶,一个是镇景司之前的人事经理。 能看得懂就怪了。 陆鸣神色复杂的率先出声道:“公子,这训练手册上的训练方式,属下虽然未曾听闻,但也知晓这定是极厉害的训练方式。” 林时嗯了一声,问道:“然后呢?” 陆鸣有些赧顏的摇摇头:“但属下......属下不会练兵啊。” 林时看向聆月,问道:“你呢?” 聆月好看的俏脸有些扭曲。 她期期艾艾道:“我......我只觉得厉害,但说不上来哪里厉害。” 林时点点头。 也没有多说什么。 將两人手中的训练手册收回来。 淡淡道:“这训练手册,你们看过就行,上面的內容別透露出去,过几日我给你们寻几个教官,训练新人手。” “教官?” 二人一愣。 聆月小声问道:“谁?” “辛林,姜望,段从,以及,太医院的某位太医。” 林时口中淡淡的吐出几个名字。 聆月和陆鸣对视一眼。 总算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安心之色。 聆月问道:“太医院的某位太医,是指?” 林时淡淡道:“就是还不知道的意思,姬小妞给谁,就用谁。” 二人恍然大悟。 林时淡淡道:“陆鸣,你明日抽空將场地清理出来,將训练手册上一应所需之物备齐,我不希望训练开始了,还缺这样那样。” 陆鸣脸色一肃,恭声道:“属下领命。” “去吧!” 林时微微頷首。 示意他可以走了。 陆鸣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间,出门时还不忘將房门合上。 独自面对林时。 聆月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 明明以前的时候。 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她小声问道:“我还不能走吗?” 林时挑了挑眉,轻笑道:“当然能走。” “哦!” 聆月小脸一红。 不太自在的起身。 林时也跟著起身,顺便还伸了个懒腰。 聆月顿住:“你还要出门吗?” 林时隨口道:“我去看看小云梦。” 话音刚落,就见聆月的脸色僵了一下。 然后气鼓鼓的坐回位置上。 不满道:“我不走了!” “不走?”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你今晚要跟我睡?” 聆月倔强仰头。 凶巴巴的反问道:“不行吗?” 第116章 先关灯 林时似笑非笑的望著一脸倔强的聆月。 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聆月一开始还能和林时对著。 但隨著林时的目光越发灼热。 眼神也忍不住闪躲起来。 俏脸更是红到了耳朵根。 她开始有些懊恼。 为什么要在林时面前说这么露骨的话。 万一林时吃干抹净...... 聆月还在懊恼。 林时却是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 趁著她还没注意。 果断將她打横抱起。 “啊~” 聆月惊呼出声:“你干什么?” “睡觉啊,不是你说要和我一起睡吗?”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 狭促一笑道:“再说了,都这么久了,也该履行赌约了吧?” “啊?” 聆月还没反应过来。 林时已经大步走进里间。 一脚將房门踹了关上。 “砰~” 巨大的声响终於惊醒了懵逼的聆月。 她小脸一垮:“我就是隨便说......” 话音未落。 她整个人已经被林时沉重的身躯压在榻上。 这一刻,聆月脑海里忽然闪过当日与林时打赌时的场景。 確切的说。 是想到了林时给她那本春宫图上的图案。 每一页上的图案。 都很清晰。 清晰得仿佛刚刚才看过。 她能感受到。 她的脸颊在一瞬间变得滚烫起来。 身体也是软绵绵的生不出一丁点力气。 “聆月啊聆月,你到底在想什么?” 聆月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紧张到一时间忘记了反抗。 感受著身下的人儿一瞬间体温升高。 林时忍不住低头看去。 只见那娇俏人儿已是双眼迷离俏脸緋红。 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 好似一颗成熟的蜜桃。 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品尝其中滋味。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何那些文人雅士。 喜欢用秋水来形容眼眸。 那一窝清池。 果真叫人慾罢不能。 只堪堪瞥见半裙边。 就生出火来,烧得无言。 四目相对,戏弄的心思消失殆尽。 他想也没想,一把拉过帘帐封锁床榻。 隨后便欺身而上。 “灯......灭灯~” 女子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在灯光熄灭之后,瞬间消失不见。 ...... 是夜。 远离郢都的宜川府境內。 一座不算险峻的小山脚下。 已经一步登天的王縝。 也遇到了他离开郢都之后的第一个考验。 他捡到了一个人。 更確切一点来说,是天上掉下来了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且漂亮的女人。 王縝一脸懵逼的站在营帐前。 看看躺在眼前生死不知的女人。 又看看一旁高耸的山崖。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就是起个夜而已。 山上怎么就掉下来一个女子。 若非他苦读圣贤书多年。 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只怕是早就对女子顶礼膜拜了。 站在他身后的一眾值夜將士也是有些懵逼。 谁家好人大半夜的跳崖啊? 也得亏他们都是经歷过战阵廝杀的好汉。 否则,只怕心臟病都要被嚇出来。 一名身著便装的將士小心翼翼的上前。 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 確定女子还活著之后。 顿时將询问的目光投向王縝。 “大人,她还活著,要不要救?” 王縝回神,听见亲卫的询问声。 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纠结之色。 从本心上来说。 他是不想救这个女子的。 熟读经书的他。 非常清楚遇到这种事情,基本上就等同於遇到麻烦。 而他现在身负重任。 为了隱匿行踪,就连钦差队伍都只能偽装成商队前进。 若救下这个女子。 这一路上,难免生出波折。 更是有身份泄露的风险。 可若是不救。 这人都摔进营帐里来了。 看见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 见死不救,难免令人寒心。 纠结良久。 王縝终究还是咬咬牙道:“將她抬回帐中,请军医过来救治一番,待天亮之后,差人送其往当地官府安置吧。” 有了王縝的命令。 几名將士急忙上前將女子抬回营帐之中。 另外几名將士则是赶忙去寻军医前来为女子诊治。 王縝不想多生事端。 营帐已被女子占据。 他便寻了一辆马车,准备钻进车里將就一夜。 只是刚刚钻进马车里。 亲卫便匆匆来报:“大人,那姑娘已经醒了。” “这么快?” 王縝有些惊愕。 白日里扎营时,他观察过。 那山势虽然不算险峻,但少说也有数百米高。 “难道是迴光返照?” 王縝嘀咕了一句。 还是决定去看看。 跟著亲卫来到帐外。 一道啼哭声便传进了王縝的耳朵。 他掀开门帘进帐。 就见那女子正靠在榻上,整个人哭得梨带雨。 见王縝进门。 军医忙迎上来,对著王縝小声道:“大......公子,这位姑娘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身上有些擦伤。” 王縝点点头。 看向亲卫首领。 首领急忙上前行礼:“公子。” “这姑娘什么来歷,问清楚了吗?” 亲卫摇头,小声道:“她一醒过来就开始哭,一直哭到了现在。” 王縝皱了皱眉。 望著女子哭得梨带雨的样子。 终究还是心下一软。 主动上前问道:“这位姑娘,你是何方人士,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想不开?” 女子不说话,只是一直哭。 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见状,王縝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 哄女人,他不会啊。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站在一旁等待。 好在女子並未哭多长时间。 止住抽泣之后。 便一脸悽惶的起身下榻。 然后,双膝一软跪在王縝面前,抽泣道:“奴家云翠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王縝愣住。 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纠结片刻,他本欲將女子搀扶起来。 女子却是忽然又大哭道:“恩公,你们快逃吧,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不然待会儿那些人追下山来,再逃就来不及了。” 王縝的手顿在半空。 眉头瞬间皱起:“姑娘此言何意?” “恩公,这山上有一伙土匪,奴家正是被那些土匪追得走投无路,才想著跳崖逃生。” 女子將头磕得砰砰作响,焦急道:“那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还请恩公速速远离这处是非之地,否则等那些人追来,恐要连累恩公也丟了性命。” 第117章 王縝的麻烦 “土匪?” 听见土匪二字。 王縝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他就知道,书上的內容不会骗人。 现在,果然应验了。 帐中其他人,听见土匪二字。 也是瞬间皱起了眉头。 土匪他们倒是不怕。 但他们实在赶时间啊。 总不能他们出趟公差,还要帮助地方官府剿匪吧? 亲卫首领沉吟一瞬。 沉声道:“公子,我等不宜在路上浪费时间,好在宜川府城距离此处也不远了。” “我等不如连夜赶路,將此山有土匪盘踞的事情传去府衙,令府衙出兵剿匪,顺带將这姑娘也交给地方官府安置,如何?” “不,不能去府衙!” 那亲卫话音刚落,云翠急忙出声阻止。 眾人齐齐看向女子。 面露不悦之色。 王縝沉声问道:“为何不能去府衙,不去府衙,你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哪里?” 云翠红著眼眶,咬唇道:“我要去郢都。” “去郢都?” 王縝愣住。 云翠抽泣道:“奴实不忍连累诸位恩公,诸位恩公要去宜川,还请儘快起程,但剿匪之事,切莫向府衙提起。” 云翠说完。 又是对著王縝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隨即起身,跌跌撞撞的朝帐外走去。 王縝急忙出声挽留:“姑娘留步。” “恩公还是儘快赶路吧,倘若奴家能有活命的机会,再设法报答恩公救命之恩。” 云翠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出营帐。 望著女子悽惶的背影,王縝的脸色阴沉下来。 对著亲卫使了个眼色。 亲卫会意,上前將云翠架了回来。 云翠脸色有些悽惶地问道:“恩公这是何意?” 王縝沉声问道:“我且问你,宜川府衙与这些土匪有勾结,是与不是?” 这话一出,云翠顿时脸色一变。 王縝继续问道:“我再问你,你去郢都,可是为告御状而去?” “恩公,恩公怎知......” 云翠的小脸煞白。 话说到一半,急忙改口道:“奴实不愿连累恩公,恩公还是放奴离去,莫要再管这桩閒事。” “倘若奴能得偿所愿,定会报答恩公大恩。” “呼~” 听见女子言语之中的重重顾虑。 王縝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 经过这三言两语的试探。 他基本上已经能够大致推测出真相。 毕竟,官匪勾结之事,在大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云翠挣扎著挣脱开两名亲卫的钳制。 泪眼朦朧道:“纵然恩公猜出此事,可当今世道如此,恩公还是莫要再问,速速离去方为上策。” 王縝点点头。 对著亲卫吩咐道:“传令所有人,即刻拔营南下。” 亲卫领命,出帐前去传讯。 云翠鬆了口气,转身又要往外走。 走到门帘处,再度被两名亲卫拦住。 云翠一愣,不解的回头。 王縝淡淡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靠走是走不到郢都的,正好我是郢都人,此番乃是南下去南疆办事,事情办完便会折返郢都,你隨我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云翠刚想拒绝。 便听得王縝继续说道:“你自己走,不出三日,必定暴尸荒野,跟我走,还有一条活路。” 这话一出。 云翠到嘴边的话顿时噎了下去。 她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子,知道这是实话。 但她更不想连累旁人。 若让那些土匪知道恩公收留了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正纠结间。 帐外传来一道男声:“公子,可以出发了!” “来了!” 王縝走到女子身旁。 沉声道:“我在郢都还有些门路,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將你的冤情和盘托出,我即刻修书一封,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云翠欲言又止。 王縝淡淡道:“凭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就算到了郢都,若无人为你奔走,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你且想想,我未必能帮得上你的忙,但至少能给你多提供一个选择。” 这话一出,云翠顿时神色数变。 她深吸口气,点头道:“恩公,我说 “那就边走边说!” 帐外,两百人马已经整装待发。 云翠跟在王縝上了马车。 队伍便星夜朝著宜川府疾驰。 马车里,云翠开始一脸恨意的讲述起了自己的身世。 王縝就这么静静的听著。 眼神闪烁著,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隨著云翠的讲述。 王縝心里的猜测也逐渐清晰起来。 不出他所料。 又是一件在大梁寻常不过的官匪勾结之事。 盘踞在宜川虎头山上的匪首看上了云翠的美貌。 趁夜屠村,將云翠掳走当压寨夫人。 云翠抵死不从。 但她实在生得貌美,匪首也不愿强迫,便只是將她关了起来。 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得知此事,去往府衙报官,反被府衙差役打断双腿,凌辱致死。 云翠从送饭的土匪口中得知此事后。 便趁著看守鬆懈,从虎头山逃了出来。 准备去郢都告御状。 被追来的土匪逼得跳崖。 最终为王縝所救。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站在云翠的角度。 这自然是深仇大恨。 但站在王縝的角度,这就意味著麻烦。 偏偏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完成了由民到官的转变。 遇见这样的事情。 他还不能不管。 烦躁的揉揉眉心。 王縝开始思考。 若是公子遇见了这种事情会怎么做? 或许,以公子的脾性。 遇到这种事情,应该会布下天罗地网。 將土匪和当地官员一网打尽吧? 可惜,他不是公子。 想不出那么多精妙的计策。 想著想著,王縝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耳边传来亲卫的声音。 將车內二人吵醒。 王縝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大亮。 他探出头,一眼就看见了道路尽头的宜川城。 也看见了裹足不前的钦差队伍:“发生何事?” “回公子,前方驶来一支队伍,与我方抢道。” 亲卫指著迎面而来的一支队伍,沉声道:“对面自报家门,说是宜川府尊的如夫人带著小公子出城,去往临近的佛寺烧香拜佛,令我等迴避。” 亲卫话音刚落。 云翠忽然怒目圆睁,一脸恨意:“就是她们,就是她们,就是她们折磨死了奴的未婚夫君。” 王縝皱了皱眉,看著对面排场盛大的车队。 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精光。 这宜川府靠近南疆,本不是什么富裕之地。 但区区一个府尊的小妾出城,便能打出如此巨大的排场招摇过市。 想必这宜川府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 第118章 他们没老婆吗? 王縝沉思片刻。 果断对著那亲卫开口道:“让开道路!” 亲卫一愣。 脸上浮现一抹不忿。 他们可是钦差队伍。 只要出了郢都,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现在竟然要给一个劳什子府尊的小妾让路! 屈辱,实在屈辱。 但再屈辱,王縝已经下令。 他也只能勒令麾下偽装成商队的將士们朝一侧散开。 王縝缩回马车之中。 云翠依旧是一脸愤恨之色。 口中呢喃著:“是她们,就是她们......” 指甲嵌入掌心仍不自知。 眼珠子更是变得通红,宛如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王縝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厉声问道:“你认识她们,她们认识你吗?” 听见王縝的呵斥。 云翠怔了怔,双眼逐渐恢復清明。 她仰起头,喊道:“恩公。” 王縝一脸厉色,再次问道:“她们到底认不认识你?” 云翠被王縝的表情震住。 下意识地点点头:“认识,奴的父亲,曾是寧川府內一座私塾的先生,那府尊的小儿子,曾在家父门下开蒙。谁曾想,父亲门下,竟出了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一听这话。 王縝顿时兴奋起来。 他已经想到办法了。 想到让寧川府官员和虎头山土匪狗咬狗的办法。 他一脸兴奋的凑在云翠面前。 小声问道:“给你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要不要?” 云翠倏然抬头:“恩公此言何意?” 王縝搓搓手。 眼中浮现一抹狡诈。 低声道:“既然那劳什子府尊的如夫人认识你,並折磨死了你的未婚夫,那就说明,她也知道了你被虎头山土匪掳去当压寨夫人的事情。” “我现在有个想法,可以让你先报还一部分仇怨,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做了。” 云翠紧咬牙关。 死死地盯著王縝。 像是恶兽咆哮一般低吼道:“恩公若是能让奴得偿所愿,从今往后,奴这条贱命就是恩公的。” 王縝点点头,对著云翠耳边耳语几句。 云翠的脸色顿时狰狞起来。 待王縝说完,云翠顿时跪倒在地。 咬牙道:“多谢恩公施以援手,从今往后,奴誓死忠於恩公。” 王縝眯起眼睛。 眼中浮现一抹危险的光芒。 他不在乎云翠忠不忠於他。 他只想知道,他的谋划,能否也如公子那般。 能够搅动一方风云。 恰逢此时 打著府衙仪仗的队伍也与钦差队伍擦肩而过。 伺候在马车旁的一个老嬤嬤对著王縝的话啐了口口水。 鄙夷道:“不过是卑贱的商户,也敢与二夫人抢道,德行。” 这话清晰的传进了车內两人的耳朵里。 王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云翠则是险些又压抑不住心底的仇恨。 她只能死死的咬著舌尖。 提醒自己不要衝动。 很快。 浩浩荡荡的队伍扬长而去。 王縝掀开马车帘子。 望著那支队伍的尾巴。 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他看向亲卫首领,喊道:“陈琪!” “末將在!” 陈琪应声,恭敬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王縝左右打量了一下道路两旁。 確认道路前后已经无人之后。 当即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开始低语。 陈琪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 忍不住透过马车帘子深深的看了车內女子一眼。 隨后微微頷首道:“小人领命!” 目送陈琪去点人手。 王縝转过头看著神色狰狞的云翠。 淡淡道:“你也去,务必按照我说的做,別露馅。” 云翠点点头。 咬著牙走下马车。 陈琪点齐人手。 便脱离了大队伍。 消失在了两侧的密林。 王縝钻进马车里。 指挥著队伍继续前进。 於正午时分进入了寧川府。 寻了个客栈安置下来。 隨便吃了点东西之后。 王縝便回到客栈房间。 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待起来。 他有些紧张。 毕竟,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做局。 事情到底会不会如他所想的那般。 他心里也没底。 只是等著等著,他就有些犯起困来。 昨夜连夜赶路,他在马车上本来就没有睡好。 这会儿终於忍耐不住,一头睡了过去。 此时—— 郢都,镇景司。 林时睡到日上三竿。 终於伸著懒腰走出了房间。 火辣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抬起手掌遮挡阳光。 感受著有些虚浮的双腿。 脸上不由得勾起一抹回味。 虽说昨夜聆月没有完全履行赌约上的內容。 不过,他还是很满意她昨夜的表现的。 毕竟习武之人。 多高难度的动作都能配合。 简直就是他的梦中双修鼎炉。 捏拳锤了捶还有些发酸的老腰。 林时走下阶梯。 正想逮个人过来问一下。 姜云梦那小妞今日去了哪里玩耍。 一名密探便匆匆进门。 恭敬道:“公子,辛將军和段將军到了。” “来这么早?” 林时咂摸了一下嘴巴,嘀咕道:“他们没老婆吗?” 听见林时的嘀咕。 密探忍不住嘴角一抽。 小声提醒道:“公子,如今已是正午时分了。” “嘖!行吧,那就见一见。” 林时嘖了一声,转身进屋將他编写好的特殊兵种训练手册拿上。 跟著报信的密探来到礼厅之中。 礼厅里,辛林和段从正在与陆鸣攀谈。 见林时带著一脸厌世的表情出现。 三人急忙上前行礼。 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 隨手將手中的训练手册丟给辛林和段从。 两人一愣。 眼中浮现出一抹不解。 “都看一看,能看懂的话,过来镇景司帮我训练一批人手用一下。” 林时的声音传进两人的耳中。 辛林没说什么。 段从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过,二人还是拿起册子看了起来。 “特殊兵种训练手册?” 二人读出封面上的大字。 忍不住对视一眼,见彼此俱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只好继续往后看。 只是两人刚刚翻开第一页。 看清上面的內容之后。 顿时忍不住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像是见鬼一般,齐齐合上了册子。 甚至非常默契的將册子往袖子里开始藏! 藏到一半,才想起林时还在眼前。 不由得有些尷尬的对视一眼。 忙將册子取出,拿在手上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林时似笑非笑的看著两人的动作。 淡淡开口问:“这么说,你们看得懂咯?” 辛林像是做贼似的左右打量一下。 然后一个箭步凑到林时面前,小声问道:“公子哪里寻来如此精妙的炼体之法?” 第119章 竟然惦记我遗產? 听见辛林的问题。 段从也是忙凑到林时身旁。 耳朵高高竖起。 须知兵家兵法,乃至於炼体之法。 从来都是师徒父子之间紧密传承。 而且向来都是一脉单传从不外泄。 这样的好东西。 为什么林时能搞得到? 据他们所知,林时似乎与兵家没有任何联繫才对。 见两人一脸好奇的样子。 林时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们不愿学?” 这话一出。 辛林和段从顿时面面相覷。 然后,两人果断膝盖一软跪在林时面前。 恭敬道:“弟子拜见师父!” 林时:“???” 陆鸣:“???” 刚刚接到消息赶来的姜望:“???” “不是,你俩,今天起床脑子被门夹了?” 林时一脸懵逼。 不太明白这两人的操作。 辛林抬起头,一脸正色道:“公子授予我们二人本事,那便是我二人的师父,弟子等人跪拜师父,天经地义。” 闻言,林时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段从急忙摇头:“师尊言重了,弟子们既然得了真传,孝敬师尊理所应当......” 林时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幽幽开口道:“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训练一批人手,你们竟然已经开始惦记我的遗產?” 辛林:“???” 段从:“???” 林时嘆口气,淡淡道:“我年纪比你们小,也没家產给你们继承啊。” 眾人:“......” 姜望走到林时身旁站定。 蹙眉问道:“你今日收徒?” 林时果断摇头。 將两人手中的训练手册拿回来。 然后交给姜望。 一脸无奈道:“我就是让他们照著上面的方式,给我训练一批人手,他们非要拜我为师,我有什么办法!” 姜望接过手册。 打开第一页扫了一眼。 脸色霎时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合上手册还给林时。 神色凝重道:“这炼体之法精妙,绝不可轻易传授,我的建议是,从他们二人之中择一人收为亲传弟子传之,另一人收为记名弟子辅之。” 林时:“......” 林时觉得,他今天可能是刚破身,没穿红內裤。 所以有些流年不利。 想到这里。 他果断將册子塞进姜望手里。 嘱咐道:“你们三人好好研究一下上面的训练方式,然后儘快给我训练一批可用的人手出来,我去討个红包先!” 说完,林时也不管三人什么表情。 起身便朝后院走去。 目送林时远去。 屋內几人一头雾水。 姜望皱著眉头。 望著手中两本小册子。 只觉得有千钧重。 自古以来,兵法难得。 炼体之术却是比兵法更难得的存在。 毕竟,兵法还能靠经验总结。 但炼体之术,那就是真正的不传之秘了。 可今日。 林时就这么轻易的將炼体之术丟给了他们三人。 这是信任他们? 还是林时不知道炼体之术的贵重? 姜望沉默片刻。 一脸郑重的將两本册子递给辛林和段从。 正色道:“这既然二位师门的不传之秘,我还是不看为好,接下来要如何操练人手,二位儘管吩咐,在下莫不敢从。” 辛林和段从接过册子。 神色同样郑重至极。 林时虽然没有说要收下他们。 可他將这炼体之法留下。 已经足以证明,林时已经將他们当作亲传弟子对待。 三人郑重的样子。 看得一旁的陆鸣都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既然学了这炼体之术就是林时的弟子。 那他也看过上面的內容啊。 虽然没看懂。 岂不是说他现在也归属於林时门下? 眾人懵逼间。 林时也终於小跑回后院。 这会儿,他倒是反应过来。 为何辛林和段从会是那般表现了。 他前世那些所谓的特殊兵种训练方式。 在热武器时代,都是已经烂大街的存在。 但现在没有热武器。 这个时代,主流依旧是冷兵器。 那前世那些训练方式。 拿到这个练兵只有劈砍刺的时代。 不就是妥妥的降维打击。 而且他记得。 古代似乎將传承两个字看得很重。 有道是“法不轻传”。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父亲传儿子,尚且还要留一手。 他就这么轻易的將他们口中所谓的炼体之术给了出去。 也难怪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当然,既然美丽的误会已经造成。 林时也懒得去和他们解释什么。 大不了大家以后少碰面就行。 毕竟,他现在是有主的人了。 想到这里,林时顿觉一身轻鬆。 回到房间,他还打算再战三百回合。 可惜,对手已经落荒而逃。 又想到兵法要义之中的“穷寇莫追” 遂作罢! ...... 寧川府。 王縝一觉睡到了下午。 吵醒他的,是窗外嘈杂的声音。 他揉揉有些朦朧的眼睛。 起身推开窗户。 就见城中一片混乱。 街道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差役和团练將士。 正乱鬨鬨的朝著府衙的方向靠近。 剎那间。 王縝清醒过来。 急忙走出房门来到楼下。 却见客栈大门紧闭。 客栈掌柜正带著一群小二,躲在门缝后面偷偷打量著门外的场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王縝的声音传出。 顿时將一群人嚇得一个激灵。 回头看见是今日新来的大客户之后。 掌柜急忙压低声音问道:“贵客,您怎么下楼了,如今这城里可是乱得很啊,您还是快回房间吧,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吩咐小的一声就行。” 王縝心下瞭然。 面上却是一副疑惑之色,询问道:“掌柜的,这城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怎地一个下午的时间,城中到处都是兵丁?” 闻言,掌柜急忙將王縝拉到一边。 压低声音道:“贵客不知,这些兵丁聚集,是因为咱们府尊老爷最喜欢的如夫人和小公子死了。” “谁死了?” 王縝讶异一声,忙压低声音询问:“怎么死的?” “听说是被虎头山的那群土匪杀的,府尊老爷调集兵丁,就是要出城去剿匪呢。” 这话一出,王縝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兴奋。 他的计划,成功了? 那掌柜没注意到王縝眼中的兴奋。 一脸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压低声音感慨道:“听人说,府尊老爷的如夫人被打断了四肢暴尸荒野,那小公子更是被剥了皮掛在树上任由太阳暴晒,府尊老爷找到的时候,都已经晒成人干了。” “死都不得安寧,这些杀千刀的土匪,也太丧尽天良了。” “只希望府尊老爷这次出兵,能够將那些害人的匪徒彻底剿灭吧,不然这寧川府,怕是没有寧日咯。” 第120章 杀了他 听见掌柜的嘀咕声。 王縝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是彻底鬆了口气。 今日他布这个局,可以说是十分粗糙。 就是灵光一闪。 便实施了行动。 好在,结果是好的。 虽说法子有些恶毒。 但只要能达成目的。 死几个人,也就死几个人吧。 沉吟片刻,王縝低声道:“府尊老爷召集如此之多的兵丁,想来必能旗开得胜,为咱们寧川府除去一大祸害。” 掌柜的不置可否。 也没有多说什么。 轻嘆一声,对著王縝拱手道:“贵客,这两日城中怕是要不太平,您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还是少出门为好。” “在下省得!” 王縝点点头,对於掌柜的善意告诫照单全收。 了解完情况,王縝也不再多言。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令掌柜的准备一份饭食送到房间。 便转身上楼。 王縝推开房间门。 陈琪不知何时已经潜入屋內。 听见推门声。 陈琪转过身来。 对著王縝恭敬一礼:“大人。” 王縝合上房门。 將陈琪拉到里间。 强压內心的激动问道:“如何?” 陈琪压低声音,恭敬道:“回大人的话,幸不辱命。” “好,好!” 王縝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问道:“弟兄们现在何处?” “弟兄们已经护著云翠姑娘南下,去往昭应县落脚。” 陈琪有问必答,主动將一应详情和盘托出。 王縝双手负后,有些不太放心的问道:“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 陈琪沉声道:“大人放心,末將杀人之前,特意让云翠姑娘露了面,然后又带著队伍朝著虎头山方向逃窜了二十里,这才转道向南,绝不可能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听见陈琪的保证。 王縝终於彻底安心了。 此次布局引府衙出兵剿匪。 充其量算是他对自己的一次尝试。 他绝不想事情败露,影响到他的主要任务。 毕竟,他不是林时。 可以將皇命当儿戏。 长吐出一口浊气。 王縝拍拍他的肩膀,夸讚道:“干得不错,返回郢都之后,我会请求公子为大家请功。” 陈琪点点头,对著王縝再施一礼。 恭敬道:“那末將便先去昭应县等候大人。” “去吧,小心隱藏行踪。” “得令!” 陈琪领命。 纵身跃出窗户。 藉助房顶上的阁楼做掩体。 很快消失在王縝的视线之內。 送走陈琪。 王縝终於按捺不住激动之心。 一脸振奋的单手握拳敲在胸口上。 此刻,他似乎已经知道了。 他该怎样去追赶林时的背影。 怀著一腔激动的心情。 王縝揉揉脸颊。 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府衙出兵剿匪。 虎头山的土匪肯定也不会束手就擒。 因此,这场官与匪之间的血战。 短时间內註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一等。 就等到了第二天中午。 他刚刚下楼,准备吃个午饭,顺便打探消息。 便听得街道上锣鼓喧天。 “府尊大老爷怜悯百姓,於昨日出兵剿匪。” “今大胜而归,虎头山匪首马三被大老爷擒获。” “大老爷令,匪首马三作恶多端,当游街示眾以警世人后斩,都来看,都来瞧。” 府衙的差役手持锣鼓。 在大街小巷里卖力的宣扬官府的功绩。 话音落下,街道两侧的店铺里顿时涌出许多將信將疑的百姓。 王縝也走出客栈大门。 將自己隱藏在百姓之中。 好奇的注视著锣鼓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队兵丁,押送著一辆囚车缓缓前行。 囚车里,站著一个被剜去眼睛,割掉耳朵,削去鼻子,口中还不断冒著鲜血的男子。 “乡亲们,都来看,都来瞧,这就是匪首马三。” “大老爷说了,马三作恶多端,乃害民之贼,乡亲们当引以为戒,都来看,都来瞧......” 差役手持铜锣。 声嘶力竭的宣扬著匪首的罪状。 妄图以此警示百姓。 但百姓们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汉子身上。 匪首马三。 这个名字,一度是寧川府百姓的心中的梦魘。 他盘踞虎头山,聚眾数百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寧川府的百姓深受其害。 如今,马三终於落网。 百姓们多年以来藏在心底的怨恨与怒火。 也终於有了发泄的地方。 “砰~”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一个鸡蛋。 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马三的头上。 “是他,就是他,马三,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人群中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声音颤抖,蕴含无边的怨恨与怒火。 马三已被剜掉双眼割去双耳。 但还是本能的转头朝那个方向“看”去! 他张开嘴,將混杂著蛋壳的蛋液贪婪的吸进嘴里。 隨即对著人群咧嘴一笑。 “杀了他!” 剎那间,人群炸开了锅。 无数的鸡蛋,菜叶,乃至於烂泥朝著马三扔了过去。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百姓们声嘶力竭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群情激愤,不外如是。 “肃静,肃静,大老爷说了,要將马三押去菜市口斩首!” 差役將手中铜锣敲得砰砰作响。 不断的安抚百姓。 护卫囚车的將士也作戒备状。 准备应对携带无边怨气的百姓。 好在百姓们虽然愤怒。 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囚车后面。 不断的重复著“杀了他”这三个字。 王縝藏在人群之中。 看著远处的囚车若有所思。 寧川府衙出兵一夜,便將虎头山上的土匪剿灭。 已经足以证明,大梁的地方官府,並不是他想像之中的那么懦弱。 至少,地方团练是完全能够解决掉寻常贼寇的。 但......各地官府明明有能力处理匪患。 大梁各地的贼寇却依旧活跃。 这就很有意思。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虎头山的贼寇和寧川府有勾结。 现在看来,大梁官场的水。 比他想像之中的还要深得多。 王縝沉思著。 並未跟隨囚车朝著菜市口走去。 他缓缓退出人群。 回到客栈召集人手。 出城继续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寧川府的事情,对他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 就算他有心深入了解大梁官场。 现在也不是时候。 等到解决南疆之事返回郢都,稍微有点政治积累之后,再去和公子商议更稳妥。 第121章 相看两相厌 郢都。 镇景司改制的事情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林时也没閒著。 白天带著姜云梦在郢都上躥下跳。 晚上和聆月研究人体构造。 偶尔还要进宫回答一下姬玲瓏的那些脑残问题。 日子过得可谓是充实而又快乐。 但快乐的时间总是暂短。 当时间来到九月,苦寻姜云梦半个月无果的北魏使团。 终於主动上书姬玲瓏。 要求儘快举行两国和谈事宜。 林时得知这个消息时。 还在外面陪著姜云梦吃火锅。 他看看吃火锅吃得正香的姜云梦。 又看看姬玲瓏派来召他进宫商议对策的小太监。 最终还是选择进宫。 毕竟,谁让他做事情不喜欢半途而废呢。 跟著小太监匆匆赶到皇宫。 来到垂拱殿內,姬玲瓏已经在和几名老臣商议著什么。 “哟,都在啊?” 望著眼前这些或生或熟的面孔。 林时笑吟吟的打招呼。 看见林时,几名老臣的表情顿时像是吃了屎一般难看。 礼部尚书周行忍不住对林时怒目而视。 作为礼部尚书,他最看不得失礼之人。 户部尚书宋礼,更是眼神怨毒的扫了林时一眼,隨后忍不住怒哼一声。 要说满朝文武谁最恨林时。 一定是宋礼无疑。 林时將他的心腹爱將萧至道弄进大狱。 相当於断了他的左膀右臂。 以至於他这些日子在朝中一直被温彦压了一头。 他焉能不恨。 唯独姬玲瓏对他和善一笑,温言道:“林卿来了,坐吧!” 林时的目光在大殿之中环视一圈。 见几名老臣已经將姬玲瓏身边的位置占完。 果断搬起一根凳子,坐到了左相曹仁的上首。 就这一个动作。 曹仁的脸顿时就绿了。 他看看林时,又看看姬玲瓏。 见姬玲瓏完全没有要出声喝止的意思。 只得咬咬牙,怨毒的瞪了林时一眼。 然后,果断將自己的位置朝吏部尚书温彦那边挪动一下。 望著林时无礼的动作。 姬玲瓏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不打算制止。 她甚至还有些期待,林时將这些大臣全都得罪死,然后求她庇护的场景。 林时才懒得管旁人怎么看他。 噁心別人,快乐自己,是他做人的人生格言。 他特意將凳子朝姬玲瓏挪挪。 凑在她耳边问道:“小妞,这么急吼吼的叫本公子过来干嘛?” 听见这声小妞。 一眾老臣们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 周行更是怒而起身,怒喝道:“放肆,尔竟敢对陛下无礼!” 林时一愣。 转头看著气得吹鬍子瞪眼的周行。 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 见林时还敢对著自己翻白眼。 周行更是气得胸膛起伏。 “你......竖子,你简直放肆!” 林时毫不相让,没好气道:“你是放大镜吗,这么能找茬,我放不放肆,关你屁事,人姬小妞都没说什么。” 周行怒斥道:“尔不过一介白身,侥倖得了陛下青睞,方有今日鱼跃龙门,还作此浪荡行跡,不知谨言慎行,你是要造反吗?” 林时淡淡道:“你家住海边吗,管这么宽?” 眼见朝堂就要变成吵架的菜市场。 姬玲瓏也有些头疼。 忙出声道:“都给朕闭嘴!” 周行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吹鬍子瞪眼地怒视著林时。 林时毫不相让。 他才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美德。 周行年纪大,也不是他找茬的理由。 姬玲瓏揉揉眉心,没好气道:“林时,你先去偏殿等朕,朕与诸位爱卿商议一些事情,片刻就来。” “当我想在这里似的。” 林时嘀咕一句,起身大大咧咧的朝偏殿走去。 见林时离去。 几名老臣的脸色终於好看了些。 周行转头望著姬玲瓏。 一脸哀其不幸道:“臣知陛下爱才,但陛下乃大梁之主,九五之尊,彀中人才如过江之鯽,陛下如此骄纵林时,长此以往,岂非自取祸端。” 闻言,姬玲瓏面色不变。 心里却是不由得腹誹起来。 大梁要是有人才,她也不至於这么骄纵林时了。 就是因为大梁没有人才。 她才必须要骄纵林时。 不然,还怎么掌控他? 腹誹片刻,她不咸不淡地回道:“朕知道了,朕会注意的。” 听见姬玲瓏不以为意的语气。 周行是又气又怒。 偏偏还不好继续多说。 只能气咻咻地坐回去。 另一边,林时来到偏殿。 隨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便开始百无聊赖的等待起来。 一名宫人给他奉上茶水。 林时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正打算靠在软榻上小憩片刻。 姬玲瓏便款款走进大殿。 林时咂摸一下嘴巴,目光隨著姬玲瓏的身影移动。 姬玲瓏走到主位上坐下。 迎上林时放肆的目光。 不由得眉头微蹙,询问道:“怎么了,朕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林时收回目光,轻轻摇头:“你不是和那群老傢伙商议事情吗,这么快就好了?” 听见老傢伙这三个字。 姬玲瓏不由得脸皮一跳。 没好气道:“他们好歹也是我大梁的肱骨重臣,你能不能有点敬意,一口一个老傢伙,成何体统?” 林时默默翻个白眼。 对姬玲瓏的屁话,他只当没听见。 他倒是想对那些老傢伙有敬意。 可那些老傢伙不当人。 难道还要他热脸去贴冷屁股? 看著林时一副滚刀肉的样子,姬玲瓏有些无奈。 她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询问道:“北魏使团上书,要求我大梁儘快安排和谈事宜,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当然是躺著看!” 林时说著,身体软软的躺在了软榻上。 姬玲瓏没好气道:“能不能正经点?” “能!” 林时坐直身子。 姬玲瓏美眸剜了林时一眼。 淡淡道:“老是这么拖著也不是个办法,听说你最近和那位云梦公主打得很欢,能不能从她身上著手,让北魏主动退兵?” “嗯?” 林时嗯了一声。 然后,对著姬玲瓏露出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姬玲瓏蹙眉:“你这什么眼神?” 林时诧异:“不明显吗?” 姬玲瓏一头黑线:“能就能,不能就不能,少要和朕耍宝!” 林时嘴角一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小妞,心气还真有点高。 北魏使节来时,还只想著怎么应对。 现在,竟然都敢想让北魏主动退兵了。 有进步! 缄默一瞬,林时淡淡道:“其实,倒也不是不能,只是法子可能有些阴损。” 第122章 北魏为什么强,大梁为什么弱? “阴损?” 姬玲瓏的脸色有些拧巴起来。 以她对林时的了解。 连他都说阴损的法子。 那肯定是已经完全突破了道德底线毒辣之计。 看著姬明月的表情变化。 林时咧嘴一笑,问道:“怎么,又不想北魏主动退兵了?” 姬玲瓏回神。 忙摇头否认。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沉吟道:“你先说说看你的法子,朕参考一下。” “很简单,直接扣留北魏使节,然后同时朝北魏和南齐传话,就说北魏云梦公主很喜欢大梁,欲主动留在大梁境內,与大梁青年才俊和亲,扶保两朝安寧!” “噗~” 听见林时以最轻鬆的语气,说出最阴损的法子。 姬玲瓏刚进嘴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上前替她擦拭茶水,被她一把推开。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扣留他国使节,还......还要逼婚......你认真的?” 林时耸耸肩,语气淡漠道:“早跟你说过,法子有点阴损。” “你这,你这......” 姬玲瓏一头黑线,吭哧半天。 不由得一脸幽怨:“我朝如此作为,北魏岂能善罢甘休?” “大梁不这么做,北魏也没有善罢甘休啊。” 林时双手一摊,淡淡道:“谁都知道北魏此来,是想从我大梁身上剜肉。” “他们侵占汉中六座城池,我朝扣留北魏一位公主,完全合情合理!” “不行!” 姬玲瓏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 她黑著脸摇头道:“我大梁虽偏安蜀中,却也是华夏正朔,礼仪之邦,若扣留敌国使节的消息传了出去,天下百姓该如何看我大梁?” “届时,別说北魏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四海邦交之国,也將视我大梁为反覆无常的小人之国。” “若百姓皆因此弃我大梁而择北魏,大梁岂不是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此为因小失大之策,不妥,极为不妥。” 看著姬玲瓏一头黑线的样子。 林时的脸止不住的抽抽。 看姬玲瓏的眼神,更是像在看傻逼。 姬玲瓏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在。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衫,蹙眉道:“怎么,朕说得不对吗?” “倒也不是!” 林时咂摸一下嘴巴。 直视姬玲瓏的双眼。 一本正经地反问道:“我只是想问问陛下,北魏撕毁盟约,悍然出兵翻越秦岭,连下汉中六城时,跟咱们讲礼数,讲仁义了吗?” 姬玲瓏一愣。 林时继续一本正经地问道:“还是说,咱们大梁偏安蜀中,就是礼仪之邦,而北魏虎踞中原,就是蛮夷之国?” 姬玲瓏怔了怔,蹙眉道:“这是两码事,北魏是北魏,大梁是大梁。” 林时摇摇头,继续问道:“大梁,北魏,两朝同根同源,北魏能反覆无常,能无惧天下人的看法,大梁为什么不行?” “这......” 姬玲瓏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张了张嘴,却是不知如何反驳。 林时挑了挑眉。 继续笑问道:“总不会是因为所谓的礼数,或者是所谓的仁义吗?” “林卿,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著林时的连番质问,姬玲瓏反而平静下来。 一双美眸淡淡的看著林时。 林时的目光从姬玲瓏脸上移开。 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润嗓。 好半晌,才有些感慨地出声:“说到底,就是因为北魏比大梁强,比南齐强,甚至比天下诸国都要强,仅此而已。” 姬聆瓏静静的听著。 一双美眸之中浮现出些许沉思之色。 林时放下茶杯。 缓缓开口道:“北魏强,因此,北魏能够肆无忌惮的出兵侵扰大梁疆土,也能够肆无忌惮的出兵侵扰南齐,草原,乃至於西域。 “北魏强,因此,北魏不用担心四海诸国如何议论他们,也不用担心大梁不就范。” “大梁弱,就只能以所谓的仁义道德来自我安慰,还要时刻担心好不容易舔来的盟友变节,转而支持对手。” 姬玲瓏缄默。 她不得不承认,林时这些话虽然难听。 却是真正的真相。 只是,听见林时將大梁贬低得一文不值。 她还是有些不爽。 忍不住嘴硬反驳:“反正,反正我大梁为华夏正朔,礼仪之邦,更是天下诸国之表率,此等腌臢之事,绝不屑於为之。” “不屑?” 看著姬玲瓏嘴硬的样子。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揶揄:“小妞,我劝你想清楚再说话,是不屑,还是不敢?” “我.......” 姬玲瓏俏脸一红。 忍不住有些尷尬。 “小妞,我大梁与北魏,南齐两国立国时间相差无几。” “三国初立时,国力,军力相差並不大,三国之间的战爭也是打得有来有回。” “为何百年时间过去,大梁就成了被北魏一直压著打的对象,你想过根源吗?” 林时继续追问。 问得姬玲瓏心绪都有些紊乱起来。 下意识地回道:“因为,因为我朝缺马,北魏截断了蜀中与草原的商道,导致我朝只能从乌斯藏与六詔蛮朝购买战马,而北魏控厄草原大漠,国中不缺良马,我大梁以步御骑......” 姬玲瓏越说,声音越小。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了。 林时面无表情反问道:“如你所言,北魏立国时,也没有多少战马,北方草原蛮朝也不是软柿子好捏,为何又能与我朝打得互有来回?” “这......朕.....朕也不知道!” 姬玲瓏的脑子很乱。 她总感觉林时在引导她朝一个未知的方向去。 但这些事情,她真的不知道。 因为这些年。 世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北魏强,大梁,南齐弱。 却无人去深思北魏为什么强,大梁和南齐为什么弱。 林时继续开口:“假如小妞你刚才的理论成立,大梁弱只是因为缺马,那北魏早在立国时,就该被北方极善骑射的草原蛮朝所灭才对。” “怎么又能后发先制,將北方草原纳入治下,对大梁和南齐步步紧逼?” “朕......朕真的不知道!” 姬玲瓏思绪越发紊乱。 她很想以世人都知道的那些答案来回答林时。 比如北魏有战马,北魏人口多,北魏国土面积大,北魏国力强...... 但她总觉得这些在她往日看来无比正確的理由。 不是正確答案! 她的心,真的很乱。 看著姬玲瓏哑口无言的样子。 林时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著她。 姬玲瓏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时间,偏殿之中的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第123章 被安逸磨灭的进取心 时间缓缓流淌。 姬玲瓏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混乱。 她记得她今日召林时前来。 明明是为了应对北魏使节突然上书要求和谈的事情。 怎么现在就变成了林时对她的质问? 回想起方才林时那些问题,她黛眉紧促,心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半晌之后,她有些颓然地开口:“朕不知道,这个问题,大梁或许没有人知道答案。” “北魏有圣明君主,有贤臣名將,但我大梁的歷代帝王也不弱,我大梁的將士也不怕死战。” “朕也不知道,为什么北魏突然就那么强了,大梁突然就那么弱了.......” 姬玲瓏一脸黯然。 作为帝王,她竟然不知道大梁衰败的真正原因。 更不知道北魏强盛的根本原因。 难道说,她真的不適合做这个帝王吗? 姬玲瓏开始怀疑自己。 她一脸黯然道:“或许你是对的,朕总是在用仁义道德来自我安慰,北魏强大,强大到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北魏大军的对手,所以北魏能够为所欲为,不用被仁义道德所束缚。” 林时不曾开口。 看著姬玲瓏这副灰心丧气的样子。 忍不住在心底暗嘆口气。 在他看来,姬玲瓏这个皇帝。 当得已经算是合格。 若是大梁是个大一统王朝的话。 姬玲瓏一定会成为一个让后人交口称讚的守成之君。 可惜,大梁只是一个偏居一隅的王朝。 甚至在林时看来,大梁甚至算不上一个王朝。 只能算是一个割据势力。 割据势力,最忌讳的就是讲道理,讲规矩。 割据势力要做的事情。 是不惜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大一统这个目標。 然后再去树规矩,行教化。 而大梁,將这个顺序搞反了。 反观北魏,在这一点上就做得很好。 只要有机会,就要从大梁身上咬下一块肥肉。 削弱敌人的同时,还能强大自身。 什么师出有名,什么仁义道德,都是浮云。 姬玲瓏沉思良久,忽然看向林时,问道:“林卿,你引导朕思索这些问题,是不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大梁衰败的根本原因?” 林时抬头与她对视。 没有搭话,只是轻轻点头。 姬玲瓏倏地起身,走到林时面前。 一脸肃穆道:“还请林先生赐教,朕要怎么做,才能使大梁强盛起来,才能灭掉北魏南齐,才能一统天下,请先生教我!” 姬玲瓏说完,很正式地朝林时弯腰行礼。 林时伸手替姬玲瓏整理好因为弯腰而变得散乱的髮丝。 感受著林时指尖的温暖。 姬玲瓏肃穆的俏脸上悄悄浮现一抹红霞。 趁势起身坐到了林时身旁。 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林时轻声开口道:“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在於,这些年,梁人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舒坦?” 姬玲瓏怔了怔,沉声道:“还请林先生赐教。” 林时淡淡开口:“百年前,大梁,北魏,南齐立国时,国力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別就是立国之地。” “立国之地?” 姬玲瓏若有所思。 “北魏立国於中原四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除了东边的大海之外,其他方向皆有强敌环伺。” “草原满族,辽东蛮族,南齐,大梁,乃至於西域部族,高原上的乌斯藏,任何与中原之地有所接壤的势力,都想吞下中原这块肥肉。” “因此,魏人只能不断的去爭,去斗,並在无尽的爭斗之中越战越勇,最终反向吞併了不少强敌,成为当世第一强国。” 林时开始陈述核心缘由。 姬玲瓏回神,忙让宫人送来纸笔,开始记录林时所言。 见状,林时也不阻止。 继续陈述道:“反观大梁,立国於物產丰富温暖富饶的蜀中之地,最大的敌人就是北梁与南齐。” “但蜀中自成洞天,不管是面对北魏,还是南齐,皆有数不清的天险可以固守,秦岭,剑阁,祁山,夔门等天险自是不必多说,就算是南边的六詔蛮朝,与大梁之间尚且有大江盘桓。” “蜀中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让大梁百姓的日子过得远比中原的百姓安逸,但也是因为这些天险,磨灭了梁人的血性和进取心。” “大梁从帝王到君臣再到百姓,每个人都抱著侥倖心理,总觉得敌人打不过来。就算打过来了,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北魏打到了左右扶风,梁人可以退守秦岭,秦岭守不住,还能守汉中。要是汉中也守不住,守住祁山剑门,同样能苟延残喘。” “再不济,还能退守汉水,汉水再守不住,烧掉剑阁七百里,蜀中仍是一洞天。” 林时以平静的语气陈述著大梁所有的天险。 姬玲瓏却是听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定定的盯著林时,眼中满是震惊,就连握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因为蜀中的土地富饶,所以梁人的日子过得安逸,因为日子过得安逸,所以梁人就不想拿命去爭。” 说到最后,林时看向姬玲瓏,问道:“试问,贪图安逸的大梁,拿什么去应对越爭越勇的北魏呢?” 这话一出,姬玲瓏的俏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洁白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手中的硃笔更是不受控制的坠落。 漆黑的墨水点在洁白的宣纸上。 晕染出一片斑驳。 “朕......我......我不知道。” 姬玲瓏一阵心悸,嘴唇上的血红褪去,留下没有血色的白。 她从未想过,大梁衰败的原因。 会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她如坠冰窖,浑身泛起凉意。 此刻,她终於认清了自己的本心。 她就是怕北魏,就是不敢去和北魏爭斗。 所以,她总想著取巧。 总想著有这样一位大才,可以成为她的指路明灯。 现在,这样的大才有了。 带给她的却是深深的恐惧。 连她这个帝王,都想著大梁无法战胜北魏,想要取巧。 那满朝文武呢,大梁百姓呢? 林时感慨道:“北魏有著一往无前的决心,他们不怕爭斗,因此,他们可以悍然撕毁盟约,重新谋取更大的利益。” “而梁人心有恐惧,所以我只是提议扣留北魏使节,你便寻了仁义道德做藉口,究其根本,就是你怕,你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和决心。” 姬玲瓏嘴唇轻颤,想要反驳一句。 但迎上林时淡漠的双眼。 却是只能黯然嘆息。 第124章 南齐密谍司之人 林时靠回软榻上。 单手枕著后脑。 他端起茶水轻抿一口,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法子就是这么个法子,你不敢用,那就没办法了。” 姬玲瓏的俏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有一种被直戳內心。 看透心肝脾肺肾的羞耻感。 心里更是无比纠结。 她其实,真的很想任性一次。 只是细想任性的结果。 她承担不起。 什么骂名,什么压力,她不怕。 她怕的是,一旦北魏不愿妥协,对大梁发起生死之战。 那要死的人,可就不是边境上的將士了。 整个大梁,或许都会被拖入战爭的泥潭。 这样的后果,她担不起。 將姬玲瓏的表情尽收眼底,林时笑了笑。 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是封建王朝。 说白了,天下只是帝王的私產。 他有心情给姬玲瓏出出主意,已经是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 至於大梁亡不亡,他还真不在意。 所谓改朝换代天下一统。 无非就是换个人继续压榨百姓而已。 二人沉默许久。 林时起身拍拍屁股,淡淡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姬玲瓏回神。 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林时大步朝殿外走去。 “林卿,等一等!” 姬玲瓏忽然出声叫住了林时。 林时顿足回首:“还有事情?” 看著林时淡漠的脸庞,姬玲瓏一愣。 心中很突兀的浮现出一股委屈。 她摇摇头,將那股莫名其妙的委屈压下心底。 低声道:“没事,就是告诉你,你说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 “噢!” 林时噢了一声。 很洒脱的对著姬玲瓏摆摆手,离开大门朝宫外而去。 目送林时的背影越走越远。 姬玲瓏的脸色黯然下来。 她知道,林时说的法子。 或许是能够在短时间內,能够达成她目的的唯一法子。 可惜,她不敢赌。 大梁百年基业,可以苟延残喘。 却不能毁在她手上。 否则,她无顏面对大梁歷代先帝。 更无顏面对寧愿顶著天下人的压力,也要將皇位传给她这个女子的父皇。 她走到主位上,靠著软榻坐下。 沉思良久,不由得苦笑一声:“安逸,真是一针见血直击根源的评价啊,大梁,是安逸太久了!” 嘀咕一句。 她揉揉眉心,轻声开口道:“来人!” 话音落下,一个小黄门上前躬身待命。 姬玲瓏淡淡道:“传朕口諭,与北魏和谈一事,暂且搁置,什么时候北魏使团的主使现身,什么时候再和谈。” “遵旨!” 小太监领命。 姬玲瓏靠回软榻上。 心里止不住地嘆息。 皇宫外,林时已经与守在宫门前的姜望会合。 这些日子,姜望的主要责任,还是贴身护卫林时的安危。 至於训练镇景司人手一事。 段从和辛林二人就已经包揽。 二人在大街上慢慢走著。 姜望一脸淡漠地问道:“咱们现在去和姜姑娘匯合吗?” 林时看看天色,蹙眉道:“罢了,还是先回镇景司吧。” 姜望点点头。 一言不发的跟在林时身后。 两人走出皇宫的范围。 来到一处街道转角处 姜望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林时也是脸色一沉。 一脸阴贄的看著街道上四面八方涌来人影。 大街上,一群人將林时和姜望围了起来。 一个小廝装扮的青年走到林时近前。 脸上掛著志在必得的笑意开口:“林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林时上下打量小廝一眼。 目光准確的落在青年明显比旁人大了一號的脚掌上。 “齐人!” 林时的语气篤定。 倒是让青年脸上的笑意一僵,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这抹诧异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时继续问道:“南齐密谍司的人?” 这下,青年是真的惊讶了。 他笑意敛去,淡淡问道:“林公子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林时淡淡回了两个字。 青年皱了皱眉,旋即展顏一笑。 对著林时拱手道:“林公子果然法眼如炬,小人陆盛,奉我家主人之命,来请公子一敘,还请公子拨冗一见!” 看著小廝恭敬的样子。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带路!” 青年闻言,忙对著围上来的眾人挥挥手。 隨即转身给林时和姜望带路。 姜望眼中戒备之色极浓。 寸步不离地跟在林时身旁。 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怎么认出他是齐人的?” 林时摇摇头,低声道:“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 姜望一愣。 林时淡淡道:“南齐立国於江南,江南水网密布,船运发达,齐人常年生活在水上,故而脚掌宽大,极易辨认。” 林时说话间。 姜望也朝著陆盛的脚掌看去。 果然发现陆盛的脚掌比寻常人的要大了一圈。 初看没什么感觉。 越看越觉得不协调。 就连走路的样子,也与常人有著微弱的差別。 收回目光,姜望也不得不承认林时观察得实在细致入微。 他继续问道:“那你怎么就能篤定,对方一定是南齐密谍司之人?” 这个问题,林时没有回答。 大梁有镇景司,北魏有拱卫司,南齐有密谍司。 三国三司,其实相似之处颇多。 尤其有一点,出任务时的警惕心。 更是几乎每个密探都一模一样。 用林时熟悉的网络用语来说,就是偷感很重。 哪怕寻常人认不来他是密探。 也会本能的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这是指出任务时的密探。 寻常之时,三国三司密探的偽装,还是不易看穿的。 最重要的是,寻常齐国商人,使节。 也不可能有閒心请林时去做客。 所以,林时能一眼看穿对方的身份,並不稀奇。 林时不答,姜望也不追问。 两人跟著陆盛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西市一家酒楼。 酒楼里,一个年岁比林时大不了几岁的青年,正对著一桌子美食大快朵颐。 陆盛上前,对著青年行礼道:“主人,林公子到了!” 青年进食的动作一顿。 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 再转身时,脸上已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多日不见,林兄依旧是风流倜儻光彩依旧啊,哈哈哈哈~” 青年大笑著朝林时迎了过来。 林时抱拳回礼,问道:“这位兄台,咱们见过?” 青年非常亲热地上前搀扶著林时落座,笑道:“在下陆云,林兄没见过我,我却是见过林兄的,中秋日府河畔,林兄为民除害时,我便在客栈二楼下榻。” 第125章 吴郡陆氏陆云 “原来是陆兄!” 林时挑了挑眉。 回想起当日在河边揍高岐时。 隱约间似乎是看见街道旁一家客栈二楼的房间里亮著灯。 倒是没想到。 那房內之人竟是眼前之人。 陆云拉著林时落坐,对陆盛吩咐道:“撤下去,重新上菜!” “是!” 陆盛微微躬身。 带人將桌子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式撤下。 林时落坐,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陆云。 陆云也不尷尬,任由林时打量。 半晌之后,林时收回目光。 不咸不淡地问道:“不知陆兄请在下前来,有何指教?” “言重,林兄言重!” 陆云急忙摆手,笑呵呵道:“在下请林兄前来,只是想和林兄交个朋友,除此之外,別无他意。” “交个朋友?” 林时似笑非笑的看著陆云。 陆云一脸诚恳之色,全然不似作偽。 两人相视片刻。 同时展顏一笑。 “我瞧陆兄挺顺眼,陆兄这个朋友,我交了。” 林时收回目光,淡淡开口。 这句话,他说的是认真的。 他確实看陆云比较顺眼。 当然,主要原因是,陆云没他帅。 他不介意和没他帅的人交朋友。 不过,若有比他帅的人要跟他交朋友。 他其实也不介意。 正好可以尝试一下他在这个世界能不能弄出高纯度硫酸。 陆云听见这话,则是忍不住哈哈一笑。 对著林时伸出大拇指:“爽快!” 林时微微一笑。 见小廝已经將菜上齐。 便提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陆云上前,替林时甄满一杯酒。 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笑道:“林兄,既然咱们现在是朋友,不介意我说点朋友间能说的话吧?” “陆兄隨意就是!” 林时提起酒杯陪了一杯。 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 陆云呵呵一笑,低声道:“林兄大才,举世罕见,在大梁任区区镇景司之主,未免有些大才小用,正所谓良臣择主而侍,良禽则木而棲,不知林兄,有没有想过改换门庭,高居庙堂?” 林时吃著菜,隨口应道:“没有!” 陆云也不意外,轻轻摇头道:“没有就算了,反正这话是我父亲让我问你的。” “哦?” 林时放下筷子。 转头看向陆云,沉吟道:“令尊是?” 陆云隨口道:“家父姓陆讳机,现任南齐大都督一职。” “陆机!”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 林时不由得有些诧异。 忙朝陆云行礼道:“不想陆兄竟是吴郡陆氏子弟,在下失礼了。” “虚名而已,不足为道!” 陆云摆摆手,脸上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 林时坐回原位,好奇的打量著陆云。 他还以为陆云就是一个密探头子。 倒是没想到陆云来头这么大。 吴郡陆氏,千年门阀,世代公卿。 与王谢袁萧顾朱张等七家並称为江南八姓。 此八姓,乃南齐政坛举足轻重的政治集团。 这也是南齐制度上与大梁和北魏不同的地方。 北魏与大梁,是君臣共治天下。 而北魏大梁的地方豪强世家虽说影响力也不小。 但核心依旧是君主集权制度。 南齐则是帝王与世家分治天下,更倾向於上古时期的分封制。 所以,陆氏在南齐的地位,比帝王也低不了多少。 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弟子。 竟然也会到密谍司任职。 这倒是有些出乎林时的预料。 他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陆兄既是出身吴郡陆氏,本该有景绣前程,怎地会跑到大梁来弄险?” 听见林时发问。 陆云顿时嘴角一抽,有些无奈道:“家父之命,不敢不从啊。” “原来如此!” 林时微微頷首,眼中浮现一抹明悟。 陆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 话锋一转道:“在下今日请林兄过来,还有一件事。” 林时道:“陆兄直言便是!” 陆云隨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林兄牵个线,搭个桥,促成你们大梁和我大齐的两国联盟!” “噗~” 陆云话音落下。 林时便忍不住一口酒喷出。 “我?” “牵线搭桥?” 林时难以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尖。 不可思议道:“这还不是什么大事?” 陆云诧异的看了林时一眼。 沉吟片刻,冷不丁开口道:“这算大事吗?” 林时反问道:“不算吗?” 陆云沉默。 半晌后,幽幽开口道:“我以为林兄连北魏公主都敢劫......” “誒誒誒!” “陆兄,我警告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林时赶忙打断他,一脸不爽道:“陆兄,大梁是讲王法,讲法律的地方,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可別乱说,小心我告你誹谤!” 陆云眨巴著眼睛。 忽然狭促一笑:“相比之下,两国结盟確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吧?” 林时沉吟起来。 陆云见状,也不多言。 静静的看著林时思考。 他来到大梁日久,早已將大梁的情况摸透。 更是已经將林时查了个底掉。 之所以要等到现在才请林时来见。 就是想看看大梁对北魏使节的態度。 既然现在大梁对北魏的恐嚇视而不见。 他也相信,林时会做出正確的选择。 迎上陆云打量的目光。 林时从沉思中回神。 缓缓摇头道:“这事儿,你该去找姬玲瓏那小妞,或者找礼部的官员,如你所言,我就是个密探头子,你找我也没用啊。” 陆云並不意外林时的说辞。 他上前给林时甄满酒杯。 笑道:“林兄过谦了,如今大梁谁人不知,林兄乃是贵国女帝最信任的心腹之臣。” 林时定定的看著他,並不接话。 陆云接续说道:“有道是明人不说暗话,如今你我二人为友,在下也不瞒林兄。” “说白了,我就是个探路的小嘍囉而已,若林兄能牵线搭桥,我大齐自会派出使节入郢都,共商北御外敌之事。” “当然,若林兄不愿,我也不强求,只是大梁独自面对北魏,恐力有不逮啊!” 林时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用大梁威胁我,陆兄你认真的?” “合作共贏而已。” 陆云摇摇头,缓缓道:“在下没有先去见贵朝女帝,而是先请林兄赴宴,已经足以表明在下的诚意,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林兄应该比我懂。” 第126章 没有永远的敌人 听完陆云的分析。 林时忽然就没了吃饭的兴致。 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林时平静的问道:“陆兄,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是大齐的意思!” 陆盛缓缓开口道:“北魏势强,大梁和大齐势弱,唯有联手,方能有一线生机,否则,也不过是被北魏逐个击破的下场罢了。” 林时放下酒杯。 蹙眉问道:“今年年初,南齐尚且趁火打劫,发兵侵扰我大梁江夏,阳江地界,为何现在,又欲与我大梁结盟抗魏,是因为我大梁好欺负,还是你们齐人一贯不要脸?” 听见林时如此直白的责问。 陆云忍不住脸颊一抽。 不过,他倒是没有多少尷尬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轻声道:“国与国之间,哪有永远的敌人!” “年初之时,北魏对大梁虎视眈眈,我朝不確定大梁是要接续妥协,还是要奋起反抗。” “因此,选择劫掠大梁充实自身,也不过是权衡之下的便宜之计。” “我想,若是北魏针对的是大齐,大梁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望著陆云诚恳的样子。 林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倒是实诚!” 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林时继续问道:“既是两国结盟抗魏,那不知贵朝之主,又有什么章程呢?” 陆云淡淡道:“和亲!” “和亲?” 林时一愣,眯著眼问道:“我朝陛下是女子,不可能外嫁。” “我朝宗室之內,除了南王的几个子嗣,也没有適龄的王子与郡主,而南王与当今陛下的关係,陆兄应该也了解。” “我倒是好奇,这亲要怎么和?” 听见林时发问。 陆云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他起身,拍拍林时的肩膀。 反问道:“谁说一定要两国宗室之间才能和亲?” 林时怔了怔。 一脸诧异的看著陆云。 陆云缓缓开口问道:“我有一幼妹,年方二八,正值適婚之龄,身份虽比不得大齐萧氏公主之尊高贵,却也不算太差。” 林时拧巴著脸问道:“你打算把你幼妹嫁来大梁?” 陆云没有回答,继续说道:“我听闻林兄正妻之位至今空悬,不知林兄,可愿与我陆氏结秦晋之好?” “我?” 林时差点又是一口茶水喷出。 难以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大齐与我和亲?” “准確来说,是陆氏与林兄和亲。” 陆云纠正了林时一句,解释道:“我陆氏在大齐还算有几分薄面,林兄则是大梁女帝最信任的宠臣,你我两家联合,要促成大齐与大梁结盟,便不算难事。” 林时嘴角一抽。 心中忽然涌现出些许荒诞之感。 这比他穿越还离谱。 两家联姻,便能促成两国结盟。 就是大梁皇室与南齐皇室之人坐在一起。 也不敢打这个包票吧? 惊诧过后,林时有些不自信地问道:“陆氏这是准备取代萧氏成为南齐之主?” 陆云晒然一笑:“林兄说笑了,我陆氏绝无背主之心,只是为深远计而已。” 林时又是脸颊一抽。 淡淡问道:“陆氏能看上我一个被休出府门的赘婿?” 陆云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矣,昔日齷齪,並不能证明什么。” “为什么是我?” 林时蹙眉,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陆云挑了挑眉,问道:“林兄不知?” “不知,还请陆兄解惑!” 林时诚恳的点点头。 他確实不知道陆氏为什么会找上他。 而且一开口就是联姻。 未免有些荒诞了。 林时从来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 见林时神色不似作偽。 陆云沉默片刻。 缓缓开口道:“景山府距离郢都数千里之遥,但距离我朝建安城只有不足千五百里之遥,景山府遭受水灾之时,我朝也有不少商人著了林兄的道。” 林时怔住。 蹙眉道:“就这?” “就这?” 陆云惊呼出声:“这还不够吗?” “够吗?” 林时眉头紧皱,难以置信的反问。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陆氏选中他的理由竟然如此儿戏。 在他的印象中,如陆氏这般世家门阀。 难道不该一切从利益角度出发,最不济,也该来个门当户对吗? 陆云怔怔的看著林时。 见他的神色不似作偽。 忍不住嘆气道:“林兄是不是以为,我等千年世家,就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林时点点头:“难道不应该吗?” 陆云被噎了一下。 隨即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林兄何必戏弄在下,在下就不信,你不知道一个家族传承千年需要付出多少努力,笼络多少人才。” 这话一出,林时脑海之中忽然清明起来。 他皱眉问道:“陆氏想在大梁入仕为官?” 陆云抬起头,与林时对视片刻。 隨即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我陆氏传承千年,在外人眼里,算得上是鲜著锦,烈火烹油,但家族越是庞大,越是容易臃肿,也越是容易出错。” 林时会意,询问道:“所以,陆氏这是打算广撒网?” “寻常百姓还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笼子里呢。” 陆云缓缓应声,虽未明说。 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时静静的看著陆云。 脑海之中忽然想到了三国时期一个姓诸葛的家族。 陆氏现在的做法,与诸葛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或许,这便是为什么王朝会改朝换代,而世家门阀却能传承千年的原因? 林时自问一句,脸色恢復平静。 沉声开口道:“陆兄可曾想过来大梁为官?” 这话一出,陆云顿时咧嘴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当然,若林兄愿意做我妹夫,我想大梁和大齐也不是不能互通有无。” 林时点点头。 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冒昧的多问一句,陆氏既然决定在大梁投资,是不是意味著陆氏在北魏的基业已经扎下了根?” 陆云一愣。 晒然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林兄。” “我知道了!” 林时瞭然,倒是没有多意外。 北魏比大梁强,这是事实。 陆云问道:“林兄既已猜透陆氏的打算,可否给在下一个准话?” 听见陆云开始逼自己做决定。 林时顿时摇头失笑起来。 林时笑,陆云也笑。 他相信,林时是个聪明人。 林时失笑一阵,起身拍拍陆云的肩膀。 轻笑道:“我......拒绝!” 第127章 大梁第一狂士 “嘎?” 陆云的脸色僵在脸上。 他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有些不太確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 林时掏掏耳朵,缓缓靠在凳子上,笑吟吟地看著陆云。 这下,陆云总算听清了。 他忍不住一下子跳起来,失声道:“你拒绝,你竟然拒绝?” 林时点点头,淡淡问道:“怎么了,我拒绝,有什么问题吗?” 看著林时一脸淡然的样子。 陆云瞳孔陡然放大,难以置信道:“你拒绝,你竟然拒绝与我陆氏联姻?” 林时再次点头確认。 “你......你......你,你知不知道你拒绝了什么东西?” 陆云忽然气急败坏起来。 唾沫星子横飞道:“你知不知道,与我陆氏联姻,你將会收穫无数的善意,收穫无数为你规划未来的谋士军师,更能收穫无数的钱財和名望,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 林时慢条斯理的頷首。 “你......” 陆云颤抖著伸出手指指著林时。 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可知,有我陆氏扶持,你会少走多少年的弯路?” “你可知,与我陆氏联姻,哪怕將来天下一统,大梁国祚沦为飞灰,你依旧能够屹立新朝朝堂之上,接受万人朝拜?” “你可知,你拒绝的是旁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陆云气坏了。 他万万没想到。 他什么都说好了。 连家族安排都给林时说了个底掉。 到头来,林时竟然摆了他一道。 这他妈什么人啊这是? 若非多年的教养已经浸透到了骨子里。 他现在真的很想爆粗口。 林时静静的欣赏著陆云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忽然又不想和他做朋友了。 这抗打击能力未免也太弱,太弱。 陆云指著林时质问半天。 见林时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閒的模样。 忽然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倏地坐回凳子上。 林时给他斟满一杯酒。 淡淡道:“陆兄,气大伤身啊!” 陆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掷杯问道:“为什么?” 林时:“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能抵挡与我陆氏联姻的诱惑,哪怕是北魏姜氏皇族也抵挡不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拒绝?” 陆云恶狠狠的看著林时,怒声质问。 林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轻抿一口,缓缓开口问道:“陆兄以为,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些东西,我需要吗?” 陆云一愣,反问道:“你不需要吗?” 林时笑道:“於我而言,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些东西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都是浮云罢了。” 陆云有些恼怒道:“你总有抱负吧,你难道就不想一展胸中抱负与壮志吗?” “我的理想,就是做一条摆烂的咸鱼,天下大势,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场游戏。我想玩的时候,隨手落下一子,不想玩的时候,任他开落。” 林时缓缓开口,將游戏人间的態度拿捏了一个十足十。 陆云怔住。 脸皮不断的抽搐。 半晌之后,他忽然嗤笑道:“林兄好大的口气。” 林时垂首不言。 脸上依旧掛著似有若无的微笑。 陆云冷声道:“林兄以执棋者自居,狂傲到以天下为棋盘,天下人为棋子,焉知天下人不会肯否,就不怕一朝反噬,刀斧加身?” 林时放下酒杯,淡淡道:“陆兄可以试试,看看是我先死,还是陆氏先无。” “郢都坊间传言,林兄乃大梁第一狂士,在下先前是不信的,但现在嘛,深以为然。” 陆云嘆息道:“林兄,我知你有大才,恃才之人必然傲物,此为人之常情。但林兄须知,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大梁,坐井观天者,必反受其累。” “何况,林兄纵有通天彻地之能,终究是孤身一人,一人之能,如何与万眾之力相爭?” 陆云说得很诚恳。 实话实说,他真的很欣赏林时。 寒门子弟之中,如林时这般才能之人,可谓是凤毛麟角。 就算放在世家之中,那也是一等一的人杰。 就拿景山府的事情来说。 他自认,若是將他放在林时的位置上。 他绝对做不到如林时那般杀伐果断。 更別说林时还有戏弄南王,劫下北魏公主,打了英国公的儿子,还能逼得英国公上门负荆请罪这样的丰功伟绩。 这样的事情,有人能干成一件,便已经足以吹嘘一辈子。 林时全乾了。 还都干得很漂亮。 这样的人才,陆氏必须要拉拢交好。 绝不能让其与陆氏为敌。 当然,不能为敌,倒不是陆氏害怕。 而是陆氏爱才,除掉这样一个人才,哪怕他是陆氏的敌人,也足以让陆氏惋惜许久许久。 听著陆云诚恳的语气。 林时不置可否。 只是小口小口的抿著酒杯之中的美酒。 陆云唱了这么久的独角戏,见林时还是不为所动。 只得一脸无奈的坐回去。 林时將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 起身对著陆云拱手道:“多谢陆兄款待,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陆云不死心的问道:“林兄,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了!” 林时依旧拒绝得很乾脆,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陆云皱眉道:“为什么,总要给我一个合適的理由吧,不然我回去也不好交代啊。” 林时刚要开口,陆云便继续补充道:“林兄,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別用什么游戏人间这样的屁话糊我。” 林时顿了顿。 从上到下打量了陆云片刻。 隨后笑道:“理由很简单,我这个人不喜欢约束,况且陆氏能给我的东西,我自己也能弄到,既然如此,我干嘛要牺牲自由去做傀儡呢?” 听著林时的反问。 陆云瞠目结舌:“就这?” “没错,就这!” 林时很认真地回道。 陆云沉默了。 作为世家子弟,他无法理解林时的想法。 自由,在世家子弟的心中。 从来不配出现在他们的选择之中。 他们要做的,就是壮大家族的同时,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標。 不理解。 但尊重! 他抬起头问道:“那林兄还认在下这个朋友吗?” 林时咧嘴一笑,缓缓开口道:“將来若是战场相遇,看在今天这顿饭的份上,我可以放过你一次!” 这话一出,陆云的脸色顿时正经起来。 他正色道:“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放过林兄,但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让林兄输得心服口服,不至於让林兄在惋惜中死去!” 第128章 兵者,诡道也 看著陆云一本正经的样子。 林时也不由得正经起来。 他起身,对著陆云拱手一礼,沉声道:“那在下这便告辞了。” 陆云微微頷首。 见林时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眼中略微有些惋惜。 他本以为,以陆氏开出的条件。 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拒绝。 偏偏林时拒绝了。 还拒绝得如此乾脆。 他毫不怀疑,以林时的能力,若他接受陆氏的投资。 一定能在极短的时间成长为大梁举足轻重的人物。 给予陆氏丰厚的回报。 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惋惜片刻。 陆云收回目光。 对著一旁的陆盛招手道:“这个据点马上就会被镇景司清洗,传令下去,所有人撤到东市落脚。” 闻言,陆盛急忙点头应是。 酒楼外,林时顿足。 回首看著眼前这座酒楼,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姜望跟在林时身后。 见林时顿住脚步,不由得好奇的回过头。 下一秒,就见酒楼之中忽然冒出一缕青烟。 姜望眼中闪过一抹讶异:“这个陆云,不容小覷啊。” 林时点点头,没有说话。 就这一瞬间,酒楼里的青烟倏地化作冲天火舌。 “走水啦~” “快救火啊!” 过路的百姓们慌乱起来。 临近的商户更是神色大变。 一时间,整个街道都变得慌乱起来。 惊呼声,尖叫声。 还有叫人救火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忠,孙安不知何时带人出现在了两人身旁。 李忠蹙眉道:“公子,可要顺藤摸瓜?” “摸不乾净的,还容易打草惊蛇,先放一放吧。” 林时摇摇头,拒绝了李忠的提议。 密探,间谍这种东西。 就像是雨后春笋。 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就算摸出来几个据点,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大梁一统天下之时。 这些密探自然会消失不见。 听得林时拒绝。 李忠也不意外。 就这么静静的守在林时身旁。 与林时一同静静的看著酒楼的火势越来越大。 静静的看著在西市的骚乱越来越广。 直到巡街的武侯推著水龙前来灭火,府衙派来的差役开始赶人。 林时才转过身。 背著手静静的朝镇景司衙门走去。 回到镇景司衙门里。 林时远远地就听著教场上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正打算去教场上看看段从和辛林训练人手。 聆月便冷著脸从房內迎了出来。 看著聆月的表情。 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 聆月將一封秘奏塞进林时怀里。 “你自己看吧!” 林时一脸懵逼的接过信件打开。 然后,顿时忍不住诧异出声:“王縝这小子,还有这本事?” 聆月蹙眉道:“他这是滥用私刑。” “朝廷自有礼仪法度,官员犯法,自当由有司问罪,若谁都像他这般,遇见这样的事情不想著依靠国法,而是私相设局,那大梁还要法度做什么?” 林时望著一脸义愤填膺的聆月。 不由得咂摸一下嘴,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现在大梁的百姓一遇到事情,不是先想著寻求官府的帮助,不是寻求大梁律法为他们做主,是他们不想吗?” 聆月眉头紧皱:“这和王縝设计那寧川府尊的小妾和儿子有何关联?” “没有关联!”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此二者自然没有关联,我只是告诉你根源在何处,仅此而已。” “若大梁吏治清明,官府给力,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 聆月有些不满:“你的意思是,这都是陛下的错咯?” “大梁江山姓姬,作为帝王,她让百姓求告无门,那就不能怪有人以其它方式为百姓申冤,不然,她当什么皇帝?” 林时说话,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委婉。 这话一出,更是气得聆月胸膛起伏! 她还要反驳。 林时便搭著她的肩膀,將她往教场方向带。 聆月气得眼珠子圆瞪。 但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和林时爭论。 她太了解林时了 论嘴皮子,十个她也不是林时的对手。 后院教场之上。 无数镇景司密探正在进行魔鬼训练。 林时照搬的前世特殊兵种训练法。 除了有点废人之外。 其它地方,都远远超出镇景司原来的训练之法。 望著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 林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讚赏。 辛林与段从看见了二人。 刚要上前行礼,林时便对著二人挥挥手,示意两人继续。 两人顿住脚步,迟疑一瞬,还是继续放弃了上前见礼的打算。 林时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儿。 转头对著聆月吩咐道:“他们的运动量大,营养也要跟上才行,镇景司现在不缺钱,羊肉猪肉鸡肉之类的,多弄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卖命。” 聆月欲言又止。 林时摆摆手。 转身朝后院镇景司后院走去。 聆月想了想,转身跟上,低声道“北魏使团请求和谈的摺子,被陛下以主使不在,待主使露面之后再议的理由打了回去。” 林时眨了眨眼睛。 对於这个结果,倒是也不怎么意外。 他给姬玲瓏出的主意。 相当於赌上大梁国运。 站在他的角度,最好的选择肯定是一把梭哈。 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大家同归於尽。 但站在姬玲瓏的角度,有疑虑很正常。 毕竟她也没听过周老师的课。 不知道梭哈是一种智慧。 他隨口道:“我还是那句话,大梁江山姓姬,她怎么做是她的自由,你没必要事事向我稟报。” 聆月怔了怔,见林时的表情不似作偽。 不由得语气低沉道:“我只是想大梁好,想你多帮帮陛下而已。” 这话一出。 林时顿时一脸无奈的回过头。 “她要主意,我给她出了,她自己不敢用,这也能怪我吗?” “我没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聆月急忙否认,辩解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其他更好的主意。” “没有!” 林时果断摇头。 就以两国目前的局势来说。 他给姬玲瓏出的主意,已经是目前最符合大梁国情的法子。 当然,他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献出火药秘方,一路平推。 但是,凭什么呢? 第129章 天赐良机 南疆,临川府。 歷时將近一个月。 跋山涉水。 王縝总算来到了此行的终点。 临川府城。 作为南疆重镇。 这里不仅是南王姬伯啸的老巢。 也是大梁防备南蛮的南大门。 临川府再往南二百里,便是通天河。 横渡通天河,便是大梁最大的敌人之一。 六詔蛮朝所在之地。 站在依山而建的临川府城前。 王縝不由得深呼吸好几口气。 这座城,是他此行的终点。 更是他仕途的起点。 云翠一脸恭敬地站在王縝身旁。 顺著他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山城。 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疑虑之色。 一路相处下来。 她早已从蛛丝马跡之中发现,这位公子绝非是寻常人。 她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一定要来临川城。 但即便是她一个女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也知道这座城绝非是什么良善之地。 南王盘踞此城多年。 早已將这座城池经营成铁板一块。 不说是水泼不进,也绝对算得上是密不透风。 不过,她也没將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二人眺望眼前的城池良久。 又齐齐收回目光。 亲卫统领陈玄快步走到王縝身旁。 低声道:“公子,临川城內,一共有三万镇南军驻扎,其统领乃是南王心腹爱將张成。” “此外,南王六子,除了王世子姬承领兵驻扎临近的螳螂县,王四子姬元领兵驻扎通天河畔的南兴县,其余四子皆於城中三万镇南军中任职......” 陈玄以极短的语言將临川城中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王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凝重起来。 儘管这些消息。 早在他从郢都出发的时候,镇景司便已经详细的给他讲过一遍。 可当时听说是一回事。 现在亲自抵达南疆,亲眼看见南王是如何將临川府十二县,经营成铁板一块,又是另一回事。 沉默良久。 王縝长出一口浊气。 淡淡道:“先进城安置下来再说吧!” “是!” 眾將士领命,簇拥著王縝缓缓进城。 趁著这个间隙,王縝开始盘算起来。 要怎么將这个推恩令给施行下去。 推恩令,说起来简单。 但做起来,难度不小。 尤其是在不知道南王几个儿子之间关係如何的情况下。 若是贸然推行。 只怕是要被群起而攻之。 不过,王世子姬承领兵在外。 这或许是个机会。 王縝心里盘算著。 钦差队伍也缓缓入城。 一进城。 王縝立即就发现了临川城与大梁其他城池不一样的地方。 临川城內,到处都是一队一队巡逻的兵丁。 路上的行人很少。 就连商铺,开门的也很少。 偶尔能看见开门的商铺,也多是售卖粮食布帛等生活必需品。 “军城。” 王縝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大字。 这座临川城,完完全全就是一座军城。 寻了好半天。 眾人才寻到一间酒楼落脚。 只是眾人前脚刚刚进门。 一队兵丁后脚就跟了进来。 “站住!” 为首的校尉叫住了正准备上楼的王縝。 王縝顿住脚步。 转过头看著那领兵的校尉,不卑不亢地问道:“敢问这位军爷有何指教?” 那校尉上下打量一阵王縝。 蹙眉问道:“外乡人?” 王縝点点头,拱手道:“在下景山府人士。” 校尉点点头,沉声道:“出示一下户籍文书和路引,另外,来临川城做什么?” 听见校尉的问题。 王縝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些东西,他有。 但他从未听闻大梁其他地方会有人特意来查验这些东西。 沉吟一瞬。 他还是令陈玄取出文书。 然后从腰间摘下钱袋,一同递给那校尉。 钱袋入手的瞬间。 校尉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他隨意的翻看了一下文书。 左右打量了一下,將文书还给陈玄。 旋即低声道:“这些日子,临川城內不太平,公子既是来临川府行商,这些日子能不出门还是不要出门的得好。” 王縝一愣。 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忙问道:“还请军爷细说,我等初来乍到,实在不知临川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縝说著,袖子里又划出两粒银裸子。 校尉脸色一喜。 不由得轻笑道:“也罢,本將看你顺眼,便同你说一声,前日世子殿下领兵回临川府,刚进城便遇到了刺客,那刺客伤了世子殿下便逃进了城中,至今还未寻到。” “还有这事?” 王縝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 心中却是瞬间狂喜起来。 天赐良机,这就是天赐良机啊。 刚进城时,他还想著怎么分化南王一眾儿子之间的关係。 不曾想。 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难道是老天都觉得他合该身居高位? 见王縝一脸惊愕的样子。 那校尉拍拍王縝的肩膀。 低声道:“本將见你麾下人手不少,平日里也可留意一下,若能协助本將抓住刺客,世子殿下大大有赏。” “一定,小人一定留意著!” 王縝满口应下,心里越发欣喜。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是了! 压下心底的狂喜。 王縝不动声色的问道:“军医,可还有什么需要小人配合的地方?” 校尉感受著袖子里的重量。 眉开眼笑道:“没有了,你自去就是,本將还要去缉拿刺客,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情上。” “那是,那是,军爷慢走。” 校尉摆摆手,心情不错的哼著小曲带人离去。 王縝收回目光。 急忙上楼,令陈玄唤来一眾亲卫开始下令。 南王世子遇刺。 对王縝来说,这就是真正的天赐良机。 他只需要出手干预一下,將线索朝南王的几个儿子身上稍微牵引一下。 就不怕他们不反目成仇。 只要南王几个儿子心里生出间隙。 他就有把握逐个击破。 届时,还怕推恩令不能实施? 王縝的命令下得又急又快。 一眾亲卫也知道事情的轻重。 纷纷领命潜入城中开始忙碌起来。 送走一乾亲卫。 王縝一脸喜色的推开房间的窗户。 正好看见陈玄带人悄悄跟上了给他带来好消息的镇南军校尉 第130章 大哥,我走啦 郢都。 北魏使团数次上书要求和谈。 均被姬玲瓏以主使不在的理由驳回。 和谈的事情一拖再拖。 云梦公主也是迟迟不露面。 北魏使团终於是按捺不住。 以安仁修与苏寧为首的一眾北魏使团开始频繁的和大梁朝臣接触。 妄图从朝臣之中打开局面。 然后,不知是有高人指点。 还是北魏对大梁的国情实在太过於了解。 安仁修竟然带人找到了刘自如的府上。 刚刚与聆月研究完人体构造的林时,听闻北魏使团竟然与南王搭上了线。 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掳走姜云梦的事情。 瞒得过天下人。 却绝对瞒不过南王。 毕竟,当初他从景山府回郢都时。 南王对他的行踪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一旦北魏使团与南王见面。 南王肯定能猜出北魏公主失踪这件事情是他的手笔。 想到这里。 林时急忙对著里间含羞带怯的聆月招招手:“去告诉姬小妞,云梦公主的事情瞒不住了。” 这话一出。 聆月也顾不得羞怯了。 忙快步走出屋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北魏使团和南王搭上线了!” 林时应声,解释道:“云梦公主在镇景司的事情,瞒不过南王,一旦云梦公主的行踪暴露,北魏使团必定发难,你去告诉姬小妞,让她儘快做出决断。” “南王,竟还不死心?” 聆月眉头皱起,心情瞬间差到了极致。 林时掰著手指算算时间。 估摸著王縝也该到南疆了。 轻声叮嘱道:“再跟姬小妞说一声,软禁南王的时机,也差不多到了。” 聆月点点头,匆匆出门朝皇宫而去。 目送聆月走远。 林时伸个懒腰。 朝一旁的浴室走去。 浴室內,侍女已经放好了热水。 林时毫不扭捏地当著两名小侍女的面脱光光钻进浴桶。 闭上眼睛享受起两个娇俏婢女的按摩。 感受著温润的小手划过肩膀。 林时忽然开始有些喜欢起万恶的封建社会了。 当然,前提是他的身份是剥削者,而不是寻常百姓。 林时正思量著。 一声“大锅”忽地从门外传来。 紧接著,大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推开。 林时转头看著门外。 四目相对。 “啊~” 姜云梦陡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林时將头探出浴桶,满脸无辜地看著不远处这位不速之客。 “啊~” 姜云梦双手捂住眼睛,持续尖叫。 林时被她吵得有点烦:“我都没叫,你叫什么?再说了,你看见什么了,你就叫?” “嘎~” 姜云梦尖叫声一滯。 果断放下双手,一脸无辜道:“有点道理,但是,人家,情不自禁嘛!” 林时更无辜,没好气道:“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出去,等我洗完澡先?” “噢!” 姜云梦小脑袋点点。 转身就要出门。 踏出门槛,又顿足回首:“你在浴桶里,我啥也看不见啊,为啥要走?” 林时嘴角一抽,一脸不耐烦道:“男女授受不亲,懂?” “哪个好人家大白天洗澡啊?” 姜云梦咕噥一句,也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隨口说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郢都好玩的地方,我已经玩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不然阿大阿二他们要急死了。” “回去?” 林时瞪大眼睛:“你要走?” “不然呢?” 姜云梦眨巴著无辜的大眼睛:“你不会真想软禁我一辈子吧?” 闻言,林时不由得老脸一红。 急忙摆手道:“那哪能,咱们好歹也是拜过把子的兄妹。” “那就行,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去收一下东西!” 姜云梦小脸上露出笑意。 对著林时摆摆手。 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去。 林时张了张嘴。 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挽留。 留不住,也没意义。 这段时间,姜云梦的行踪没有暴露,纯粹是因为她自己想玩。 现在她想走。 他若是强留,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何况,本来事情也快暴露了。 北魏使团既然已经与南王搭上线。 发现姜云梦在镇景司也就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北魏使团与钦差队伍干一架之后,云梦公主便消失了。 这个事情,本来也经不起推敲。 起身裹上浴袍。 任由婢女给自己擦拭掉髮丝上的水渍。 换上一身乾净的衣衫。 林时走出了浴室。 浴室外,李忠,月儿,娟儿等这些日子专司负责带著姜云梦吃喝玩乐的人手正静静守候。 见林时出门,忙上前见礼。 李忠欲言又止:“公子,咱们就这么放姜姑娘走了吗?” 月儿也是小声问道:“用不用安排一些人手监视?” 听见二人出声询问。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终究还在大梁境內,翻不起什么风浪,隨时注意动向就行。” 三人默然,对林时的安排,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反正林时比他们都聪明。 他们只需要听命就行。 几人谈话间,恢復了原样的姜云梦,也拖著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出了房间。 林时见状,忙上前帮忙。 望著眼前一马车都未必装得下的郢都特產。 林时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幽怨。 毕竟,这些东西的都是他的钱。 迎上林时幽怨的目光,姜云梦也有些赧顏。 她有些难为情道:“等以后大哥你去了神都,我罩你,但凡神都有你想要的,我都送给你。” “这还差不多!” 林时转怨为喜。 卖力的和姜云梦搬起大包小包的特產。 李忠几人也上前帮忙。 林时吩咐道:“去弄辆马车过来,这么多东西,得搬到猴年马月啊。” 李忠领命,去弄马车。 林时与三女便將屋子里的东西搬到小院。 期间,伺候姜云梦起居的侍女数次想帮忙。 都被姜云梦喝退。 看得出来,她是真宝贝这些东西。 寧愿以堂堂公主之尊亲自出手,也不愿让旁人插手。 不多时,李忠赶著马车过来。 眾人七脚八手的开始忙碌。 总算將整整一马车“土特產”装好。 林时靠在马车上,笑问道:“要我送你吗?” “不必!” 姜云梦豪气地挥挥小手:“鸿臚寺嘛,我知道的,离这又不远,你跟过去,我担心你被安县侯打死。” 林时嘴角一抽,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哥,我走啦,拜拜!” 姜云梦洒脱一笑,架著马车缓缓驶离小院。 第131章 你们算计我? 目送姜云梦走远。 林时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悵然若失。 这些日子。 他是真的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有她在。 无聊的生活总能多出很多乐趣。 好在,林时也算见惯了生离死別的人。 很快便接受了现实。 他对著马车挥挥手。 轻笑道:“再见!” 车上的人影似有所觉,也调皮地伸出一只小手,对著林时挥挥。 李忠,月儿,娟儿站在林时身后。 心绪也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他们也很喜欢这位没有任何架子的小姑娘。 她就像个精灵,总能给她们带来欢乐。 也没有上位者颐指气使的坏脾气。 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善良,还有些调皮的孩子气。 可惜,她是大梁的敌人。 或许將来有一天,彼此之间甚至会拔刀相向。 林时回过头。 將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笑问道:“怎么,捨不得?” 月儿囁喏一下嘴唇:“就是觉得这位公主殿下,是个顶好的人,很少见过这样的上位者,哪怕陛下,在潜邸时……” 月儿说著,自知失言,忙请罪道:“奴婢不是要置喙陛下……” 林时挥手打断她,淡淡道:“很快,你们就能见到她杀伐果断的一面了。” “杀伐果断?” 几人一愣。 回想起姜云梦古灵精怪的样子。 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將她和这四个字联繫起来。 林时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一位公主,尤其是被委以重任的公主。 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呢? 人从来都是多面体啊。 林时收回目光,正打算转身回房。 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进小院。 “陛下口諭,召镇景司大统领林时即刻入宫奏对。” 林时脚步一顿。 有些无奈的嘆口气。 跟著小太监朝皇宫而去。 皇宫大殿。 姬玲瓏与聆月相对而坐。 二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针对眼前的形势,儘管林时已经给出了相应的应对方式。 但不管是劫留北魏使团做人质。 还是软禁南王。 都是牵一髮而动全身的事情。 说来简单。 做起来,各种桎梏绝非一言可破。 別的不说,光是礼数与孝道这四个字,便能压得姬玲瓏喘不过气来。 只要劫留北魏使团的事情传遍天下。 大梁瞬间就会陷入眾矢之的的境地。 有礼,也变成了无礼。 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已经是各国之间墨守成规成百上千年的规矩。 软禁南王也是一样。 南王现在毕竟还没有造反。 若他造反了,她出兵平叛,自然是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现在,先帝去世不久。 她这位新皇登基不久,便急吼吼的对著先帝唯一的胞兄弟下手。 难免令宗室心寒,为天下人詬病。 大梁以仁孝治天下。 这两件事情做下。 那仁孝二字就和大梁没关係了。 她也將给后世子孙开一个不好的头。 二人沉默良久。 总算听得大殿外传来脚步声。 抬头看去,正是林时无疑。 姬玲瓏欲起身相迎,但聆月还在身旁。 只得轻声开口道:“林卿来了,先坐吧。” 不用她说,林时也很自觉。 搬来一根胡凳坐下。 开门见山问道:“叫你做准备你不做,你是还有什么想法吗?” 姬玲瓏一愣。 准备好的说辞被林时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林时的目光在两女身上来回扫视。 眉心皱成了川字型。 他沉声道:“云梦公主已经回到北魏使团,再不做决定,和谈之事难以避免,你是要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还是要坚挺一回,该做决定了。” “此外,王縝离开郢都已將近月余,南王之事,当断则断。” 姬玲瓏还是沉默。 林时也不急,静静地靠在凳子上。 目光在两女身上来回扫视。 聆月率先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两件事情一旦做下,便没了迴旋的余地,如何善后,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闻言,林时眯起眼睛。 淡淡道:“最好的法子,无非是先发制人。” “北魏撕毁盟约犯我大梁疆境,我朝迫不得已,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自保。” “將事实真相写成声明发出去,多少能挽回一下形象。” “至於软禁南王如何解释,就说朝廷接到密报,镇南军密谋造反,南王作为镇南军主將,配合调查理所应当。” “拖上一个月,待王縝事成,再將实施推恩令的圣旨明发天下,南王也就翻不起风浪了。” 听完林时给出的解决方法。 姬玲瓏和聆月的表情依旧是如出一辙的黯然。 这些法子,她们也想到了。 但正如林时所说,能勉强挽回一点形象。 却无法洗脱姬玲瓏这个帝王不仁不孝的罪名。 姬玲瓏强笑一下,问道:“还有其它法子吗?” 林时沉默一瞬,摇头道:“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什么?” “事后下罪己詔!” “下罪己詔?” 两女惊呼一声。 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林时双手一摊,无奈道:“总不能既要又立吧,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姬玲瓏神色阴晴不定。 下罪己詔,確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那等於將帝王的脸面放在脚下使劲踩踏。 时至今日,她登基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古来帝王,从未有甫登大宝便下罪己詔者。 她若是做了,后世人该怎么看她? 思虑良久,她咬牙道:“朕可以下罪己詔,但汉中边境,林卿可有把握北魏一定会退兵?” “没有!” 林时果断摇头。 闻言,姬玲瓏的脸色更难看了。 若赔上了大梁的名声,赔上了她这个帝王的名声,还不能让北魏退兵。 那她这个帝王岂不是成了笑话? 林时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不由得嗤笑道:“实际的好处你想要,好名声你也想要,你觉得可能吗?” 姬玲瓏深吸口气,倏地抬头:“林卿,你可否走一遭汉中边境?” “我?” 林时一愣。 隨即脸色变得不善起来:“你们算计我?” 姬玲瓏沉声道:“汉中现在只剩下李晟麾下的三万龙武军,还有平阳关三万守军,万一北魏不退兵,朕担心李晟无法应对。” 第132章 我要权力 “所以,你俩演半天,就是为了让我去汉中?” 林时表情不善的盯著两女。 姬玲瓏迟疑一瞬。 摇头解释道:“只是想请你帮个忙,你也知道,北魏十万大军逼境,李晟一个人,实在有些独木难支。” “万一,万一北魏不退兵……” 林时接过话头,冷声问道:“万一北魏不退兵,好將我推出去背黑锅,是吗?” 听见林时毫不犹豫的说出事实的真相。 姬玲瓏不由得有些尷尬。 聆月搭腔道:“你別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背黑锅,就是,就是为了多一层保障而已。” “万一北魏不退兵,你说的那些计划,总要有人实施吧?” 听见聆月的辩解。 姬玲瓏赧顏道:“此事事关重大,李晟一个武夫,对於细节的把控难免力有不逮。” “朕就是想著,万一北魏真的不退兵,你去汉中,想法子將北魏十万大军留下来,也不枉朕赌上大梁百年声誉。” 林时目不转睛的看著姬玲瓏。 对於她的屁话,完全不为所动。 姬玲瓏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小声辩解道:“朕绝对没有要把你推出去担责的想法,朕只是,只是……只是太想做出一番成绩了。” “假如,朕是说假如,北魏不退兵,你也在汉中战败,朕会一力担下战败之责,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林时嘴皮一抽。 看著眼前宛如鵪鶉一样的女子帝王。 只觉得遇人不淑。 谁家帝王是这样的啊? 没有一点帝王的威严。 沉默良久,林时抬起头,问道:“我去汉中,你能给我多大的权限?” “权限?” 两女怔了怔,脸上陡然爆发出一阵惊喜之色。 聆月激动道:“这么说,你愿意去汉中?” “我从来也没说我不愿意去啊!” 林时双手一摊,像是看傻子似的看著聆月。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那你……” 聆月刚要开口,便被林时打断:“下次有什么话直接说,別跟本公子来弯弯绕绕那一套,本公子不想做的事情,你们装可怜也没用。” 两女满脸欣喜。 全然没想到林时竟然会如此轻易答应去汉中。 当初南王要他去南疆。 他可是死活不愿意去。 似乎除了繁华的郢都,其他地方在他眼里都是贫瘠之地。 聆月更是深知他能躺著绝不坐著的惫懒性子。 不然也不会和姬玲瓏在这里卖惨博同情。 谁知,林时竟然一口应下了。 这…… 不符合她对林时的一贯认知啊。 见两女欣喜的样子。 林时一眼就看穿了她们的想法。 开玩笑。 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惫懒性子。 他只是单纯的对其它事情不感兴趣而已。 不感兴趣的事情。 给再多报酬,他也懒得去做。 而他感兴趣之事。 不用別人说,他也会去尝试。 刚好,指挥大军这样的事情。 在他心里,就属於有趣的范畴。 前提是,他需要一言九鼎的权力。 两女欣喜一阵,思维回归现实。 姬玲瓏看著林时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不由得沉吟起来。 聆月也安静下来,等待姬玲瓏做出决定。 良久之后,姬玲瓏缓缓道:“汉中有六万大军,这六万大军现在暂归李晟统领,你若去汉中,朕可以给你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 “便宜行事?” 林时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个便宜行事法?” 姬玲瓏眉间闪过一抹纠结之色。 沉默一瞬,她咬咬牙,做出决定:“关键时候,你可废除李晟三军主帅的位置!” “嗯!” 林时嗯了一声。 不置可否。 这个权力,只能算是最基础的。 光是取代李晟,还不足以让他隨意施为。 见林时的表情不变,姬玲瓏深吸口气。 继续说道:“此外,朕再调拨两万京营予你驱使,你可掌这两万人的生杀大权。”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满脸惊愕。 她难以置信的看著姬玲瓏。 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林时。 整个人震惊不已。 两万大军,还是京营。 这权柄可就太大了。 郢都二十万京营,是整个大梁最精锐的军队。 更重要的是,去年与北魏一战。 大梁一共有六万京营將士战死。 又兼新旧交替,导致京营至今未曾补足人手。 也就是说。 郢都现在只有十四万人。 若是再给林时两万人。 郢都的守备力量將锐减到十二万人。 十二万人虽然也不少,但守卫一国心臟的力量,岂能以人数置之? 就连林时,都有些惊讶。 连他都没想到,姬玲瓏竟然捨得动用京营。 他还以为以姬玲瓏的性格。 能给他一两万老弱病残的各地团练就差不多。 两万京营,倒算是意外之喜了。 林时沉吟一瞬,点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 林时:“我需要临机决断之权!” “临机决断?” 姬玲瓏有些不解。 “简单来说,就是当我认为前线大军的战略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时,我可以隨意调整战略,隨意处置任何將士,包括李晟在內的权力。” 林时简单將所谓的临机决断之权解释了一遍。 姬玲瓏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聆月也是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林时要的权力,基本上是等同於土皇帝的权力了。 须知即便是南王掌控六万镇南军。 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也得先上报中央。 儘管所谓的上报,更像是通知。 但名义上,镇南军是服从中央调度的。 至少能做得到“师出有名”这四个字。 见两人表情难看。 林时也不催促。 他要玩,就要玩到最大,最嗨。 小打小闹,不是他的风格。 姬玲瓏蹙眉道:“若是战败?” 林时淡淡道:“战败的后果,本公子一力承担!” “好,朕给你临机决断之权!” 姬玲瓏一拍桌子。 罕见地展现出了一位帝王该有的决断。 林时问:“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 既然决定放权,姬玲瓏也不扭捏。 沉声问道:“你还需要什么,皆可提出,凡朕所有,均可应允。” 一听这话,林时哪还有客气的道理。 当即像报菜名一般。 报出一长串他需要的东西。 “美酒,肉乾,粮食,武器,甲冑……” 第133章 我方胜率高达五成,优势在我 林时报出一长串东西。 顺便附带了所需物资的份额。 都是前线大军最需要的物资。 听林时报完所需物资的分量,姬玲瓏一张俏脸顿时黑如锅底。 聆月也是嘴角不住地抽搐。 无他,林时需要的东西,量太大了。 武器甲冑还好。 武库司还有一些存货。 关键是酒二十万斤,肉乾二十万斤,粮食五十万石…… 这是要將郢都城搬空的节奏啊。 得亏现在秋税刚进了国库。 不然就拿出这些东西。 她的內库就得元气大伤。 用尽好大毅力。 才总算將那股肉疼的感觉压下。 姬玲瓏咬牙道:“这些东西,朕都可以给你,还有吗?” “有!” 林时果断点头。 姬玲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她就是客气一句啊。 聆月更是已经不敢出声。 像鵪鶉似的缩著头在一旁装小透明。 姬玲瓏深吸口气。 想想,这么多东西都已经给出去了。 再想想。 若是能將北魏十万大军留在汉中。 似乎也挺划算。 只得强忍肉痛,抽著脸皮问道:“不知林卿,还要什么?” 林时双手一摊,淡淡道:“还要一柄天子剑,毕竟,总不能指望我拿著圣旨便能砍下李晟的狗头吧?” “砍李晟的头?” 两女都被林时这句话嚇了一跳。 姬玲瓏黑著脸问道:“好端端的,你干嘛要杀李晟?” “以防万一嘛!” 林时咧嘴一笑道。 两女脸皮直抽抽。 以防万一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未出征,先想著杀前线大將。 临阵换將,已经是军中大忌。 看林时这意思,是还打算临阵杀將。 这…… 姬玲瓏心头嘀咕。 但一想到连近乎於异姓王的权力都给出去了。 这把天子剑,大概,似乎,也许,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她当即拍板道:“给!都给你。” “明智的选择!” 林时点点头,起身笑道:“准备庆功宴吧,最迟明年开春,当有捷报传来。” 听见林时这句狂傲无比的话。 两女不由得面面相覷。 老实说。 姬玲瓏对於林时最大的期望。 就是林时能够安然退敌。 若是有机会可以打残北魏十万大军,就已经算是老天开眼。 至於需要准备庆功宴的捷报。 她…… 不过,她也不好打击林时的积极性。 只得点头道:“你需要的东西,最迟三日,朕一定想办法给你备齐,朕便在郢都,等候林卿的好消息了。” 林时摆摆手:“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准备一下。” “去吧!” 姬玲瓏点点头。 林时也不多留,转身大步出宫。 聆月也跟了出来。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林时身后,低声问道:“你有把握吗?” “没有!” “啊?” 聆月震惊,下巴差点落在地上。 林时双手负后,语气平淡道:“战爭这种事情,谁能有绝对把握,何况,敌强我弱。” “那你,那你让陛下准备庆功宴?” 聆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先把牛逼吹出去唄。” 林时一脸不以为意,隨口道:“反正就是庆功宴和亡国宴的区別而已!” “亡国宴?” 聆月精准的捕捉到林时言语之中的核心。 霎时瞪大了眼睛。 “你不会以为,大梁扣留了北魏使节,向汉中大规模增兵,北魏会视而不见吧?” 林时顿住脚步。 转过头,一脸恶趣味的看著聆月。 “唰~”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 聆月的小脸顿时变得惨白。 “你是说,你是说......” “你的意思是,北魏也会向汉中增兵?” 聆月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她满脸惊恐地看著林时:“你......你不是说,冬日一到,北魏就会退兵吗?”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我是说过冬日一到北魏就会退兵,不过,那是正常情况下。” “现在嘛......” 林时说到一半,便不再出声。 聆月额头上瞬间冷汗涔涔,难以置信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让陛下劫留北魏使节,故意让北魏与大梁死磕?” “耶,被你看出来了!” 林时很夸张的惊呼一声。 聆月快哭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林时隨口应道:“不这样,哪能找点有挑战性的事情做一做呢?” “你这是拿大梁的江山社稷开玩笑!” 聆月跺跺脚,转身就要回皇宫:“我要去告诉陛下真相,你这样太冒险了。” 望著聆月的背影。 林时嘴角抽抽,没好气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后果,姬小妞想不到吧?” 聆月脚步顿住。 难以置信地回过头:“陛下知道?” “废话,不然你以为她真那么大方,本公子要什么她就给什么,甚至破天荒的给了两万京营?” 林时为聆月的智商感到担忧。 而聆月,听见姬明月也知道真相之后,顿时如遭雷亟。 “陛下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聆月一副信仰崩塌的样子。 双手抱头:“既然陛下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弄险,这与拿大梁的国运去赌博有什么区別?” “你说对了!” 林时上前几步,揽住聆月的肩膀。 將她强硬的往外面带:“这就是赌博,而且是一场豪赌。” “为什么?” 聆月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林时淡淡道:“这个世界上,你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在赌博。” “百年前,太祖爷只身入蜀是赌博,太祖爷赌贏了,所以有了大梁百年基业。” “现在,姬小妞作为太祖爷的嫡系后代,只是重复一遍太祖爷的所作所为而已。” “这太冒险了。” 聆月还是不能理解,她丧著脸:“万一两国爭端变为两国死战,我大梁如何能是北魏的对手?” 林时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正因如此,才更要赌。不然,此消彼长之下,大梁迟早会连坐上牌桌的资格都丧失掉。” “趁现在,还有豪赌的资本......何况,你怎么知道本公子不能创造奇蹟?” 林时一番安慰下来。 聆月总算接受了现实。 只是仍旧一脸的忧心忡忡。 林时咂摸一下嘴,摇头道:“放心吧,本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这一次豪赌,我方胜率高达五成之巨,而敌方的胜率只有区区五成,优势在我,问题不大。” 第134章 离间南王次子 郢都,林时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出征事宜。 临川城。 王縝也终於见到了他人生之中的第二个贵人。 王二子姬跋。 姬跋,南王姬伯啸次子。 照理说,作为南王六子之中的老二。 他的身份应该是仅次於王世子姬承的。 但事实上。 姬跋在南王六子之中的地位。 连老六姬詗都不如。 只因姬跋是南王醉酒之后与府中婢女的產物。 所以,他这个次子。 是庶次子。 南王六子,除了王世子姬承与王四子姬元是嫡子之外。 三子,五子,六子,俱是庶子。 但庶子与庶子之间也有高低贵贱。 姬跋的母亲,是一个贱籍的婢女,他在王府之中的地位,自然也比不上几位侧妃和嬪妾所生的儿子。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王縝才会选择他作为突破口。 只要姬跋能够倒戈。 王縝就有把握將另外三个庶子也爭取到朝廷这边。 届时,没有南王在南疆坐镇。 就凭南王那两个领兵在外的嫡子。 也根本无力抵抗推恩令的实施。 临时落脚的房间里。 王縝和姬跋相对而坐。 二人面前摆著一桌冒著热气的酒菜。 王縝笑呵呵的提起酒壶给姬跋斟酒。 对面,姬跋的脸色有些憔悴。 但魁梧的身形与南王如出一辙。 他眼神狠厉的盯著气定神閒的王縝。 质问道:“阁下费尽心思,將王世子遇刺一事的线索,朝在下身上引,现在更是设计让在下前来,究竟有何用意?” 王縝笑眯眯的將酒杯推到他面前。 然后给自己也斟满一杯。 隨后提杯笑道:“在下王縝,今日请小王爷过来,是想送小王爷一桩富贵。” “富贵?” 姬跋脸色阴沉。 却並未对王縝所说的富贵上心。 而是摇头道:“在下至今未曾封爵,当不得这声小王爷之称。” 王縝笑了笑。 也不和他爭论。 而是伸手从桌子下面取出一张明黄色的捲轴。 递到了姬跋面前:“自今日起,您便是我大梁的南寧郡王,如何当不得这声小王爷?” 姬跋看见那皇室专用的明黄色捲轴时。 便忍不住有些惊讶。 听得王縝这句话,更是倏地起身。 满脸震惊的看著王縝:“阁下此言何意?” 看著姬跋震惊的样子。 王縝也慢腾腾的起身。 恭恭敬敬的对著姬跋拱手一礼。 隨即一脸正色道:“自我介绍一下,本官临川黜置大使王縝,此番前来,乃是奉陛下之命,赐封南王六子为郡王。” “你是钦差?” 姬跋失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王縝点点头,指了指放在他面前的圣旨。 姬跋很警惕,並未去动圣旨。 惊疑不定地问道:“我与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你为何设局害我,令我与大兄手足相残?” 这话一出,王縝顿时失笑不已。 他笑吟吟的看著姬跋,笑问道:“大兄!好一个大兄。王爷將王世子当大兄,不知王世子可曾认你这个兄弟?” 姬跋怔了怔。 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我不管阁下是何人,但阁下如此毫不掩饰的挑拨在下与诸位兄弟的情谊,却是打错了主意。” 王縝挑了挑眉,转移话题道:“王爷不妨先看看圣旨上的內容,如何?” “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姬跋依旧戒备,满脸写著不信任。 王縝缓缓从怀中掏出告身与官印递到姬跋面前。 “不知这两样东西,可能证明在下的身份?” 姬跋瞳孔一缩,厉声问道:“你既为钦差,为何藏头露尾,更是挑动我南王府兄弟离心,自相残杀?” 见姬跋对自己的身份已经不怀疑。 王縝慢条斯理的收好告官印与告身。 然后坐回凳子上。 缓缓开口道:“我知王爷与其他几位王爷兄弟情深,若不用点手段,今日怎么能与王爷对饮呢?” 姬跋皱了皱眉。 也坐了回去,问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王爷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王縝挑眉反问一句。 就见姬跋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 王縝继续说道:“我此来,乃是奉陛下之命,替六位王子封爵而来,此外,也是为削藩而来。” “削藩?” 姬跋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起来:“钦差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王縝毫无惧色,云淡风轻道:“当然知道,我此来削藩,削的是王爷的父王,但得到好处的,可是王爷与王爷的诸位血亲幼弟啊。” 姬跋一下子站起身来,怒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王縝的目光落到圣旨上:“具体什么意思,王爷看看圣旨不就知道了!” 姬跋看著眼前明黄色的圣旨。 心中惊疑不定。 这些日子。 老大似乎篤定了刺客就是他派出去的。 在镇南军中对他极尽打压。 这也是为何他今日要来见王縝的原因。 他必须搞清楚,王縝为什么要挑动他们兄弟之间互相残杀。 可现在,答案就在眼前。 他又有些犹豫了。 父王去郢都活动,目的是什么,他无比清楚。 可那位帝王堂妹。 竟然能在父王的眼皮子底下將钦差派到南疆。 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万一看了圣旨,他忍不住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该怎么办? 王縝將姬跋的迟疑看在眼里。 心里越发篤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確的。 脸上却是一副惋惜之色。 他摇摇头,惋惜道:“既然王爷不看,那在下就只能將圣旨送去给世子殿下看了。” 王縝话音落下的瞬间。 姬跋顿时额头上青筋毕露,一把抓起圣旨展开看了起来。 只是看完圣旨的內容之后。 顿时忍不住目眥欲裂:“陛下,陛下,陛下这是要我们六兄弟自相残杀?” “话不能这么说!” 王縝摇摇头,沉声道:“王爷去郢都,安的什么心思,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作此反击,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姬跋冷汗涔涔:“陛下,陛下好狠的心!” 王縝怜悯的看了姬跋一眼。 没有再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 话锋一转,问道:“王爷以为,您跟著南王一条道走到黑,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 姬跋眼中浮现一抹迷茫。 第135章 王縝的谋划 看著姬跋脸上一闪而逝的迷茫。 王縝隨口道:“王爷,恕我直言,您只是个次子,还是庶次子。” 或许是庶次子三个字刺痛了他的心。 姬跋的脸色陡然涨红起来:“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罔顾血脉亲情?”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王縝一脸淡然的迎上姬跋像是要吃人一样的目光。 沉声道:“就算南王真的登上那个位子,您最好的结果,估摸著也就是被隨意打发到一处偏远之地,替您大兄稳固江山。” “而最坏的结果嘛......” 王縝话说到一半,表情逐渐变得惋惜。 姬跋听出了王縝的意犹未尽之意。 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悲愤。 如今姬承才只是王世子。 却已经容不下他们这些血亲兄弟。 若是等他成为太子,甚至成为帝王。 只怕也会將他们这些血亲兄弟当成最大的威胁。 就像如今的堂妹,对父亲一样。 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王縝静静地看著姬跋的神色变化。 见他时而悲愤,时而愤怒,时而不甘。 便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在天人交战。 王縝果断添上一把火:“王爷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您的母亲考虑一下才是。” “我可是听说,您的母亲,在南王府之中的处境算不得好。” “您再想想,就算南王真的坐上那个位置,给您封王,赐您封地,您又有多少把握,能將您的母亲接去封地享福呢?” “何况,南王能不能成事,一切还尚未可知。” “而现在,您只需要接下这封圣旨,那一万人的军队,郡王的爵位,还有一个县的封地,便能实打实的分到您手里。” “难道这些东西,不比那虚无縹緲的未来更值得投入?” 王縝循循善诱。 相比南王造反成功这样虚无縹緲的事情。 他给出来的这些条件。 每一样都是如此真实。 姬跋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满是惊疑。 这些条件,听起来確实是很诱人。 尤其是可以將母亲接出府另过这个条件。 对他来说更是有著致命的诱惑力。 他的母亲,已经跟了父王二十多年。 至今还是一个地位比奴婢高不了多少的侍妾,连个嬪妾的位份都没有混上。 以至於他已经成年,却依旧只能叫母亲为姨母。 反而要叫那位从小就虐待他,生怕他抢了世子之位的王妃为嫡母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父王不作为吗? 哪怕他愿意给母亲一个嬪妾的位置。 如今他在府中的地位,也不至於连同为婢女所生的老五都比不上。 想到这里,姬跋暗自捏紧了拳头。 一张脸也因为激动而略微有些泛青。 王縝脸上的笑意渐浓。 他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隨著姬跋越想越深,脸色也越来越坚定。 他转头看向王縝,沉声道:“这封圣旨,光是我一个人接,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吧?” 王縝微微一笑:“王三子姬萇,王五子姬信,王六子姬詗,亦是王庶子,有王世子姬承,王嫡次子姬元在前,他们只怕也未必愿意以己身为基石,送王世子直上青云吧?” 姬跋蹙眉:“阁下的意思是,要我出面,游说几位兄弟?” 王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正是此意。” 姬跋沉吟起来。 片刻后,他迟疑道:“如今,大兄领兵回城,他在镇南军中的威望,要比我高得多,若他不愿就范,召集镇南军与我们对抗,又该如何是好?” “此外,吾弟姬元尚且领兵镇守南兴县,若他以大义之名回师......” 王縝对著姬跋招招手,低声道:“此事简单,你只需以姬承的名义,派人去南兴县召回姬元,再以赔罪为藉口,將所有王子请到府上一聚,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听完王縝的计划。 姬跋的脸色顿时又复杂起来。 背弃生父,欺骗兄弟,这些罪名要是传出去。 只怕他在大梁將寸步难行。 但一想到王縝承诺的那些东西。 他还是咬著牙,点头道:“我这就去办,还希望王兄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自然,毕竟,完不成任务,在下也一样要掉脑袋!” 听得王縝做出保证。 姬跋这才像做贼一般自客栈后门而出。 送走姬跋。 王縝立即召来陈玄。 令他准备搬家。 虽说姬跋已经动心。 但他依旧不会將全部希望放在姬跋身上。 何况,人心难测。 他可不敢保证姬跋会不会在关键时候摆他一道。 万一姬跋来个將计就计。 把他骗进府中去杀。 那他岂不是死得很冤? 因此,狡兔三窟,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下一个人选,他也定好了。 那就是王六子姬詗。 据他所知。 这位王六子姬詗,虽是庶子,更是南王六子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却是个不喜安分的主。 其生母乃是王府侧妃,更是有著一颗隨时拉下正房,华丽转正的心思。 更兼爷爷爱大孙,老子爱么儿。 对於姬詗这个老来子,姬伯啸很是宠爱。 甚至比身为嫡次子的姬元,还要更受宠一些。 偏偏因为身份上的限制。 让他在府中的地位上,始终被身为嫡子的姬元压上一头。 想必他应该不会拒绝一个能够与嫡子,乃至於世子抗衡的机会。 毕竟。 造反爭储太远。 但王府夺嫡,却是近在眼前。 打定了主意之后。 王縝便开始著手实施针对姬詗的局。 相比姬跋,针对姬詗的局反而要更好布置一些。 只需派人在城中传出谣言。 最近城中来了一位隱士大才即可。 以姬詗想要夺嫡的急切心思。 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赶在其他人前面找到这位大才,收为己用。 或者,毁了这位大才,让其他人也用不了。 因此,到了晚间。 整个临川府的大街小巷,都已经布满了隱士大才在临川现身的消息。 隨著这个消息越传越广。 也不可避免的传进了镇南军与王府之中。 留在王府的五个王子。 除了二子姬跋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王縝的计划以外。 其余几人都动了要招揽的心思。 人才难得。 尤其是南疆贫瘠之地。 连正经的读书人都找不出来几个。 若是能得一位大才相助,做出几件大事情。 势必能让他们在镇南军中的话语权大大增加。 甚至,连父王都会高看他们一眼也说不定。 第136章 她,就是天命 郢都城北,京营教场。 此处,乃是二十万京营驻扎之地。 京营,又称十二卫。 每卫从一万人到三万人不等。 去年汉中之战。 左右驍卫与左武卫一共三卫,合计六万大军全军覆没,至今未曾补齐兵员。 因此,现在此三卫暂时空缺。 林时在剩下左右威卫、右武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和左右千牛卫之中。 准確的选中了右武卫两万人隨他出征。 至於选中右武卫的原因,也很简单。 右武卫的骑兵配备,是剩余九卫之中最多的。 大梁缺马,十二卫將士大多是步卒。 右武卫算是十二卫当中兵种最为齐全的一卫。 除了配备三千精骑之外,还有三千弓兵,一千盾兵,以及一万三千人的步卒。 这样的配置,对比北魏自然不算顶级。 但放在大梁,已经是王牌部队。 点將台上。 林时一身漆黑色的鎧甲,腰悬大梁制式横刀。 儘管是简单的装扮,却依旧將林时衬托得宛如謫仙临尘。 林时身前,一位中年將领单膝跪地。 双手合捧半枚虎符。 此人,正是左武卫大將军,义乡侯程名振。 林时伸手接过程名振手中的半块虎符。 一旁,充任礼讚的聆月,神色肃穆的將一块以黄绸包裹的托盘端了过来。 托盘之內,静静的呈放著三物。 一物为镇北大將军印。 一物为不足尺长的天子剑。 最后一物,则是半块虎符。 林时从托盘之中取过半块虎符。 与手中那半块虎符合在了一块。 確认两块兵符严丝合缝之后。 沉声道:“虎符勘验无误!” 话落,聆月恭敬的接过林时左手上那半块兵符,还给了姬聆瓏。 林时则將自己那块兵符还给了程名振。 此次北上迎敌,他为三军主帅,程名振为他副將。 兵符,理当由程名振代为保管。 查验完兵符。 林时又取过镇北將军大印与天子剑。 双手高举著,给底下鸦雀无声的大军展示。 其实,林时一开始是想要一个征北大將军的名號的。 奈何姬玲瓏死活不同意。 毕竟一个征,一个镇。 一字之差,意义却是天差地別。 姬玲瓏给林时一个镇北大將军的名號。 也从一定意义上表明了她的心意。 她始终还是想著如何自保,而不是进取。 展示完大印和天子剑。 林时转身回到了姬玲瓏面前。 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肃穆变得风轻云淡。 隨手將天子剑和大印分別交给临时充任他亲卫姜望和辛林。 淡淡问道:“姬小妞,本公子马上要出征了,我要的东西呢?” 听得林时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依旧称呼自己为小妞。 姬玲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旁前来送別的满朝文武更是满头黑线。 这可是出征啊! 多么神圣而又严肃的事情。 结果林时这廝...... 平日里对陛下不敬也就算了。 但今日的点兵之事还要昭告上天和大梁歷代先皇的。 出征將领与帝王对话的一字一句都要计入实录。 这个竖子。 就不能收敛点? 姬玲瓏和满朝文武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林时恍若未觉,只是静静等待答案。 姬玲瓏深吸口气,沉声道:“你要的东西,朕已命曹相召集民夫进行转运,大军出征之后,輜重自然会跟上。” 林时挑了挑眉。 转头看向一脸不善的左相曹恆,皮笑肉不笑道:“那就有劳曹相了。” 曹恆不咸不淡道:“分內之事而已。” 林时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已经安排了段从去署理輜重粮草之事。 心里倒是不怎么担心輜重跟不上。 毕竟如今的段从,对他一口一个师尊叫得可尊敬。 之所以特意提这么一嘴。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財帛动人心,他问姬明月要了那么多物资,难保不会有人想藉此发一笔横財。 眾人都是人精,自然明白林时的意思。 姬玲瓏不咸不淡道:“林卿,吉时快到了,该敬告上天,卜问吉凶了!” 林时收回思绪,似笑非笑的看著姬玲瓏。 姬玲瓏给聆月一个眼神。 聆月会意,拖著长长的语调唱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请奏上天,卜问吉凶......” 隨著聆月的吟唱。 几名侍卫也將几名死囚押到了点將台前。 这些人,是祭品。 聆月唱完,钦天监的人將龟甲製成的圣物奉上。 示意林时测算吉凶。 林时笑了笑,接过两片龟甲。 打量片刻之后。 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横刀。 將龟甲拋出,横刀而斩。 “当~” 轻微的响声过后,本就已经老化不已的龟甲变成了碎片。 “林卿~” “大將军~” 眾人震惊,难以置信的看著举刀的林时。 钦天监监正姬无神也懵了:“大將军此为何意?” “天下事,在皇帝,在诸位社稷之臣,更在诸位將士与天下百姓,却独独不在天!难道今日卜问不吉,大军就不用出征了吗?” 林时厉声喝问。 眾人顿时心神一震。 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问吉凶出征...... 林时这是要做有史以来第一人? “將这些死囚拉下去,別脏了本將的眼睛!” 林时没管眾人什么表情,对著那几名將士下令。 他从来不信天,不信命。他只信事在人为。 几名將士面面相覷。 最终还是將几名死囚拖走。 林时刀锋向北:“將士们,隨本帅,饮马渭水!” “杀!” “杀!” “杀!”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万將士齐声暴喝。 浓浓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令台上文武纷纷色变。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大梁的军队有如此士气。 姬玲瓏一双眸子也满是神采。 这一刻,她似乎已经明白了林时为何要破坏千百年来的规矩。 就凭那句“天下事在天下人,独独不在天!” 她便知道。 她再一次选对了人。 大梁,要的就是去斗,去爭。 与自己,与敌人,甚至与天地,去斗,去爭! 这一刻,她的心,忽然也躁动了起来。 尤其是看见眼前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都是拥护她这个女帝的將士。 她更是豪情万丈。 若將士用命,君臣尽心,又何须问上天要什么天命? 她,便是天命! 第137章 年轻的三军主帅 仪式没能进行下去。 但这不影响大军开拔。 林时方才那两句话。 放在原来的时代,听起来有些中二。 但在这个时代。 威力不亚於一记春药。 什么叫天下事在皇帝,在诸位社稷之臣,更在诸位將士与天下百姓? 这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世人。 人,可以自己做主,可以不用依赖所谓的天命。 他们自己就是天命。 大军开拔,林时也要出发了。 聆月藏好眼中的担忧。 默默的凑到了林时身旁。 心中千言万语。 最终化作了一句:“注意安全!” 林时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轻笑道:“给本公子准备好庆功宴。” 聆月很认真地点点头:“会的。” 姬玲瓏走下高台,来到林时身旁。 有心想要叮嘱几句。 但瞥见满朝文武还在一旁。 只得端著架子,沉声道:“林卿,莫要让朕失望。” 林时洒脱地摆摆手。 转身下了点將台。 跨上战马,融入了大军。 望著林时的背影远去。 满朝文武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尤其是以英国公高欢为首的一眾武將。 更是忍不住面面相覷。 这些日子。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林时的才能,可谓是有目共睹。 不管是算计萧至道。 还是解决景山府与春惠府的灾情。 都办得非常非常漂亮。 哪怕是他们,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整治南王,逼得英国公高欢上门负荆请罪,改制镇景司,乃至於劫留北魏公主这样的事情都不必说了。 每一样,都是能够直接影响到大梁朝政走向的大事。 可如今,他华丽的转身一变。 变成了领兵出征的三军主帅。 便不由得让满朝文武心生疑虑。 据他们所知,林时似乎从未表现过他领兵的天赋。 唯一的一次,就是在郢都城门口以同等兵力击败了北魏铁骑。 顺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了北魏公主。 现在他一出山,便接替了李晟的位置。 直面北魏十万大军。 他......真的可以吗? 姬玲瓏將满朝文武的表现尽收眼底。 也忍不住在心里暗嘆口气。 满朝文武心有疑虑,她何尝不是。 林时有才能,但他实在太年轻了。 古往今来。 二十岁的帝王不少。 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那位年轻的北魏之主,年岁同样不大。 但二十岁的三军主帅。 古今少有。 可惜,事到如今,她也唯有选择相信林时。 谁让她看重的人。 就只有二十岁呢? 何况,她如今已非不諳世事的皇室公主。 而是真正承担起大梁国祚的年轻帝王。 她深知。 想要有收穫,就必须要投资。 林时有没有才能。 战场会检验一切。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大梁彻底丟掉汉中罢了。 反正汉中现在也成了漏水的筛子。 北魏基本上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若是林时真如他所言那般。 能將北魏十万大军,乃至於援军打残。 那她今日的投资,就是值得的。 送走教场之中的两万左武卫大军。 姬玲瓏也回过神来。 现在,林时的大军已经出征。 那他交代下来的事情,也该去做了! 不然,让南王或是北魏使节任意一方逃出郢都。 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果断沉声道:“传令,摆驾,回宫!” ...... 大梁两万大军出征,支援北方边境。 这样的大动作。 瞒不过郢都百姓,也瞒不过北魏使节。 次日。 北魏使节便再次递上国书。 措辞严厉的要求姬玲瓏出面,商议两国和谈之事。 姜云梦的回归。 大梁也无法再用主使不在,不予和谈这样的理由搪塞。 於是,姬玲瓏选择召见北魏使节。 只不过,不是和谈,而是软禁。 与此同时,北魏使节带来的一千精骑,也被殿前司將士配合镇景司密探第一时间卸去武器装备,软禁在了四方馆之內。 北魏使节被软禁的消息传出。 郢都瞬间沸腾! 不知真相的百姓们只觉得提气。 但城中富户,基层官员,乃至於满朝文武,都被姬玲瓏的手段嚇得亡魂大冒。 姬玲瓏要林时带兵出征。 他们没有阻止。 毕竟,他们也影响不到军权。 但这件事情,他们绝不能容忍。 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姬玲瓏公然扣留敌国使节。 如此行径,一旦传了出去。 只怕大梁將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无数的朝臣上书姬玲瓏。 请求其收回成命。 姬玲瓏不为所动。 反而在扣留北魏使节的消息喧囂於尘之时。 再度派出殿前司的將士配合镇景司封锁了南王別院。 理由是,临川知府密奏镇南军筹划谋反。 需要南王配合调查此事。 南王被软禁的消息一出。 热度瞬间压过了大梁扣留北魏使节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连百姓都没有站在姬玲瓏这边。 毕竟,南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是先帝的血亲胞弟。 镇南军到底有没有谋反,没人知道。 殿前司与镇景司之人软禁了南王,却是不爭的事实。 以侄逆叔,放在寻常人家尚且是大不孝之举。 何况是出现在皇室之中。 一时间,坊间到处都是议论陛下不孝的声音。 民间尚且如此。 朝堂之上,则更不用多说。 每日都有雪一般的奏摺朝姬玲瓏飞去。 要求姬玲瓏即刻停下此倒行逆施之举。 更有忠直老臣,在姬玲瓏將自己的奏章留中不发之后,一头撞向垂拱殿的柱子。 虽然关键时候被救下,没有死成,却也撞了个头破血流。 消息传出来之后。 更是坐实了姬玲瓏的暴君,昏君之名。 直到姬玲瓏亲自手书的两封檄文大行於世。 民间的咒骂声才逐渐转变为震惊与惊疑不定。 两封檄文。 详细解释了她做这两件事的初衷。 让百姓们惊疑不定之事。 是这两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不是檄文所写那般。 而让百姓们震惊之事。 则是姬玲瓏特意在檄文的末尾,添上了一句:“若事情有假,甘愿下罪己詔。” “罪己詔!”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旦帝王下达罪己詔,那就意味著这位帝王不管做出什么样的成就。 身上都会有一个世世代代永远无法磨灭的污点。 百姓们还是不太相信。 陛下会拿下罪己詔这样的事情来逗他们开心。 那岂不是说。 陛下扣留北魏使节。 是真的只想换回汉中六城? 软禁南王。 也是真的因为镇南军內部有人造反? 第138章 用了才知道 绵竹府境內。 两万大军与数万民夫浩浩荡荡的前行。 林时坐镇中军,前军由程名振率领。 后军则是被林时安排给了押送輜重的段从统率。 中军阵中,林时早已从骑乘战马换成了坐马车。 没法子。 战马太顛。 虽说自景山府回来的路上。 聆月教过他骑马。 但他还是更喜欢坐马车。 姜望与辛林充任林时的亲卫。 紧紧的带著亲卫团簇拥在马车左侧。 马车右侧,则是由李忠率领的一个千户所。 如今,李忠的职位已经从总旗升任千户。 麾下也多了一千锦衣校尉。 別小看这一千锦衣校尉。 经过一个多月的魔鬼训练。 这一千人,从军容上,丝毫不输给左武卫这两万大军。 这一次林时特意將他们带上战场。 就是要让战场来检验他们这一个多月的训练成果。 毕竟,特务这种东西,就是要放到敌后才能发挥作用的。 大军缓缓前行。 林时则是坐在车辕上,饶有兴趣的看著手中的两封檄文。 两封檄文,正是姬玲瓏发布,用来解释为何扣留北魏使节和软禁南王的具体內容。 林时翻来覆去地看著檄文上的內容。 心里对姬玲瓏的好感又上了个度。 这个女帝,比他想像之中的更有魄力。 是直接压上大梁的国运这样的事情,一个应对不好,整个大梁都会陷入战爭的漩涡。 姬玲瓏却是完完全全的相信了他。 他前脚刚离开郢都。 姬玲瓏后脚便將这两件事情昭告天下。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哪怕林时始终抱著游戏人间的態度。 看见这两封檄文。 心里难免也忍不住有些感动。 毕竟,游戏人间容易。 但想要寻找志同道合的队友,何其艰难。 看完檄文上的內容。 林时隨手將檄文扔进马车里。 侧过头对李忠问道:“李忠,大军距离剑阁还有几日路程?” 李忠闻言。 忙放缓马速。 控制战马朝著林时靠近。 恭声应道:“回大將军,咱们现在已至绵竹境內,只需穿过秀江府,广兴府,便能踏上剑阁,照如今的行军速度,约莫还需一旬时日。” “一旬!” 林时摩挲著下巴,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现在是九月中旬。 一旬时间抵达剑阁的话,那就是九月下旬。 那到达汉中,至少也是十月初了。 十月初,北魏应该也收到了大梁扣留了姜云梦的消息。 而以北魏的脾性。 一旦得知大梁不仅拒绝和谈,还扣留了姜云梦,並向汉中增兵。 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强国的威严不容挑衅。 一旦大梁开了这个口子。 北魏將来想用同样的法子从其他国家身上剜肉。 其他国家一定会以大梁为榜样。 十月,对於汉中与蜀中来说,还算温暖。 但北方的秦岭和关中,最早十一月,最迟十二月,一定会落雪。 因此,北魏若是要增兵,一定会以十二月为界限。 换句话说,十月到十二月这两个月时间。 他需要想办法打残或者全歼北魏驻守汉中的十万大军。 唯有如此,才能应对北魏的援军。 假如他猜错,北魏能忍得下这口气。 选择退兵。 他也同样需要在十二月之前將北魏大军打残。 否则,远在郢都的姬玲瓏。 一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毕竟,没有人能容忍帝王无限制的浪费军力,乃至於背信弃义扣留使节。 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也一定会成为眾矢之的。 到那时,就算姬玲瓏再怎么袒护他,也肯定保不住他。 他不怕死! 但自己求死,和装逼失败被人弄死,完全是两个概念。 综上所述。 不管北魏增兵或者退兵。 他都必须要在十二月之前,交出一份配得上大梁背信弃义的战绩。 算好所有的关键时间节点。 林时思维收拢。 转头看向疑惑不解的李忠。 轻声吩咐道:“李忠,我现在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李忠一愣,正色道:“还请大將军吩咐!” 林时道:“我需要你带五百人深入敌后。” “深入敌后?” 李忠一愣,忍不住眉头紧皱:“大將军的意思是,要属下带人突破魏军的封锁,去往北魏打探消息?” “不!” 林时摇摇头:“你就这么点人,突破魏军封锁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能翻越秦岭,到北魏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那大將军的意思是?” 李忠不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潜入北魏吗? 林时抬起头,沉声道:“走黑水县,转道陇南,从陇右进!” “陇右?” 林时点点头:“就是走陇右,唯有走陇右进关中,才不会引起北魏的注意。” 李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不知大將军限期多久?” 林时道:“一个月!” “一个月!” 李忠的脸色更难看了。 绕道陇右,进入北魏境內。 至少要比走秦岭绕出近两千里的路程。 再赶到北魏腹心神都。 那就是三千里。 一个月,要传递消息,还要赶三千里路。 別说是走山路,就算是骑马,起码也要跑死一两匹马。 看著李忠的神色变化。 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询问道:“怎么,不敢去,还是无法完成任务?” 李忠回神。 迎上林时不容置疑的目光。 暗自咬咬牙,沉声道:“属下,领命!” 林时道:“除了战马之外,你需要什么东西,儘管去找段从领,此战若胜,本將给你记一大功!” 这话一出,李忠的眼睛顿时红了。 有战功,一切都好说。 不就是三十天赶路三千里嘛。 镇景司的负重越野百里他们都坚持下来了。 就当检验一下训练成果了。 李忠拱手领命,从千人队的镇景司密探之中点出五百人。 將剩下的五百人留给副千户孙盛。 脱离大部队,开始急行军。 目睹一切的姜望打马凑近林时。 沉吟问道:“五百人进入北魏境內,就好像一滴水流进大海,你这样的安排,有用吗?” “有没有用,要用了才知道!” 林时收回目光,淡笑道:“何况,我又不要他们做什么地狱级別的任务,只是打探一下北魏援军的行踪罢了。” 第139章 推恩令,兄弟反目 听见林时轻鬆的语气。 姜望不由得皱了皱眉。 儘管根据他对林时的了解。 林时不像是会做无用功之事的人。 但这五百人的用处。 他確实不太理解。 就算能打探到北魏援军的行踪。 又能怎么样呢? 就大梁现在的情况,能固守平阳关已经是大幸。 难道还能反攻不成? 林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也不打算给姜望解惑。 话锋一转,问道:“姜望,若是让你来打这一仗,你会怎么打?” “我来打?” 姜望一愣,一时间没能跟上林时跳跃的思维。 林时点点头,淡淡道:“就是你来打。” 姜望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他缓缓开口道:“汉中的地形就是两山夹一沟与一水,城池也都是依汉水而建,基本上没有地形可以利用。” “想要夺回汉东十二城,除了正面鏖战之外,还有其他打法吗?”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我就是问你啊。” 姜望皱起眉头,摇头道:“我想不到。” “再想想!” 林时眼神之中透出一抹鼓励之色。 姜望怔了怔。 不明白为何林时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期待。 囁喏一下嘴唇,他摇头道:“我只是一个游侠,指挥大军不是我的强项。” 姜望话音落下。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失望。 姜望缄默,神色复杂。 林时嘆口气,对著不远处的辛林招招手。 辛林指了指自己。 见林时点头。 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打马朝林时凑近。 还不待林时开口,便瓮声道:“大將军,末將就是一介莽夫,练兵的手段也是跟您学的,也不擅长指挥大军。”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辛林缩了缩脖子,咕噥道:“段从那小子是名將之后,要不然大將军您问问他。” “罢了罢了!” 林时摆摆手。 一张脸不由得变得阴鬱起来。 很显然,他身边確实没有什么名將种子。 辛林是猛將,让他埋头猛衝可以。 让他动脑子,还是有些困难。 至於段从。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也摸清了段从的性格。 那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简单来说,让他领兵,不会大胜,也不会大败。 至於姜望,很难评。 根据他暗中打探的消息。 姜望的出身,应该不简单才对。 但他不想表露出自己的能力。。 林时也不好多问什么。 现在,他只能期望以程名振为首的一眾左武卫將领,能给他一些惊喜了。 至於前线將领,短时间內林时已经不指望。 连年大败,已经打没了他们的心气。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名將种子,在这样的心態下,也很难打出什么漂亮的翻身仗。 总的来说,一切都得靠自己啊! 收回思维。 林时钻进了马车里,准备先补个觉再说。 行军赶路,睡不好啊! ...... 临川城。 一处別院之內 王縝与王二子姬跋,王三子姬萇,王五子姬信,王六子姬詗。 正在密谋接下来的计划。 多日筹备。 王縝终究还是爭取到了四位王子的支持。 当然。 这件事情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其实也不算意外。 就看是权力和亲情。 在他们心里谁更重要。 事实证明,长在皇家之人。 都是一群权力野兽。 “诸位,此事成与不成,就在今日,接下来,就看诸位王爷的表演了。” 王縝结束了密谋。 姬跋,姬萇,姬信,姬詗四人对视一眼。 齐齐点头。 姬跋道:“他们不拿我们当兄弟,我等也不必顾念什么亲情,没道理他们要前途,却要我们拿命去拼。” 姬跋这话一出,顿时获得了其余几人的认同。 他们是庶子。 就算跟著父王造反成功。 无非就是称呼上从王子变成皇子。 太子之位却是跟他们没什么关係。 而且,父王造反成功,那就是藩王上位的典型。 老大若是成了太子。 一定会针对他们这些藩王。 绝不会给他们兵权,甚至连封地都未必会给。 既然如此,他们还不如接受朝廷的册封。 朝廷的册封,不仅名正言顺,不用背上造反的骂名。 关键是还有那一万人的兵权。 正所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有那一万人的兵权,至少,他们从今往后便不用遭受老大的掣肘。 姬詗道:“二兄此言有理,他姬承不就是比咱们多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嘛。” “真要论战功,几位兄长哪个不比他更適合执掌镇南军!” “咱们兄弟也是父王的儿子,凭什么要为老大和老四做嫁衣?” 眾人齐齐点头。 就连王縝也是一脸赞同的样子:“如此,在下就先行隱匿起来。” “好!” 几人也没有阻止。 算算时间。 老大和老四也该来了! 王縝刚刚钻进屏风后面。 门房便匆匆来报:“几位公子,大公子和四公子到了!” “终於来了!” 四人对视一眼。 姬跋道:“几位兄弟,隨我一起去迎接一下大哥与四弟,可好?” “同去,同去!” 年纪最小的姬詗忙出声应和。 四人起身,朝大门口迎了过去。 大门口处,面无表情的姬承站在最前面。 姬元则是一脸好奇的跟在姬承身后。 姬跋迎出大门。 带著三人给两人行礼:“见过大兄,四弟!” 看著为首的姬跋。 姬承不由得眉头微皱。 不咸不淡道:“眾位兄弟,免礼!” 几人应声而起。 姬跋诚恳道:“大兄,小弟今日邀请诸位兄弟来,乃是想解释一下前些日子大兄遭遇不明身份的歹徒刺杀一事。” 听见姬跋如此开门见山。 姬承顿时瞳孔一缩,冷声道:“你是想说,刺杀为兄之人,与你没有关係对吗?” 姬跋沉默一瞬,应道:“大兄,四弟,先进府门吧,今日咱们六位兄弟都在,不妨趁著这个机会,將误会都说开。” 姬承冷哼一声。 拂袖走进大门。 姬元对著姬跋咧嘴一笑,也跟著他进了房门。 见两人进门。 姬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也带著三人进门。 “砰~” 大门重重的合上。 只是走在前面的姬承和姬元,完全没有注意到。 来到礼厅之中。 姬承大马金刀的坐上主位,淡淡道:“今日诸位兄弟都在,老二,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姬跋点点头,走到礼厅正中。 目光直视姬承。 轻声下令:“拿下!” 第140章 抗旨不尊 “哗啦~” 隨著姬跋的话音落下。 礼厅屏风之后瞬间涌出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士。 姬承神色大变。 倏地起身看向姬跋。 怒声道:“老二,你要做什么?” 姬元倒是没有姬承那么慌。 但也明显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嚇了一跳。 忙出声道:“二哥,三哥,五弟,六弟,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姬跋不咸不淡的对著两人拱拱手:“大兄,四弟,得罪了!” “老二,老三,你们要弒兄吗?” 看著眼前的甲士,姬承再也维持不住兄长的威严。 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姬跋没有说话,只是对著一群甲士挥挥手。 甲士们迅速上前。 將二人控制住。 姬承挣扎著怒声道:“老二,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父王回来问责吗?” “老三,老五,老六,你们怎么也跟著老二胡闹?” “快放开我,今日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听见姬承的厉喝声,四人不为所动。 姬承怒声道:“老二,你到底想干什么?” 姬元蹙眉道:“二哥,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姬跋的目光移向姬元,询问道:“四弟,给你一个受封郡王,独掌一军的机会,你要不要?” “什么?” 姬元震惊道:“二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老二,你真的要弒兄?” 姬承慌了,使劲地挣扎。 “你胆敢行此倒行逆施之举,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老三,老五,老六,还不速速拿下老二!” “难道你们也要与他一同对抗父王吗?” 老三姬萇摇摇头:“大哥放心,我们不会对你和四弟做什么,只是需要你们陪我们演一场戏罢了!” 姬承怒髮衝冠:“老三,你们这是在找死,胆敢对为兄出手,父王回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的父王,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一道幽幽的声音自屏风之后传来。 姬承与姬元回头,就见一个青年缓缓走出屏风。 看清青年身上所著绿色官袍的剎那。 二人的瞳孔顿时缩成了针尖状。 “朝廷的官儿!” 姬承厉声喝问:“那贱婢將我父王如何了,她担得起弒叔的罪名吗?” 王縝没有介意姬承对姬玲瓏的称呼。 缓缓开口道:“世子殿下放心,王爷在郢都过得很好。” “王爷很喜欢郢都,所以决定將镇南军的军权平均分给六位殿下,他则是准备在郢都养老。” “当然,有时间王爷还是会回来南疆看看的,只不过,可能不经常。” 王縝话音落下的瞬间。 姬承顿时目眥欲裂。 “你放屁!” “你这狗官,究竟给我的兄弟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这是以下犯上!” 王縝对姬承的怒骂声充耳不闻。 只是自顾自的掏出两封圣旨展开念了起来。 “詔曰:朕嗣纂鸿业,教化天下,威服寰宇。思恢至道,寧謐区宇,缴外君长,海表猷渠,无远不庭,无思不服。 南王世子姬承者,器识恢宏,风度冲邈,宣力运始,效绩边隅,岂不知委...... 特进姬承为南兴郡王,实食邑两千户,郡王三卫一万人,赐金三千,绢百匹,布.......钦哉!” 王縝抑扬顿挫的將一封圣旨诵念完成。 姬承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看向王縝的目光,更是仿佛要吃人一般。 倒是一旁的姬元。 听完圣旨的內容之后,忍不住若有所思起来。 他本以为,这些兄弟,是想趁著父王不在。 准备除掉他们这两个嫡子。 然后爭夺镇南军的兵权。 现在看来,他们分明是投靠了朝廷,接受了朝廷的册封。 这封圣旨既然是册封大哥为南兴郡王的圣旨。 那下一封,便该是册封他的圣旨了。 只是,朝廷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正疑惑间,王縝则是已经在开始诵念第二封圣旨。 圣旨內容与第一封如出一辙。 只是人物从姬承变成了姬元。 封號从南兴郡王变成了义和郡王。 其他的,包括食邑,郡王卫队,乃至於赐下的金银布帛都完全一样。 王縝念完圣旨,笑眯眯的看著被甲士制住的两人。 笑道:“南寧郡王,临范郡王,义博郡王,通江郡王四位王爷都已经接下旨意,现在只剩下世子殿下与四殿下未曾接受册封,不知二位殿下,是要抗旨不尊呢,还是接下圣旨?” 南寧县,南兴县,临范县,通江县,加上王縝刚刚册封的南兴县与义和县。 正是南疆临川府治下十二县其中之六。 每人一个县的封地,每人一个郡王的封號,每人一万人镇南军。 推恩令,可谓是將公平公正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听见王縝暗含威胁的话。 姬承顿时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他心里实在窝火至极,愤怒至极。 他是南王府世子啊。 这些东西以后本来就是他的。 可现在,姬玲瓏六封圣旨。 將南王府所有东西都分成了六份。 平均的分给了他们六个兄弟。 这怎么可以? 那都是他的东西! 姬玲瓏凭什么把他的东西分给其他人? 哪怕这些人是他的亲兄弟,也不行! 姬承通红著双眼,怒声道:“这是乱命,本世子坚决不受。” “世子殿下慎言,这乃是陛下的一番好意,更是陛下对血亲兄弟的爱护之情。” 王縝的脸色沉了下来。 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姬承牙齿都要咬碎了,挣扎著怒视王縝:“自古以来,立嫡立长才是长存之道。” “如今,陛下妄想凭藉一封圣旨便改变礼法道义,將庶子抬到与嫡长子相同的位置上,这不是乱命是什么?” 这话一出。 王縝还没什么表情。 几个已经受封的王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很显然,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他们不配得到南王府任何一点东西。 可凭什么? 他们也是父王的儿子啊! 就连姬元,脸色也忍不住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毕竟,他虽是嫡子,却不是长子。 理论上来说。 將来南王府的基业,也没他什么份。 除非姬承死掉,他变成嫡长子。 王縝將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看向神色复杂的姬元,淡淡问道:“世子殿下选择抗旨不尊,此为大不敬之罪,照律,应拿回郢都问罪,四殿下呢?” 第141章 推己及人 “我......” 听见王縝將矛头对准自己。 姬元本想一口拒绝。 只是话音刚起,便迎上了姬跋,姬萇,姬信,姬詗四人要吃人一般的目光。 他被四人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又仔细想想,其实他的处境,与他们四人並无不同。 一时间不由得踌躇起来。 见姬元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姬承顿时勃然大怒:“小弟,你我一母同胞,难道你也要和这些庶子沆瀣一气?” 被姬承这么一呵斥。 姬元脸色顿时阴晴不定。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王縝微微一笑,看向姬元问道:“敢问四殿下,假如今日你才是长子,当你继承南王爵位之后,是会將兵权交给的自己的儿子,还是愿意分出一部份交给你的兄弟?” 这话一出。 姬元顿时神色一变。 姬承更是声嘶力竭道:“住嘴,尔不过一介摇唇鼓舌之辈,休要挑拨离间我等兄弟之情。” 王縝笑而不语。 只是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姬承脸色铁青。 对著姬元怒喝道:“小弟,休要受他们挑拨。” 姬元抬起头,与姬承对视。 脸上满是苦涩。 姬承道:“你我一母同胞,南王府在为兄手里,与在你手里,並无区別,別说一万人,即便是你要与为兄平分镇南军,为兄也无不应之理。” 这话一出。 姬跋四人忍不住又对著姬承怒目而视。 这些年,他们在军中打生打死。 对南王府的贡献同样不小。 可到了这个时候。 姬承寧愿与姬元平分镇南军之权。 也不愿付出一点代价换取他们回心转意。 哪怕只是一点。 他们不是人吗? 他们到底是不是人? 姬承却是完全不在乎他们的目光。 只是满脸紧张的看著姬元。 姬元的態度至关重要。 远比四个庶子的反叛更重要。 因为姬元是嫡子。 只要姬元愿意与他共同进退。 他占据嫡长的大义与名分。 那么,哪怕他抗旨不尊。 天下人也不会骂他犯了大不敬之罪。 只会骂姬玲瓏不顾礼法。 妄图废嫡长而立庶。 这是为天下人所不容的。 可一旦连姬元都弃他而去。 那他就彻底没了翻盘的机会。 毕竟,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都不支持他。 那他这个世子到底得有多失败? 迎上姬承紧张期待的目光。 姬元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反问道:“大哥,假如没有今日之事,你也愿与我平分镇南军吗?” 姬承面色一喜。 忙不迭的点头:“那是自然,你与他们都不一样,我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身上流著相同的血,镇南军在我手上,还是在你手上,都是一样的。” 听见这句“你与他们都不一样。” 姬跋等人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原来,他们真的不是人。 他们所谓的大兄,乃至於他们敬爱的父王。 都只是把他们视为工具,视为牛马。 气抖冷! 我们庶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站起来? 幸好,幸好他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没有跟著父王一条道走到黑。 否则,只怕父王成功了。 他们也就是如厕纸一般,用完就被丟弃。 而不成功,那就更惨。 指不定所有罪名都要他们来背。 气抖冷! 而姬元,越发平静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紧张与期待的姬承一眼。 吐出一口气浊气后。 转头看向王縝道:“我......愿意,接旨!” 姬承僵住。 姬跋,姬萇,姬信,姬詗也愣住。 唯有王縝,毫不意外。 他点点头,走到姬元面前,笑道:“明智的选择,下官想,义和王將来绝对不会后悔做出今日的抉择。” 说著,王縝將圣旨递了过去。 制住姬元的甲士放开了他。 他伸手接过圣旨,对著王縝躬身一拜:“多谢天使赐封,小王从今往后,愿与四位兄长同心同德,为我大梁南疆屏藩,镇压六詔蛮朝,永无二心。” 姬氏四兄弟满脸震惊。 他们万万没想到,姬元这个嫡子。 竟然也会和他们做出同样的选择。 虽说他们今日的目的,就是逼迫姬元做出和他们同样的选择。 可现在姬元真的接旨了。 他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须知,姬元是嫡子啊。 同样是王子,一个嫡,一个庶,完全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大家族中的庶子。 一般成年之后。 受宠一些的,也就是分点財物,搬出去自立门户。 不受宠的,则是大概率连財物都分不到,留在家中为主脉奉献一生。 而嫡子,便能分出一房,二房,三房...... 哪怕家族之中绝大多数东西都由嫡长子继承。 其他嫡子也能分到不少好东西。 可现在,姬元竟然拒绝了与姬承平分镇南军的诱惑。 转而接受了与他们一样的赐封。 这...... 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 姬承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张了张嘴,声音乾涩地问道:“为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同吃一双母乳长大的亲兄弟,我连南王府的一切,都愿与你平分。” 姬元直起身。 目光在王縝身上打量片刻。 又在一群庶兄弟身上扫过。 最后,对上了难以置信的姬承。 他缓缓摇头道:“对不起,大兄。” 姬承失声痛哭:“我不想听你道歉,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你不惜背叛我,背叛父王,背叛母妃的理由!” “我刚才想了一下!” “假如大哥你是我,而我是你的话。” “我继承南王府的一切之后,最多只愿分你三千兵马。” 姬元说著,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囁喏道:“我也,只能分你三千兵马,至於封地,资財,我......” “原来如此!” 听完姬元的理由。 姬承顿时像是被抽掉脊梁骨一般。 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脸色苍白。 姬元嘆息道:“大哥,你別怪我。” “你我一母同胞,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 “若没有今日之事,你继承父王的爵位之后,绝不会捨得给我三千兵马。” “而出了今日之事,我若还与你一条心,將来只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姬承怔愣片刻,忽然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姬元没再管他。 转头看向一眾庶兄弟。 沉声开口道:“我知道父王的兵符与大印藏在何处,为免夜长梦多,不如今日便將镇南军分割,诸位兄弟意下如何?” 第142章 剑门关 剑门关,自古以来便被誉为川蜀第一雄关,第一险关。 剑川大剑山山如齐名。 宛如一支利剑直衝云霄。 剑溪淙淙流水自山间奔流而下。 在险隘的关楼上形成一道水幕。 剑溪两侧,悬崖绝壁砌石为门。 此处,便是鼎鼎有名的一线天。 於峭壁之上开凿的古金牛六尺道,仅容一人穿过。 一座雄关。 占尽“雄,险,峻,奇”死绝。 当真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八个大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林时立身与关门箭楼之上。 一副绝美千里江山图,便映入眼帘。 儘管林时非常清楚,梁人喜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心態。 但唯有亲眼看见这座雄关。 方能明白梁人关起大门过日子的安逸心態从何而来。 有这座雄关在此。 只怕北魏倾尽举国之兵百万之眾。 也很难攻破这座关隘。 一切只因中原之地雄关逾越百数。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但唯有这座剑门,称得上“得天独厚”。 悬崖峭壁,杜绝了敌人的大规模军团和骑兵。 居高临下的关隘。 让大梁不需要在此驻守多少大军,便能將一切来犯之敌拒之门外。 可惜,这座关隘拦住了敌人的同时。 也关住了梁人的进取之心。 姜望不知何时来到了林时身后。 见林时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眼前连绵的山峰。 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感慨之色。 “自古以来,兵家便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的说法。其根源,便在蜀地肥沃,与这座雄关啊。” 听得姜望感慨出声。 林时收回目光,也忍不住嘘了口长气。 感慨道:“蜀中,乃是真正的帝王之基,土地肥沃,易守难攻。” “天下大乱时,但凡有鯨吞天下之志者,谁都想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我大梁太祖,当年何尝不是打算以蜀地为根基,鯨吞天下。” “可惜,蜀中便是进来难,出去更难。” 林时的感慨,是有道理的。 歷来中原王朝,鲜少有以南伐北而成功者。 因为蜀中和江南的条件实在太优厚了。 优厚到占据了江南蜀地之人,极易被南方的繁华迷了眼。 更是容易被消磨掉雄心壮志。 从而失去一统之心。 在这一点上。 大梁与南齐的情况,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只想固守天险,一样的害怕战爭。 姜望赞同的点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站在箭楼上感慨良久。 辛林快步上楼,拱手道:“大將军,前军先锋已过剑门,中军何时启程,还请大將军示下!” 林时应声回头。 见峭壁上的古道果真已没了程名振率领的先锋大军的身影。 不由得沉吟道:“那就……即刻启程吧!” “得令!” 辛林领命,转身下楼。 林时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连绵的青山。 感受著山风带来的凉意。 淡淡道:“咱们也走吧!” “走!” 姜望頷首,跟在林时身后下了箭楼。 关城內。 林时率领的三千精奇与六千步卒早已临阵以待。 间隔狭窄。 仅容一人一马穿过。 林时自然也没了坐马车的机会。 好在,古道虽狭,一路过去却也算得上笔直。 林时乘马靠近崖壁。 姜望落后他半步。 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当然,对於蜀人来说。 这样的地形,並不足以让他们感到恐惧。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 当一条湍急的大江映入眾人眼帘。 便意味著汉中不远了。 盘绕与群山之间的渝水,同样是蜀中天险之一。 也是外界进入蜀中的第二道门户。 大军横渡渝水之后。 道路开始变得好走起来。 继续前行数日。 又是一条湍急的大河拦住了去路。 汉水。 汉中的標誌性河流。 正是因为这条河流的存在。 汉中才在关中与蜀中之间的群山里,成为另一个闻名天下的世外桃源。 汉中平原,虽不如蜀中平原与八百里秦川宽阔。 却也是难得的鱼米之乡。 一条汉水。 养活了汉中之地数百万军民。 几曾何时,这里还是大梁的主要產粮地之一。 可惜,隨著大梁与北魏之间的衝突加剧。 土地肥美的汉中,也被两国大军打成了废墟。 汉中三十二城几经易手。 更是已经耗尽了当地百姓的血与泪。 当临河而建的平阳关映入眼帘之时。 整支大军的心情,都开始沉重起来。 金牛古道营盘山上。 大军暂且休整。 林时站在山崖口,服侍著眼前这座入蜀第一关。 眉头紧锁。 关外,远处的汉中平原依稀可见。 平原尽头处,雄峻的秦岭山脉更是宛如一条巨兽盘桓。 从去年到今年。 大梁在此地战损的將士。 已经超过十万之眾。 小小的汉中平原,却是名副其实的埋骨地。 程名振,段从,辛林,骑兵统领刘远山,弓兵统领黄廉,盾兵统领赵子行等一眾高级將领跟在林时身后。 脸色同样是凝重无比。 眼下魏梁两国的战事陷入僵持。 大梁退守平阳关。 整个汉中便成了北魏铁骑驰骋的乐土。 虽说汉中名义上还有二十座城池在在大梁手中。 但谁都清楚,那是因为北魏想从大梁身上剜肉。 占据六座城池,示威的象徵意义远大於开疆拓土。 而大梁这两万援军的到来,对於实际上的战局能起到的作用,可以说微乎其微。 毕竟,大梁守军只有六万人。 就算再加上这两万,也只有八万。 而北魏有十万大军。 其中披甲率超过七成,著铁甲率超过三成。 更別说北魏还有两万轻骑。 对比之下,大梁不管是披甲率,步卒的数量,还是骑兵的数量,都远低於北魏。 程名振上前半步,微微落后於林时。 蹙眉问道:“大帅,以如今敌我情势对比,我军虽有关城可守,可对上魏军,依旧处於绝对的逆势,这场仗,可不算好打!不知大帅现在可有思路?” 听见程名振发问。 林时沉吟片刻。 最终將目光落在了湍急宽阔的汉水之上。 “思路嘛,倒是有一点,但具体要怎么做,还得先入关城,了解一下敌我双方的具体情况再说。” 这话一出。 眾將齐齐看向林时。 眼中神色各异。 程名振若有所思,问道:“大帅是想在汉水上做文章?” 第143章 强势入主汉中 程名振问完。 目光也看向了汉水。 群山之间的汉水滚滚咆哮。 但一进入汉中平原。 就突然变得秀丽蜿蜒宛如温婉的女子一般。 林时沉思片刻。 淡淡道:“只是有些粗略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不確定!” 程名振点点头,也沉思起来。 水攻,火攻,从来都是战场之上的常客。 但汉中平原,自平阳关以下,视野实在过於开阔。 而且平阳关也在汉水旁边。 再加上汉中还有上百万百姓。 想要利用汉水,其实不太现实。 毕竟,不管是从上游截留河水,水淹汉中。 还是从中下游挖渠引水攻城。 最先遭殃的肯定都是平阳关和汉中百姓。 除非,能想到办法让汉水逆流。 但这样的事情,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而且,依旧要以伤害百姓为代价。 一群人沉默半晌。 林时收回目光,沉声问道:“派去平阳关交涉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程名振皱眉道:“下山的路还有三十里,应该没那么快。” “那就不等了,直接下山吧。” 林时转身,对著眾人吩咐道。 眾人一愣。 “大帅,这不和规矩吧?” 程名振有些疑虑。 歷来大军出征,到了目的地。 都该在城外等著当地官员將领出城相迎。 贸然进城。 很容易引起当地势力的反弹。 林时的目光从眾人脸上扫过。 忽然咧嘴一笑,传令道:“无妨,辛林,请天子剑!” 眾人脸色一变。 程名振震惊道:“大帅要直接接管平阳关?” 林时淡淡道:“李晟,田齐,王明镇之流,手握重兵,却是一败再败,大军放在他们手里,那是极大的浪费。” “打敌人十拳,不如砍敌人一刀,与其將兵力分散,倒不如早点將大军匯合起来。” 这话一出。 眾人顿时面面相覷。 话是这么说。 那也得人家愿意交权才行啊。 那可是兵权,谁甘愿就这么交出去? 汉中又不是郢都。 林时在郢都算是大名鼎鼎。 眾人皆认可林时的能力。 再加上有姬玲瓏辅助。 他才能顺利接管左武卫,让程名振甘愿退居副將。 在汉中,鬼知道你林时是何许人也! 一介无名小卒。 既无军功傍身,又无名望托底。 还要一来就接管兵权。 这…… 多少有些扯淡了吧? 林时却是不和他们多解释。 让辛林將天子剑举在胸前,便带著大军直奔平阳关而去。 开玩笑。 不交兵权。 等他到了平阳关,怕是李晟和王明镇忙不贏的交。 他带著天子剑来的。 多好的背锅人选啊。 交出兵权,战败,林时一力承担。 战胜,也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可扣著兵权不交,一旦战败。 天子剑可不是摆设。 要是这点事情都想不通。 李晟和王明镇也不可能连战连败之后,还能依旧坚挺在汉中。 平阳关关城之外。 龙武將军李晟与平阳关守將王明镇。 正与林时的行军司马顾知洲带人朝营盘山口狂奔。 站马背上。 李晟与王明镇满脸激动之色。 终於来了。 朝廷终於派人来替换他们了。 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真的很久了。 两年,两场大败。 已经打没了他们的心气神。 特別是去年龙驤將军田齐战死广源城。 更是让他们一度道心崩溃。 更让他们崩溃的。 还是国內又处於新旧交替风雨飘摇之时。 根本派不出人手接替他们。 他们只能硬著头皮苦苦支撑。 现在,北魏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他们確实是有些撑不住。 现在,朝廷终於派人来了。 来的还是大梁最精锐的京营。 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眾人打马狂奔。 只是奔著奔著,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营盘山口的大纛呢?” 李晟放缓马速,大声发问。 眾人一愣。 抬头一看,原本高耸於山口的大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 正疑惑间。 却见汉水上游旌旗猎猎。 人喧马嘶之声不绝於耳。 “那是,大將军他们?” 顾知洲激动起来。 “是大將军,大军已经下山了!”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虽然大军不等到平阳关派出使节迎接,便直奔平阳关而来,有些不合规矩。 但现在这个时候。 谁还管什么狗屁规矩? 眾人只知道这是援军到了。 有了援军,应对北魏大军时,他们绝对能压力大减。 就算还是无力反攻。 但守平阳关,绝对是稳稳噹噹。 这时,林时也看见了朝他迎来的数百骑。 看见了为首的顾知洲满脸激动之色。 不断的朝大军挥手示意。 以及跟在他身后。 满脸笑意压都压不下去的李晟和王明镇。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看来,顾知洲此行颇为顺利。 当然,李晟与王明镇的表情,也从侧面证明了,平阳关现在的情形绝对算不上好。 至少,比林时想像的要遭。 不然,面对前来夺权之人。 两人绝不可能笑得如此开心。 “吁~” 林时勒住马韁。 身后大军稳稳噹噹的在汉水畔听住! 顾知洲,李晟,王明镇三人率领的数百骑翻身下马。 齐刷刷的单膝跪地,恭声道:“末將参见大將军,接应来迟,还请大將军恕罪!” 林时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的看著几人。 目光落在顾知洲脸上:“大军落营之地,可曾安排好了?” “回稟大將军,平阳关左右罗城已肃清,只待大军立时驻扎休整。” “左右翼城业也肃清,大將军所携物资,尽可入库!” “还请大將军领兵入关!” 顾知州话音刚落。 李晟与王明镇所率数百骑登时齐声大喝:“还请大將军领兵入关!” 听著眾人中气十足的大吼声。 林时点点头。 终於翻身下马。 他缓步走到出迎的一眾將领身旁。 目光缓缓扫过,却没有开口叫眾人起身。 辛林手捧天子剑跟在身后。 眾將用余光偷偷打量。 看见繫著明黄色流苏的天子剑时。 余光不由得瞥向了虽身著甲冑,却是一身文气的龙武军行军司马李璦身上。 自古以来,中原便有大將领兵出征时,杀將立威的传统。 此次林时携天子剑而来。 早有传言说是为了问罪龙武军战败一事。 龙武军战败,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 李晟是龙武军主將,不能斩。 那这个锅,便只能落在龙武军二把手李璦身上。 迎上眾人的余光。 李璦也是瞬间冷汗涔涔。 心慌得一批。 这位新来的大帅,不会真的杀他立威吧? 第144章 夺权 林时的眼神。 看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心底发毛。 尤其是李璦。 整个人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突然。 林时动了。 他从辛林手里接过天子剑。 缓步走到李晟面前。 问道:“李將军,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眾人齐齐一愣。 李晟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与此同时,李璦反倒是鬆了口气。 虽说他已经做好替龙武军的战败背锅的准备。 但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著。 又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若能不死,当然是最好的。 李晟迎上林时似笑非笑的目光。 铁青著脸回道:“回大帅,末將知晓,此为天子剑,见之如陛下亲临。” “你知道就好!” 林时点点头,淡淡道:“你现在,对著这柄剑,將你率领龙武军战败的过程讲述一遍,不许错漏任何一个细节!” 这话一出,別说李晟脸色难看。 就连跟在李晟身后的一眾龙武军將领也是齐齐沉下了脸。 平阳关守將王明镇也是脸色变了又变。 忙上前打圆场:“大帅,眼下天色已晚,这汉中之战诸多细节,怕是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不如先进平阳关休整一番,晚点由末將与李將军与您陈情,如何?” 林时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回过头看向王明镇,语气淡漠问道:“我问你了吗?” 见林时一点不给他面子。 王明镇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 “说!” 林时偏头看向李晟。 淡漠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李晟神色数变。 他完全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大帅竟然这么刚。 不仅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更是要当著所有人的面將他的遮羞布全部撕开。 士可杀,不可辱。 想他为国征战十数年。 不曾想临死还要受这般羞辱。 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说,就死!” 林时单手搭在剑柄上,发出最后通牒。 这下,连林时带来的一眾將领都看不下去了。 程名振忙上前一步。 手也同样搭在腰间刀柄上。 只待林时拔剑可以隨时阻挡。 他压低声音,劝慰道:“大帅,李將军毕竟也是我大梁沙场宿將,纵然近些年偶有败绩,却也是瑕不掩瑜,罪不至死,还请大帅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辛林,段从,刘知远,黄廉等人也凑了上来。 开始小声劝慰林时。 林时要夺权,他们理解,並支持。 可若是现在就將李晟砍了。 龙武军必定躁动。 本来大梁军队的士气就已经低到了谷底。 再被林时这么一嚇。 只怕许多兵卒就要开始出逃了。 可惜,不论他们怎么劝。 林时的目光始终一直放在李晟身上。 全然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態度。 而李晟,被这么多目光注视。 又听得眾人七嘴八舌替他求情。 整个人简直羞愤欲死。 恨不得將头埋进土里。 征战这么多年。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 “我说!” 他倏然抬头。 死死地盯著林时。 眼中恨意翻涌。 仿佛要择人而噬! 林时点点头:“说吧!” 眾人都有些不忍。 李晟在大梁也算是一代名將了。 虽未有开疆拓土之功。 但这么多年防守北魏,除了去年与今年的大败之外,也没有出过什么紕漏。 一代名將被如此折辱。 老实说,还不如一刀砍了他来得痛快。 林时却是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更没有什么爱才之心。 李晟双目通红,沙哑的声音开始讲述起两场汉中大败的详情。 汉中之败,是汉中每一个將领心中最大的伤痛。 如今,李晟当著所有人的面。 再度开始讲述汉中之战的细节。 无异於將还未结痂的伤疤再次放在太阳底下晾晒。 隨著李晟沙哑平淡的声音缓缓进入眾人耳朵里。 整个荒野顿时安静起来。 以王明镇和李璦为首的一群汉中守军將领。 更是已经双眼噙泪,满脸屈辱之色。 就连程名振与段从等人。 听著李晟这位亲歷者开始讲述著这两场屈辱的战爭。 也忍不住为战事的惨烈而动容。 汉中平原,无险可守。 战爭! 便只能用人命去填。 將士捨生忘死,前赴后继。 即便是將领,除了指挥战事之外,也需要上战场杀敌。 但即便如此。 大梁终究还是败在了北魏的铁骑之下。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太阳已经消失在天际。 漫天的繁星和秋天的月光,將整个汉中之地映照得宛如白昼。 除了林时之外。 所有人已是泪流满面。 一眾汉中守军的將领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李晟也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 他只知道,讲完所有的细节之后。 他的心。 已经是千疮百孔。 他忍不住捶足顿胸,哀求道:“末將李晟,丧师辱国,死不足惜。” “末將只希望,大帅能够看在將士们拼死报国的份上,莫要苛责於他们。” “所有罪责,末將愿一力担之。” 林时依旧不为所动。 他淡淡问道:“你担得起吗?” “十万將士战死,十二座城池为北魏所据,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汉中千里之地泰半落入敌手……” “更遑论还有数千无辜女子因你之败沦为北魏权贵的玩物,半州赋税因你之败沦为魏国强军之才……” “这么多的后果,你就算有十颗脑袋都砍下来,也抵不了万一。” “你告诉我,你怎么担,你担得起吗?” 李晟一顿。 下一秒,整个人崩溃大哭。 “末將有罪,末將有罪啊!” 其他人也是满脸动容。 心中陡然生出无边的无力之感。 李晟哭著,忽然抽出腰间长刀。 一脸羞愤道:“末將自知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恕罪万一,败军之將的鲜血,更是犹如天子威严。” “但末將之余贱命一条。” “唯愿以我之死,唤醒我大梁后来之將,时时谨记北魏带给我大梁的无边耻恨!” 言罢。 他毫不犹豫的反手横刀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不可!” 眼见李晟如此刚烈。 眾將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关键时候。 还是离得最近的林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眾將齐齐下跪,哀求道:“大帅,手下留情!” 第145章 恩威並施 李晟红著眼眶。 抬头看著阻止他自尽的林时。 囁喏一下嘴唇。 两滴清泪滚落。 林时一脸冷淡,並未对他要以死谢罪的动作表现出什么情绪。 眾將眼含热泪。 一脸哀求的看著林时。 半晌之后,林时终於有动作了。 他一把夺过李晟的佩刀丟在地上。 抽出天子剑,对著李晟的髮髻平削过去。 “刷~” 髮髻应声滚落。 李晟剩余的髮丝垂落。 眾人愣愣的看著林时。 不明白林时此举何意。 林时將天子剑递迴给辛林。 淡淡道:“你的罪过,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现在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 “本帅今日割发代首,留你一条贱命。” “你最好能够用这条贱命洗刷敌人带给你的屈辱。” “否则,別说本帅不饶你,埋骨汉中大地之下的十万英灵,也不会放过你。” 李晟怔住。 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不可思议询问:“大帅愿给末將一个將功折罪的机会?” 林时语气淡漠:“自杀,在本帅看来,不过是成不了大器的懦夫行为,你要是有种,便將北魏大军主將的头颅取来,祭奠死去的十万袍泽。” 李晟怔怔看著林时。 忽然,他捡起佩刀。 三下五除二將头上剩下的毛髮割了个精光。 然后抬起袖子擦拭双眼。 放下袖子时,脸上已满是决绝之意。 “末將李晟,定不负大帅期望!” 这是一句承诺。 很轻! 也很重。 眾將面面相覷。 看看变成光头的李晟。 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林时。 脸上的诧异藏都藏不住。 就连一向冷静的姜望。 都不由得朝两人投来惊奇的目光。 不过,他算是最早领教过林时手段的人。 惊讶归惊讶,倒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以林时那些阴毒手段。 能在他手下支撑的人,他还没见过。 一般都是一个回合交锋。 便只能屈辱服软。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行了,都起来吧,要拜,等什么时候本帅死了,来坟头上拜!” 將眾人的目光尽收眼底。 林时终於开口了。 只是这一次,林时的语气终於不再是淡漠。 而是略微带著一些不耐烦。 眾人如蒙大赦。 忙起身活动筋骨。 荒野里跪一个下午,哪怕他们都是身强体壮的武將。 此刻也难免腿麻。 顾知洲朝林时凑过来。 看著满地都是李晟的长髮,嘴角不由得轻抽几下。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 这位年轻的主帅。 確实有几把刷子。 几句话,几个动作。 便能让一位大梁高级將领心服口服,甘愿效死。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梁能独领一军,並有独立封號的龙子號將军。 满打满算不超过单手之数。 除了已经战死的龙驤將军田齐。 便只有龙武將军李晟。 龙腾將军高政。 龙骑將军武元滕。 龙渊將军赵兴业。 大梁,除了不常设的四征四镇八大將军。 便是五大龙字军和十二卫大將军含金量最高。 如今,林时便收服了一位。 这…… 一时间,顾知洲也找不到什么话说。 只能小声提议道:“大帅,现在天色已晚,还是先进关城安置下来再说吧。” 林时点点头。 目光在一眾神色各异的將领脸上扫过。 淡淡道:“进城吧!” 眾人点点头。 一下午的折腾。 也磨没了他们的各种心思。 现在,他们只想回到营寨。 好好睡上一觉。 林时说完,也不管眾人什么表情。 转身上马,便趁著月色慢慢地朝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关城走去。 以王明镇和李晟为首的將领们,沉默著朝一旁的战马走去。 只是还未上马,李晟便忽然顿住脚步。 “大將军?” 眾將不解的开口。 “你们先走吧!” 李晟暗哑的声音传出。 让眾人更加疑惑。 “本將,欲给林帅牵马坠蹬!” 李晟不紧不慢的说出自己的打算。 这话一出,眾人顿时神色大变。 李璦忙上前一脸不赞同的劝慰道:“大將军,末將知道您立功心切,可如此行径,与……与……” 李璦本想说与諂媚之徒何异。 只是两人相处日久,情谊深厚。 让他实在说不出这样略带嘲弄的话。 其它將领也是一脸不赞同。 他们虽然对这位新来的大帅没意见。 但让堂堂龙武將军给他牵马坠蹬。 未免有些太过了。 李晟將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却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只是朝著逐渐走近的林时迎了上去。 而后默默的牵起了马笼。 程名振等人看见他的动作,忍不住有些诧异。 唯独林时,仿佛完全没看见他。 只是骑在马上任由他牵马前行。 顾知洲回归左武卫大军阵中。 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最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作为军司马。 他的主要任务虽然是监视主將。 给中央打小报告。 但他还是希望军中將领和睦,多立新功。 不然,他也没有升迁的机会。 经过下午的插曲。 大军的气氛显得很是沉默。 即便是关城门口早已准备好了各种迎接大军的仪式。 也没能令人动容。 李璦与顾知洲去安置大军入城。 林时带著姜望,辛林等亲卫。 跟著李晟和王明镇来到中城。 王明镇主动开口道:“大帅,中城乃是平阳关中枢所在,平阳关三万守军,平日里便在前罗城之中操练。” “如今后罗城驻扎著三万龙武军。再加上大帅带来两万禁军,平阳关便算是满员了。” “往后还请大帅坐镇中枢,但有所差,必不敢辞。” 王明镇一边说著。 一边与李晟,將林时引进了一座宽阔的阁楼里。 阁楼正中。 酒菜已经冰冷。 李晟忙换来亲卫將冷掉的席面撤去。 换上一桌热的酒菜。 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便直入主题。 朝两人不咸不淡地问道:“军中记录人事任命,收支帐簿,敌军详情这些东西的卷宗可曾备好?” 两人一愣。 似是没想到林时连休息都不愿休息一下就要掌权。 王明镇本欲出言相劝一句。 李晟率先开口道:“回大帅,龙武军的卷宗在罗城之中,大人现在要看的话,末將这便去取。” “去吧!” 林时点点头。 完全没有跟他客气的想法。 第146章 去给朕的好皇叔赔罪 林时抵达汉中。 成功接替了汉中军政大权。 同一时间。 郢都也迎来了一次权力交接。 南王姬伯啸被软禁在南王別院一个月之后。 女帝姬玲瓏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拿下了一眾曾与南王交往过甚的朝臣。 其中就包括被林时整得挺惨的治书侍御史刘自如。 刘自如被拿下。 整个御史台也迎来大换血。 御史台,作为朝堂之上除了文臣武將之外的第三股势力。 一向是所有人爭相拉拢的对象。 谁也没想到。 姬玲瓏说动手就动手。 以至於满朝文武都还没反应过来。 御史台便已经完全落入了姬玲瓏的掌控之中。 也因此,朝堂上原本的势力结构被打破。 本来是姬玲瓏与满朝文武之间的君权与臣权相爭。 一下子变成了御史台,文臣,武將相爭的三权鼎立之势。 而姬玲瓏则是超脱成了裁决者。 三权分治的局势形成。 成为了姬玲瓏掌控政权的契机。 满朝文武纵然无奈。 却是只得按照姬玲瓏的想法开始运转起来。 毕竟,当君权与臣权处於同一个维度时。 满朝文武还能与姬玲瓏掰扯。 但当权力结构变成了臣权与臣权互相制衡的时候。 君权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 这不是满朝文武对姬玲瓏的政令阳奉阴违就能改变的事情。 所以,这段时间。 姬玲瓏可谓是春风得意。 就是朝臣们难免疑惑。 姬玲瓏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 软禁南王也就算了。 现在连南王的势力也一网打尽。 她是真的不怕逼反南王吗? 须知,南王那六个儿子,也不是好相与的。 一旦南王被软禁的消息传到南疆。 难保他们不会藉机发难。 若国中有藩王作乱的消息再传到北魏。 只怕与北魏之间的局部战爭。 顷刻间便会化作国战。 那后果...... 眾人都不敢想啊。 可惜,不管朝臣们如何疑虑,如何上书劝諫。 姬玲瓏始终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每日里依旧只是按部就班的治理朝政。 仿佛这些隱患在她眼里。 完全不值一提。 万千爭端中,时间也不知不觉来到十月中旬。 这一日,姬玲瓏刚刚下朝。 回到偏殿,正准备用午膳。 聆月便匆匆进了殿门。 “陛下,南疆来信了,是好消息!” 姬玲瓏目露惊喜:“好消息?” 聆月快步走到姬玲瓏面前,呈上南疆来的密信。 姬玲瓏迫不及待的拆开密信看了起来。 不过片刻,整个人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这个王縝,总算是没让朕失望!” 见姬玲瓏笑得开心。 聆月脸上也是浮现一抹笑意。 由衷地祝贺道:“奴婢恭贺陛下,得偿所愿,去除一块心病。” 姬玲瓏的笑声穿透大殿。 忍不住再次扫视了一遍信上的內容。 儘管早在林时献策之时。 她便知此计定然能成。 可现在,亲眼看见了事情尘埃落定。 她还是激动不已。 南王手中的六万大军,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现在终於完美解决。 她也总算可以將注意力放在国事与外战之上。 这也意味著,她距离自己的理想又近了一步。 至少攘外必先安內的安內。 她已经做得差不多。 接下来,就是將考成法实施下去。 整顿吏治,平定地方。 让大梁的国情逐渐稳定。 如此,未来可期也。 欣喜了好一会儿。 姬玲瓏才回过神来。 对著聆月吩咐道:“马上给王縝去信,让他儘快收尾回京,朕还有其他事情让他去做。” 吩咐完聆月。 姬玲瓏起身,在大殿之中来回踱步。 眼中的笑意怎么都潜藏不住。 聆月闻言,点头应下。 心知陛下这是要重用王縝了。 她倒也不意外。 林时的才能已经是有目共睹。 他举荐的人。 不论品性如何。 能力肯定是没问题。 以大梁目前的国情来说。 也还做不到以品德选才。 她正欲领命离去。 姬玲瓏忽然出声问道:“聆月,汉中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聆月摇头道:“没有,郢都距离汉中数千里之遥,林时率领的大军,只怕也刚到汉中不久,消息没有那么快传来。” 闻言,姬玲瓏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失望。 不过,她也没有多说。 只是让聆月多注意北疆的消息。 隨即唤来宫人,沉声道:“摆驾,南王別院。” 聆月本想告辞离去。 此刻,听见姬玲瓏要去南王別院。 忙朝著姬玲瓏凑近。 小声问道:“陛下去见南王作甚?” 姬玲瓏微微一笑道:“当然是去给朕的好皇叔赔罪。” “赔罪?” 聆月一愣。 眉头微微皱起。 姬玲瓏没有解释,將密信收进袖子里。 对著聆月吩咐道:“你去准备一些陶罐器皿之类容易碎的东西送到南王別院,不需要精美贵重,但数量一定要多,在府中待了近一个月,想必朕那位皇叔,气性大得紧。” 聆月一下子紧张起来:“陛下,可要多带点人手以防万一?” “那倒不必!” 姬玲瓏摇摇头。 见步輦已经齐备,也不多言。 带著殿前司近卫扬长而去。 聆月带人跟在鑾驾后面出了皇宫。 一张俏脸上若有所思。 然后,果断回到百骑司衙门。 以最快的时间,备足了两大车瓷器陶器乃至於瓦罐之內的东西。 她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要交代她准备这些东西。 但陛下比她聪明,陛下的话,她只需要照做就是。 很快,她带人驾著马车朝南王別院赶去。 抵达別院门口时。 姬玲瓏的鑾驾也正好到达。 “陛下!” 聆月上前见礼。 姬玲瓏只是摆摆手。 隨即朝著紧闭的別院大门而去。 “见过陛下!” 守卫在南王別院门前的镇景司密探,殿前司將士恭声行礼。 姬玲瓏微微頷首。 对著为首的校尉问道:“南王现在在做什么?” 校尉一愣。 抬头看看天色。 小声应道:“这个时间,王爷估摸著在正堂饮酒作乐!” 姬玲瓏点点头:“带朕去正堂!” “是!” 话音落下,別院大门大开。 校尉带著数十人,朝著別院正堂而去。 一行人来到正堂的院外止步。 校尉小跑进门稟报。 “滚!!!” 才刚到门口,一声中气十足的滚便从门內传出。 第147章 又给本王挖了什么坑? 一声震耳欲聋的滚。 嚇得校尉浑身一个激灵。 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得回首,朝姬玲瓏投来一个求救的目光。 姬玲瓏带著聆月快步上前。 挥手示意校尉退下。 笑吟吟地对著门內已经醉得满脸通红的姬伯啸开口道:“皇叔今日气性很大呀,莫非是府中下人伺候得不够尽心?” 听见姬玲瓏的声音。 姬伯啸醉眼朦朧的双眼之中恢復一丝清明。 回过头来,正好迎上姬聆瓏笑吟吟的目光。 霎那间,姬伯啸清醒过来,一脸冷笑。 “好好好,原来是玲瓏侄女,你终於捨得露面了。” “本王还以为,你打算將本王一辈子困在这方寸之地。” “怎么,扛不住不孝之名了?” 听见姬伯啸夹枪带棒怨气衝天的嘲讽之语。 姬玲瓏一派云淡风轻地笑道:“皇叔说笑了,侄女並非有意要皇叔禁足,实是国法当前,不得不为。” 这话一出。 姬伯啸顿时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 癲狂的大笑起来:“好一个国法,好一个国法!” 他大笑著,厉声问道:“本王且问你,镇南军镇守南疆多年,可曾出过什么差池?” “没有!” 姬玲瓏摇头。 姬伯啸再问:“本王镇守南疆,可曾让六詔蛮子踏过通天河一步?” “没有!” 姬玲瓏还是摇头。 见她连连否认。 姬伯啸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 “本王率镇南军镇守南疆十数年,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只因你一己之私,六万镇南军將士便要背上造反之名,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姬伯啸厉声质问。 脸上满是不甘与憎恨。 姬玲瓏轻声问道:“皇叔觉得,镇南军当真无辜?” 姬伯啸笑声一滯,冷声道:“陛下此言何意,镇南军无不无辜,你不知道吗?” “朕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朕才要问问皇叔。” 姬玲瓏十分冷静,淡然问道:“问问皇叔,为何要不顾六万镇南军將士的性命,为何要辜负先帝的恩情?” 这话一出,姬伯啸顿时脸色阴沉。 “陛下此言好无道理。” “本王镇守南疆数十载,如今不过是在郢都多逗留了一段时日,便被陛下软禁起来,更是被陛下污衊谋反。” “怎么到了陛下嘴里,反倒变成了本王的错?” 见姬伯啸死不承认。 姬玲瓏也不意外。 她淡淡道:“皇叔於国有功,朕为天子,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但皇叔能执掌镇南军,乃因皇恩浩荡,更因先皇信任。” “如今,皇叔只因朕为女子登基,便千般不忿万般不服,在京中上下活动,毫不顾忌血脉亲情。” “如此作为,岂非忘恩负义之举?” 闻言,姬伯啸脸上顿时浮现出恼怒之色。 忍不住气急败坏道:“够了,事到如今,是非对错,本王已无心解释,本王只问你,是否当真要置本王於死地?” “皇叔言重了。” 姬玲瓏摇头否认:“再怎么说,皇叔也是朕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长辈,不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朕今日此来,便是想告诉皇叔,镇南军谋反一事,乃子虚乌有。皇叔既已洗脱冤屈,自可返回封地,继续镇守南疆。” “若不愿返回南疆,朕也会在郢都给您新建一座王府,允您安享晚年!” 闻言,姬伯啸顿时愣住。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上一秒,还一口一个忘恩负义,一口一个辜负先帝。 怎地现在又变成了子虚乌有? 这竖女。 变脸好快啊! 姬伯啸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难以置信道:“你真愿放本王回南疆?” “这是自然!” 姬玲瓏的脸色变得温和起来。 仿佛上一秒的爭吵爭论与齟齬都是浮云。 温声道:“朕方才已经说过,朕已经派人查明,镇南军谋反一事,乃子虚乌有之事。既然镇南军不可能谋反,那皇叔自然也就没了谋反之嫌。” 姬伯啸心中的惊疑更甚。 这个侄女。 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又给本王挖了什么坑?” 听见姬伯啸问得如此直白。 姬玲瓏眨巴一下眼睛,有些调皮道:“皇叔觉得呢?” 姬伯啸眉头皱起。 脑海疯狂运转,不断思索著各种可能。 既然姬玲瓏不再软禁他,甚至愿意放他回南疆。 那便是篤定,他继续留在神都,不可能取得朝臣与宗室的支持,回到南疆,也不可能带著镇南军造反。 无法得朝臣与宗室的支持,这个可以理解。 毕竟姬玲瓏占著大义的名分。 哪怕她是女子,也终究是先帝亲自传位確立的大梁新帝。 大多数人,还是很吃名正言顺这一套的。 这也是他为何在郢都活动这么久,却依旧只能爭取一些墙头草。 而无法得到宗室之中几位年纪最大,威望最高的族老支持的原因。 但放他回南疆。 还能有恃无恐地篤定他不可能带著镇南军造反。 这就很扯淡了。 她凭什么? 镇南军说是朝廷的军队,实则与他的私兵无异。 镇南军中身居高位的將领,俱是他的亲信心腹,统领镇南军之人,更是他的亲生儿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 朝廷想要派人夺取镇南军军权,从而架空他,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 镇南军中出了叛徒? 想到这种可能,姬伯啸顿时心头一沉。 若真是这样的话,也就不难理解姬玲瓏为何有恃无恐了。 不过。 这位侄女。 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將领倒向朝廷这边。 以他对镇南军的掌控,只要让他回归南疆,他完全有把握將叛徒找出来。 除非,倒向朝廷之人,是他那几个儿子。 但这可能吗? 他姬伯啸的儿子,怎么可能捨弃他这个亲爹。 转而投效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堂姐? 这绝不可能! 想到这里,姬伯啸安心了! 他忍不住再次出言问道:“你確定,要放我回南疆?” “这是自然,朕是天子,君无戏言。” 姬玲瓏点点头,隨后一脸诚恳地建议道:“不过,侄女还是建议您留在郢都养老,毕竟郢都是我大梁首善之地,各方面的条件要比南疆强得多。” 第149章 根据已知条件推算结果 十月的汉中。 气温远比蜀中要低得多。 秦岭高处。 每日清晨更是已经掛起了白霜。 林时身著铁甲,站在平阳关箭楼上俯视著汉中大地。 脸上带著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的身后,姜望与孙盛分列两侧,宛如泥塑。 来到汉中这半个月时间。 林时只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犒赏三军,酒肉管够那种。 第二件事情,则是將记录汉中歷年发生战爭的卷宗全都看了一遍。 第三件事情,却是派人查探汉中周边的地形,令探子將整个汉中周边的地形做成了沙盘。 反而是驻扎在汉东十二城的北魏大军。 仿佛被他刻意遗忘了似的。 除了派出寻常斥候去查探被北魏大军占据的城池是否有什么异向。 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而北魏大军,这些日子也很平淡。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没有对平阳关发起什么大规模的进攻。 也没有继续出兵攻打汉中之地的其他城池。 就算偶尔派出小股部队前来袭扰关口。 也只是一触即退。 试探的意味,更多过疲敌。 两军就这么一东一西的对峙了半月之久。 气氛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片和谐。 在箭楼上矗立良久,凉风吹来。 林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回过神来。 转头看向身旁宛如泥塑一般的孙盛。 问道:“李忠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听见林时发问。 孙盛忙恭声道:“回大帅,暂时还没有。” 闻言,林时皱了皱眉。 继续问道:“秦岭的道路,肃清得如何?” 孙盛恭敬应道:“回大帅,兄弟们已经绕过北魏大军的封锁,清出了几条小道,这些小道,传递消息是没问题的。” “就是大路上,负责北魏大军后勤的那些民夫,被魏军看得很紧,属下麾下的人手,暂时还没想到混进去的办法。” 林时微微頷首。 不再多言。 二人谈话间。 顶著一颗鋥亮大光头的李晟匆匆上了箭楼。 “大帅,斥候传来消息,驻守镇川城的魏军今日有所异动。” 李晟人未到,声先至。 林时回头,看著匆匆而来的李晟,问道:“镇川城的魏军怎么了?” 李晟快步走到林时面前。 拱手道:“斥候来报,三日前,镇川城有五千守军出城,往湘水城聚集。” “並於汉水之上搭建浮桥,似有联通镇川,湘水,广源三城之意。” 这话一出,林时眼中顿时浮现一抹精光。 忙追问道:“高台与南镇的兵马可有异动?” 李晟摇摇头,沉声道:“此二城为魏军主力驻扎之所,封锁严密,故而暂未有消息传来!” “派人盯紧高台与南镇,但凡有所异动,即刻回稟。” 林时摆摆手,下达命令:“至於镇川与湘水等城中的守军,只要他们不来袭扰关城,便暂时不必理会。” 李晟一愣。 忙躬身应是! 林时不再多言。 快步走下箭楼,回到中枢阁楼。 阁楼之中。 段从与辛林正在沙盘上进行两军推演。 见林时进门。 忙起身行礼:“大帅!” 林时摆摆手,从辛林手中接过指挥桿。 指著沙盘上的汉水吩咐道:“在镇川,广源,湘水三城之间,架一座浮桥。” 话音落下,当即有两名亲卫上前。 將一座浮桥模型,放在三城之间的汉水水道之上。 林时又上前,將一桿插在镇川城上的小黑旗取下,插到了湘水城上。 看见林时的动作。 段从和辛林不由得一愣。 林时却不解释。 只是静静的看著沙盘上的城池分布。 汉中平原不大,城池与城池之间的距离也不算太远。 多数城池之间的距离。 也就是一两日的路程。 如镇川与湘水这般隔河相望的城池。 更是一日可至。 因此,魏军突如其来的军事调动。 就显得很不同寻常。 林时的目光在镇川,湘水,广源三城上来回扫视。 心中逐渐有了猜测。 半晌之后,他缓缓开口道:“如果本帅没有猜错的话,魏军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我朝软禁了北魏使节的事情,准备对平阳关发起进攻了。” 这话一出,眾人不由得一愣。 李晟蹙眉问道:“何以见得?” “很简单,湘水城,是为北魏所据十二城中,距离平阳关最近的城池。” 林时的指挥桿指向湘水。 淡淡道:“湘水城比邻汉水而建,顺著河道逆流而上,距离平阳关不过三百里距离,若是急行军,最多三日,便可兵临平阳关下。” “再加上现在已是十月中旬,北魏的消息就算再滯后,我朝软禁北魏使节的消息,也该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否则,冬日將至,北魏要做的,不该是向湘水城增兵,而是应该从湘水城退兵。” 听见林时的分析。 眾人又是一愣。 辛林狐疑道:“这......您......您连这都猜得出来,真的假的?” “不是猜!”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这叫根据已知条件推算结果。” 眾人一脸狐疑。 段从小声问道:“怎么推算?” 林时反问道:“换位思考一下,你若是北魏主帅,得知大梁不仅扣押了己朝使节,更是向平阳关增兵,你会怎么做?” “再换位思考一下,你若是北魏皇帝,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你又会怎么做?” “这......” 段从噎了噎。 然后,若有所思起来。 “反正,我要是北魏主將,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勃然大怒。”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拿下平阳关,好好嚇一嚇你们。” “再继续临兵以威,要求大梁释放使节,並付出极大的代价平息我朝怒火。” 林时的目光环视诸將,缓缓道出他的猜测。 李晟最先反应过来。 忍不住惊呼出声:“大帅的意思是,北魏要拿我平阳关立威?” “还不止!”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开口道:“我说了,这只是我身为北魏主帅的想法。” “什么意思?” 眾將疑惑,难道主將与帝王的想法。 还能有不一样的地方? 林时挑了挑眉,问道:“若是你们站在北魏皇帝的角度,会怎么处理此事?” “当然是出兵攻打平阳关,恐嚇大梁,让大梁释放云梦公主,以此告诫世人,大国之威不容挑衅。” 李晟接过话头,理所当然地回道。 林时不置可否。 李晟蹙眉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 姜望也是一脸不解,语气平淡道:“都这样了,总不可能接著和谈吧?” 第150章 没落大梁 “接著和谈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为了震慑他国,还是为了维护尊严。” “北魏和大梁之间,都已经没了媾和的可能。” 林时摇摇头,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闻言,眾人顿时满脸不解。 辛林凑到沙盘前,瓮声道:“不和谈,那就只有打啊,难道还有第三个选择?” “没错,只有打!” 林时將指挥桿插回沙盘。 起身走到主位上坐下。 缓缓开口道:“北魏会攻打大梁,这是一定的,但他们会怎么打,这就需要咱们去猜了!” 眾人越发疑惑。 怎么打? 不就是出兵打吗? 还能怎么打? 他们是真的糊涂了。 王明镇沉吟著上前一步,开口道:“大帅刚才说,您若是北魏主帅,会打下平阳关给大梁施压。 “北魏向湘水城增兵,也从侧面证明了大帅您的猜测。” “因此,目前来说,敌我双方的局势,应是明朗的,我军只需要死守平阳关,则此局可解。” 王明镇此言一出。 眾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魏军朝湘水城增兵,这已经是明摆著的事情。 而且林时刚才也说出了他的猜测,基本上与他们心里的想法吻合。 眾人不理解的地方就在於此。 明明已经明朗的局势。 林时为什么又要说去猜? 眾將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有人分析敌我双方的军力优劣。 也有人猜测著林时的用意。 林时高居主位。 將一眾將领的表情尽收眼底。 见眾人议论纷纷。 不由得在心里暗嘆口气。 儘管他已经知道大梁没人才是不爭的事实。 可眼前这一群將领的表现。 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失望。 他已经提示很明显了。 但这群人的思维,依旧固化得厉害。 段从,辛林,程名振这些不常上战场的將领。 想不到他的用意可以理解。 但一直在边境上,领兵抗敌的王明镇和李晟。 竟然也不知道怎么权衡利弊。 这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也不怪大梁面对北魏时节节败退。 始终还是高端人才思维上的差距,实在过於巨大。 想到这里。 林时还是决定再把话说明白点。 顺便培养一下他们的思维能力。 毕竟,將来的边境还是要靠这些人来守。 他能救一次场,两次场,却不可能一直將大梁別在裤腰带上。 就算他可以这么做。 姬玲瓏这个皇帝也未必愿意。 心思电转间,林时轻咳一声,將眾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眾人急忙住嘴。 询问的目光投向林时。 林时面无表情道:“各位不妨好好想想,若是你们是北魏的皇帝,这场仗要怎么打,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听见林时发问。 眾人怔了怔,眼中浮现一抹茫然。 王明镇,李晟,程名振三人面面相覷。 脸色都有些拧巴。 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 林时是不是脑子有坑? 明摆著的事情,还要三番五次问! 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让他们猜谜语的? 不止是三人有如此想法。 其他將领也是表情古怪。 主要是,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实在有些超纲。 他们又不是北魏皇帝。 哪能知道北魏皇帝要怎么打? 这时,一旁的姜望忽然冷不丁地开口:“如果我是北魏的皇帝,我会第一时间向汉中增兵。” “不惜一切代价攻破平阳关,控厄汉水与渝水,把两国战线推进到剑门关,將汉中彻底收入囊中。” “然后以汉中为根基,修养生息,为平灭大梁积攒实力!” 姜望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 王明镇与程名振惊呼出声。 其他將领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李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这绝不可能,汉水,渝水是何等天险,北魏有什么能力將战线推到剑门关?” “何况平阳关如今足有八万守军,兵源充足,更兼控厄汉水,易守难攻。北魏铁骑是强,但想要打下平阳关,绝不是骑兵强就行的。” “除非北魏愿倾尽举国半数之兵,否则,光是打下平阳关,便足以让北魏伤筋动骨。” 听见李晟的反驳。 姜望也没和他爭论。 而是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林时。 然后,一下就迎上了林时充满惊喜的眼神。 林时是著实没想到。 最先读懂他心思的。 竟然会是一路上表现平平的姜望。 儘管只是一部分心思。 却依旧让他惊喜。 这个姜望,果然在藏拙。 眾人隨著姜望的目光看去。 也看见了林时眼中的惊喜之色。 所有人心神大震。 这么说,姜望说的,是对的? 可是,凭什么? 须知,平阳关可不是汉中平原上那些一览无余的小城。 而是真正的天险。 什么叫天险,就是没有数倍人手完全无法啃下的硬骨头。 兵法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 大梁足有八万守军。 更是有平阳关作为依仗。 北魏想要打下平阳关。 至少也需要付出两倍甚至更多的人手才行。 而那已经是十六七八万人。 且先不说北魏愿不愿为了一个公主继续朝汉中派遣这么多援军。 就算北魏真的再派出十万大军支援。 等到打下平阳关,也必定是精疲力竭。 而他们还能退守汉水,退守渝水。 这么长的路程,他们还是主场作战。 就算是耗,也能耗死北魏这二十万大军。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 便是一旦北魏大军突破渝水,那两国之间的战爭,马上就会从局部爭斗变成生死国战。 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 便不会再有人顾念所谓的仁义道德。 而北魏,可还有一个使节团在大梁手中。 北魏皇帝,总不可能连亲妹妹的死活都不顾及吧? 眾人的思绪纷飞,又是震惊,又是难以置信。 林时看著眾人的表现。 目光在李晟脸上停留许久。 旋即对著姜望点点头,淡然道:“你说得不错,唯有如此,北魏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也唯有如此,北魏才能真正拿到天下一统的契机。” 第151章 庙算多者,胜! 听得林时確定。 眾人忍不住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王明镇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 林时笑吟吟地反问他。 王明镇脸色变了又变。 不断地摇头道:“北魏是强,但北魏的敌人,不止我大梁一个,若將国中主力都抽调到汉中战场,就不怕被群起而攻之吗?” “何况,云梦公主还在我大梁境內......” 王明镇这两句话。 可谓是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他们都不信。 或者说不敢信。 北魏会將国中主力尽数抽调到汉中。 那代价太大了。 须知,北魏要面对的敌人,可远比大梁要多得多。 南方的南齐,辽东的乌桓,室韦,海真等异族国度,还有被魏国赶到北方苦寒之地的北蒙,以及西北的党项,西南的乌斯藏...... 数十个国度,可都对富饶的中原之地虎视眈眈。 北魏就算虎踞四州之地,国中有百万大军。 同时面对这么多敌人。 也难免双拳难敌四手。 这样的情况下,想夺取汉中,作为平灭大梁的粮仓与桥头堡。 北魏凭什么? 拿头夺吗? 而且云梦公主...... 作为北魏唯一的公主。 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捨弃的吧? 林时听见王明镇这两个理由。 倒也不是很意外,毕竟三国拉扯百年。 彼此之间知根知底。 他会这么想,也很正常。 林时的目光在眾將脸上扫过。 缓缓开口道:“我可从来没说,北魏会將国中主力尽数抽调至汉中!” 这话一出。 屋內眾人顿时又是一片譁然。 林时这句话,明显是一句前后矛盾的话。 北魏若是不抽调国中主力。 只靠汉中这十万大军,绝对无法攻破平阳关。 就算再增兵十万,能拿下平阳关也就是极限了。 绝不可能还能连下汉水与渝水。 这点自信,眾人还是有的。 程名振皱眉问道:“大帅,如您所言,北魏不会尽数抽调国中主力前来汉中支援,那北魏又靠什么將战线推到剑门关下?” “靠汉中这十万大军吗,还是靠北魏那小皇帝派出来的援兵?” 林时微微一笑。 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你说这些,都要靠,而最重要的,则是『大义』二字!” “大义?” 眾人重复了一遍大义二字。 然后就是全脸懵逼。 辛林懵逼道:“大义,什么大义,哪来的大义?” 林时的表情平静下来。 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朝扣留他国使节,此举有违道义,我若是北魏皇帝,一定会將此事大书特书,传告天下。” 眾人一愣。 隨后忍不住面面相覷。 程名振满脸不解地问道:“敢问大帅,此事与大义有何关联,北魏又如何依靠这大义二字,对大梁作伐?” 有程名振做嘴替。 其他將领也好整以暇的看著林时。 他们倒是要听听,林时到底有何高见。 反正直到现在,他们也还是不认为姜望所说之事会成真。 那太荒诞了。 林时深吸口气。 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姜望。 见他完全没有要给自己当嘴替的样子。 不由得撇了撇嘴。 旋即语气平淡地问道:“诸位以为,我若是以此事作代,號召四海诸国共伐大梁,並允诺与四海诸国共分大梁,四海诸国將如何应对?” “轰!” 林时话音刚落。 屋內眾人瞬间如遭雷亟。 为首的李晟,王明镇,程名振三人更是脑袋一阵眩晕。 仿佛被一记重锤敲下。 敲了个七荤八素。 其他將领的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 嘴唇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眾將脸色煞白,难以置信,震惊不已。 林时淡淡补充道:“北魏撕毁去年与先帝定下盟约,出兵侵扰汉中,充其量只能算是两国之间的新一轮爭端。” “就算传了出去,旁人无非指责一句北魏仗势欺人趁火打劫。” “但我朝扣留使节之事一旦被大肆宣扬出去,得罪的就不止是北魏,而是四海诸国。” “毕竟,国与国之间,未必会签订盟约,却一定会有官面上,贸易上的来往。” 闻言,眾人脸色更是越发惨白。 这是他们从未想到过的可能性。 在他们的惯性思维之中。 两国的爭斗,死战的还是两国之间的军队。 就算结盟契约,最多也就是再加上一个南齐。 毕竟三国才是同根同源。 其他异族,那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现在,林时一番话。 彻底打破了他们的惯性思维。 他们毫不怀疑。 一旦北魏號召四海诸国共伐大梁。 西北方与大梁接触的党项。 高原上的乌斯藏。 还有通天河南岸的六詔蛮朝一定会出兵。 毕竟,蜀中的富饶。 比起中原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眾人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战慄起来。 那样的场面,太可怕。 太可怕了! “因此,北魏完全没必要尽出国中精锐。” “只需再遣数万大军,配合汉中十万驻军將平阳关拿下,自然会有人帮忙断绝我军后路!” “届时,就算我军还能沿汉水且战且退,甚至据守渝水。” “但当国中陷入动盪,我军补给断绝的情况下,又能在北魏大军手下坚持几天呢?” 林时居高临下俯视眾人。 继续在他们心里来上致命一击。 话音落下的瞬间,眾人额头上顿时汗如雨下。 这一刻。 他们再也没了任何侥倖心理。 那样的场景。 哪怕林时只是用言语描绘,也足以让他们感到恐惧。 屋內唯一还算平静的人。 或许只剩下姜望。 他的目光在林时脸上扫过。 又细细打量一番被林时的言论嚇得面如土色的诸將。 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沉思之色。 他或许已经明白。 林时为何一定要李忠带著五百人。 不惜绕三千里路,也要潜入北魏境內的原因了。 打探消息尚在其次。 只怕更重要的事情,还是截杀信使。 那岂不是说...... 林时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为即將到来的大战开始布局? 不对! 想到这里,姜望倏然一惊。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林时离开郢都的时候。 还向朝廷索要了五十万石粮食,以及无数的酒肉,武器,甲冑,布帛和药材。 那些物资,省著点用,完全足够八万大军用上一整年。 “一整年!” “嘶~” 姜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望向林时的目光更是变得骇然起来。 此刻,他心里突然浮现出,曾在某本古籍上看见的一句话。 “庙算多者,胜!” 第152章 荒诞的破局之策 “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这几乎是所有將领学习的兵法入门篇。 就算姜望不是领兵之人。 也同样对这句话有所涉猎。 但真正能將这句话运用到战场之上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所谓庙算。 更多的时候,反而更像是一句口號。 大家早都习惯了以实力论成败。 实力强的一方胜,正常。 实力弱的一方败,也正常。 说到底,战爭打的,始终是两个国家的综合实力。 歷史上那些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 之所以会被史家大书特书。 就是因为太少了。 少到史家必须要大书特书,来记载这样的传奇。 而现在。 姜望觉得,他或许亲眼看见了一位战略大师的诞生。 林时的战术如何。 双方还没开打。 他不確定。 但就凭他庙算布局的手段。 绝对当得起一句大师。 他甚至怀疑。 林时早在决定掳走云梦公主那天,就已经开始算计起今日的情形。 如果真是那样。 那林时未免也太可怕了。 用走一步算三步来形容,或许都不足以表达林时的能力。 这是真正的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之中。 姜望脑海之中酝酿起头脑风暴。 满屋眾人沉浸在林时言语描绘出的恐惧中。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时间,整座指挥所诡异的安静下来。 林时也没出声。 他知道。 这些人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不管他的推测是真是假。 这个后果实在太严重。 严重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发生。 眾人也不敢赌。 一旦赌输,那就是大梁就此国灭。 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將化作泡影。 “呼~” 沉寂半晌。 眾將终於逐渐清醒。 所有人都忍不住长长呼气。 像是溺水之人被救醒。 心中还迴荡著刚才的恐惧,以及垂死挣扎后的心悸。 王明镇、程名振、李晟、李璦、顾知洲、辛林、段从...... 一眾高级將领目光复杂的看向林时。 就像是垂死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时说的那种可能。 他们此前从未想过。 如今林时將那层窗户膜捅破,深渊般的恐惧顿时席捲心头。 但......林时在预测到这个可能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来到汉中领兵。 是不是意味著。 林时已有应对之策? 迎上眾將殷切的目光。 林时挑了挑眉。 率先出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想问,本帅既然能推测出这个可能,可曾想出相应的应对之策?” 林时一口道破眾人心中所想。 眾人顿时忍不住有些赧顏起来。 主要是,林时这么问。 显得他们很像是一群酒囊饭袋。 毕竟,想不出北魏会怎么针对大梁,已经很丟脸了。 现在林时已经將答案告诉他们。 他们却连应对之策也想不出来。 这就很难受了! 李晟顶著大光头,在人群之中最是显眼。 他眼神闪烁几下。 主动站出来对著林时拱手道:“回大帅,末將无能,实在想不出应对之策,不知大帅有何保国良策,还请不吝赐教。” 听见李晟如此诚实地承认了自己想不出来。 林时一颗失望的心顿时生出些许欣慰。 他最怕的。 就是底下的人。 明明什么都不懂。 还非要装著端著,不肯请教。 现在看来,这些人总算还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李晟愿意放下所谓的顏面,虚心学习和请教。 而有了李晟发问。 其他人也是露出一脸期待之色。 他们都是站在大梁食物链最顶端的一群人。 也是最不希望大梁亡国的一群人。 改朝换代,对於寻常百姓来说,无非就是换个人统治。 但对於他们来说,那是真的会要命的事情。 就算能保住命。 他们一群前朝旧臣,想在新朝的朝堂上有一番作为,获得不输於的权力地位。 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就算了是为了保住自己现在应有的一切。 他们也绝不能容许大梁亡国。 林时將眾人表情尽收眼底。 语气平淡道:“破局之策,其实很简单,你们也不是想不到,只是单纯的不敢想而已?” “不敢想?” 眾將一愣。 林时补充道:“就像你们不敢站在帝王的角度去想,如何针对大梁才能利益最大化一样。” 闻言,李晟彻底放下了面子。 一脸诚恳地请教道:“还请大人赐教。” 林时不再卖关子。 直言道:“只要我朝大军,能率先击破北魏大军,翻越秦岭,攻占北魏西京太安,夺取雍州,则此局自然可解!” “啊?” 这话一出。 眾人顿时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李晟瞪大眼珠子,难以置信道:“夺取雍州......大帅,您......您认真的?” 林时点点头。 虽未开口说话。 但所有人都从他脸上看见了势在必得之意。 这下。 別说是李晟与王明镇等人。 就算是素来以稳重出名的姜望。 也是一副无语的表情。 八万人,就想打进关中,攻占北魏西京太安,夺取雍州...... 若非林时现在稳稳噹噹的坐在主位上。 他甚至都怀疑林时是不是还没睡醒。 其他將领也是一脸苦相。 面面相覷之间,都在猜测林时是不是疯了。 不然...... 一个正常人。 岂能说出靠著八万大军夺取雍州这样不著边际的话? 就算做白日梦,也不是这么做的啊。 虽说大梁曾经短暂的占领过关中左右扶风之地。 兵锋也曾一度逼近北魏西京太安城。 但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如今百年时间过去。 大梁退守到汉中一代。 自保尚且困难。 更別说主动出击。 而关中,也早就被北魏经营得宛如铁桶一般。 北魏国中百万大军。 足有近三分之一驻守在关中。 而且一旦关中遇袭。 北魏还能从河南河东之地,源源不断的抽调兵员前来支援。 这样的情况下。 大梁想夺取雍州。 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辛林很贴心的给林时科普道:“大人,北魏在雍州的驻军足有二三十万之巨。” “何况雍州还有大散关,武关这样的天险,一点不比平阳关好打。” “而咱们,只有八万人......” 第153章 雷总对比法 听见辛林开始分析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 眾人顿时满眼绝望。 机械般地点头表示附和。 而辛林此言。 也没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思。 就是单纯的以为林时不知道北魏有多强。 给他科普一下。 行军司马顾知洲出列,一脸为难道:“大帅,您说的法子,固然能解我大梁危难,可也要做得到才行啊。” “如今我军连北魏驻留汉中的十万大军,与即將到来的援军,尚且无法应对,更遑论夺取攻进西京,夺取雍州。” “此事,委实难如登天,不知大帅可还有其他应对之法?” 闻言,其他人回过神来。 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 忙出声询问起来。 “大帅,不是末將等人不欲死战,只是此事之难,非人力所能为。” 李晟摇著大光头,一张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程名振囁喏一下嘴唇。 也想说此事荒唐。 但看见汉中本地派將领已经开始反驳。 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辛林却是不管这么多。 见这么多人都认为林时说的行不通。 又仗著他跟在林时身边的时间最长。 当即瓮声道:“大帅,您若是还有別的法子,就说出来吧,俺老……末將都快急死了,咱们八万人去打雍州,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別?” 看著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眾人。 林时缓缓摇头道:“这就是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別无他法!” 这话一出。 眾人顿时失声。 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一个度。 几乎只是剎那,绝望的情绪便在眾人身上蔓延开来。 顾知洲喃喃道:“难道,我大梁当真扛不过这一劫?” 眾人面白如纸。 嘴唇微微颤抖。 连林时都没有其他办法。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瞥见眾人脸上的绝望之色。 林时的表情依旧淡然。 姜望沉默许久,忽然出声问道:“既然破局之策唯有如此,那这场仗要怎么打,想必大帅应该已经有具体章程了吧?” 姜望的声音打破了指挥所內的绝望的气氛。 眾人倏然抬头。 满脸难以置信的看著林时。 方才,他们只是沉浸在恐惧之中。 所以没有注意到林时气定神閒的样子。 现在被姜望这么一提醒。 他们也终於发现林时实在过於淡定。 淡定得都有些过头了。 是啊。 林时既然提出破局之策。 那是不是意味著。 他已经有了具体的章程? 想到这里,眾人眼中逐渐燃起希望的光。 儘管用八万人去攻取雍州这样的事情实在过於荒诞。 但林时的能力摆在那里。 他怎么也不可能提出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吧?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之中。 林时的目光投向姜望,饶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 让姜望浑身瞬间浮起鸡皮疙瘩。 他忽然有一种被人看光的羞耻感。 不自觉地朝后面挪动一下。 將半个身体隱藏在辛林身后。 姜望心头那种被人看光的感觉总算消散了一点。 林时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停留。 隨意的一眼扫过之后。 对著眾人微微頷首,道:“本帅確实已经有了具体的章程,至於是什么章程,暂且保密!” “保密?” 一听这话。 眾人眼中的期盼之光顿时熄灭。 保密,什么叫保密? 怕泄露消息,可以说保密。 没有章程,也可以说保密。 现在这个时候,眾人实在是很难不悲观。 感受著眾人悲观的情绪。 林时笑了笑,淡淡说道:“不过,章程虽然保密,本帅却可以给你们算一算这场仗到底有没有得打!” “怎么算?” 李晟抬起头询问。 努力压抑著眼中的不甘。 他还想在林时的领导下报仇雪恨。 用北魏主將的人头来祭奠战死的十万英灵。 所以,他绝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林时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旋即对著所有人询问道:“你们都说北魏在雍州驻扎了近三十万大军,本帅且问你们,可知北魏这三十万大军,除去各类辅兵,工兵,还剩下多少步卒,多少骑兵?” 听见林时的问题。 眾將顿时一头雾水。 辛林问道:“大帅,为什么要除去各类辅兵与工兵,他们不也是兵吗?” “他们当然是兵。” 林时肯定了辛林的问题。 旋即笑吟吟地反问道:“那这些兵,需要上战场吗?” 这话一出,眾將顿时明悟过来。 王明镇接过话头,沉声应道:“要这样算的话,北魏的战兵,应该在十万上下。” 林时刚要点头。 王明镇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可大帅,如果按这样的计数方法,咱们的人数是不是也要大打折扣?” “毕竟,咱们军中也有不少辅兵与工兵之流。” 林时应是,轻声道:“那你算算,咱们这八万人,有多少辅兵,多少战兵?” “六万!” 王明镇想也没想便报出一个数字。 隨即分析道:“大帅带来的两万京营禁军,乃是全员精锐。” “李將军麾下的三万龙武军,也是多兵种集结的大型作战兵团。” “两军的后勤补给,都是直接由朝廷徵调民夫负责。” “唯有平阳关三万守军之中,有两万辅兵,专司平阳关后勤之事。” “所以,我军的战兵有六万之数。” 听见王明镇报出的数字。 其他人也是齐齐点头,表示这个数字没问题。 林时笑吟吟地问道:“八万打三十万没法打,那六万打十万呢?” 眾人面面相覷。 这种对比法,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李璦上前一步,硬著头皮道:“大帅,这样对比,人数的差距是缩小了。” “可北魏十万战兵之中,少说也有三万轻骑。” “而我军只有您带来的三千轻骑,贏面也还是不大啊。” 林时挑了挑眉:“你也说了,只是贏面不大,不代表没有贏面,不是吗?” 李璦一怔。 林时继续说道:“那不妨再对比一下,敌我双方的著甲率,你们都是与北魏作战多年的老將了,对北魏的著甲率,应该有所了解吧?” 闻言,眾人又是一愣。 这下,都不用汉中诸將开口。 辛林便主动开口道:“自古以来,中原便缺少铜铁矿藏,因此,北魏的大军,多以牛皮製甲。” “而我大梁立国蜀中,蜀中自古以来便盛產铜铁金银。” “如此对比下来,论著皮甲率,我朝不如北魏,但论著铁甲率,我朝不逊北魏,甚至略有胜之。” 第154章 今晚吃脆皮烤鸭? 听见辛林三言两语將敌我双方的著甲率分析出来。 林时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 笑吟吟地开口道:“那你们再算算,他们十万大军的著甲率有几成,著铁甲率又有几成?” 这话一出。 眾人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此刻,不用林时过多解释。 他们也明白了林时的意思。 李晟作为与北魏交战次数最多的將领。 当即满脸惊喜的分析道:“北魏轻骑全员著铁甲,但步卒,著甲率最多不会超过五成,且半数为皮甲。” “若按照十万大军计算,著甲率便只有不足七成,也就是七万人。” “而我朝六万大军,大帅麾下两万京营全员著铁甲,末將麾下的龙武军,也是全员著甲,皮甲与铁甲率,五五开吧。” “至於平阳关三万守军,除却两万辅兵无甲冑在身,那一万战兵,皮甲与铁甲率同样是五五开。” “这样算下来,我军披甲之眾,依旧是六万人,披铁甲者,更是接近四万人。” 听见李晟报出来的数字。 一眾將领眼中也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面面相覷之间,俱是激动不已。 他们从未想过,敌我双方实力,竟然还能如此对比。 看著眾人一脸惊喜的样子。 林时笑吟吟地问道:“八万打三十万,打不了,六万打十万,贏面不大,那六万打七万呢,是否有贏面?” “有!” 李晟忽然双目放光。 目光灼灼地看著林时。 语气坚定道:“六万打七万,若是让末將,或是其他同僚来指挥,必败无疑,但大帅指挥,至少有三成胜率。” “三成?” 林时挑了挑眉。 李晟当即点头道:“不错,三成胜率,这已经很高了,至少比八万对十万,不足千分之一的胜率要高太多了。” 林时点点头。 对著缩在角落里伺候的刘昱吩咐道:“刘昱,去本帅房间里,將本帅藏在暗格里的东西取来。” 刘昱懵逼了一下下。 但很快反应过来林时说的是什么东西。 他顿时激动起来。 朝著林时拱手道:“属下这便去取,还请大帅稍等!” 刘昱说完,便一蹦三尺高的转身出门。 这幅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样子。 令所有人都有些懵逼。 这个刘昱,他们也知道,是林时从郢都带来的镇景司百户。 平日里做事最是稳重。 林时究竟是要他去取什么东西,才能让他激动成这个样子。 眾人疑惑地看向林时。 却见林时已经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 而另一边,刘昱却是恨不得长出四条腿来。 飞奔到林时的房中。 取出那件前些日子林时让他製作的秘密武器。 自从当日在英国公府。 见识过那秘密武器的威力之后。 他的心里便种下了一颗种子。 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亲自使用那种秘密武器。 炸死別人也好。 炸死自己也好。 他一定要亲自上手。 否则,他的人生便算不得圆满。 而今日,他的机会来了! 待会儿,他一定要亲自动手。 由他。 来给这群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边疆將领们。 亿点点小小的震撼!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 再次加快了速度。 很快,林时的房间近在眼前。 他快步进门,在墙上捣鼓几下,便找到了暗格。 取出格子里存放的小陶罐之后。 便又迫不及待地朝著指挥室返回。 指挥室之內的一眾將领。 只觉得刘昱出门不过片刻,便又气喘吁吁地折返回来。 若非他怀中还抱著两个黑黝黝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疙瘩。 眾人还以为他只是出去撒个尿就进来了。 “大帅,宝物已经取到!” 刘昱忽略了其他人,献宝似的將两个陶罐高高举起缴令。 脸上充斥著挥之不去的惊喜之色。 眾人定睛看去。 总算看清了两个小疙瘩是什么东西。 那是两个拳头大小的陶罐。 陶罐...... 看著刘昱当成宝贝似的双手捧起的陶罐。 眾人心里忍不住狐疑起来。 王明镇一脸惊疑不定地走上前。 仔细端详片刻。 確定这只是两个隨处可见的寻常陶罐之后。 顿时忍不住看向主位上的林时。 询问道:“大帅,这两个陶罐里,莫不是装著什么宝物?” 听见王明镇做了嘴替。 其他人也是好奇地看向林时。 毕竟,陶罐肯定不算什么宝物。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陶罐里装了宝物。 不然,刘昱好歹也是一位百户。 总不能真把陶泥罐子当宝贝吧? 眾人的好奇心到达了顶点。 林时也终於睁开眼睛。 缓缓开口道:“我记得汉水边上有一群野鸭,经常趁著军中將士们不备,飞进关內啄食將士们的口粮,要不然,咱们今天的晚餐加道脆皮烤鸭,如何?” 姜望:“?” 程名振:“??” 屋內眾將:“???” 所有人都懵逼了。 不是要说战事和宝贝吗? 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了晚上加餐? 城门楼子与胯骨轴子? 眾人脸上浮现出大大的问號。 若非碍於林时大帅的威严。 他们是真的很想衝上去质问他一句。 “大帅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眾人眨巴著眼睛。 心中惊疑不定的同时。 心思也不免飞到了城外那群野鸭子身上。 因为那群野鸭,是真的很可恶。 从大梁在平阳关驻军以来。 便一直城外繁殖了多少年。 而每年平阳关內被那群野鸭偷吃掉的军粮,少说也有大千百斤。 百年下来,那就是数十万斤。 偏偏平阳关守军还拿那群鸭子没办法。 因为常年与人打交道,那群鸭子都已经成精了。 寻常的陷阱对它们毫无作用。 只要有人在岸上围捕,它们便会立即退到汉水里。 就连用弓弩或船只围剿,它们都会立马潜入水下。 而用网兜,它们又能飞上天去逃过一劫。 可以说是上天如水无所不能。 而大军又不可能为了一群鸭子,去大张旗鼓的作战围剿。 只能偶尔屠杀两只。 剩下的,便任由它们繁衍壮大。 可以说,整个平阳关將士,可谓是苦鸭子久矣。 若今晚能吃上脆皮烤鸭,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而林时见眾人没反对。 更是直接起身。 大手一挥,下达了来到平阳关之后的第一道军令。 “传本帅帅令,军中五品以上將领,即刻隨本帅出征,目標——城外敌鸭!” 第155章 一场歼灭战 眾人一脸懵逼。 还真要去抓鸭子? 那群野鸭都成精了啊! 抓得到吗? 只是,林时都已经出发了。 他们再懵逼,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时身后。 军中五品以上的將领。 其实也不多。 算来算去也就二三十个。 因为按照大梁的官制。 一品官职只设虚衔,不设实职。 朝中官职最高的实权职位,就是左右二相。 品级为正二品。 而左右二相。 真正的官职名称,其实是叫中书左右僕射。 具体原因。 则是当初大梁太祖立国之初,为了防止朝中出现权臣。 拆解了中书省的中书令,也就是真正的丞相这个官职。 將相权一分为二。 自此之后,大梁的中书令便成了虚衔。 为了方便两位宰相统领百官。 太祖爷还贴心的將六部尚书的品级。 自从一品上降到了从二品下。 所以,五品官,在大梁已经算是高级官员。 武將也是如此。 林时这个镇北大將军。 论品级,其实也只有从三品上。 距离官居一品这个目標,还差得远。 林时带著一干军中將领浩浩荡荡出城围剿野鸭的事情。 在最短的时间之內传遍了全军。 平阳关就这么屁大点地方。 这么多將领同时出城,也根本瞒不过人。 於是乎,许多正在休息的將士。 也跟了上来准备凑个热闹。 毕竟,休假每个月都有。 但大帅亲自领將征伐一群野鸭这样的事情。 几百上千年或许都看不见一次。 然后,出城的队伍,便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除了值守的关城与正在操练中的士卒之外。 剩下的所有人都跟来了。 尤其是火头军的一群军士。 更是摩拳擦掌兴奋异常,誓要为林时打先锋。 不斩尽这群敌鸭誓不回还。 没法子,谁让最恨野鸭偷食的人,就是他们这群火头军呢? 林时也没料到。 他就是想拿一群野鸭试试火药的威力。 也能引得这么多人跟隨。 不过,他也没阻止。 正好,平阳关守军现在的士气。 还远远没有达到能和北魏大军决战的程度。 若能以火药之威。 唤醒他们心中一往无前的决心。 倒也是件好事。 林时不出言遣散士卒,其他人就更不能越俎代庖。 因此,当眾人杀到汉水边时。 林时身后已经浩浩荡荡的跟了上万人。 王明镇快步上前。 指著面对上万人大军围剿依旧不屑一顾。 仍旧在在汉水之中嬉戏的鸭群。 杀气腾腾地稟报导:“回稟大帅,已发现敌军踪跡,末將愿为先锋,与之一战,以探敌军底细。” 林时眯起眼睛。 望著那数量足足上千的野鸭群。 心中越发期待晚餐的脆皮烤鸭。 无他,这些鸭子,真的很肥。 大型猛兽不敢靠近平阳关。 这群鸭子便没了天敌。 靠近平阳关,又没有食物之忧。 自由自在的生长,早已体肥膘厚。 就算不做烤鸭,用来煲汤,也是一绝。 而鸭群仿佛现在才发现林时。 开始不断的扑扇著翅膀,想要嚇退岸上的这些两脚兽。 扑扇一会儿,发现这群两脚兽似乎没有下水的打算。 便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 体型比其他野鸭大了將近三分之一的鸭王,忽然朝著林时所在的方向游近了些。 似乎是要好好看看。 这些胆敢靠近它领地的两脚兽,究竟有何依仗。 它煽动几下翅膀。 见林时还是不为所动。 顿时放下了戒备,继续朝著林时游进。 然后开始优雅的在水上转圈圈。 此刻,哪怕物种不同。 眾人也能看出来,这只鸭子分明是在挑衅他们不敢下水! 王明镇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 一只鸭子,竟敢如此不將他们放在眼里。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他忍不住再度出声请战:“大帅,还请下令,允末將下水,將这不知所谓的鸭王生擒之!” 林时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鸭王。 又看看不远处的鸭群。 当即摇头道:“杀鸡焉用牛刀。” 似乎是听懂了二人的谈话。 那鸭王顿时高傲的仰起脖子睥睨著王明镇。 不可一世的样子。 仿佛在说:“有种就下水一战!” 被一只鸭子看不起了,顿时被气得哇哇大叫。 偏偏林时不许他下水,他今日出城又没带弓箭。 他也只能无能狂怒。 这时,一员身背牛角长弓的小將上前,对著林时拱手道:“大帅,末將池由请战!” 林时摆摆手道:“不必,且看本將如何炮製他们!” 池由一愣,漠然退下。 林时淡淡道:“刘昱何在?” “属下在!” 刘昱一脸兴奋地上前。 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林时下令道:“待会儿由你主攻,没问题吧?” 刘昱看看距离岸边不足十丈的鸭群。 当即將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属下定不辱命!” 林时继续下令:“王明镇,李晟何在?” “末將在!” 二人齐齐出列。 林时:“你二人即刻领本部兵马扼制汉水两岸,若有鸭军溯流而上或朝两岸奔逃,务必断其退路,不得使其逃脱一兵一卒。” “末將领命!” 两人心领神会。 拾起许多小石子后。 一者分兵自上游浮桥渡河。 一者静观其变。 “段从,辛林何在?” “末將在!” “你二人乘船自下游布下抄网,负责捞起顺溜而下的敌军尸体。” “得令!” 林时:“池由,你即刻组织弓兵,封锁汉水上空,放走一兵一卒,本帅唯你试问!” 池由:“末將领命!” 封锁完鸭军四面八方的退路之后。 林时看向早就迫不及待的刘昱。 淡淡道:“对准了,朝著鸭群大军正中间扔,不许扔歪,还有,引线点到三分之一时,须立即脱手,不得迁延片刻,否则,出什么意外,本帅概不负责。” “属下明白!” 刘昱咧嘴一笑:“那属下,这就发起进攻了?” 林时点点头,带著眾人后退数十丈。 刘昱掏出火摺子。 点著了第一个陶罐的引线。 然后开始数数,数到三时,立刻將手中陶罐扔向了鸭群。 第一颗陶罐刚飞上天。 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著了第二颗陶罐。 朝著那依旧高傲到不可一世的鸭王扔了过去。 然后转身朝著林时所在狂奔。 眼见暗器袭来。 那鸭王展翅欲飞。 “轰隆!” 平地起惊雷。 第一颗陶罐在鸭群上空炸开。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让岸上的所有人瞬间重心不稳东倒西歪。 “轰隆~” 紧接著,第二声巨响接踵而至。 第156章 火药显威 两道惊雷过后,世界一片寂静。 野鸭聒噪的呱叫声消失不见。 人群之中此起彼伏的討论声也沉寂下来。 整片天地之间。 似乎只剩下了江水淙淙流淌的声音! “嘶~”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时身后的人群中瞬间响起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啊......” “这是,这是......” “这是將九天神雷装进了陶罐不成?” 汉水上游两岸。 王明镇与李晟瞪大双眼。 望著漂浮在汉江水上的野鸭尸体。 心中满是骇然。 两个陶罐,竟然有这样的威能? 这要是炸在人身上,人会怎么样? 两人不敢想。 但靠近爆炸中心处,无数碎裂的野鸭碎片已经道明了答案。 下游,辛林和段从倒是没那么惊骇。 他们是跟著林时自郢都来的。 当初在郢都的时候。 林时就用这样的武器,把英国公都嚇得不得不上门对林时负荆请罪。 一群野鸭,又怎么可能会是林时的对手。 二人兀自乘船,不急不缓地开始打捞被火药炸死或震晕的野鸭! 但即便两人只挑著身体完整的捞。 炸成碎片的一概不要。 两人驾驶的小舟,还是很快被鸭尸堆满。 好在,下游还布置了渔网。 两人也不担心他们没来得及捞起来的鸭子,会被浪费掉。 岸边。 刘昱看著自己的战果。 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 就是这个感觉。 就是这个威力。 就是这个武器。 终於,终於...... 得偿所愿! 只是兴奋的同时,他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遗憾。 毕竟,今日他的对手,只是一群鸭子。 若被炸死的,是一群真正的敌人。 那他这一生,才算是真正的圆满了。 兴奋了好一阵子,他才像是忽然想起林时还在一旁。 忙转过身,一脸欣喜地对著林时拱手道:“大帅,属下幸不辱命!”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对著刘昱轻轻点头道:“干得不错!” 刘昱眉开眼笑:“全赖大帅指挥得当!” 林时不置可否:“再交给你个任务,去把敌军之主带来,本帅要亲自炮製它!” “得令!” 刘昱领命。 挺起胸膛,顺著河水下游走去。 刚才火药爆炸的时候,他看得很清楚。 那鸭王並未被炸成碎片。 而是潜入水中逃过一劫。 当然,也只是没被炸成碎片。 至於它是否还活著,刘昱並不抱任何希望。 距离太近了,哪怕潜入水下,也根本潜不深,被震死的机率,远大於它还能活著的机率。 一旁。 池由带领的一眾弓箭手面面相覷。 这些野鸭,在那宛如天雷一般的声威之下,根本连展翅飞翔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还在这里张弓搭箭。 真是白瞎了这片刻的神经紧绷! 池由坚守片刻,確定没有鸭子能逃出升天之后。 只得一脸不开心地下令道:“传令,收兵吧!” 眾將士面面相覷。 默默取下箭矢收进箭囊,返身回到大队伍之中。 池由走回林时身后站定。 低下头看著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李晟与王明镇也会师返程。 他们的任务,本是截断鸭军后路,將鸭军一网打尽。 奈何刘昱这个打主攻的太给力。 两颗陶罐下去,野鸭大军便已全军覆没。 这场仗,打得还真是无趣至极! 两人脸上带著如出一辙的震惊与骇然。 快步走到林时身旁站定。 王明镇欲言又止。 李晟却是没那么多顾忌,急切地问道:“大人,此物,此物......究竟是什么宝物,怎地威力如此巨大?” 听得李晟发问,其他人也急忙竖起耳朵。 那两颗小陶罐的威力,让他们震惊,同时,也让他们感到恐惧。 那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 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这鬼东西究竟是什么,更是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东西是否能为他们所用! 林时將一眾將领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当然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 是以,他也没有卖关子。 直言道:“此物名叫火药,乃是本帅无意间弄出来的,经过改良之后,便成了一种新式武器。” “火药?” 眾將口中呢喃著火药二字。 神情顿时激动起来。 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这不是什么天雷,而是一种武器。 李晟忙追问道:“敢问大帅,这火药既是一种新式武器,是否能够量產,可否大规模投入战场?” 迎上李晟急切又充满期望的目光。 林时云淡风轻地頷首,轻轻吐出一个字:“能!” 闻言。 眾將剎那间譁然,忍不住激动得难以自持。 “哈哈哈哈.......” “好!好!好!当真是好宝贝啊。” “有此一物,区区北魏铁骑,我军还有何惧哉?” 一眾汉中老將激动得手舞足蹈,狂笑出声。 这么多年,他们在北魏骑兵的铁蹄之下吃尽了苦头。 敌军骑马,来去如风,寻常弓箭都难以对北魏的骑兵造成什么伤害。 而大梁又没有追击的能力。 因此,哪怕是大梁的步卒打了胜仗,也只能眼睁睁的看著敌军纵马扬长而去。 憋屈啊! 实在是憋屈得太久了。 而现在,有了这种威力奇大的武器。 他们便可以说一句,从今往后,攻守异形了! 你骑兵敢来,我就敢把你炸成碎肉。 就算炸不死你,也嚇死你。 听著將领们此起彼伏的大笑声。 王明镇多日以来阴鬱的心情,也陡然变得不错起来。 他接过李晟的话头,追问道:“大帅,不知此物,造价几何,材料要去何处寻得,若军中能造,我等不妨先造一些实验品出来,在驻守汉中的十万魏军身上试试效果,大帅以为如何?” 林时点点头:“此物造价极为便宜,材料更是隨处可见。” “待会儿回城,你去组织一批身家清白底子乾净的匠人,本帅自会教导他们如何製作这样的武器!” 听见这威力巨大的怪异武器,造价还很便宜。 王明镇瞬间激动得脸色涨红,不断的搓手搓脸,全然没了平阳关守將的矜持。 他点头又摇头,强自按捺住心底的狂喜。 颤声道:“大帅,末將,末將这便回城组织匠人,等待大帅班师回城!” “同去,同去!” 王明镇话音刚落。 瞬间又有一大群將领跳出来,表示要与他同去。 可见,他们是真的一分钟也不想多等。 第157章 军心可用 望看著眾人迫不及待的样子。 林时也笑了。 他今日之所以带著他们出城来征战一群野鸭。 就是想要用火药来刺激一下低迷的士气。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他摆摆手,笑道:“那就大家一块回城吧!” 眾人齐齐点头。 这时,刘昱与段从,辛林几人也回到了人群之中。 刘昱手里提著那只体型超大,一眼可辨认的鸭王。 喜滋滋的小跑到林时面前,缴令道:“回大帅,敌军主將在此。” 林时点点头,目光自肥硕的野鸭身上扫过。 不由得笑道:“果真是成了精的鸭王,这么大的野鸭,本帅生平还是头一次见。” “是啊,这傢伙,老沉了!” 刘昱十分认同:“属下估摸著,这鸭王最少也有个十斤打底,真不知它怎么长这么大的。” “属下老家在岷水边上,岷水比汉水还宽,那里的鸭子,也没见过有这么大的,大帅今晚有口福了!” 林时微微一笑。 大手一挥道:“传令,班师回城!” “得令!” 眾將抱拳领命。 激动不已的万人大军顿时朝两侧散开。 为眾人让出了一条足可让数辆马车並行的宽阔道路。 一行人刚刚回到城中。 新来的大帅带领诸位將军,征伐城外野鸭大军,並大获全胜的消息,便瞬间传遍了整座关城。 一时间,关城之內,那些未来得及隨林时出征的將士们,士气顿时为之一振。 尤其是两大车敌军尸体,被火头军的將士大摇大摆的运回城內时。 城中將士的士气更是达到了顶峰。 上千只野鸭。 听起来很多。 但城中足有八万大军。 真要分下去,每人也就能分到一口汤。 不过,吃野味嘛。 主打的就是一个气氛。 而且,今日一战过后。 想必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內,將士们都不用担心城中的粮食不翼而飞了。 这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啊! “大帅威武!” “將军威武!” 不知是谁率先开口大喊了两声。 紧接著,接到捷报前来迎接林时的將士们便齐声吶喊起来。 “大帅威武,將军威武!!!” 城中吶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连日以来低迷的士气,也隨著將士们的吶喊消失不见。 林时对將士们摆摆手。 对著身侧依旧难掩激动之色的李晟问道:“李將军,现在呢?” 李晟还沉浸在火药的威力之中无法自拔。 陡然听得林时发问,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懵逼。 林时补充道:“加上火药,再加上將士们高涨的士气,你觉得,大梁现在有多少胜率?” 听见这个问题,眾將顿时怔在原地。 此刻,他们终於明白过来林时的用意。 李晟抬起头,神色坚定:“五成!若是有火药相助,再有將士们死战,此战,我军便已有了五成胜率。” “三成到五成,火药一成,士气一成,倒也还算公允!” 林时颇为认同地点点头,隨后淡淡问道:“那现在,这场仗,可以打了吗?” 林时这句话。 是在问李晟。 也是在问平阳关诸將。 迎上林时略微充斥笑意的双眸,一眾將领顿时羞愧的低下了头颅。 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信誓旦旦的大放厥词。 直言林时的破局之策是异想天开,不可能完成。 林时却是仅凭一己之力,在短短半天时间,將一件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胜率提高到了五成。 对比之下。 就显得他们好像是一群酒囊饭袋,只会拖后腿那种。 所以,此刻,他们是真的服了。 就算这一仗还没开打,胜负还犹未可知。 就凭林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內,给他们注入如此信心。 他们便心服口服。 见眾人低头不语。 顾知洲率先表態:“末將愿听从大帅调遣,为大梁效死,痛击来犯之敌。” 其他將领像是被提醒。 忙齐齐拱手道:“吾等愿唯大帅马首是瞻,为大梁效死,痛击来犯之敌。” 军心可用! 林时对眾人摆摆手,轻声吩咐道:“现在还不是主动出击的时候,诸位该做什么做什么,时机到了,本帅会告诉大家,这场仗要怎么打!” 眾人齐声应是。 再无人追问林时的作战计划。 人多口杂的道理,他们懂。 这等机密,一旦泄露出去,必定功亏一簣。 眾將散去组织匠人,林时也带著姜望和刘昱回到住所。 今日这场战爭,贏得毫不费力,但丝毫不影响他举办一场庆功宴。 野味嘛,吃的就是一个新鲜。 十斤重的野鸭。 烤出来也足够他们三个汉子吃到过癮了。 刘昱隨手將野鸭丟进木盆,准备烧水烫毛。 林时回到屋子里,將木炭扔进火炉之中烧著。 姜望去清洗烤架,顺便准备调料。 林时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吃苦的人。 因此,他从郢都带来的各种工具和调料,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林时乐滋滋地烧著炭火。 想到野鸭的肥硕,肚子里的馋虫都要爬上喉咙来了。 这时,一道惊呼声自门外传来。 “嗯?” 林时和姜望回过头去。 想一探究竟。 下一秒。 一只半人高的鸭子忽然飞扑进了房间。 “什么情况?” 林时瞳孔瞪大。 追进来的刘昱哭丧著脸解释:“大帅,这鸭子在装死,属下刚烧开水,准备烫毛,它就起飞了,属下根本逮不到它!” 说话间,那肥鸭展开双翅,嘎嘎叫著直奔林时而来。 “大帅,小心!” 刘昱惊呼一声,急忙一个虎扑。 然后,扑了个空。 肥硕的鸭子体型庞大,身形却无比灵活。 主要是它明明那么肥了,却还能飞!!! 就离谱! 林时看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鸭子挨了一炮,竟然还活著。 那可是黄金比例的火药啊。 这生命力得有多强悍? 这只鸭王,难不成真的成精了? 不可思议。 林时愣神间,姜望也一脸凝重地加入了战场。 只是,依旧没有什么卵用。 这鸭子会飞。 它就像在故意逗两人玩,只要两人扑过来,它就立即腾空。 躲过危险之后,又落地逃窜。 如此循环往復几次之后,姜望忍不住勃然大怒。 在它又一次腾空而起时。 姜望想也没想,一把夺过林时手上的火钳,当作暗器朝它扔了过去。 第158章 成精的大王 “嘎~” 一声悽厉的惨叫声传来,鸭王应声坠落。 却是火钳暗器奏效,穿透它一侧翅膀。 刘昱长舒口气,快步朝鸭王走去。 林时也回过神来,忍不住朝姜望投去一个讚赏的眼神。 他还以为到嘴的鸭子又要飞了呢? 多亏了姜望啊! 鸭王翅膀上插著火钳。 它死命的扑腾,想要故技重施,逃离距离他越来越近的两脚兽。 可惜,一切只是徒劳无功。 眼见刘昱越来越近,它扑腾得越加厉害,嘎嘎的叫声也越发急促,狼狈的样子,再也没了身为一族之王的骄傲。 “小畜生,还敢戏耍老子,看老子怎么扒光你!” 刘昱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无情铁手直奔鸭王长长的脖颈探去。 忽然间,变故突生。 鸭王双脚一蹬,竟然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刘昱的大手。 然后头朝前倾,直奔林时冲了过来。 “彼其娘之!” 刘昱惊呼出声,没想到这鸭子竟然还有力气逃窜。 林时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只鸭子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鸭王却是不管这些。 嘎嘎叫著扑腾翅膀衝到林时面前。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对著林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嘎嘎叫著,像是在求饶。 林时震惊极了。 指著脖颈伏地的鸭王说不出话来。 姜望和刘昱也是一脸惊奇。 “这畜生,真成精了?” 刘昱有些不自信地问了一句。 他是真的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性的鸭子。 林时嘴角不断的抽搐。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能从一只鸭子的眼睛里,看见哀求的情绪。 这莫不是哪位穿越者前辈,穿越成了一只鸭子? 想想,似乎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比起穿越成蛆的那些前辈,穿越成一只鸭子,已经是属於非常正常的物种范畴了。 就在林时思索著要不要对一下暗號的时候。 姜望却是已经探出无情铁手將鸭王一把提起。 他淡淡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一只鸭子,再通人性,也不过是个畜生。” 鸭王的脖颈被姜望攛住。 仍旧嘎嘎叫著,努力的看向林时。 林时甚至能清晰看见它眼中的哀求,还有......泪水? 照理说。 活到林时这份上。 心中早就没了什么天真和圣母心。 但现在,看见一只鸭子流泪,他確实心软了。 沉默一瞬,他嘆气道:“罢了,既然用火药都没能將它炸死,那就说明它命不该绝,放它一马吧,今晚咱们去蹭下大锅饭。” 见林时竟然心软了。 姜望和刘昱顿时大感惊奇。 大帅这么杀伐果断的人,竟然对一只鸭子心软了? 这这这...... 崩人设了啊! 林时有些意兴阑珊:“放它走吧!” 刘昱欲言又止,满脸的不赞同。 姜望也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但林时的命令,他不能不听,也只得將鸭王翅膀上的火钳取下,准备將他丟回汉水。 孰料,姜望刚准备朝门外走去。 鸭王便又使劲扑腾起来。 口中嘎嘎的叫声,竟比方才要受死时还要悽厉些。 姜望愣住。 林时也愣住。 刘昱瞪大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林时对姜望招招手,吩咐道:“放它下来!” 姜望蹙眉,將它扔回地上。 就见它扑腾著翅膀,朝林时飞奔而来。 刘昱刚要上前阻止,便被林时喝退。 鸭王飞奔到林时面前,忽然叼住了林时的袍子,然后不再鬆口。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 越发怀疑这真的是一位穿越者前辈。 想到这里,他忙压低声音,试探著问道:“宫廷玉液酒?” 鸭王:“嘎......” 林时不死心,继续问道:“天王盖地虎!” 鸭王:“嘎......” 姜望:“?” 刘昱:“?” 林时脸色僵住。 然后一拍脑门:“我知道你通晓人性,但不会说话,这样,我问的问题,你要是不会,你就嘎两声,你要是会,就嘎三声。” 鸭王:“嘎......” 林时:“奇变偶不变。” 鸭王“嘎......” “天青色等烟雨。” “嘎......” “.......” 林时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 但回应他的,永远只有一声嘎。 林时一头黑线:“你没听懂人话还是咋地,让你嘎两声或者三声啊!” 见林时竟然和一只鸭子聊了起来。 姜望和刘昱顿时面面相覷,有些怀疑人生。 林时却是不管他们,继续叮嘱道:“记住规则,重来!” “嘎......” 刘昱实在看不下去了。 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大人,这就是一只畜生,再怎么聪明,再怎么通人性,也不可能听懂您说话的,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指令,已经很了不得了。” 林时的心沉寂下去。 果然,穿越者这种东西。 可遇而不可求啊。 嘆了口气,林时一脸厌世地摆摆手道:“罢了,它既不愿走,那就找军医来给它治治伤,然后当宠物养著吧,总归一只鸭子而已,也吃不了多少粮食。” 刘昱脸色古怪。 人家別人养宠物,都是养些鹤啊,鹰啊,再不济也是养只八哥。 到了大帅这里,就变成了一只鸭子! 这反差...... 要是传回郢都,怕是要被人笑话啊。 不过,大帅的话,肯定是不能反驳的。 他也只能厚著脸皮去请军医。 很快,军医到来。 虽说林时是要他治疗一只鸭子,但从业多年的老大夫也没有多言。 只是默默的给鸭子伤口上药,然后贴上一块黑乎乎的药膏。 旋即又转身离去。 经过军医这么一治疗。 鸭王也恢復了精神。 它不再叼著林时的袍子,而是像个忠臣的侍卫,伸长了脖子站在林时身旁。 见状,林时想了想。 沉吟著开口道:“你虽然只是一只鸭子,但跟了本帅,那就是一只有身份的鸭子,总不好连个名字都没有。” 听见林时还要给鸭子取名字。 刘昱和姜望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 林时恍若未觉,沉思片刻,摩挲著下巴道:“你乃鸭中之王,但叫鸭王也不大好听,以后,你就叫大王吧!” “嘎~” 鸭王嘎一声,似乎是对这个新名字很满意。 而听见林时给取的名字,一旁的刘昱却是脸都绿了。 大王这个名字是能乱用的吗? 更別说用这个名字的,还是一只鸭子。 这这这...... 不成体统啊这个! 第159章 一只鸭子的故事 “大帅,大王这个名字,怕是不妥啊!” 刘昱哭丧著脸,小声劝慰。 林时伸手拍拍大王的鸭头。 皱眉问道:“哪里不妥,人有人王,猴有猴王,虎有虎王,鸭有鸭王,我觉得鸭王不好听,叫它大王,这不是很正常?” 刘昱哭丧著脸:“可是,可是......它...它毕竟是只鸭啊。” “行了,本帅自有定论,尔勿復多言!” 林时一摆手,將刘昱要劝解的话堵回肚子里。 刘昱垮著个批脸,朝一旁的姜望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姜望怔了怔。 面露沉思之色。 隨后重重点头:“我认为,大帅此言有理!” 刘昱:“......” “肚子饿了,觅食去!” 林时做出的决定,鲜少有外力能更改的。 以前如此,以后也如此。 他起身,招呼一句二人,大步朝门外走去。 说好的今晚吃鸭子。 自己的鸭子没吃成。 去外面混一碗老鸭汤喝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大王也知道现在谁才是它的主人。 当即扭动著肥硕的身躯,仰著高傲的头颅,华丽丽的越过两条两脚兽。 屁顛屁顛的跟在林时身后出了门。 姜望当然从之。 刘昱纠结片刻,最终还是远远的跟在了这两人一王的屁股后面。 三人一鸭走出阁楼。 来到火头军做饭的简易罗城外。 一股肉香味便钻进了几人的鼻腔。 以往的时候,林时的饭食,都是由火头军的將士给他开小灶送到房间。 但今日,他说要亲自炮製晚餐。 火头军便没再管。 现在,陡然看见林时竟然来了罗城吃饭。 正在进食的將士们都忍不住有些诧异。 因为,林时从未有过和將士们同吃同住的先例。 尤其是看见林时身后还跟著一只趾高气扬的鸭子。 將士们的脸色就更古怪了。 他们见过养熊的將军,也见过养老虎和狼的將军。 这养鸭子...... 难道是为了方便食物短缺的时候拿来吃吗? 见林时越走越近。 一名將士大著胆子问道:“大帅,您带这只胖鸭子过来,是要给弟兄们加餐吗?” 林时看向那开口的將士,脸上浮现一抹和善的笑意: “不是,我是过来蹭饭的。” “至於这只鸭子,乃是今日征战俘虏的敌军之主。” “我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欲放它离去,奈何它不肯走,非要跟著我,没办法,就只好任它跟著咯。” 林时笑容和善。 语气之中还带著些许玩笑的意味。 顿时引得一眾围观的將士们脸上都露出笑意。 毕竟,主帅和善,乃將士之福。 那將士见林时似乎比较好说话。 胆子也大了起来。 好奇地追问道:“这么说,这只胖鸭子,是赖上大帅您咯?” 闻言,林时顿时很是苦恼地回道:“是啊,赶不走,没办法,可能它觉得跟著我能白吃白喝吧!” 这话一出,將士们顿时鬨笑出声。 眾人的笑声,也惊动了坐在里面吃饭的一眾將领。 將领们回首,这才发现林时不知何时进了罗城。 “大帅,您怎么来了?” 將领们呼啦啦地起身,朝著林时围了过来。 林时一脸无奈的指著身旁的胖鸭子:“晚餐变宠物,只好来这里吃咯。” “咦?” 眾人隨著林时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见那趾高气扬的胖鸭子,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好傢伙,它竟然没死?” 林时苦恼道:“可不是,这鸭王生命力太顽强,火药都没弄死它,搞得本帅都不好意思吃它了!” 李晟震惊道:“不可思议,一共两个火药罐子,炸其他一千只鸭子用了一个,炸它一只就用了一个,它竟然没死,这......命也太大了。” 王明镇接过话头:“这都不死,倒算是它的造化了,养著当个吉祥物也挺好!” 为首二人充分表达完震惊之后。 其他诸將也是议论纷纷,看著肥硕的大鸭子连连讚嘆不已。 他们可是亲眼看见,第一个火药罐子爆炸的时候,挨得近的那些野鸭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这鸭王倒是好命。 被“重点照顾”还能劫后余生。 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能被林时收为宠物,也不枉它命大这一回了。 听著眾人的讚嘆。 大王也像是听明白了眾人的意思似的。 傲然的挺起了胸膛。 本就有儿臂长的脖子,伸得更直,更长! 一只鸭子,无形间让眾人与林时之间的气氛更加亲密了一些。 表达完对鸭王生还的震惊,眾將急忙邀请林时落座。 李晟更是自告奋勇的接下了给林时觅食这个重任。 几个闪身便钻进了后厨。 不多时,便端出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萝卜老鸭汤。 这个时节的时令蔬菜,只有萝卜。 萝卜,却又是熬煮老鸭汤最佳拍档。 虽说碗里大多数是萝卜,鸭肉只有一条鸭腿。 但扑鼻而来的香味,还是让林时食慾大增。 糙米饭泡鸭汤,林时愣是连干了两大碗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当然,他也没忘记蹲在脚边的大王。 一碗萝卜,几乎都进了它的肚子里。 一主一宠,充分詮释了什么叫做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见林时吃饱喝足,李晟笑吟吟地凑上前问道:“大帅,这鸭王既然跟了您,不知往后末將等人该如何称呼它才好?” 林时隨口道:“我给它起了个名,以后叫它大王就行!” “大王?” 眾將惊呼出声,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一个鸭子,取名大王。 难道,这是大帅在昭示自己的野心? 大帅他,有裂土封王之心? 眾人心中嘀咕,毕竟大王这个名字,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行军司马顾知洲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他是一路跟著林时从郢都过来的,绝不愿相信林时有此野心。 深吸口气,他直言问道:“敢问大帅,大王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没什么含义,虽然它是鸭中王者,但我觉得叫它鸭王不好听,所以就叫它大王了。” 林时隨口解释一句,见眾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不由得诧异道:“怎么了,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眾將一愣,然后十分默契的摇头。 不管这是林时隨口取的也好,还是暗示他有封异姓王的野心也好,反正都和他们没关係。 总之,先否了再说! 第160章 运筹帷幄之中 林时懒得跟他们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 话锋一转,询问道:“匠人都组织好了嘛?” 眾人一时间还跟不上林时这跳跃性的思维。 沉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时的意思。 王明镇忙起身回道:“回大帅,末將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召集了上百名身家清白的匠人备用,不知大帅准备何时製作火药?” “就这两天吧。” 林时说著,从怀中掏出一份物料清单递给王明镇:“多派些人手,去寻找这上面的东西。” 王明镇接过,正要打开纸张。 林时幽幽补充道:“这上面的东西,你自个知道就行。” 王明镇动作一顿。 其他將领探过来的头,也赶紧缩了回去。 “那些匠人,记得去跟他们签一个保密协议,最好把谁敢泄露配方,夷三族这一条写上去。” “此外,他们的俸禄,每月涨二两银子,须得按时发放,谁敢伸手或吃空餉,一样夷灭三族!” 听见林时以最平淡的语气说著最狠毒的话。 將领们都有些尷尬起来。 吃空餉这样的事情,在大梁不多见。 毕竟现在是乱世,谁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战爭会来临。 因此大梁各地守军与驻军,基本上都是满员状態。 但剋扣粮餉这样的事情,在军中就是司空见惯了。 在座之人,谁也不敢拍著胸脯,保证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丧良心的事情。 林时將眾人尷尬的表情尽收眼底。 语气平淡道:“你们以前如何,本帅不管,也不想管,但从今日开始,你们最好记住本帅交代下去的每一句话。” “不然,本帅的手段,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 听见这句似是而非的威胁,眾人脸色又是一变。 正所谓树的影,人的名。 他们大多数人虽然远在汉中,但在郢都也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林时能在景山府与郢都混出活阎王的称號,那可不是运气两个字能解释的。 而是用成百上千条人命堆积而成。 他们不敢去赌,尤其不敢以家眷去赌。 他们绝不愿萧氏与宋氏的惨剧,降临在自己身上。 “行了,去办吧!”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林时摆摆手,也不欲多说。 他相信,这些將领或许打仗不行,但做人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明。 不然也不可能爬上这么高的位置。 目送林时带著大王扬长而去。 眾將面面相覷,默契地没有继续说话。 而是各自领了任务便悄悄散去。 这位大帅不好惹。 他们早在林时抵达平阳关时,便已经领教过。 何况,他们也很想看看,跟著林时,他们究竟能不能创造奇蹟。 另一边。 林时回到住所。 復盘了一下今日之事,確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这才洗漱完躺下休息。 翌日。 平静了许久平阳关。 一下子开始忙碌起来。 无数的將士乔装打扮过后,潜入了平阳关附近的城池。 將一车又一车硫磺,雄黄,巴豆,石英,木炭,硝石,鸡蛋等杂物带回了平阳关。 之所以还要购买除了硫磺,木炭,硝石之外的其他东西。 则是林时为了掩人耳目。 製作火药的材料太过於简单。 若是不提前掩盖一下,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被这个世界的能工巧匠破译出来。 掩盖一下,至少能给大梁的匠人研製出威力更惊人的火药或火器爭取一定的时间。 与此同时。 林时饲养了一只大鸭子当宠物的事情。 也不知道被哪个大嘴巴子传得全城都是。 人都有好奇心。 一位大帅,饲养一只鸭子当宠物,这个话题本来就让人感到惊奇。 更別说这只大鸭子的名字还叫大王。 因此,林时一早起来。 就发现自己的住所周围,多了许多鬼鬼祟祟的將士。 林时有点懵逼。 但也没有多管。 因为姜望说,没有危险。 中午时分,林时一头带著匠人们出城。 来到汉水边上一座宽阔的简陋木屋之中。 木屋外,有重兵把守。 林时亲自为他们演示了一遍將原材料变成火药的全部过程。 並將製作火药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全都写了出来。 教他们朗读並背诵。 造火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不小心,所有人都得被炸上天。 又是两天时间过去,匠人们才算彻底上手,可以离了林时单独製作出成品。 当然,所谓的成品,也就是一个小陶罐里装满了颗粒状火药。 林时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叫震天雷! 指挥室內,林时高坐主位。 下面的將领们人手一个震天雷。 他们满脸激动的打量著手中的小陶罐,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林时淡淡开口:“今日叫大家过来的原因很简单,便是告诉大家,震天雷已经正式投產,只要原材料足够,每日的產出,可稳定在三千枚上下。” “另外,就是来一个消息匯总。” 听见林时的声音。 眾將顾不得欣赏震天雷,急忙正襟危坐。 林时也不多说废话,直言道:“先说本帅得到的信息,昨夜有镇景司校尉来报,北魏已派出使者联络联络乌斯藏,党项,以及六詔蛮朝共伐大梁。” 这话一出,眾將顿时心神巨震。 成真了! 林时的猜测成真了。 北魏那位新皇,果真是有大魄力。 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还有一千精锐轻骑,竟然说捨弃就捨弃了。 看著眾人震惊的表情,林时继续补充: “还有一个坏消息,北魏朝汉中派遣了六万援兵,如今已经踏上褒斜道,最迟冬月初,便能抵达汉中。” 又是一个坏消息。 好在,对於这两个坏消息,眾人早有心理准备。 因此,倒也不至於被嚇到失態。 只是心臟狂跳,脸色阴沉却是在所难免。 “北魏一切动向,竟都与大帅所料一般无二,足可见北魏狼子野心,亡我大梁之心不死。” 李晟阴沉著脸出声,其他將领的脸色亦是无比难看。 程名振咬牙问道:“大帅,既然北魏已经有了动作,那我军可要提前做出应对?” 林时沉吟片刻,看向李晟问道: “北魏大军这几天可有异动?” 第161章 他不是那样的人 “没有。” 李晟果断摇头:“除了三日前镇川朝湘水增援了五千人,这几日时间,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闻言,林时低下头看著沙盘,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推演之中。 北魏驻守汉中这十万大军。 肯定会在援兵赶来之前先对平阳关发起一波进攻。 毕竟,在援军抵达前打下平阳关,与援兵合力打下平阳关,分到手的功劳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相信,没人愿意將近在咫尺的功劳让给別人。 先前镇川城与湘水城之间的军事调动,也证明了他的推测没有出错。 但现在,北魏只调动了五千人便安静了下去。 这明显很不正常。 因为不符合人性。 他绝对不信,两国死战在即,北魏大军的主將,还能忍得住不对平阳关这块肥肉动心。 就现在这个局势,哪怕是再稳健的將领,就算不敢尽起大军与平阳关拼个你死我活,也绝对会试探一波。 当然,那些高喊著“只有九成八的胜率,这与送死有什么区別?”的苟道中人例外。 那些苟逼,是真的苟。 而直到现在,北魏大军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便只能说明两件事情。 要么,他遇到了传说中的苟道中人。 要么,对方在憋什么大招。 不过,结合镇景司收集的敌军主將资料,他基本可以排除遇见了苟道流主角的可能。 根据镇景司带回来的资料显示。 北魏十万大军的主帅,乃是魏国炙手可热的中青代名將。 ——文宣侯杜青。 而这位文宣侯,爵位之中虽带著一个文字,却是一个喜欢打猛仗,硬仗的主。 更是有过率领六千骑兵杀穿草原蛮族四万大军的光辉战绩。 这样的人,若是苟道流主角,敌人甚至不可能有机会打探到他的名字,更遑论收集到他的战绩。 既然不是苟到流主角,那就是在憋大招了! 既然是大招嘛。 那就不可能是常规流打法。 那......这位文宣侯,会怎么炮製平阳关呢? 见林时问了李晟一个问题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一眾將领忍不住面面相覷。 李晟有心发问,又怕打乱林时思绪。 辛林观察了一眾將领的脸色,然后暗自组织语言,准备开问。 这时,林时忽地自沙盘上收回目光。 环视著一眾將领问道:“你们觉得,若是北魏大军要攻打平阳关,除了派出大军正面强攻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打法?” 眾將一愣。 程名振最先反应过来,试探著询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北魏可能出损招?” 被程名振这么一提醒。 其他人也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照理说,北魏大军,应该要比他们更先知道国中派出援军的事情。 但直到现在,北魏大军除了那五千人的调动,依旧没有什么动作。 甚至连一次对平阳关的佯攻都没有。 这正常吗? 反正他们觉得是不正常的。 要是他们手里有十万大军,他们才不愿將打下汉中之地的功劳分给旁人一份。 除非他们是超然物外淡泊名利的謫仙人。 眾人也开始思索起来。 思索他们若是魏军主將,除了正面强攻之外,还会用什么手段针对平阳关。 只是思索良久。 眾人也没想到什么有用的法子。 毕竟,平阳关的地势过於险要。 虽不如剑门关那般有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但关城建於北面的大尖与南面的小沟山之间,还有汉水穿城而过,再加上喇叭口似的地形,配合上两山之间的悬崖峭壁。 除了正面强攻之外,想要以其他手段拿下平阳关,基本上是痴人说梦。 见眾人思索无果。 林时忽然幽幽开口道:“其实,本帅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眾人倏然抬头,满脸震惊地看著林时。 王明镇急切地问道:“大人有除了正面强攻之外,拿下平阳关的法子?” “倒也不是拿下平阳关的法子,而是毁掉整个汉中城的法子。” 林时摇摇头,手中的指挥桿指向汉水,淡淡道:“本帅初至汉中时,曾想过自上游截流汉水,待蓄足水量之后,掘开堤坝,使大水淹没汉中。” 这话一出,顿时嚇得眾人一个激灵,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尿意不断的翻涌。 尤其是程名振,一颗心臟更是忍不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他记起来了,当日未进城时,林时盯著汉水看了好久。 还跟他说有个使用汉水的粗略想法,只是不確定具体要怎么做。 原来......原来他竟然是想水淹汉中。 水淹汉中!!! 这这这....... 彼其娘之,这他妈是活阎王吧? 要知道,汉中平原可不止有十万北魏大军,还有数十万大梁百姓。 他他他......他竟然想水淹汉中? 实在是太狠了,太毒了,太绝了,也太恐怖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顾知洲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大...大......大帅说笑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林时不满道:“谁跟你开玩笑,我认真的。” 听见林时还特意强调自己是认真的。 眾人又是膝盖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这他妈到底什么人? 他有没有心啊? 水淹汉中,罔顾数十万无辜百姓的性命,只为歼灭北魏十万大军? 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哪怕只是开玩笑,传出去恐怕都要为天下人唾弃。 要是真做了。 那都不用等到朝廷问罪了。 自己抹脖子还死得乾脆些! 李晟与王明镇也急忙上前,颤抖著声音劝诫:“大帅,此法过於阴毒,恐伤天和,更伤人和,大帅......大帅还是莫要再提。” 望著一群人胆小如鼠的样子。 林时顿时不满起来:“看把你们嚇得,我又没说要这么干,我只是怀疑,那位文宣侯,是不是与本帅想到一块去了而已。” “绝无可能!” 林时话音刚落,李晟便斩钉截铁地否认了林时的说辞。 开玩笑,那位文宣侯虽然狠,但好歹还属於人的范畴。 而林时这主意,黑白无常来了,都得先给他跪下磕头再送礼,感谢他送来的业绩。 听得李晟一口否认,林时不由诧异道:“为何不可能?” 李晟一脸坚定:“因为,文宣侯他不是那样的人!” 第163章 打草惊蛇 很快,程名振去而復返。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六名宣节校尉。 宣节校尉,正八品,在军中勉强算是中层军官。 每人手下都管著两百人。 专司守卫城门,护城河,收放护城河吊桥诸司事。 “末將见过大帅,见过诸位大將军!” 六人隨著程名振进门,忐忑不安地给眾人行礼。 只是话音刚落,一屋子將领便朝六人投去一个古怪的眼神。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仿佛要看穿他们的心肝脾肺肾。 被一屋子將军的目光注视著,六人瞬间紧张起来。 “免礼!” 关键时候,林时出声,对著六人摆摆手。 六人应声而起,脸上的忐忑之色稍缓。 林时笑眯眯地开口安抚道:“別紧张,今天叫你们来,也没什么大事。” 闻言,六人顿时鬆了口气。 没什么大事就好。 不过,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小小的八品武官,貌似也没资格和什么大事沾边吧? 这么一想,六人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隨著林时开口,一眾將领的表情也恢復了正常。 他们相信林时,以林时的手段,想要揪出几个间谍,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时,林时幽幽开口道:“本帅刚刚接到密报,北魏那位主將,在我朝大军之中安插了探子,准备与北魏大军来个里应外合,拿下平阳关。” 这话一出,六人顿时被嚇得一个激灵。 差点膝盖一软,当场就跪了下来。 林时继续幽幽开口:“据本帅接到的密报所言,叛徒,就在你们六人麾下。” “大......大帅,末將......末將不是叛徒啊!” “末將,末將也不是!” “......” 六人这下是真的慌了,急忙跪地辩解,磕头如捣蒜。 林时挑了挑眉:“我也没说你们是叛徒啊,你们慌什么?” 六人冷汗涔涔,林时越是这么说,他们越是心慌,这种事情,谁遇上能不慌啊。 看著六人被自己几句话嚇得瑟瑟发抖。 林时勾唇一笑,缓缓开口道:“本帅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当磕头虫的,都起来吧!” 六人汗如雨下,谁也不敢先动。 他们手下出了叛徒,他们竟然都不知道,大帅要是追责起来,只怕他们即將人头不保啊。 见六人还是跪在地上,一副被嚇破胆的样子。 林时不由得加重语气:“起来!” 六人一个激灵,急忙站起身来。 一名校尉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帅,此事,末將不知情啊,能否,能否给末將一个將功赎罪的机会? “末將......末將一定將麾下的叛徒揪出来。” 其余五人也赶紧开口道:“还请大帅开恩,允末將等人一个將功赎罪的机会!” “本帅知道你们是无辜的。” 林时摆摆手,表情变得淡漠:“本帅叫你们来,就是要你们想办法揪出潜藏在军中的叛徒,將功折罪。” “否则今日就不是程將军去见你们,而是执法队去找你们了!” 闻言,六人顿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上生出一抹劫后余生的庆幸。 “末將一定严加排查,以最快的速度揪出叛徒。” 最先开口那校尉擦擦冷汗,拍著胸脯保证道。 其余五人也是急忙做出保证。 林时点点头,叮嘱道:“尔等记住,回去之后,需暗中探查,千万,千万,千万莫要打草惊蛇。” “末將明白!” 这一刻,六人才算是真正的放下心来。 “去吧!” 对著六人摆摆手,林时给了程名振一个眼神。 程名振会意,面无表情的將六人带出指挥中心。 送走了六人,屋內一眾將领终於忍不住心中好奇。 王明镇上前一步,蹙眉询问:“大帅,他们......能揪出叛徒吗?” 林时摇摇头。“不能!” “不能?” 眾將愣住。 不能还搞这么一出? 林时解释道:“能让杜青託付重任,与其里应外合之人,身份至少也是各城门守將之职,否则无法起到夺门之效。” “因此,本帅断定,叛徒要么就在方才那六人之中,要么就在此六人的直属上级之中。” 眾人又是一愣。 李晟不解道:“既如此,大帅为何不遣末將等人暗中探查,反而让此六人往下查,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前功尽弃?”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啊!” 林时微微一笑:“不打草惊蛇,对方又怎么会主动露出马脚呢?” “大帅您......是故意的?” 眾人惊愕不已,看向林时的目光顿时变得钦佩起来。 “行了,此事暂且告一段落,诸位去整军备战吧。若是本帅所料不错,那位文宣侯,差不多也该动手了!” “得令!” 眾將领命散去,闹哄哄的指挥中心便沉寂下来。 林时起身伸了个懒腰,出门与姜望和大王匯合。 姜望跟在林时身后,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听说你要抓叛徒,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 林时摇头拒绝。 姜望微微頷首,也不多问,仿佛就是隨口提上一句。 三人回到帅堂。 大王留在院子里嘎嘎大叫著撒欢。 姜望则守在大门口,履行贴身护卫之责。 火头军將士给二人和大王端来饭食。 林时吃完之后,便搬了根凳子,靠在凳子上,望著天边的夕阳发呆。 与此同时。 平阳关各处城门。 被林时召见的六人,连晚饭都没吃,便开始了排查叛徒的事情。 只是六人在指挥中心时,將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真到了要做事的时候,却又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寻找叛徒,要怎么寻? 麾下的將士们,都是朝夕相处的生死兄弟。 总不能直接一个一个问吧。 何况,林时还要他们不能打草惊蛇。 这就导致他们看谁都像叛徒,又看谁都不像叛徒。 无奈之下,六人只得趁著吃饭的间隙,凑在正门处商议对策。 “你们不去守城门,凑在一块干什么?” 忽然,一道不满的声音在眾人耳边响起。 六人闻声,赶忙回头行礼:“见过將军。” 来人正是负责城防守卫的將领之一。 至果校尉王权。 平阳关城防之事,除了六位宣节校尉负责守门之外。 还有三位至果校尉轮流巡视城防,这三位至果校尉,乃是每十日一轮换。 因此,王权也算是六人的顶头上司之一。 王全看著几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皱眉问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第164章 本將定要將他大卸八块! 六人面面相覷,有些为难。 不知道该不该將林时交代的事情告诉他。 主要王全虽然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但这一旬时日巡视城防之人,却不是王全,而是另一名至果校尉付瞿。 看著六人畏畏缩缩的样子。 王全更是恼怒,呵斥道:“都哑巴了?” 六人被他吼得一个哆嗦。 一人急忙臊眉搭眼地回道:“回將军,是......是刚才大帅给弟兄们下达了一个任务,末將,末將等人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这才聚到一块商议。” 这话一出,王全顿时僵硬了一瞬。 隨后沉下脸来,怒斥道:“就你们这样,大帅能给你们下什么任务,一个个的,不好好守城门,还敢擅离职守,简直胡闹!” 六人本来就心情不好。 现在又被王全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训斥。 更是懨得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哭丧著脸完全不敢抬头。 只是让他们解释,他们又没那个胆子。 “本將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现在既然还没到换岗的时候,那就立刻,马上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而王全,看著几人瑟缩得像是雪地里的鵪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恶狠狠地威胁道:“再让本將发现尔等擅离职守,定斩不饶!” “是,末將领命!” 几人懨懨领命,也没了继续商议的心思,对著王全拱手一礼,隨即四散离去。 骂走几人,王全也不在此多留。 只是刚刚转身,便恰好遇上了带人前来巡视城防的付瞿。 看见王全,付瞿不由得有些诧异:“王兄,你怎么会在此处?” 王全不咸不淡道:“路过而已!” 付瞿挑了挑眉,笑道:“原来如此,本將还以为王兄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特意来指正来了!” 王全皱了皱眉,不欲与付瞿多说。 便像是没听见他言语中的刺一样,摇头道:“付兄言重了,我就是路过。” 见王全没有反唇相讥,付瞿不由得有些惊讶。 主要两人一向不怎么对付。 二人官职,年纪,权力都相当,又是竞爭对手,以往的时候,只要见面,肯定都要想办法压彼此一头。 但今日,王全竟然会服软了,这就很稀奇。 王全像是没看见付瞿眼中的惊讶,朝他隨意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付瞿也没多想,只当他真的路过。 毕竟,王全也是巡视城防的將领之一,会出现在城门处,实在正常。 收回目光,付瞿带人赶赴下一处水门。 只是无人注意,两人前脚刚走。 一名不起眼的士卒,也走出门洞,直奔指挥中心旁的帅堂。 这时,帅堂之內。 林时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觉。 但一身寻常士卒打扮的孙盛深夜来访,他也不好將人拒之门外。 將孙盛迎进屋內。 林时开门见山地问道:“有结果了?” 孙盛压低声音,將方才在城门处看见那一幕如实道出。 听完孙盛的陈述,林时忍不住有些诧异。 他轻笑一声,莞尔道:“我还以为要点时间呢,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孙盛也笑了。 他小小的送上一记马屁:“不是对方沉不住气,而是大帅的手腕太高超。” 这句夸奖,林时坦然受之。 孙盛问道:“大帅,既然王全已经露出马脚,可要属下严刑逼问一番?” “不必!” 林时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阴惻惻地开口道:“本帅篤定,北魏大军此次不可能倾巢而出,这一次,本帅要来个將计就计!” “將计就计?” 孙盛瞪大眼睛,陡然兴奋起来。 “大帅准备怎么將计就计?” 林时沉吟一瞬,吩咐道:“你去把辛林,段从,李晟他们三人叫来指挥室。” 孙盛点点头,起身脱下身上的甲冑,转身去叫人。 很快,四人在指挥室结合。 看见一身便装的林时,李晟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帅,可是叛徒之事有眉目了?” 林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是缓缓开口道:“本帅篤定,三日后,北魏大军必定夜袭平阳关,今日叫你们过来,便是为此事做部署!”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精神一震。 本就不多的睡意更是瞬间不翼而飞。 李晟眼睛鼓成铜铃,呼吸急促道:“大帅此言当真?” 林时点点头,拿起竹製指挥桿。 指著沙盘上汉中平原两侧的山脊,沉声道:“杜青只有十万人,想要正面攻下平阳关,无异於痴人说梦。” “因此,他想独吞首功,便只能取巧,以山道运兵。” 三人顺著林时的目光看去,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 林时解释道:“山道险峻,大军无法前行,註定他只能派出小股部队奇袭,而这,也是杜青为何只朝湘水城增援五千人的原因。”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李晟摸著大光头,一脸惊奇道:“一开始,末將就觉得这五千人的异动很奇怪,原来竟然是打得奇袭的主意,这杜青好生狡猾。” “幸好,幸好大帅明察秋毫。” “否则真让他与叛徒里应外合,怕是这平阳关,我军还真没办法守住。” “狡猾,太狡猾了!” 段从与辛林也是一脸侥倖的样子。 十分认同李晟的话。 毕竟,今日之前,谁能想到固若金汤的平阳关內,竟然有叛徒? 谁又能想到,杜青竟然会在汉中平原这样一望无际的广阔之地上,玩奇袭? 这都是正常人思维盲区里的事情啊。 林时將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继续开口:“湘水城內有一万五千人,再加上镇川城支援的五千人,刚好两万人。” “两万人分批次进山,很容易便能瞒过我军斥候,我军被蒙在鼓里,实属正常。” 三人齐齐点头,表示认同。 李晟问道:“大帅推测,三日后魏军会对平阳关发起奇袭,可是基於三日后我军巡城將士將要换防做出的判断?” 林时微微頷首:“不错,三日后,巡视城防的將领,將会从付瞿换成王全!” “王全!” 听见王全这个名字,李晟顿时咬牙切齿起来:“好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三日后,本將一定要將他大卸八块!” 第165章 俗套的故事 看著暴怒的李晟。 段从和辛林眼中都不由得露出一丝怜悯。 这位龙武將军,还真是够倒霉催的。 去年才战败一场,今年又战败。 现在,更是连麾下將士出了奸细都不知道。 若非他们的好师尊前来救场,只怕这位龙武將军,连平阳关也要丟掉了。 不过,遇上了他们的好师尊。 这位龙武將军,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至少,平阳关不会丟了。 林时倒是没想那么多,淡然道:“三日后,有你泄愤的机会,现在,本帅做如下部署,你们三人给我竖起耳朵听好,谁要是掉链子,就不用回来了,自己抹脖子吧。” 这话一出,李晟顿时冷静下来。 急忙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准备倾听。 这一场战爭,关乎著他能不能洗刷龙武军的耻辱。 相比之下,一个叛徒,简直不值一提, 段从和辛林也正经起来。 儘管他们军事理论丰富,又跟著林时学到了传说中的练兵之法,在神都的时候,也没少领兵出征去剿灭各地的叛乱和匪患。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一次,才真正算得上是他们人生之中的首战。 毕竟,平內乱与对外敌,完全是两码事。 內乱要面对的敌人,充其量就是一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乱民和土匪。 而外战要面对的,则是从战力到装备再到人数,都完全不输於他们的精锐敌军。 他们实在不敢有丝毫大意。 见三人严肃起来。 林时也不再卖关子,开始发號施令: “李晟,你的任务最重。” “三日后,本帅会將计就计,將敌军放过护城河来打。” “你需率本部兵马,在叛徒发出信號的第一时间,抢占各处城门,然后率兵正面迎敌。” “此外,箭楼之上的人手,也需要你去部署。” “记住,一切都需要保密,莫要露出任何马脚。” “......” 林时开始部署,李晟急忙取出纸笔开始记录。 段从与辛林也有样学样,掏出纸笔,做好准备。 不多时,李晟的任务下达完毕,林时的目光转向辛林。 “杜青遣出两万大军夜袭平阳关,则本帅断定,镇川,湘水,广源三城必然守卫空虚。” “辛林你的任务,便是统率左武卫三千精骑,潜出关城隱藏於各处民城之中。” “只待关城大战一起,即刻领三千精骑奔袭镇川,湘水,广源三城。” “攻取三城之后,不必固守,只需纵火烧毁三城粮仓,则魏军必然引兵来救。” “你需將敌人的援军引诱至定军山下,便算完成任务。” “记住,勿要与敌军鏖战,一触即退,引诱即可!” 辛林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林时看向最后的段从,下令道:“段从,你的任务最简单。” “我要你暗中领五千精兵出城,埋伏於大尖山两侧,待敌军袭来,便立即切断敌军退路,与龙武军前后夹击,將来犯之敌一口吃下!” 言罢,林时的目光自三人脸上扫过,问道:“都明白了吗?” “末將明白!” 三人齐声抱拳领命。 林时微微頷首,淡淡道:“既然明白了,那就去办吧。” 段从与辛林对视一眼,起身告辞离去。 李晟磨磨蹭蹭落在最后。 见辛林与段从走远。 这才摸著大光头,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帅,这场战事,只有末將,段將军与辛將军参与吗?” 问完,又急忙补充道:“需不需要知会王將军,程將军他们一声?” 林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此战的部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於他们,等到战事开始,自然会有其他事情要他们做。” 闻言,李晟继续摸摸自己的大光头,也不再多问。 至少,现在看来,这位大帅,本事要比他强得多。 做完一切部署。 林时也不再多留,出了指挥室大门,准备回去睡觉。 姜望自阴影里走出,默默的跟上林时。 大王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围著林时,嘎嘎叫著。 走到帅堂门口,姜望冷不丁问道:“你不信任他们?” 林时脚步一顿,淡淡问道:“他们是谁?” “顾知洲,王明镇,程名振,李璦......他们” 姜望没有丝毫掩饰地道出一长串名字,耿直得林时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林时咂摸一下嘴。 摇头道:“谈不上不信任,只是多防备一下,总没有坏处。” 姜望不解道:“那你为何用李晟?顾知洲,程名振都是跟著你从郢都来的,也需要防备?” 林时回过头,定定的看著姜望。 忽然笑起来,笑问道:“你想问什么?” 姜望面容平淡,直视林时的双眼。 半晌之后,缓声开口道:“我想学打仗。” 林时挑眉,诧异道:“你不是会打仗吗?” “我的本事,太杂,不精。” 姜望微微摇头,很诚实地道出自己的不足。 林时似笑非笑地问道:“其实说到底,是因为你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你报仇雪恨,对吗?” 这话一出,姜望平静的脸色顿生波澜。 他眉头紧皱,问道:“你都知道了?” “就镇南王府那点破事,我实在是想不知道都难啊。” 林时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回道。 听见林时说出镇南王府四个字,姜望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哀伤。 “也是,镇南王府的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以你的本事,想要查出来,应是易如反掌!” 姜望头一次坦然道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林时淡淡道:“我不背著你调兵遣將,就已经是在给你机会,能学多少,全看你自己,我不会主动给自己培养对手,懂?” 姜望怔了怔。 然后脸色恢復平静,漠然点头。 “不早了,睡了!” 林时打个呵欠,也不再多言,背著手走进了帅堂。 姜望的故事,他其实不是很感兴趣。 因为......太俗套了。 一位百战百胜的宗室战神,当他能让敌人闻风丧胆,还能让百姓尊崇爱戴的时候,他也就活不长了。 因为他太完美了,完美到这个有缺的世界,註定容不下他。 更別说他还有大义在身,还经歷了新一轮权力更替。 集齐所有死亡条件之后,还能在世间遗留子嗣,便已是邀天之大幸。 这样的故事,悲壮且俗套,对林时没有任何吸引力。 第166章 南王离京,万人空巷 郢都的清晨。 天色刚蒙蒙亮,整座郢都城便开始忙碌起来。 今日,是南王姬伯啸回归南疆的日子。 也是前往南疆给南王几个儿子分家產的王縝归京的日子。 王縝归京,对於百姓来说,无关大雅。 但南王返回南疆,百姓不能不上心。 前些日子,南王蒙受不白冤屈,被临川官员诬告。 儘管临川的官员说的是镇南军有谋反意图,而不是南王有谋反意图。 但南王曾被软禁,是不爭的事实。 南王作为南疆战神,镇压南疆十余年,不曾让南蛮踏过通天河一步。 百姓们大多是感念南王恩德的。 如今,南王得以洗刷冤屈,还欲继续返回南疆镇压南蛮。 於情於理,百姓们都应该送一送他。 郢都城万人空巷。 皇宫大內,同样是一早便忙碌起来。 没了兵权的南王,姬玲瓏不介意把他当成一位亲近的皇叔对待。 皇叔离京就藩,作为亲亲的侄女,她理应相送。 “陛下,南王仪仗,即將启程!” 垂拱殿偏殿,姬玲瓏刚刚换好衣衫,聆月便匆匆进门带来了南王的行踪。 侍女替她插上最后一支珠釵。 她盈盈起身,淡然道:“传朕口諭,摆驾明德门,朕去送送皇叔!” “遵旨!” 执事太监一甩浮沉,转身出门。 姬玲瓏站在等人高的铜镜面前,打量镜子里的美人片刻。 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聆月站在她身后,由衷夸讚道:“陛下今日真美!” 姬玲瓏嘴角上翘,狭促道:“难道朕往日不美?” 聆月一愣,似是没料到姬玲瓏会跟她开玩笑。 但相伴多年,聆月早知姬玲瓏的脾性。 当即俏皮一笑道:“陛下往日也美,只是威严过甚,总是叫人不自觉忽略呢!” “呵呵,就你会说话!” 姬玲瓏摇头失笑,也不再继续多说。 起身出了大殿,坐上了出宫的鑾驾。 宫门外,宗室之人与满朝文武已经等候许久。 见姬玲瓏的鑾驾出宫,急忙起身行礼。 姬玲瓏摆摆手,没有多言。 群臣也不开口,默默的跟上鑾驾,浩浩荡荡直奔明德门。 与此同时。 打出南王大纛的仪仗队,也缓缓走出王府別院。 看见黑底白字的南王战旗。 早已守候在南王府外的百姓们顿时兴奋起来。 百姓们不知道南王与朝廷之间的齷齪,更不知道的南王经歷过什么。 他们只知道南王蒙受了不白之冤后,仍旧愿意返回南疆,镇压南蛮,庇护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所以,南王是贤王。 更是大梁的保护神。 大纛先出,身材魁梧到一眼可辨认的姬伯啸紧隨其后。 他依旧骑乘著自己的宝马,只是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春风得意,反而略微有些疲惫和无力。 现在,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在南疆多年的经营,一朝土崩瓦解。 另一方面,让他一番心血付诸东流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几个儿子。 儘管让六个儿子平分南王府,是姬玲瓏这个皇帝侄女的主意。 但他对姬玲瓏却恨不起来。 毕竟,皇位爭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姬玲瓏技高一筹,是他技不如人, 他堂堂七尺男儿,玩得起,也输得起。 真正让他心气鬱结的,还是他那六个儿子。 他不理解,为何他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子嗣,最终会成为背刺他的利刃? 几个庶子也就罢了。 不用点手段,南王府確实没他们的份。 可那两个嫡子,为何也会选择背刺他? 明明只要等他死了,他的一切,就是两个嫡子的。 是因为无法反抗吗? 还是因为他们就真的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权势,哪怕这份权势,被阉割过也无所谓? 他不理解,他大为震撼。 可惜,事到如今,他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了任何反抗之力。 他毫不怀疑。 一旦他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只怕都不用姬玲瓏这个小侄女出手。 他那几个刚刚体会过权势滋味的儿子,就会先来个大义灭亲,將他绑了送进郢都。 姬伯啸心情无比复杂,忍不住嘆了口气。 “王爷,百姓们太热情了,他们堵住了道路,咱们的仪仗队出不去啊!” 忽然,他耳边传来亲卫略显骄傲又有些无奈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打量著將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的百姓。 然后,不由得浑身一震。 只见百姓们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爱戴,还有发自內心的感激。 这样的目光,他不陌生。 先皇在位时,每当他打了胜仗,回京述职时,总会有无数的百姓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那时,他曾为此感到骄傲。 可今日,再一次感受这样的目光,他心里,却是不受控制的生出一股子心虚与愧疚。 就好似,他欺骗了他们。 同样的目光,不同的心境,让姬伯啸的內心泛起一抹苦涩。 “王爷千岁,大梁万胜!” 不知是谁率先大喊出声。 “王爷千岁,大梁万胜!” 紧接著,整个街道上瞬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山呼千岁之声。 百姓们一脸钦佩地看著骑在战马上的那个男人。 向他致以了最崇高的敬意。 听著耳边迴荡的千岁之声,姬伯啸心头越发苦涩。 曾几何时,他也是大梁百姓心中的白月光。 在大梁四处受敌,其他地方都是连战连败之时,只有他镇压的南疆捷报频传。 就像是一道光,苦苦撑住了大梁人弯曲的脊樑。 而现在,他即將以失败者的身份退场。 长出口气,他压下心底的酸涩,对著前来送別的百姓们挥手致意: “大家,都散了吧,本王,要回家了。” 或许是听出了他言语之中的苦涩之意,百姓们沉默下来,然后默默的朝两侧退出了几步。 姬伯啸的目光在百姓们身上扫过,眼眸深处划过不舍与留恋,最终化作了枯寂。 这时,一骑快马穿过人群。 对著姬伯啸大吼道:“王爷,陛下,陛下率满朝文武与皇室宗亲在明德门外等您!” 这话一出,姬伯啸顿时抬起头,眼中透著浓浓的难以置信。 “她......还愿来送我?” 第167章 他没有別的手段了吧? 四方馆內。 姜云梦被街道上传来的吵闹声吵醒,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 “外面在吵什么啊,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听见姜云梦的怒骂,守在外间的侍女急忙进门。 “殿下,您醒啦!” 说著,便要去搀扶她! “滚开,烦死啦!” 姜云梦不耐烦的甩开侍女,自顾自的从床头衣架上取下大氅披在身上。 然后垮著小脸快步走出房间。 院子里。 苏寧与安仁修正手持折下枪头的长棍对练武艺。 看见姜云梦垮著脸走出房间。 二人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她迎了过去。 安仁修小心翼翼地询问:“公主殿下,怎么了,谁又惹您不高兴了?” 姜云梦不答,只是脚步越发匆忙。 三人快步走到四方馆大门后顿足。 姜云梦中气十足地对著守门的大梁將士怒骂道:“还有没有天理啦,还有没有王法啦,大早上的扰人清梦,你们都是死人吗,没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吗?” 突如其来的谩骂,让守门的大梁將士一脸懵逼。 看著这些將士懵逼的样子,姜云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恶狠狠地呵斥道:“还愣著干嘛,还不赶紧去驱散街上的百姓,你们想吵死本公主吗?” 这话一出,眾人顿时反应过来姜云梦的怒火来自何处。 一名大梁將士忙小声解释道:“殿下,今日乃是我朝皇叔南王殿下返回南疆的日子,百姓们自发出门相送,实在是不好驱赶啊。” “本公主不管,总之,本公主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你们要是做不到,那就换一批人来!” 姜云梦开启不讲道理模式,一群大梁將士顿时面面相覷。 那將士苦口婆心解释:“殿下,真不是我等不去驱赶,而是真的没法赶。” 姜云梦不忿:“那就放本公主出去,本公主亲自去赶!” “这......” 一群大梁將士满脸为难:“殿下,陛下有令,不能让您踏出四方馆半步,还请我等,恕难从命!” “靠~” “真是废物,一群废物!” 姜云梦气得跳脚,连跟林时学的口头禪都搬出来了。 但一群大梁將士態度同样坚决。 不论如何,他们肯定是不可能放姜云梦出门的。 这时,跟在姜云梦身后的安仁修忽然出声道:“殿下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姜云梦气鼓鼓的回过头。 大眼睛怒视安仁修:“你让我稍安勿躁,你到底跟谁一伙的?” 安仁修嘴角一抽,眼中浮现一抹无奈:“末將当然是跟您一伙的。” “那你让我稍安勿躁?” 姜云梦一双眸子直喷火。 安仁修挠挠头,指著门外小声道:“殿下您听,外面的喧闹声这不是停了嘛!” “嗯?” 姜云梦陡然僵住:“停,停了吗?” “嗯!” 安仁修很肯定地点点头, 姜云梦脸上有些掛不住,回头对著一群大梁將士怒骂道:“停了你们也是废物!” 大梁將士:“......” 安仁修与苏寧对视一眼。 眼中同时闪过一抹无奈。 安仁修上前一步,凑在姜云梦耳边小声问道:“殿下,要不然先去用早膳?” “今日梁人的厨子做了您最爱吃的酱肉包子......” 听见酱肉包子。 姜云梦顿时很不爭气的咽了口口水。 但还是嘴硬道:“那就,那就隨便吃点吧,下次谁再敢扰本公主清梦,本公主绝不善罢甘休。” 大梁將士:“......” 姜云梦放完狠话,便蹦蹦跳跳的朝饭厅而去。 看著姜云梦的背影。 安仁修与苏寧再度对视一眼,嘴角同时勾起一抹笑意。 老实说。 被软禁这些日子。 他们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除了不能出门之外,大梁每天都好吃好喝的供著他们,生怕他们受什么委屈。 因此......他们並没有什么不甘或是怨愤之类的情绪。 恰恰相反。 他甚至打心底希望,大梁能够多软禁他们一些时日。 作为使节,他们早就做好了为国献身的准备。 此次出使大梁,本来也是衝著捞好处来的。 大魏正愁没有理由和大梁开战。 现在,大梁却是主动送上了开战的理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若大魏能藉此平灭大梁。 那他们便是灭梁第一功臣,就算死,都死得其所了。 所以,他们实在是没有心情不好的理由。 送走三人,一群大梁將士却是忍不住嘴角直抽抽,心情差到了极点 大早上的,莫名就挨了一顿骂。 换谁心情能好了? 四方馆內的小插曲,自然还影响不到城外送別的大场面。 明德门外,人山人海。 所有人都在注视著城外那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前些日子,姬伯啸蒙受“不白之冤”,被姬玲瓏软禁。 百姓们无不咒骂姬玲瓏不孝,对唯一的皇叔下此毒手。 如今,姬伯啸“洗刷冤屈”,姬玲瓏率领满朝文武前来相送。 百姓们又纷纷称讚起姬玲瓏有容人之量,仁君之资。 这......就是百姓。 他们永远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人群正中,姬玲瓏笑吟吟地问道:“皇叔当真不愿留在郢都养老?” 姬伯啸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南疆苦寒,却可自由驰骋,郢都繁华,却是名利中心,相比之下,本王还是更习惯南疆的气候。” 姬玲瓏闻言,也不再挽留,微微頷首道:“如此,那侄女便祝皇叔此去,一路顺风。” 姬伯啸点点头,欲要拨马前行。 姬玲瓏忽然笑问道:“皇叔就没什么话想问侄女?” 姬伯啸一顿,眉头紧紧皱起。 缄默片刻,他问道:“能否告诉本王,这推恩令,究竟是朝中哪位高才的大计?” 问完,他眼中陡然迸发出一股急切。 姬玲瓏笑了,笑得像只狐狸似的狡黠:“皇叔心中,不是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吗?” 这话一出,姬伯啸也笑了。 他眼中呈现释然之色:“果然是他,如此说来,本王输得不冤。” 姬玲瓏缓缓开口:“他......註定是与旁人不同的。” “可惜,本王与他,註定只能成为敌人,没法成为朋友,可惜了!” 姬伯啸有些惋惜地摇头,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突然脸色一变,满脸忌惮地问道:“除了推恩令,他没有別的手段了吧?” 姬玲瓏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第168章 女子將军 姬伯啸还是走了。 只是走的时候有些茫然,还有些忧心忡忡。 老实说。 他其实不是很理解,他究竟输在了哪里。 论身份,他是中宗皇帝嫡出,睿宗皇帝的亲弟,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他血统更高贵的人了。 论声望,他镇守南疆多年,不止一次挫败六詔蛮朝入侵覬覦大梁的阴谋,甚至一度领兵横渡通天河,横扫南蛮六洞十八寨。 对內有身份,对外有战功。 他自认自己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但他就是输了,输得莫名其妙。 关键是,输也就罢了。 他甚至回到南疆,还要接著担惊受怕。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对手是否还有其他招式未出。 所以,他走的时候,有些抓狂。 明德楼高耸的城墙上。 姬玲瓏静默而立,初冬的寒风吹动了她的衣袍,清冷如九天謫仙临尘。 远处,南王大纛迎风猎猎作响,逐渐远去,逐渐消失在天际。 姬玲瓏收回目光,低头看去。 这才发现,原本人山人海的明德门,不知何时已经沉寂下来。 这时,道路尽头,忽有一桿明黄色的王字大旗露头。 王縝骑在马上。 脸上掛著温润的笑意。 一旁隨侍的女子,望著眼前宛如匍匐巨兽一般的郢都城,心里的震惊溢於言表。 “这便是郢都?” 云翠吶吶开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王縝微微頷首,眉目间笑意更甚。 因为,他已经看见立身於城门侧的满朝文武。 以及城楼上那宛若仙神一般的女子。 云翠寂然,落寞道:“此前,我一直以为,宜川城已是天下首善之地。” “如今方知,我不过是井底之蛙。”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陛下高居郢都,富有四海,她的目光,还能看到小小的宜川城吗?” 听见云翠低语,王縝眼中浮现一抹追思。 曾几何时,他的想法,也与云翠一般无二。 那时,他只是一介书生。 虽在景山府薄有才名。 却因出身寒门,引路无人。 那时,他也在想,高居九重天闕的皇帝陛下,能看见那求告无门的千千万万寒门书生吗? 若是能看见,为何要放任世家豪族垄断官场? 若是看不见,那他们寒窗苦读的意义又在哪里? 所以,他兵行险招。 只因他听闻,那位骤居高位的钦差大人,也是出身寒门。 他赌对了。 所以,今日,那位高居九重天闕的皇帝陛下,率领文武百官,前来迎接他这位功臣。 儘管城楼上那人,今日出宫的主要目的是为方才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位皇叔送行。 迎接他,或许只是顺便。 但......这依旧是他的荣耀。 想到这里,王縝忽然有些唏嘘。 他记得,公子曾说过一句话。 他说:“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或许只是因为运气好了点,又或许是因为出身高了点,但绝不代表们就比別人强。” 就是因为这句话。 给了他无穷无尽的信心。 让他一介寒门学子,也敢去勇於担责。 事实证明,公子的话,是对的。 有了身份,他同样可以將身份尊贵的王子玩弄於股掌之中。 回过神来,王縝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转头看向云翠,淡淡道:“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你不去爭,没人会愿意主动將麻烦事揽在手里。” 云翠一愣,隨后坚定地点点头:“我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为我爹娘,为那些惨死在虎头山下的无辜之人討回公道。” 王縝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相信,他这个寒门学子不会比那些世家子弱。 他也相信,云翠这个自小经歷过良好教育的女子,不会比他弱! 二人说话间,郢都城也近在咫尺。 王縝抬头,与城楼上的姬玲瓏对视。 姬玲瓏微微頷首,表示赞善。 礼部尚书周行率领礼部的官员上前相迎。 王縝不敢托大,急忙下马行礼。 双方客套几句,做足礼数,並排进了郢都。 钦差队伍归京的场面,不如南王离京那么盛大。 但一国帝王亲自出迎,规格同样极高。 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郢都。 姬玲瓏在垂拱殿接见了王縝。 同时接见的,还有手持血书,前来郢都告御状的女子云翠。 对於王縝与云翠,姬玲瓏给予了足够的重视。 儘管一地匪患,还不足以让一位帝王亲自上心。 但她还是给了同为女子的云翠一个亲自报仇的机会。 次日,云翠成为了大梁国第一位女校尉。 虽只是七品的至果校尉,却也拥有了统兵五百的权力。 她接下的第一道詔令,便是统率精兵五百,前往宜川平息匪患。 明德门前,王縝与乔装打扮过的姬玲瓏,送走了大梁第一位女將。 望著前日进京,今日便离京的云翠。 王縝脸色有些复杂。 女子为將,註定前路坎坷,他只能衷心祝愿云翠能够凯旋而归。 姬玲瓏淡淡开口道:“林时离去时,曾与朕言,尔可堪大任,如今大梁各地吏治紊乱,若只倚靠兵戈,终究是治標不治本。” 王縝收回目光,脸色严肃起来:“陛下但有所命,臣万死不辞!” 姬玲瓏缓缓开口:“朕欲在大梁实施一则新法,名曰:『考成法』。旨在整顿吏治,净化官场。” “然大梁官员,多出於世家大族,官官相护,密不透风。贪官,昏官,庸官,恶官更是多如沙砾,杀之不尽。” 言罢,姬玲瓏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王縝:“朕,急需选一地打开局面,卿......可愿为之?” 王縝的目光也热切起来。 却不是为姬玲瓏重用於他。 而是因为林时那句:“可堪大任!” 他浑身激动到颤慄:“臣,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姬玲瓏点点头,淡淡道:“宜川府,乃南疆与中枢之屏障,待朕的女將军清扫宜川匪患之后,尔可就任宜川知府。” 王縝拱手:“臣,遵旨!” 姬玲瓏终究还是採用了林时的建议,对朝堂以制衡为主,培植势力为辅。 毕竟,真正的人才,还是应该去做事实。 而不是放在朝中爭权夺利,使得朝堂这个名利场的大染缸,磨灭掉他最初的抱负。 第169章 反攻 夜风凛凛。 寡白的月光照耀汉水。 隱藏在群山之中的汉中平原,像是深渊巨口。 不仅吞噬了滚滚而下的汉水。 就连平阳关,仿佛也是这只巨口的食物。 灯火通明的指挥中心。 林时高居主位。 顾知洲,王明镇,程名振,李璦等一眾汉中將领面无表情的坐在下首。 唯独只缺了龙武將军李晟,还有林时自郢都带来的两个徒弟,段从与辛林。 这三日时间,龙武军与京营的军事调动。 並未瞒过这一群將领。 毕竟,那是几万人的动作,不是几人,也不是几十人。 他们就算是眼瞎,也能用耳朵听见。 只是林时一直没有告诉他们,龙武军与京营的调动,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们也只能暗自在心里猜测。 枯坐良久。 林时的目光盯著指挥台上的沙漏目不转睛。 一群將领的心,则是忍不住躁动起来。 官职最高的程名振率先开口:“不知大帅这么晚召集末將等人,有何吩咐?” 程名振一开口,其他將领也坐不住了。 急忙將探寻的目光投向林时。 林时摆摆手:“稍安勿躁!” 眾將一怔,忍不住眸子眯起。 林时继续开口说道:“本帅知道诸位对这几日的军事调动有所疑虑,本帅大半夜召集大家,自然不是为了请大家吃宵夜来的。” 程名振迟疑道:“大帅欲公布作战计划?” 林时微微頷首:“说正事之前,我先问问,你们手下的將士,可都做好了隨时上战场的准备?” 眾將不解,但还是齐齐点头。 三日前,林时便让他们备战。 如今三日时间过去,该做的准备,自然早已做好。 只需林时一声令下,麾下將士自可立即奔赴战场。 得到眾將確认,林时仍是不放心。 继续开口道:“若是还有谁没有做好准备,本帅可允一夜时间休整,因为从明日开始,本帅將率大军正式发起反攻。” 听见明日便要正式发起反攻,眾將顿时心神一震。 但......依旧没有人站出来表示还未做好准备。 连续確认两遍,无人应答。 林时也不再卖关子。 他环视眾人一圈,缓缓开口道:“平阳关这些日子的军队调动,乃是为应对魏军夜袭所致。” “什么?” 眾人顿时脸色大变。 王明镇更是倏地起身,满脸震惊:“魏军今夜会来夜袭?” 林时抬手虚按,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隨即將当日刘昱探查奸细的结果,以及对李晟,段从,辛林三人的安排缓缓道出。 听完林时將计就计的打算。 眾將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无比精彩。 这几日,他们看见了平阳关內的军事调动。 也无数次的猜测过林时此举的目的为何。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猜测,也从未將此事与应对魏军夜袭联繫起来。 他们实在是没想到,林时竟然早在三日前,便已经做好了一系列军事部署。 更没想到林时竟然会事到临头,才將此事告诉他们。 这样的事情,难道不该早早商议谋定吗? 林时將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淡然解释道:“之所以现在才告诉大家这件事情,也是怕打草惊蛇,让魏军生出警惕之心。” 眾將的脸色无比精彩。 王明镇数次欲言又止。 可想到平阳关內有魏军奸细这个事实,也不得不接受林时的解释。 程名振一脸复杂地问道:“那大帅今日召集我等,也是为了应对魏军的夜袭吗?”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今日召集诸位,乃是为下达新的作战任务。” “新的作战任务?” 闻言,眾人的脸色终於好看了一些。 他们还以为,林时准备让他们当观眾呢。 王明镇问道:“不知大帅要我等做什么?” 林时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当然是,歼灭北魏这十万大军!” “什么?” 眾將一下子窜起身。 呼吸急促,难以置信。 林时不再犹豫,起身走到沙盘前,自平阳关上取下两面黑旗,开始发號施令: “程名振,明日龙武军与魏军战事结束,你第一时间率领余下左武卫將士,赶赴定军山山口进行埋伏。” “只待辛林將魏军援兵引入定军山下,便尽起大军杀出,与辛林前后夹击,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战胜之后,不必返回平阳关休整,即刻赶赴巨亭城,佯装攻城,迫使城中守军向高台求援。” 程名振一愣,似是没想到第一个任务竟然是自己的。 但听完林时的命令之后,顿时兴奋地抱拳:“末將领命!” 林时言罢,將自平阳关上拔下的一支小旗子插上了巨亭城头。 隨即看向王明镇,下令道:“王明镇,待明日战事结束,你率本部兵马进山,顺著魏军来时的山路,绕到巨亭城后阻截魏军援兵。” “本帅不管你怎么打,你至少要给本帅坚守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若放一兵一卒进入巨亭,休怪本帅军法从事!” 王明镇神色凝重地抱拳行礼:“末將,绝不负大帅厚望。” 林时点点头,在巨亭城头插上旗帜。 最后目光落在了顾知洲与李璦身上。 “顾知洲,李璦,明日战事结束,本帅会亲率龙武军与段从麾下五千精锐直扑阳平与新集,最后赶往巨亭与魏军决战。” “待我军收復阳平,新集,巨亭,湘水,广源五城,本帅会命人前来传讯。” “你二人需率平阳关两万辅兵赶赴五城,在最短的时间之內修復五城城防。” “末將得令!” 隨著林时一道道命令下达。 汉中之地的整个战局也逐渐清晰起来。 辛林率三千精骑纵火烧毁三城粮仓。 无异於对魏军释放出湘水城两万將士夺关已经失败的信號。 否则,梁军必不敢出兵袭扰魏军的地盘。 只要这个信號一传出去,那临近的高台,便一定会派出至少不下一万人追击辛林。 或者说,接应夺城失败的两万大军,顺便追击辛林。 毕竟,没人会信平阳关守军有能耐全歼两万大军。 程名振再配合辛林吃下这一万人,双方的人数比便拉近到六万比七万。 林时再让辛林与程名振去佯攻守卫最强的巨亭。 並令王明镇截断巨亭的援军,营造出平阳关大军主力尽在巨亭的假象。 將杜青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巨亭。 他便可以趁机吃下阳平与新集驻扎的八千魏军。 最后带著龙武军主力赶到巨亭,与眾人合兵一处。 届时,不管在何处决战,梁军都能占据绝对的主动。 第170章 夺门之变 眾將尽皆领命而去。 林时也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带著姜望缓缓走出指挥中心,慢慢地踏上了城墙。 现在,戏台子已经搭好。 只等双方的“角儿”登场。 作为搭台子的人,林时自然要早做准备。 踏上城楼。 林时环视一圈比起往日明显要多出几分萧瑟之感的关城。 心头陡然间生出一股荒诞的情绪。 他发现,他现在好像一位神祗。 他只需要起一个念头。 便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將这个念头化作事实。 他像是上帝。 完全脱离这个世界。 又像是个旁观者。 明明是就在他脚下的关城,一下子变得无比渺小。 剎那间,他仿佛神魂出窍,整个人高居於九天之上。 灯火通明的平阳关,关城两侧宛如巨兽盘桓的山脉,还有像是一张深渊巨口一般的汉中平原,以及被巨口吞噬的汉水。 尽在他的双脚之下。 他清晰的看见了关城之上巡城將士的五官。 就连他们身上的甲冑盘口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还看见了隱藏在暗处的李晟,眼神阴鷙得像是一条毒蛇。 他单手搭在刀柄之上。 做好了隨时爆起杀人的准备。 他也看见了刚刚接手城防的致果校尉王全,三番五次的將目光,投向在月色下尽显孤寂的小沟山。 王全的眼中,有急切。 他顺著王全的目光看去。 他看见小沟山上,全都是人。 好多的人。 只是,那些人长什么样子,他看不真切。 突如其来的上帝视角。 让他的灵魂產生严重的割裂感。 他看著,好似世界都有些虚幻起来。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他像是溺水之人,不能呼吸,无法呼吸。 “公子,你怎么了?” 关键时候,耳边响起姜望关切的声音。 林时急促的狂喘几大口粗气。 整个人有些无力地靠在城垛上。 “怎么了,你没事吧?” 姜望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开口。 林时使劲摇摇头,努力赶走那股像是从灵魂上传来的割裂感。 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是冷汗密布。 他抬起手掌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隨后定睛看去。 平阳关还是那座平阳关。 与他走上城楼时,没有什么不同。 汉水也还是汉水。 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条银白色的玉带。 唯独护卫在汉中平原两侧,一眼看不到头的山脉,仿佛,越加的幽深与神秘了。 看著林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姜望皱起眉头,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 林时摇摇头,脸上仍旧是一副心悸的感觉。 方才那一瞬,他险些以为他真的是神。 他是人,有喜怒哀乐,有情绪的人。 他不能是神。 世界上,也不能有神。 见林时摇头,姜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眼下大战在即。 若林时这位主將的情绪出问题。 对大梁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没等他再次询问,林时便主动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约莫寅时了吧!” 姜望也不確定。 毕竟,他一直跟林时待在一块。 唯一能辨別时间的方式,就是看月亮到了哪里。 “寅时了!” 林时皱了皱眉。 忍不住抬头望天。 恰逢此时,一片乌云划过天际,將月亮藏了起来。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林时喃喃自语,目光陡然转向小沟山。 果然看见小沟山上很突兀地冒出一缕微弱的光芒。 光芒明灭不定,微不足道。 只是轻微在夜空之中闪烁了几下便消失不见。 “啊~” 呼啸的寒风之中。 忽然传来一道悽厉的惨叫声。 惨叫声划破夜空,使得整个黑夜为之定格一瞬。 “终於!” “来了!”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病態的兴奋。 姜望却是一脸凝重之色,瞬间长刀出鞘,將林时整个人护在身后。 “敌~袭~” 声嘶力竭的预警声自正门处传来。 “噹噹噹噹~” 紧接著,是急促的铜锣声响彻关城。 “敌袭~” 预警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 顷刻间,整个世界喧闹起来。 “杀~” “夺门!” “放吊桥!” 平阳关正门处。 王全率麾下心腹,与一干守军战成了一团。 “快,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他整个人浑身浴血,不断地催促出声。 而一群前来阻止他的大梁將士,却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样。 一个个只会慌乱的大吼大叫,完全“不敢”上前阻拦。 明明人数占优,却愣是被王全带人依仗城门门洞拦在了城中。 若王全能看得清楚一些,他或许会发现这些將士眼中充满了兴奋与期待。 就好似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他打开城门一样。 “吱呀~” 终於,叛军士卒不负眾望。 万眾瞩目之中,那道足有半尺余厚的城门被缓缓推开。 “吱呀呀~” 紧接著,护城河上的吊桥也缓缓落下。 “点火,传讯!” 王全带人且战且退。 见城门已经大开,当即声嘶力竭的下令。 追隨他的叛军士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著手中火把。 城外亮起了第一支火把。 王全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兴奋。 他大吼道:“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杀!” “杀!” 他的话音刚落,小沟山瞬间就变得灯火通明。 一支支火把自林间升腾。 仿佛浩瀚的星河垂落,明亮无比。 “杀!” 震天的喊杀声自山间传来。 无边的肃杀之意顿时宛如潮水般汹涌。 “咚咚咚~” 山间传来急促的鼓点。 那是战鼓的声音。 火把组成的长龙像是一片火海,欲將整座平阳关吞噬殆尽。 林时站在城楼上。 望著眼前无边火海,眼眸之中平淡得没有半点光彩。 大戏,开始了。 城门前,王全与几十名叛军士卒已经被逼近绝境。 当他看见护城河对岸的无边火海时,顿时癲狂的大笑起来。 “收起吊桥,收起吊桥。” “先关城门,先关城门啊!” 平阳关守军將士无比“慌乱”。 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突然遇见了猫。 “哈哈哈哈~” 王全一边抵抗著守军的衝击,一边癲狂大笑。 浑身浴血,状若疯魔。 第171章 请君入瓮 “嗡~” 忽然,一阵令人精神恍惚的破空声自城墙上传来。 王全下意识抬头。 紧接著,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惊恐取代。 只见城墙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弓箭手。 这阵破空声,正是弓箭离弦的声音! 他难以置信,他震惊不已。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个时候,这些弓箭手怎么会在城楼之上。 他们不应该在营中熟睡。 然后被北魏大军的战鼓声嚇得屁滚尿流吗?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只是,无人给他解惑。 他也没有求知的机会了。 一阵箭雨,足以將他们这几十人,射成筛子。 “当~” 一支箭被他身上的甲冑弹开。 箭甲交界处,一阵火星溅射过后,只留下一处凹陷。 然后的剧烈的疼痛传来。 甲冑变形了,挤压到了骨头。 他下意识的抬头,借著火把的余光。 恰好看见了城门后,那一尊尊宛如杀神一般的將士。 为首者,正是李晟。 王全瞳孔缩成针尖状。 他回过头,给越来越近的北魏大军预警。 他声嘶力竭:“有埋伏,快……” “扑~” 一支箭,很巧妙地绕过甲冑,钻进了他的喉咙。 “快……撤……咕嚕……咕嚕……” 鲜血充斥他的口腔。 导致他一张口,便只能发出咕嚕咕嚕的声音。 “杀~” 魏军將士,终究还是没有听见他的预警。 他们手持武器,高举火把,就这么轻易的衝到了护城河外。 又毫不犹豫的踏上了护城河上的吊桥。 “杀!” 鼓点越发急促。 带著摄人心魄的魔力。 它能让人不再畏惧死亡,甚至忘记死亡。 最先踏上吊桥的魏军士卒,毫不犹豫的斩断了桥上足有手臂粗细的牵引绳。 他们没有在吊桥上过多停留,直奔关城而来。 夜袭,夜袭。 重点不在夜,而在袭。 若林时没有堪破魏军夜袭的计划。 那么此刻,平阳关內还在睡梦中的八万守军,面对来势汹汹的两万魏军奇兵,就是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平阳关,也一定会被北魏所占据。 但有了林时的部署。 平阳关的將士就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他们只需要將屠刀磨锋利,然后静静的等待猎物上门。 现在,猎物到了。 也就意味著屠杀开始了! 李晟站在城门之后,透过门洞,静静地看著越来越近的猎物。 见冲在最前面的猎物已经穿越吊桥,进入了围猎圈,后面更是有源源不断的猎物继续踏上吊桥。 顿时狞笑著摸摸自己的大光头。 隨后厉声传令:“擂鼓,助威!” “咚~” 李晟一声令下。 城楼上顿时传来一道沉闷的战鼓声。 听见这道战鼓声,冲在最前面的魏军士卒顿时瞳孔地震,心臟收缩。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战鼓声? 他们的战鼓,不是在后面吗? 难道是梁军? 可是,这怎么可能? 梁军这个时候,不应该刚刚从熟睡中被惊醒,慌乱得仿佛豚犬,任由他们宰割吗? “咚咚咚~” 这时,沉闷的鼓点声变得急促。 “杀~” 隨鼓点声一同传来的,还有排山倒海一般的喊杀声。 “不好,有埋伏!” 领头衝锋的將领神色狂变。 “撤,快撤!” 他咆哮出声,第一个止住了衝锋的势头。 但……衝锋之势已成。 一旦停下,士气也將一泻千里。 何况,两万人的衝锋之势,又岂是说停就停的! 任凭他怎么呼喊,后面依旧有人源源不断的踏上吊桥,想要一爭夺城之功。 李晟静静的等在门洞之后。 直到衝锋的魏军火海,在护城河这岸已是三分有二。 这才抽出腰间长刀,对著空气狠狠挥砍。 “放箭~” 得到作战信號。 城楼上指挥弓箭手的將领不再犹豫。 將士们拉弓如满月。 “咻~” 一阵箭雨倾泻而下,裹挟万钧之势。 “啊~” “有埋伏,撤,快撤!” 魏军声嘶力竭,阵中惨叫声连绵不绝。 他们震惊,他们骇然。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梁军竟已早早便设下埋伏。 本以为是赚取功勋之地。 不曾想转瞬间便成了埋骨之所。 后军阵中,负责此次突袭平阳关事宜的驃骑將军董进目眥欲裂。 一双环眼之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怒目圆睁,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他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梁人怎么会知道他將在今夜夜袭平阳关? 难道是计划泄露? 不可能啊! 不应该啊! 听著前军阵中传来不绝於耳的惨叫声,董进死死地咬著牙。 副將有些慌乱地开口:“大將军,我军计划败露,对方明显是早有准备,继续缠斗下去,我军怕是要吃大亏,鸣金收兵吧!” 董进一拳砸在树干上。 口中发出一道不甘的咆哮。 他实在不甘心。 筹备了这么久的奇袭,竟然就这么失败了。 他信心满满的领兵前来。 要是灰溜溜的撤军,回到军中,那些傢伙会怎么看他? 大帅会不会对他失望? 他不甘心。 只是,他再不甘心,也不敢拿两万人与八万人硬碰硬。 何况,对方还有关城可以依仗。 他牙都快咬碎了。 却也只能赤红著双眼下令:“鸣金收兵,所有人,立即隨本將撤往湘水城。” “叮叮叮叮~” 小尖山上,突兀地传来一阵清脆的鸣金之音。 听见清脆的叮叮声。 不管是顶著大光头的李晟,还是站在城楼上观战的林时与姜望。 亦或者是站在其它地方观战的王明镇,程名振等一眾將领。 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敌人的士气,泄了。 这场战爭的结果,不会再有任何意外。 魏军鸣金收兵,关城之外的魏军將士也终於停止了衝锋之势。 原本的前军化作后军,留下来断后。 由董静率领的后军,则是化作前军,准备撤离。 这时,关城北面的大尖山山坡之上,忽然亮起一道火舌。 “咚咚咚~” 紧接著,沉闷的战鼓声响彻夜空。 “什么?” 魏军將士下意识的看向大尖山。 下一秒,脸上血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惊恐。 “那是……那是……” “怎么会?” “怎么会!” 董进望著大尖山南山坡上燃起的火海,嘴唇哆嗦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第172章 不如都杀了方便 “杀!” 听见魏军鸣金收兵。 埋伏在大尖山南坡的五千精锐,也在段从的率领下杀出。 五千人,五千支火把。 比起董进率领的两万大军,自然是差了不少。 但今夜,这五千人的作战任务,是截断魏军的退路。 而非与两万魏军硬碰硬。 真正打主力的,还是李晟麾下的三万龙武军。 进有关城,退有伏兵。 董进瞬间肝胆俱裂,眼球充血。 “怎么会这样?” “哪里来的伏兵?” “狡猾的梁人,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董进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什么时候,懦弱的梁人,也有了这样的手段? 什么时候,连战连败的梁军,也敢主动埋伏大魏的强军? 他们难道不怕大魏震怒,与大梁不死不休吗? 直至现在,董进仍不愿放下心中的傲慢。 他实在不敢相信。 以往的时候,被大魏精锐一嚇,便只敢躲在城中坚守不出,或是转身就逃的梁人军队。 竟然敢主动伏击他们。 他麾下的两万魏军士卒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难道,他们百战百胜的神话,今日就要在此断绝吗? “杀!” 就在这所有人剎那间的失神之际。 平阳关前的一道正门,两道洞门,一道水门也轰然大开。 无数龙武军將士挥刀杀出。 势要將来犯之敌尽数歼灭。 “兄弟们,隨我杀!” 李晟顶著一颗鋥亮的大光头一马当先。一张丑脸之上满是兴奋与激动。 以多欺少,恃强凌弱。 以前的时候,这都是魏军才有的待遇。 今日,他李晟也终於体会了一把当土豪的感觉。 三万龙武军倾巢而出,再加上段从麾下的五千精锐。 前后夹击之下,別说魏军只有两万人。 哪怕是同样的人数,他也有把握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也该让魏蛮子尝一尝绝望的滋味了。 不然,他心里实在不平衡。 董进居於后军,见大军已经遭受两面夹击,也终於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开始分析敌我双方的优劣局势。 副將一脸担忧:“大將军,梁人前后夹击,我军进退不得,两侧山路又不足以承担起大军撤退的重任,这该如何是好啊?” 听著战场上传来不绝耳语的惨叫声与哀嚎,董进心里在滴血。 但他也是多年沙场宿將。 心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细细观察一下战场的局势之后,他心里顿时做出了决定。 “来人,传我將令,三军主力即刻化整为零,放弃平阳关方向,朝汉水方向突围。” “再传我將令,抽调力士,组织敢死队,隨护纛手一块突围!” “……” 董进不愧为沙场老將。 只一瞬间,便做出了对保存己方有生力量最有利的选择。 那便是化整为零,各自突围。 平阳关前这处空地並不算大。 一下子发生一场五六万人的混战,无异於將此地变成了一个血肉磨坊。 梁人是磨,魏军就是被两块石磨夹在中间的稻穀。 若是依旧正面对抗,稻穀迟早都要被石磨磨成齏粉。 可若是化整为零,情况立刻就不一样了。 人群一交融,大战就变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犬牙交错的混战。 更兼现在是夜晚,难辨敌我。 突围的可能性一下子就大上许多。 只不过,董进的想法很好。 但他忽略了战场形势。 也忽略了人性。 战爭进行到现在,魏军士卒基本上都已经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人心一乱,队伍也就乱了。 即便有执法队与基层將领想方设法的组织人手反抗。 但这么乱的环境之下。 能组织起来的人手微乎其微。 更多的將士则是各自为战。 更有甚者,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 面对这样的情况,主帅的將令想要传达到下面,哪怕有帅旗发號,也无异於痴人说梦。 或许,换成杜青这样的统帅型人才,能做到战场临机授命。 但董进嘛,想要重新组织起成建制的人手,尤其是想要在梁军的不断推进下重新组织人手。 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双方的廝杀甫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的程度。 林时站在箭楼之上,静静的看著下方五六万人廝杀的场面。 冷静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五六万人的廝杀,其实已经看不出半点战爭的艺术美感了。 剩下的就是血与肉的交锋。 但就算是血肉横飞的场景,其实也被夜色隱去大半。 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不適。 至少林时,就没有感到什么不適应的地方。 如那些穿越者前辈所谓战创综合症,又或者是初次经歷战爭时的心神激盪,他全都没有。 在他眼里,城下这五六万人。 与一群正在爭夺食物的蚂蚁也没什么区別。 不同的是,蚂蚁爭食,或许不会有这么壮观盛大的场面。 姜望静静的站在一侧。 听著战场上无边的哀嚎,仿佛九幽地狱的恶鬼嘶吼。 眼中罕见地浮现一抹不忍之色。 他不是一个喜欢將情绪表露出来的人。 但是一想到今夜,城下將会死伤成千上万之人。 他还是有些心颤。 毕竟,那是几万条人命,不是几万头猪。 刺鼻的血腥味縈绕在鼻尖。 他忍不住欲言又止。 转头看向冷静得不像话的林时,小声问道:“公子,你不打算劝降吗?” “劝降?” 林时一愣,满脸诧异道:“劝什么降?” 姜望嘴唇微颤,语气有些乾涩:“那毕竟是两万条人命,就这么杀光,未免有些残忍,我听闻將领於战场上夺天地之造化,极易反噬自身。” “残忍个屁!” 林易丝毫不给姜望面子。 满不在乎道:“魏军屠杀大梁军队,甚至屠杀大梁平民,也没听他们遭了天谴啊。” “去年今年,大梁直接或间接死在魏军手里的人,少说也有十万之数。” “我才杀两万人,完全小儿科好吧。” 听见林时满不在乎的语气。 姜望微微皱起眉头,还欲再劝一句。 林时率先开口问道:“再说了,劝降,很麻烦的说!” 姜望一愣:“哪里麻烦了?” “当然是安置降卒麻烦。” 林时隨口道:“他们投降了,我还得好吃好喝供著他们,放也不能放,养又养不起,很难办的说,还不如都杀了方便。” 第173章 刀子砍刀身上才会痛 这句直白的不如全都杀了方便。 直接给姜望整不会了。 他嘴角直抽抽,一时间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 他承认,林时说的是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安置降卒,確实麻烦。 首先,放肯定是不能放的。 这些降卒都是老兵,一放回去,马上又会被重新徵召入伍,继续来前线打仗。 要养著吧,也的確费钱费粮。 但是,这也不是弒杀的理由吧? 几万条人命,就这么杀了,有伤天和,容易折寿啊。 自古以来,弒杀的將领,似乎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那都是前车之鑑啊。 见姜望陷入沉思,林时反而主动开口宽慰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杀戮过甚有伤天和,说不定还伤人和。”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话一出,姜望顿时诧异的看向林时。 露出一个你知道你还这样做,我要谴责你的表情。 林时背著手,听著城楼之下传来的悽厉嚎叫。 忽然话锋一转,淡淡道:“但你更要知道,在说什么天和人和之前,你需要先有自己的立场。” 姜望一愣:“立场?” 林时淡淡道:“我是三军主帅,所以我的立场,就是要保障我朝大军,源源不断的获得战爭的胜利。” “而不是去胡乱生出別的立场,比如,因为妇人之仁,去干扰將士们的战事。” “战爭的胜利,从来都是將士们的血与火扑救而成。本帅不能对不起那些兵啊。” 听完林时的立场论,姜望顿时愣在原地。 这个角度。 有点新奇啊。 立场这两个字,还能这么用? 缄默片刻,他囁喏著嘴唇,迟疑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两万人,若是屠戮殆尽,终究......”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皱起眉头,问道:“公子为何不选择用降卒去交换为北魏所占据的城池?” “若能俘虏这两万人,以他们为条件,去和杜青交换城池,杜青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吧?” 闻言,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你对他们,还有同胞之情?” 姜望一愣,隨即眼中不受控制地浮现一抹心虚。 林时失笑道:“难怪,我就说,你今晚话怎么这么多,根本不符合你一贯少言寡语的作风,原来是对北魏余情未了啊。” 姜望怔了怔,立即想要否认。 林时打断他,轻笑道:“先別急著否认。” “我......” 林时伸手制止住姜望要说的话。 温声开口道:“你是魏人,你身上流淌著姜氏皇族的血脉,这一点,並不会因为仇恨而改变。” “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看见故国同胞被屠杀时,心中的不忍和煎熬。” 这话一出,姜望顿时面色颓然。 忍不住苦笑出声:“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確实做不到无动於衷,我想为他们求一条生路。他们是无辜的,真正该死的人,不是他们!” “我知道!” 林时点点头,他完全理解姜望的意思。 政治,从来都是政客的玩物。 城外这些螻蚁,充其量是政客达成政治目標的工具,理性来讲,他们確实不应该背负挑起战爭的罪名。 “他们,確实是无辜的!” 林时肯定了姜望的態度。 姜望眼中浮现一抹期望:“那你......” 林时打断他,笑问道:“他们是无辜的,但......那又如何?” 对上林时极具压迫性的双眸。 姜望眼中的期待之光瞬间熄灭。 林时道:“他们是无辜的,汉中百姓也是无辜的,大梁將士更是无辜。可若是因为他们无辜,我就要放他们一马,那战爭,也就不该存在了。” 姜望一愣,隨即若有所思。 林时继续说道:“谁想爭权夺利,就让谁捉刀子亲自上场廝杀,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 “除非有一天,人类能发明一种武器,可以无视距离,直接威胁到做决策之人。” “那时,无辜之人之间的廝杀,或许会少很多,而现在嘛,刀子不砍在做决策那些人身上,他们是不会知道痛的。” 姜望苦笑一声,不苟言笑的脸上,充满了苦涩。 他像是回忆起了过往,苦笑道:“是啊,刀子不砍在他们身上,他们当然不会痛!” 林时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姜望的身份很特殊,林时能理解他。 但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姜望,改变自己的主意。 城楼上,两人沉寂下来。 姜望也不再多言。 他已经知道林时的心意 更知林时的心意不可更改。 作为魏人,他心疼魏人,这是人之常情。 但林时作为梁军主帅,他为梁军负责,同样是人之常情。 他没学过道德绑架,也不屑於道德绑架。 他现在只希望,经过这一役之后,杜青能带著剩下的魏军赶紧跑,跑回大魏国內,永远也不要与林时为敌。 林时不在乎姜望心中所想。 他將目光移向城外。 藉助月色看清城外的战局之后,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从王全率兵夺门到现在,其实还不到两个时辰。 但城外的战局,却是已经形成了一面倒的局势。 龙武军,已经完全对两万魏军形成了碾压之势,段从所率的五千精兵,也牢牢的堵住了魏军退往汉中平原的道路。 现在的魏军,已经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境地,无论如何挣扎,梁军的口袋只会越收越紧。 魏军想要逃出生天,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往山上跑,要么,往水里跳。 但不管是进山,还是跳水,看似是生路,其实也都是死路一条。 初冬,山里的气温极低。 战阵拼杀,已是让他们精疲力竭,就算侥倖逃到山里,不消片刻,便会失温。 至於跳水逃生,穿著甲冑跳水,与身上绑了块石头没有任何区別。 確认战局不会有任何意外之后。 林时顿觉索然无味。 果然,开了上帝视角来玩游戏,始终是没有什么成就感啊。 眼前的战爭,给他的感觉,还不如三日前去征战城外野鸭给他的感觉来得痛快。 “是没什么意思!” 林时收回目光,小声咕噥一句。 姜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蹙眉问道:“什么没意思?” “没什么意思!” 林时摆摆手,转身朝指挥中心走去。 战局已定,再站在城墙上吹冷风,那就是傻逼行为了 第174章 李晟之勇 战场上,惨烈的廝杀依旧在继续。 残肢断臂横飞,尸体堆积如山。 浓烈的血腥味,使得所有人失去了理智。 地面上,鲜血匯聚成溪流,漱漱流向银白色的汉水,將整条汉水都浸染成艷红。 沉溺其中之人,早已忘却了生死。 只是不断的飞舞手中的兵刃,欲要杀死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敌人。 李晟一马当先,宛如杀神降世,一双眸子通红,透著野兽独有的狂野。 魏军阵中,寻常士卒也好,校尉都尉也好,乃至於有了称號的將军也好。 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龙武將军,他配得上这个名號。 他一路横扫,速度之快,连护卫他衝杀的亲卫队都险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若有人在高空俯视,一定会发现,李晟率领的亲卫队,此刻已经像是一支锥子一般,狠狠的插入了魏军的腹心之地。 甚至,隱隱有破腹而出的跡象。 人的心腹被利器贯穿,等待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军阵也是如此。 一旦魏军阵势被破,等待魏军士卒的,便是钝刀子割肉,直至剔骨,挖心挖肺,然后死亡。 董进无法在高空俯瞰。 但他还是看见了宛如一柄锥子一般深入腹心的李晟。 无他,李晟之勇,非人力所能为之。 他太强了,不管是谁拦在他的面前,都是一刀的事情。 以至於现在已经没有魏军士卒敢上去阻拦他。 所以,他身边诡异的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董进想不看见都难。 剎那间,董进目眥欲裂。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绝不能让他杀穿我军阵营。”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出声。 巨大的声响,甚至隱隱盖过了临近的战阵之上传来的廝杀声。 副將本来护卫著董进且战且退。 此刻,听得董进的命令,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绝望。 作为副將,他很清楚军阵被杀穿的后果。 但现在,已经无人可以阻拦李晟的脚步,他像是一个杀神。 副將知道,这一次,他们彻底栽了。 心中无尽的绝望蔓延,副將没有过多犹豫。 持刀直奔李晟而去。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阻止李晟。 董进一边艰难支撑,一边观察著李晟的方向。 见副將已经带人朝李晟围了过去,心里不由得鬆了口气。 他与李晟,也算是老对手了。 他知道李晟神勇,乃是不可多得的猛將。 但他的副將,同样不弱。 何况,李晟杀到后军阵中,只怕早已是精疲力竭。 有他的副將带他的亲卫队顶上,就算不能斩下李晟的头颅,但拦住他前进的脚步,问题应该不大。 “杀~” 他大喝一声,不再去管副將与李晟的战局,开始继续为自己博一线生机。 作为能够统率两万大军的前锋大將,他董进也不是什么草包,个人武艺同样出眾。 “杀~” 忽然,他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喊杀声。 董进愣神一瞬。 回头看去,就见李晟一脸狞笑地朝他杀了过来。 浑身浴血,宛如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而前去阻拦李晟的副將与亲卫队,则是在短短时间之內化作了一地尸体。 “这怎么可能?” 董进难以置信。 李晟为什么能这么强? 他震惊不已! 但还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內做出应对。 他咬咬牙,对著身后的护纛手咆哮道:“护卫大纛,朝汉中平原方向突围。” 言罢,便毫不犹豫地带著剩下的亲卫朝李晟迎了过去。 护纛手闻言,也没有丝毫迟疑。 一手扛著大纛,一手执刀,便在数百名护纛力士的护卫下朝出口方向杀去。 战场便是如此,主帅可以死,但帅旗不能倒。 將士们看不见主帅,却能看见大纛,只要大纛不倒,军心就不会散。 而大纛一倒,大军也就完了。 这也是为什么,先登陷阵,斩將夺旗,会並列战场四大首功的原因。 李晟见董进不退反进,顿时狂笑起来。 他將手中近战所用,已经卷刃的长刀丟弃,接过亲卫递过来的马槊舞动几下,脸上浮现一抹张狂嗜血的笑容。 “哈哈哈哈,来的好,董进,纳命来!” 马槊,乃为骑兵衝杀时,猛將专用的重武器。 长度足有丈余三尺,重量更是可达二十斤。 这样的武器,本该骑乘战马,藉助战马的衝锋之势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如今,李晟却是用它步战,足可见李晟对自己的力气有多自信。 他持槊横扫,老远远的,便蛮横地挥动马槊,对著董进一槊砸下。 董进手持一竿银枪,虽长度与重量皆不如李晟的马槊,但胜在精巧敏锐。 眼前李晟持槊硬砸,他不敢硬抗。 只能闪身躲了过去,隨即朝李晟欺身而上。 虽说战场上的武器,素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 但这个长,也是有限制的。 尤其是万人混战之时,到处都是阻碍,武器过长,反倒无法施展。 这也是为何战场上展开白刃战的时候,將士们会拋弃长枪,使用长刀的原因。 长刀轻巧锋利,便於近战廝杀。 现在,李晟反其道而行之。 一桿大槊横扫,董进的亲卫们往往还来不及躲闪,便被一槊扫平。 董进咬著牙,不断的躲闪著势大力沉的马槊,只是偶尔用长枪硬抗一下。 但即便如此,几次交锋过后,他的虎口还是裂开了一道深不可测的口子,一双手也是被震得酥麻无比。 而隨著两人的单挑进入白热化的程度。 两人的亲卫也很默契將其他人隔绝在外。 將对將,在演义评书之中屡见不鲜,但真到了战场上,绝对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不让旁人打扰,是对双方死战的將领最基本的尊重。 双方亲卫隔绝出来的决战圈內,李晟哈哈大笑著,像是猫戏老鼠一般。 董进进一步,他就退一步,让董进始终停留在马槊的攻击范围。 数次进攻皆不得近身,董进终於怒了:“李晟老贼,你欺人太甚,可敢与本將近身一战?” 李晟顶著大光头笑得肆意张扬:“董进啊董进,你也有今日,还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这进退不得的滋味,如何?” 第175章 前所未有的大胜 董进鬱闷得想要吐血。 这些年,从来都只有大魏將大梁逼得进退不得的份。 而现在,局势完全反了过来。 这滋味,果真不好受。 他咬咬牙,不甘地咆哮道:“李晟匹夫,你莫得意,今日你也不过是运气好,侥倖破了一局。” “今夜,哪怕本將战死在这里,我大魏依旧有八万雄军。” “更有数万大军在赶来的路上,黄泉路上,本將等你!” 听完董静的咆哮,李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癲狂,笑得快意。 多少年了,他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有打过这么畅快的仗了。 自他就任龙武將军一职,前往汉中抵御北魏开始。 几乎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处於守势。 偶有小胜,也根本不足以弥补多次战败带来的心理创伤。 但今夜,他终於可以雪耻。 全歼北魏两万大军,这將是大梁近十年来,面对魏军时,取得的最大胜利。 他大笑著,手中的马槊宛如长龙。 长龙飞舞间,董静狼狈不已。 董进左支右絀,双目充血,怒髮衝冠。 他不明白。 他不理解! 为什么这一次,梁军能够提前洞悉魏军的作战计划? 这一刻,他想到了大魏安插在平阳关里的奸细。 难道,是城中的奸细暴露了行踪? 可是,也没道理啊! 被大魏拉拢的细作,都是土生土长的梁人。 只要他们不主动暴露。 以李晟这廝的头脑,根本不可能查到。 难道是,梁人那位新来的年轻主帅,提前洞悉了大帅的谋划? 也不应该啊! 不是说那位主將就是个二十岁的黄口孺子膏粱子弟。 是来边疆镀金的吗? 董进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李晟忽然加快了攻伐的速度。 “面对本將,还敢分心,找死!” 李晟厉声大喝,攻势越发凌厉。 董进回神,额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生死拼杀关头,他竟然分心了。 回过神来,他急忙集中精神应对李晟的攻势。 两人都是战场猛將,也是爭斗多年的老对手。 彼此之间,实在太了解。 一时间,谁也无法奈何得了彼此。 但李晟仗著武器的优势,更兼杀得兴起,仍旧是稳稳占据上风。 反观董进,应对李晟的同时,还要分心关注战局。 近在眼前的大溃败,让他心理防线几近崩溃。 交手几十个回合后,一个不小心,便被李晟找到了破绽,一槊横扫在双腿之上。 沉重的马槊扫过,势大力沉的一击,霎时让董静的双脚肉眼可见的弯曲成一个诡异弧度。 “啊~” 董进一声悽厉的惨叫,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直挺挺栽倒。 “大將军!” 亲卫们惊呼出声,想要抽身救援。 李晟的亲卫寸步不退,他们也只能看著董进干著急。 李晟乘胜追击,马槊快到像是一条闪电,直奔董进的双手。 “啊~” 董进亡魂大冒,举枪格挡。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传来。 董进双手扭曲,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眼见就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李晟快步上前,一把將董进提起。 李晟大喝道:“董进伏诛,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魏军將士闻声,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战场实在太混乱了,他们也看不清李晟手上提著那人是不是董进。 一时间,靠近李晟的魏军都忍不住骚乱起来。 “大將军死啦!” 李晟的亲卫也是人精,当即嚎叫起来。 “大將军死啦~” 隨著李晟亲卫的声音越传越远。 远处的魏军也开始慌乱起来。 “大將军,大將军~” 一些將士胆寒,忍不住出声大喊大叫。 但,始终无人回应。 就连代表大將军的大纛,也被黑夜隱去,再也看不真切。 剎那间。 整个战场像是引发了连锁效应。 乱了! 彻底乱了。 眼见魏军阵型生乱,士气更是一泻千里。 前后夹击的梁军將士顿时大喜。 许多將领开始下达总攻的命令。 “杀!” “杀光魏狗!” “兄弟们,敌军主將已死,隨我杀啊。” 梁军士气越战越高昂,已经完全忘记了生死。 魏军难掩溃败之势。 更是像滚雪球般,一泻千里。 “杀~” 冲天喊杀声迴荡在汉水畔。 河中江水,更是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 越来越多的魏军放弃抵抗,开始像无头苍蝇一般逃窜。 指挥中心。 林时与姜望围著一个火盆相对而坐。 静静的听著关城外宛如海啸一般的喊杀声。 神色各不相同。 姜望面无表情,眼中不忍之色越浓。 林时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轻鬆。 他抬头看看门外天色。 启明星大亮。月亮也化作一轮寡白的圆盘,浑然不復初时的光亮。 好似城外魏军,即將隨著太阳的升起而落幕。 他收回目光,面前火盆里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想了想,林时起身,从沙盘边的暗格里取出两块死麵饼子。 这是为了防止召开军事会议的时间过长。 林时特意安排给將领们充飢的。 毕竟,在林时看来,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 將死麵饼子插在指挥桿上,放在木炭上烘烤。 隨著林时不断的转动指挥桿,麵饼的表面,也肉眼可见的变得焦黄。 一股粮食的焦香衝散了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 “嘎嘎~” 大王闻著味道就衝进了指挥中心。 今夜廝杀声太吵,吵得大王都没法睡觉。 它寻林时的味道寻来。 不曾想,刚好遇见林时吃独食。 它用头亲昵地蹭了蹭林时的甲冑,林时摩挲它柔顺的羽毛。 笑道:“你倒是会挑时候。” “嘎~” 大王昂起头,高傲的嘎了一声以作回应。 死麵饼子表面金黄,好似山尽头初生的骄阳。 天亮了! 林时取下一块麵饼递给姜望。 將自己的麵饼一分二为,分了一半给大王。 城外,廝杀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林时慢条斯理的啃著金黄色的饼。 半块饼还没吃完,孙盛便像一阵风似的衝进指挥中心。 “大帅,大胜,我军大胜,李晟將军活擒了敌军主將,前所未有的大胜啊!” 孙盛说著,整个人都激动得手舞足蹈。 时脸上也露出微笑:“不错!” 称讚一句,林时轻声道:“传令程名振与王明镇,即刻领兵出城,不得延误半分!” 第176章 你是人是鬼? 汉水畔,李晟带著满身伤痕与血跡,斜躺在一座尸体摞成的小山上。 小山上,插著一竿黑底白字的董字大旗。 一夜时间,先登陷阵,斩將夺旗四大首功,他集齐了两个。 敌军主將董进被他生擒,董字大纛也落入他的手里。 他解下腰间水囊,隨手在尸体上擦乾净水囊的血跡,打开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喝完,还不忘將水囊塞进了一旁四肢扭曲的董进嘴里。 “咕嘟咕嘟!” “咳咳咳~” 灌下一肚子水,呛得董进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牵动了四肢上的伤痛,痛得他脸色都扭曲起来。 他暗哑低声咆哮“李晟,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不急!” 李晟摇摇头,收回水囊,淡淡道:“会杀了你的,不过,不是现在,田齐被你虐杀在广源城下,你也应该死在广源城下。” 董进疼得齜牙咧嘴,痛得直吸气,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李晟,见好就收吧,我承认,你这一仗打得漂亮,但你绝不会是大帅的对手,你没机会夺回广源城的。” 李晟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昨夜之前,他確实没信心能从杜青手里夺回广源城。 毕竟,林时那些操作,看起来神奇,但也只是看起来。 但经过这一战,林时那些神奇的操作,已经化作现实。 他现在绝对相信,林时能將杜青麾下十万大军留在汉中,也绝对相信,林时能带领他们创造奇蹟,打下北魏西京。 “报,大將军,我军战损已经统计完毕。” 这时,军司马李璦略显激动地声音自尸山旁传来。 李晟回过头,淡淡道:“念!” 李璦有些诧异地瞥了躺在一边的董进。 隨后清清嗓子,一脸激动地念道:“此战,我龙武军战损六百四十人,重伤三百二十一人,轻伤六千余人。” “段从將军所率禁军,伤亡一千零三十人,重伤六十二人,轻伤一千六百余人。” “此战,我军一共歼灭来犯之敌两万零六十七人,俘虏敌军主將一名!” 李璦以最快的语速报完战损,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听完李璦统计上来的战损比,李晟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虽说此战龙武军是以有心算无心,更是以多欺少。 但能以不足半成的战损比,全歼北魏两万大军,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胜了。 这是全歼,不是击败。 大梁立国以来,能全歼敌军,还俘虏敌军將领的战事,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其中大半,还是出自太祖爷之手。 龙武军能打出这种战绩,已经足以自傲。 至於段从所率的禁军战损两成,倒也在正常范围之內。 此战,他面对的压力最大。 相当於以五千人正面硬撼两万魏军。 压力都在段从那去了,龙武军,就是追在魏军屁股后面狂砍。 而一旁的董进,听完这个战损比之后,则是直接开始怀疑人生。 他麾下两万大军被全歼。 而他的两万大军,给梁军造成的伤害,却还不足己方损失的十分之一。 梁军什么时候这么变態了? 一想到他会成为李晟成为名將路上的垫脚石,他就鬱闷得想吐血。 “你们梁人,不对劲!” 董进嘬著牙子开口,一脸愤慨地怒视著李晟。 李晟与李璦同时看向他。 李晟挑眉:“哪里不对劲?” 董进不忿:“你的水平我清楚,这场仗,绝不是你能打出来的。” 这话一出,李晟与李璦都笑了。 “我也没说这场仗是我打的啊,我没脑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知道吗?” 李晟语气轻鬆,贬低起自己也是毫无心理负担。 董进不解地问道:“那这场仗,是谁指挥的?” “当然是我家大帅!” 李晟对著平阳关方向拱拱手:“我家大帅有天人之资,我远不能及也!” “你家大帅?” “別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李晟说著,起身拍拍屁股,对著李璦吩咐道:“打扫战场吧!” 董进不解,还欲询问。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与甲叶碰撞的声音。 董进下意识的循声看去。 就见一支打著程字大旗,全副武装的大军快步走出平阳关。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仿佛踩踏在他心上,让他的心都颤抖了几下。 他声音乾涩地问道:“平阳关这是要倾巢而出吗?” “当然,我家大帅准备十日之內收復汉东,十五日之內將杜青拿回郢都问罪。” 隨口回了董进一句,李晟抓起他的脚,拖著他朝关城而去。 董进眼睁睁看著打著程字大旗的大军,目不斜视的穿过战场,顺著汉水朝汉东而去。 又眼睁睁的看著一支打著王字大旗的大军出城,钻进了他率兵躲藏的山林。 剎那间,董进心中生出一股恐慌的情绪。 显然,这些大军,不会是出城旅游那么简单。 那么,他们有什么目的,便不言而喻。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 平阳关有八万大军,杜青手下,现在也只剩下八万大军。 若真如李晟所说,梁人那位年轻的主帅,有著十日收復汉中,十五日活擒大帅的雄心! 那是不是意味著,梁人那位年轻的主帅,已经堪破了自家大帅的所有谋划,並想到了绝佳的应对之策? 儘管他不太愿意相信,梁人这些杂兵,能对大帅麾下的主力,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可......万一呢? 想到这里,董进心里顿时一阵心慌意乱。 可惜,他现在已是废人一个,连想办法给大帅预警都做不到。 李晟自然不知董进心中所想。 他拖著董进,绕过正门,自侧边水门进了关城。 然后直奔指挥中心。 他知道,昨夜这场战爭,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龙武军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那便是,收復失地! 指挥中心內,只有两人一鸭在等待。 见李晟顶著一颗满是血污的大脑袋进门。 林时顿时不满道:“好歹洗一下再来啊,这满身血污的样子,像什么话?” 李晟嘿嘿一笑,將董进一把扔到林时面前:“大帅,这廝是董进,北魏定远將军,四品大將,如何处置他,还请大帅拿个主意。” 在李晟拖著人进门时,林时便在观察董进。 同样,董进也在观察林时。 看见林时的面容时,董进是有些震惊的,他只听说平阳关新来的主帅年轻,却没料到这么年轻。 看起来,竟然还没有他儿子大。 八万大军与汉中之地,竟然就这么交给了一个乳臭未乾的毛头小子! 大梁那位女皇,当真是好魄力! 林时瞥见董进眼中的震惊,不由得微微一笑。 “董將军,久仰大名,今日终於得见,果真是一条好汉!” 林时对董进拱手一礼,不咸不淡问候一句。 隨后对著守在门外的亲卫吩咐道:“去给董將军搬个软榻过来!” 董进闻言,冷笑一声,並不言语。 如今他是败军之將,连自杀都做不到,但这不妨碍他保持他的傲气。 林时也不和他计较。 转头看向李晟问道:“战场打扫乾净了?” “还没呢,顾司马和李司马在弄!” 李晟摇头回了一句,然后咧嘴笑问道:“大帅,程將军与王將军都已经出城了,咱们龙武军什么时候出发,末將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活擒杜青那廝了!” “不慌!” “龙武军昨夜鏖战了一夜,许多將士想必已经是精疲力竭。” “先让他们吃顿饱饭,睡个好觉,养足精神再出发不迟。” 林时缓缓开口,定下了龙武军开拔的时间。 此次收復汉中,他並未採用什么复杂的战术与战略。 就是利用时间差围点打援,不断消耗魏军的有生力量。 而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 所以,他不急,该吃吃,该睡睡,让子弹飞一会儿再说。 李晟沉吟一瞬,也没有什么异议。 龙武军鏖战一夜,是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不然,去了也是送菜的份。 李晟与林时说话的间隙,亲卫也给董进取来软榻。 两名亲卫拖著董进的断肢,粗暴的將他扔到软榻上。 董进也是真汉子,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他看清了桌面上的沙盘之后,瞳孔顿时放大数倍。 忍不住失声道:“这是何物?” 董进眼睛瞪得滚圆,脸上满是震惊,刚才他是被李晟拖进来的,並未看见沙盘。 此刻,看见沙盘,顿时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的惊呼声惊动了屋內几人,几人同时朝他看去。 李晟嗤笑一声,鄙夷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叫沙盘,知道什么叫沙盘吗?” 董进满脸惊骇,他是不知道什么叫沙盘。 但作为多年沙场宿將,他深知一份精细的行军地图,对於大军的部署有著什么样的影响。 不夸张的说,一份行军地图,甚至能影响到一场战爭的成败。 而这沙盘,比他见过的所有行军地图,都更精细。 难怪,难怪此次他会败。 他震惊不已,看向李晟,正欲仔细询问。 忽然,他余光瞥见回过头的姜望。 只一眼,整个人如遭雷亟。 这一刻,这位即便是面对死亡也丝毫不惧的魏国大將,眼中罕见露出了惊恐的情绪。 他死死地瞪著姜望,结结巴巴问:“你......你是谁?!不对,你是人是鬼!?” 第177章 背主之人 目睹董进一秒变脸。 林时与李晟不由得面面相覷。 李晟用眼神询林时:“什么情况?” 林时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究竟是人是鬼?” 董静死死地瞪著姜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姜望面色平静,没有回答董进的问题。 他看向林时,平静地解释道:“十年前,家父死於此人之手。” 林时一愣,表情变得古怪。 李晟也愣住,不解的目光在姜望与董进身上来回扫视。 他没想到,自己抓回来一个老对手,竟然还能与大帅身边的亲卫有著杀父之仇? 而董进听见姜望开口,不由得怔怔失神: “你没死,你竟然没死。我亲眼看见你与她坠落五华山,你怎么可能没死?” “恰好落进渭水,捡回一条性命。” 姜望摇摇头,一句话解释了为什么他还活著。 儘管说的是伤心事,面容依旧平静。 全然没有半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失態,就好似当年之事已经与他无关。 林时沉吟一瞬,试探著问道:“那......此人便交给你处置?” “多谢!” 姜望頷首应声,平静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好似亲手处置有杀父之仇的仇人,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著姜望平静的样子,林时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 他知道姜望是君子。 但面对有著杀父之仇的仇人还能这么能静,多少有点君子过头了吧? 难道,姜望天生亲情淡漠? 林时心里嘀咕著,一旁的李晟忽然冷不丁问道:“董进,既然镇南王叛乱是你平定的,那为何十年过去,你依旧还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定远將军?” 这话一出,林时也不由目露好奇。 北魏镇南王姜承,曾以一己之力,压得大梁,南齐两国將领抬不起头来。 大梁的边境线,之所以从左右扶风之地退到汉中,便是此人之功。 照理说,不管镇南王是真的谋反,还是功高震主被猜忌。 董进既然杀了镇南王,那对北魏新帝来说,就是绝对的大功一件。 可董进如今的地位...... 似乎与这个功劳,不太匹配。 当然,手握实权的四品定远將军,也不能说是不被重用。 但比起身为后起之秀,却已经封侯的杜青。 差別未免有些过於大了。 李晟问题问完,便直勾勾地盯著董进。 迎上李晟与林时脸上的好奇。 董进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像是李晟问到了他心中的痛楚。 他咬咬牙,一脸羞愤地將头偏向一边。 这时,姜望缓缓出声:“因为,董进曾是家父的亲卫。” “啊?” 林时与李晟同时惊呼出声。 然后,看向董进的眼神就变得一言难尽。 姜望淡然道:“背主之人,也能成为四品大將,怎么不算是重用呢?” 林时与李晟面面相覷。 然后,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確实,以亲卫的身份袭杀的主人,最后还能成为四品的定远將军。 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不被重用了。 要是换成林时是北魏皇帝,他大概率会在董进杀掉姜承之后,顺带连董进也一起杀掉。 这样的人,留著干嘛,等他再背一次主吗? 软榻上,董进羞愤欲死。 他低声咆哮:“我是有苦衷的!” 听见这声咆哮,林时与李晟不由得脸皮一抽。 如果董进只是一个寻常士卒。 他选择杀掉姜承,这没什么问题。 可他是亲卫…… 这就很难评。 什么叫亲卫? 在战场上,亲卫就是主將的第二条命。 全天下,也就林时一个异类,喜欢隨意提拔亲卫。 但即便是林时,提拔亲卫前,也会先想一想他能不能拿捏住提拔之人。 比如姜望,他能拿捏。 所以,他不怕姜望背叛他。 而除了林时这个异类之外的其它將领。 他们选择亲卫,通常要么是提拔家臣,要么就乾脆直接用家中子侄。 老实说,就董进背叛姜承这件事。 哪怕林时是个道德底线已经低到没有下限的穿越者,也同样很难接受,更遑论这个世界的其他人。 难评…… 实在难评! 林时起身,有些怜悯地拍拍姜望的肩膀,一言不发的走出房门。 李晟神色难明,有心想要学林时的样子拍拍姜望的肩膀。 无奈他和姜望不熟。 只得朝董进投去一个谴责的眼神。 然后起身追上林时,將空间留给姜望。 “嘎~” 主人走了,大王这个宠物,自然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它嘎一声,似在安慰姜望。 然后也扭著屁股离去。 指挥中心,便只剩下姜望与董进。 ...... 指挥中心外,二人一鸭上了城楼。 林时趴在墙垛上,俯视城外的尸山血海。 大王昂首挺胸,站在林时身侧。 李晟摸摸自己的大光头,忽然问道:“大帅,咱们打完杜青麾下的八万大军,还能有余力杀进雍州吗?” 闻言,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从战场上收回视线,笑问道:“怎么,你又没信心了?” 李晟有些赧顏:“这不是当日您对比敌我优劣的时候,也没將杜青麾下的大军算进去嘛。” “没算进去,是因为本帅从没將杜青当作对手!” 林时转身,背靠在墙垛上,脸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令李晟瞠目结舌。 他使劲揉搓自己的脸颊,儘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 林时笑著补充道:“別忘了,咱们还有秘密武器?” 李晟一愣,隨后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廝杀一夜,末將还真没想起来。” “呵呵!” 林时呵呵一笑。 看著重新振奋起来的李晟,笑吟吟地开口道:“放心吧,仗怎么打,本帅心里有数,你只需要听命而行,少不了你一雪前耻的机会。” 李晟眉开眼笑,小鸡啄米般点头。 林时也不再多言,转身静静地看著將士们打扫战场。 两万多具尸体,摞成一座座尸山,场面自然是壮观的。 这些尸体,都是功绩的证明。 而要处理这么多尸体,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回收掉尸体上的甲冑与兵刃,然后將尸体摞成山,点火就行。 甲冑与兵刃都是好东西。 筑起熔炉重新融成铁水,就是上好的精铁,打造甲冑与武器都是一绝。 至於尸体能不能烧光,也不必担心。 人身上的油脂,是世界上最好的燃料。 第178章 爭功 平阳关外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浓烈的肉香味,也冲淡了空气之中的血腥味。 次日,城外的一切已经被新鲜的泥土掩盖。 如果不是空气中还有肉香味没有消散,这些新覆盖的泥土之中还隱隱有白骨混杂。 只怕谁也看不出来,就在前一夜,这里发生了一场规模庞大的战爭。 清晨,休整了一天一夜的龙武军將士们开始操练。 林时也从床上爬起来。 穿戴整齐之后,便在小院里打起了八段锦。 一套功法还没打完,姜望便拖著疲惫的身体走进小院。 林时停下动作,皱眉看著一脸疲態的姜望。 昨日,林时將董进交给他后,便没再去管。 昨夜,姜望也没有回来,而是罕见的消失了一夜。 林时懒得去管他怎么处置董进。 但作为主帅,他必须要关注亲卫的身体状態和心理状態。 对上林时关切的目光,姜望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没事。” 林时追问道:“真没事?” 姜望摇头:“没事!” “没事就行,去睡一觉吧!” “嗯!” 姜望回答得简洁,林时也不再多问。 相处日久,他对姜望足够了解,他若是真有事,一定会开口。 姜望缓缓朝房间走去。 走到门槛处,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林时。 见林时已经继续打起八段锦,他不由得有些迟疑起来。 片刻之后,他还是转身走回林时身侧。 轻声开口道:“多谢。” 林时动作不停,隨口应道:“你是本公子的亲卫。” 姜望缄默,他知道林时的意思。 迟疑一瞬,他说道:“董进被我凌迟了,一千零三十一刀,与我父亲当初受的刀数一样。” 姜望说完,林时也打完收工。 他隨意地摆摆手:“知道了,凌迟就凌迟吧,你没必要告诉我。” 姜望继续说道:“董进不是真正的凶手。” 闻言,林时不由得板起脸,回过头直视姜望的双眼:“你想说什么?” “我想报仇,但我不想大魏亡国。” 姜望说著,眼中浮现一抹挣扎之色。 林时眯起眼睛:“你觉得,凭你自己,能报仇吗?” “不能!” 姜望诚实地摇头。 林时双手一摊:“那不就结了?” 姜望深吸口气,脸色忽然坚定起来。 他沉声道:“大魏由姜氏所立,就算要亡,也该由姜氏所亡。” 林时皱起眉头:“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领兵!” 姜望说得斩钉截铁,平静的眼中充斥著从未有过的恨意。 林时沉默一瞬,问道:“从小卒做起?” 姜望坚定道:“好!” 见姜望態度坚定不似作偽,林时不由得嘆了口气。 姜望的身份,註定他不能给予姜望过多的支持。 他想亲自领兵覆灭北魏,那就只能靠他自己。 嘆息一声,林时缓缓出声道:“待会儿我给你写道手令,去巨亭城外找刘远山报导吧,先从伍长做起。” “好!” 姜望应下,转身回房。 林时则是带著大王出了小院,朝指挥中心走去。 如今首战告捷,龙武军全歼董进麾下两万大军。 但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战事才是真正的苦仗,硬仗。 他嘴上狂妄,但对待真正的战爭,他必须要上心上心再上心。 指挥中心內。 李晟,段从,李璦,顾知洲正在激烈討论著什么。 看见林时带著大王进门,四人急忙起身行礼。 “大帅!” “坐!” 林时伸手虚按,四人应声落座。 走到主位上坐下,林时笑问道:“本帅老远远就听见你们吵架似的声音,討论什么呢,这么激烈?” 闻言,四人顿时面面相覷。 李晟忽然哈哈一笑,摸著大光头,咧嘴笑道:“没討论什么,就是,就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是吗?”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锐利的目光在四人脸上来回扫视。 迎上林时的目光,四人脸上浮现一抹心虚。 段从期期艾艾道:“顺便,顺便还討论了一下功劳。” “討论功劳?” 林时的脸色沉了下来。 见林时变脸,四人顿时头一缩,心虚不已。 “怎么,这才小胜一场,你们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爭功了?” 林时靠在软榻上,阴沉的脸上酝酿著雷霆之怒。 四人齐齐瑟缩一下。 顾知洲赶忙开口道:“没有,就是,就是討论一下捷报该怎么写。” “写个屁的捷报!” 林时忽然拔高音量,怒斥道:“这么点战绩,你们哪来的脸写捷报,怎么,你们是觉得这场仗贏得很光彩?” 听见林时的呵斥,四人不由得囁喏一下嘴唇。 李晟耿直,正想说话。 李璦急忙扯住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嘴。 林时没好气道:“把你们的小心思给本帅收好,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要拿下杜青,收復汉中,总之,功劳少不了你们的,但你们谁要是坏了本帅大事,休怪本帅不留情面。” 四人被训斥得像是孙子似的,急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顾知洲更是当场从袖子里掏出写好的捷报,刷刷刷几下撕成碎片。 然后拍著胸脯保证道:“大帅放心,末將唯大帅马首是瞻。” “行了!” 林时摆摆手:“功劳的事情先放一边,现在说正事。” 这话一出,四人顿时正经起来,急忙正襟危坐。 林时淡淡道:“前夜一战,龙武军伤亡不小,段从麾下五千京营,更是损失惨重。” “待会儿你们去统计一下战损名单,今夜就將战死那些兄弟的抚恤公布出去,本帅亲自上书陛下,让陛下以最快的速度下发抚恤金。” “另外,再去库房取一些酒肉,晚上犒赏一下弟兄们。” 四人一愣,全然没想到林时说的正事,竟然是抚恤战死的弟兄和犒赏大军。 顾知洲硬著头皮道:“大帅,这样做怕是不合规矩吧,歷来大军抚恤下发,都是大军班师回朝,由兵部核算......” “屁的规矩,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林时不耐烦地打断顾知洲,没好气道:“让你怎么做,你去做就行,有什么后果,本帅一力承担,想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顾知洲脸色一僵,悻悻然地住嘴。 林时转头看向李晟,淡淡道:“另外,后日大军开拔,你准备一下,別掉链子。” 第179章 查缺补漏姬玲瓏 垂拱殿內,姬玲瓏与聆月安静地坐著。 姬玲瓏手边摆著一份大梁最精妙的堪舆图。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堪舆图上西北角的松山府黑水县。 那里,是西羌党项,高原乌斯藏,与大梁三国交界的地方。 也是英国公高欢之子,龙腾將军高政,与其麾下一万龙腾军驻扎的地方。 目光在黑水县停留良久。 姬玲瓏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气。 听见姬玲瓏嘆气,早已昏昏欲睡的聆月下意识抬头:“陛下,怎么了?” 姬玲瓏摇摇头。 忽然蹙眉问道:“聆月,你说,高政能守住松山府吗?” 聆月一愣,一张俏脸上浮现些许茫然之色。 她挠挠头,不太自信地回道:“龙腾將军驻守松山府多年,从未出过紕漏,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 “不一样!” 姬玲瓏忍不住又嘆了口气,缓缓摇头道:“这一次,不一样啊!” 聆月更加茫然,她也不懂军事啊。 姬明月没再说话,默默地收起堪舆图。 隨即视线不自觉地投向东北方向。 聆月顺著她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思地问道:“陛下是在担忧林时吗?” 姬玲瓏微微頷首:“算一算日子,林时抵达汉中已经两月有余,他手上只有八万人,不知他能不能守住汉中......” 听出姬玲瓏语气之中浓浓的担忧之意。 聆月心里也忽然浮现出一抹思念。 如今,时间已经进入十一月,也就是民间所言的冬月,蜀中冬日无雪,但汉中,想必应该已经开始下雪了吧? 就算不下雪,天气应该也特別冷了。 也不知道林时在汉中,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 是否已经上了战场,正在浴血奋战? 沉默片刻,聆月压下思念,缓缓摇头道:“林时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守住汉中的,说不定他现在都已经收復了汉中,大败敌军。” 闻言,姬玲瓏不由得一愣,隨即眼中浮现诧异之色:“你对林时,这么有信心?” 聆月抬起头,一脸坚定道:“他说的,让咱们给他准备庆功宴,他一定会贏。” 姬玲瓏被聆月坚定的態度震撼了一下,心头浮现些许期待。 只是,这点期待也是一闪而逝,很快便被无奈取代。 她不是单纯的聆月。 她虽然也不知兵事,可她毕竟做了这么久的皇帝,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她还是清楚的。 她很清楚,这一次,大梁要面对的局势,將会与以往完全不同。 她扣留北魏公主一事,彻底破坏了四海诸国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北魏定不会善罢甘休。 乌斯藏,党项,还有西南的六詔蛮朝,也绝对不会放弃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 可以说,这一次,大梁相当於要再打一次立国之战。 一旦任何一个缺口出现紕漏,等待大梁的,就是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杀。 但只要大梁能拦住四面八方的敌人,那她这一代人,便不会再有亡国之忧。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不奢望林时能够建立多少功业。 她要的是,林时能够倚仗平阳关天险,將北魏的兵锋拦在汉中。 至於更多的,她不敢奢望。 想到这里,姬玲瓏收回思绪,沉吟道:“聆月,去请英国公来一趟。” “请英国公?” 聆月皱起眉头:“请英国公来做什么?” 姬玲瓏沉声道:“朕还是不放心松山府,高政麾下只有一万龙腾军,就算加上松山府守军,满打满算也就三万人。” “三万人,想要应对乌斯藏与党项,还是太困难了。” 聆月迟疑一瞬,问道:“陛下是准备让英国公去松山府?” 姬玲瓏微微頷首:“英国公是我大梁硕果仅存的老一辈名將,他去松山府坐镇,朕放心些。” 聆月还是有些犹豫。 但迎上姬玲瓏眼中的担忧之色,终究还是没有再多问什么。 她起身款款离去。 姬玲瓏则是靠在龙椅上,继续沉思起来。 大梁此战,最大的威胁,莫过於北魏。 乌斯藏,党项,六詔蛮朝,俱是跟风打劫者。 北魏失利,则三国自退,而一旦北魏强势突破平阳关,三国也势必会全力跟进,与北魏一同瓜分大梁。 此外,还有一个南齐...... 虽说唇亡齿寒的道理,南齐肯定是懂的。 但她也不能保证她的猜测就一定正確,所以,还是需要做两手准备。 想到这里,她立即取来纸笔,开始奋笔疾书。 驻守大梁与南齐边境的將领,乃是龙骑將军武元滕和龙渊將军赵兴业。 此二人,一人守江夏,一人守云梦,麾下各掌一万龙骑军,三万龙渊水师。 以大梁如今的情况,让他们防备一下南齐,还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南齐那群世家门阀的脑迴路,一向不能以常理置之。 很快,两封手书书成。 姬玲瓏用完私印,令今日当值的镇景司校尉,快马將信送往江夏与云梦二府。 刚刚做完这一切,聆月也去而復返。 隨之一同而来的还有英国公高欢。 “见过陛下!” 高欢龙行虎步入殿,中气十足地姬玲瓏抱拳行礼。 姬玲瓏忙起身相迎:“英国公不必多礼。” 高欢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陛下唤老臣前来,有何差使?” 姬玲瓏给了聆月一个眼神。 聆月急忙给高欢端来一个蒲团,然后退出大殿。 高欢落座,眸子微眯,一张老脸上满是疑惑。 姬玲瓏沉声道:“此次叨扰英国公,乃是想请英国公走一趟北疆松山府!” “去北疆?” 高欢一怔,老脸瞬间严肃起来:“陛下为何突然要老臣去北疆,莫非是犬子在北疆惹了什么祸事?” 闻言,姬玲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赶忙摇头否认,隨即缓缓道出了自己心中的隱忧。 而等到姬玲瓏说完,高欢一张老脸已经是阴沉如水。 “党项,乌斯藏,区区蛮夷,也敢窥探我大梁神器,欺我大梁无人不成?” 高欢怒火升腾,怒髮衝冠。 什么时候,区区蛮夷小国,也敢欺负到大梁头上来了? 他怒而起身,对著姬玲瓏抱拳道:“陛下,臣虽老迈,却也还能提得动刀舞得动槊,这便起程去往北疆,替林小子解决后顾之忧。” 听见高欢愿去北疆,姬玲瓏顿时大喜。 “如此,北疆就有劳英国公了。” 第180章 定军山大捷 郢都,姬玲瓏不断查缺补漏。 力求大梁能够扛过这一劫,爭取到一段和平发育的时间。 平阳关,林时也没有耽搁时间。 三万龙武军浩浩荡荡开拔,直扑新集与阳平二城。 新集与阳平,是两座小城,位置不如巨亭那般险要。 因此,杜青只在新集与阳平各自驻扎了四千守军。 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林时既然决定將围点打援之策贯彻到底。 肯定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消耗杜青手下的有生力量。 让辛林带人烧毁湘水,镇川,广源三城的粮仓。 引高台出兵相救,是为了打消耗。 让程名振与辛林合兵一处,歼灭高台援军后围困巨亭。 再让王明镇半路埋伏,同样是为了打消耗。 这两拨消耗战打下来,多的不敢说,打掉一万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他再带龙武军吃下新集与阳平两城守军,就又是八千人。 如此一来,杜青麾下十万大军,伤亡便接近了四成。 没错,四成。 別小看这四成的伤亡率。 儘管从数量上来说,北魏大军战损四成,人数依旧比梁军要多出不少。 但战爭比的不是人数,而是士气,是后勤,是战力。 对於寻常军队来说,一成的战损,已经足以让一支军队士气低落。 两成战损,便会因人员的缺失导致战斗力大减。。 一旦达到三成战损,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的將领,都不会继续再打下去。 至於达到四成的战损会怎么样。 放在林时原来的歷史时空不好说。 毕竟,我天朝人民子弟兵,天下无敌!!! 可若是放在封建王朝时期,林时可以篤定,主將再不退兵,士兵一定会譁变。 因此,李晟当日与董进说,林时准备十日收復汉中,十五日拿下杜青送回郢都问罪,还真不是在吹牛逼。 当董进麾下两万人被全歼的时候。 胜利的天平,就已经在朝著林时倾斜。 这是士气上的大泄,与人数关係不大。 战略已定,接下来,就是战术的实施。 汉水畔,林字大纛迎风猎猎作响。 三万大军浩浩荡荡,令人望而生畏。 中军阵中,林时抬头看了下天色。 一日行军,此时已是下午时分。 林时正欲下令全军就地扎营休整。 数骑快马忽然自汉水尽头疾驰而来。 “报~” “捷报~” “定军山大捷。” 几骑快马看见旌旗猎猎的大军,当即狂呼起来。 一边对著大军挥动手中军旗,一边大喊道:“报,定军山大捷!大捷!!!” 林时远远的看著几骑快马由远及近。 对著一旁的李晟招招手,吩咐道:“传令全军,就地扎营。” 话音落下,李晟赶忙对著亲卫传令。 传讯兵挥动旗帜,传令兵纵马穿梭於军阵。 很快,三万大军整齐地停住脚步。 与此同时,几骑快马也来到大军阵前。 验明正身之后,被临时充任林时亲卫的付瞿带到了跟前。 “报,大帅,定军山大捷!” 为首的骑士单膝跪地,手呈捷报,高声道:“程名振將军与辛林將军於定军山大破敌军,歼敌六千余人,镇斩敌军主將曹渊……” 那骑士说著,另一名將士忙將一个木盒打开摆到林时面前。 木盒之中,装著一颗用石灰醃过的人头。 人头怒目圆睁,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他死前异常不甘。 此人,正是归德中郎將曹渊。 也是杜青麾下,仅次於董进与归远將军张巡的大將。 看见曹渊的人头,林时不由得面露笑意。 如今,杜青麾下大將,已被林时镇斩两人,战损也是接近三成。 如此战损,绝对算得上损失惨重了。 “好,好,好!干得漂亮!” 林时发自內心地夸讚一句。 付瞿上前,从骑士手中接过捷报,转呈林时。 林时接过,看见捷报上的歼敌六千余,而战损只有不到两千时。 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哪怕他早对这场伏击战的结果有所预料。 但看见这个战果,也不得不承认,程名振与辛林这场伏击打得漂亮。 尤其是辛林对骑兵的运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登峰造极。 区区三千人,便能將对方一万精锐骑兵当狗一样遛,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程名振配合得也漂亮。 一万两千人的大军,愣是在定军山上藏了个严严实实。 就连敌军斥候都没有发现端倪。 在林时看来,定军山这一战,打得比平阳关那一战,都还要漂亮。 毕竟,平阳关之战,是完完全全的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而定军山之战,则是真正的临场配合。 但凡辛林没有將敌军引过来。 或是程名振埋伏的时候出了岔子。 以北魏骑兵的速度,他们根本没机会歼灭六千人。 开玩笑,这可是骑兵啊。 来去如风,迅捷如电。 寻常步卒,连跟在后面吃马屁的机会都没有。 杜青手下拢共就三万轻骑,一下子被打掉五分之一。 林时都能想像得到,当杜青得知董进夺关失败,又得知六千轻骑战歿时,会是一个什么表情。 见林时笑得快意。 李晟也顶著大光头,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 余光瞥见捷报上的內容。 顿时激动得原地起跳。 “哇哈哈哈哈。” 他忽然仰天长笑,大笑道:“程名振这狗日的,打仗硬是要得啊,一万轻骑,硬是被他留下六千,哇哈哈哈,这仗打得比老子那仗还漂亮,太漂亮了!” 听见李晟满嘴喷粪,林时忍不住笑骂道:“杀才。” 李晟依旧大笑,对於林时的咒骂,他早就免疫了。 反正骂一句也不会少块肉。 他是真觉得程名振这一仗打得漂亮。 林时摇摇头,懒得和他计较。 对那骑士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笑问道:“程名振与辛林现在何处?” 骑士恭敬回道:“回大帅,程將军与新將军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率领大军开赴巨亭。” “好好好!” 林时又是连道三个好字,大笑道:“你立即折返巨亭,告诉程名振,多则七日少则五日,本帅当率兵与他匯合,这几日,让他按命行事,对巨亭进行佯攻即可。” “卑职领命!” 第181章 更改作战计划 夜晚,大军扎下营帐。 三万多人的大营,呈梅状点点散开,一眼看不到边。 大营內的喧闹声,夹杂著呜呜的风声,还有汉水的咆哮,將汉中平原点缀得宛如人间地狱。 大营內,林时带著李晟缓缓的走著。 主將巡营,既是安抚军心,也是查缺补漏。 “大帅,大將军,段將军......” 听著营中四面八方的问好声此起彼伏,林时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但作为主帅,就算不能做到礼贤下士,也不能与寻常士卒太过疏远。 终於,了一个多时辰,林时將大营都巡视一遍。 拖著像是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居中的帅帐,时间不知不觉已来到二更天。 李晟与段从倒是精力旺盛。 亦步亦趋的跟著林时进入帅帐,便很自来熟的斜躺在软榻上。 看著两人精神抖擞的样子。 林时也打起精神,摊开行军地图,继续推演接下来的战事有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汉中府面积不大,治下三十二城,大半都散落在汉中平原上。 剩下一半城池不是坐落在峡谷沟壑之地,就是沿水而建,总归都离不开这条汉水。 核心的汉中平原,面积更是小,从最西边的平阳关走到最东边的下沟县,拢共就不到三百里距离。 按照每日行军三十里的速度,也就十日时间便能走个对穿。 而杜青主力所据高台与南镇,便是汉中最大的两座城池。 这两座城池,一南一北分布在汉中平原中部。 北部的高台县连接褒斜古道,是魏军侵袭汉中的桥头堡,也是魏军回撤秦岭的最后一站。 南边的南镇,则是控厄汉东六城与汉水的第一道屏障。 这两座城池相距六十里,互为犄角之势,骑兵奔袭,只需一日可至。 因此,林时特意將决战的地点选在两城以西的巨亭,便是为了避开被两城守军前后夹击。 林时沉吟著,目光在標满了各种符號的地图上来回扫视。 虽说各军的作战计划,林时已经瞭然於胸。 但真到了要颁布军令的时候,还是需要思之再思才行。 毕竟,战爭不是儿戏。 下首,段从与李晟躺了一会儿。 见林时看著地图若有所思,时不时的脸上还会闪过一抹忧色。 不由得对视一眼,然后默契的朝林时凑过去。 李晟见林时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新集与阳平两座小城之上。 不由得摸摸自己的大光头,一脸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大帅,难道收復两座小城,还能有意外不成?” 林时摇摇头,没有说话。 段从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大帅可是在忧心,驻守南镇的两万魏骑?” “现在是一万四,还有六千被程名振和辛林乾死了!” 李晟小声纠正段从的说法。 段从不著痕跡地翻个白眼:“一万四,那也是骑兵,新集和阳平的守军也不是吃素的,万一张巡引兵来救,只怕董进的下场,就要在咱们身上重演了。” 闻言,李晟顿时面露不屑: “董进都被本將活擒,区区张巡,你也太把他当回事了。” “况且,张巡刚被程名振那廝打掉六千人,他哪来的胆子还敢驰援?” 两人喋喋不休的爭论。 成功让林时的情绪变得暴躁。 “都给我闭嘴!” 他冷声呵斥一句,冷冽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李晟与段从一愣。 林时皱起眉头,警告似的瞪了二人一眼,继续將目光投向南镇。 二人面面相覷,眼中依旧是不忿,但.......终究还是没敢再出声。 大帐再次安静下来。 隨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晟与段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正欲转身走回软榻上继续靠著。 林时忽然开口道:“我决意分兵,你们意下如何?” 李晟与段从顿住脚步,异口同声道:“分兵?” 林时点点头,手指点在新集与阳平二城上,淡淡道:“新集与阳平,只是两座小城,每座城內,守军不过四千。” “我军在人数上,占据绝对的优势。若只是一座一座的攻下去,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倒不如將三万大军一分为二,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两座城池。” 林时说著,手指重重的点向南镇,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然后,合兵一处,吃下张巡麾下一万四千人。” 这话一出,二人顿时眉头紧皱。 段从眯起眼睛,沉声道:“若是分兵的话,万一我军短时间內无法拿下两城合兵一处,程將军与王將军,能顶住杜青主力的攻势吗?” 李晟也是罕见地露出一脸担忧之色,摇头道:“更重要的是,南镇城高池深,不是那么好打的。” “而且张巡麾下全员骑兵,肯定也不会死守南镇,野战的话,我军绝非张巡的对手。” 听见两人的担忧,林时不由微微頷首,表示认同。 见状,两人顿时下意识的鬆了口气。 他们还真怕林时突然更改作战计划。 让三万人去攻打四千人驻守的城池,和让一万多人去攻打四千人驻守的城池,这绝对是两个概念。 更不要说林时拿下新集与阳平之后,还要继续去攻打一万四千轻骑驻守的南镇。 就算一切顺利,將士们的体力也跟不上啊。 怎么算,这么打都没有贏面。 李晟挠挠光脑壳,低声道:“大帅,依末將看来,还是原来的计划要稳妥些。” 段从也是急忙点头:“没错,张巡刚吃过大亏,必然疑神疑鬼,只要咱们速度够快,他定然不敢来追。” “咱们先收拾了杜青,再转头收拾张巡也不迟,没必要那么急功近利。” 听著两人的劝解声,林时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你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些事情?” 二人一愣,眼中浮现几许不解。 他们忽略了什么? 林时沉默一下,幽幽道:“谁说攻城,就要拿人命去填,谁说对付骑兵,就一定要野战?” 二人又是一愣,脸上的茫然之色渐浓。 林时古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问道:“火药,你们忘了吗?” “火药!” 两人表情僵住,差点原地裂开。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逐渐变得精彩起来。 第182章 这是什么活阎王?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李晟耷拉著脸,將矛头转向段从。 段从一头黑线,没好气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呢?” “我......” 李晟双手抱头,无语望天。 林时嘴角抽了抽,无奈道:“行了,你们以前没接触过火药,想不起来也正常。” 两人黑著脸对视一眼,同时张张嘴,又同时闭上嘴。 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了没做暑假作业被问责的小学生。 林时將地图收好。 转头看向两人,淡然道:“从今往后,战爭的模式將会发生根本上的改变,你们需要儘快適应。” 二人面面相覷。 李晟硬著头皮问道:“敢问大帅,您说的战爭模式发生根本改变,指的是哪些方面?” 闻言,林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心想当日的炸鸭子实验是白做了。 但想到他需要靠李晟去打仗,还是耐著性子解释道:“比如,攻城战,再比如,野战。” 听见林时开始解释,两人急忙竖起耳朵。 林时在心里组织一下词汇,沉吟道:“这攻城战嘛,很好理解,大军攻城,需要先想办法渡过护城河,还需规避城外的各种陷阱,最后才能抵达城墙之下。” “但有了火药之后,大军攻城,便不再需要攀登城墙,只需暴力炸开城门或是城墙即可。” 李晟与段从对视一眼。 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忐忑之色。 段从凑到林时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帅,若是火药炸不开城墙呢?” “不可能!”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冷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火药炸不开的城墙,如果有,那就是剂量不够。” “剂量不够?” 二人诧异不解,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又是一个新名词。 林时冷笑一声:“一千斤火药炸不开,那就用一万斤,一万斤还炸不开,就十万斤。” 这话一出,二人顿时脸色一僵。 隨后瞳孔放大,惊骇不已。 他们忽然想到了当日刘昱用火药炸鸭子的画面,当日的小陶罐,怎么看,也就能装两三斤火药的样子。 三四斤的火药便有那么大的威力。 那一千斤,又得是什么样? 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齐齐点头道:“末將明白了!” 林时慢条斯理问道:“那野战,还用我给你们解释吗?” “不用!” 两人齐齐摇头,像拨浪鼓一般。 之前,他们是压根就没想起火药来。 毕竟,他们以前也没用过火药,更没亲眼看见火药在战场上显威。 而现在,经过林时这么一提醒,他们也终於想起了这件存在感极低的秘密武器。 至於秘密武器怎么用,无非就是远攻用投石车,近战直接点火扔,攻城就加大剂量直接炸。 当然,炸人也可以加大剂量。 一个字,莽就是了! 见两人已经明悟过来,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现在,可以分兵了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二人小鸡啄米般点头,脸上再无半点担忧之色。 开玩笑,就火药当日显现出来的威力,区区四千守军的一座小城,根本都经不起几轮轰炸,带三万人过去,那是浪费,极大的浪费。 “行,那就分兵。” 林时也不继续废话,开始发號施令:“此次,我军兵分两路,一路由李晟率领,一路由本帅率领。” “另外,我军此次出征,一共携带了八千枚震天雷,两万斤火药包。” “震天雷需要留下六千枚,应对张巡麾下的轻骑,火药包的话,就平分吧。” “要是实在炸不开城墙,那就將火药包全部用投石车扔进城里,把魏军都炸死,效果也是一样的。” 李晟与段从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 什么叫做炸不开城墙,把魏军都炸死也是一样的? 那能一样吗? 城中还有大梁的百姓啊! 就是要连城中百姓也一起炸死唄! 这是什么活阎王能说出来的屁话? 简直是......草菅人命!!! 林时刚下完命令,就见两人脸色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有问题,还是觉得火药不够用?” 李晟脸皮一抽,囁喏著嘴唇:“大帅,照您说的办,怕是......怕是......怕是会误伤城中百姓啊。” “误伤百姓啊......关我们屁事!” 林时一脸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全然没將这点小事放在眼里。 开玩笑,这是战爭,又不是过家家,自古以来,哪有战爭不误伤百姓的。 再说了,他这次的任务,是取得战爭的胜利,好替大梁稳一波。 至於百姓的生死,那属於民生范畴,跟他没关係。 林时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態,顿时令李晟与段从瞠目结舌。 还好这话只有他们两人听见,不然传到郢都,只怕林时马上就会被参成筛子。 段从期期艾艾道:“难道就真的不管百姓的死活了吗?” “你对准魏军打不就行了嘛!” 林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耐烦道:“打仗的时候,百姓难道还能跑上城墙和魏军一起守城不成?” 李晟与段从又是眼皮一跳,然后,果断闭上了嘴巴。 他们算是发现了,汉中百姓的命在林时眼里,就不是人命,而是隨时可以捨弃的螻蚁。 得亏他没坚持水淹汉中的计策,不然,汉中只怕不会再有活人。 想到这里,两人不由得暗自庆幸。 林时淡淡道:“就这样吧,明日分兵,李晟你去新集,我和段从去阳平,解决完两城守军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在南镇匯合。” “得令!” 两人拱手领命,心中担忧尽去。 林时摆手送客,二人对视一眼,朝林时拱手一礼,起身退出大帐。 但刚刚出帐,李晟便忽然怪叫一声:“靠!” 林时被他的大嗓门嚇得一个激灵,不由得恼羞成怒:“靠你妹靠,你......” “大帅,大帅,下雪了!” 林时话音未落,李晟去而復返,段从也跟著他折返回来。 林时大怒:“下雪就下雪!” “大惊小怪......怪怪怪,臥槽,下雪了?” 林时怪叫一声,倏地起身,一双眼睛瞬间亮得嚇人。 第183章 噩耗连连 汉中下雪了。 十一月的初雪,不大,却足以让气温降到冰点。 林时站在雪地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李晟与段从同样是满脸喜色。 温暖的汉中都开始下雪了,秦岭北边的关中之地,只怕早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还有秦岭北坡,恐怕也遭受了大雪封路。 眾人期盼的冬天,终於到了。 林时伸手,任由雪覆盖手心,静静的看著雪被手心的温度融化。 不一会儿,手心便多出了一捧雪水。 李晟来回摩挲著被雪水打湿的大光头。 脸上逐渐浮现狰狞的笑容。 “这样的雪,只需持续一夜,汉中各座城池的护城河就会上冻。” “还有各处道路也会结冰。” “只要道路结冰,魏军骑兵的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 “这是连老天爷都要送我们一场胜利啊。” 李晟狞笑著,心头无比畅快。 这场雪,来得真是太及时,也太合他心意了。 听著李晟的笑声,林时与段从也是面露笑意。 段从抖落肩上的雪,笑吟吟地开口道:“只要不下大雪,我军此战,必能收復汉中。” “行了,都赶紧回去休息吧。” 林时適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喜悦。 二人回过神来,忙一脸正色地点头应下。 送走二人,林时转身回到帐中。 帐內炭火摇曳,林时走到火盆前,烤热被冻僵的手脚,也钻进睡袋里呼呼大睡起来。 与此同时。 雪也落在了高台城內。 灯火通明的高台城,本是大梁治下一座寻常城池。 只是,自从北魏的大军打进高台。 这座城池,就变成了北魏侵蚀大梁的桥头堡。 先是汉东六城,再是巨亭,广源,南镇等一干城池。 这个时代,城池就等同於人口,人口就等同於生產力。 而生產力,则可以细分到冶铁,炼铜,种植粮食,保障大军后勤等等诸多事务。 北魏拿下大梁十二座城池的同时,也將这十二座城內的十数万百姓收入囊中。 十二座小城,想要养活十万大军自然是不可能。 但有了这些城池的產出,却也能大大减小国內的补给压力。 让北魏在汉中驻兵的成本变得更低。 也是因为如此,北魏才会屡次三番胁迫大梁割地。 可惜,大梁今年换了新皇。 新皇不愿妥协於北魏强大的武力。 不仅强势扣留了北魏的使节,更是大胆启用了一位年轻的主帅。 而这位主帅,四日前在平阳关外,歼灭了两万魏军...... 高台城的城楼上,一个面容坚毅,满身肃杀之气的中年男子站在风雪中。 他的鎧甲上,头髮上,堆上了薄薄一层积雪,只是这一层积雪,也掩盖不了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 此人,正是北魏十万大军的主帅,文宣侯杜青。 一旁的亲卫欲言又止,囁喏著嘴唇道:“大帅,天气冷,先回帅帐烤烤火暖和一下吧!” 听见亲卫的声音,宛如雕塑一般的杜青终於有了动作。 他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从汉中平原上收回了有些萧瑟的目光。 “今日,军中情况如何?” 杜青朝亲卫开口询问,沙哑的声音透著疲惫。 亲卫怔了怔,不由得低下头,小声囁喏道:“从昨日董进將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开始,军中逃卒的数量骤增,根据陈司马统计的数字,截至晚饭时候,军中逃卒已经超过了二百人......” 听见军中逃卒已经超过两百人,杜青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无形中,空气好像又寒冷了几分。 他闭上眼睛,咬牙道:“两万大军,整整两万大军,董进,你最好还活著。” 听见杜青这句没有一丝温度的话,亲卫忍不住嘆了口气。 然后,將头埋得更低了些。 董进麾下大军被全歼的消息,是昨日传回高台城的。 儘管杜青第一时间便压下了这个消息。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董进麾下两万大军战歿,这样的事情,就算杜青想瞒,也根本瞒不住。 毕竟,那是整整两万人,是杜青麾下所有力量的五分之一。 所以从昨日起,高台城內四万多守军的士气,便跌落到了低谷。 这是杜青领兵以来,遭遇的最大一次失利。 同时,也是魏军第一次在汉中受挫。 即便是去年,大魏將士硬撼大梁六万京营,也没有这么大的损失。 杜青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而开口问道:“梁人呢,梁人近日可有什么异动?” 闻言,亲卫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见杜青的表情已经恢復平静,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两日前,一支三千人上下的梁人骑兵袭击了镇川,湘水,广源三城,南镇的张巡將军紧急出兵救援,至於结果如何,暂时还未有消息传来。” 这话一出,杜青顿时一愣。 他皱起眉头,迟疑道:“梁军,还有骑兵?” 亲卫摇摇头,隨口应道:“约莫是梁人那位新主帅从郢都带来的吧。” “骑兵,骑兵!” 杜青心中浮现出一抹不详的感觉,蹙眉道:“梁军,还有三千骑兵!?这三千骑兵,还袭击了三座空城?!这......” 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杜青赶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 亲卫道:“就是今日晚膳之前。” “晚膳之前?” 杜青陡然拔高了音量,脸色瞬间狰狞:“既是晚膳之前的消息,为何不早报?” 亲卫被杜青的样子嚇了一跳,赶忙解释:“是......是陈司马说,三千梁骑不足为惧,没必要烦扰大帅,所以,所以......” “啊!” 亲卫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惨叫一声,像是一颗炮弹一样倒飞而出。 “陈寧误我!” 杜青一脚將亲卫踹飞三米远,愤怒地咆哮起来:“陈寧竖子,坏我大事!” 亲卫懵了,完全没料到杜青会突然失態。 不就是梁人多出三千骑兵吗,大帅怎么这么大反应? 亲卫正懵逼间,一道身影忽然匆匆跑上城楼。 焦急大吼道:“大帅,大事不好,梁军昨日於定军山设伏,伏击张巡將军派出的援军,曹渊將军临阵被斩,所率一万精骑,战歿六千.......” “轰~” 杜青如遭雷亟,目眥欲裂道:“曹渊~” 第184章 兵临巨亭 “噗~” 杜青目眥欲裂,忽然气急攻心喷出一口鲜血。 脚步不受控制的踉蹌几下。 “大帅!” 数道惊呼声响起,亲卫急忙上去搀扶。 但杜青愣是凭藉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稳住了身体。 “军医,快传军医!” 亲卫们慌了,有人上前搀住杜青,有人转身就要去请军医。 “慢著!” 杜青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可听见亲卫们的惊呼,还是强忍不適出声喝止。 “大帅,您的身体……” “马上,立刻,召集军中参將以上將领来帅帐议事。” 杜青粗暴打断亲卫的关切,咬牙道:“另外,谁敢將这个消息传到將士们耳中,定斩不饶!” 亲卫哭丧著脸道:“大帅,您刚才吐血了,要不然还是先召军医过来诊治一番吧?” “快去传召!” 杜青怒喝一声,抬手擦去嘴角血跡,转身匆匆下楼。 亲卫们脸色难看至极。 却也不敢抗命,只能四散而去请人。 不多时,原本的高台县衙,如今的帅府之內,数十名魏军高级將领齐聚。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杜青大半夜召集他们干什么。 他们有些人,都已经睡下了。 眾將疑惑之时,脸色苍白的杜青自屏风后面走去。 “大帅!” 眾將止住一轮,对著杜青抱拳行礼。 杜青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要吃人似的目光投向下首的陈寧。 突然受到死亡蔑视,陈寧有些懵逼。 他下意识起身,询问道:“不知大帅这么晚召集末將等人,有何吩咐?” 见陈寧一副茫然之色,杜青心中怒极。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他对著前来报信的斥候招招手,咬牙道:“將方才的消息再说一遍。” 闻言,一眾魏军將领好奇的目光投向斥候。 斥候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回稟诸位將军,两日前,梁军三千轻骑袭扰镇川,湘水,广源三城......” “张巡將军紧急遣出曹渊將军,率一万轻骑救援三城,在追击梁军至定军山下时,遭遇梁人埋伏。” “曹渊將军身死,麾下一万精骑,战歿六千余人,仅有三千多人逃回南镇。” “什么???” 斥候话音刚落,一群將领瞬间变了脸色。 “曹渊將军身死,这怎么可能?” “梁人哪来的骑兵?” “梁军哪来的胆子突袭?” “这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寧一脸惊骇道:“梁人哪来的骑兵,他们不是刚刚在平阳关歼灭了董进麾下两万大军吗,怎么可能有时间出城设伏?” 其他將领震惊过后,也是满脸的惊疑不定。 “能阵斩曹渊將军,还能阵斩我军六千余人,绝对是梁军主力无疑。” “但梁军主力,怎么会出现在定军山?” “时间也对不上啊。” “不仅时间对不上,战力也对不上,梁军什么时候那么强了?” 大厅內,此起彼伏的討论声不绝於耳,一眾魏军將领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可是一万轻骑,还是由曹渊率领的一万轻骑。 就算遭遇了埋伏,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啊。 而且,梁军哪来的人手埋伏? 震惊,疑惑,不解,诸多情绪充斥著一眾魏军將领们的心神,让他们脑子都忍不住眩晕起来。 “砰~” 这时,杜青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眾將一愣,忙將目光移向杜青。 杜青胸膛不断起伏,怒声道:“本帅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都给我闭嘴!” 眼见杜青发怒,眾將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脸上的震惊之色,依旧难以掩盖。 杜青咆哮道:“四日前,董进麾下两万大军葬送在平阳关外,两日前,曹渊又在定军山下葬送了六千轻骑。” “如今,我军的伤亡,已达三成之巨,谁能告诉本帅,这场仗要怎么打下去?” 听见杜青的咆哮,一眾將领的脸色也是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短短几日时间,大军战损三成,感觉跟他妈做梦一样。 他们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打,还怎么打? 陈寧硬著头皮起身,朝杜青拱手道:“大帅,末將以为,眼下当以封锁消息为要,董將军全军覆没一事,已是让军中士气大泄,这个消息,绝不能再让城中將士们知晓。” “本帅不知道保密吗,你当本帅是傻子?本帅是问你,这仗要怎么打?” 杜青暴怒起身,恶狠狠的盯著陈寧。 陈寧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不敢相信,大帅竟然会如此怒斥他。 曹渊战败,难道是他的错吗? “大帅息怒!” 关键时候,驍骑將军宋英起身开口道:“大帅,末將以为,梁军连胜两场,其军中定然士气正盛,当务之急,我军还需防备梁军大举进攻,至於战败追责之事,或可暂缓。” 终於听见一句有建设性的提议,杜青脸色稍缓。 他转头看向宋英,问道:“依你看来,梁军接下来会如何部署军力,我军又该如何部署应对?” 宋英皱眉沉思一瞬,缓缓开口道:“我军战损过甚,军中士气低迷,若与梁军硬碰硬,实属不智,收缩防线,召回各城守军,静待援军来临,方为上上之策。” “不可!” 宋英话音刚落,便有好几位將领起身反对。 云麾將军钱通道:“我军本就士气低迷,若再收缩防线,势必会造成军中人心动盪。而且汉中已经落雪,关中的雪只会更大,援军能不能如期赶来,还未可知。” 这话一出,其他將领也纷纷列出反对的理由。 更有激进者,不仅否决了宋英的提议,还提出建议,要杜青召集大军,与梁军决一死战。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杜青耳朵疼。 “够了!” 他怒喝一声,锐利的目光扫过几名爭得正凶的將领。 几人忙闭上嘴巴,一脸不忿地坐了回去。 杜青沉声道:“本帅综合考量,宋英的法子最合適,尔等速速传令,令各城守军......” “报,大帅,急报!” 一声急报打断了杜青下令。 眾將心里咯噔一下,齐齐回头看向门外。 杜青也是倏然起身,心中的不详之感抵达顶峰。 下一秒,一名神色惊慌的斥候跌跌撞撞进门,悲愤高呼:“大帅,梁人大军兵临巨亭城下,巨亭守军无法抵御,还请大帅速速发兵救援!” 第185章 必须要贏的理由 “报!” 一大早,帅帐外便传来镇景司校尉的报信声。 林时甲冑齐备,缓缓走出大帐。 目光落向半跪在雪地上的镇景司校尉:“说!” “稟大帅!” “程將军与辛將军於昨日午时陈兵巨亭城下,並按照大帅的吩咐,对巨亭城发起了几次佯攻!” “佯攻奏效,巨亭守军已於昨夜傍晚,派出快马向高台求援。” 校尉言语简洁,三两句话道明情况。 林时微微頷首,对他轻轻摆手:“再探,再报!” “得令!” 镇景司校尉没有丝毫耽搁。 起身领命,大步离去。 目送那校尉的背影远去,林时不由得有些失神。 这些日子,要说整个汉中最忙碌的人,当属这些镇景司的校尉无疑。 他们隱匿身形,辗转於汉中各处城池之中。 收集各类一手消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稟。 可以说,林时敢在毫无遮挡的汉中平原上玩闪电战,玩围点打援。 最大的依仗,便是这些镇景司校尉。 他们总能在关键时候,带来关键的信息。 当然,林时作为大梁第一快男。 他的快,也是梁军总能打出出其不意的效果的重要原因。 但不论如何,大梁能取得现在的胜利,都是各方通力合作的成果。 没有足够的信息流支撑,林时的闪电战加围点打援战法,不可能取得这么好的效果。 同样,没有將士用命,没有镇景司校尉传来的各种关键信息,林时也不可能算计得了魏军数万大军的性命。 想到这里,林时收回目光,脸上浮现些许感慨之色。 一开始,他只將这场战爭当作游戏。 能打通关当然好,无法通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隨著他的谋划徐徐展开,无数人前赴后继毫无怨言的贯彻他的意志。 他似乎也有了一条必须贏下这场游戏的理由。 他......不能对不起这些兵啊。 收敛心神,林时看向一旁的亲卫首领付瞿,沉声问道:“三军將士可曾休整完毕?” 付瞿恭敬应声:“回大帅,三军齐备,只等大帅一声令下!” “好,传令全军,拔营!” 林时一声令下,翻身跨上战马。 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將拔营的命令传遍全军。 须臾之间,三万大军一分为二。 其中一万五千人由李晟率领,转道东北方向的阳平。 林时则是率领另外一万五千人的大军直奔东面的新集。 “轰轰轰~” 分兵之后,林时开启了急行军模式。 甲叶声迴荡於初冬之季。 地上不足三寸的积雪,无法阻挡大军前进的脚步。 急行军一百六十里,横穿湘水与镇川。 第三日正午时分,一座標准的三里之城,七里之廓的城池终於映入林时眼帘。 “报,大帅,前方十里,便是新集县城所在,攻城之前,我军可需休整一番?” 林时骑在马上,眺望著出现在天际线尽头那座小城。 听见段从的稟报声,微微頷首道:“全军就地休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收復新集,今晚,咱们在新集城內过夜!” “得令!” 传令兵挥动旗帜,浩浩荡荡的一万五千人,便齐齐停住脚步。 火头军第一时间埋锅造饭。 主力大军中,段从点出数千人值守,其余將士席地而坐,休息的同时,也取出绢布,倒出桐油开始擦拭兵刃。 大军正中,付瞿支起一个小木棚,生起炭火,取出摺叠小马扎,將林时领到木棚里坐下,便怀抱腰刀率领麾下的將士护卫在一旁。 不多时,段从做好大军布防,也赶来木棚下蹭火盆。 他蹲在火盆边上,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使劲翻烤,不时还抬手擦擦鼻涕。 林时皱眉道:“好歹也是个国公爷,稍微注意点形象啊。” 被嫌弃了,段从也不恼,嘿嘿一笑道:“啥国公啊,继承来的国公不算国公,弟子非要自己打个国公出来不可。” 听著段从的豪言壮语,林时不置可否,但也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 段从烤热身子,这才走到林时旁边坐下,笑呵呵地问道:“师父,此战,可否让弟子为前锋,弟子对那火药的威力,也好奇得紧啊?” 听见段从对自己的称呼从大帅变成了师父,林时心里不由得一阵腻歪。 他是真不想当什么师父。 他还这么年轻,连老婆都还没有。 不过,段从要打前锋这件事,林时倒是没有急著拒绝。 段从是一员猛將,这毋庸置疑。 而且,他这次既然將火药拿了出来,那战爭模式发生改变就是必然的事情。 趁此机会,先让梁军熟悉一下火药,为將来组建属於他的全火器部队打下基础,倒也不无不可。 毕竟,他从来没有將性命託付给其他人的习惯。 火器这种东西,还是掌控在自己手上最放心! 沉吟一瞬,林时淡淡道:“既然你主动请缨,那就由你去打前锋。但事先说好,你要是打不出本帅的威风,以后的硬战就没你的份了。” 这话一出,段从顿时眉开眼笑:“大帅放心,末將虽然不才,但打一座小小的新集城,还是有这个自信的。何况,还有火药这等利器。” 林时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他也不觉得一座小小的新集城能给他带来什么困扰。 这又不是什么雄关险隘,就是一座小小的县城而已。 他不认为,一座小县城的土城墙,能挡住火药这种划时代的利器。 二人说话间,亲卫为两人端来今日的晚餐,一碗黑乎乎的麵糊。 大军出征,能有一口热食进肚,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至於味道,只能说比猪食好不了多少。 看著眼前的黑乎乎的麵糊糊,林时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 才一脸悲壮的闭上眼睛,端起糊糊往嘴里灌。 当然,林时和段从还有碗,已经很不错了,其他將士,都是用头盔当碗。 段从倒是吃得很香,几大口將滚烫的糊糊吞下去,然后意未尽的看著眼前的大海碗。 林时毫不怀疑,若非是自己还在他面前,他肯定会连碗也舔乾净。 战前只吃七分饱,这是军律。 將士们以极快的速度吃完晚餐,便抓紧时间休息。 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虽然不足以令將士们养足精神,却也能极大缓解赶路带来的疲惫。 第186章 不按套路出牌 梁人大军兵临城下。 新集城守將邓肯表示很慌。 他不明白,为什么梁军敢从平阳关出来。 不是说梁军前些日子,只来了两万援军吗? 他更不明白,为何梁军能够大摇大摆的穿过湘水与镇川二城,来到位於两城之后的新集城下? 难道,这两城已经陷落? 否则,为什么两城守军没有向他预警? 邓肯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明白,更不理解。 因为以他的身份,还不足以知道杜青的核心的战略。 而杜青有意要压下董进与曹渊战败的消息,更不可能派人提醒邓肯这样一个小小的参將。 因此,不论是新集城,还是阳平城的守军,现在都还不知道董进与曹渊战败的消息。 只不过,杜青可能也没预料到,梁军会一改以往的龟缩之態,主动出兵收復失地。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梁军连战连败,早就没了与魏军正面对敌的勇气。 侥倖歼灭董进麾下两万大军,也该见好就收,而不是贪功冒进。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还是董进与曹渊败得太快了。 这个时代终究不是信息化时代。 哪怕汉中平原一望无际,大军没办法很好的隱藏行踪。 但等到斥候探明大军动向,回稟到指挥中心,再由杜青做出应对时,林时也早就完成了既定目標。 这就叫一步快,步步快。 邓肯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只知道,时间每流逝一秒,他心中的紧张就多出一分。 虽说早在斥候探报有一路梁军前来攻打新集时,他便已经派快马送出求援信。 但新集距离高台足有百里距离。 从派人求援,再到大帅调集大军前来救援,至少也要三天时间。 也就是说,他需要倚靠四千人,顶住数倍於己方的梁军三千时间。 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把握,大帅一定会派出援军。 万一大帅被其他事情耽搁,或是没有第一时间派出援军,那他需要支撑时间,就还不止是三日。 看著城外那密密麻麻的万人大军,邓肯心中苦涩至极。 迟疑良久,他还是召来亲卫,吩咐道:“即刻传我將令,再派出两拨人手,一波去阳平寻孙参將,一波去南镇请求张巡將军发兵来援。” 亲卫一愣,囁喏嘴唇道:“將军,这不合规矩啊,您已经向大帅求援,若是再向临近的友军求援,万一大帅计较起来......” “我意已决,勿復多言,速去!” 邓肯態度坚决,不求援,他心不安。 没办法,他只有四千人。 按照斥候所言,此次来的梁军儘是龙武军精锐,人数足足是新集守军的四倍。 万幸的是,根据斥候回稟,梁军此来,似乎並未携带大型攻城器械。 但即便如此,光凭他麾下这四千人,也绝对守不了多久。 毕竟,新集只是一座小县城,城墙低矮,护城河在两国来回拉扯之下,更是几乎已经失去了作用。 向阳平和南镇求援,不合规矩,却能多一层保障。 望著邓肯焦急的样子,亲卫有些无奈。 但军令如山,再不合规矩,他也只能去办! 城外梁军阵中,林时还不知道魏军守將已经未战先怯。 他掐著时间,准准的在一个时辰结束时起身。 將士们也休整完毕,静静的站起身来,主动开始列阵。 “大帅,时间到了!” 段从小跑到阵中,一脸狂热地对著林时拱手,眼中的期待之色,更是差点要溢出来。 林时笑吟吟地点点头:“本帅予你精兵五千,一个时辰之內,拿下新集,迎弟兄们进城休整,能做到吗?” 段从一秒严肃,抬手狠狠敲击胸甲:“末將,定不辱命!” “去吧!” 林时摆摆手,段从脸上浮现一抹狞笑:“师父,您就瞧好吧,看弟子如何炮製这四千魏军!” 语毕,毫不拖泥带水的开始调兵遣將。 林时也翻身上马,带著未被段从挑中的士卒朝著新集城缓缓逼近。 一万五千人的大军,自然不可能一窝蜂的衝上去攻城。 小小的新集城,也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可以用来做战场。 五千人,正好! 隨著眼前的城池越来越近,梁军的士气也越来越浓。 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縈绕在军中,让林时都忍不住心神激盪起来。 “擂鼓!” 林时一声令下,阵中顿时响起了轰隆隆的鼓声。 “咚咚咚~” 鼓点急促,这是进攻的信號。 “杀!” 一道突兀的“杀”声响彻云霄。 “杀!” 五千前锋顿时宛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奔新集城杀去。 段从身先士卒,亲率一千盾兵为前锋。 盾兵之后,弓箭手与步卒陈列。 若是按照常规的攻城之战来打,盾兵之后,应是云梯,攻城车,车弩,投石车等攻城器械。 但这一次,梁军唯一携带的攻城器械,只有几架简易的投石车。 “迎敌~” 城楼上,声嘶力竭的迎敌声响起。 紧接著,是更加急促的战鼓声。 “杀~” 早已於堵上冻的护城河失去了效用,潮水一般的梁军,完全忽略了脚下。 一座县城,也谈不上什么防御工事。 唯有一些陷马坑,还是梁军为了应对北魏骑兵挖的。 海啸一般的喊杀声里,偶尔夹杂一声声惨叫。 但也很快被更加震撼的喊杀声掩盖。 林时远远的看著,见段从將各类兵种组合调度,脸上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知道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要怎么搭配手中的兵种,便已经是个合格的將军。 而段从,能够调度大军,还能身先士卒,这已经是有了名將之资。 林时毫不怀疑,当汉中之战打完,他手上一定会多出几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將领,多出一支可用的虎狼之师。 “杀!” 段从身先士卒。 率先衝到了新集城下。 “噹噹当~” 城楼上,一阵稀疏的箭雨落下,被手持方盾的梁军將士轻易拦截。 段从抬起头,仰视城楼上的敌军,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隨即厉声大喝:“结阵!” 话音落下,临近的盾兵当即举起手中木盾顶在头顶,结出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直奔城门门洞之下。 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一幕,看呆了魏军將士。 不是要攻城吗? 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187章 拿他们寻开心? 怀抱牛皮纸包的梁军士卒,佝僂著腰钻进盾牌布成的通道里。 抵达城门之下,便將手中的牛皮纸包扔进门洞。 看著梁军奇怪的举动,城楼上的魏军士卒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攻击。 这太奇怪了。 这些梁军,真的是来攻城的吗? 他们扔进门洞里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难道他们还想强攻城门? 可他们难道不知道,守城之时,城门內侧的门洞,会被城中守军以条石封砌,他们弄开城门也没用吗? 城楼上的魏军面面相覷,对视之间,彼此都很茫然。 “愣什么神?” “给我打啊!” “滚木擂石,阻止他们,弓箭手,二轮齐射……” 关键时候,还是邓肯厉喝出声,惊醒了陷入迷茫的魏军士卒。 回过神来,魏军士卒心中也不由得怒气勃发。 这些梁人,竟然敢无视他们。 区区手下败將,竟敢旁若无人的丟东西堵塞门洞。 简直岂有此理! 这些梁人,已有取死之道! 回神的魏军士卒大怒,各种远程手段居高临下的朝梁军士卒倾泻而去。 “弓箭手准备,放!” “滚木擂石,给本將照著这些梁狗砸!” “手下败將,也敢故弄玄虚,给他们一点顏色看看!” 传令声,怒骂声,各种声音自城墙上传出。 箭雨倾泻而下,裹挟万钧之势深深没入厚实的木质盾牌上。 “噹噹当~” 金铁交接之音不绝於耳。 但魏军的弓箭,能造成的杀伤终究有限。 真正让段从感受到威胁的,还是魏军的滚木擂石。 砸到哪里,哪里的通道就会出现一道缺陷。 梁军將士士气再盛,面对这些势大力沉的滚木擂石,也很难有什么反抗之力。 听著耳边传来阵阵悽厉哀嚎,段从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是来炸塌城墙的,不是来送死的,儘管伤亡不重,他还是不能接受这样一面倒的屠杀。 何况魏军的滚木擂石还大大阻碍了梁军將士运送火药的速度。 这一次,他可是特意要来五千斤火药,准备炸塌新集城的城楼,火药运不进来,这还怎么玩? 想到这里,他当即下令道:“弓箭手速速掩护,盾兵再列一条通道出来。” 话音落下,一干梁军士卒再度变阵。 弓箭手在远处,与城上魏军对射,短暂的压制住了魏军投放滚木擂石的速度。 盾兵趁机一分为二,紧邻第一条通道构筑出第二条通道。 运送炸药包的將士也加快脚步,不断往返於两条甬道正中。 不多时,城门外侧门洞之內便堆满了牛油纸包。 城楼上,邓肯忍不住焦急起来。 他不知道梁军將那些东西扔到门洞里有什么目的,但他本能的觉得,若是让梁军达成目的,他的下场会很惨。 “阻止他们,快阻止他们!” 邓肯躲在墙垛之后焦急出声。 闻言,魏军將士们苦涩不已。 他们倒是想阻止,但对方弓箭手的箭像是不要钱一样射来,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根本不给他们露头的机会。 反观他们,本来也没多少弓箭手,更没多少箭。 在不確定梁军是不是要在新集城外死磕的情况下,根本不敢乱放箭。 至於滚木擂石,更是奇缺。 一座小县城,就算准备再充足,它终究只有这点產能啊。 要是一次性把工具都用完了,下一次怎么办? 梁军人数是他们数倍,就算用人命耗,也能耗到他们弹尽粮绝。 一阵又一阵的箭雨袭来,邓肯也是心急如焚,忍不住发狠道:“传本將將令,集结所有盾兵上前,给我反击,阻止梁人继续朝门洞里丟东西,快!” 魏军叫苦不迭,但面对邓肯的严令,还是急忙调整战术。 隨著盾兵顶上,城头上的魏军也终於有了喘息之机。 忙开始反击。 弓箭,滚木,擂石,甚至还有提前烧好的金汁齐齐倾泻而下。 剎那间,梁军阵中惨叫声不绝於耳。 段从一手持盾一手执枪,站在门洞下方死角,焦急地看著门洞。 门洞已经快要被火药填满,但魏军的攻势也是越加凌冽。 交战至今,梁军已经伤亡上百人,而梁军对魏军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箭雨覆盖,更多的也是为了掩护运送火药的將士,造成的杀伤实在有限。 现在,段从只能希望火药建功劳,否则没有攻城器械辅助,他想拿下这座城池,只怕五千人打光了也未必能行。 终於,在段从紧张而又期待的目光之中,门洞上的最后一个缝隙也被火药填满。 段从大喜,急忙下令道:“传令,所有人速速后撤两里范围。” “哗啦!” 段从话音落下,梁军將士急忙撤退。 只不过,梁军將士撤退的方式很独特,不是朝著主力大军所在的方向跑,而是朝著两侧斜斜逃窜。 一边后撤,一边还不忘从怀中掏出早早准备好的耳塞塞进耳朵里。 看著梁军突然撤军,魏军顿时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不是! 说好的攻城呢? 为何又莫名其妙的撤退了? 这是,拿他们寻开心呢? 就连邓肯,也是一副白日见鬼的神情。 和梁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 但如今日这般这么奇怪的魏军,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就在邓肯一脸懵逼的站上城楼时。 远处的林时,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黄金配比的黑火药的威力。 足足五千斤黑火药,绝对能將这座小城的城楼化作一片废墟。 就是不知道,火药初次在战场上亮相,究竟能造成多大的伤亡? 与此同时,十数名身材明显要魁梧一圈的弓箭手,在跑到护城河畔时,却是停住了脚步。 这十数名弓箭手之內,就有段从。 护城河畔到城门门洞,约莫百步上下,这个距离,正是三石硬弓的最远射程。 攻城时,火药根本来不及牵线。 想要引爆火药,就只能用火箭。 但这个距离,火药若是爆炸,很容易连他们也一起撕成碎片,所以,他们还需要寻一个藏身之地。 只见其中几名將士长刀出鞘,顺著护城河冻结的冰面就插了下去。 少顷。 冰面上便破了一个足以容纳这十数人一起跳下去的大洞 第188章 平地一声雷 將藏身之地布置好。 眾人也不再犹豫,取出火摺子点著浸染了火油的箭矢。 然后,整整齐齐对著城门门洞张弓搭箭。 新集城楼之上,邓肯望著站在护城河畔张弓搭箭的十几人,紧紧皱起了眉头。 今日的梁军,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说是攻城,结果只是跑到城门下丟了一堆乱七八糟东西就撤退了。 为此,还在城下丟下了上百具尸体。 这很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什么东西,能值得上上百条人命? 让梁军將领寧愿顶著被己方屠杀的风险,也要將其放到城门洞里去? 邓肯百思不得其解。2 这一刻,他很有一种马上打开城门,细细研究一下那些东西的衝动。 但不足两里的距离之外,五千梁军虎视眈眈,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想法。 眼下,还是以退敌为要。 至於那些东西,梁人既然丟进了门洞里,便不可能再搬回去。 往后再慢慢研究也是一样的。 邓肯如是想著,紧皱的眉头也稍微舒缓。 至於站在护城河畔,准备朝城池射火箭的十几人,看起来的確很奇怪。 但邓肯也没有过於忌惮。 十几支火箭罢了。 且不说护城河到城池足有百步距离,对方能不能射出这么远还是两码事。 就算射到了城楼上,也不可能对城楼上的將士造成什么伤害。 至於火箭射到梁人丟进门洞的东西上,会產生什么样的反应,他无法猜测。 他料想,无非就是火攻,或是毒烟一类。 不过,就算那堆东西著火后有毒或是会烧起来,他也不怕。 新集城处於上风口,若那堆东西有毒,最先遭殃的应该是是处於下风口的梁军。 要是没毒,那更不足为惧。 火焰能烧穿木质城门,难道还能烧穿用条石堵好的门洞? 邓肯心里琢磨著,紧皱的眉头舒缓。 “咻~” 就在这时,十几支火箭脱弦而出。 城楼上的魏军士卒死死的盯著那十几支箭。 他们也很奇怪。 这些梁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城楼之上的盾兵,也做好了拦截的准备。 说时迟,那时快。 十几支火箭眨眼间便已近在眼前。 眼见那十几支火箭直奔城门门洞而来,一群魏军將士不知为何,心里同时恍惚了一下。 好似那十几支火箭不是什么火箭,而是催命的符咒。 护城河畔,段从见他们射出的火箭即將没入门洞。 当即厉声大喝道:“跳!” 话音落下的瞬间,十几名强壮的弓箭手齐齐丟弃手中堪称第二条性命的长弓,毫不犹豫地跳进了眼前冰冷刺骨的护城河里。 “扑通!” 轻微的落水声传出。 护城河不深,仅能淹没眾人的脖颈。 但入水之后,却是无一人冒头。 主力大军阵前,林时双手捂住耳朵。 目光直直地盯著不远处的新集县城。 终於,宛如火龙一般的火箭深深没入了门洞下的牛油纸包。 “嘣~” 林时微微张口,做出一个爆炸的口型。 但,预想之中的爆炸並未如期而至。 城楼上,一群魏军士卒面面相覷。 火箭已经没入门洞,但……为什么没反应? 难道梁人觉得,就凭这几支火箭,他们就能烧穿城门吗? 邓肯也有些惊疑不定,他下意识地从墙垛后面探出头,想要观察一下城墙之下的情况。 就在他探出头的瞬间,一股巨大的火舌瞬间喷涌而出,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火红。 “轰隆~” 剎那间,平地惊雷,山摇地动。 邓肯瞪大眼睛,眼中满是骇然。 他想惨叫。 但还没来得及张开嘴巴,整个人便四分五裂。 和他一起四分五裂的,还有门洞之上的城楼。 远处,林时的脸被肉眼可见的衝击波震得脸皮扭曲起来。 胯下战马撅起蹄子,转身欲逃。 他身后的大军更是七倒八歪,忍不住嚎叫出声。 一瞬间的轰隆作响,让所有人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动。 这是不属於人间的力量。 它……第一次在人间显露出了獠牙。 惊雷过后,世间寂静,再无声响。 “嗬嗬~”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或许只是一剎那,又或许过去了很久。 人群中,有人的心臟恢復跳动。 將士们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动不动的看著化作废墟的新集城楼。 林时回过神来,望著那朵升腾而起的灰黑色蘑菇云,忍不住有些失神。 火药,它终究还是被自己搬到了战场上。 这意味著,这个世界的歷史进程,將会被粗暴的加快上百年时间。 “咕嘟~” 不知道是谁吞咽了一口口水。 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天地中,是如此鲜明刺耳。 “新集城,破了~” 一道沙哑的嗓音,惊醒了呆愣的眾人。 剎那间,粗重的呼吸声取代了天地之间的沉寂。 “救人!” 林时厉声大喝,身后的亲卫们如梦初醒,急忙朝著护城河畔衝过去。 林时也想冲,但他麾下的战马不听指挥,不断的撅蹄想要转身。 比林时亲卫更快的,是撤离到城池两端的前锋大军。 几乎是爆炸声过后的瞬间,他们便朝著护城河畔狂奔。 而护城河上,就这么片刻功夫,原本被点火的弓箭手们敲击开的冰面,已经再度上冻。 將士们顾不得其它,暴力拆开冰面,一个猛子扎了扔进去。 “晕过去了,他们晕过去了!” 最先跳进河水之中的將士大吼大叫著,手里一左一右架著一名袍泽。 其它將士急忙搭手,將躲进水中的十几人拖上岸边,使劲按压胸腔,掐人中。 林时喝止住大军的骚乱,捨弃战马狂奔到护城河畔,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被震晕的人。 急忙大喝道:“呛水了,赶快来几个人,给他们人工呼吸,先把嗓子里的异物掏出来,付瞿,去找乾衣裳和木炭,快去。” 冬天落水被呛,极易失温,,林时知道失温的后果有多严重。 付瞿带人去寻乾的衣物与木炭,其它將士七手八脚的將他们身上的甲冑脱光。 人命关天,將士们也顾不得许多,粗暴的捏开眾人的嘴就是一阵掏,隨后压胸口的压胸,人工呼吸的人工呼吸。 “噗~” 吐水声不绝於耳。 林时则是带人抓起地上的积雪就朝他们身上使劲搓,预防他们被冻伤。 第189章 一群聋子 经过眾人手忙脚乱的一番救治。 一群不知道是被震晕过去还是呛晕过去的弓箭手终於幽幽转醒。 段从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便是转头去看不远处的新集城。 亲眼確认新集城城楼已经化作一片残垣断壁,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狞笑。 “咳咳...哈哈哈哈,大......大帅,幸不辱命!” 他扶著照顾他的將士起身,对著林时拱手笑著,说著。 眾人都清醒过来,其他將士也將目光移向残破的城池。 然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谁先大笑起来,紧接著,整个护城河畔被畅快的大笑声填满。 “传本帅令,全军进城,收復......新集!!!” 林时大手一挥,眾將士纷纷拱手领命。 “咚咚咚~” 战鼓声擂,將士们各归其位。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段从换上一身乾衣,套上湿漉漉的甲冑,再次率领大军,直奔已经垮塌的城楼杀去。 主力大军,也隨著战鼓声,一步一步逼近城池。 与上一次不同。 这一次,城楼上没有再传出迎敌的声音,甚至就连激励士气的战鼓声也已经消失。 预想之中的箭雨,滚木,擂石,金汁更是一样都没有。 城楼上,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魏军士卒。 前锋军很轻易的顺著垮塌的城楼爬上了新集城墙之上。 只是,看清城內景象之后,所有衝上城楼的將士都沉默了,后脚赶上来的將士还奇怪为什么前面的袍泽不动了。 看清城中景象之后,也不由得面面相覷。 “这......不会有诈吧?” “要不然,请大帅来做决断?” 一些將士小声交谈著,一名领军的参將当即做出决定。 “派人去请大帅,其他人隨本將接管城池!” 语毕,参將率先带著亲卫队顺著一侧还算完好的墙梯下了城楼。 护城河畔,林时得到將士的传来的消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一眾亲卫也是面面相覷,面露不解! 林时沉吟一瞬,淡淡道:“去看看,没准是真被嚇傻了也说不定!” 赶在大军主力到达之前,林时带著亲卫上了城楼。 城楼上,段从已经开始布防,那名参將,也已经率领將士们控制了城墙之后的瓮城。 “大帅!” 见林时上来,段从忙上前见礼。 林时没有搭话,而是看向城墙下,瓮城与城墙之间的空地上。 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他们跪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著,不时有啜泣声传来,但也只是一瞬就隱去。 这些人里,有北魏的士卒,也有城中的百姓,他们就这么静静的跪在残垣断壁之下。 “大帅,这些人,应该是被火药爆炸的力量嚇破了胆。” 段从的声音在林时耳边响起。 林时微微頷首,看向底下这一群人,问道:“你们谁是主事的?” 无人应声,所有人只是跪著,神色麻木,瞳孔涣散。 段从给了楼下参將一个眼神。 参將会意,忽然挥动马鞭,对著一群魏军士卒抽去。 “啊~” 马鞭抽打的剧痛,终於让一些魏军士卒回神,忍不住惨叫出声。 只是,他们没有反抗,而是一脸惊恐地捂住脸颊,以头抢地。 参將抽打了好一阵子,空地上的惨叫声也叫了好一阵子。 参將怒了,厉声呵斥道:“都聋了吗,回话啊!” 一群魏军士卒茫然地抬起头,眼中的恐惧之色几乎化为实质。 参將一拳打在上,忍不住怒声道:“妈的,魏狗这是看不起咱们啊,竟然让一群聋子来守城!” 看著城楼下的人群,林时心里也有数了。 显然,这些人不止是被嚇破了胆那么简单,而是已经暂时性失聪了。 自己的声音再大,他们都听不见。 “行了,可以了!” 林时出声,制止了参將继续行凶。 参將怒气冲冲的收鞭,快步走上城楼,生气道:“大帅,这些魏狗,简直欺人太甚!” 林时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淡然下令:“他们听不见了,暂时先集中看管吧。” 参將还是有些愤怒。 他寧愿这些魏军士卒奋起反抗,也不愿看见他们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真是,便宜他们了!” 参將一脸不爽地接令。 林时淡淡道:“段从,给顾知洲去信,让他与李璦带人来接管城池与俘虏。” “是!” 段从领命而去,衝上城楼的前锋军將士们忙碌起来。 林时则是带著一乾亲卫回到主力大军之中,等待段从肃清城池,迎接大军入城。 付瞿带人烧起火盆,孙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块干饼放在火盆上烤著。 林时坐在小马扎上,静静地望著已经成为残垣断壁的城池。 火药初次显威,效果出乎预料。 林时却是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好像时空重合了一般,有一种严重的割裂感。 很快,火盆里传来粮食的焦香味。 孙盛取下一块,用匕首剖成两半,挖了一小勺隨身携带的猪油抹上,然后递给林时。 林时接过麵饼,还未张口咬下,一名亲卫匆匆而来。 “大帅,刘百户於阵外求见。” “刘百户?” 林时一怔,思索了一下镇景司里姓刘的百户,最终定格在刘昱身上:“叫他进来!” 亲卫领命,转身將刘昱带进大营正中。 “参见大帅!” 刘昱一身风雪,风尘僕僕的样子,一看就是赶了很远的路过来的。 林时顺手將手中的干饼递到他手中,问道:“是不是北魏的援军要到了?” 刘昱哆嗦著接过饼子,將饼子捂在手心,感受著滚烫的干饼上传来的温度。 听见林时发问,忙摇头道:“回大帅,北魏援兵,被大雪困在了褒斜古道之上,每日仅能行军三十里,距离汉中,至少还有十日路程。” 闻言,林时心里顿时鬆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最关注的,就是北魏援军的动向。 他好不容易將杜青麾下大军的士气打没,若是北魏援军这个时候赶到,那他这些日子的战术就白费了。 刘昱继续说道:“属下此来,乃是另有要事稟报。” “什么事?” “李千户在北魏的行踪暴露,拱卫司对李千户麾下的人手展开了追杀......” 第190章 杜青的魄力 “李忠暴露了?” 林时一愣,隨即皱起了眉头。 刘昱一脸凝重,沉声道:“李千户带人进入北魏境內,除了留下传递消息的弟兄外,便令其他人分兵行事。” “他亲自带人守在岐山要道,袭杀了北魏派去党项与乌斯藏的使。” “百户陈松则是带人去守运河,准备暗中截杀借道南齐,去联络乌斯藏的使者。” “但陈松行事不秘,被驻守西京的拱卫司之人发现踪跡。” “最终,陈松麾下人手全军覆没,陈松也经不住拱卫司的严刑拷打,供出了李千户的藏身之地。” 听完刘昱带来的消息,眾人的脸色都不由得为之一变。 孙盛震惊不已:“陈松,他怎么敢背叛大梁的?” 林时的关注点却是不在陈松背叛一事上,他一把抓住刘昱,神色凝重问道:“那李忠他们现在在哪?” 刘昱沉声道:“知晓行踪暴露之后,李千户便带人躲进了秦岭。拱卫司的人追得很紧,也追进了秦岭之中。” 这话一出,孙盛顿时面露焦急之色:“大帅,冰天雪地里,李千户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林时的眉头也皱成了川字型。 按照他的预测,李忠他们潜入北魏境內,应该是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 毕竟,区区五百人,五百人进入雍州,就好像一滴水流进大海。 就算截杀使节的动静大了些,依照北魏现在的动作,也不是没有逃生的机会。 沉吟片刻,林时皱眉问道:“你说是陈松行事不秘,导致的行踪暴露,被拱卫司之人一网打尽。那李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李千户为了方便消息传递,还派出了一些人手隱藏在暗中,陈松被擒,正是他们亲眼所见。” 刘昱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李忠在北魏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林时眉头紧皱,面露沉思之色。 半晌之后,他思绪收拢,迅速做出决定:“孙盛,你马上召集人手,带上足够的物资进入秦岭,接应李忠。” 孙盛一愣,迟疑道:“属下带人进秦岭了,汉中战场的消息如何传递?” “救人要紧,至於汉中,北魏的援兵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消息传递慢一些也无关大局。” 林时沉吟著开口,一边说著,一边思索汉中的局势。 如今,驻留汉中的大军已经被打残。 杜青估摸著正在焦头烂额的寻找对策,短时间內,只要北魏援军不来,依照梁军现在的士气,依旧能达到既定的战略目標。 无非就是用斥候传递消息慢一些,几支军队之间的配合,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隨时能够调整。 想到这里,林时再度催促道:“速去,否则,李忠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撑不了多久。” 闻言,孙盛咬咬牙,也不再多言。 朝林时拱手一礼,便要带著刘昱离去。 林时出声阻止:“等等,刘昱留下!” 刘昱一愣,脸上浮现些许不解,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目送孙盛离去,林时对著刘昱招招手,吩咐道:“刘昱,你快马回一趟郢都,给陛下预警。” “李忠的行踪既已暴露,北魏联合党项,乌斯藏,六詔之事便不可逆转,你回去告诉陛下,让她务必令北疆与南疆的守军,坚守两个月时间。” “最晚两个月,北魏当自顾不暇。” 刘昱脸色一紧:“属下这就去。” 林时补充道:“另外,告诉陛下,若实在顶不住,可放弃南疆,退守宜川府,但北疆,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放弃。” “属下明白!” 刘昱知晓轻重,领下命令,转身就走。 付瞿起身走到林时身旁,神色无比凝重:“大帅......” 林时伸手阻止制止他要说的话,淡淡道:“传令,全军入城,休整一夜,直奔南镇。” 付瞿欲言又止,林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时间紧,任务重,他不想解释,更不想多言。 ...... 与此同时,巨亭城下,梁军阵中。 程名振与辛林也是一脸凝重之色。 “你確定,杜青麾下大军倾巢而出?” 程名振眼神闪烁明灭不定,看著帐中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询问道。 那斥候满脸焦急之色:“卑职岂敢欺瞒大將军,此乃我军探子亲眼所见,还请大將军速速发兵救援,否则,王將军危矣。” 看著斥候面容焦急的样子不似作偽。 程名振与辛林对视一眼,不由齐齐皱起了眉头。 “杜青这廝,不按套路出牌,尽起大军,竟只为救援一座小小的巨亭城?” 程名振眉头紧皱,语气十分难以置信。 辛林一脸阴鬱:“若此事为真,王明镇怕是危险了,杜青麾下还有一万轻骑,就算让他现在撤离,也根本来不及。” 程名振一拳砸在案几上,怒声道:“好个杜青,当真好魄力。” 杜青竟然捨得拋弃高台老巢,將四万大军绑在腰上,前来救援巨亭城,这是两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一座巨亭城,说破天也就是一座大一点的县城。 驻守八千守军,尚且有些拥挤,何况是四万大军亲至! 实在出人预料。 辛林沉思片刻,挥手示意报信的斥候退下。 隨即抬起头看向程名振,问道:“救不救?” 程名振反问道:“怎么救?” 辛林一愣,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程名振长出口气,缓缓摇头道:“杜青亲率主力前来,非是你我可以力敌的。贸然去救,只怕王明镇没救出来,左武卫大军也要陷进去,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救不救王明镇,而是你我要不要先撤军,去与大帅麾下主力匯合?” 辛林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好不容易打到巨亭城下,又要灰溜溜的逃走,他又实在不甘心。 他不甘道:“要不然,我率三千轻骑前去袭扰?” “没用的,王明镇麾下俱是步卒,就算你能拖延一段时间,杜青麾下轻骑也能隨时追上。” 程名振摇头,心里不断思索救援之策。 但一想到这次杀来的是杜青主力,心中就生出一股无力感。 对方有一万轻骑,人两条腿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跑得过战马的四条腿。 巨亭与高台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別说救援王明镇,就连他们,若不及时撤离,恐怕也免不了被杜青主力,与巨亭守军前后夹击的命运。 第191章 一流名將的真正水平 次日,天刚蒙蒙亮。 数骑奔袭而来的快马打破了新集城的寂静。 “报,大帅,李晟大將军於昨日收復阳平城。” “报,大帅,敌军主力倾巢而出,兵发巨亭,还请大帅速速发兵救援......” 林时还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两个消息给吵醒。 他匆匆披上甲冑,走到县衙改造而成的临时帅府节堂。 直接忽略来传捷报的斥候,难以置信地看著前来求援的將士:“你確定,杜青麾下主力倾巢而出?” “回稟大帅,卑职確定,高台守军倾巢而出,意在救援巨亭,卑职奉程大將军之命,前来求援,还请大帅明鑑!” 林时神色难明,一脸阴鬱。 刚刚得到消息的段从,付瞿等人也是匆匆赶到节堂,恰好听闻斥候之言,顿时震惊地瞪大眼睛。 “主力倾巢而出,只为救一座巨亭,杜青......他疯了吗?” 段从惊呼出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林时缓缓摇头:“杜青没疯!” “什么?” 眾人齐齐看向林时。 段从蹙眉道:“他用四万人,救援一座巨亭城,这......” 林时摆手打断他:“杜青真正要救的,恐怕是南镇这一万四千人,而非巨亭城中的八千守军。” “啊?” 段从不解,眼中儘是茫然之色。 林时却是没有解释,有些感慨地出声道:“这才是一位能够统率三军的主帅该有的水平啊。” 段从与付瞿面面相覷,前来报信的斥候也傻眼了。 前线斥候传来的消息,明明是杜青麾下主力倾巢而出,直奔巨亭方向,大帅是怎么得出杜青真正要救的是南镇而非巨亭这个结论的? 林时环视一圈,將眾人的疑惑的表情尽收眼底。 沉吟一瞬,他缓缓下令道:“你回去告诉程名振与王明镇,让他们立即合兵一处,放弃合围巨亭,朝南镇方向且战且退,儘可能的保存有生力量。” 前来报信的斥候忧心忡忡,他是来求援的,若是一名援兵都没带回去,只怕要被大將军打死。 林时看出他的担忧,继续补充道:“本帅会给李晟一道手諭,让他在半道上接应,此外,本帅不需要程名振给杜青麾下主力造成多少伤亡,只要他与王明镇,李晟会师退至南镇时还能保持建制不乱,本帅就算他们大功一件。” 闻言,斥候顿时鬆了口气。 若是有李晟麾下的一万五千人在半路上接应,就算围困巨亭的梁军还是无法与杜青麾下主力硬碰硬,至少也能拥有自保之力。 得到想要的答案,斥候也不再犹豫,起身对著林时拱手一礼,转身便再度纵马出城,跃入风雪之中。 李晟派来的斥候还在一边等候,见林时送走了程名振派来的斥候,这才迟疑开口:“大帅,若是让龙武大將军去半道接应程將军和王將军他们,那南镇又该怎么办?” 林时的目光移向那斥候,脸上忽然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容:“南镇,当然是本帅亲自率兵去打。” 斥候愣住,他看看林时的脸,见林时不像是在开玩笑,一双环眼之中顿时失去焦距。 “怎......怎么打?” 斥候的声音变得有些乾涩起来,一万五千人的步卒,去针对一万四千人的骑兵。 这......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时淡然道:“怎么打,本帅自有决断,你只需如实稟报李晟即可,告诉他,要是人数相当士气正盛,还有火药辅助的情况下,他们还能被杜青打散建制,战后本帅绝对饶不了他!” 斥候沉默,微微頷首后起身离去。 段从望著斥候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几番心理建设,迟疑地开口问道:“大帅,您......怎么判断杜青真正要救援的是南镇的张巡,而非巨亭?” “怎么判断,当然是以权衡利弊来判断。” 林时隨口应了一句,缓缓走到案几后坐下,展开行军地图,开始沉思起来。 段从和付瞿小心翼翼的凑上来,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多问。 他们不太理解什么叫权衡利弊来判断,但迄今为止,林时的判断还没有出过差错。 林时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视,不时伸出手指丈量一下地图上城池与城池之间的距离。 刻舟求剑一般的做法,让段从和付瞿都是一头雾水。 “大帅,您这是?” 段从小心翼翼出声询问。 林时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没什么,就是算一算,杜青要多久能打到南镇。” 段从有些懵:“这......看著地图算?” “其实就是算一算,咱们有多少攻城时间。” 林时將地图捲起,缓缓说道:“杜青麾下主力倾巢而出,为的是保下张巡,但想要保张巡,未必需要率领大军打到南镇。” 段从不解:“什么意思?” 林时反问他:“你想想,咱们这段时间是怎么做的?” 听见林时的反问,段从不由失神一瞬:“咱们怎么做的,这......难道是?” 话说到一半,段从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是围点打援?” 林时笑了,他伸手拍拍段从的肩膀,笑得很开心:“没错,战略战术这种东西,並不是只有咱们能用,敌人,也可以用!” 段从瞠目结舌:“这个杜青,好生阴险,差点就著了他的道。” 林时缓缓解释道:“杜青选择围点打援,若本帅不回师救援,他则可趁机吃下程名振与王明镇麾下的两万五千人。” “我军本就兵员匱乏,两万五千人已是我军一半的有生力量,一旦损失殆尽,接下来的仗也就不用打了。” “而本帅若选择回师救援,杜青一定会快马修书张巡,令张巡跟在我军屁股后面,届时,我军也难逃前后夹击的命运。” 段从与付瞿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庆幸之色。 万幸,万幸大帅没有贸然选择回师,更没有贸然按照之前的计划打下去。 否则,就算大梁能拿下南镇,面对杜青主力,大概率也是被围困致死的下场,毕竟,魏军有援军,大梁却是已经倾巢而出。 林时说完杜青的战术,也是不由得面露感慨之色:“这就是当世一流名將的水平啊,哪怕已经被打得猝不及防手忙脚乱,依旧能在绝境中找出一条生路。” 第192章 时代变了 听见林时如此夸讚杜青,付瞿与段从面面相覷。 眼中皆有些许不服气之色。 只是,再不服气,两人也不得不承认,林时所言不虚。 就杜青这套跟著林时现学现卖的操作,若是换成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领兵,只怕都要著了他的道。 那是两万五千大军的生死,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而像林时这样,將主力大军一分为二,一半去救援大军,一半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攻城的决定,他们根本就不会去做。 或者说,不敢做,没有魄力去做。 他们不敢保证,用同样的人数,就能挡住杜青麾下主力。 更不敢保证,用比守军大军更少的人数,去攻下一座坚城。 风险太大太大,失败的后果,也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林时敏锐地捕捉到二人眼中的不忿之色,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杜青確实算准了他的心態,但杜青同样有赌的成分。 他在赌,赌林时不会放弃巨亭城外的两万五千人,也在赌林时攻不下南镇。 可惜,他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到林时是个掛逼。 换做旁人,面对南镇这等坚城,尤其是己方攻城人数还比守城的人数要少,只怕唯一的选择,就是一路败退回平阳关,藉助关城之利苟延残喘。 林时不一样,他手中有火药。 这个时代所谓的坚城,无非就是夯土城墙外面再加一层砖石,各国都城稍微好一些,用条石包裹夯土。 但不管是夯土城墙也好,还是条石城墙也好,想要炸开,无非就是使用火药的多寡。 这一次,林时拿下新集城,所耗费的火药,还不到他手中的三分之一。 南镇的城墙再坚固,也不可能挡得住比新集城用量还要多少两倍的火药。 这,就是林时敢於分兵的底气所在。 他一定会在杜青主力大军抵达前拿下南镇,也一定能趁此机会拿下足够多的战马。 只要那四万大军能保持完整的简直退到南镇城下,杜青麾下的主力,在林时看来,也不过是冢中枯骨尔。 感慨完毕,林时收回思绪,对著依旧不忿的两人淡然道:“不管杜青如何算计,我军只需拿下南镇,便可立於不败之地,去传令吧,让大军儘快生火做饭,今日午时,准时开拔。” “是!” 二人思绪回笼,不敢耽搁片刻。 如今,时间就是命,早一天拿下南镇,早一天安稳军心。 做完一切部署,林时也起身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出帅府,开始在城中巡视起来。 他发现,他现在开始有些喜欢上这样的军旅生活了,虽然在军中物质上比起在郢都的时候要差上许多,但精神上的满足,却是聆月柔软的身体都无法带给他的。 ...... 郢都,镇景司衙门。 姬玲瓏安静的坐在林时的公署之內。 望著面前案几上的一沓信件发呆。 这些信件,俱是林时出征汉中,南王回到封地,英国公去北疆之后,由他在军中的眼线,从三处战线上传回来的消息。 是的,由军中眼线传回。 作为帝王,姬玲瓏对大梁的军队有著绝对的掌控力。 军中由主帅和行军司马传来的军报,是她了解战场局势的官方渠道。 而朝廷安插在各处大军之中的眼线,则是帝王用来判断这支大军是否可信的重要依据。 因此,即便大军主帅欺上瞒下,帝王也能通过其他消息渠道得知战场上的实际情况。 只是这段时间,姬玲瓏一直没有去读这些信。 不是没时间去读,而是因为害怕,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消息。 她是帝王,但帝王也是人。 这段时间,她几乎赌上了大梁的国运和全部家底。 拢共十四万京营,她让林时带走了两万,又让英国公高欢带走了三万。 如今,偌大的郢都城,只有九万大军守卫。 不夸张的说,若南齐不顾唇亡齿寒的下场,选择在这个时候进犯大梁,很容易便能顺著大江打进大梁。 因此,她的压力真的非常大。 即便是现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罢朝一日,只为了解边关详情。 可看见这些信件,依旧有些怯懦,不敢打开。 聆月安安静静的坐在姬玲瓏对面。 看著姬玲瓏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暗嘆口气,她与姬玲瓏相伴多年,深知姬玲瓏的脾性。 表面上,姬玲瓏是个冷静自持,温柔与坚强並存,好似天塌下来也无法让她生出畏惧之心的女子。 可实际上,唯有她知道,姬玲瓏也只是个不过是个刚过及笄之年,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 她也会害怕,也会担忧,也会有喜怒哀乐。 沉默良久,聆月主动揽过信件,柔声道:“陛下,要不然,奴婢念给您听吧。” 姬玲瓏回神,一双凤眸之中满是疲惫,见聆月將信件揽到面前,俏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挣扎。 “罢了,这些事情,朕早晚要面对的。决定是朕做的,无论什么结局,朕都接受。” 姬玲瓏摇摇头,制止了聆月的动作,她深吸口气,伸手自眾多信件之中隨意取下一封。 聆月敏锐的看见,姬玲瓏拿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想了想,她轻声安慰道:“陛下,没事的,军中送来的军报,不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嘛。” 姬玲瓏手一顿,微微頷首:“朕知道!” 言罢,她展开信上的內容,只是这一看,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这是一封......捷报?” 她喃喃开口,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 聆月被她的话吸引,急忙朝她身旁凑了过去。 “镇东大將军林时,遣左武卫大將军程名振为前锋,平阳关守將王明镇为侧翼,百户刘昱为主攻,三军並进,征伐汉水野鸭军,最终......取得汉水大捷???” 聆月缓缓念出信上的內容,脑门上顿时冒出三个问號。 姬玲瓏目光讶异,缓缓看完所谓汉水大捷的整场战役之后,也有些忍俊不禁。 “这个林时,真是的......总能给朕整出些新样。” 姬玲瓏哭笑不得,亏得她方才还那么紧张,生怕看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结果,一封信看下来,全是林时在整活。 第193章 喜极而泣姬玲瓏 看完一封“捷报”,姬玲瓏和聆月都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阵斩两千余鸭军,活擒鸭王,倒也確实算得上一场大捷了。 自姬聆瓏登基以来,大梁还从未取得过阵斩敌军两千余的大胜。 这场征伐野鸭的战事,算是开了元定年的先河。 元定,是姬玲瓏的年號,元,取初始之意,定,取安稳之意。 意为从她即位之后,天下大定。 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同时也代表著她平定乱世的野心。 姬玲瓏忍不住再看了一遍信上的內容,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鬆起来。 她笑吟吟的將信件放回案几上,缓缓开口道:“聆月,林时甫一出征,便取得汉水大捷,你说朕要怎么赏他才好?” “赏他?” 聆月目露震惊,小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胡闹嘛这不是,打一群野鸭就能受到封赏,那大梁的將领乾脆都去打鸭子好了。 聆月心中腹誹,抽著脸皮道:“陛下,这......要不然......嗯,给他去封信,口头嘉奖一下?” 姬玲瓏面露沉思之色,沉吟一瞬,缓缓点头道:“也行,那就由你代笔,替朕嘉奖他一番,让他再接再厉,最好下一次能將阵斩两千野鸭换成阵斩两千魏军。” 聆月眉心紧蹙,无奈道:“真要写吗?” “当然!有功,就该嘉奖!” 姬玲瓏微微頷首,娇俏的脸上浮现一抹轻鬆的笑意。 “行吧。” 聆月暗嘆口气,认命般点点头,转身就要去摸索纸笔。 姬玲瓏也没將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取过第二封信件,准备接著看下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打开蜜蜡,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 门外的声音很大,也很嘈杂,听得姬玲瓏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 聆月脸上也浮现一抹不喜,她对著姬聆瓏拱手一礼:“陛下,奴婢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情!” “急报,急报~” 聆月话音未落,大门忽然被推开。 紧接著,几道人影搀扶著一位形若枯槁,身背红翎的信使进门。 姬玲瓏倏然起身,面色阴沉。 “大胆!” 聆月也是脸色大变,一个闪身护在姬玲瓏身前。 “陛下,大捷,大捷,镇东大將军......在...平阳关......在平阳关,阵斩......阵斩魏军两万,並活擒......活擒魏军大將董进!” 信使跌跌撞撞的跪倒在门口,乾涩的声音断断续续。 但听在姬玲瓏和聆月耳朵里,却是令二人瞬间心神巨震,一时间忘记了思考,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阵......阵斩敌军两万???” 姬玲瓏艰难开口,整个人如遭雷击。 聆月一脸骇然,难以置信道:“林时......活擒魏军大將董进,魏国驃骑將军董进,在广源城打败田齐的那个董进???” 信使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二人,断断续续道完捷报,整个人便累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搀扶信使进门的几名校尉急忙將他搀扶起来,在他怀中摸索出一封信件呈上姬玲瓏的案头,然后七手八脚的拖著他出门救治。 姬玲瓏囁喏一下嘴唇,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取过摆在案几上的信件。 但这一刻,她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症,明明只是一封轻若鸿毛的信件,此刻却是重逾万钧。 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將信件稳稳噹噹的拿起来。 关键时候,聆月像是闪电般急射而出,整个人快到在房间里留下了一道残影。 她一把抓起信件,脸上流露出莫名的兴奋,三下五除二將信封撕开,將信纸舒展於姬玲瓏眼前。 姬玲瓏咽了口口水,稳住案几坐回原位。 几番心理建设,愣是不敢看一眼,她怕,怕这只是一场梦,怕这封信只是镜水月一场。 阵斩两万,两万人。 这是大梁多少年没有取得过的大胜了? 自先帝以降,大梁別说阵斩两万人,还活擒敌军大將,就算连击败敌军两万的战绩都没有出现过。 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不敢信,不愿信。 聆月倒是很快恢復正常,眉飞色舞地站在姬玲瓏后面,一字一句的看著信上的內容,不敢错漏一个字。 快速扫完信上的內容,聆月顿时激动得跳了起来。 “是真的,陛下,是真的,林时他,他真的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他真的打败了魏军,好厉害,他好厉害!” 聆月眉飞色舞,兴奋异常,恨不能原地起跳。 姬玲瓏深吸口气,终於还是鼓起勇气,开始细细品读这封“捷报” 当看见林时提前洞悉魏军的夺关之策,利用城中叛徒为魏军布下天罗地网,最终取得全歼敌军的战果时。 她眼中顿时流下两行清泪。 不是梦,是真的,大梁,真的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发现姬玲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聆月一脸兴奋地蹦到她旁边,正欲开口说话,却发现姬玲瓏已经是泪流满面。 聆月愣住,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 “陛下,您怎么了。” “打了胜仗是喜事啊,您怎么还哭了?” “陛下,您別哭啊。” 聆月小声安慰著,赶忙取出手绢为姬玲瓏擦拭眼泪。 这好好的,怎么还哭了呢? 只是她越擦拭,姬玲瓏的眼泪反而越流越多。 聆月急了,起身就要去叫人。 姬玲瓏察觉聆月的打算,急忙出声叫住她:“聆月,我没事。” “陛下,您......” “没事,朕......我就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姬玲瓏赶忙坐直身子,擦乾泪水,隨后一把攥住捷报起身就要出门。 她脚步踉蹌几下,都没有起身成功。 聆月上前搀扶,一脸担忧地开口:“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朕没事!” 藉助聆月的力量站稳,姬玲摇头,微红的眼眶里交织著喜悦,激动,还有如释重负。 这段时间,她的压力太大太大。 她生怕因为她的一场豪赌,为大梁带来灭顶之灾,现在,林时给她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她终於可以鬆一口气了。 所以,她才忍不住喜极而泣。 站稳身子,她將捷报收进袖子里,瞬间又变成了那位果敢坚毅的大梁女帝! “聆月,汉中大捷,此为大梁之幸,朕要昭告天下,布告大梁臣民,与万民同乐!” 第194章 万民同乐 “万民同乐!” 聆月口中呢喃著万民同乐这四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姬玲瓏更是一秒都不想耽搁,出了镇景司公署,便直奔皇宫。 人还没有回到宫里,召集群臣议事,令官府张贴捷报的命令已经下达了一条又一条。 一瞬间,无数人围绕君王的意志转动起来。 郢都府衙与府衙下辖的锦官县衙,金牛县衙,都在第一时间张贴出捷报的內容。 紧接著,无数皂衣小吏提著金锣涌入大街小巷。 他们一边在各处坊市的出入口张贴捷报,一边敲响金锣,卖力的大喊:“捷报,捷报,镇东大將军林时取得平阳关大捷,阵斩敌军两万.......” “咚咚咚~” “捷报捷报,汉中大捷,镇东大將军林时於平阳关歼敌两万,陛下有令,大赦天下,郢都大庆三日!” 锣鼓的声喧天,引得郢都百姓闻风而动。 无数百姓面带疑惑之色走出家门,走上大街小巷。 听清官府差役口中声嘶力竭的大吼声之后,脸上的疑惑瞬间就被激动所取代。 “哈哈哈哈,大捷,平阳关大捷~” 无数识字的书生,士子看完官府张贴的捷报之后,顿时癲狂大喜,忍不住弹冠相庆! “哈哈哈哈,天佑大梁,天佑大梁啊,大將军威武,大將军威武。” “多少年了,我大梁多少年未曾取得这样的大胜了,振奋人心,振奋人心啊哈哈哈哈。” “诸位,平阳关大捷,陛下与万民同乐,我等士子也该为大梁贺,今夜,庆丰楼,我请客,不醉不归!” “如此振奋人心的大胜,是该好好庆贺,那就.......不醉不归!” 士子们兴奋至极,弹冠相庆,呼朋唤友的前往熟悉的酒楼。 准备酣畅淋漓的大醉一场,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百姓们穷苦,去不起酒楼,但也罕见的大方了一回。 许多汉子听完大胜的消息之后,不仅派出家中孩子去酒肆里打了一角只在过年过节时分才捨得喝上一点的浊酒,更是令婆姨去割回来几两肥猪肉下酒。 就连锦江园的秦楼楚馆,在得知林时大胜的消息之后,也不约而同的暂停了营业。 紧接著,无数枝招展的姑娘,怀抱各类乐器,走进郢都城中,在大街小巷奏响。 更有城中富商斥巨资,在最短的时间之內,於中央大街之上搭建了一座豪华的舞台。 请来自各处青楼楚馆的姑娘上台演奏,请来自大梁各地的杂耍班子上台表演。 狂欢,在最短的时间之內成为整个郢都城的主基调。 今日的郢都,可以看见耄耋老儒在街头吟诗,可以看见青年士子在街头舞剑。 可以看见往日里千金难求一见的魁怀抱琵琶当街弹奏,可以看见闺中小姐拋洒蜜。 更可以看见总角稚子偷喝替父亲打的浊酒,然后醉到小脸通红。 大胜,酣畅淋漓的大胜,让所有梁人都感到疯狂。 与此同时,皇宫之內。 大梁满朝文武心中的激动丝毫不逊於狂欢之中的百姓。 对於百姓们来说,这场大胜,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但大梁的满朝文武,他们更知道这场大胜对大梁来说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大梁狠狠地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也意味著从今往后,大梁不用再对北魏卑躬屈膝。 盟约也好,秀女也好,岁幣也好,乃至於丟失的城池,大梁都能重新再拿回来。 更意味著北魏想要联合诸国瓜分大梁的计划破產。 对大梁来说,这是一场真正的浴火重生之战。 垂拱殿內,满朝文武满脸激动地推杯换盏。 这一刻,不管是对林时有意见的官员,还是看不起林时出身的官员,亦或者是嫉妒林时受宠的官员,都发自內心的为这场大胜感到开心和激动。 因为这场大胜,不仅仅是林时的胜利,更是他们的胜利。 大梁越强,他们的权势越稳固,这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情。 没有人愿意做亡国奴,更没有人愿意卑躬屈膝。 这一刻,眾人都下意识地忘记了那些齷齪和齟齬,只为这场来之不易的大胜感到激动与兴奋。 姬玲瓏高坐龙椅,一张脸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醉意,微微有些酡红。 她罕见的露出狂放之態,豪迈的举起酒杯,大笑道:“诸卿,平阳关大捷,乃天佑大梁,这一杯,为大梁贺,还请诸卿与朕共饮!” “为陛下贺!” 满朝文武举杯相和。 一杯酒下肚,姬玲瓏的俏脸更红了一些,一双好看的眸子也有些迷离起来。 她慵懒地倚靠在龙椅上,迷离的目光扫过大殿满朝文武,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言喻地微笑。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她的眼光。 她没有看错林时。 林时就是她要找的经世大才,更是能助她扭转大梁颓势,甚至扫平乱世的王佐之才。 她为此感到欣喜,更为此感到幸运。 想到这里,她端起酒杯,对著汉中方向遥敬了一下,只是酒杯还未收回,一名小黄门忽然从屏风后面小跑而来。 “陛下,聆月统领来报,北魏那位公主在四方馆闹起来了。” 姬玲瓏一愣,迷离的眼神瞬间清明,沉吟片刻,她朝欢庆的朝臣们举杯道了声不胜酒力,便款款起身退出酒宴。 朝臣们也没多想,恭送完姬玲瓏后,再次推杯换盏起来。 姬玲瓏跟著小黄门来到偏殿,见聆月已经候在偏殿,轻声问道: “怎么回事,那位云梦公主为什么又突然闹起来了?” 聆月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小声道:“奴婢就是差人去和她说了声平阳关大捷的事情,谁能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差点將四方馆都拆了。” 这话一出,姬玲瓏顿时脸皮一抽,有些无奈地瞪了聆月一眼:“你明知她与林时的关係,还叫人去刺激她,她不疯才怪了。” 聆月撇撇嘴,没有顶嘴。 但一双眼睛里,一只写著不,一只写著服。 连起来的不服二字,让姬玲瓏又是一阵头疼。 对於聆月,林时,姜云梦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姬玲瓏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聆月自小陪伴她一起长大,她也不好过多苛责。 瞪了聆月一眼,她无奈地嘆口气,认命般开口道:“罢了,带朕去看看。” 第195章 吃也要吃垮大梁 四方馆,此刻的四方馆仿佛被一支土匪肆虐过。 礼厅里的桌椅四分五裂,地上散落无数碎裂的瓷片还有撕毁的字画。 琉璃镶嵌的门窗四散,整个礼厅一片狼藉。 一眾使节团的侍从站在礼厅外瑟瑟发抖,不少人鼻青脸肿,显然是刚刚挨揍过。 姜云梦气鼓鼓的坐在一根胡凳上,不偏不倚,恰好坐在大门匾额之下。 “殿下,您……消气了吗?” 安仁修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钻出来,贴在姜云梦耳边轻声询问道。 “滚!” 姜云梦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简单又明了。 安仁修一愣,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另一边,苏寧不断给他使眼色。 安仁修的目光在姜云梦与苏寧身上扫过,纠结了一下,还是迈步朝苏寧走去。 “你说你,明知殿下的脾气,干嘛还凑上去找不痛快?” 苏寧压低声音开口,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安仁修嘴角一抽,无奈地嘆口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梁国此次击败董进將军,阵斩我朝两万大军,殿下难免心头不爽利。” 苏寧摇摇头,一脸不以为意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梁人此次也不过是倚仗关城之利,小胜一局罢了,待杜帅反应过来,平阳关依旧是我大魏的囊中之物。杜帅的能力,殿下不知道,你我还能不清楚?” “话是这么说……” 安仁修嘆口气,用余光瞥了一眼姜云梦,语气低沉道:“可殿下这次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点。” 听著安仁修的感嘆,苏寧顿时一愣,隨即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上下打量一番安仁修,將安仁修忧心忡忡的样子尽收眼底,然后,眼中逐渐浮现一抹怜悯。 这......敢情这位仁兄直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殿下生气的根本原因? 苏寧眨巴一下眼睛,目光扫过气咻咻的姜云梦,又回到忧心忡忡的安仁修脸上,忽然有些可怜起这位小伙伴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著?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是了,就是如此。 要不要提醒一下他呢? 苏寧有些纠结起来...... 安仁修目睹苏寧变脸,敏锐地捕捉到苏寧眼中的怜悯之色,整个人顿时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他低头看看自己,有些迟疑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苏寧思绪收敛,赶忙摇头:“没有,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想到一些事情?” 安仁修有些茫然,想到什么样的事情,才会露出怜悯的表情? 他刚准备刨根问底问个清楚,四方馆外忽然传来一道奸细的嗓音:“陛下到~” “陛下?” 眾人齐齐一愣,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朕听闻云梦公主今日心情不佳,特意来看看,可是我大梁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姬玲瓏的声音传进四方馆,紧接著,浩浩荡荡的鑾驾便涌入大门。 看著高高在上的姬玲瓏,安仁修与苏寧顿时眯起了眼睛。 正在生闷气的姜云梦也是阴沉著脸自胡凳上起身,与姬玲瓏对峙。 剎那间,整个四方馆內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寒冷起来。 姜云梦一张俏脸面若寒霜,冷笑道:“梁皇此来,难道也是为了告诉本公主,林时在汉中打贏了杜青?” 这句夹枪带棒的话一出,一群隨行的宫人顿时变了脸色,忙呵斥道:“放肆!” “说谁放肆呢?” 安仁修沉下脸,一步踏出护在姜云梦身侧,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出声呵斥的宫人。 宫人也不甘示弱,昂首挺胸与安仁修对视。 开玩笑,大梁刚刚大败北魏,这个时候还不能硬气点,那林帅这场仗不是白打了? 姬玲瓏的目光微微扫过眾人,抬手示意宫人退下,而后直接无视了一脸敌意的安仁修。 对著一脸冷意的姜云梦淡然道:“殿下说笑了,朕今日此来,就是单纯的听闻殿下心情不佳,特意来看看是不是下面的人怠慢了殿下,没有別的意思。” “呵呵~” 姜云梦冷笑一声,冷冰冰地回道:“如此,梁皇可以回了,本公主心情好得很,也没有人苛待本公主。” 姬玲瓏闻言,不由得微微挑眉,目光越过姜云梦,落在她身后的一地狼藉之上。 一个简单的眼神,像是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姜云梦沉下脸,面无表情道:“本公主心情好,砸著玩,不行吗?” “可以!”姬玲瓏微微頷首,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姜云梦不想和姬玲瓏虚以委蛇,淡淡道:“安县侯,替本公主送送梁皇。” 安仁修一步踏出,阻拦住姬玲瓏和姜云梦的视线,伸手示意道:“陛下,请吧!” 面对安仁修这毫不客气的赶人行为,一眾围绕在姬玲瓏身旁的近卫和宫人顿时不忿起来,忍不住朝安仁修怒目而视。 最先开口那宫人不忿道:“云梦公主好生霸道,这四方馆,乃是我大梁之地!” “那又如何?” 安仁修不为所动,送客的態度坚决。 姬玲瓏伸手虚按,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隨后笑吟吟地看向姜云梦,温言道:“朕今日此来,还有一件事,便是放殿下归国,若殿下打算起程回北魏,现在就可以走了!” “哦!” 姜云梦还准备嘲讽一句,下一秒,却是忽然愣在原地,安仁修和苏寧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满脸震惊的看著姬玲瓏。 安仁修难以置信道:“你......愿意放我们回国?” 姬玲瓏微微頷首,没有在四方馆多留,轻声吩咐宫人起驾回宫! 姬玲瓏的鑾驾一走,连带著守在四方馆门前的大梁將士也纷纷撤离。 安仁修与苏寧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姬玲瓏竟然就这么解除了他们的软禁。 但看见空空如也的大门,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们真的自由了。 安仁修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转头看向姜云梦,迟疑道:“殿下,咱们现在就走吗?” 听见安仁修发问,姜云梦终於回神。 她眼神闪烁几下,表情惊疑不定。 好半晌才一脸不忿地摇头道:“她叫本公主走本公主就走,那本公主多没面子,不走了,本公主就要留在郢都,吃也要吃垮大梁!” 第196章 风雪阻路 郢都的狂欢,与汉中的严寒形成了鲜明对比。 汉中又开始下雪了,这一次,不再是落地即化的小雪,而是真正的鹅毛大雪。 无边的雪原上,一支大军正在艰难的冒著风雪前行。 大军阵中,已经变成雪人的林时抬手遮住眼睛上方,看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眉心皱成了川字型。 这一场雪很大。 完全遮蔽了林时的视线。 原本他是打算三天之內领兵杀到南镇城下。 新集城与南镇之间的距离,拢共不过百五十里。 全速行军,也就是三五日的路程。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粗暴的打破了他的计划。 好在受到大雪影响的也不止是他,杜青麾下主力战斗力再强,在天威面前,也需低头服软。 两相抵消之下,倒还不算太糟。 不然,林时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大帅,大帅~” 正思虑著,耳边传来段从的声音。 林时眯起眼睛,好半晌才在风雪中找到声音传来的方位:“怎么了?” 段从的声音持续传来:“大帅,风雪太大了,前方探路的斥候,已经摸不清方向了,可需令大军休整一番,待风雪小一些,摸清方向之后再出发?” 闻言,林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雪天气里行军,是最容易迷失方向的。 大雪会掩盖道路,掩盖城池,阻碍视线,甚至,连山川河流也会被大雪覆盖。 雪落之时,大军还能依靠汉中平原两侧的秦岭与巴山来辨別方向。 但现在,放眼望去只有白茫茫一片。 別说什么山,就连汉水都已经消失不见。 沉思片刻,林时呼出一口浊气,下令道:“传令全军,就地休整一夜,待斥候摸清道路之后再继续行军。” “得令!” 终於可以停下来休息,段从也不由得长舒口气。 急忙勒住马韁,將传令兵遣入大军阵中。 只是风雪太大,万人大军的阵仗又实在浩大。 本来半炷香时间便能停下来的队伍,在大雪之中愣是耗费足足半个时辰才算理清阵型。 付瞿带人支起简易的木棚,暂时將风雪隔绝在外。 又生起木炭,为四面漏风的棚子里增添了一分温暖。 林时第一时间召集了段从,黄廉,赵子行,以及一眾龙武军高层將领议事。 眾人围坐在火盆边上,烘烤著冻僵的身子,脸上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盾兵统领赵子行望著棚子外面的鹅毛大雪,一脸忧心道:“大帅,这雪太大了,咱们所携带的粮草輜重只够七日所用,若大雪一直不停,咱们恐怕得早做准备才行。” 听见赵子行说出早做准备几个字,一眾將领都將目光投向林时,目光之中饱含担忧之意。 此次出关作战,林时定下的战术,是围点打援辅以闪电突袭。 这场大雪未落之前,这个战术可以说是相当好用。 不仅成功打掉魏军六千精骑与八千步卒,无限拉近了敌我双方的军力对比,更是一举收復了阳平,新集,广源,湘水与镇川五城。 直到现在为止,大梁的有生力量还足有五万五千余人,而北魏十万大军,已经战歿近四成。 而汉中为北魏所据的十二座城池,除了去年大梁割让给北魏的汉东六城之外,今年被大梁强占的六城就只剩下巨亭还未收復。 但隨著一场大雪落下,行军之路受阻。 大梁的缺陷也逐渐显露出来,其中最大的缺陷,就是粮草不济。 为了追求行军速度,林时在出关之时,只令各路大军携带了十五日的粮草。 儘管在新集与阳平两座小城之中补充了一些,但相比大军庞大的人数,那点粮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就是说,若七日之內,林时拿不下南镇,那他麾下大军便只能选择回撤阳平或新集,等候顾知洲与李璦的补给。 一旦林时选择撤军,那闪电战立刻变成持久战,而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 毕竟,北魏有援军,大梁却只能孤军奋战。 哪怕大梁手握火药这样的大杀器,在绝对的人数压制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退守平阳关。 迎上眾人担忧的目光,林时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反问道:“诸位以为,我军应做何种准备?” 眾將面面相覷一阵,赵子行率先开口道:“末將以为,不妨先派遣斥候回阳平关,请顾司马与李司马先行派人转运一部份粮食出城,再分出一部份人手,去接应顾司马他们。” “不可!” 赵子行话音刚落,一眾將领便齐声出言反对。 段从皱眉道:“我军人数本就处於劣势,若再分兵转运粮草,大军的实力又將大大削减,诸位別忘了,南镇守军的人数,可是与咱们不相上下,关键是,对方还是骑兵。” 黄廉也不赞同,摇头道:“分出去的人太少,运不了多少粮草,分兵人数太多的话,便如段从將军所说,得不偿失。” 赵子行有些不忿:“那你们说,怎么办?” 段从一咬牙,沉声道:“末將以为,不妨集结军中战马,交付斥候使用,儘快將道路摸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南镇。” “南镇城中粮草充足,我军有火药之利,城破之时,张巡未必有时间將所有粮草焚毁。” “我军只需固守南镇几日,待顾司马他们得到消息,必会安排辅兵转运粮草。” 听见段从的意见,一眾將领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摸清道路,目前看来,是最可行的办法。 但前提是,大雪不要一直持续下这么大,否则,大军连方圆百米的范围都看不清,谈何摸清道路? 听著眾將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林时若有所思。 沉吟片刻,他缓缓开口道:“只要能找到南镇城,依靠火药之力,我军想要拿下城池,不算难事,但依照现在的雪势,想要摸清道路,也不是一件易事,除非,能固定一个方向......” “固定方向?” 眾人一愣,隨即目露茫然,若是能固定方向,他们还搁这吃屁呢,早都继续出发了! 看著眾人懵逼的样子,林时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197章 儿郎们,杀!!! 眾人敏锐地捕捉到林时脸上的笑意。 段从忽然怪叫一声,兴奋道:“大帅莫不是已经有了法子?” 其他將领也是瞬间精神一振,满脸期待地看向林时。 林时微微頷首,笑著吩咐道:“你们去给我找块磁铁,找一根铁针,打一碗水过来。” “磁铁?” “铁针?” “水?” 眾將一脸懵逼,若非看见林时脸上掛著神秘微笑,他们差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段从眼中满是疑虑,沉声问道:“大帅,靠这些东西,就能固定方向吗?” 林时淡淡道:“没错,我准备做一个简易的指南针,也就是你们平常的司南。” “司南?” 眾將又是一阵面面相覷,隨后脸色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司南,他们当然知道。 磁石做成铁勺,放在一个金属平面上,铁勺便会指向南面。 很早的时候,便有將领將司南运用在行军路程之上。 但......无数的事实证明,司南並不好用。 首先是司南笨重,不易携带,其次是这玩意儿经常失灵,大多数时候指的方向都不对。 尤其是在金属物质比较多的环境之下,更是直接会失灵。 哪里金属多,方向就朝哪里转,在山里没法用,在峡谷也没法用,人多的时候更没法用。 因此,司南这样一个本该是大军作战时,堪称神器的东西,就逐渐变成了鸡肋。 大军出征,將领们寧愿在战场上抓舌头找嚮导,也很少有人会用司南这玩意儿。 段从欲言又止,很想告诉林时,司南这东西没用。 可一想到林时那些出神入化的手段,他又有些惊疑不定。 万一只是別人做出来的司南不好用,大帅做出来的和別人做的不一样呢? 怀揣著这样的疑虑,段从率先起身,沉声道:“末將去寻磁石。” 其他將领一愣,似是没料到段从真去,也只能不情不愿的起身去寻林时需要的东西。 將眾將的表情尽收眼底,林时也理解他们的想法。 司南,在他原来的歷史时空之中也不好用,一块磁石,被雕刻成勺子的形状,磁力早就微弱到没法用了。 但林时要做的也不是司南,而是指南针。 指南针,作为他原来歷史时空里的四大发明之一,一直是运用在军事,航海方面的定向神器。 现在他工具不齐全,无法做出精妙的指南针。 但做一个简化版,用来定一下坐標还是没问题的,至少比让斥候四面八方乱窜要强得多! 送走了一眾去寻材料与凑热闹並存的將领,林时坐在小马扎上,从付瞿手中接过一个干饼,穿在树枝上开始烘烤。 付瞿挨著林时坐下,好奇问道:“大帅,为什么咱们不用汉水来做参照呢,南镇城比邻汉水而建,咱们循著汉水找去,早晚都能找到南镇的吧?” 听见付瞿的疑惑,林时不由得摇头失笑:“顺著汉水走,自然能走到南镇城,但......也得你先找到汉水才行啊。” 付瞿囁喏著嘴唇,小声道:“把斥候都派出去,四面八方的找,总能找到汉水河道吧?” “难,这么冷的天气,汉水早已上冻,冰面上覆盖厚厚的积雪,与其他地方无异。” “当然,不是说找不到,而是寻找河道太浪费时间了,何况,就算找到了河道,汉水蜿蜒曲折,你算过要绕出多少路程吗?” 林时三言两语將不找汉水做参照物的理由说完,付瞿顿时面露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是末將考虑不周了!” “无妨!” 林时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也没有多说。 付瞿,充其量就是一个都尉,考虑不到这些事情很正常。 林时也不需要一个都尉去给大军寻找出路。 在林时看来,只要做好都尉分內之职,他就是一个优秀的军官了。 简易的木棚里安静下来,唯有粮食的焦香味瀰漫。 木棚周边,將士们也支起了帐篷,除了值守的將士以外,其他人全都钻进了帐篷里挤成一团取暖。 这样的天气,也不用担心魏军的骑兵突袭,整片大营在最短的时间之內安静下来。 几名將领很快找齐了林时要的东西。 林时也不负厚望,以最简单的磁化反应,做出了一套简易的指南针。 为了验证效果。 段从果断朝南边派出斥候,只要派出去的斥候能依靠指南针找到南方的汉水河道,便能证明这套指南针可以用。 夜晚时分,斥候果真去而復返,並带回汉水独有的汉江石作为凭证。 將领们大喜,恨不得连夜拔营,开赴南镇。 但考虑到夜晚行军意外颇多,且大雪还未停止,也只能放弃连夜行军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 与此同时,巨亭城以东北方三十里处。 一场雪夜间的廝杀却是难以避免。 王明镇站在雪地之中,神色凝重地看著前方的一片茫茫。 大雪阻隔了视线,让王明镇无法看见敌军的身影。 但他知道,敌人,就在对岸,就在大雪之下。 “报~,大將军,十里外,发现敌军斥候踪跡!” “报~,大將军,七里外,发现敌军斥候踪跡!” “报~,......” 隨著一道道消息被传回,王明镇的心也跌落到谷底。 三日前,得知杜青麾下主力倾巢而出的消息之后,他便在第一时间做出撤回巨亭,与程名振合兵一处的决定。 他本以为魏军轻骑的速度再快,想要確定他的方位和虚实也需要一些时间。 但他没料到,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会將他的行程拖延至此,整整三天时间,行军不过七十里。 虽说追来的魏军轻骑也会受大雪影响,战斗力大大减弱。 但......那终究是骑兵,就算战斗力再弱,也不是一群连方向都看不清的步卒能够力敌的。 现在他只能期望程名振与段从收到他的求援信后,能够及时赶来接应。 王明镇目不转睛地盯著前方, 斥候再报,敌军斥候的距离已经逼近大营三里。 这时,整片雪地忽然似有若无的震动起来。 感受著脚下传来的震颤,王明镇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一脸沉重地闭上眼睛。 “錚~” 下一秒,他腰间长刀出鞘,厉声暴喝:“儿郎们,杀!!!” 第198章 悲壮的旋律 “杀!” 雪中鼓声擂。 连战连胜的大梁將士,士气达到了顶峰。 面对即將抵达的敌人,没有人畏惧,也没有人怯战。 盾兵第一时间摆开阵势,枪兵紧隨其后,弓箭手压阵,只待敌人出现。 王明镇手持长刀,站在大雪之中,目光一动不动的望著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护纛手紧隨其后,高高竖起王字大旗。 “咚咚咚~~~” 大地震动起来,雪落地又被震起。 排山倒海一般的肃杀之气宛如潮水般袭来,让人分不清是鼓点急促还是马蹄声沉重。 “杀!!!” 雪中传来喊杀声,一骑快马自风雪中露头。 紧接著,一道钢铁洪流浮现,携带万钧之势,仿佛要將万人军阵一口吞没。 “弓箭手,放!” 梁军主动出击,后军的弓兵拉弓如满月。 “嗡~” 令人头晕目眩的破空声响彻雪原,箭矢形成的黑幕短暂挡住了飘落的大雪。 “希律律~” 战马的嘶鸣声高昂。 魏军轻骑无视了梁军羽箭,手持破盾长枪俯衝而来。 一阵叮叮噹噹的声音传出,却是魏军轻骑身上的甲冑弹开了落下的羽箭。 偶有战马的嘶鸣声传出,方能让人判断出一阵箭雨究竟有没有对来犯之敌造成杀伤。 “二轮齐射,放!” 传令兵声嘶力竭地下令,又是一阵箭雨倾泻而出。 “希律律~” 战马的惨叫,中箭士卒的哀嚎,也不能阻挡魏军衝锋之势。 骑兵对战步卒,唯一的战术就是破阵,破阵,再破阵。 阵势破开,梁军便会成为大魏轻骑马蹄之下的亡魂。 “三段齐射,放!” 转瞬之间,第三轮箭雨倾泻而出,魏骑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梁军甚至已经能看清魏骑脸上的狰狞表情。 “盾兵,列阵!” 手持木盾的盾兵参將一声令下,无数块盾牌便凭空在雪原之中搭建出一道又一道木墙。 缝隙之中,丈长的长矛斜刺而出。 只待敌军铁骑纵马一跃,便会將来犯之敌连马带人捅个对穿。 “杀!!!” 近了,战马急促的呼吸,魏军轻骑狰狞的脸,都近了。 “希律律~” 几步开外,袭来战马双蹄腾空,欲要跨过梁军盾墙。 马上骑士狰狞的探出长枪,欲要对拦路之敌一击毙命。 “刺~” 一道悽厉的厉喝声传来,躲在盾兵身后梁军將士半蹲身子,用力將手中长矛递出。 霎那间,无数跃起的战马被捅穿肚皮。 战马的嘶鸣,骑士的哀嚎同时响彻云霄。 “砰~” 受阻的战马重重砸下,將整齐的盾墙砸出无数裂缝,更有不少盾兵身死道消。 但此刻,没有人有时间去理会同伴的死亡。 越来越多的敌人宛如潮水般涌出,无穷无尽。 活著盾兵再次竖起盾牌,身后大梁將士再次递出长矛。 “啊~” 悽厉的惨叫声响彻寰宇,战马的嘶鸣叫人耳膜生疼。 一道缺口出现,隨后便是无数道缺口,不过眨眼之间,梁军的第一道盾墙便被魏军铁骑踏平。 上百名大梁將士,被沉重的马蹄踏成一堆碎肉。 眼见第一道防线告破,第二道盾墙之后的梁军將士依旧面无惧色。 这一刻,他们视死如归,早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咚咚咚~” 马蹄声沉重,魏军轻骑的衝锋之势转瞬即至。 参將深吸口气,长刀出鞘:“迎敌~” “砰~” 话音落下,两支军队便狠狠的撞在一起。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第二道盾墙后面的將士,对来犯之敌造成的杀伤,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魏军携万钧之势衝锋而来,自是势不可挡。 但大梁將士这几日连战连胜,士气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当无人愿意后退之时。 悲壮,惨烈,就成为了战场的主旋律。 魏军衝锋之势不减,大梁將士嘶吼著,咆哮著,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拦下魏军的衝锋。 即便是身体被敌军的长矛贯穿,也要抱住长矛,將长矛主人拖下马来。 螳臂当车,不外如是。 第二道盾墙,破! 手持长刀的参將咧嘴一笑,眸中浮现一抹癲狂。 “弟兄们,隨我杀!” “杀光魏狗,保家卫国!” “杀!” 他没有任何犹豫,手持长矛不进反退,直奔来犯之敌。 没了盾兵保护的大梁將士,也无人后撤一步,疯狂地挥动手中长矛,延缓轻骑衝锋之势,哪怕只有一分一秒。 魏军轻骑居高临下,很轻易的挑飞了他们的长矛。 大梁將士也不在意,腰间长刀出鞘,朝著战马下身未被轻甲覆盖的马腿挥砍而去。 手上的战马吃痛,双蹄不受控制的跪下。 马背上的骑士滚落,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临近的大梁將士一刀梟首。 “哈哈哈哈~” 参將癲狂地大笑出声,他满脸是血,手中的长刀之下,已是有数名魏军轻骑饮恨。 他的刀刃,也因数十上百次的挥砍变得捲曲。 又是一道铁蹄袭来,他挥刀砍下,刀嵌入了马腿的皮肉里,他的胸膛也被战马的铁蹄贯穿。 “噗~” 他口中不断冒出鲜血,但在闭上眼睛之前,仍旧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口咬在了马腿之上。 “律~” 战马哀嚎,前体不受控制的压下,转瞬间,没了参將的踪影。 下一秒,越来越多的大梁將士狂笑著,朝来犯之敌发起自杀式袭击。 魏军將士大惊。 被梁军士卒的血性嚇得呆愣一瞬。 这些梁军,什么时候转性了? 但战场之上,没有让人疑惑的时间。 一瞬间的失神,已经足够无数条人命命丧黄泉。 中军阵中,王明镇静静的站在中军大纛之下,雪原上惨烈的战爭,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报~,大將军,第一道防线告破!” “报~,大將军,第二道防线告破!” “报~,......” 听见魏军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便已连破数道防线,王明镇眼中浮现一抹深深的痛惜。 一道防线被破,就宣告著数百人丧命,数道防线告破,那就是上千条人命。 太快了,魏军的轻骑来得太快,大梁的將士死伤得也太快。 他攥紧了拳头,咬著牙发狠道:“传令,大纛后撤三里,將左右二翼全都给本將压上去!” 第199章 玉石俱焚 一道命令下完,王明镇顿时心痛得无法呼吸。 前军防线被破,依旧不能阻碍魏军轻骑的衝锋之势,左右二翼四千人压上,大概率也是白白送命。 但,他不得不以人命换时间与空间。 他麾下这一万人,可以死,他这个主將,也可以死,但死,要死得有意义。 唯有以人命换空间,挡住魏军的衝锋之势,梁军才有可能从这一万魏骑身上狠狠的撕咬下一块肉来。 甚至,打残这支魏军。 不用多,只要这一万人,能拼掉敌军五千人,就算是一场大胜! 传令兵去传令,护纛手也开始护著大纛缓缓往后退去。 与之一同后撤的,还有四千后军主力。 大纛后撤,並未影响到压上战场的左右侧翼。 这是早就商量好的战术,左右侧翼的將士,也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他们相信,大帅一定能夺回汉中,也一定会给他们报仇雪恨。 他们更相信,大帅会妥率的安置他们的家人,让他们不会流血之后又流泪。 早在平阳关之战的时候,大帅已经证明了自己。 “大梁必胜!杀!!!” 抱著视死如归的决心,四千人高呼著大梁必胜的口號加入了战场。 王明镇缓缓跟著大纛后撤,望著逐渐被大雪淹没的四千將士,一颗心都在滴血。 看著不进反退的梁军將士,魏军骑兵是真的心惊了。 他们从未遇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梁人军队,哪怕是去年战死在汉中的六万京营,也没有这样的士气。 望著眼前这些不要命的梁军,魏骑主將吴庆云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本以为一万精骑追杀一万梁军,是手到擒来的美差,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血肉磨坊。 一万轻骑的衝锋之势,別说依靠人力阻挡,哪怕是一座小山,也该被踏平了,可这些梁军,却硬是凭藉血肉之躯,拦住了沉重的马蹄。 什么时候,梁军也有这般血性了? 吴庆云眉头紧皱,心头疑惑不已。 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也容不得他在这细细思量。 眼见大军衝锋之势受阻,再不做出改变,很有可能陷入敌阵的泥潭之中无法脱身。 吴庆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同时,向传令兵下达了变阵的命令。 大军衝锋,是为了打乱敌军建制,让敌军主將失去对大军的控制。 而变阵,则是为了杀伤敌人,只要敌人被杀破胆,放弃抵抗,这场战爭,便算是贏了。 梁军阵中,王明镇得知了魏军变阵的消息之后,则是长长的鬆了一口气。 魏军变阵,固然会令梁军损失惨重。 但王明镇要的就是魏军轻骑停止衝锋。 毕竟,魏军主將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王明镇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用麾下这一万人的命,换取魏军这支骑兵变成残废的心思。 隨著魏军变阵,战场上的局势也从攻守之势变为鏖战。 梁军各层將领,谨记王明镇的换命之策。 一边与魏军拼杀,一边朝王明镇所在的后军阵营回撤。 吴庆云隨时观察著战场局势,见梁军已是节节败退,脸上顿时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意。 他还以为这支梁军改了性子。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按照往常的经验,很快,这支大军的士气就会一泻千里,最后四散而逃。 想到这里,他果断下令,令麾下將士继续逼迫梁军后退。 梁军也很配合,且战且退的同时,也丟下了一地的尸体。 王明镇站在大纛之下,目测著两军之间的距离。 他特意预留出三里的撤退距离,就是为了引出魏军的骄纵之心。 现在看来,他的计策执行得很成功。 魏军士卒,大概率已经认为他们是胜券在握了吧? 那么,接下来,也该让魏军看看大梁男儿的血性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呢喃道:“儿郎们,是本將对不住你们,但没关係,黄泉路上,本將和你们作伴!” 语毕,他接过亲卫递来的长枪,眼中浮现一抹疯狂。 “儿郎们,隨我杀!” “杀!!!” 震天的喊杀声穿透耳膜。 梁军最后的四千人,忽然化作两道翼展,绕过鏖战的战场,直奔魏军的后军掩杀过去。 这就是王明镇的换命战术。 也是王明镇唯一能想到的,以同样的人数,包围敌军的战术。 他先是以数千条人命阻碍魏军的衝锋之势,引出魏军的骄纵之心。 然后又令梁军將士如以往的战事一般,佯装力竭,將魏军的战线拖长。 最后,以后军为底牌,掩杀魏军左右二翼。 魏军在正面战场上杀得兴起,左右遭遇打击,必定无法掉头来援。 梁军便能藉此机会,儘可能多的杀伤魏军。 歷史上,这种自杀式的打法,一般都能取得不错的战果。 缺点就是这样的战术只能用一次,因为待骑兵调转方向之后,很容易便能杀穿敌阵完成反包围。 “杀~” 王明镇身先士卒,红著眼眶在雪地上狂奔。 他身后,是同样神色癲狂的两千梁军將士。 听见这道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吴庆云顿时心神巨震。 作为沙场宿將,他一下就看明白了王明镇的谋算,王明镇这是要跟他鱼死网破! 吴庆云神色大变,赶忙下令让后军戒备。 但......来不及,根本来不及,骑兵想要掉头迎敌,可不是一句话说完就能掉过来的。 因为,会打乱整个军阵。 何况王明镇这是自杀式打法,从一开始,就没有留给魏军反应的机会。 四千魏军自两侧掩杀而来,瞬间打了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顷刻间,魏军军阵被拦腰斩断,死伤无数。 侧翼遇袭,正在追杀梁军的魏军轻骑大惊,好在魏骑也是百战精锐,很快稳住了阵势,一面阻挡正面战场上的梁军,一面朝左右二翼突围。 魏骑被截断的后军更是发了狠,死命地朝著梁军阵势突进,不惜一切代价救援被围的袍泽。 看著陷入胶著的战场,吴庆云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已经能够预料到,就算最后他能將这支魏军全都杀光,他麾下轻骑也绝对损失惨重。 梁军到底从什么时候起,有这样的血性了? 寧愿玉石俱焚,也要啃下他一块肉来,这还是他知道的梁军吗? 第200章 直觉 米仓山下,汉水北畔。 一支大军正在冒雪行军。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但一夜大雪过后,地上积雪的厚度,已经没过了膝盖。 足有尺余的积雪,导致军中將士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中军大纛下方,林时纵马而行,脸上裹著一块布条,只在眼睛的位置上开出两条细缝。 大军之中的其他將士,眼睛上也裹著和林时一模一样的布条。 要说这个装扮,確实不算好看。 不过,看在这样做能预防雪盲症的份上,林时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无比毁形象的扮相。 “大帅,根据斥候回稟,我军距离南镇,还剩下四十里的路程。最迟明天傍晚,我军当能兵临南镇城下。” 一旁,扮得像是银行劫匪一般的段从,正喋喋不休的向林时稟报行程。 听见四十里这个距离,还有明日傍晚抵达南镇的时间,林时的眉头顿时皱成了包子。 他摇摇头:“太慢了,还是太慢了!” 段从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是有点慢,四十里距离,换做平日,不过半日急行军的路程,只是现在嘛......” 段从说著,抬头看看天空上飘落的雪,见大雪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不由得轻嘆一声。 林时伸出手去接雪,不过几息功夫,手心上便多出一层积雪。 他收回手,语气低沉道:“罢了,明日傍晚便明日傍晚吧,能到就行,汉水畔的雪都这么大,秦岭的只会更大。” 段从微微頷首,也不再接话。 气氛沉默下来,大军艰难前行。 寒冷的天气,让所有人都丧失了说话的欲望。 继续前进了一段路程,风雪实在太大,林时不得不让大军就地休整半个时辰,让斥候修正前进方向。 付瞿支起了自出关以来就一直陪伴林时的木棚。 由於带出来的炭火不多了,再加上只是休整半个时辰修正前进方向,付瞿也就没有生火。 一群將领挤进了不大的棚子里,互相挨著取暖。 林时坐在最中间,取下水囊打开,都放进嘴里了,才发现水囊里的水已经结冰。 黄廉颤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还带著体温的水囊递到林时手上。 林时也不客气,打开咕嘟咕嘟就喝了个水饱。 黄廉拿回水囊,自己也喝了一口,隨即在水囊里装满积雪,重新放进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一屁股靠在林时身旁,笑著开口道:“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这汉中之地,定然少不了一场大丰收啊。” 听闻此言,一眾將领顿时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赵子行接过话头,隨口道:“若是汉中大丰,有了足够的粮草,说不得我军还真能去那魏国西京走上一遭。” 段从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嘿嘿一笑道:“就是可怜了我们这些臭丘八,此刻只能饮雪充飢哟!” 將领们小声打趣著,儘管这场大雪阻碍了他们行军的速度,但他们的心情其实都还不错。 主要是,跟著林时这段日子,仗打得痛快。 只要能打胜仗,一点点环境上的挫折,就当是胜利来临前的一点调味剂罢了。 毕竟,没有风雨,就没有彩虹嘛。 听著將领们聊天打屁,各种粗俗的词汇不断往外冒。 林时本来不怎么美丽的心情,也逐渐鬆缓下来。 正想著要不要加入进去,忽然,他心中传来一阵悸动,让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北方。 “怎么了,大帅?” 眾人虽然在吹牛打屁,但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林时身上。 陡然看见林时北望,脸色还瞬间变得阴沉,都有些不解。 林时没有回答眾人的问题,而是目不转睛的看著北边,凝重的目光仿佛能够跨越时空,看向千里之外的地方。 眾人一头雾水,不明白林时看见了什么。 他们什么也没看见啊,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白茫茫一片。 不过,眾人虽然不解,却也没有贸然出声打断林时。 他们都是沙场宿將,很清楚在战场上的时候,將领那些莫名的感觉会对战局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林时凝望北方良久,冷不丁开口道:“北边出事了,王明镇,大概率没了。” “嗯?” 一听这话,眾將顿时面面相覷。 一名龙武军將领试探著问道:“敢问大帅,王明镇没了,是什么意思?” 林时收回目光,蹙眉道:“就是王明镇率领的一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意思。” “啥?” 这话一出,一眾將领顿时震惊得原地起跳。 那开口询问的將领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大帅,您......您怎么知道?” “直觉!” 林时摇摇头,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一群將领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黄廉吶吶道:“不能吧,王將军也不是庸人,遇见杜青主力,就算打不过,也能逃吧?而且程將军麾下的左武卫主力,不是还在巨亭城下吗,难道也来不及救援?” 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疑不定。 最主要的是,林时说这话,完全没有任何依据,仅凭直觉二字,就断定一万大军的生死存亡,未免太草率了一些。 看著眾人的表情变化,林时摇摇头,沉声道:“我也只是有一种感觉,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等程名振的军报来了才知道,希望,这是我的错觉吧。” 眾將点点头,没有说话,直觉这样的理由,並不足以说服他们。 毕竟,那是一万大军,不是一万头猪。 哪怕一万头猪,面对屠杀之时,还有可能跑掉两头呢。 一万人想要全军覆没,除非是像林时算计董进一样,从四面八方封死董进所有退路,不然,绝不可能! 林时也没有在这阵突如其来的感觉上多纠结。 不管他的直觉准不准,王明镇麾下大军究竟有没有全军覆没,事到如今,还是要儘快打下南镇才是重中之重! 他整理一下心情,起身拍拍屁股,淡淡下令:“时间差不多了,拔营吧!” “得令!” 眾將领命,只是相比来时,此去拔营,他们的心情都显得有些沉重。 林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终究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一些影响。 第201章 黄泉路上我等你 秦岭南坡,雪还在下。 大雪掩埋不了战场的惨烈,地上的残肢断臂,诉说著战事的悲壮,鲜血冻成的冰翻出雪面,让人不忍直视。 山脚下,王明镇浑身浴血,仍旧在奋力的拼杀。 他的身后,只剩下数百名身残志坚的老兵,与他一起艰难抵抗。 万人大军,几尽死绝,而他的战略目標,已然达成。 数百人疯狂挥动捲曲的刀刃,再一次打退了精疲力竭的魏军。 隨即站在原地,气喘如牛。 一夜廝杀,所有人都早已力竭,能支撑到现在,全靠心头那一口杀光敌人的心气儿。 王明镇以刀拄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气,望著眼前少了一半的敌军,糊满血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 他身后的梁军將士们,脸上也露出了发自內心的笑容。 以步御骑,以同样的人数打残敌军,他们做到了。 儘管是以全军覆没为代价。 但......他们终究是做到了。 战歿近五成,魏军这支轻骑,已然失去了长途侵袭的能力。 失去骑兵,便意味著杜青麾下主力大军的战斗力,至少减弱三成。 就凭杜青麾下的三万步卒,就算拿命去追赶,也不可能追得上程名振麾下的左武卫大军。 他们,不仅为左武卫大军的逃跑爭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更保存了梁军主力。 只要主力还在,杜青,便不可能战胜大帅。 换句话说,他们......贏了。 王明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沙哑的大笑声震天,让围困他们的魏军士卒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昨夜梁军自杀式的袭击,给他们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他们心里对这支梁军的战斗力,是倾佩並敬仰的。 可现在,这支梁军仅仅只剩下三四百人,竟还能笑得出来,这就是完全不將他们放在眼里了。 倾佩,不影响他们心中生出愤怒的情绪。 吴庆云纵马立身於吴字大纛之下,听见梁军震耳欲聋的大笑声,脸皮止不住地抽搐。 战事初始之时,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豚狗一般的一万梁军,竟然能对他麾下的一万轻骑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 一万大军战损四成,战马的折损率更是超过五成。 若是不能及时的得到战马与兵员补充,他麾下这支骑兵,便算是彻底废了。 失去战斗力都不用讲,若是追责起来,恐怕连旗號都要撤销,併入其他军中。 这样的损失,別说大帅不能接受,就算是他这个主將,也感觉到心在滴血。 心痛的同时,他也忍不住对这支梁军的血性,生出些许敬佩之意。 死战,说起来只是简单简单的两个字。 但同为领兵之人,他最清楚带著一支军队去送死究竟有多难。 他以往遇见的梁军,最多战损三成,士卒便会一鬨而散。 就算是北魏最精锐的部队,最多也就是战损四成,便会全员溃逃。 他麾下这一万精骑,今日早间战歿四成有余还能保持完整的建制,也完全是因为他们属於占据优势的一方。 换做他们处於劣势,只怕早就大败而逃,想要全军死战,绝无可能。 这支梁军,做到了。 这支梁军,值得他倾佩! 吴庆云沉吟之时,梁军阵中的大笑声也逐渐停止,重新做好了御敌的准备。 廝杀到这个程度,双方已然是你死我亡的下场。 梁军不可能投降,魏军也不可能接受魏军的投降,唯有一方彻底死绝,仇恨方能了结。 王明镇颤抖著双手,艰难地举起已经捲曲的刀刃,刀尖直指居高临下的吴庆云: “咳咳,吴狗,本將知道你在,滚出来,本將有话要说!” 听见吴狗二字,早已精疲力竭的魏军士卒顿时大怒。 “大胆!” “放肆!” “大將军名讳岂容你轻辱!” 无数魏军士卒面色不善地看著王明镇,只待吴庆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衝上去將这些缺胳膊断脚的梁人剁成碎片。 听见王明镇对自己的称呼,吴庆云不由得皱了皱眉。 沉吟一瞬,还是拔马前行,准备和他见上一面。 两人也算是多年老对手了,听一听老对手的遗言,还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见吴庆云上前,一眾魏军將士不解,但还是列开一条道路,让他上前。 “王兄,久违了!” 吴庆云打马上前,对著王明镇拱手一礼,淡然道:“王兄若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不妨直言,你我相识多年,不谈立场,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在身,若本將能办到,定然竭尽所能。” “呸!” 王明镇啐了他一口,怒声道:“谁他娘的和你有交情,老子叫你出来,是要告诉你,老子在黄泉路上等你,今日让你侥倖活命,等到了黄泉路上,老子定將你千刀万剐!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魏军士卒顿时怒目圆睁,恨不能当场將王明镇片成肉片。 吴庆云也是听得眉心直跳,脸上青筋毕露。 “牙尖嘴利,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將会不会上黄泉路还不一定,但你今日註定在劫难逃!” 吴庆云强忍怒气回敬一句,旋即大手一挥,怒声下令:“將他们剁成肉酱!” “哈哈哈哈~” “儿郎们,隨我杀!” 王明镇仰天大笑,反向横刀,不退反进。 数百残兵面无惧色,视死如归! “杀!” 魏军士卒齐声暴喝,驱动战马。 两道潮水相触,恰如冰雪消融,顷刻间,天地寂静无声。 平阳关一万守军,连同主將在內,全数战死。 吴庆云打马走到王明镇面目全非的尸体面前,翻身下马,看著他的尸体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之后,缓缓开口道:“割下他的头颅,送与大帅处置!” 话音落下,几名亲卫上前,取出匕首就要割下王明镇的脑袋。 但还未来得及动手,地面却是忽然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骑兵?” 吴庆云脸色大变,作为骑兵统帅,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这分明是骑兵衝锋时才会形成的震感。 “报~,大將军,西南方向五里处,出现不明骑兵!” “什么?” 吴庆云惊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第202章 不能赶尽杀绝 斥候继续回稟:“那股不明骑兵,正朝我军发起衝锋!” 这话一出,吴庆云一张脸顿时扭曲起来。 “彼其娘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他奶奶的!” 他忍不住咒骂一句,以此掩盖心中的惶恐与震惊,隨即厉声高呼:“传令全军,列阵,迎敌!” 隨著吴庆云一声令下,魏军士卒再次拿起武器,神色阴沉的跨上战马,准备迎战。 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时候,正是大军最虚弱的时候。 一夜廝杀,不仅耗光了他们的力气,也耗光了战马的力气。 逃肯定是没法逃了,精疲力竭之下,將后背留给敌人,等待他们的唯有死路一条。 只有选择迎战,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杀出一条活路。 吴庆云也翻身上马,做好了浴血廝杀的准备。 五里距离,转瞬即逝。 魏军刚刚列好阵势,三千梁军轻骑也近在眼前,为首者,正是辛林。 看见不远处的堆积如山的尸体,双眼顿时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没想到,他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王明镇麾下大军,已然全军覆没。 “魏狗,纳命来!” 他红著眼眶厉喝一声,手中大戟飞舞,心中的杀意几近喷涌而出。 一旁,骑兵统领刘远山,还有加入大梁的的姜望也是面色凝重至极。 光是看著眼前的战场,他们便能想像出,这场战爭究竟多么惨烈。 吴庆云手持长矛,神色阴沉地看著越来越近的梁军轻骑。 数日前,镇守南镇的张巡曾传来军报,言明梁人有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骑兵。 但不管是杜青,还是他,都未曾將这支骑兵放在眼里。 毕竟,只有区区三千人罢了,而且大梁没有良马,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他追杀王明镇麾下大军之前,杜青倒是和他提过一嘴,让他注意梁军轻骑的埋伏。 但他自信,能在最短的时间內击溃王明镇麾下大军。 谁能想到,世事就是这么无常。 他不仅没有一举击溃王明镇麾下大军,自己反而被王明镇的自杀式打法打残。 如今,这支他从未放在心上的三千梁骑,更是成了他吴庆云的催命符。 憋屈,前所未有的憋屈。 胸膛几欲炸开,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声嘶力竭道:“弟兄们,杀!” “杀!” 五千魏骑,人人带伤,但此刻,除了迎战,別无选择。 “杀!” 眼见魏军摆开阵势,辛林厉喝一声,再度催动战马。 剎那间,三千梁骑化作一支锥子,辛林,刘远山,姜望为锥头,狠狠地插进了五千梁军的胸膛。 “轰~” 两军对撞,人仰马翻。 辛林卯足力气,带著恨意的一击直奔吴庆云面门而来。 吴庆云目眥欲裂,横矛而挡。 只听“咔嚓”一声,由青冈硬木製成的长矛断成两截。 辛林的大戟却是去势不减,狠狠地砸在吴庆云的肩膀上。 “咔嚓~” 微不可察的骨裂声传来,辛林含恨一击,竟是將吴庆云半边身子都砸得陷落下去。 “啊~” 刺耳的惨叫声传出,吴庆云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大梁还有如此猛將。 “大將军~” 临近的亲卫惊呼出声,急欲纵马来救。 但衝锋梁军衝锋之势已成,更是携带无边的仇恨加成,许多魏军將士只是一分心,便已身首异处。 “魏狗,死来!” 辛林得势不饶人,眼中满是恨意,大戟借著反弹之力朝吴庆云的脖颈横扫而去。 吴庆云亡魂大冒,身子一歪,堪堪躲过大戟。 整个人却也因为失去平衡,坠落下马。 辛林想也没想,纵马一跃。 碗口大的马蹄踩在吴庆云护心胸甲之上,让他忍瞬间眼球突出,生生痛晕过去。 辛林牙关紧咬,脸上没有半点斩將夺旗的喜悦。 大帅的军令说得很清楚,要他们三路大军合兵一处,退至南镇。 如今,三路大军覆没一路,已是违背了军令。 就算不提军令,光是眼睁睁看著这么多袍泽身死於此地,也足以让他怒髮衝冠。 他没有放过已经晕过去的吴庆云,大戟穿过吴庆云的腋下,扬手一抬,便將吴庆云抬上战马。 不管他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被踩死,辛林都不准备放过他。 唯有將他挫骨扬灰,方能祭奠这一万死战不退的生死袍泽。 “杀!” 其他將军將士也杀红了眼。 目睹如此之多的袍泽尸体,他们已经没办法保持冷静,自从大帅接管平阳关以来,他们哪次不是大胜。 此次全军覆没的耻辱,唯有鲜血方能洗刷。 而魏军士卒,本就人马俱疲,眼睁睁看著吴庆云落入辛林之手,更是士气大泄。 许多士卒想也没想,纵马转身就逃,任凭各级將官如何呼喊,也没有丝毫停留。 一骑逃兵出现,紧接著,就是第二骑,第三骑。 当越来越多的人被恐惧席捲心扉之时,兵败如山倒的场面,也就不可避免的出现。 “大將军死啦,逃啊!” “大將军死啦,快逃啊!” 不知是谁率先大喊了一声,紧接著,整个军阵之中,到处都是大將军已死的悽厉哀嚎。 姜望纵马在军阵之中左突右窜,见魏军已经兵败如山倒,急忙厉声大喝道:“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听见姜望的大喊,一旁杀得兴起的刘远山顿时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 姜望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刘远山,而是拔高音量,继续大喊:“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刘远山急了,忙出声呵斥:“姜望,住口!” 姜望不为所动,依旧重复著投降不杀这四个字。 隨著姜望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也逐渐有魏军將士控住马韁,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表示投降。 已经杀红眼的辛林也听见了姜望的大喊,他纵马杀到姜望身旁,怒斥道:“你喊什么?” 姜望看了他一眼,冷静道:“不能赶尽杀绝,否则对大帅进取雍州的计划不利。” 这话一出,辛林的理智顿时回归。 他沉著脸扫视一圈跪地投降的魏军士卒,忍不住低吼咆哮一声表示愤怒。 隨即红著眼眶厉声大喝道:“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第204章 滚远点爭 之所以这么急促,原因有三。 其一,便是不给魏军反应时间,藉此机会打魏军个措手不及。 按照正常人对传统战爭的认知,梁军此番远来,长途跋涉之下,定然疲惫不堪,最少也要休整几日,才会发起进攻。 林时就是要趁著魏军对战爭的认知还停留在传统思维上,打魏军一个出其不意。 其二,则是大军冒雪行军多日,军中已有不少將士受了风寒之症。 而林时此次出征,为了追求速度,连口粮都只带了半个月的,更不可能携带药材。唯有儘快拿下南镇,才能寻到药物给將士们治病。 虽说现在是寒冬腊月,不易起疫病,可一旦起疫,那就是真正的大疫,林时必须要杜绝这个可能。 其三,便是林时手中有火药,攻城不必拿人命去填。 截至今日,火药只在新集与阳平两城显威,又兼连日大雪,消息传递困难,南镇守军还不知道梁军有火药这种大杀器。 正好可以利用信息差,继续保住火药的秘密。 不需要保秘多久,只需要保证林时率领大军进入关中之前,魏军还没有研製出应对火药的东西就行。 毕竟,他还打算用火药,炸开岐山大散关和终南山的武关。 林时闭著眼睛,盘算著战略与战术之中的漏洞,想著想著,便缓缓进入了梦乡。 帅帐之外,一眾將领也开始忙碌起来。 段从领著一群人开始清查火药,长途跋涉又遇大雪,许多火药的引线都已经受潮,需要重新更换。 还有受潮的火药,也需要清理出来重新阴乾。 黄廉和赵子行则是领兵对大营进行布防。 大军长途跋涉而来,身心俱疲,敌军必定前来袭营,因此,对大营进行一番布置,还是很有必要的。 两人引三千人马,在大营布置好拒马,铁丝网等阻碍骑兵袭营的防御工事。 然后垒雪为墙,在雪墙上泼上冰水,筑起一道三尺余高的冰墙,方才引兵回营。 將士们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 除了负责禁戒的斥候与巡营將士之外,其他將士都在第一时间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时间,明明是一万五千人的大营,却显得寂静无比。 很快,一个时辰悄然划过。 南镇城的侧门准时开启。 在张巡的注视下,副將崔元携带两千兵马自侧门出城。 然后绕过城池,顺著汉水下游而去,显然崔元是打算绕到梁军身后,戳林时的屁股。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忽然出现一支黑压压的骑兵,只要不是瞎子,怎么也能发现端倪。 何况,这是白天,不是晚上,魏军也做不到人衔枚,马裹蹄。 “敌袭~” 斥候的预警声响彻天际,紧接著,梁军大营锣鼓喧天。 林时还在熟睡之中,耳边忽然传来喧天的锣鼓声,顿时嚇得他一个激灵从软榻上起身。 好不容易戴稳宛如冰渣子里捞出来的头盔,正准备出门看看什么情况。 脚还没迈出大门,付瞿便大步走进帅帐,一脸古怪道:“大帅,张巡只派出两千人马前来袭营。” 林时脚步一顿,难以置信道:“两千?” 付瞿点点头,忽然愤慨道:“这张巡老儿,未免也太看不起咱们了,怎么说我军也是从平阳关一路打过来的,结果他就派两千人出城,简直......辱人太甚!” 林时嘴角一抽,果断將头盔取下扔朝一边,躺回软榻上打算继续补觉。 两千人就敢来袭营,张巡这是还把他当成李晟和田齐来对待啊,说一句辱人太甚,倒也不算过分。 可惜,他不是李晟,更不是田齐。 他麾下的大军,也不是原来的梁军,而是经歷过数场大胜洗礼,士气正盛的精锐大军。 早在郢都的时候,林时就已经发现,梁军將士的战斗力不比魏军弱。 之所以一败再败,纯粹是因为將领的水平参差不齐。 如今,他带著外掛前来,张巡还只派出两千人...... 说句不客气的话,他甚至都没有去观战的欲望。 见林时重新躺回软榻上,付瞿嘴角一抽,试探著问道:“大帅,不去看看这支魏军的战力怎么样吗?” “不去,辛林和程名振已经替我看过了,一般般,没意思!” 林时摆摆手,继续眯起了眼睛。 付瞿被噎了一下,也没有多问,转身出门继续守卫帅帐,顺便將一眾前来请战的將领也拦在了外面。 两千人而已,连他都不放在眼里,也没有必要让他们去打扰大帅的必要了。 被付瞿拦在门外,一群將领不由得面面相覷。 段从率先开口道:“弟兄们,小弟年轻,经验浅,这两千人正好给小弟练手,诸位兄弟就莫要与小弟爭抢了,此番破敌之后,小弟必有重谢。” “段统领说笑了,您经验可不浅,平阳关外,五千人便能硬抗董进两万大军的压力,练手纯属没必要。” 黄廉嗤笑段从一句,拍拍胸脯爭论道:“倒是我,自跟隨大帅出征以来,便一直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怎么说我也是个弓兵统领啊,老是龟缩在后面像什么样子,这次就让我麾下的弓箭手试试准头吧。” 赵子行摇头晃脑:“不妥不妥,敌军毕竟是骑兵,此番前来袭营,估摸著也是一触即退的试探,还是让本將麾下盾兵上场,比较稳妥一些。” 几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在帅帐外爭论起来,理由一个比一个离谱,听得一旁的付瞿都忍不住直翻白眼。 他很想提醒几人一句,再不列阵迎战,敌军都要杀到阵前了。 但想到他是龙武军出身,而眼前三人都是跟著林时自郢都而来的嫡系,也只能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巴。 几名龙武军出身的將领,倒是没有出声爭抢,但眼中的跃跃欲试之態,也足以道明他们內心的不平静。 开玩笑,大家乾的都是把命別在裤腰带上的事,就算他们不是林时嫡系,但这是送上门的功劳,谁不想要? “吵死了,滚远点爭!” 关键时候,帅帐之中传出一声暴喝,恶劣的语气嚇得所有人一激灵,赶忙灰溜溜的离开帅帐。 第205章 小胜一局(五更达成) 崔元听见梁军大营锣鼓喧天,心知是行踪已经暴露。 乾脆也不再迂迴,领兵直出汉水,宛如一支利箭,直奔梁军大营而来。 “弟兄们,梁人狂妄,隨本將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崔元手持一桿白蜡树干製成的长枪,身背两石硬弓,气势十足。 作为大魏中青代將领,他能混到张巡的副將这个位置,自然也有独到之处。 除了个人武艺出眾之外,敢打敢拼,就是他最大的优点。 一如此时,远处的梁军大营宛如梅散开,绵延数里,而他身后的两千人与其相比,堪如萤火比皓月。 但他的脸上,不见半点畏惧之色,有的只是疯狂的战意。 什么年轻主帅林时,什么精锐梁军,他可不是曹渊那没脑子的夯祸。 胆敢来犯,那就將他们打怕,打疼,打到不敢反抗为止。 “驾!驾!驾!” 崔元眼中战意升腾,不断的催动战马加速。 他身后的两千魏军,却不像他那么乐观,不少將士眼中都充斥著疑虑之色。 梁军能打到南镇城下,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毕竟,平阳关和南镇城之间,还隔著数座被大魏占据的小城。 这支梁军,总不可能是飞过来的吧? 既然不是飞过来的,那就是打过来的。 数座城池,数万大军,都没有拦住这支梁军,那他们这两千人,又能对这支魏军造成什么威胁呢? 现在,他们只能期望於將军不要杀红了眼,谨记节帅的教诲,一触即退。 凭藉城池之利,料想这支梁军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只要坚守一段时日,待大帅引兵来援,自可战而胜之。 至於出城野战,那就不用想了。 如此极端的天气,战马在野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万一再来一场大雪,积雪再深一些,战马甚至可能会完全失去作用。 因此,不管是张巡,还是城中將士,都不可能轻易的放弃城池。 无城可守,和有城不守,那完全是两码事,不管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城池都是阻挡敌军乃至於杀伤敌军最有用的工具。 “驾驾驾~”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梁军大营也越来越近。 许多將士已经一手持弓,一手搭在了箭羽之上,只待进入射程之內,便张弓搭箭进行一轮箭雨覆盖。 与此同时,梁军阵中也有了动作。 数百名盾兵上前列开阵势,盾与盾之间的缝隙里,数百支锋利的长矛探出。 弓箭手也全部就位,长弓入手,只待敌军进入射程。 段从,赵子行,黄廉,最终还是选择了合作。 敌人来临前,眾人爭论归爭论,但他们心里很清楚,单一的兵种,不可能对骑兵造成什么损伤。 因此,唯有合作才是最好的御敌方式。 至於最后到底能不能吃下这两千骑兵,那是另外一码事。 眼见敌军已经越过半人高的拒马,撞破拦截战马的铁网,正在朝著百步开外的最后一道冰墙防线驰骋。 一眾梁军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口嗨归口嗨,不管他们嘴上如何瞧不起这支骑兵,魏军终究是大梁的百年宿敌。 战斗力之强,不用怀疑。 黄廉取下身后角弓,作为左武卫大军的弓兵统领,他除了有一身好武艺,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也不是盖的。 冬日的牛筋弓弦崩得梆硬,但在他手里,就像是一位柔顺的小娘子,想拉成什么形状就拉成什么形状。 他取下比寻常將士所用的箭矢长上一號的羽箭。 羽箭上弦,霎时,弯弓如满月。 “錚~” 弓弦回弹的声音像是一道信號,数百名弓箭手张弓搭箭,只是,他们没有放箭。 黄廉的弓与箭,都是特製的,硬度高,射程远。 寻常將士可用不起那么好的弓箭。 军中配备的標准弓箭是一石半,有效射程最远也就在五十到八十步上下,超过百步,就会失去准信与力道。 所以,他们放箭也没用。 另一边,崔元正冲得兴起。 连破两道防御工事,眼见最后一道冰墙就在眼前,他正准备一鼓作气的衝过去。 耳边陡然间传来一阵破空声,却是令他神色巨变。 那是一支箭,快如闪电,直奔他面门而来。 他的身体比他的思维更快的做出反应,歪头的同时,羽箭也堪堪擦过他的耳垂,带起一阵血雾。 “咚~” 他一躲,遭殃的就是別人了。 一名魏军將士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长箭便深深没入他的胸膛。 並隨著战马衝锋的巨大惯性,直接穿破他前后两层甲冑,將他串成了葫芦。 脸上传来一阵刺痛,让崔元忍不住一阵心悸。 百步破甲,这他娘的是什么变態,梁军什么时候多出来这样一名神射手? “娘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兄弟们,给我射!” 崔元咆哮出声,他身后的將士们瞬间张弓搭箭,对著梁军阵营一阵乱射。 “嗡~” 梁军阵中也飞出一片箭雨。 两军对射,密密麻麻的箭矢在半空中相遇,迸裂出飞溅的火,羽箭碰撞,交织出叮叮噹噹的声音更是让人牙酸。 两军各有一部份羽箭穿越缝隙,落入两军阵中。 梁军的盾兵拦住大部分羽箭,偶有落网之箭,也被將士们身上的甲冑拦下。 魏军就没那么好运道了,作为骑兵,他们只能在手肘上绑一块小盾。 小盾护人没有问题,但护不住身躯庞大的战马。 有战马中箭撅了蹄子,连带著后面的骑兵也有不少被绊倒。 不过,两军都没有將这点小小的损失放在眼里。 而是继续张弓搭箭对射,一时间,天上到处都是乱飞的流矢。 两军都有不少倒霉蛋被流矢击中。 崔元本欲马踏敌营,但心中忌惮梁军阵中的神射手,也只能满脸不甘的拨转马头,堪堪与梁军盾阵擦肩而过。 “噹噹当!” 不待他发起二次衝锋,南镇城楼上忽然传来一阵清脆鉦鸣之音。 鉦鸣,意为鸣金收兵。 崔元咬咬牙,不甘咆哮道:“收兵,回城!” 目送来犯之敌远去,梁军阵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 “哈哈哈,贏啦,贏啦!” “什么北魏精锐轻骑,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哈......” 第206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场小小的试探,来得快,去得也快。 交战双方,各自在雪原上扔下了十几具尸体,便是这场试探最终的结果。 明面上,是梁军贏下了这场试探,但真要论战果,只能算是平分秋色。 清理完尸体后,梁军將士上前开始修补防线。 一群將领则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朝帅帐走去。 打了胜仗嘛,不管是大胜仗还是小胜仗,总要让大帅知道才行,不然功劳怎么落实? 帅帐內,林时正在围炉烤饼。 听见將领们嘰嘰喳喳的声音传进帐內,也不等付瞿进帐稟报了。 隨口出声道:“来了就都滚进来!” 话音落下,一群將领便推搡著进了大帐。 段从当仁不让地拱手道:“稟大帅,我军成功击退敌军轻骑,阵斩敌骑十四人,缴获战马六匹!” 林时嘴角一抽,没好气道:“就六匹战马而已,你们自己分了吧。” “是!” 眾將都已经熟悉了林时的脾气。 拱手应是之后,便各自寻了位置坐下,一大群壮汉,就这么围在一个小小的火盆边上,目不转睛地盯著林时烤饼。 林时转动著手中的枝椏,让麵饼的两侧受热更加均匀。 注意到一群將领恶狼一样的眼神,不由得翻个白眼:“口袋里还有,要吃自己烤。” 眾將等的就是这句话。 林时话音刚落,一群將领便像是饿虎扑食一般,直奔放在角落里的小口袋。 此次出征,大军携带的粮草不多。 即便是將领的口粮,也需由军需官分配。 唯有林时可以单独开小灶。 因此,与其说这群將领是来找林时匯报战绩,倒不如说他们是特意来打秋风的。 眾將一伸手,半口袋死麵饼子,肉眼可见的又少下去一半。 少掉那一半,则是落到了一眾將领手中。 眾人熟练的寻来尖锐的枝椏,將麵饼串上去,架在火盆边烤著。 不一会儿,满屋都是粮食的焦香味。 林时看著一眾壮汉,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就著雪水啃干饼,即便是被烫得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也不肯吃慢一点,不由得长嘆口气。 说真的,也就是这群人是自己队友,不好下毒手。 不然林时一早就將他们弄死了。 他时常因为有如此丑陋的一群队友,感到非常羞愧。 林时沉默著,有一口没一口的啃著这种闻著焦香,但吃著喇嗓子的糜子饼。 一块饼吃完,一眾將领早已正襟危坐。 隨手將树枝丟进火盆里烧著,林时淡淡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段从沉声回道:“回大帅,已是申时。” “申时!” 林时掰著手指算算时间,隨口吩咐道:“传令,生火做饭吧,吃饱喝足后,今晚进城休整。” 將领们面面相覷,齐齐点头,起身拱手告辞离去。 送走了一眾来打秋风的將领,林时也起身拍拍屁股走出帅帐。 “大帅!” 亲卫们拱手问好。 林时摆摆手:“隨我巡营!” “得令!” 战事结束后的大营,显得有些寂静。 许多被锣鼓声惊醒的將士醒来之后,也不再继续休息。 而是开始趁机保养起自己的武器。 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不算发达。 想要傢伙什在关键时候不掉链子,平日里细心保养是非常有必要的。 林时一路走,顺便收穫一路的问好声。 连续几场大胜下来,已经彻底奠定了林时在军中的声望。 寻常將士们不知道什么政治,更不知道什么爭权夺利。 他们也没有什么保家卫国拋头颅洒热血的崇高理想。 当兵,就是为了吃粮,就是为了升官发財。 因此,谁能带他们打胜仗,他们爱戴谁。 很简单的逻辑关係,林时知道,大梁將士们也知道。 很快,林时带著亲卫巡完一圈大营。 与此同时,火头军生火造饭升起的裊裊炊烟,也不可避免的落入城中守军的眼里。 帅府之內,老將张巡和副將崔元,还有一眾魏军將领正在分析梁军的具体情况。 一场儿戏一般的突袭,足以让魏军对城外梁军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论著,门外忽然传来斥候的稟报声。 “报,节帅,城外梁军大营之內有炊烟升起,应是在生火做饭。” 斥候的话音落下,帅府大堂之中的討论声顿时为之一寂。 “这么早,生火做饭?” 张巡老眼之中闪过一抹狐疑,转头看向崔元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崔元也是一脸不解,低声应道:“回节帅,如今不过申时二刻。” “申时二刻!” 张巡的眉头皱得更紧,一眾將领也是面面相覷起来。 须知,军中何时操练,操练多久,何时吃饭,吃饭时间多久,乃至於何时睡觉,都是有定数的。 如今不过申时二刻,距离晚饭时间,最少还有一个半时辰。 梁军现在就开始生火做饭,未免有些早得太过分了。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梁军,又准备弄什么么蛾子? 张巡皱眉沉思良久,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一脸震惊地拍案而起,怒声道:“如果老夫没猜错,梁军应是要攻城!” “什么?” “梁军要攻城?” 这话一出,顿时惊得一眾將领倏然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张巡背著手走下主位,一脸阴沉道:“这支梁军,与咱们以往遇见过的梁军都不一样,尤其是那新来的主帅林时,行事更是向来如羚羊掛角无跡可寻,不可不防。” “这......不太可能吧?” “梁军长途跋涉而来,又遇风雪严寒摧残,军中士卒定然疲惫不堪,哪来的力气攻城?” “会不会只是梁军准备养精蓄锐,好好休整一夜,所以才早早生火做饭?” 听见这些七嘴八舌的疑问和猜测。 张巡缓缓摇头道:“无论如何,小心无大错,不管梁军是要养精蓄锐也好,还是要攻城也好,多做些准备总是能用上的。” 眾將一头雾水,城中的防御工事早已完工,各类防御器械也都早早备足,还要怎么多做准备? 崔元疑惑道:“节帅的意思是?” 张巡大手一挥,下令道:“传令下去,我军也生火做饭,让將士们先吃饱喝足,以备不测。” 第207章 谁教他这么打仗的? “报,大帅,南镇城中有炊烟升起,应是魏军在生火做饭!” 林时正有一口没一口喝著黑乎乎的麵糊,帐外忽然传来斥候的稟报。 林时拿著筷子的手一顿,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有意思,不愧是老一辈名將!” 林时自顾自地呢喃一句,对著帐外斥候吩咐道:“去请诸將来帅帐议事!” “是!” 斥候离去,林时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掏出手绢擦擦嘴,便开始等待。 军中將领们来得很快。 许多人进入帅帐时,手中还端著饭碗。 一进门,段从便大大咧咧地问道:“大帅,这么急叫末將等人过来,是不是要开始攻城了?” 林时微微頷首,淡淡道:“敌军开始生火做饭了,本帅估摸著,张巡应该是已经猜到了咱们吃完饭就要攻城。” 这话一出,眾將都有些讶异。 黄廉瞪著环眼,惊讶道:“那张巡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林时伸手虚按,制止了眾將强烈的表达欲望,淡然道:“不管张巡有没有长顺风耳和千里眼,既然他已生出警惕之心,我的意见是,现在就开始攻城,诸位以为如何?” “现在?” 眾將有些讶异。 赵子行挠挠头,赧顏道:“將士们才刚开始吃饭呢!” “没事,进城再吃吧,打下南镇,我请大家喝酒吃肉!” 林时轻飘飘一句话,剥夺了將士们已经到嘴边的食物。 眾將面面相覷,但也无人反对。 敌军此时生火做饭,城墙之上的防务必然鬆懈,这个时候攻城,损失是最小的。 何况他们有火药,炸垮城楼,也就是几千斤火药的事情,快得很。 攻进城中,吃点好的,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里,眾將顿时面色一肃,齐齐拱手领命! 林时摆摆手,示意眾將自去,便也缓缓走出帅帐,准备观战。 作为指挥型主帅,战场廝杀还轮不到他亲自上场,此次攻城,依旧是由段从打前锋。 “咚咚咚~” 林时走出大营的瞬间,急促的鼓点声响彻大营。 许多將士们刚刚领到食物,在集结列阵与手中的食物之间纠结片刻,他们果断扔掉了手中的食物,快速朝营中预留出来的空地上跑去。 这个时候集合,不用想,肯定是大帅要开始攻城了。 还吃什么饭啊,留著肚子,打进城中吃庆功宴才是正经! 很快,三通鼓响结束,空地上也成功集结万人大军。 段从站在几根木头搭出的简易点將台上,声嘶力竭地咆哮道:“弟兄们,大帅有令,攻下南镇,他请大家喝酒吃肉。” 这话一出,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將士们顿时挥动手中武器。 齐声暴喝:“杀!杀!杀!” 军心可用,段从嘴角裂笑,挥拳道:“现在,隨我上!” “杀!” 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所谓的战前动员。 胜利,就是提升士气最好的药剂。 段从率先將两坨十斤重的炸药包掛在肩上,转身就朝著南镇城下狂奔,速度快得赵子行统率的盾兵都差点没追上。 “呸,狗日的段从,想抢首功,没那么容易。” 赵子行不甘示弱,带著麾下盾兵就开始狂奔。 看著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黄廉忍不住咒骂出声:“彼其娘之,招呼都不打一声,两个不讲武德的狗东西,没有老子掩护,老子倒是要看看你们是先抢到首功,还是先被魏军射成筛子。” 黄廉咒骂声刚落,一旁的出身龙武军的参將忙接话道:“黄將军你慢慢骂,我赶时间,先上了!” 言罢,扛著两包炸药朝段从追了上去。 万人大军攻城,本该是非常壮观的一幕。 但从段从开始朝城下狂奔之后,画风就逐渐开始走偏。 什么阵型,阵势全都作废,放眼望去,完全就是黑社会团伙打群架的架势。 万人大军衝锋的场面,惊动了城中守军。 城楼上值守的魏军士卒脸色大变,急忙敲锣打鼓的预警。 “敌袭~” “迎敌,迎敌~” 帅府內,张巡刚准备吃饭,听见城楼上传来的预警声,顿时脸色一变。 “还真叫老夫猜对了,好一个林时,果真是有点儿魄力在身,第一天就攻城,老夫倒要看看是谁给你的信心?” 言罢,起身穿戴好甲冑上,带著亲卫朝城楼而去。 “节帅,敌军攻城了!” 刚刚出门,便遇见了同样脚步匆匆的崔元与一眾军中將领。 听见崔元的废话,张巡声若洪钟:“老夫还没聋,不用你提醒!” 崔元一怔,脸上浮现一抹难堪。 其他將领则是一言不发,跟著张巡,快步走上城楼。 一行人在城楼上站定,就见黑压压的一片敌军恍若潮水一般朝城池涌来。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更是裹挟无边肃杀之气,仿佛要將南镇城瞬间淹没。 “这是,梁军主力?好高昂的士气!林时好大的手笔。” 张巡惊诧不已,一张老脸上顿时瀰漫起凝重之色。 其他將领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震惊之中透著难以置信。 林时,竟然派出主力攻城? 哪家好人首次攻城,第一日攻城,就直接把主力压上的? 这到底谁他娘的教他这么打仗的? 將领们震惊於林时首次攻城便派出了主力大军,但也有人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崔元惊呼道:“节帅,梁军没有攻城器械!” “啥?” 眾人被崔元的惊呼声吸引,赶忙朝梁军阵中看去。 这一看,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还真没有,云梯没有,攻城车也没有,连投石车也没有,什么都没有,那梁军攻什么城?” 张巡也茫然了,不携带任何攻城器械的攻城队伍,他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头一次见。 崔元皱眉道:“这些梁军,是来送死的吧?” 张巡正手捋须,一脸凝重道:“不对劲,那林时能算计董进,阵斩曹渊,拿下新集阳平等城池,定然是熟知兵事兵法之人,这样的人,不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將领们也是满脸狐疑,纷纷猜测起林时到底有什么阴谋。 没法子,六千轻骑被阵斩的教训太深刻,他们绝不信林时敢来攻打南镇,会不做足万全的准备。 第208章 一招鲜,吃遍天! 城楼上的守军一头雾水。 城外,一眾梁军將士却是已经逐渐逼近城下。 冲在最前面的段从,也总算放缓了速度,龟缩在盾兵身后,朝著城楼缓缓逼近。 “嘖,你去啊,怎么不去了?跑那么快,本將还以为你要一马当先衝到城下呢!” 赵子行手持巨盾护持段从,嘴上却是不饶人。 段从不著痕跡地翻了个白眼,然后,选择不搭理他。 他是想要首功,但更想要命。 南镇作为汉中府的政治中枢,城楼上可是有床弩这种大杀器的。 他一个人闷著头跑,那不是去抢功,那是去送死。 赵子行见段从不吱声,也觉得无趣,当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举著大盾防备敌军突如其来的袭击。 有了两人做表率,其他將士也放慢速度,开始按照排列好的阵势,缓缓逼近城池。 林时纵马跟在大军屁股后面,来到护城河下停住马韁。 护纛手扛著一桿数丈高的林字大旗,也跟到了护城河畔。 付瞿手指有意无意的搭在腰间刀柄上,防备著有可能从任何地方冒出来的敌人。 “別那么紧张,好好看著就行!” 林时安抚了付瞿一句,抬头朝城楼上看去。 数里远的距离,想要看清城楼上的具体情况自然是痴人说梦。 但林时还是敏锐看见了站在城楼上的一眾魏军將领。 就是人影太小,看不真切。 “有时间得弄个望远镜来用一下,这也忒费力了!” 林时小声咕噥一句,却是未曾收回目光。 就算看不清,他能够依靠脑补,想像出城楼上那群魏军將领震惊的表情。 毕竟,不用攻城器械攻城的大军,在这个时代应该还是第一次出现。 异地处之,若他是张巡,恐怕也会惊疑梁军究竟有什么阴谋? 林时远眺南镇城墙,他有些钦佩於张巡敏锐的洞察力。 仅凭军中炊烟,便能判断出他要攻城,並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只此一点,便无愧北魏老一辈名將之名。 但很可惜,这个时代成就了他,也局限了他。 人永远也不可能想像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同理,张巡也不可能想像出他从未见过的战爭方式。 因此,他註定要输给时代。 张巡也看见了护城河畔那一桿迎风招展的林字大旗。 看见了大旗之下那道模糊的人影。 他眯起眼睛,指著那杆大旗,沉声问道:“谁愿领兵出城袭营,去將林时与本帅擒来。” 眾將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大喜。 林时帅纛前移,主力大军兵临城下,岂不正是一个包抄后路的好机会? “末將愿往!” 几名自认马上功夫了得的將领当即出列请命。 张巡微微頷首,目光在几名请命的將领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一位满脸横肉的將领身上。 “陆玉,本帅予你精兵两千,绕过梁军主力,直奔梁军帅旗,林时能不能擒住尚在其次,一定要將梁军帅旗拿下,给本帅破了这支梁军的士气。” 被张巡点到名字的陆玉当即起身,哈哈一笑道:“末將定不负大帅期望。” “去吧!” 打发走陆玉,梁军主力业已兵临城下。 不管梁军有什么阴谋,又为何不携带攻城器械,敌人来了,张巡便不可能视而不见。 隨著他一声令下,城楼上瞬间战鼓擂动。 军中基层將领也各就各位,准备指挥城楼上的將士御敌。 “弓箭手准备!” “滚木擂石准备!” “床弩准备。” 所有守城的武器蓄势待发,只等梁军兵临城下,便开始收割人命。 但出人预料的是,梁军並未衝到城墙之下,而是直奔城门门洞而去。 这一举动,又是让城中守军懵逼了一瞬。 往门洞里跑,这是什么操作? 难不成,梁军还能撞开被条石封砌的大门? 还有,他们肩上扛著的大疙瘩,又是什么鬼? 难道梁军就准备用这些疙瘩砸开城门? 城楼上的魏军懵逼的样子,正好落入段从与赵子行的眼中。 二人相视一笑,赵子行立即下令道:“传令,变阵!” “轰~” 话音落下,无数支盾牌横空,將所有魏军攻势隔绝在外。 梁军突如其来的变阵,看得魏军莫名其妙。 不过,人都到城下了,也没有不打的道理。 “放箭!” “滚木准备!” “给我砸!” 剎那间,箭如雨下,临近城楼门洞之下的梁军更是迎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但,梁军有经验。 早在新集城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总结出如何应对敌军攻势的办法。 那就是,多组几层盾阵。 外面的盾被砸碎,问题不大,里面再多横几层,总有一层能拦住敌军的滚木擂石。 后续的將士不断穿过盾阵,將剩下的火药尽数塞进了城门门洞。 別管这是不是故技重施,总之,好用就完了。 护城河畔,林时看著將士们前赴后继地將火药搬运到城下,不由得面露微笑。 有道是一招鲜,吃遍天。 张巡再是名將,再有能力,面对这种能够超越时代的力量,也不过是一只强大一点的螻蚁罢了。 就在林时心中生出胜券在握的心思时。 南镇城侧门门洞里,一支轻骑急速驶出。 这支骑兵的速度很快,更是完全没有要隱藏踪跡的意思,就这么衝出城池,绕开攻城的梁军主力,直奔林时而来。 看见这支骑兵,林时身旁的亲卫顿时脸色一变。 付瞿忙出声道:“大帅,这支骑兵明显是衝著您来的,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到营中暂避锋芒!” 林时摇摇头,脸上笑意渐深。 张巡能猜到他要攻城,他自然也能猜到张巡会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对他来个擒贼先擒王。 毕竟,他又不是受虐狂,放著温暖的帅帐不待,跑到护城河畔吹冷风。 “咚咚咚~” 付瞿还欲再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的回头,就见大营中缓缓走出一支三千人上下的步卒。 这些步卒的扮相很奇怪,每个人胸前都掛著一个小布袋,手中拿的也不是刀枪,而是特製的火摺子。 付瞿失神一瞬,下意识地看向面带笑意的林时,意图从他的脸上寻到答案。 第209章 林时的恐惧 林时远眺那支两千人的轻骑,脸上浮现一抹惋惜之色。 忍不住低声感慨道:“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就是可惜了这些战马,不知道待会儿还有多少能用。” 闻听此言,付瞿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惊容:“大帅,您是故意引敌军来攻的?” 林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但答案是什么,显而易见。 付瞿眼中浮现一抹惊骇,以身为饵,这是什么魄力? 难道大帅就不担心大营中剩下这几千人被敌军衝垮? 心头疑惑刚起,付瞿便赶忙摇头,有火药在手,还怕什么骑兵,他真是杞人忧天。 林时懒得理会付瞿是什么心情,目不转睛的盯著越来越近的两千轻骑,脸上的惋惜之色也越来越浓。 都是上好的草原马啊,隨便牵出来一匹,都比他座下的这匹高原马要好。 放在郢都,一匹训练好的战马,至少也能卖到二十贯。 两千匹,那就是四万贯,这哪里是马,这就是钱啊。 可惜了! 林时嘆了口气,对著身后的三千步卒招招手。 得到进攻的信號,林时身后三千步卒顿时越过大纛,朝著袭来的魏骑主动迎了上去。 “这......林时疯啦?” 陆玉一脸横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千步卒,主动朝两千骑兵发起进攻? 这是什么地狱操作,他以为这是街头混混打架,只看哪边人多吗? “將军,敌军没有武器!” 耳边传来副將的惊呼声,陆玉这才发现,主动朝他们迎上来的三千梁军,竟然什么都没有带。 別说阻拦骑兵的盾与矛,就连每个兵卒必备的横刀都没有携带。 倒是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难道这些梁军和准备用大疙瘩攻城的梁军主力一样,准备用胸前的部队应对这些骑兵? 陆玉有些难以置信。 自参军以来,他经歷大小战事二十余场,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敌人。 副將迟疑问道:“將军,怎么办,要放箭吗?” 陆玉上下打量一下迎上来的梁军,当即摇头道:“这些梁军全身披掛,放箭也没用什么,隨我一鼓作气杀穿敌阵,擒下林时再说!” “得令!” 有了陆玉的命令,两千轻骑顿时收起弓箭,取下悬掛在战马背上的一根似矛非矛,似枪非枪,长度仅比手臂长上些许的奇怪武器。 奇怪武器名叫破甲锥,通体由精铁打造,硬度极高。 顾名思义,破甲锥,便是骑兵冲阵时破甲专用。 由於寻常刀剑,很难对全身披掛的军队造成有效杀伤,破甲锥,便应运而生。 “杀!” 隨著两军距离逐渐拉近。 一道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顿时响彻云霄。 大吼大叫,本身也是战场上提升士气的方式之一。 林时默默的掏出耳塞给战马塞好。 然后,伸出食指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保护听力,从年轻做起。 眼见魏军轻骑距离大军只剩下数百步的距离。 负责统领三千梁军的参將果断厉声大喝:“变阵!” 话音落下,三千梁军以一千人为一排,站成三排,两侧的將士,像是鸟儿的翅膀一般延展开来。 显然,这是要將这两千梁军围起来炸。 陆玉还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只看见三千梁军不仅没有携带武器,更是將阵势拉得薄弱无比,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兄弟们,隨我杀,活捉林时!” “活捉林时!” “杀!” 一眾魏军士卒欢呼起来。 三千梁军散开,阵势变得轻薄,他们仿佛已经看见,他们化身利箭,轻易穿透薄纱的场景。 魏军在笑,梁军也在笑。 双方都觉得自己必胜。 但结果如何,还需片刻时间,才会揭晓。 终於,两千魏骑即將进入包围圈。 参將不再犹豫,厉声道:“第一行,点火!” “滋~” 一道道微不可闻的滋滋声响起,一股刺鼻的硝烟味瀰漫开来。 魏军轻骑进入包围圈的瞬间,参將声嘶力竭道:“扔!” 话音落下,第一排的一千名將士同时扔出手中陶罐。 一千个陶罐同时升空,场面远比一千支羽箭形成的箭雨要壮观太多。 箭雨,像是一道黑色的天幕。 而陶罐,则像是坠落的流星。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 陆玉下意识抬头看天,只见无数道流星坠落。 他本能的觉得,这些陶罐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欲挥动破甲锥,將眼前的一个陶罐打飞。 “轰隆~” 顷刻间,天摇地动! “啊~” 悽厉的惨叫声迴荡。 “希律律~” 战马的嘶鸣几欲刺破耳膜。 无数道火舌,险些刺瞎梁军將士的双目。 参將正欲令第二排將士点火,对著这两千魏骑梅开二度。 “轰隆隆~” 一道更加沉闷的爆炸声忽然传来,將所有梁军將士都震得东倒西歪。 林时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这两千梁骑之上。 直到这道让他的心臟都慢了半拍的响雷在耳边炸开,这才下意识的回过头朝不远处的南镇城看去。 入目所及,是一朵比整座南镇城都要巨大的灰色蘑菇云。 参与转运火药的梁军將士,七零八落躺了一地。 剎那间,天地寂静,只剩一道连通天地的灰云冉冉升起。 “咕嘟~~~” 林时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额头上,一滴冷汗顺著鼻尖流下,流进鎧甲浸湿衣衫。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林时便从不知恐惧为何物,哪怕是有人要他的命,他想的也是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他本以为,他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情绪。 毕竟,他连死都不怕。 但这一刻,他深沉如水一般的心上,微微掀起了一丝波澜。 头一次,他感受到了恐惧。 而这个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正是他亲自带来这个世界的。 “咕嘟,咕嘟~” 越来越多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无数梁军將士默默的看著那道蘑菇云,心中惊魂不定。 在新集的时候,他们已经见识过火药的威力,三千斤火药下去,坚如磐石的新集城城楼塌了。 这一次,用的火药是在新集时使用的两倍。 本以为最多將南镇城楼炸飞。 但看著那道比新集城上空的蘑菇云大了数倍有余的蘑菇云,他们实在没办法说出一加一等於二这种话。 第210章 满纸荒唐言(五更奉上) 两倍的火药量,炸出了四倍五倍乃至於更多倍的威力。 让包括林时在內的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了恐惧。 今日,是他们用火药炸敌军,来日呢? 来日,这样的悲剧,会不会也发生在他们身上? 所有人都有些茫然了。 哪怕是段从,赵子行,黄廉几个喜欢爭功的將领,此刻,也显得无比的沉默。 林时抿著嘴,静静的看著远处那朵蘑菇云消散。 心中的恐惧非但没有隨之消散,反而在看清爆炸后的残垣断壁时,到达了顶峰。 城破了,预料之中。 可三分之二的城墙也隨之坍塌,剩下的城墙也是摇摇欲坠,则不在计划之內。 林时还打算据城而守,与杜青决战。 现在,城池废掉一半,也就失去了据守的意义。 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颤声开口道:“付瞿,通告全军,速速拿下南镇!” 付瞿如梦初醒,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朝著躲藏在城外左右两侧的大军冲了过去。 林时收回目光,压下心中恐惧,儘量让自己的表情表现得平和。 隨即打马朝著三千梁军与两千魏骑的战场缓缓走了过去。 参將脸色有些苍白,语气颤抖著给林时见礼:“大......大帅!”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林时对著他摆摆手,目光移向战场中心。 一轮火药覆盖之后,两千魏骑,便只剩下一群缺胳膊少腿的人躺在地上打滚惨叫。 悽厉的哀嚎声,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嘶吼。 两千匹战马,也没有剩下多少好的。 就算还有身体完整的,口鼻间也在喷吐血沫。 林时环视一圈战场中心,闭上眼睛,轻声吩咐道:“这些魏军,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至於战马,你们自己分辨一下,能救回来的就救一下,救不回来的,杀了抬进城中吃肉!” 將士们面面相覷,他们一开始,还打算梅开二度来著。 结果只是一轮轰炸,敌军便已经全军覆没。 这样的武器,何止是恶毒二字可以形容的? 见无人应声,林时也没有多说什么。 將士们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一下这种武器的威力,他何尝不是一样。 今日之前,他曾漠视人命,將这个世界当作一场游戏,將这个世界的人当成製片人。 一切,都是他隨手可以利用的工具。 他像是上帝,一个念头,便能让这个世界隨他心意而改变。 可今日之后,他想,他或许应该重新审视一下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或许,他不是上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或许是个人? 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不確定! 沉默著回到大营里,林时倒在软榻上,心里涌现出前所未有的疲惫。 现在,他忽然不想打下去了。 他想回郢都,躺进聆月,姜云梦,姬玲瓏,或是隨便躺进谁的怀里,好好睡上一觉。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真实存在。 像是一只大手,狠狠的攥紧他的心臟,让他有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他闭上眼睛,准备先睡一觉。 或许睡一觉起来,他会发现,现在的一切感受都是他的错觉。 但......他睡不著。 他一闭上眼睛,世界就开始坍塌。 於是,他坐了起来,准备提笔,给姬玲瓏写一封信。 手颤抖得厉害,笔桿握在手心,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不断地在纸上跃动,就是不成他想要的笔画。 “操!” 林时忽然恼羞成怒,用力將笔砸在地上:“老子堂堂穿越者,还能被异世界的意志控制,去你妈的!” 林时大喘了几口粗气,仍是不解气。 “大帅,大帅!” 帐外传来付瞿急促的喊声,林时怒声道:“叫魂啊叫?” 听出林时语气之中的暴怒,付瞿硬著头皮进帐,期期艾艾道:“大帅,段......段从將军说,请您进城看看。” “进个屁的城,老子不去!” 林时態度极其恶劣,从內而外散发的狂暴之意,让付瞿都有些心惊。 “大帅,您......心情不好?” “滚!” 林时咆哮出声,付瞿急忙连滚带爬的退出大帐。 “呼~” “放宽心,放宽心,一座小城而已,黑火药而已,比起什么炸弹,洲际飞弹,原子弹差远了,问题不大,冷静,冷静......” 林时强迫自己冷静,不断的进行自我催眠和自我安慰。 总算將心中的躁动之意压下。 然后,捡回笔,开始写信。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信,他就是觉得他该写一封信,写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写。 这一次,毛笔乖多了。 直到林时落下最后一笔,也没有表露出一点点自己的思想。 林时想了想,乾脆趁著手感好,给聆月和姜云梦也写了一封信。 三封信落成,林时的心也彻底冷静下来,他拿起信纸扫了一眼內容,然后,开始怀疑人生。 他明明记得,他只想写几封问好的信,可为何,字里行间表露出来的都是软弱之意? 当真是满纸荒唐言! 隨手將信撕毁,丟进火盆里烧成灰。 他嘆了口气,对著帐外吩咐道:“付瞿,通传全军,进城!” 付瞿探进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帅,现在吗?” “就现在!” 林时点点头,起身出帐,这才发现段从与赵子行等一眾將领,早就等在帅帐之外。 见林时出门,而且表情平静,没有半点不对劲,一眾將领顿时朝付瞿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付瞿一脸苦意,有心想要解释。 但看见林时平静的面容,话到嘴边就变成一声嘆息。 谁能想到大帅如此喜怒无常啊,这亲卫的活,还真是不好干,一不小心,就成了两边都不討好的存在。 “大帅!” 眾將上前见礼。 林时看向一眾將领问道:“城內敌军,没人反抗吗?” 这话一出,眾將顿时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林时深吸口气,继续问道:“张巡还活著没?” 段从囁喏著嘴唇,小声道:“大概是没......末將也不確定。” 林时皱起眉头:“不確定?” “也不是不確定,就是,就是死的人太多了,好多人都没个全尸,末將......末將还没清理出张巡的尸体。” 段从小声辩解一句,脸上浮现一抹迟疑。 挣扎一瞬,硬著头皮咬牙道:“大帅,还......还有件事情,您......恐怕要......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第211章 你是大將军吗? “做好心理准备?” 林时微微皱起眉头,诧异道:“什么事?” 段从紧抿著嘴唇,与一眾將领交匯一下眼神,接收到伙伴们眼中的鼓励之色,这才低声道: “大帅,此次破城,城中有三分之一的民居受到波及,还死伤......死伤了不少百姓。” “百姓?” 林时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死了多少百姓?” 段从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算被埋在地下没挖起来的,目前已经清理出来的百姓尸体,有六百多人。” “怎么会这么多?”林时有些难以置信。 眾將不著痕跡地对视一眼,段从期期艾艾道:“这个,大帅,打仗嘛,它......就是这样,误伤百姓,在所难免......” “进城!” 林时打断了段从的废话,大步流星朝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南镇城走去。 他確实没料到,他不仅估错了火药的用量,还估错了火药对百姓的影响。 若是敌人,別说六百,就算是杀伤六千,六万,他也不在乎。 可这六百人,是无辜的大梁百姓。 这还只是能找到的尸体,被埋在地下的,只会更多。 他身为大梁主帅,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 目送林时走远,眾將面面相覷,眼中浮现一抹忧虑,赶忙跟在林时身后进了城。 城池之中,无数梁军將士正在忙碌。 一群群被嚇破了胆的魏军士卒,被一队队梁军將士从城中角落里揪出来,像是赶羊群一样,赶到城中空地。 无人敢反抗,也无人想反抗。 若梁军只是梁军,哪怕大帅身死,他们也绝不会朝昔日的手下败將投降。 但梁军控神雷之威,已非人力所能抗衡。 这是一场不平衡,不公平,没希望,也没意义的战斗。 林时走在一条还算完整的街道上。 街道两侧,不断有大梁將士从废墟之中拖出城中百姓的尸体,然后將百姓尸体拖到街道尽头摆放起来。 这些百姓,是大梁的百姓。 他们的尸体,自然也不能像是处理魏军尸体那样,摞成尸山一把火烧掉。 有亲人的,需要通知亲人来认领,没有亲人的,或是亲人死绝的,也需集中掩埋,入土为安。 街道尽头,一排排尸体摆放得整整齐齐。 无数倖存的百姓们穿梭在一具具尸体之中,辨认著其中有没有自己的亲人。 人群中,偶尔有压抑的嚎哭声传出,那是失去亲人的百姓在独自哀伤。 但……嚎哭声很浅,更多的是浅浅的抽泣。 他们在害怕,他们不敢哭,而他们害怕的对象,正是来“解救”他们的大军。 看著这一幕,林时的心下意识的抽痛了一下。 有些东西,没有亲眼看见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就像林时初到汉中之时,能够毫不犹豫的想出水淹汉中这样的毒计。 因为那个时候,汉中的百姓,在他眼中就是一串串代码,死多少,他都不心疼。 可现在,这些代码具象化了。 林时亲眼看见了,他们是人,是和他一样,有著喜怒哀乐的人。 一眾大梁將领们跟在他身后,心情也是不可抑制的沉重起来。 这些百姓,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反而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儘管他们追求的,是战爭的胜利,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都是侩子手。 老实说,这种感觉,並不好受。 林时走到一排排尸体跟前顿住脚步,看著眼前这些面目全非的百姓尸体。 忽然对“一將功成万骨枯”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万骨,未必都是人的骨,也可能是自己的骨。 这些无辜的百姓,拿命成就了他的胜利。 沉默良久,林时深深地嘆了口气,声音暗哑地吩咐道:“段从,给顾知洲去信,让他將平阳关府库搬来。” “赵子行,马上加大力度,儘可能的將所有惨死的百姓尸体都找出来。” “黄廉,你暂时接手政事,贴出告示,告知家中有失踪或死亡的亲眷的百姓,到府衙备案。” “顾乾,你替本帅去安抚一下倖存的百姓。” “王松,你带人去城外清出一片空地,將咱们带来的帐篷支好,凡家宅被毁坏的百姓,尽数迁移安置,莫要让他们冻著饿著。” “李二,你带人去清点府库钱粮,记录备案之后呈与本帅阅览。” “......” 林时语气低沉著,朝身后的將领们下达了一条条抚民的军令。 被点到名字的人,尽数领命而去。 这个时候,也没人提什么犒赏三军,大办庆功宴的事情了。 隨著林时身后的人逐渐减少,最终只剩下付瞿和一眾亲卫,终於有百姓敢抬起头看林时。 林时一一与他们对视,但触及林时的目光,他们就像是鵪鶉一般,又赶忙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他们依旧在害怕林时。 林时心中生出一抹苦涩,他忽然觉得,他在红旗下那二十多年都白长了。 一国之兵,本该是受人爱戴的人民子弟兵。 可他一个红星之人,却愣是將大梁的兵带成了让大梁百姓恐惧的洪水猛兽。 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应该的。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他没办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金钱上补偿还活著的人。 这一刻,他明白了,他不是上帝。 长出口气,他默默的转身准备离开。 百姓心中的伤痛需要宣泄,他留在这里,只会影响到他们。 林时刚刚转身,身后的披风上忽然传来一阵不大的力。 “你是大將军吗?”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进林时耳朵。 林时低下头,抓住他披风的,是一只脏兮兮,胖乎乎的小手。 小手拽住他,似乎是不准备让他就此离去。 “小娃子,放开!” 亲卫们脸色一变,他们竟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孩童是什么时候跑到近前的。 林时抬手制止住付瞿要拉走孩童的动作。 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血跡:“如果你是问统领这支大军的大將军,那么,我是!” 孩童红彤彤的小脸上有些害怕,还有些天真。 他努力挺起胸膛,亮晶晶的大眼睛和林时对视,问道:“阿娘说,是大將军打败了敌人,大將军神通广大,可是我阿爹死了,大將军那么厉害,能让我阿爹活过来吗?” 第212章 给大將军磕头 孩童问完,一脸紧张的看著林时。 胖乎乎的小手使劲拽著林时的披风,生怕林时跑了一样。 听见孩童的问题,林时失神一瞬,忽然有些心虚起来,那是一种做了错事,被人当场抓包的感觉。 林时身后的一眾亲卫,也是忍不住脸色一变。 付瞿急忙厉声喝道:“谁家小孩,赶紧带回去。” 话音落下,一名趴在尸体上抽泣的妇人顿时脸色一变,赶忙起身跌跌撞撞朝林时跑过来,一把將孩童拉进怀里。 然后不断地摁著孩童的小脑袋磕头,一脸惊慌地哀求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宝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求军爷饶他一遭。” 林时脸上火辣辣的,烧得慌,急忙伸手扶住妇人。 他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她,但饶是他平日里能言善辩,此时却也找不到任何合適的词汇。 付瞿见状,忙上前將妇人和小孩拉起来。 硬著头皮解释道:“没人要杀他,只是让你把他带回去。” 这话一出,妇人顿时如释重负:“多谢军爷,多谢军爷宽宏大量,这就带他走,这就带他走。” 言罢,將孩童紧紧抱在怀中,像是怀抱失而復得的宝贝,跌跌撞撞跑回一具尸体旁。 林时站起身来,脸更烫了。 付瞿看出林时的窘迫,忙开口道:“大帅,这城中乱糟糟的,段从將军已经將张巡的帅府收拾出来,咱们要不然先去帅府落脚。” 林时点点头,没有说话。 正欲迈步,身后忽然传来孩童稚嫩焦急的声音:“大將军,你到底能不能让我阿爹活过来啊?” 林时脚步一顿,回头就见妇人一把捂住孩童的小嘴,脸上瀰漫起绝望之色。 付瞿脸色难看至极,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那孩童一眼,朝妇人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然后赶紧朝林时陪笑道:“大帅,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呵呵!” 林时没有接话,转身快步朝孩童走去。 付瞿脸色僵住,一眾亲卫也是面面相覷,脸上露出忧色。 多日相处,他们实在太清楚这位大帅有多喜怒无常了,不夸张的说,人命在他眼里不如一条狗命。 那妇人见林时走近,顿时面如死灰,只敢不断摇头,將孩童抱得更紧,哀求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孩童估摸著也终於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只是嘴巴被妇人死死捂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见林时越来越近,妇人与孩童身旁的百姓,顿时满脸惊恐地后退,彻底將这对母子暴露在林时眼前。 “不......不要~” 女子绝望出声,嗓音沙哑。 林时走到妇人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拉开妇人的手。 孩童眼眶蓄满泪水,却倔强的没有哭出来。 林时伸手揉揉孩童的脑袋,歉意道:“抱歉,我救不活你阿爹。” 孩童瘪起嘴,蓄满泪水的眼中充满了不信任。 “阿娘说你神通广大......” 林时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汉子,嘆气道:“你阿爹死了,你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吗?” 孩童摇摇头,倔强地重复道:“阿娘说你神通广大,是神仙人物。” 林时默然一瞬,转头看向一脸绝望的妇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叫什么,几岁了?” 妇人一愣,绝望的眼中迸发出一股对於生的期望。 一把將孩童拉进怀里,抽泣道:“小妇人张王氏,狗儿姓张,就叫狗儿,有三岁了。” 林时点点头,看著一脸倔强的小狗儿,问道:“你阿爹死了,永远都回不来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离开这里,去郢都生活?” 小狗儿有些茫然,他转过头看向阿娘。 妇人却是顿时激动起来,一把將小狗儿拉到林时面前,语无伦次道:“狗儿,磕头,给大將军磕头。” “哇~” 狗儿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我要阿娘,我要阿爹。” 妇人忽然怒喝出声:“狗儿,磕头,给大將军磕头!” 听见阿娘的咆哮,小狗儿的哭声顿时一滯。 妇人忽然也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吼:“叫你磕头啊,磕啊~” 小狗儿懵了,小小年纪的他,並不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他有些慌乱的爬起身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给妇人擦眼泪:“阿娘不哭,狗儿也不哭。” 林时抿了抿嘴唇,对著妇人开口道:“张王氏,我无意让你们母子分开,你处理完丧事之后,可来帅府寻我。” 这话一出,妇人顿时磕头如捣蒜:“谢谢大將军,谢谢大將军。” 小狗儿有些慌乱起来,伸出小手就要去拉他的阿娘。 但他小小的身子,怎么可能拉得动一个成年人呢。 一时间,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起来吧!” 林时將小狗儿拉进怀里,对著妇人轻声开口。 妇人起身,忙对著小狗儿交待道:“狗儿,你跟了大將军,要好好孝敬大將军,像孝敬你阿爹一样,知道吗?” 小狗儿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看看躺在地上的阿爹,又看看林时,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他明明有阿爹的啊。 林时將小狗儿抱起来,指了指身后一眾呆若木鸡的亲卫,交代道:“你记好他们的长相,处理完丧事,到帅府门前隨便找他们任何一人,就能见到我。” 妇人五体投地,抽噎著点头。 林时没有多留,抱著小狗儿转身缓缓离开。 眼见阿爹和阿娘越来越远,小狗儿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不断的挣扎起来。 “哇~放开我,我要阿爹,我要阿娘,你放开我!” 林时没管他如何挣扎,淡淡道:“你阿娘说了,让你像孝敬阿爹一样孝敬我,今日之后,我就是你阿爹。” “你不是我阿爹,我有阿爹,放开我!” 小狗儿一边哭一边挣扎,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著他慢慢走著,一边拍打著他的后背,一边轻轻晃动手臂。 小狗儿或许是哭累了,也或许是认命了,不一会儿,便靠在林时的冷硬的鎧甲上睡了过去。 长长的睫毛上,还掛著晶莹的泪珠。 第213章 良心 付瞿和一眾亲卫跟在林时后面,看著这温情的一幕,忍不住面面相覷。 有心想问,又不敢问,满心疑惑与不解。 正纠结间,林时的声音从前面幽幽传来:“付瞿,派人盯著张王氏,莫让她寻死,小狗儿才三岁,不能失去母亲。” 付瞿一愣,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然后果断转身一脚踹在一名將士的屁股上。 “没听见大帅的话吗,去,看著去!” 那將士被付瞿踹得一个激灵,一脸幽怨的摸著屁股转身。 付瞿訕笑著凑到林时身旁,看著弯在林时臂弯里睡得安稳的小狗儿,小声问道:“大帅真的要收养这个孩子?” 林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怎么,你也想收养,还是说,你忍心看著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冻死在大街上?” 付瞿赶忙摇头,嘿嘿一笑道:“没有没有,就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林时扯了扯嘴角,懒得和付瞿废话。 低头看著怀中熟睡的孩童,冰冷的內心泛起一丝柔软。 或许他收养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他的良心,也或者,他在这个孩子身上,找到了自己的良心。 见林时不语,付瞿也没有多问,不论如何,这个孩子跟了大帅,都算是走了大运。 哪怕只是回到郢都,在大帅府上当一个小小僕役,也远比留在汉中要幸福得多。 至少不用担忧魏军隨时打过来,也不用担心朝不保夕。 这个时代,幸福的定义很简单,那就是活著,若是说得再奢侈一点,那就是吃饱穿暖的活著。 一行人缓缓走到府衙改造成的帅府之中。 先一步赶往帅府清理潜在危险的將士早已候在门口,见林时抱著一个半大孩子走来,將士们不由得有些懵逼。 付瞿上前驱散了他们,只留下几名將士带路。 其他將士纵然疑惑,却也不敢多问,林时在军中的声望是真的,林时喜怒无常的脾气也是真的。 寻常將士,还真不太敢亲近林时。 林时也不在意,抱著小狗儿缓缓进门,走到张巡的白虎节堂之內,將小狗儿放在软榻上睡著。 付瞿等一眾亲卫跟在后面,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林时回过头,对著付瞿吩咐道:“派几个人去採买一些孩子穿的衣裳,生活用具回来。” “誒~” 付瞿刚要点头,但听清林时的交代后,心里便有些犯难。 他一个经年老光棍,上哪知道小孩子需要些什么东西? 看著付瞿磨磨蹭蹭的样子,林时不由得嘆口气。 果然,大梁人才缺失,已经到达了一个不得不变的程度。 无奈地揉揉眉心,林时交代道:“先去裁缝店做几身衣裳,尺寸叫人上门来量,还有洗澡用的澡豆,刷牙用的青盐,另外再买一些好消化的米粉,没有米粉的话,精面也行,小孩子用的玩具也买一些,还有精盐和,有的话也买一点.......” 林时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大堆小孩子能用到的东西。 他也没有养过孩子,但就凭想像,也能想像出小孩子需要什么东西。 三岁的幼童,可不是军中那些耐操的臭丘八,既然决定要养,林时肯定要將他养好。 不仅是为了对外有个交代,更多的,还是求个心安。 付瞿將林时说出来的东西一一记下,这才转身叫上几个同伴出门。 打发走付瞿,林时走到节堂主位上坐下。 分出一部分余光照料软榻上的小狗儿,便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战事。 仗肯定是还要接著打下去的。 偶尔的矫情嘛,是个男人都会有。 但林时从来不是什么软弱的人,更不会因为一场战爭死的人太多便圣母心泛滥。 收养一个小狗儿,已经足以让他安心。 林时沉思良久,直到门外亲卫进门点起蜡烛方才回神。 他叫住点烛的亲卫,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亲卫闻声止步,忙躬身行礼道:“回大帅,如今已是戌时四刻。” “戌时四刻?” 林时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还在熟睡之中的小狗儿。 倒是没料到他一觉能睡这么久。 沉吟片刻,林时问道:“將士们可都吃过晚饭了?” 亲卫应声:“回大帅,大军已用过晚膳。” “已经用过晚膳了啊!” 林时微微皱起眉头,他想起了进城之前的承诺,他承诺过,进城之后请將士们喝酒吃肉的。 “大帅,大帅!” 林时正疑虑自己失信於大军,段从和李二忽然一脸兴奋地小跑进门。 “大帅,南镇府库的物资清理出来了,物资充沛,非常充沛啊。” 段从进门,整个人异常开心,说著便將一本册子放在了林时的案几上。 林时隨手拿起翻开册子,还未来得及翻开,耳边便传来小狗儿的哭声。 “阿娘,阿娘~” 眾人循声看去,就见小狗儿一骨碌从软榻上翻身坐起。 口中喊著阿娘,哭得非常伤心。 段从和李二一脸懵逼,这里可是白虎节堂,哪来的孩子? 林时却是没管两人,径直走到软榻前將小狗儿抱进怀里,小声哄了起来。 “乖,不哭!” “是不是肚子饿了,阿爹给你弄东西吃好不好?” “狗儿乖~” 听见林时的自称,二人更是瞠目结舌,一副白日见鬼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就离开那么一会儿,大帅就多了这么大个儿子? 就算大帅是大梁第一快男,这他妈也太快了吧? 恰逢此时,付瞿也提著大包小包物资进门。 “大帅,小公子要的东西都买来了,裁缝......裁缝......嘎!” 话说到一半,付瞿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不速之客,赶忙闭上嘴巴。 知情者出现,段从急忙凑上去,难以置信地问道:“付瞿,这......这是大帅的儿子?” “是养子!” 付瞿纠正了段从的说法。 段从顿时长舒口气,一副精神错乱的模样:“原来养子啊......等等,养子!大帅收了养子?” “咋,不行吗?” 付瞿斜他一眼,段从顿时一蹦三尺高:“那他岂不是我的,小......小师弟?” 付瞿斜眼看他:“当然不是,大帅有承认过你是他的弟子吗?” 第214章 这孩子,註定不平凡 “你你你,有道是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付瞿你......” 段从僵住,表情像是吞了死苍蝇一般难受。 一旁的李二急忙后退几步,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 军中嘛,没有什么事情是干一架解决不了的。 “闭嘴!” 关键时候,林时呵斥出声。 听见林时呵斥,两人急忙收了神通。 付瞿提著大包小包的东西上前邀功:“大帅,都买到了,裁缝一会儿就过来,成衣也买了几套,就是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適!” 林时没好气道:“都买到了就去熬米粉,没见小狗儿饿得哇哇哭。” “誒,好嘞!” 付瞿將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好,取出米粉和新买的陶罐转身就走。 林时目光移向段从和李二:“你们要是很閒,就去帮忙烧水,待会儿给小傢伙洗澡。” 两人头一缩,灰溜溜的转身跟上付瞿。 送走一帮子猪队友,林时低头看著小狗儿。 哄了这么一会儿,小狗儿也不哭了,也不找娘亲了。 可怜兮兮地仰起头看著林时,弱弱道:“大將军,屙尿尿......” “啥?” 林时没听清,下一秒,甲冑上就传来一阵温热。 “靠,小兔崽子!” 林时赶紧提著腋下將他举到半空。 紧接著,就是一股水线哗啦啦的流到地面上。 林时嘴角一抽,抬起头看著一脸无辜的小狗儿。 小狗儿也低头看林时。 四目相对,大眼对小眼,小眼还特別无辜。 尿骚味近在咫尺,林时低头看看地上一摊水渍,脸皮止不住地抽搐。 “敢在白虎节堂撒尿,你个小兔崽子,也算敢为天下先了。” 小狗儿有些害羞地別过头:“没……没忍住。” 林时无奈道:“下次要撒尿啊,拉屎啊,提前说知道不。” “知道咯!” 小狗儿圆脑袋一点一点的,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害羞。 林时也不至於和一个三岁小屁孩计较,无奈地嘆口气,唤来亲卫將地面冲洗乾净,隨手將他身上的衣袍拔下,用被子將他裹了个圆圆实实。 “先洗个澡,待会儿穿新衣裳。” “噢!” 小狗儿圆脑袋轻点,异常顺从。 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一身趋吉避凶的本领。 林时看著他可爱的样子,一颗心也软了下来。 小狗儿仰起头,问道:“大將军,我阿娘,会来找我吗?” “会!” 林时揉揉他的脑袋,温声道:“你好好待在这里,你阿娘处理完你阿爹的后事就会来陪你。” “噢!” 小狗儿圆脑袋轻点,胖乎乎的小脸上浮现一抹哀愁。 他的年纪,还理解不了什么叫做死亡,更理解不了什么叫后世。 但他隱隱明白,或许以后他都见不到他的阿爹了。 看著小傢伙情绪有些低落,林时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叫人去催促了一下段从和付瞿。 不多时,段从抬著一个大盆进门,大盆里装著热水,付瞿则是端著一大海碗滚烫的米糊糊。 跟进来的,还有一群完成任务前来缴令的军中將领。 看见这么多人,小狗儿明显有些害怕。 林时果断开口:“你们的表情,都收敛一下,別嚇到小孩子!” 这话一出,將领们顿时露出標准的微笑,八颗牙齿露在外面,要多和善有多和善。 小狗儿怯怯的扫了他们一眼,胆子稍微大了一些。 林时將被子撤开,刚准备將小狗儿塞进盆里洗澡。 小狗儿便仰起头,怯怯道:“先屙粑粑!” “屙粑粑!” 林时嘴角抽搐,一群粗糙大汉也是面面相覷。 “行吧,先屙粑粑!” 林时像拎小鸡仔一般將他拎到偏室,一群粗糙大汉对视一眼,也跟著进来。 只是面对恭桶时,林时也犯了难。 这恭桶,小孩子坐不了,而他又不会把屎把尿。 无奈之下,只能將求助的目光看向一眾粗糙大汉。 李二挠挠头,迟疑道:“要不然末將来,末將见家中婆姨给家里的臭小子把过屎。” “行,那你来!” 林时也不跟他客气,李二上前,笨拙的提起小狗儿。 看架势,还不如林时。 眾人面面相覷,果断背过身去。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李二终究还是完成了帮小狗儿把屎这个艰巨的任务。 七尺男儿,也愣是弄了个满头大汗。 接下来的洗澡,就很简单了,几个粗糙大汉你搓一把我搓一把。 搓著搓著,小狗儿忽然哇哇大叫起来。 “啊,坏叔叔,不许弹我小锥锥~” 听见小狗儿的大叫,段从顿时一脸尷尬地收回手。 “那什么,情不自禁!” 段从解释一句,顿时引来眾多白眼。 林时朝他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段从顿时缩著头,小声嘀咕道:“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一群人七脚八手给小傢伙洗完澡,再换上一身冬装,节堂之內便多出一个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 “不错,是个俊实的好后生。” “这小胳膊小腿,多粗,长大了肯定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当什么兵,大帅的养子,將来肯定是要去朝堂上当大官的。” 眾人围著小狗儿评头论足,小狗儿有些手足无措,求救似的看向林时。 林时朝他鼓励地点点头:“这些叔叔伯伯,都是很好的人,別害怕。” 小狗儿小嘴一瘪:“那好吧。” 见状,一群粗糙大汉顿时面露笑意,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你段师兄~” “滚开,什么师兄,不要脸,小子,我是你赵伯伯。” “我是黄伯伯,以后跟伯伯好,伯伯教你射箭。” “射个屁,跟我学习兵法韜略才是正经。” “你懂个屁兵法,大帅的儿子用你教,跟我学武艺。” 小狗儿还是有些害怕,但想到阿娘的交代,也不敢反抗。 只能一声声稚嫩的“叔叔”“伯伯”挨个叫了过去。 而一眾將领自我介绍的同时,也將小狗儿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可以预料得到,將来他会是一个很优秀的將领。 林时笑眯眯地看著这一幕,也没有阻止。 儘管他知道这群杀才之所以这么热情,完全是看在小狗儿成为了他养子的份上。 但既然结下这份因,他也不介意承受这份果。 何况,从他决定收养小狗儿那一刻开始,小狗儿的未来,就註定平凡不了。 第215章 战后总结大会(五更奉上) 不多时,將领们自我介绍完毕,付瞿將小狗儿带到偏房里吃东西。 林时和一眾將领们各自落座,开始聊正事。 將领们一个个上前稟报此战的得失。 李二率先开口道:“大帅,此战我军俘虏敌军万余人,其中校尉以上將校三百一十一人。缴获战马八千余匹,粮食六万三千余石,酒肉若干......” 李二说完缴获,王鬆紧隨其后开口:“大帅,城中房屋被毁坏的百姓一共两千二百二十一人,已尽数安置在城北大营。” 林时微微頷首,目光移向赵子行和黄廉。 赵子行迟疑一瞬,语气低沉道:“大帅,末將清出百姓的尸体,一千零三十八具,其中七百余当场被倖存百姓认走,剩下的,都放到了城外。” 听见赵子行报出来的数字,眾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起来。 一千多无辜的大梁百姓死亡,这个消息若是传到郢都,朝堂之上那些酸儒,只怕又要对著他们开炮了。 他们收復汉中的功劳,恐怕也要大打折扣。 林时也罕见的沉默下来,一千多人,那就是几百个家庭,这个代价,略微有些沉重。 黄廉深吸口气,接过话头道:“大帅,末將统计出来的失踪百姓数量,足有三千多人,末將不確定有没有重复的。” “但末將推测,此次死亡的百姓,至少也在两千人以上。” “这么多无辜百姓惨死,不是一件小事,要怎么处理,还需大帅儘快拿个主意才行。” 闻言,一群將领齐刷刷看向林时。 等待林时的处理办法。 如黄廉所言,这么多百姓死亡,不是一件小事。 早日拿个章程,也好早一日了一桩事情,大家都很忙,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的。 林时沉吟一瞬,淡然开口道:“先將能找到的尸体都找出来吧,有人认领的尸体都统计起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一个人,按照十贯钱的標准抚恤下去,本帅丑话说在前面,抚恤百姓的钱,不许有人上下其手,否则本將定斩不饶。” “若是一家人都死绝的,就找一找城中有没有其他直系亲属,亲属也没有的,那就按照名册立墓安葬。” 听见林时的安排,將领们对视一眼,倒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这些百姓,相当於间接死在了他们手中,他们再没有良心,也不至於对这点钱上下其手。 只是,最重要的事情,林时还没说啊。 段从与一眾將领们交换一下眼神,硬著头皮道:“大帅,手下的人,末將等人会约束好,谁敢伸手,末將第一个饶不了他,就是郢都方面......这个压力......” “郢都那边,一切由我来承担,我保证,大家的功劳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林时也知道诸將的顾虑,当即开口將郢都的压力揽了下来。 大家都是来玩命的,他自然不可能让眾人失去玩命的欲望,不然他这个三军主帅,也就没法玩了。 连下属功劳都保不住的人,还怎么服眾? 得了林时的保证,眾將也下意识的鬆了口气。 这次死的无辜百姓,毕竟不是少数,数千人死亡,捂不住,也瞒不了。 要说百姓们是帮助敌军守城阻挡大军,弄死这么多也还情有可原。 偏偏这些百姓全都是死在梁军的计算失误之下,真要追责起来,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开玩笑,那些酸儒御史的笔,杀人从来不见血,可比他们手中的刀要好用得多。 安抚好將领们的情绪,林时淡淡道:“既然城中有酒有肉,明日还是正常的犒赏三军吧,將士们跟著咱们玩命跑了这么远,也该吃顿好的了。” 犒赏三军,眾將也没有意见,齐齐点头表示同意。 林时继续吩咐道:“另外,既然有马了,骑兵的训练也该提上日程,你们之中,除了段从之外,还有人会训练骑兵吗?” “这个......” 眾將面面相覷,面露迟疑,唯有段从骄傲的挺起胸膛。 作为大梁老一代名將,宋国公段玄的儿子,他可不止会训练骑兵,水军,步卒,他同样精通。 看著一眾將领脸上的迟疑之色,林时心里也有数了。 他转头看向段从,问道:“在北魏的援军抵达汉中之前,能否训练出一支可用的骑兵出来?” 这话一出,段从顿时傻眼了。 整个人臊眉耷眼,期期艾艾道:“这个,大帅,训练骑兵,不是说能骑马就是骑兵啊,至少,在马上要能拉弓才行吧。” “我知道!” 林时皱起眉头,淡淡道:“三个月时间,够不够?” 段从苦著脸道:“三个月,倒也勉强,但眼下这种天气,属下不敢打包票。” “尽力就行,进入关中之后,要是没有骑兵,咱们会很吃亏。” 林时隨口应了一句,转头看向剩下的一眾將领,淡淡道:“后日开始,段从在军中选拔人手组成骑兵,你们务必配合,谁敢拖后腿,谁死,明白吗。” “末將明白!” 將领们齐齐起身,躬身领命。 虽然大家平日里爭爭抢抢,时不时的还会干一架。 但大帅要组建骑兵,这是天大的好事,这么些年来,在座的將领,有一个算一个,谁没有在北魏的铁骑之下吃过大亏! 他们做梦都想大梁拥有一支自己的精锐骑兵。 高兴还来不及,更遑论拖后腿! 林时沉吟片刻,接著补充:“另外,军中兵员也需要补充,后日你们便派出人手,去汉中各地募兵,嗯......谁募来的兵,就归谁统率,你们,有意见吗?” 这话一出,眾將顿时一愣,然后就是抑制不住地狂喜。 “大帅,此言当真?” “当然!” 林时肯定的点点头。 將领们顿时眉开眼笑,將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林时没好气道:“行了,段从留下,其他人都滚吧,记好明日的犒赏之事,给本帅办漂亮一点,莫要让將士们流血又流泪。” “得令!” 將领们领命,嘻嘻哈哈走出帅府,只剩下段从一个人苦著脸坐在原位。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怎么,不乐意?” 段从抬起头,迎上林时的笑脸,赶忙摇头:“哪能呢,末將就是担忧,担忧末將做不到,辜负大帅重託。” 林时轻笑一声,隨口道:“无妨,本帅给你寻个帮手。” 第216章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帮手?”段从一愣,迟疑道:“哪来的帮手?” “跟我来!”林时起身,带著段从走出城池,来到帅府后院的府衙大狱之中。 段从满心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什么。 他相信,林时既然说要给他寻个帮手,那就一定能寻到。 大狱之內,守卫森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现在的府衙大狱,关押的可不是什么小毛贼,而是一群魏军之中的高级將领。 这些骑兵將领,每一个都是接受过系统教育的高级军事人才。 只要他们能为林时所用,林时便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之內,替大梁训练出一群合格的骑兵。 因此,早在梁军將这些將领收押时,林时便特地嘱咐过,不允许对这些將领无礼,更不允许他们逃走任何一人。 段从跟在林时身后,一路来到大狱最深处的天字號牢房。 “大帅,段將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十余名梁军將士赶忙上前见礼。 为首的伍长沉声问道:“大帅可是要提审这些將领?” 林时摇摇头,淡然道:“开门!” 伍长一愣,不敢怠慢,忙从一名將士身上取过钥匙,亲自打开了牢房大门。 “吱呀~” 房门大开,一位长须齐胸的老將神色麻木的坐在胡凳上。 他身上没有手銬,也没有脚镣,甚至连身上的甲冑都还没有脱下。 此人,正是被俘虏的魏军中职位最高的將领,归德中郎將边彦行。 听见令人牙酸的开门声,边彦行下意识抬起头。 看见林时那张年轻的脸,又见他身上的战袍,瞳孔瞬间缩成针尖状。 他早知林时年轻,却从未想过林时会如此年轻。 林时带著段从走进牢房,笑吟吟地对著边彦行拱手道:“边將军,久仰了,鄙人林时,侥倖添为梁军主帅。” 边彦行眯起眼睛,神色依旧麻木,並未回礼,也没有开口回话。 有將士给林时搬来一根胡凳。 林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摆出彻夜长谈的架势,直言道:“边將军,本帅此来,乃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將军不吝助我。” 这话一出,边彦行麻木的脸上终於浮现一抹波澜。 他沙哑著声音开口道:“林时,你若是想劝降本將,本將劝你不要白费这个心思了,本將不可能降,你杀了我吧!” 林时挑了挑眉,对於边彦行的拒绝也不感到意外,他本来也没想过如此轻易便说服边彦行。 沉吟一瞬,林时缓缓开口道:“我知將军素来忠义,不肯一颗忠心从事二主,因此,本帅今日此来,並非是要劝降將军,就是单纯的想请將军帮个小忙,仅此而已。” 听见林时不是要劝降,边彦行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不过,他仍是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我若是不帮呢?” “那......我只能说很遗憾,您这些忠心耿耿的下属,恐怕就要死在您面前了!” 林时面容不变,一边说著,一边对著身后招招手。 看见林时的动作,几名將士立即將三名魏军將领押进了边彦行所在的牢房。 边彦行脸色一变,满脸怒容道:“林时,你敢杀俘?” 林时呵呵一笑道:“老將军说笑了,本帅的行军司马现在还在平阳关,在他抵达南镇之前,没人知道他们是俘虏,杀完之后,正好还能报成阵斩人数。” “你......卑鄙!” 边彦行怒目圆睁,被林时无耻的言语气得不轻。 林时笑吟吟问道:“现在,边老將军肯帮本帅这个小忙了吗?” 边彦行望著三名跪在门口的下属,又看看已经满脸狰狞,磨刀霍霍的段从,顿时气得吹鬍子瞪眼。 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要老夫帮你什么忙?” 这话一出,林时和段从顿时面露笑意。 段从转身走到那几名將士面前,將三名將领搀扶起来。 林时则是看著边彦行,缓缓道出他的“请求”:“很简单,就是想请將军帮本帅训练一支骑兵,仅此而已!” “什么?” 边彦行倏地起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段从身旁的三名魏军將领也是满脸难以置信,震惊得无法自拔。 梁军主帅,竟然要请他们的敌人,帮忙训练骑兵? 他们是还没睡醒吗,还是出现幻觉了? 林时淡淡道:“就是这么简单,边老將军只需帮助本帅训练出一支可用的骑兵,我不仅可以放边將军自由,还可以將被我军俘虏的三百余名將校放归魏国。” 確认自己没有听错,边彦行顿时勃然大怒:“你痴心妄想!” “让老夫帮你训练骑兵,好叫你去侵害我大魏百姓吗?你看老夫像傻子吗?你休想,老夫寧死,也不做那不忠於国之罪人!” 边彦行咆哮出声,一张老脸上满是屈辱,整个人愤怒到鬚髮皆张。 几名大梁將士见状,忙护在林时身前。 生怕边彦行突然暴走,危及到林时的生命安全。 林时抬手挥退拦在面前的將领,轻声道:“老將军此言差矣,魏梁二国同宗同源,如果有得选,我比老將军更不想妄造杀孽。” “魏,梁,齐三国混战百年,深受其害的,还是普通百姓。” “倘使老將军当真心怀忠义,也应知晓,唯有三国合而为一,才是百姓最好的归宿。” “正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本帅要做的事情,正是真正的大忠之事。” “老將军何妨助我一臂之力,也好让天下百姓少受一些战乱之苦?” 边彦行鬚髮皆张,咆哮道:“胡言乱语,巧言舌辩,老夫生是大魏的人,死是大魏的鬼,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夫,想要老夫帮你训练骑兵,绝无可能!” 见边彦行油盐不进,林时不由得微微蹙眉:“老將军,本帅敬佩你的为人,方才与你推心置腹的说些心里话,还请老將军莫要行差踏错才是。” 边彦行冷笑一声,斜眼打量著林时,冷冷道:“废话少说,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此事,老夫绝不可能同意。” 林时眉头紧皱,眼中露出一抹惋惜之色。 隨即转头看向段从,淡然道:“段从,动手!” 第217章 得杀到什么时候去? 林时一声令下,段从瞬间长刀出鞘。 三名魏军將士面无惧色,直挺挺的扬起脖子,露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边彦行怒目圆睁:“林时,你敢?” 林时背对段从伸手虚按,段从脸上浮现一抹狰狞,对著最近的那魏军將领便一刀砍下。 “滋~” 手起刀落,鲜血滋了段从一身,紧接著一颗人头,重重砸落在地上。 “你......” 看著滚落在地仍旧死不瞑目的人头,边彦行目眥欲裂,双目瞬间变得通红。 “林时,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 段从拉起袍子擦乾刀上与脸上的血跡,將刀架在了第二个魏军士卒的脖子上。 或许是因为段从真会杀人,剩下两名將校脸上终於浮现一抹惊恐之色。 林时淡淡道:“继续啊!” “好嘞!” 段从狞笑一声,手起刀落,又是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滚落。 边彦行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三具无头尸体,还有尸体旁死不瞑目的人头,牙关紧咬,嘴唇都渗出了鲜血。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时竟然真的会杀俘。 杀俘啊...... 自古以来,便有杀俘不详的说法。 三国之间的將领,更是坚守著不杀无辜百姓,不杀俘虏的传统。 可今日,林时打破了这个传统。 林时朝著外面招招手,將士们再次带进来三名魏国將校。 看见地上的尸体,三人眼中明显流露出一抹惊恐。 林时看向怒髮衝冠的边彦行,问道:“边老將军,还要继续吗?” 边彦行脸色铁青,怒声道:“林时,你如此嗜杀,將来不会有好下场的,你......” 林时嘴角一抽,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杀!” 话音落下,门口再次多出三具无头尸体。 几名將士上前,將尸体和人头拖出大狱,再次押进三名將校。 这一次,林时甚至都懒得问边彦行,直接下令道:“杀!” “林时,你......你不得好死啊!” 边彦行怒极,一双环眼瞪得像铜铃,挥著拳头就朝林时杀来。 但还没跑到林时面前,便被两名大梁將士架住。 林时淡然道:“锁上,別让他自尽了!” “是!” 两名將士微微頷首,將边彦行拖回椅子上坐下,拉过手链与脚链將他锁了个圆实。 “林时,你不得好死,你该死啊。” 边彦行愤怒的咆哮著,恨不能衝过来咬死林时。 林时笑呵呵地开口道:“边老將军,友情提醒一句,咬舌,並不能自尽,只会疼!” “林时,你不得好死啊!” 边彦行双目通红,口中反覆重复著一句话。 但他的咒骂,影响不了什么东西。 又是三名魏军將校被拖进牢门,依旧是手起刀落留下三具无头尸体。 “住手,你住手,林时,你杀了我吧!” 边彦行咆哮著,眼中豆大的泪滴流下,扭曲的脸上瀰漫著哀伤,恐惧,还有无边的恨意。 林时没有理会他的咆哮,转头看向段从问道:“杀了几个了?” 段从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狞笑道:“回大帅,才杀了十二人!” “十二人!” 林时皱起眉头,问道:“狱中还有多少將校?” 段从思索一番,沉声道:“还有二百九十九人!” “这么多,一次只杀三个,得杀到什么时候去?”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为难之色,故作沉吟一瞬,缓缓道:“加到十人吧,將校杀光,再杀士卒。” 这话一出,边彦行顿时疯狂起来,厉声咒骂道:“林时,你丧心病狂,你不得好死!” “拉进来,杀!” 林时轻飘飘做出决定。 如狼似虎的大梁將士便衝进临近的牢房,將一名名还处於懵逼状態的魏军將校拉进了牢房。 一次性杀十个人,段从一个人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於是林时大手一挥,將行刑之人也加到了十个。 十名將校被拉进牢房,原本还算宽大的天字號牢房瞬间显得逼仄起来。 “將军!” 一群將官看见被拴起来的边彦行,顿时面露惊容。 听见耳边此起彼伏的將军之声,边彦行一脸痛苦的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林时撇了撇嘴,淡淡道:“边老將军,本帅带著诚意而来,他们的生死,可全都掌握在你手里,你什么时候说不杀了,本帅什么时候停止杀戮。” “將军?” 一群被控制的將官一脸茫然,不明白他们的生死怎么就控制在边彦行手上了。 边彦行牙关紧咬,泪流满面,满脸绝望,却始终不再吭声。 林时微微挥手:“既如此,那就杀了吧!” “將军!!!” 將校们惊呼出声,但疑惑还未问出口,便已是身首异处。 林时也不再劝说,让將士们將尸体清理乾净,继续拉进来十名將校。 林时看了边彦行一眼,轻声道:“杀!”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闭著眼睛的边彦行忽然咆哮出声:“慢著!!!” “慢!” 林时急忙伸手制止住麾下將士的动作。 隨后转头看向一脸绝望的边彦行,笑问道:“边老將军,这是想清楚了?” 边彦行一脸绝望地抬起头与林时对视,环眼之中密布血丝。 人未语,两行血泪先流出眼眶。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道:“放了他们,我......我帮你!” 闻言,林时眉心微挑,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弧度:“明智的选择!” 言罢,目光移向段从,没好气道:“愣著干嘛,还不快替老將军鬆绑。” 段从如梦初醒,喜不自胜地將长刀塞进一名將士怀里。 小跑上前替边彦行解下手镣和脚镣。 然后非常夸张的怪叫道:“哎呀呀,边老將军受苦也!” 林时也站起身来,对著房中將士吩咐道:“礼送诸位將军回房!” 听见林时特意强调的礼送二字,一群將士顿时神色一凛。 恭声道:“得令!” 送走一群魏军將校,林时缓缓走到边彦行面前,笑眯眯地开口道:“老將军果真是忠义之人,这份恩情,本帅铭记在心。” 言罢,给了段从一个眼神。 段从会意,忙搀扶著边彦行朝门外走,一边走一边笑道:“我大梁能得边老將军相助,真如鱼得水也!” 第218章 你是个恶魔 边彦行沉默著,在段从的搀扶下走出大狱。 林时缓缓跟在他身后,脸上带著莫名的笑意。 大梁能统领骑兵的將领很少,能训练骑兵的將领就更少了。 现在有边彦行帮助,短时间训练出一支骑兵应该没什么问题。 出了大狱,段从转头看向林时,低声道:“大帅,边將军末將就带走了!” 林时微微頷首,挥手示意他自去。 段从正想搀著边彦行离去,边彦行却是忽然顿住脚步。 他回过头,眼神空洞的看著林时。 林时挑了挑眉:“怎么,边將军还有话要说?” 边彦行面无表情,整个人像是行尸走肉,他语气低沉地开口道:“林时,你就是个恶魔,你將来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话一出,一旁的段从顿时脸色一变:“边將军,慎言。” 林时面露笑意,缓缓摇头道:“在郢都的时候,有人说我是在世活阎王,叫我恶魔的,老將军还是第一个,不过,这个称呼我很喜欢,谢谢。” 边彦行深吸口气,微微頷首后转身离去。 林时也不再多言,转身朝白虎节堂走去。 “大帅!” 付瞿领著亲卫上前见礼。 林时摆摆手,隨口问道:“小狗儿睡了?” 付瞿恭敬道:“回大帅,小公子已经睡下。” “行吧,你们早点休息,我也要去睡了!” 林时打了个呵欠,忙了一天,他是真的累了。 “是!” 付瞿恭敬应声,带著亲卫缓缓退到暗处。 林时缓缓走进后院,来到亲卫们为他准备好的房间里。 脱下甲冑,一跟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三更天的南镇已经陷入寂静。 临近阳平城的雪原上,一支两万多人的大军却是已经疲於奔命。 这支大军,正是李晟与程名振统领的梁军主力。 至於为什么三万人的队伍变成了只有两万人出头,还得从两日前说起。 两日前,辛林率三千轻骑救援王明镇麾下大军未果,便俘虏了数千魏军,数千匹战马,回归巨亭城下与程名振匯合。 打出俘虏魏军数千轻骑的战绩,程名振原本准备按照林时的军令,朝南镇方向缓缓撤离。 谁知巨亭守军突然发疯似的对梁军发起了袭击。 八千巨亭守军甚至放弃了城池,也要死咬住程名振麾下大军不放。 无奈之下,程名振只能留下三千轻骑断后,他自己则是带著主力大军带著俘虏的人马撤退。 然后,意外发生了。 辛林俘虏的数千魏骑忽然反水,打了程名振一个措手不及。 大军的行程就这么被拖到第二天。 再然后,杜青的主力大军到了。 三万八千人,对一万五千人,完全形成了碾压之势。 程名振被杜青打得节节败退。 若非还有三千轻骑作为牵制,只怕昨日便已经覆没於杜青之手。 程名振艰难阻挡,但两支大军战场相遇,比的就是硬实力。 任凭他如何努力,也终究是不敌。 还好关键时候,李晟率大军赶到,两军合兵一处,依靠火药之威且战且退,一直退到阳平城外,才总算是暂时摆脱了杜青的追击。 但即便如此,程名振麾下也是损失惨重,一万五千人的左武卫大军,愣是被打没了一半。 辛林俘虏回来的数千魏军將士,也趁乱逃走了上千人,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若非还有几千匹战马聊作安慰,退到南镇后,只怕也少不得要被治罪。 毕竟,当初可是林时下了死命令,要他们保持完整建制退到南镇。 现在別说保持完整的建制,能在杜青手下逃得性命,已是万幸之中的万幸。 大军阵中,两骑从魏军手中缴获而来的宝马背上。 李晟与程名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一副力竭的样子。 其他將士的嗓子也像是破风箱一般,发出阵阵破风声。 “不跑了,跑不动了,休息一下!” 程名振抬头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喘著粗气开口道。 李晟一脸怒容,咒骂道:“狗日的杜青,追这么紧,老子杀他爹了还是杀他娘了,真是,真是......娘贼的。” 程名振拍拍胸脯,大喘气道:“杜青没追上来,先休整一下吧,再跑下去,將士们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先被累死在路上了!” 李晟比程名振更警惕一些,对著不远处的斥候首领招手问道:“杜青现在离咱们有多远?” 听见李晟发问,斥候忙打马靠近,沉声道:“回大將军,两个时辰前,有弟兄回稟,杜青的主力一直跟在咱们身后三十里不到的距离?” “三十里!!!” 程名振怪叫一声,垮著脸道:“娘贼的,杜青这狗东西,是属驴的吗,老子骑马都累成狗了,他还能追这么紧?” 李晟皱眉道:“再这么跑下去,咱们早晚会被杜青追上,此处距离阳平城只剩下不到二十里距离,要不然先退进阳平城內固守,向大帅求援?” 程名振皱眉道:“你对杜青比我了解,你觉得,阳平城能挡得住杜青吗?” 李晟回想了一下杜青出神入化的用兵手段,很诚实地摇摇头。 程名振不满道:“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没把握,还是挡不住?” “没把握,也挡不住,杜青此人,与其他將领不同,他是真正的帅才,一旦咱们退进城內,他不会让咱们有机会去向大帅求援的。” 李晟实话实说,不是他抬高杜青贬低自己,而是这就是事实。 跟著大帅的时候,他们能百战百胜,那是因为大帅和杜青一样,对战场局势把控精准妙到毫巔。 而一旦没有了大帅在身边,让他们独自面对杜青。 他们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杜青吃干抹净。 在这一点上,这些日子的战事已经足以证明。 一万轻骑换掉他们一万七千人的精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打出来的战绩,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魄力。 听见李晟耿直的回答,程名振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沉默一瞬,他咬牙道:“那就继续跑,跑到南镇城下再说,杜青总不能有力气一直追到南镇城下吧?” 李晟点点头:“先休整半个时辰,让將士们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三十里虽然不远,但我就不信杜青麾下的將士不会累!” 第219章 捷报再至 “报,急报,汉中急报~” 天色蒙蒙亮,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惊醒了清晨的郢都。 几名身背红翎的骑士宛如一道利箭,策马飞跃护城河,洞穿城门,奔袭至中央大街。 “六百里加急,閒人退避!” 为首的刘昱沙哑著声音呼嚎,街道上的百姓摊贩急忙闪避,一时间,整个中央大街上一阵鸡飞狗跳。 皇宫內外的力士听闻急报之声,赶忙打开宫门,保证道路畅通无阻。 垂拱殿內,姬玲瓏刚刚准备召开今日的朝会。 听得殿外忽然传来阵阵喧闹声,满殿君臣顿时皱起了眉头。 维持秩序的礼官准备出门看个究竟。 下一刻,刘昱领著几名面容枯槁,形若恶鬼的镇景司校尉衝进大殿。 不等满朝文武惊诧,刘昱便喘著粗气,语速极快地咆哮道:“汉中大捷,镇东大將军林时,先率兵於定军山阵斩敌军大將曹渊,歼灭敌骑六千余!” “后率兵收復新集,阳平,湘水,镇川,广源五城,俘虏敌军五千余人......” 话音落下,霎那间,整座大殿鸦雀无声。 刘昱强撑著精神,將怀中的捷报掏出,还未来得及呈递上去,整个人便一头栽倒在地。 他身后的几名镇景司校尉,也同样在刘昱的话音落下时,被抽离了力气,身体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汉中往返郢都,足足数千里之遥。 他们昼夜不停的赶路,已经连续数日未曾进食,仅靠一些清水维持生命。 更是连战马都已经跑死了好几匹。 “砰~” 龙椅上,姬玲瓏拍案而起,厉声喝道:“传太医,救人!” 巨大的声响,嚇得满殿朝臣一个激灵,眾人如梦初醒,几名將领赶忙上前將刘昱等人搀扶起来。 “水,温水,快,寻温水来!” 宫人们手忙脚乱,有人去请太医,有人去寻温水。 原本神圣肃穆的大殿瞬间乱作一团。 其他朝臣则是站在原地面面相覷,一个个被这突如其来的捷报震惊得仿佛忘记了思考。 很快,有宫人端来温水餵刘昱几人喝下。 有经验的將领们则是开始了各种急救措施,掐人中,压胸心。 太医院的太医们提著药箱匆匆赶来,招呼著武將们將一眾晕过去的镇景司校尉抬到偏殿进行诊治。 姬玲瓏目送刘昱等人被抬走,脸上的表情时而震惊,时而欣喜,时而难以置信。 一张俏脸宛如调色盘一样,精彩纷呈。 站在文官首位的曹恆最先清醒过来,赶忙上前拾起方才忙乱间被丟到一边的捷报。 捷报入手,恍若千钧,使得曹恆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陛......陛下......” 曹恆抬起头,叫醒了失神的姬玲瓏。 姬玲瓏低下头,看著曹恆手中的捷报定了定心神,颤声道:“呈......呈上来!” 曹恆闻言,一路小跑到龙椅旁,以堂堂左相之身,干起了执事太监的活计。 姬玲瓏接过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信纸。 展开一看,才发现信纸有两张,一张加盖的是镇东大將军印信的捷报,一张则是画著一只鸭子图案的林时私信。 姬玲瓏想都没想,便先打开了画著一只肥鸭子的私信。 曹恆站在龙椅旁边,使劲伸长脖子,用余光打量信上的內容,奈何老眼昏,实在看不清纸上的字。 姬玲瓏见状,一把將捷报塞进他手里,吩咐道:“曹相,让诸卿传阅一番,让诸卿,都看看我大梁將士的功绩!” 曹恆喜不自胜,赶忙打开捷报看起来。 这一看,眼睛顿时瞪得滚圆,一个舒爽的感觉,更是瞬间从脚底板升起,直衝天灵盖而去。 “哈哈哈哈......” 迅速扫完捷报的內容,曹恆顿时癲狂的大笑起来。 此时,他的心情,唯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那就是爽! 很爽!非常爽! 他的感觉,更是舒坦,很舒坦,十分舒坦! 听见曹恆张狂的大笑声,其他朝臣也是伸长脖子,脸上涌现强烈的好奇之色。 “天佑大梁,天佑大梁啊~” 曹恆狂笑几声,隨手將捷报递给离他最近的吏部尚书温彦。 温彦刚刚接到手里,兵部尚书陈泰,礼部尚书周行,还有一眾穿红带紫的大佬显贵便同时凑了过来。 就连素来与温彦不和的户部尚书宋礼也扭扭捏捏的挪动脚步,挤到了温彦身旁。 一群跺跺脚都足以令整个大梁朝震上一震的大佬,就这么像是市井小民一般挨在一起,全然不顾仪態的看一封来自千里之外的捷报。 “哈哈~” “哈哈哈哈~” 隨著一个个文字跃入眼帘,一群大梁朝的“蛀食”之臣,顿时爆发出畅快的大笑声。 更有忠直老臣,笑著笑著便笑出了眼泪。 “天佑大梁,天佑大梁啊~” 一群老臣大笑著咆哮出声,整个人激动得浑身颤抖,眼角更是浮现起激动的泪。 眼见一群大佬激动得语无伦次,可把那些没资格和大佬们凑到一块的朝臣急得抓耳挠腮。 虽说方才前来报信的校尉已经说出了汉中大捷四个字。 但到底怎么个大捷法,他们也很好奇啊。 “天佑大梁,我朝有幸大败北魏,收復失地,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合该普天同庆。” “本官等这一天太久了,实在太久了,真真是天佑大梁啊。” 这一刻,朝中的主和派也好,主战派也好,全都激动得无以復加。 对於朝中诸臣来说,收復五座城池的意义,可比前些日子的阵斩两万敌军要大上太多太多了。 北魏强占大梁十二座城池,之前,他们只能期望能以和谈的方式討要回来几座。 但討要回来的,与自己打回来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一个是哀求敌人大发慈悲,一个是斩断敌人的双手。 但凡还有一点自尊之人,都明白这意味著什么。 这代表著,从今往后,北魏的兵威,恐嚇,在大梁都不好使了。 如此大喜之事,怎么能不庆祝一番? 朝臣们大笑著散开,施捨一般將捷报递给了身后一群官职低下的朝臣。 正欲向龙椅上的姬玲瓏道声恭喜,却发现龙椅上的姬玲瓏看著手中信纸怔怔出神,脸上也没有丝毫喜意。 第220章 姬玲瓏的为难 看见姬玲瓏的表情,大臣们不由得面面相覷 打了胜仗,收復了失地,陛下怎么还不开心? 那这声恭喜,还要不要说? 朝臣们纠结了。 姬玲瓏却是恍若未觉,而是继续看著私信上的內容怔怔出神。 镇景司在北魏的人手暴露了,他和林时的猜测成为了现实,北魏果真意图联合周边异族瓜分大梁。 林时也建议他和南齐结盟,与南齐守望相助。 可若是与南齐结盟,请求南齐出兵救援,谁又能保证南齐不会趁火打劫,在大梁境內大肆劫掠? 驱虎吞狼,真的没问题吗? 但若是不结盟,光凭大梁一国之力,能抵得住四国攻伐吗? 或者说,没有林时坐镇的北疆与南疆,能拦得住发狠的异族国度吗? 再者,三线作战,大梁的后勤吃得消吗? 难道真的就只有和南齐结盟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吗? 还是说,林时还有其他交代,只是不好在信中言明? 无数的疑问浮现心头。 也冲淡了姬玲瓏心中的喜悦。 相比举世攻梁这个结果,汉中大捷似乎也没有那么让人开心了。 “陛下。” 曹恆轻声开口,叫醒了姬玲瓏。 姬玲瓏回神,皱眉道:“怎么了?” 听见姬玲瓏生硬的语气,曹恆话到嘴边,又赶忙咽了回去。 作为宰相,察言观色是最基础的本领。 此时姬玲瓏明显心情不好,这个时候说庆祝的事情,多半要挨训。 这个时候的陛下,已经不是昔日的公主了。 见曹恆叫她又不开口,姬玲瓏眉头皱得更紧了。 正欲开口询问,一旁的偏殿內传来几道惊喜的声音,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下一刻,一名太医小跑进来,拱手道:“陛下,几位校尉醒了。” “醒了!” 姬玲瓏倏然起身,脸上浮现一抹喜色:“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带朕去看看。” 姬玲瓏说著,脚步却是已经走下龙椅,直奔偏殿而去,连朝会也不管了。 眾臣面面相覷,很想说一句这不合礼仪。 但是一想到汉中大捷的事情,忽然觉得,不合礼仪一点也好。 要是处处讲礼仪,他们待会儿还怎么庆祝? 偏殿內,几名宫人正在给躺在榻上的几个校尉餵著稀粥。 数日未曾进食,他们的肠胃也虚弱到极点,只能进一些流食。 看见姬玲瓏进门,宫人们忙起身见礼。 刘昱也想起身,奈何身体实在过於虚弱。 姬玲瓏摆摆手,柔声道:“尔等奔波千里,劳苦之甚,不必多礼。” “谢陛下!” 刘昱頷首道谢。 姬玲瓏给了宫人们一个眼神,示意他们继续。 宫人们急忙继续餵几人喝著稀粥。 一碗粥下肚,刘昱几人脸上也恢復几分人色。 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姬玲瓏看著刘昱,压低声音问道:“除了信上所言之事,林时可还有其他交代?” 刘昱左右打量一下,见无人在侧。 这才小声回道:“回陛下,大帅確实还有其他交代,只是不宜付诸文字,大帅说须得陛下问起方能言。” 姬玲瓏微微頷首,脸上浮现一抹瞭然之色。 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 沉吟一瞬,她问:“林时要你和朕说什么?” 这话一出,刘昱顿时面露紧张之色。 姬玲瓏见状,缓缓靠近刘昱,朝他附耳过去。 刘昱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姬玲瓏耳边耳语:“大帅还说,若陛下实在不想与南齐结盟,可放弃南疆,退守宜川府,但北疆绝不能放弃,否则一切都將前功尽弃!” 闻言,姬玲瓏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放弃南疆,这確实是林时能做出来的决定,可南疆千里之地,百万眾民,又岂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若真做出这个决定,让南蛮打进南疆,大梁臣民能饶得了她!?史笔如刀又岂能饶她!? 何况南王还在南疆,镇南军也还在南疆,放弃南疆,就等於放弃了镇南军和南王。 如今,南王的权力虽已被他那六个儿子掌控。 可一旦得知朝廷要放弃南疆,谁又能保证南王的六个儿子不会沆瀣一气,再次团结起来,甚至勾结南蛮,进犯大梁? 一瞬间,姬玲瓏想到了很多。 放弃南疆,从林时嘴里说出来,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可真要做起来......难,真的很难。 见姬玲瓏陷入沉思,刘昱囁喏了一下嘴唇,也不敢继续说话。 他只是一个传话筒,也不敢帮著做决定。 沉吟良久,姬玲瓏回过神来,轻声交代了刘昱等人几句,便转身离开。 回到垂拱殿內,朝臣们也还未散去。 见姬玲瓏魂不守舍的走出偏殿,不由得狐疑起来。 今日的陛下,状態明显很不对劲。 换做往日,得知汉中大捷的消息,只怕陛下早就激动起来了。 但今天...... 不对劲,很不对劲。 姬玲瓏走回龙椅上坐下,环视一圈面色的各异的朝臣,忍不住在心底暗嘆口气。 隨后缓缓出声道:“曹卿,温卿,宋卿......留下,其他人该去庆祝就去庆祝吧。” 姬玲瓏留下了宰相和六部尚书,还有一部份留在朝中的武將。 没有被点到名字的大臣正欲告辞离去,姬玲瓏忽然补充道:“另外,安排府衙將汉中大捷的消息宣扬出去,让百姓们也高兴高兴,打了胜仗嘛,一潭死水的像什么样子。” 眾臣一愣,中书省门下的官员赶忙应声。 交代完正事,今日的朝会也就此散去。 而郢都府衙的官员收到姬玲瓏的口諭,也不敢怠慢,当即將汉中二次大捷的消息写成告示,张贴到各个坊市之中官邸处。 隨著消息继续传播,刚从前面一场大胜的狂欢中清醒过来的百姓们再次沸腾起来。 整个郢都以最快的速度张灯结彩。 百姓们走上街头,一同欢庆起这场来之不易的大胜。 热闹的场面,比起几日前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平阳关大捷,有的只是一个歼敌数字。 而这一场大胜,则是收復失地,歼敌数量虽然比不上平阳关大捷,但其中有六千却是强大的北魏骑兵,论起质量,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大胜,对於一年都在忙碌的大梁百姓来说,当然值得大肆庆祝。 第221章 姜云梦的愤怒 时隔数日,郢都再一次陷入了欢庆的海洋。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庆祝的百姓。 四方馆內,姜云梦正百无聊赖的看著话本,陡然听见城中传来喧天锣鼓声,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 “这些梁人怎么回事,这才安稳了几天啊,怎么又闹起来了?” 姜云梦有些烦躁的合上话本,正准备出门一探究竟,就见苏寧和安仁修一脸阴沉进了屋子。 望著两人的表情,姜云梦不由得皱了皱高挺的鼻樑,没好气地问道:“你们俩又是怎么回事,出门踩到狗屎了?” 安仁修阴沉著脸走到桌案旁,倒了一杯凉茶灌下去,隨后狠狠的將手中瓷杯砸在地上。 “砰~” 瓷杯被摔得粉碎,巨大的声响嚇得姜云梦一个激灵。 苏寧还未向姜云梦道明原委,陡然看见安仁修发怒,顿时怒声道:“安县侯,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安仁修气咻咻地应了一句,一把拉出胡凳坐下,怒声道:“这大梁我不待了,我要去汉中。” 言罢,转头看向苏寧问道:“苏寧,你去不去?” 姜云梦一脸懵逼,看看气愤不已的安仁修,再看看一脸阴沉的苏寧,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然后,她果断叉著腰,挺起胸,对著两人怒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倒是说句人话啊!” 安仁修倏然抬头,看著一副刁蛮样的姜云梦,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闷气。 那林时,简直就是大魏克星,自从林时到汉中,大魏便节节败退损兵折將。 偏偏公主殿下还跟他玩了结拜那一套,提起林时一口一个大哥。 他现在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心上人不顺眼,他也知道这股气没由来,但......控制不住,根本控制不住。 苏寧见势不妙,赶忙一步上前,拦住安仁修看向姜云梦的目光。 对著姜云梦小声解释道:“殿下,林时在汉中大败杜帅,阵斩了曹渊將军,更是收復了年初我朝占据那六城之中除了南镇以外的其他五座城池,按照林时的速度,不出意外的话,南镇现在估摸著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安县侯就是知道此事之后,才会如此愤怒。” 听见苏寧的解释,姜云梦的小嘴顿时张成了o字型,一张小脸之上写满了震惊。 “大......大哥他......好厉害!” 姜云梦眨巴著眼睛,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是这话听在安仁修和苏寧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刺耳。 安仁修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呵斥道:“殿下,林时如今乃是我大魏死敌,您还叫他大哥,您到底有没有將那些战死的將士放在眼里,有没有將董进將军,曹渊將军放在眼里?” 听见安仁修的呵斥,姜云梦顿时僵在原地。 她机械一般缓缓转过头,看著因为暴怒而显得脸色有些扭曲的安仁修,眼中浮现几许难以置信。 看见这一幕,一旁的苏寧顿时一拍脑门,满脸无奈。 她可是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有多难缠。 安仁修竟然吼了她,这事,恐怕是没法善了了。 迎上姜云梦难以置信的目光,安仁修也终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刚才做了什么,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他吼了姜云梦,往小了说,是吼了自己的心上人。 往大了说,就是以下犯上,毕竟姜云梦是君,而他是臣。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下,可话到嘴边,也只是化作一声长嘆。 嘆息一声,他缓缓开口道:“殿下,我知你与林时关係亲近,可如今,两国立场如此。” 姜云梦依旧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下一刻,她忽然拔高音量:“你不早说!” “啊?” 安仁修一愣,苏寧也是一愣。 早说什么? 说什么啊? 姜云梦忽然气急败坏起来,怒声咒骂道:“靠!死大哥,臭大哥,竟然敢杀本公主那么多子民,本公主早晚弄死你给他们陪葬,靠!本公主誓不与你罢休.......靠靠靠!” 姜云梦气得跳脚,此刻,唯有林时教他的国粹,能缓解她愤怒的心情。 她一边咒骂,一边迈步朝门外走去。 安仁修和苏寧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茫然。 公主殿下,这是觉醒了? 两人茫然著,余光瞥见姜云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屋子里,赶忙追了出去。 “殿下,您要去哪?” 苏寧快步追上姜云梦询问道。 姜云梦不答,只是脚步匆匆来到后院,对著院子里咆哮道:“阿大阿二,赶紧滚出来收拾东西。” 话音落下,双生子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出房门。 阿大一脸茫然:“殿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 姜云梦怒声道:“收拾东西,回大魏!” 阿大阿二一愣,满脸的茫然之色,前几日不是还说要吃垮大梁吗,怎么今日又要回去? 苏寧和安仁修也是面面相覷。 这位公主殿下,今日当真转性了? 见两人愣在当场,姜云梦顿时气急,怒声催促道:“愣著干嘛,赶紧去!” 见姜云梦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阿大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现在吗?” “对,就现在,立刻,马上!” 姜云梦一脸不耐烦,催促完阿大阿二,便转头看向安仁修和苏寧。 两人被姜云梦的雷厉风行惊讶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云梦语气恶劣道:“瓷麻二愣的,滚开!” 两人下意识的朝两边散开,姜云梦脚步匆匆穿过两人,回到房间里,重重的关上大门不再露面。 安仁修和苏寧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如梦初醒般转身就跑。 苏寧一边跑,一边喊话:“安县侯,你去召集人手,我去鸿臚寺取文牒路引!” 听见安仁修只是背对著他挥手表示知晓。 两人分工合作,很快走完了所有程序,阿大阿二也收拾完东西,等在四方馆门口。 直到安仁修带著三千轻骑来到四方馆门口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的姜云梦也终於姍姍来迟。 只是,此刻的姜云梦脸色臭得可怕,一双眼睛也是微微有些红肿,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安仁修有些愧疚,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大手一挥道:“出发!” 第222章 终於成熟的公主 北魏使团离京这么大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姬玲瓏。 鸿臚寺的官员將这个消息报上来时,姬玲瓏还在和一眾老臣商议事情。 听闻这个消息,姬玲瓏和几名老臣都沉默了一下。 简单商议一番之后,姬玲瓏只回了四个字:“隨他们去!” 然后,便继续商议起正事。 一开始,大梁扣留大魏使团,打的是能否用大魏使团换回汉中六城的主意。 但隨著战事持续推进,大魏使团的作用便开始持续降低。 到了现在,留下他们除了浪费粮食之外,更是没有任何用处。 不管是商议如何应对北蛮与南蛮,还是商议放弃南疆亦或者与南齐结盟,都比將注意力放在北魏使团身上要重要得多。 没有了大梁朝廷从中阻碍,北魏使团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郢都,朝著汉中狂奔。 姜云梦满脸阴沉地坐在巨型马车之上。 马车帘子大开,冬日的寒风呼呼往里灌。 但大梁的寒风,並不能熄灭她心目之中的怒火。 她只是爱玩,不代表她真的什么也不懂。 从林时阵斩董进,歼灭董进麾下两万大军之事,她便已经非常清楚,她和林时从今往后只能是死敌。 之前选择留在大梁,一方面是觉得林时战胜董进,更多的是利用了平阳关关城之利。 侥倖得胜一场,运气成分或许要更多些。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拱卫司的人手还未能在大梁建功。 此次她来大梁,可不仅仅是为了谈判而来的,渗透大梁也是她的任务之一。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先前她陪著林时玩耍,藉机数次拉拢林时,便是在做一个尝试。 一旦林时为大魏所用,她便能利用林时的名义,拉拢更多大梁官员。 可惜,林时油盐不进,她只能从一些不太受到重视的官员下手。 效果当然也有,但比她预想之中的,还是要差了不少。 本以为,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在大梁逗留。 谁能想到林时竟然真能连战连胜? 简直可恶! 姜云梦心里盘算著,忍不住探出头,回望了一下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的郢都城轮廓,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浮现一抹狠厉。 正看得出神时,安仁修忽然打马凑了上来,顺便也阻碍了她的视线。 姜云梦微微蹙眉,沉声问道:“安县侯有事要说?” 听见这声生硬的安县侯,安仁修心里不由得浮现一抹苦涩。 以往公主也是叫他安县侯,但语气之中不乏温柔之意,今日这句安县侯,却是带著远远的疏离。 让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但再不好受,他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沉吟一瞬,他缓缓开口道:“殿下,此番咱们归国,最短的路程,自然是走汉中,但如今的汉中太乱,危险也不少,而且依照林时脾性,未必会让咱们轻易通过汉中,末將的意见是,不妨绕道荆州,自巍山府回国,殿下以为如何?” “走巍山府?” 姜云梦皱起眉头,淡淡道:“若是走巍山府,那得绕到猴年马月去啊?” “不会!” 安仁修摇摇头,一脸认真的分析道:“咱们走巍山府,看似要绕出近千里的路程,但末將细细算过,咱们回到大魏的时间,应是差不多的。” “差著一千里的路程,时间怎么会差不多?” 姜云梦抬起头问道,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一副我读书的多你骗不到我神情。 安仁修冷静分析道:“冬日,秦岭古道必然为大雪所封,纵然距离稍近,雪道上也难以全速行军,更兼有林时这个不稳定因素在內,谁也不敢保证,林时愿不愿意轻易放咱们过去。” “转道巍山府,虽路程稍远,但没有战事阻碍,至於大雪,则不可避免,但从巍山至终南山,自武关进入关中,距离神都的距离也比从汉中翻越秦岭要近,唯一所饶的路程,就是大梁境內这一段路,而大梁境內,偶有落雪也不会太大,不会阻碍行程。” 听完安仁修冷静的分析,江云梦一张小脸上总算露出了沉思之色。 沉吟片刻,她问道:“有地图吗?” “有!” 安仁修点点头,骑在马上將地图展开,將他规划出来的路线缓缓给姜云梦讲解清楚。 姜云梦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拍板道:“那就走巍山府,绕一点就绕一点,早些將大梁的情况带回国內,也好让皇兄做出应对。” 这话一出,安仁修顿时满脸欣慰。 这位公主殿下,来一趟大梁之后,终究还是成长了不少啊。 “去下令吧!” 姜云梦轻声下令,安仁修当即頷首领命。 隨著安仁修一声令下,三千轻骑顿时由东北方向转道向东,朝著巍山府急速前进。 远远跟在使团队伍后面的镇景司校尉敏锐的察觉到北魏使团的动向。 当即分成两批,一批人继续跟在使团队伍后面。 一批人则迅速回到郢都。 镇景司公廨之內,聆月看著半跪在眼前的镇景司校尉,皱眉问道:“你確定,北魏使团转道向东,去了荆州方向?” 那校尉沉声道:“回大统领,此为属下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 聆月微微頷首,暗自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北魏使团抵达荆州的时间,当即下令道:“我去见陛下,將此事报与陛下知晓,你速速策快马赶往汉中,將此事报於镇东大將军林时知晓。” 聆月言罢,沉思片刻,继续补充道:“另外,林时在汉中的人手也损失得差不多了,你再带著两个百户所过去,战马不够的话,去殿前司借。” 校尉诧异抬头,难以置信道:“殿前司能借咱们战马?” 聆月淡淡道:“宋国公目前在镇东大將军麾下听用,他们不敢不借!” 闻言,校尉顿时有了底气,起身拱手领命便去点將。 聆月也不敢怠慢,唤来亲隨便朝著皇宫赶。 此次北魏使团来大梁的目的不纯,这是林时早就提醒过她的事情。 如今又发现北魏使团改道。 这样的事情,还是让陛下拿主意比较好。 只是道路上欢庆的百姓实在太多,难免拖累了她的行程。 当她挤过人群赶到皇宫外面时,也恰好遇上了奉姬玲瓏之命召见她的执事太监。 第223章 咱们各论各的 汉中,大雪只停了四五日,又开始下。 好在这一次的雪,不再是几日前那种密集到连路都看不清的鹅毛大雪,而是绒毛似的小雪。 林时站在南镇城唯一还算完好的一截城墙上眺望郢都方向,平淡的面容之上,看不出什么波动。 付瞿撑著伞落后林时半个身位。 大伞拦住了林时头上的雪,却拦不住林时之外的雪。 不过站了小半个时辰,他已经变成一个雪人,整个人也被冻得脸色发紫。 终於,林时收回了视线,淡然开口道:“郢都现在应该很热闹吧?” 付瞿不確定林时这句话是不是在问他,囁喏了一下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回话。 林时继续说道:“平阳关大捷和收復失地的消息,应该足够郢都那群官儿消化许久了,不知道北魏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够抵达汉中?” 这下,付瞿总算確认了,林时不是在问他。 至於是在问谁,或许是老天吧。 林时忽然偏过头,看著付瞿问道:“李晟与程名振退到哪里了,有消息吗?” 付瞿一愣,赶忙应道:“回大帅,今早卯时,李晟將军遣斥候来报,他和程將军已经过了新集,距离南镇约莫还有一日路程,另外,李晟將军还说,杜青追得很紧,他手上的火药已经快要用完了。” 林时皱起眉头,问道:“这么说来,李晟派人过来,是来求援的?” 付瞿眨眨眼睛,很明智的没有回话。 下一刻,林时忽然一拳砸在墙垛上,怒声道:“两个废物东西,手持火药,还能被杜青用一万人换掉一万七千名精锐,骑著马逃跑,还有脸来求援。” 听见林时的怒骂声,付瞿赶忙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天,事不关己的样子。 老实说,虽然他也是龙武军出身。 但他也觉得,大將军这仗,打得真不怎么漂亮。 同样的人数,同样的以步对骑,大帅这边就贏得乾净利索。 果然,人与人之间,有参差啊! 付瞿思维发散著,小心翼翼的打量一下林时的脸色。 林时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然后继续问道:“顾知洲呢,他身后可没追兵,还没到吗?” 付瞿小声道:“呃......顾司马昨日来信,说是已经过了广源城,约莫今日下午能到吧。” 听闻这话,林时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他转身走下城楼,缓步回到帅府。 还未进门,一道扎著两个冲天辫的小小身影,便直挺挺的朝他撞过来。 林时生怕他撞在鎧甲上,撞疼脑袋。 赶忙伸出手,趁他没有和自己来个亲密接触,將他一把拎了起来。 “小兔崽子,还敢袭击你爹!” 一听这话,小狗儿顿时在他手上不断的扑腾起来,嗷嗷怪叫道:“你不是我爹,你是大將军,我爹死了!” 林时嘴角一抽,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没好气道:“你可真是孝出强大啊。” 对於这小崽子总不肯改口叫他爹这事,林时倒是没有强求,三岁的孩子,要他明白什么是非,那是扯淡。 他虽然收养了这孩子,也算是喜当爹了一次,但他也不想强求什么,顺其自然便可。 小狗儿挣扎几下,见挣扎不了,只能认命般捂住小脸。 看著小傢伙的动作,林时顿时乐了:“怎么,你还怕丟人啊?” “我阿娘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丟人不能在外人面前丟。” 小狗儿胖乎乎的小手捂住胖乎乎的小脸,稚嫩地声音传出,带著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林时嘴角一抽,上下打量了一下手上的三寸小豆丁,將他放回地上,隨口道:“先去寻你阿娘玩,老子有事情要做,没工夫陪你玩耍。” “哦!” 小傢伙站稳身子,小脑袋轻点,迈动小短腿朝另一侧小院跑去。 跑到月门处,忽然停下了动作,转头看著林时问道:“大將军,我阿娘说,我不想叫你阿爹的话,就叫你阿耶(耶耶在作者家乡是叔叔的意思),可以吗?” 林时一愣,看著一脸认真的小傢伙,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可以,你叫我阿耶,我叫你好大儿,以后咱们各论各的。” 这话一出,跟在林时身后的一眾亲卫差点笑出声来。 大帅这便宜占的,也是没谁了。 侄儿变乖儿,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小傢伙却是不理解这其中的关节,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那行,以后你是我阿耶,我是你儿子!” “噗~” 听见小狗儿天真稚嫩的话,一群亲卫终於忍不住笑出声。 林时老脸一黑,回过头没好气道:“笑个屁你们。” 笑声戛然而止,亲卫们赶忙伸手捂住嘴巴。 林时懒得和他们计较,快步走进白虎节堂,吩咐道:“去唤段从和赵子行来见我!” “得令!” 亲卫们领命,转身小跑出门,带著一路的大笑声。 林时走进白虎节堂刚坐下没一会儿,段从和赵子行便匆匆而来。 林时指了指下首的空位示意二人坐下,先对著段从问道:“这两日,边彦行与你配合,可还算尽心?” 段从一脸严肃地点头道:“回大帅,边彦行此人,不错!这两日帮助属下训练骑兵,既没有藏拙,也没有夹带私货,谈得上尽心尽力。” “那就行!” 听见这个结果,林时也不意外,他手里有太多的人质了。 段从打量了一下林时的表情,询问道:“不知大帅唤末將前来,有何吩咐?” 林时直言道:“李晟和程名振被杜青死咬在新集城附近,本帅打算派你去接应一下他们,正好也可以训练一下骑兵的长途奔袭能力。” 段从一愣,皱眉道:“接应李將军没问题,可属下麾下八千骑兵训练不到三日,还远不到训练长途奔袭能力的份上啊。” “无妨,边走边练!” 林时一锤定音,段从眉头紧皱,却也没有反对。 正欲拱手领命,冷不丁听见林时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见到程名振和李晟之后,先替我抽他们一顿,王明镇的尸体在的话,也抽上一鞭子,几个废物东西,竟然葬送掉本帅一万七千多人,简直死不足惜!” 第224章 林时的烦躁 “啊?” 段从愣住,赵子行也愣住。 两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段从硬著头皮,期期艾艾道:“这个,抽尸体,那不就是鞭尸嘛,大帅,这就没必要了吧?” 赵子行也是目露疑虑之色,低声道:“大帅,鞭尸怕是会让將士们寒心啊,王明镇毕竟已经战死!” 林时冷声打断道:“人死债销,这是你们的说法,在本帅手下,就没有人死债销这回事,本帅打仗,从来没有拿人命去消耗的习惯,王明镇生生葬送掉一万人,完全將本帅的军令当成儿戏,抽他一鞭子都算是便宜他了。” 听见林时言语之中压抑的怒气,段从和赵子行顿时苦涩一笑。 確实,王明镇葬送掉一万精锐,无论如何惩处都不为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抽他一鞭子,的確是便宜了他。 可毕竟人都战死了。 而且鞭尸这种事情,有损阴德啊。 段从还想再爭取一下,小声询问道:“大帅,王明镇这一鞭子,末將替他挨了可否?” “可以啊,那你就连带著他葬送一万大军的罪孽一起承担了。” 林时嘴角噙著冷笑,开口就是不留情面的冷言冷语。 段从脖子一缩,脸上浮现出一抹可怜兮兮的神情。 迎上林时脸上的冷意,不敢继续多话,期期艾艾道:“这个,那个,末將......末將一定会替大帅抽他一鞭子的,还请大帅放心。” “滚吧!” 林时像是赶苍蝇一样对著段从摆摆手。 段从赶忙起身,对著林时拱手一礼,隨后灰溜溜的逃离白虎节堂。 开玩笑,他是讲义气不错,可承担一万人战死的罪孽,他还不得脱层皮啊。 別的不说,光是那些战死的將士家属,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他淹死。 送走段从,林时的目光移向坐立难安的赵子行身上。 不等林时开口,赵子行便立即起身匯报导:“大帅,这两日我军徵召新兵的任务大有进展,徵兵告示一经张贴,便有无数有志报国之士前来应召,两日时间,光是末將一人,已徵兵六百有余,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大帅斧正。” 林时嘴角一抽,淡淡道:“哦!” 一个长长的“哦”字出口,赵子行心里更加不安。 他算是看出来了,大帅今日心情相当不好,他可不敢像段从一样,来触这个眉头。 看著赵子行一副鵪鶉模样,林时心里就来气。 这损色,这熊样,好歹也是一军主將,怎能如此窝囊? 难怪这些年大梁百战百败,真是兵怂怂一个,將怂怂一窝。 林时越看越气,终於忍不住跳起来对著赵子行屁股上就是一脚,踹得赵子行一个趔趄,面露委屈之色。 他也没做什么啊,不就是这两日招的兵比其他將领少一点嘛。 可他麾下要的是弓兵啊。 弓兵对將士的身材,力气那都是有要求的,他不可能像其他將领一样,是个四肢健全的人都要。 寻常人招进来,拉不开一石半的硬弓也没用,所以他招的兵少,那完全是情有可原的好吧。 赵子行心里委屈,但是他不说。 林时踹了他一脚,心情总算是好上那么一丟丟,当即吩咐道:“顾知洲和李璦的人手已经过了广源,你带上本部人马,去接应一下他。” 赵子行一愣,试探著问道:“那徵兵之事?” 林时没好气道:“我让其他人帮你留意著,符合弓兵要求的,优先给你留著,行吗?” 这话一出,赵子行顿时转怨为喜,小鸡啄米般点头:“行,那可太行了!” 一听这话,林时心里又来气了,赶忙呵斥道:“赶紧滚,看见你们就烦。” “这就滚,这就滚!” 赵子行嘿嘿一笑,起身捂著屁股小跑出门。 林时靠回软榻上,抬手揉揉眉心,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已。 王明镇麾下一万大军被打没,程名振麾下一万五千人的左武卫大军被打残,都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他本来以为,有李晟去接应,王明镇和程名振之间的距离也不算太远,三路大军合兵一处,就算不能力敌杜青,至少也能保持完整的建制。 事实却是狠狠的给了他当头一棒。 一万七千人的损失,再加上在平阳关外战损的三千多人,还有各处战场的损失减员,他麾下六万大军,已经战损三成还多。 不到四万的人手,应对杜青和北魏即將抵达汉中的六万援军尚且稍显不足,更遑论打进关中! 可以说,王明镇和程名振的无能,直接导致了他的战略失败。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如此愤怒,连死人都不放过,非要段从抽上一鞭子解气。 可事已至此,林时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接受现实。 好在林时还缴获了不少战马,能够组成骑兵。 骑兵的战力,也勉强能弥补一部分战力的缺失。 另外就是顾知洲从平阳关带来的两万人,训练一下,也勉强可以投入战斗。 毕竟是辅兵,也有一些战斗经验,战斗力怎么著也比刚刚召集军伍的新兵蛋子强。 林时揉著眉心盘算片刻,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气。 隨即起身出门,准备去后院觅食。 两日前,张王氏处理完丈夫的后事,便来到帅府照顾小狗儿,顺便也担起了府中管事与厨娘的职责。 同时,付瞿还招募了一批死了男人的妇人,来到帅府后院做一些洒扫伺候人的活计。 因此,林时现在的口粮,总算不再是几个大男人搞出来的那种难以下咽的糊糊。 后院之內,一群妇人正在忙碌。 说是妇人,其实他们年纪也不大,许多人甚至还不到二十岁。 多年战乱,让这个时代的人平均寿命锐减,也因此,这个时代的人成家都很早,十三四岁就成家生孩子的比比皆是。 包括小狗儿的母亲,都比林时还小一岁。 只是因为生活的磨苦,让这些年纪不大的妇人身上多出了一些不属於这个年纪的风霜,看起来也就比较老態。 总而言之,都是可怜人。 看见林时进来,一群人急忙畏畏缩缩的上前见礼,有人叫大帅,有人叫大將军,还有人叫大人,就是没个统一的称呼。 林时嘆了口气,淡淡道:“不必多礼,你们忙你们的,另外,以后统一叫我公子就行。” 第225章 小狗儿,赐名张拯 听见林时的吩咐,妇人们怯懦的点头应下。 林时与他们也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话题,隨口交代一句,便进了后院屋子。 屋子里,除了几个伺候的丫鬟,便只有一个小屁孩撅著屁股,在地上数著竹籤子。 那是林时为了给她启蒙数数,做出来的小棒。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小屁孩撅著屁股朝后面看了一眼,然后扯著嗓子对著另一个房间喊道:“阿娘,阿耶来了!” 喊完,便继续撅著屁股数竹籤。 听见小狗儿的喊声,张王氏赶忙小跑出来。 一脸局促不安地对著林时行礼道:“大將军,小儿不识礼数,还请大將军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张王氏姓王,只是丈夫姓张,才隨了夫家姓。 而且她还有自己的名字,叫做王珺,据说是因为小狗儿的外祖父识字,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所以林时现在对她称呼已经从张王氏变成了珺娘子。 看著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林时也不好和她多说什么。 摆摆手道:“无妨,三岁的孩子懂什么,饭好了没,饿死了都?” 王珺赶忙点头:“好了的,好了的,大將军稍等,奴婢这就去盛。” “等一下!” 林时叫住了她。 王珺顿时一脸紧张地回过头来,小声问道:“大將军还有什么吩咐。” 林时皱起眉头,嘱咐道:“珺娘子以后唤我公子即可,还有,我不喜欢听见奴婢二字,我家的奴婢都是自称我,你记好了。” 王珺一愣,看著林时脸上烦躁之色,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是,公子。” 林时摆摆手,自顾自走到案几旁坐下开始等待。 不一会儿,王珺便提著食盒进门,將几道还算精美的菜餚摆放在林时面前,又盛出一大一小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隨后便站到了一边,伺候林时吃饭。 林时也没有让王珺坐下来一起吃的意思,不是拿乔端架子,而是叫了她也不会坐。 眼见饭食已经摆好,小狗儿还撅著屁股在那数得起劲,林时对著他招招手:“小兔崽子,过来吃饭。” “还没数清,不吃!” 小狗儿头也没回地应了林时一句。 闻言,王珺嚇得又要出声请罪。 林时摆摆手打断她施法,起身走到小狗儿身后拎著他的后脖颈提到桌子上坐下,没好气道:“没数清就明天再数,现在先吃饭。” 小狗儿恋恋不捨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棒,又看看满脸写著不高兴的林时,最后看看站在一旁的阿娘。 果断端起自己的小饭碗开始大口大口扒饭。 小小年纪的他,已经精准的將察言观色四个字拿捏得死死的。 林时顺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肉,没法子,冬日只有肉和乾菜。 乾菜难以下咽,林时都吃不下,更別说一个小屁孩。 “你这孩子,慢点吃啊。” 王珺上前,轻轻斥责了小狗儿一句,眼中满是身为一个母亲宠溺与慈爱。 林时慢条斯理的吃著饭,隨口问道:“珺娘子,小狗儿就没个大名吗,老是小狗儿小狗儿的叫著,听著不爽利啊。” 听见林时的问题,王珺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哀伤,摇头道:“奴......我和孩子他爹都不识字,本来想著等他长大一点,攒够了取名钱,就去请私塾的郭夫子给他赐个名字......” 林时沉默了,暗恨自己嘴贱。 他对权贵不假辞色,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太想伤害这些劳苦大眾。 王珺说著,也发现了林时的神色变化,赶忙一脸慌张地解释道:“公子,我不是在怨你,我对公子只有感激,我......” 林时伸手打断她的解释,缓缓开口道:“小狗儿他爹死於非命,终究与我有著脱不开关係,你怨我,我也能理解,不必担忧什么,更不必解释什么,我不是嗜杀之人,也不会怪罪无辜之人。” 听完林时的解释,王珺还是有些紧张。 要说怨,她怎么可能不怨,她的丈夫死得多无辜? 但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命运的无奈,她无力反抗。 如今所求,也不过是小狗儿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罢了。 林时嘆口气,放下筷子,淡然道:“小狗儿与我有缘,我的本意是想收小狗儿为养子,聊作弥补,也算是安一下我自己的心。” “但小狗儿不愿,我也不好强求,既然他现在没有大名,我便打算给她取个名字,不知珺娘子意下如何?” 王珺一愣,下一刻,忽然双膝跪到在地,泣不成声道:“小妇人替小狗儿多谢大將军。” 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也影响到了一旁埋头乾饭的小狗儿。 他放下饭碗,转头看著奇奇怪怪的母亲和奇奇怪怪的阿耶,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与茫然。 林时將王珺搀扶起来,沉吟一瞬,缓缓开口道:“小狗儿本家姓张,小名狗儿,我欲赐他一个拯救的拯字,期望他將来长大之后,能拯救更多如他这般的无辜之人。” 闻言,王珺又跪了下去,五体投地:“多谢大將军替小狗儿赐名,小妇人拜谢。” 这年头,读书识字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许多人活一辈子,也没有个正经名字。 都是叫诸如猫儿,狗儿,猪儿这种贵人口中的贱名,加上姓氏,就是一个陪伴一生的名字。 並以此衍生出了取个贱名好养活的狗屁理论。 也因此,贵人赐下一个有含义的名字,在寻常百姓眼里就是大恩。 “起来吧!” 林时轻声开口,王珺咚咚咚给林时连磕三个响头。 隨后起身將一脸茫然的小狗儿揽进怀里,喜极而泣的喃喃自语:“狗儿,你有名字了,你有名字了,大將军给你取的,你的名字叫拯,拯救的拯,以后你的大名叫张拯。” 被紧紧揽入怀中的小狗儿一脸懵逼。 不明白阿娘在哭什么,更不明白什么叫他有名字了。 他不是一直都有名字吗? 他叫小狗儿啊,阿爹给他取的。 不过,纵然他不理解,他还是伸出袖子,轻轻擦乾了阿娘的眼泪。 奶声奶气的安慰道:“阿娘不哭,以后狗儿是张拯,狗儿记住了,狗儿会听你的话,把阿耶当成阿爹孝敬的。” 第226章 是结束,也是开始 赵子行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 不过下午时分,便將顾知洲和李璦接回了南镇城。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归二人统领的两万辅兵,以及,林时出征时没来得及带出来的大鸭子。 “嘎嘎嘎~” 看见林时的剎那,大王便嘎嘎叫个不停,长长的脖颈缠绕在林时的腿上,怎么赶也赶不走。 林时低著头,看著脚下被顾知洲和李璦养得油光水滑的大肥鸭子,忍不住脸皮一抽。 “你俩把它带出来干什么?” 顾知洲和李璦一脸风尘僕僕的样子,闻言,脸上同时浮现出一抹无奈。 顾知洲双手一摊,疲惫道:“末將也不想带著大王来,是它非要跟来,末將赶了好几次都没能赶走,关键是它会飞,末將也逮不到他啊。” 听见顾知洲无奈的声音,大王顿时高傲的伸长了脖子,张嘴道:“嘎~” “行吧行吧!” 林时一拍脑门,转身进入帅府。 顾知洲与李璦对视一眼,也跟著进门。 如今战事未定,还有新兵需要训练,城墙需要修补,粮草需要转运。 后勤压力不小,他们可没有时间休息。 三人一鸭进了白虎节堂,一眼就看见了在白虎节堂里乱跑的小胖孩子。 对视之间,顾知洲与李璦齐齐愣住,脸上浮现一抹懵逼之色。 白虎节堂,军事重地,哪来的小孩? 小狗儿的目光在顾知洲和李璦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林时脚下的大肥鸭子身上。 “嘎~” 一人一鸭对视,一眼千年。 下一刻,小狗儿便直直朝大王飞扑过来。 一边跑,一边惊呼道:“这是阿耶给狗儿准备的晚餐吗,它好肥啊。” “嘎~” 大王敏锐的从眼前这个小了好几號的四角兽嘴里捕捉到晚餐二字。 顿时发出一声悽厉的嘎嘎声,然后煽动翅膀就腾空而起。 小狗儿脚步一顿,看著腾空而起的大王目瞪口呆:“它......它会飞誒......” 林时一把拽住大王的脖子,將他隨手丟到小狗儿脚边,淡淡开口道:“这是大王,是阿耶养的宠物,不是晚餐,以后你们俩要和睦相处,不能打架知道吗?” 听见林时说眼前的肥鸭子不是晚餐,小狗儿肉嘟嘟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失望。 大王则是再度骄傲的伸长脖子扬起头颅。 林时懒得和他们废话,像赶苍蝇似的摆摆手,隨口道:“行了,你们俩出去玩吧!” “哦!” “嘎~” 一人一鸭齐齐应声之后,小狗儿忽然原地起跳,一屁股跨坐到大王的背上,嗷嗷怪叫道:“大王,走!” 大王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坐了一屁股兜。 好在大王乃是鸭中王者,不管是体型还是力气都不是寻常野鸭可比,还是生生稳住了身形。 然后不满的发出阵阵抗议之声,並不断抖动身形,想將小狗儿抖落下来。 偏偏小狗儿一抱住它的胸口,骑得非常之稳健,任凭它怎么甩,就是不起半点作用。 於是,它只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林时。 林时恍若未觉,对著呆若木鸡的顾知洲和李璦招呼道:“先坐吧,本帅先和你们说一下接下来的战略部署,还有你们的任务。” 两人如梦方醒,忍不住朝趴在大王背上的小胖孩子投去一个震惊的目光。 但两人都是人精,纵然心中震惊,也不会表露在脸上,赶忙走到次席落座,做出聆听的態度。 大厅之內,大王见求救无果,也只能认命般的低下它高傲的头颅,托著背上没有一点边际感的小屁孩出门。 它大概已经明白,它或许已经失宠了,又或许,它即將拥有一位新主人。 节堂之內,林时也没有多说废话。 三言两语將接下来的战略目標说完,又將二人的任务安排下去,便打发走了两人。 他毕竟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对於顾知洲和李璦这一路上的辛苦,自然也不会视而不见。 时间来到傍晚,顾知洲与李璦各自领了任务之后,便在第一时间忙碌起来。 首当其衝之事,便是將他携带而来的两万辅兵打乱建制,平均分配到每一位將领手里进行系统的军事训练。 其次,则是统合这两日新召入伍的新兵。 这些新兵未曾接受过训练,让他们上战场,也就是做炮灰的命。 林时剥夺了他们对两万辅兵的控制权,又將这些新兵放到两人手下,打的便是以新补旧的主意。 当他麾下的精锐打光之后,那些参与过战事的辅兵也就训练出来的。 待到顾知洲和李璦带来的辅兵成为他麾下主力,他们二人麾下统领的新军便又可以放入军中参与训练。 不是林时非要將顾知洲和李璦当成牛马用,主要是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能够最短时间內补充兵员的办法。 时间来到次日,南镇城的一切逐渐步入正轨。 顾知洲带著新招入伍的新兵开始修復城池,李璦接手了清点俘虏与锚定战损和继续招纳新兵的任务,其他將领则是玩命的开始训练分到手的辅兵。 与此同时,由段从负责接应的李晟和程名振麾下主力,也终於抵达南镇。 三路大军,合计四万余人,逃到南镇城外时,却只剩下两万出头,这一路的战况,不可谓不惨烈。 而杜青麾下的主力,也追到了南镇城北方三十里处的雪原,与林时遥遥对峙。 一场汉中之战打到现在,双方都已经是损兵折將,元气大伤。 杜青麾下十万大军,只剩下四万人不到,林时麾下六万战兵,也只剩下了三万七千余人。 论人数,双方人数相当,论士气,双方战损都已经超过三成以上,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两相对比之下,这场战爭可以说是接近了尾声。 但......也可以说是才刚刚开始。 因为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兵对兵,將对將,帅对帅的正面鏖战。 正面鏖战之下,一切计谋,一切算计,都將失去效果。 双方能拼的,就是自己的武器是否更锋利,己方的將士是否更悍不畏死,將士的鎧甲是否更坚硬...... 以及,谁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强! 第228章 什么叫做专业? “水攻?” 听见那名將领口中说出水攻二字,帐中將领们不由得一愣。 那满脸横肉的將领更是一脸不屑道:“黄老二,你怕是还没睡醒,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水?” 被称作黄老二的將领立即反唇相讥:“你朱老六猪,看不见水,可不代表別人也一样是猪,在我看来,这汉中分明到处是水。” “砰!” 朱老六一巴掌拍在面前案几上,怒声道:“你骂谁是猪呢?” 黄老二撇撇嘴:“谁搭话骂谁咯!” 朱老六大怒,正欲咒骂回去,杜青忽然皱眉呵斥道:“朱元,你闭嘴!” 听见杜青的呵斥,朱元话到嘴边,又不情不愿的咽了下去,一脸不忿地坐回原位,怒视著黄老二。 杜青道:“黄沾,你的水攻之法,说来听听!” 黄沾微微頷首,对著杜青拱手道:“大帅,末將发现,梁军手中那种奇怪武器上有一条长长的线,需要先用火点著线,並等到线烧完才会爆开。” “因此,末將觉得,咱们完全可以趁著那武器的线没有点著之前,先用水龙车將水泼在那种武器上。打湿那条线。” “甚至,直接泼灭梁军手中的火摺子。” “如此一来,不管是那武器上的引线受潮,还是梁军手中的火摺子被泼灭,那种武器,都无法再对我军形成什么威胁。” 听著黄沾的分析,在场的將领们顿时止不住地点头。 相比朱元的法子,黄沾的法子明显更靠谱,也更高明。 既不用伤害无辜的人命,也不需要什么高难度的辅助工具,只需要打造几辆可以喷水的水车就行。 见眾人点头应和,明显是对自己的法子非常认可,黄沾顿时朝朱元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引得朱元又是一阵无能狂怒。 杜青无视了两人之间的爭端,对著黄沾吩咐道:“主意既然是你想出来的,那就由你去督办吧,本帅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內,军中匠人任你调遣,务必於三日內造出不少於一百辆水龙车。” 听见杜青下令,黄沾顿时大喜,赶忙躬身道:“末將必不负大帅所託,三日后,若末將造不出百架水龙车,末將愿以死谢罪。” 听著黄沾的保证,一眾魏军將领不由得神色各异。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明晃晃的表达出恨意。 朱元看著一脸得瑟的黄沾,牙齿都快咬碎了。 本以为首功势在必得,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黄老二,而且想出来的法子竟然比他的还好用,简直岂有此理! 杜青伸手虚按,淡然道:“那便如此吧,三日后水龙车造出来,与梁军发起决战,都去准备一下,三日后,本帅不希望任何人掉链子。” “得令!” 眾將起身领命散去。 送走眾人,杜青顿时一屁股坐回主位上,强撑冷静的脸上浮现深深的疲惫。 魏军之中,已经商量出对付林时手中的火药的战术。 南镇城內,林时也在与一眾將领们查缺补漏。 其中便有龙武军將士说到他们在撤离时,火药引线沾染到雪水,导致受潮无法引爆的事情。 火药作为梁军手中的大杀器,出现了引线受潮不能引爆这样的事情,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 只是,火药引线乃是以纸製成,只要是纸,在现在这个季节,受潮便是难免之事。 因此,一群將领们聚在一块商议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 倒是有將领想到將引线尽数藏入罐子里或是牛皮里,只在外面留一个引火点的法子。 但这样做,就是明摆著缩短引线的长度。 只怕引线点著,还不等將士们扔出去杀敌,便先爆炸了。 而林时这个主帅,整场会议就没有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而是將场面交给了一群將领自由发挥。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一群將领说著说著,就开始爭吵起来。 林时稳坐白虎节堂,听著堂下將领们的爭吵声,不由得打了个呵欠。 他將会议內容交给一群將领们自由发挥,本意是为了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些將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动脑子,一言不合就是彼其娘之。 终於,李晟和程名振率先受不了將领们无休止的嘴炮,將目光看向林时。 程名振蹙眉道:“大帅,要不然,您说句话?” 林时翻了个白眼,打著呵欠问道:“你想本帅说什么?” 李晟接过话头,囁喏著嘴唇道:“大帅,这火药毕竟是出自於您手,要说对火药的了解,末將等人就算拍马也赶不及,要不然还是您来说说,这震天雷要怎么改进,才能不怕受潮?” 林时四仰八叉的靠在主位上,斜眼看著一脸为难的李晟和程名振,隨口反问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还要你们做什么?” “呃......” 两人被林时厌世一般的语气噎了一下,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林时慢条斯理道:“叫你们来,就是要你们想办法的,你们要是想不出来,就趁早退位让贤,把机会留给有能力的人。” 这话一出,一群將领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他们承认,他们一时间確实想不出好办法,但他们也没有那么差劲的好吧。 大帅这话,未免太伤人了! 程名振和李晟对视一眼,像是鵪鶉一样缩回头去,再度思索起来。 这时,身居末位的姜望忽然站起身来,对著林时拱手一礼,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站住!” 林时慢悠悠的开口叫住姜望。 姜望顿住脚步,回头对著林时平静地解释道:“大帅,末將不了解火药,对於火药如何改进一事,也没有任何主意,还请大帅允末將先行离去,加紧操练一下城中骑兵。” 闻言,林时顿时坐起身,指著姜望对著一眾將领呵斥道:“看看,什么叫做专业,你们一群老將,还不如一个新入军伍的新人,你们羞不羞啊?” 眾將一愣,回头看著平静的姜望,下一刻,脸上齐齐浮现出怒容。 刘远山更是怒火升腾,忍不住怒声呵斥:“姜望,一言不发就要离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白虎节堂是什么地方?” 第229章 一群蠢货 听见眾人迁怒自己,姜望也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等待著林时的决定。 林时抬手制止了住躁动的將领们,淡淡开口道:“行吧,你去!” 听得林时答应,姜望也不过多逗留,对著林时拱手一礼,径直转身离去。 目送姜望远去,堂中將领们眸中怒意更甚。 林时刚才那句话,狠狠的伤到他们自尊了。 竟然说姜望一个外人是专业的,他们一群老將还不如姜望? 是可忍,孰不可忍。 程名振损兵折將不敢说话,李晟却没那么多顾虑,起身对著林时拱手,梗著脖子问道:“大帅,您说这姜望比末將等人专业,末將不服,明明他方才也没能在火药改进一事上提出建议,只是告辞去练兵而已,他怎么就比末將等人专业了?” 有李晟打头,其他將领虽然不敢说话,却也是梗著脖子看著林时,全然是一副我们很生气的样子。 林时看著眼前这一群粗糙大汉,眼中浮现一抹轻蔑,没好气道:“说你们蠢笨如猪,你们还不承认。你们以为,本帅说的姜望比你们专业,说的是火药之事吗?” 闻言,眾將顿时一愣。 既然不是说火药,那姜望究竟比他们专业在什么地方? 李晟也是失神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嘴硬道:“那......末將等人到底哪里不专业了?” 林时深吸口气,在脸上扯出一抹笑容:“你们想知道?” 將领们小鸡啄米般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林时忽然拔高音量,怒声道:“你们简直就是一群蠢货,一群废物,术业有专攻这么浅显的道理,连姜望一个新人都知道的道理,你们不知道吗?” “一群大蠢猪,白长个子不长脑子,说你们脑干缺失都是在抬举你们。” “蠢货东西,还敢问你们哪里不专业,你们要是专业,会在这討论一两个时辰,连个行之有效的法子都拿不出来吗?” 突如其来的破口大骂,骂得一眾將领都懵逼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一时间,所有人瞳孔放大,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就,又挨骂了? 可想不出法子,怎么又成他们的错了? 李晟挨著林时最近,被林时喷了一脸唾沫,呆若木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茫然。 此刻,他忽然有些怀疑人生,他真的有这么差吗? 林时仍不解气,指著李晟的鼻子骂道:“蠢货,自己想不出法子,不会去问专业的人吗,军中每日里那么大代价养那么多工匠,难道是养著看,养著当吉祥物吗?” “也不动一下你的猪脑子想想,到底是你了解火药,还是那些天天和火药打交道的匠人了解火药,你就非要硬想是吧?” “还有脸质问我你们哪里不专业,真的,你们也就是生在了好时候,不然就你们现在的位置上,拴条狗上去,都未必比你们差。” “蠢货东西,还有脸问,真是......真是气死本帅了。” 林时一通咒骂下来,心中连日以来不顺的气息总算是消散了一些。 他冷冷的看著一群被骂得呆愣原地的將领们,问道:“现在,知道你们差在哪了吗?” 听见林时冷冽的声音,眾人只觉得脊背发凉,瞬间如梦初醒。 李晟更是瞬间满头大汗,连头上都冒著热气。 赶忙一脸羞愧地躬身解释:“大帅......末將...末將......” 林时冷冷地看著他,语气森然道:“李晟,你是不是觉得你没有完成任务本帅都没有动你,是因为离不开你啊?” 这话一出,李晟瞬间汗如雨下,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大帅恕罪,末將,末將绝对不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末將只是,只是......” 林时打断他:“是不敢,不是没有,对吗?” “末將,末將......末將绝对没有这种想法啊,还请大帅明鑑。” 这一刻,李晟是真的慌了,自林时抵达汉中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对林时感到恐惧。 哪怕当日林时入平阳关时,在汉水畔请出天子剑,他都没这么惊恐。 其他將领也被嚇了一跳,急忙齐刷刷的跪地请罪。 林时俯视著跪了一地的梁军將领,淡漠的双眼之中怒火升腾。 將领们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小心翼翼的跪著。 被劈头盖脸的这么一顿骂,他们也终於反应过来大帅生气的点。 异地处之,若他们站在大帅的角度,只怕也受不了这么多人一起犯蠢,也不怪大帅生这么大的气。 半晌之后,林时忍不住嘆了口气,认命般扶著额头,对跪了一地的將领们摆摆手。 “罢了罢了,都起来吧,我只求你们,以后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多动动脑子,尤其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去硬办,多藉助一下別人的力量,多藉助一下工具的力量,父母给你们一颗脑袋,不是让你们长著当装饰用的。” 闻言,一眾將领们顿时长舒口气,纷纷点头应是。 李晟脸上更是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起身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满脸的心有余悸。 看著林时一脸无奈的样子,段从一步走出,恭声道:『大帅,那末將这便召军中匠人前来,一同商议改进火药之事?』 林时没好气道:“请人帮忙要有请人的態度,什么叫召?” 段从赶忙弯下身子:“是,末將受教,末將这便去准备酒肉,亲自去请教一下制火药的诸位老师傅。” 林时面色稍缓,淡淡道:“准备酒肉可以,別让他们喝酒误事,尤其不能在火药工坊里吃肉喝酒。” “末將明白!” 段从恭顺应下。 李晟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林时,试探著问道:“大帅,末將也去?” 林时眉头紧皱,看著將领们脸上的蠢蠢欲动之色,没好气道:“隨便去一两人,把问题和诉求说清楚就行,其他人该去干嘛就去干嘛,都很閒吗你们?” 闻听此言,將领们瞬间泄气。 不过,倒也没有人再敢说什么不服之类的屁话。 现在杜青的大军就在城外,不得不防。 更兼他们每个人麾下將士几乎都有折损,招新练新都要费思量,倒也不是很閒。 第230章 改进震天雷 送走一群看著就来气的糙汉子,林时坐回主位上,开始沉思起来。 火药遇水受潮,这確实是一个很大的漏洞。 依照杜青敏锐的洞察力,很可能已经发现了这个漏洞。说不定下一次交战,他便已经研究出来可以抵御火药的东西。 因此,防患於未然,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同时,他也不能將希望全都放在军中匠人身上。 匠人们接触火药到现在,拢共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林时也不敢保证,他们能在杜青攻城之前,想出能够防止火药引线受潮的办法。 因此,这事想要解决,大概率还是需要他来想办法。 好在他除了是三军主帅之外,还有个穿越者的身份,还有比寻常人多出一世记忆的金手指。 沉吟良久,林时淡然开口道:“付瞿,去找点高岭土与火石过来,顺便再取几份火药和引线,还有手艺精湛的匠人,也给本帅调几个过来,嗯,让他们带上工具。” 听见林时出声,付瞿自屏风后走出,很快便寻来林时需要的一切东西。 林时望著眼前这一堆小东西,沉默片刻。 揉揉眉心,吩咐道:“传令全军,近日务必要勤加操练,不可懈怠,胆敢有违抗军令者,动摇军心者,出逃者,一经发现,立斩不赦。” 付瞿一愣,脸上浮现一抹不解:“大帅,您......” “我闭关一段时间!” 林时主动解释了一句,便带著一乾材料和几名匠人回到后院,寻了一间僻静的屋子认真研究起来。 作为一个穿越者,林时在前世的时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富二代,平时也很难接触到一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但他原来的时代,好就好在获取知识的成本极低。 很多碎片化知识,他未必全记得住,但到要用上的时候,一定会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海。 有道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就算林时对如何將点火式手榴弹改为拉环式了解得不深,却也並不是全无思路。 有林时的提供的思路,几个手艺精湛的老匠人进步飞速。 而南镇城,也並未隨著林时闭关变得慌乱,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转。 一部份老兵带著辅兵操练,新兵就地取材修整城墙。 没有被林时选中的匠人们,也自发的组织起来,没日没夜的埋头钻研怎么能做出在雨天,乃至於受潮情况下还能用的火药。 一时间,整个南镇城內,除了匠人们研究火药时出现意外,弄出爆炸的动静,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其中也包括城中的百姓。 ......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南镇城后面的盘山脚下一处水塘里,隨著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炸起一道数丈高的水,齐聚山脚的將领们顿时欢呼起来。 就连因两日两夜埋头研究,导致面容枯槁的林时脸上,也浮现一抹发自內心的笑容。 防水手雷,成了。 或者说,已经不是手雷,而是真正的榴弹。 没错,榴弹。 林时最终还是採用了那龙武军將领的法子,將引线藏进了陶罐里。 只是没有採用用其它材料包裹引线的法子,而是直接在陶罐上做文章,在陶罐开口处,保留出来一个放置引线的空间。 这就导致榴弹的外形,从原型变成了葫芦型。 另外,点火方式也变了,不再是传统的以明火点燃,而是选择在开口处加装火石,利用拉环进行点火。 拉环拉出,撞击火石,引燃缠绕在火石上的引线,最终形成爆炸。 可以说,除了外形不一样之外,林时和几名匠人埋头研究两天两夜弄出来的震天雷加强版,已经和他记忆之中的榴弹没有任何区別。 当然,这种原始的榴弹,想要做到百分百能引爆还是有些困难。 不过,问题也不大。 毕竟林时要面对的,只是一群原始的冷兵器军队,而非装备精良的倭寇部队或是拥有美式装备的凯申部队。 爆炸声渐渐平息,一群將领顿时朝林时围过来,开始狂拍马屁。 什么大帅真乃神人也! 大帅真厉害。 大帅真强之类的彩虹屁那是一堆接著一堆。 林时伸手扒拉开一群满脸諂媚的將领,缓步走到那几名与他一块研究震天雷二號的匠人面前。 一脸郑重道:“即日起,你们便是火药研发计划的总工程师,將来这震天雷的生產,还有开发火药更多用途的任务,你们需要担起来。” 和林时相处了两日,几名匠人也没了最初时的那种小心翼翼和拘谨,同样一脸郑重的躬身行礼道:“属下必不负大帅厚望。” 林时微微頷首,继续说道:“本帅对火药的理解,以及对火器的展望,都已经详细交代过你们,本帅现在非常希望,你们能將本帅想像中的那些武器儘快做出来,你们,莫要懈怠才是。” “是,属下明白!” 几名匠人没有做什么保证,只是恭敬应声,但没人能忽视他们脸上的癲狂之色。 围观的將领们毫不怀疑,接下来大梁將会有更多更好用,威力更大的新式火器出现。 林时交代两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为首那匠人的肩膀以示鼓励。 “报,大帅,有紧急军情!” 听见不远处传来紧急军情的声音,林时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一眾將领也是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骑快马奔袭而来,瞬息间便已抵达眾人身前。 斥候翻身下马,高声道:“报,大帅,斥候传来消息,北边的魏军於半个时辰前拔营而起,正朝著南镇城疾驰而来。” 斥候话音落下,包括林时在內的一眾將领瞬间精神一振。 “终於来了!” 林时的脸上浮现一抹欣喜之色,其他將领也是满脸战意。 这两日,林时一直没有主动出击,打的就是和当初张巡一样的主意。 有城不守,反而出城与敌军野战,那纯属是傻子行为。 就算如今南镇城墙还未修復,但垮了城墙的城池,也一样是城池,同样能对敌军造成有效杀伤。 可惜两日前,杜青大营在三十里外的雪原裹足不前,只与南镇城中的梁军遥遥对峙。 让城中梁军都生出一种有力无处打,有气无处撒的鬱闷感。 现在,杜青终於来了,最终究竟是鹿死谁手,汉中落谁家,也终於可以得到一个结果了。 第232章 试探人心 杜青来得比林时想像的还要快。 斥候预测的时间是半日,但仅仅只用了两个时辰,杜青便已经兵临城下。 箭楼的墙垛之后,林时静静的打量著城外黑压压的一片大军,脸上浮现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一眾將领跟在林时身后,默默的看著城外那一眼看不到边的敌人。 战事进行到现在,两军终於正式对垒。 而面对杜青这位昔日的强敌,在场的將领之中,除了从郢都跟过来的林时嫡系之外,其他汉中本地派將领,无不神色凝重。 他们都曾是杜青的手下败將。 正因为在杜青手下吃过大亏,他们比谁都更清楚,杜青此人究竟有多么可怕。 林时远眺半晌,缓缓收回目光,轻声问道:“你们说,杜青会怎么攻城呢?” 听见林时发问,一群將领们不由得面面相覷。 杜青会怎么攻城,这確实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毕竟名將之所以是名將,便是因为名將的手段不好预测,或是不可预测。 哪怕是一场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攻城战,放在寻常將领手里与名將手里,也可能打出不一样的效果。 眾將互相对视一阵,最终將目光落在了李晟身上。 因为,在场眾將之中,除了林时和顾知洲之外,就数他和程名振的级別最高。 关键是,李晟曾数次与杜青交手。 虽然每次都被杜青打得节节败退,但积累下来的经验也不是盖的。 被所有人注视著,李晟只觉得头皮发麻。 但看见林时也在看他,还是硬著头皮开口道:“大帅,依末將以往的经验,杜青此人用兵向来光明正大,此番攻城,他未必会使些小巧的阴谋诡计,但大开大合的用兵之势也相当难缠,不可不防啊。” 李晟这话,乍一听,好像什么都说了。 就是依照他挨揍的经验,总结出了杜青的用兵之道乃是兵家光明正大之势。 什么意思呢,就是喜欢以绝对的实力朝对手进行碾压。 但仔细琢磨,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毕竟,光明正大的打仗,哪个將领不擅长啊,能以绝对的实力碾压,鬼才愿意去玩那些阴谋诡计。 因此,李晟话音落下,便引来一阵白眼。 林时也是一脸无语之色,无奈以手扶额:“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说得很好,下次別说了。” 李晟一脸幽怨的目光从眾人身上扫过,忍不住心中腹誹。 明明是你们让我说的,说了你们又不爱听...... 段从抱拳道:“大帅,末將以为,我军需防备敌军的重中之重,当在杜青如何应对火药一事之上。” “哦?” 林时轻哦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对著段从微微頷首:“细说!” 段从一步走出,沉声道:“李將军前往巨亭接应程將军时,已经將火药暴露在杜青主力面前,这几日追击,想必杜青应该也已经了解了阳平与新集城是如何被我军攻破的。” “以杜青此人的秉性与用兵之能,不可能会任由我军使用火药对魏军持续造成杀伤。” “因此,他此番胆敢前来攻城,一定是已经想出能够应对,甚至是克制火药的办法。” “因此,末將以为,我军需要防备的,或者说首先要试探出来的,便是此法,否则任由他杜青將攻城战打出儿来,也绝不可能胜得过火药之威力。” 听见段从的长篇大论,眾將都下意识的点头表示认同。 段从所言,正是他们心里所想。 別说杜青了,哪怕是换做他们站在杜青的位置上,在没有想到如何应对火药的方法之前,也绝不可能贸然发起进攻。 只是,杜青究竟想出了什么法子来应对火药,这就不是靠猜能猜到的事情了。 林时微微頷首:“段从此言,不无道理,如今杜青大军兵临城下,我军也不好坐以待毙,尔等谁愿领兵前去一探究竟,看看杜青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来应对我军的火药?” 这话一出,一眾將领顿时一震,纷纷出言自荐。 林时在眾將脸上环视一圈,最终目光定格在一眾將领身后的沉默寡言的姜望身上。 “姜望,你是魏人,对魏军最是熟悉不过,此战,便由你率精兵三千前去试探,如何?” 眾人一愣,似是没想到林时点来点去,最后竟然会点到姜望一个外人身上去。 就连姜望自己,都莫名有些惊诧。 知道他是魏人,还要他去试探魏军,林时就不怕他叛变吗? 林时却是没管其他人什么表情,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决定了,你去,本帅予你精兵三千,还有三千匹马,再调拨六千枚震天雷允你使用,务必替本帅试探出敌军深浅。” 眾人一肚子疑惑,但听见林时已经做出决定,也只能將疑惑压回心里。 姜望沉默一瞬,默然点头:“末將,领命。” 一旁的顾知洲见状,赶忙上前低声道:“姜將军,还请隨本將前去库房领取震天雷。” 姜望点点头,与顾知洲一同离去。 段从目送两人走远,赶忙上前问出心里的疑惑:“大帅,姜望此人,来歷不明,您为何要大用他,万一......” 林时微微一笑,隨口道:“本帅怕的就是万一,所以这不是让他去试一试这万一咯。” “嗯?” 听见林时此言,眾將顿时惊疑出声。 李晟震惊道:“用三千人,三千匹马,六千枚去试探,万一他直接带著这些东西投敌怎么办?” 林时摇摇头,没有要和他们解释的意思。 他给姜望这么多东西,可不是白给的,除了要试探一下姜望到底还有没有心怀故国之外,也存了试一试他对北魏的恨究竟有多深的打算。 不过,这些属於是算计人心的范畴,没法细讲。 总之,这三千人和三千匹马,不管出不出现万一,都一定会安然回来。 至於姜望接下来是死是活,是大用还是弃用,全在他一念之间。 眾將有些不解,但林时不解释,他们也不再细问。 总归大帅不可能做没把握之事,也不可能会害他们。 第233章 火药克星 城楼上,有人陷入思索,有人已经明白林时的用意,也有人依旧还是满心不解。 但这都不影响姜望带著三千大军出城,直奔十数倍於己方的敌人杀过去。 林时给姜望这三千人,都是这些日子,由段从和边彦行训练出来的“骑兵”。 当然,数日时间的操练,这些骑兵,也就勉强能做到纵马狂奔而已。 想要如精锐骑兵那般,做到將胯下战马如臂指挥,甚至做到人马合一,在战马背上弯弓射箭杀敌如履平地,还差得很远。 不过,此次林时只是要姜望去试探一番杜青会如何应对火药,这些能骑在马上跑的步兵,也够用了。 拉弓射箭是一件需要极高技巧和力量的事情。 但给震天雷点火可不是。 他们只需要能做到將引线点著,扔进杜青大营之中,便算是完成任务。 目送三千大军出城,眾將暂时收敛思绪,將目光放在姜望麾下的三千人身上。 骑在马上的步卒,想要保持阵势,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这三千“骑兵”,乾脆也就拋弃了阵势,在姜望的率领下一窝蜂朝杜青的营地衝去。 南镇城对岸,魏军兵临城下之后,並未第一时间选择扎营, 而是在一群基层將领的带领下,开始修筑防御工事。 毕竟,魏军现在已经没有战马,当初从程名振手下跑掉的那一千多骑兵俘虏,也只有人逃了出来,战马却还在程名振手上。 反观林时手下,先是吃掉曹渊麾下六千轻骑,后又將吴庆云麾下一万人全歼,最后更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南镇。 就算刨除掉因战爭或是各种意外死掉的战马。 如今被梁军俘虏的战马也绝对超过一万之数。 再加上樑军还有一支三千人的轻骑,可谓是战马充盈。 因此,先修筑防御骑兵的工事,才是重中之重。 一道冰墙还未完工,魏军斥候便发现了自南镇城中袭出的三千人马。 斥候赶忙敲锣预警,並调转马头的方向直奔中军大纛赶去。 一桿数丈高的杜字大旗之下,杜青正召集了军中將领做最后的攻城部署。 陡然听得斥候来报南镇城中遣出三千兵马来攻,脸上顿时浮现起一抹微笑。 “梁军这是来试探咱们来了啊!” 他对著斥候摆摆手,轻笑一声道:“诸位,这三千梁军,绝非梁军那三千轻骑,谁愿出战?” “不过是一群刚刚学会骑马的新兵蛋子,也敢来前来袭营,简直是不知死活!” “大帅,末將愿领兵出战,將这三千人一口吃下,顺便將咱们的战马夺回来。” 一脸横肉的朱元抢在眾人开口之前率先咆哮出声,顿时引得其他將领怒目而视。 军司马温子平起身道:“这支骑兵的目的,显然为试探我军是否已经有了应对那怪异武器之法,贸然领兵出战,只怕是要吃个大亏,末將的建议是,不如让黄將军上,正好实验一下水龙车对梁军那怪异武器是否具有克制效果,大帅以为呢?” 温子平话音落下,黄沾赶忙起身接过话头: “大帅,末將认为温司马所言有理,梁军既是要试探我军底牌,我军也不妨趁此机会试验一下水龙车的效果,若能克制梁军那种怪异武器自然好,若效果不大,也好趁著现在还未攻城做出调整。” 杜青面露沉思之色,最终微微頷首。 “如此,此战便由黄沾率水龙车出战,本將也想看看,究竟是梁军那怪异武器威力大,还是我军的水龙车更胜一筹!” 听得杜青拍板,朱元顿时傻眼了。 他很不服气道:“大帅,明明是末將先请战......” 杜青眯起眼睛,冷眼看向朱元:“你的意思是,你对本將的安排有异议?” 朱元梗著脖子,正准备点头应是,陡然瞥见杜青眼中浮现的杀意,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是彪,不是傻,现在大战当前,爭斗只会让人心不齐。 他毫不怀疑,他若是继续说下去,杜青一定会拿他立威。 想透这一层,他赶忙拨浪鼓似地摇头:“没有,末將没有异议。” “你最好没有!” 杜青也不多说,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便看向黄沾吩咐道:“去吧,莫要墮了本帅威风!” “得令!” 黄沾领命,赶忙起身离去。 魏军如今扎营的地方,距离南镇城不过数里,对於骑兵来说,不过是一个衝锋的距离。 他可没时间留在这和朱元斗嘴。 黄沾带著水龙车迎战三千梁军,杜青也没了心思继续召开什么会议。 大方向的战术,早在决定拔营攻城时已经定下,此时无非就是查缺补漏,这会议开不开,都不影响大局。 因此,他遣散眾將,也带著亲卫跟出了大营。 他必须要亲眼看看,梁军是怎么使用那种武器的,那种武器的杀人原理又是什么。 若水龙车起效果,说不定他还能得到一些没有炸开的武器,並藉此研究出一模一样的怪异武器。 这样的东西,梁人能弄出来,大家同宗同源,魏人未必就弄不出来。 不多时,魏军的水龙车摆开阵势,梁军的三千人马也杀过了护城河。 姜望埋头猛衝的间隙,陡然发现梁军阵外多出许多“大傢伙”,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看著那一架架高大得宛如巨兽一般的水龙车,其他將士也是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水龙车这种东西,所有人都不陌生,这个时代,不论城池还是乡村,大多数建筑材料都是木材,又因用火频繁,极易引发火灾。 因此哪怕是乡下,也能看见水龙车的身影。 南镇城楼上,一眾观战的將领也是下意识的面色一变。 李晟皱眉道:“难怪杜青敢来攻城,原来是有水龙车,被水一滋,姜望手里那些震天雷,怕是要废了!” 林时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杜青能发现火药的弱点,这不奇怪,只要观察力敏锐一点的人,都不难发现火药必须要用火引燃。 但杜青能在短短两日时间便能造出这么多克制火药的水龙车,这就有点出人预料了。 第234章 略败一筹 几日时间造出那么多水车,所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水车而已。 同时也从侧面体现出了魏军强大的组织能力和动手能力。 这一刻,林时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庆幸,庆幸他这两日废寢忘食的研发出了不怕水的榴弹。 不然,遇上水龙车这种民用消防车,只怕真要吃个大亏。 沉默片刻,林时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道:“遇上水龙车,姜望手里的震天雷算是废了,段从,你率刘远山部三千轻骑去接应一下姜望。” 眾將闻言,心里不由得失落起来。 虽说他们没抢到这个试探敌军的机会,但眼睁睁看著姜望带著三千將士出门却无法建功,也著实有些憋屈。 段从出列拱手,不死心道:“大帅,可否让末將接著试探一番?” “没必要了!” 林时摇摇头,缓缓开口道:“本帅已经有了毁弃这些水车的办法,你只需去把姜望接回来,然后便可以领兵出城,隨时袭扰魏军大营了。” 段从微微皱起眉头,深吸口气,最终也还是没有强求什么。 目送段从远去,林时继续將目光投向战场。 此时的战场之上,一场火药与水龙车之间的战斗也即將打响。 姜望放缓了马速,眯起眸子看著不远处的水龙车,一旁的参將皱眉问道:“姜將军,敌军的水龙车渍水,咱们的火药也就废了,反正也已经试探出敌军应对火药的底牌了,不如现在撤回城中吧。” 姜望摇摇头没有回话,目光紧紧的盯著那一架架庞大的水龙车,似乎是在寻找这些大傢伙的缺点。 其他將士早有撤离之心,毕竟大帅叫他们出城,就是来试探敌军手段的,现在已经试出水龙车,他们的任务便已经完成。 但姜望不撤,他们也只能跟著继续衝锋。 水龙车上,魏军將士已经严阵以待,无数以牛皮缝製的管子对准了袭来的梁军骑兵,只等他们掏出火摺子,便会开闸放水。 “震天雷,朝车底下扔。” 终於,姜望厉喝出声。 听见姜望的命令,三千將士急忙取出震天雷和早已准备好的火摺子。 “点火~” 姜望一声暴喝,率先点著一枚震天雷,却不往天上扔,而是俯下身子,朝水龙车车底扔了过去。 “放水!” 一辆水龙车上,黄沾也不犹豫,见梁军掏出火摺子的瞬间,便果断下令开闸放水。 冬日,汉中的气温说上一句滴水成冰也不为过。 只要被这些冰水冲在身上,別说震天雷会失去效果,只怕这三千梁军將士也会被冻成冰雕。 “哗啦~” 一道哗啦啦的水声直奔姜望扔出的震天雷而去。 震天雷刚飞到一半的路程,长长的引线还在滋滋冒著火星,被水一滋,瞬间变成了一块没用的陶疙瘩。 “轰隆~” 也有將军將士扔出去的震天雷成功炸响。 但因为距离太远,再加上將士们还无法习惯在马上作战的原因,那些炸响的震天雷,几乎没能对敌军的水龙车造成什么影响。 “继续!” 姜望和黄沾异口同声下令。 一人是勒令麾下將士引爆震天雷,另一人则是要麾下將士阻止震天雷引爆。 此次,姜望只带了六千枚震天雷,分到三千人手上,也就是一人两颗。 可惜,许多將士还没来得及点著第二颗,便被一道水柱浇了个透心凉。 姜望冲在最前面,更是受到了黄沾的重点照顾。 冰冷刺骨的水柱冲在身上,冻得人直打哆嗦,別说点著震天雷了,就连还能稳稳的骑在马上,都算是他们这几日的训练用心。 更有倒霉蛋当场被水柱冲落下马,发出令人牙酸的惨叫。 跟在后面的將士想躲,但骑术不算熟练的他们,看见有同伴落马,一时间也有些慌神。 因此,躲避反而是起了反效果,让战马有些失控起来。 姜望被冲了一身的水,抬头打量著站在水车上,像是神灵俯视螻蚁一般的魏军士卒,不由得心中气愤。 但回望阵中已经有自己人被自己的战马踩踏致死,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控制战马在即將衝到水龙车下时强行拐了个大弯。 后面的將士有样学样,按照出城时商量好的策略,纵马一左一右分裂成两支小队。 然后拐了个大弯,在雪原上画出一个爱心的形状,再次融合为一支队伍。 黄沾站在水车上,见梁军落荒而逃,脸上浮现一抹冷意,下令道:“弓箭手准备,放!” “嗡~” 一阵箭雨紧紧的追上了那七零八落的三千梁骑,而后带出阵阵惨叫之声。 黄沾目送著前来试探的三千梁骑,丟下几十具尸体落荒而逃,也没有要追击的意思。 如今,魏军阵中仅剩下千余匹战马,还都被各路斥候骑走,也无力追击骑兵。 一场小小的试探,最终以梁军略败一筹,魏军不伤一人结束。 姜望带著人朝南镇城狂奔的同时,南镇城中再次驶出三千轻骑。 那是奉林时之命出城迎接姜望的段从所率的三千精骑。 两支队伍一来一回,最终在护城河畔会师。 段从看著姜望麾下这两千多人狼狈不已的样子,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刚才远处那七零八落的爆炸声他也听见了,但距离六千枚震天雷的爆炸可以弄出来的声响还差得远。 很显然,敌军的水龙车,的確能克制震天雷。 见大帅派出友军前来接应,姜望放缓马速,控制著战马小跑到段从面前,皱眉道:“敌军的水龙车,很难缠,被水龙车衝过的震天雷,能响的,十不足一。” 段从微微頷首:“我听见了,先回城吧,大帅还在城楼上等著咱们。” “好!” 姜望也没有多说,他清楚林时此番为何要派他出战,多说无益,最终还得看怎么做。 两支队伍会师,返回到南镇城內。 姜望和段从结伴走上城楼缴令。 姜望单膝跪地,对著林时拱手道:“大帅,末將无能,死了二十几个弟兄,却未能对敌军造成什么伤害,还请大帅责罚。” 第235章 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 “无妨!” 林时摆摆手,隨口道:“能回来就好!” 听见林时这句能回来就好,一眾將领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姜望也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但他也清楚林时此次让他带兵出城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林时忽略了一眾將领的表情,缓缓开口道:“行了,既然已经试出杜青应对震天雷的手段是什么,接下来就准备迎敌吧。” 眾將面面相覷,各自点头散去。 杜青大军现在虽然还未攻城,但杜青既然已经兵临城下,就绝对不会只是来城下度假那么简单。 再加上杜青手中有上百辆水龙车,极大的克制了梁军对于震天雷的使用。 震天雷失去效果,那接下来的战事,就是真正的硬战,苦战。 需要所有人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打发走其他將领,林时对著姜望勾勾手指,示意他跟上来,便也背著手带著亲卫们走下城楼。 姜望沉吟一瞬,缓步跟在林时身后。 二人走上街道,也没有一个明確的目的地。 姜望默默跟在林时身后,想要表一下忠心,让林时对他放心。 但他就不是会说这种肉麻话的人,几番心理建设,也只是沉默。 林时走著走著,便走到了最初城中用来堆放百姓尸体的空地上。 望著眼前的空地,他顿住脚步,忽然回过头深深凝望姜望。 姜望一愣,像是不敢和林时对视,下意识的低头看脚尖。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笑问道:“姜望,我记得,当初你在景山府准备刺杀本帅的时候,你夫人便已显怀,如今大半年过去,你夫人应该也快要临盆了吧?” 姜望诧异抬起头,似乎是没有想到林时竟然会问他这个问题。 看见姜望眼眸深处的震惊,林时继续说道:“据本帅所知,你是镇南王府唯一的漏网之鱼,也就是说,你的孩儿若是出生,便是镇南王留存在世上唯一的后人,对吗?” 姜望眯起眼睛,眼中浮现一抹意味难明之色。 沉默一瞬,他缓缓出声道:“我不会做出背叛之事。” 林时晒然一笑,点头道:“我相信你!” 姜望一愣,眉心微微蹙起,有些不解。 林时既然相信他,为何又要与他说这些话? 林时悠悠感慨道:“可是啊,人心易变你知道吗,我相信现在的你,却不敢相信以后的你。” 姜望更加不解,沉声问道:“大帅的意思是,担忧末將以后会变节?” “非也,非也!” 林时缓缓摇头,淡然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人这一生,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你现在没有遇见,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到那个时候,你背不背叛,便由不得你的本心,因为会有很多你无法反抗的力量,推著你去做许多不得已的事情。” 这话一出,姜望顿时沉默下来。 他已经听明白了林时的意思。 林时不担忧他现在会做出什么对大梁不利的事情。 但当他的身份暴露之后,这一切就未可知了。 毕竟,当初受过镇南王恩惠之人大有人在,同时,藩王之祸,也不是只有大梁有。 若真到了那一天。 他也很难保证,他能够狠下心来拒绝那些铺天盖地的诱惑,跟著林时一条道走到黑。 毕竟,林时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世上唯有人心最易变。 林时將姜望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忽然话锋一转道:“行了,不说这么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跟你说这些,也只是给你提个醒。” 姜望微微頷首,忽然回应道:“末將的夫人,算一算时间,年前该会临盆,末將......” 话说到一半,姜望便说不下去了。 他的性格,便无法让他能说出以妻儿做质子这样丧良心的话。 儘管他的妻儿,现在已然在镇景司的掌控之下,但......说出来是一回事,无法改变又是一回事。 林时拍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道:“姜望,你也跟了本帅这么久,也清楚本帅是个什么样的人,放心吧,本帅会给聆月去信,让她替你妻子请最好的稳婆接生,最有经验的奶娘替孩子补奶,同时,本帅承诺,你的孩子留在大梁,能享受到的资源,不会比任何人差。” 姜望脸上浮现一抹黯然,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语气低沉道:“如此,末將替妻儿谢过大帅!” 林时微微頷首,继续说道:“如今,军中已经不缺少马匹,唯独骑兵的质量过不去,此战过后,本帅打算將军中骑兵一分四,由你,段从,辛林,刘远山各领一部,你好好干,本帅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替本帅卖命之人。” 要升官了,姜望脸上也不见半点喜悦,只是微微朝著林时躬身道:“末將明白!” 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很古老的御下之法,却很好用。 林时没再多说什么,见段从已经集结骑兵,候在街道尽头,再次拍拍姜望的肩膀示意他自去,隨即带著亲卫转身朝帅府走去。 姜望站在原地,目送林时带著一票亲卫走远,一张脸上更加黯然。 不用以后,他想,他现在或许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叫身不由己的无奈。 以前隱姓埋名之时,他不敢有报仇的想法,因为,他只是一个“余孽”,没办法依靠一个人抵抗一个国家。 仇恨再深,也只能藏在心底,不敢对人言,甚至不敢想起,现在他有了权力,仇恨也同时在他心里疯狂滋长。 他现在只希望,仇恨与权力,不要彻底泯灭他的人性。 黯然片刻,他迈动脚步,朝城门之后那三千轻骑走去,走到段从马下之时,脸色已经再度恢復平静。 段从和姜望也算是老熟人了,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直言问道:“姜望,大帅跟你说了什么?” 姜望抬起头,迎上段从好奇的目光,深吸口气,缓缓开口道:“大帅说,打完这仗给我们升官,让我和你,还有辛林,刘统领共同分管军中骑兵。” “啊?” 段从夸张的啊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刘远山,怜悯道:“老刘,你要失宠了啊。” 第236章 別把他想得太坏了 听见段从这声怪异的大叫声,刘远山顿时一头黑线。 “失个屁宠,那是升官好吗,大帅现在在训练的骑兵足够一万六七千人,加上本將麾下这三千人就是两万余人,咱们四个人分,每个人五千多人,该知足了!” 见没有刺激到刘远山,段从顿时一脸失望:“你好歹也是军中老將了,难道就没想过夺下这两万骑兵的控制权?” “呵呵~” 刘远山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果断摇头道:“我这是知道自己的斤两,让我统带五千人,已经是大帅抬举我了,倒是宋国公,我听闻宋国公乃是大帅不记名的弟子,曾从大帅手上习得军中炼体之术,怎地不向大帅爭取一番?” 这话一出,段从也黑了脸:“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远山呵呵一笑,倒也没有继续刺激段从。 如今,大帅懂得兵家炼体之术在军中已经不算什么秘密,只有段从和辛林从大帅手上习得过兵家炼体之术也是眾所周知。 那些以兵家炼体之术训练出来的兵家密探,一个个身体素质比最精锐的弓兵还强,这一点,所有人都是有过亲身体会的。 但......相应的,段从和辛林曾拜师大帅,却被大帅拒之门外的消息,也在军中疯传开来。 因此,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段从和辛林是大帅不记名的弟子。 一旦段从和辛林与哪位將领展开骂战,马上就会被人以大帅不记名弟子的身份反唇相讥。 毕竟,一位显赫的国公,一位军中猛將,竟然连个记名弟子的身份都混不上,也算是够失败了。 姜望听著两人扯淡,脸上不知不觉,也浮现起一抹笑意。 他知道,这些人,都没什么坏心思,也不是真的谁看谁不顺眼,只是军中嘛,气氛难免如此,哪怕没什么坏心思,嘴上也不可能饶人。 辛林打马走出,没好气道:“再吵下去,杜青的大军都要攻城了,到时候別怪本將向大帅参你们个貽误战机之罪。” 这话一出,两人顿时齐齐翻了个白眼。 “走了走了,先去拼命去,升官也得战后还有命在才能升。” 段从咕噥一声,招呼姜望上马。 四人便统带三千精锐轻骑,每人携带一袋子震天雷,自南镇城侧门之外悄摸摸出了城去。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当然,三千人的行踪自然是瞒不过杜青麾下斥候的,毕竟,现在是冬日,城外连棵还长著叶子的树都没有,想要隱藏踪跡,除非全员身著白甲白袍。 好在段从麾下三千梁骑,都是大梁最精锐的轻骑,完全能够做到来去如风,隱不隱藏也没那么重要。 段从等人甫一出城,便有镇景司的校尉將消息报到了帅府,彼时林时已经回到帅府,陪同府中的小屁孩和大鸭子玩耍。 因此,听见这个消息,也没有什么特別的表示。 直到时间来到傍晚时分,有传令兵来报,杜青麾下大军终於开始扎营,这才准备爬上城楼看看。 但还未走出帅府,便被一名斥候截住了去路。 “大帅,有紧急军情!” “郢都遣人来报,北魏使节已经归国,但並未选择走汉中,而是转道朝巍山府而去!” 林时顿住脚步,望著眼前风尘僕僕的斥候,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既是郢都遣人来报,人呢?” 斥候赶忙应声:“回大帅,郢都此次派来了两个百户所,由於是加急而来,人马都已经抵达了极限,早上末將遇见他们时,他们正打算入湘水城休整,因此还未抵达南镇。” 听完斥候的解释,林时盘算了一下他叫刘昱回去的时间,心里顿时有数了。 显然,姬玲瓏放归北魏使节,是刘昱抵达郢都,带去汉中大胜的消息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至於为何又遣出两个百户所来前线听用,林时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这是聆月的主意。 想到这里,他转头对隱藏在角落里的镇景司校尉问道:“孙盛带著进入秦岭接应李忠的人,近日可有消息传来?” “暂无!” 角落中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林时点点头,面上露出沉思之色,挥手让斥候侯在一旁,果断转身走回白虎节堂,开始思考起来。 姬玲瓏放归北魏使节的事情,在林时预料之中。 扣留他国使节,说出去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再加上战事进行到现在,北魏使节留在大梁境內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还会让大梁持续受到来自诸国道德层面的指责。 因此,姬玲瓏选择放归北魏使节,不算是一个很难接受的结果。 不过,北魏使节竟然选择走更远的巍山府,也不走汉中,这就很有意思了。 难道那位义妹认为,她们走汉中,他这个当大哥的还会不顾道义对她出手不成? 这......那位好二妹,未免也把他想得太坏了吧? 而且,她凭什么认为,她选择绕道走巍山府,就能逃过他这位好大哥的毒手了? 开玩笑,来了大梁,吃他的住他的他的用他的,走的时候拍拍屁股就要走,他的东西是那么好吃的? 想到这里,林时果断朝门外喊道:“来人!” 话音落下,报信的斥候,门外负责传讯镇景司校尉,以及付瞿等亲卫全都齐齐跨进了白虎节堂。 林时的手指指向那报信的斥候吩咐道:“你马上赶去湘水城,告诉郢都来的两个百户,让他们別来南镇了,转道向北,去秦岭接应孙盛和李忠。” 言罢,看向那镇景司校尉吩咐道:“你和他一起去,將李忠和孙盛的消息和行踪一併告诉那两名百户,让他们务必带人將李忠和孙盛安安稳稳的接回来。” “是!” 镇景司校尉领命,与斥候一道缓缓退出节堂。 “付瞿,你带人乘快马出城追上段从,让他率一千轻骑即刻回城,本帅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林时接著下令,付瞿赶忙出列领命:“末將领命!” 下达完一长串命令,林时便靠回软榻上,脸上再次浮现一抹沉思之色。 他在计算,计算一人双马的情况下,从汉中赶去巍山府需要多久。 第237章 你去抢劫北魏使团 心算算不出来,林时乾脆摆开了地图,拿起尺子开始在地图上量了起来。 当他將一切细节都计算出来时,时间也来到半夜,这一夜还算安稳,因为杜青並未选择第一日就攻城。 想想倒也不意外,杜青麾下大军再是精锐,终究也还是人。 从巨亭一路追到南镇城下,本来就已经够夸张了,今日更是只用了两个时辰,便赶完三十里的路程。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夜半时分,林时一脸疲惫的收起地图,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正准备起身去睡,门外忽然传来匆匆脚步声,下一刻,就见一脸风尘僕僕的段从走进白虎节堂。 刚出城,便被林时紧急叫回来。 老实说段从心里是不太开心的,但林时的命令,他又不能不遵。 因此,一进门,他便直奔主题问道:“不知大帅紧急召回末將有何要事吩咐?” 听见段从的声音传来,林时的困意顿时不翼而飞。 他对著段从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隨即打开刚刚收起的地图,指著荆州巍山府的位置,对著段从吩咐道:“本帅要你带人走一趟巍山府。” “巍山府?” 段从一愣,眼中浮现一抹懵逼之色。 大战在即,大帅竟然要他带人去与战事毫无关联的巍山府? 这又是什么鬼操作? 迎上段从脸上的懵逼,林时语速极快的解释道:“本帅刚刚收到消息,陛下放归了北魏使团,但北魏使团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绕道巍山府,准备自巍山古道归国。” 听完林时的解释,段从更懵逼了。 因为北魏使团绕道巍山府,所以他就要走一趟巍山府,这其中的关联在哪,逻辑关係在哪? 难道一个北魏使团,还能影响最终的战局不成? 一瞬间,段从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大帅,陛下既然放归北魏使团,便说明北魏使团已经失去了作用,眼下大战在即,您又要末將去拦截北魏使团,这......” 林时诧异抬起头:“谁说我要你去拦截北魏使团了?” “啊?” 段从瞳孔涣散,懵逼的啊了一声,茫然道:“既然不是去拦截北魏使团,您让我去巍山府做什么?” 看著段从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样子,林时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没好气道:“当然是去抢劫北魏使团。” 段从倏然起身,一脸震惊:“抢......抢......抢劫北魏使团?” 段从迷茫,段从不解,段从震惊! 一个大大的问號从他头顶冒出来,他难以置信道:“大帅,您確定,是要末將去抢......抢劫北魏使团?” 段从艰难的问出这句话,嗓子忽然变得乾涩起来。 他怀疑他还没睡醒,他堂堂大梁宋国公,去劫掠別国使团? 不是,一个使团,有什么好劫掠的? 人家带来的礼物和贡品,也都留在郢都了啊,难道去抢他们带走的大梁土特產? 见段从还没反应过来,林时更气了,忍不住起身对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蠢货,抢马啊,马,三千匹马,你不知道三千匹战马对大梁意味著什么吗?” 莫名挨了一脚,段从脸上浮现一抹幽怨。 但这抹幽怨还未透脸而出,便被林时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咽了口口水,瞳孔陡然放大。 “嘶~”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如同醍醐灌顶,更如大梦初醒,灵台瞬间清明至极。 “抢......抢马......三千匹马......”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他怎么就没想到,北魏使团身下还骑著三千匹战马? 见段从终於反应过来,林时顿时语气恶劣的怒骂道:“一句话,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马上叫辛林回来。” 这话一出,段从立马怪叫一声跳起来:“去,谁不去谁傻子。” 看著段从一惊一乍的样子,林时不由得嘴角一抽,忽然觉得有些丟脸。 段从一脸疯魔状,喃喃道:“三千匹战马,还是三千匹战马,要是给大梁,不又是一支强大的骑兵?” “对,抢马,一定要抢回来!” 他忽然一脸坚定地自顾自点点头,隨即转头看向林时,沉声道:“大帅,末將现在就出发,一定赶在北魏使团离开大梁境內之前,將那三千匹战马抢回来。” 林时脸皮一跳,看著一脸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段从,忽然有些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早知道,就应该叫辛林回来的。 段从言罢,也不管林时还有没有后续交代,转身就要走。 林时深吸口气,没好气道:“赶著去投胎啊,你就带一千人去,那不是去抢劫,那是赶著去送死?” 闻言,段从立即顿住脚步,回过头一脸諂媚道:“还请大帅指点!” 林时以手扶额,无奈道:“本帅给你准备了两千匹马,一人双马,足以最大限度保存体力,另外,再带上一万枚震天雷去,北魏使团还没尝试过震天雷的威力,定然也无应对之法。” 听得林时已经替他准备好了一切,段从脸上諂媚的笑容顿时更諂媚了。 林时继续交代:“还有,不要以军队的面容示人,装扮成流寇也好,山匪也好,都隨便你,但你需谨记,不能在大梁境內动手,须得北魏使节离开大梁境內,踏足北魏之后再动手。” 迎上林时絮絮叨叨的交代,段从赶忙一脸严肃的拍著胸口保证:“末將省得,还请大帅放心,末將绝不会落人口舌。” “希望吧!” 以段从现在的状態,林时也只能认命般点点头。 段从咧嘴一笑,朝林时一拱手:“那末將这就出发了,省得夜长梦多。” “去吧!” 林时像是赶苍蝇似的摆摆手,段从也不多停留,转身出门便隨著领路的亲卫前去牵马。 一千人,林时给配备两千匹马,这样的配置,足以堪称豪华。 虽说在大一统王朝,一人双马只是基础配置。 但在眼下的乱世之中,很难有骑兵真正能做到一人双马,哪怕强如北魏,也只有一些真正的精锐兵种,才会配备双马。 而且人数都不多,因为养不起,须知轻骑,精骑,甲骑,重骑,从来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送走段从,林时忍不住嘆了口气,也起身出门,准备去城楼上看看,反正这个时间点,天也快亮了,也没有睡觉的必要了。 第238章 敌袭 “大帅!” “大帅!” “......” 一道道问好声传进耳朵里,林时一一点头回礼。 此时已是深夜,但不管是南镇城內,还是城外的魏军大营,都是一副灯火通明之象。 城楼上,除却站在墙垛后值守的將士之外,其他將士则是在城楼上围坐成圈烤火。 冬日的汉中极为寒冷,夜晚尤甚。 若是不烤火,不需一夜,將士们就会被冻成冰雕。 带著亲卫在城楼上巡视一圈,確认所有將士都看见他出现之后,林时便走到了城楼拐角一处背风的墙垛后面。 围坐在墙垛后的將士们看见林时出现,赶忙挤在一块,给林时让出一个位置。 林时也不客气,一屁股蹲下来,伸手烤著火。 见將士们有些拘谨,林时顿时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笑吟吟地问道:“怎么,怕我吃了你们?” 將士们面面相覷,无人应答。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敢回答。 林时也不介意,话锋一转,开始问起了將士们肚子饿不饿,身子冷不冷。 吃喝拉撒,永远是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关係的话题。 隨著林时一个个朴实的,接地气的问题问出,將士们也不再拘谨,三三两两的开始和林时攀谈起来。 不多时,林时便与將士们打成一片。 半个时辰后,更是连这几名將士祖籍何处,家中几口人,有没有討老婆,都已经问了个遍。 將士们脸上的拘谨之色,也是肉眼可见的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男人之间吹牛逼时,最常见的囂张之態。 这一刻,他们仿佛忘记了林时的身份,也忘记了他们所处的环境。 谈起故乡,谈起故乡的亲人,老婆孩子,满面红光。 逐渐的,场面也从林时问,將士们答,变成了將士们主动出言,林时竖起耳朵倾听。 在林时以前生活的世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从群眾中来,也要回群眾中去,离群眾太远的人,终將被群眾拋弃。” 这句话,在林时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成为一句空话。 但放在大梁,却是刚刚好。 这些將士,除了是大梁的兵之外,也是丈夫,是儿子,是父亲,是一个家的顶樑柱。 林时想要將他们做到如臂指挥,不能全靠冷冰冰的律令,有些时候,一点点温情能够起到的效果,或许比十条军令都要有用。 因此,哪怕林时平日里对那些將领是呼来喝去態度恶劣,但他却从未对最底层的將士们甩过脸子。 一名將士朝林时比划著名,比划他离家时,他家的小崽子有多长,多宽,多高,说起他家小崽子出生时,足足七斤八两的重量,脸上更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听得林时嘴角也下意识地勾起一抹弧度。 那將士说完,忽然一脸希冀地看著林时问道:“大將军,我家小虎儿至今也还没个名字,属下也不识字,不知道起个啥名字好,能否请大將军替小虎儿起个名字?” “啊?” 林时听得正起劲呢,陡然听见这將士的请求,差点没闪了腰。 其他將士也是瞬间对他怒目而视。 为首的伍长更是不客气,一巴掌扇在那將士脸上,怒斥道:“说娃子就说娃子嘛,谁叫你这么失礼的?” 挨了伍长一巴掌,那將士有些委屈。 “俺就是寻思,去请先生起名字,也太麻烦了,费钱不说,还不一定请得动,这不好不容易遇见大帅这么个大学问人,就想请大帅帮著起一个。” “再说了,不起就不起嘛,打俺干啥。” 望著这名將士被自家伍长训成孙子,林时不由得莞尔一笑。 隨后眼珠子一转,缓缓开口道:“要请我给自家孩儿起名字啊,其实,倒也不是不行。” 这话一出,那將士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伍长起身,对著他脑门又是一巴掌拍下,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之后,赶忙对著林时陪笑道:“大帅,这廝胡言乱语呢,您莫要与他计较。” 林时摆摆手,笑吟吟地开口道:“我是认真的,想要请本帅给自家孩儿起名字,只需奋勇杀敌,斩首三人以上,本帅便可应允。” 此言一出,別说那最开始出声的將士,就连其他人也是眼睛一亮,其中也包括刚刚还在训斥將士的伍长。 那伍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帅,您这条件,是所有人都可以吗?” “当然!” 林时点点头,肯定地应道。 得到林时確定,將士们眼中的光芒更亮了。 尤其是家中有孩子的。 谁不想自家孩子有个大名啊。 哪怕起了不会写,但至少有名字。 就拿大帅的养子来说,张拯这个名字一叫,谁还记得什么小狗儿啊。 而在国中,想要请一个学问人起一个名字,別的不说,光是一份谢礼,许多人家便拿不出来。 若是斩首三级,便能请大帅亲自给自家孩儿起一个名字。 这买卖,怎么算都是赚的啊。 那將士也不委屈了,当即拍著胸脯保证:“大帅放心,此战,俺一定奋勇杀敌,战后提著三个敌人的脑袋来见您。” 其他人没有说话,但眼中的决心也清晰可见。 这可是大帅,顶了天的神仙人物,他起的名字,那必定不同凡响。 反正,肯定比钱请那些识字的先生起的强。 在將士们朴素的认知里,越是大人物起的名字,那就越好,这是肯定的。 看著將士们眼中的战意,林时也是满意一笑。 起个名字,对他来说就是隨手为之,却能提起將士们的士气,何乐而不为呢? “我再去城楼上转转,你们养足精神。” 道完承诺,见天色已经蒙蒙亮,林时也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准备继续去巡视一圈城墙。 但还不待他迈动脚步,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锣响,震得他头晕目眩。 “敌袭~” 值守的將士声嘶力竭地开始预警,坐在城楼上昏昏欲睡的將士们瞬间清醒。 林时快步走到城楼边上朝敌军大营眺望过去,藉助天边微弱的光芒,果然发现敌军阵中缓缓走出一支数千人的大军,正朝著南镇城袭来。 第239章 名將杜青的手段 “敌袭~” 隨著悽厉的预警声响彻夜空,城楼上,鼓角声並起。 城內各处军营的后备力量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林时站在城楼上,目不转睛地盯著袭来的敌军,各级將领第一时间聚集在他身后,一脸凝重地看著雪原上袭来的那道人潮。 “大帅,如今南镇城楼还未修復完成,若是让敌军的水龙车逼近城池,只怕咱们会很被动,末將建议先用强弩远程打击一波,在强弩上绑上震天雷。” 一名將领望著袭来的敌军,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另一名將领有些惋惜地摇头道:“可惜了,城中没有投石车,否则將火药包用投石车投掷出去,也能对敌军造成大规模杀伤。” 听见將领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林时微微頷首道:“此番不过是杜青的一场小小的试探罢了,先前怎么商量好的,怎么打就行,至于震天雷,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拉倒,本帅还不信了,同样的人数,我军还有城池之利,还能被他一个杜青给打出心理阴影。” 此言一出,眾將也是齐齐摇头表示赞同。 最先开口那將领拱手道:“那末將这就去准备防务了!” “去吧,都去!” 林时摆摆手,示意诸將自去,他则是依旧立身於墙垛之后,静静地看著敌军越来越近。 “杀!” 同时,城外敌军陡然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喊杀声。 无数的魏军士卒神色狰狞,推著各类攻城器械朝著南镇城狂奔。 而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黄沾所率领的水龙车。 这些水龙车体积庞大,既可用来应对梁军的火药,关键时候,也能当作盾阵来用。 遇上骑兵的时候,只需將这些水龙车围成一圈,便可化作一座小型城池。 若遇上火攻,还能用来灭火!可以说是真正做到了一车四用。 火龙车之后,则是魏军真正的攻城部队,数十架体积不比水龙车小多少的投石车,云梯,还有一架体型夸张的攻城车。 最后面,则是掩护友军攻城的弓箭手。 若是只从这个阵容上看来,这就是一场很常规的攻城战。 但不管是林时,还是杜青,都从未將这场战爭当作一场寻常的攻城战来看待。 这是归属之战,更是荣誉之战。 林时若能击败杜青,便能躋身当世一流名將之列,而杜青若搬不倒林时,那他的名將之名,將沦为天下笑柄。 “迎敌~” 敌军兵临城下,城楼上也爆发出震天的喊声。 李晟与程名振,几乎將大军主力,都安排在了被火药炸塌的城楼上。 这些日子,为了防备杜青的主力大军,顾知洲与李璦带著上万新兵,紧急在原来的城楼废墟之上,就地取材修建出了一道丈高的石墙。 石墙不厚,墙上摆放完滚木擂石之后,仅能容一名將士站立。 但它终究是一道墙,敌军想要攻进城中,必须先想办法攻破这道石墙。 如果魏军有火药的话,那这样的石墙很容易便能炸塌。 但他们没有,所以,他们只能用人命来填。 “弓箭手准备!” “滚木擂石准备!” “震天雷,准备点火!” 曾几何时,这些口號与军令,还归属於占据此城的张巡。 但如今数日时间过去,攻守异形,这些命令便成了林时麾下大军的专属。 “杀!” 敌我双方,所有將士都开始忙碌起来。 城楼上,一道道弩箭平射而出,箭矢上还携带了点著的震天雷。 “弓箭手,放!” 黄廉一声令下,一道箭雨紧隨其后。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魏军头顶上炸响,无数陶罐碎片飞溅,划过魏军士卒身上的甲冑。 更有伸著,深深嵌入甲冑之中。 还不待魏军士卒反应过来,一阵箭雨便迎面袭来。 密集的羽箭,引起了阵阵惨叫声。 “掩护,掩护!” 魏军將领赶忙下令,魏军弓箭手也张弓搭箭进行反击。 冷兵器,热兵器的碰撞,在此刻,达到了极致。 梁军远程交手一阵,黄沾手下的水龙车也终於在城楼下站稳脚跟。 “放水!” 黄沾没有犹豫,果断下令开闸放水。 下一刻,一道道巨大的水柱滋上城头,许多將士还未来得及给震天雷点火,手中的火摺子便被水柱浇灭。 “滚木,擂石,给我砸!” 李晟厉声嘶吼,果断將震天雷换做滚木擂石。 林时被亲卫们举著木盾护在城楼上一角,只能透过缝隙去看战况如何。 正想下令盾阵往前移动几分,下一刻,一块巨石便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盾阵之上。 “不好,敌军有投石车,快躲!” 城楼上响起道道惊呼声,一些將士没被敌军的弓箭射死,最后反而死在了敌军的投石车下。 上百斤的巨石,一旦砸落下来,轻则重伤,重则化作一堆碎肉。 眼见城楼上樑军的攻势被投石车压制。 黄沾顿时大喜,赶忙下令水龙车继续逼近梁军新铸的石墙。 “盾兵掩护,滚木擂石,给我砸,砸死这些狗日的魏狗!” 李晟將临场指挥权发挥到极致,不断的在亲卫的护卫下穿梭在城楼上各处薄弱部位。 林时所在的盾阵之后,付瞿一脸惊魂未定地开口:“大帅,这城楼上的战事也不用您指挥,要不然末將还是先护送您回帅府吧。” 林时眉头紧皱,前线拼杀,自然还用不著他这个主帅上场,真正指挥將士御敌的,也都是各层基础军官。 毕竟,战时太乱,上层的命令层层传递,根本传不到將士们耳朵里,所以,伍长,什长这个层次的军官便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但將士们在前线御敌,他这个主帅却躲回帅府,未免有些不太像话了。 想到这里,林时果断摇头,指著立於城中最高处的箭楼之上的战鼓说道:“护本帅过去。” 眾亲卫定睛一看,知悉林时的打算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大帅,您是全军的主心骨,千万不能以身涉险啊。” 付瞿赶忙出声劝慰,他知道林时是想去敲战鼓激发將士们的士气。 但战鼓所在的地方,往往也是整个大军最危险的地方。 一个不注意,便容易被射成筛子。 第240章 士气正盛 “少废话,走!” 林时厉声呵斥,甩开亲卫的手,便朝著战鼓所在的方向赶去。 作为主帅,他做不到亲冒矢石。 毕竟,论智慧,有前世那些经验和记忆加持,他是当世顶尖。 但论起武力,他只是一个连聆月都打不过的小菜鸡。 但作为主帅,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著將士们前赴后继的送死,他却只能躲在將士们身后当鵪鶉,甚至连前线都不敢上。 那不是主帅,那是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 亲卫们脸色大变,但林时態度坚决,也只能將盾牌围成里三层与外三层护著他朝箭楼上的战鼓而去而去。 战鼓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军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平时的时候,战鼓的声响是大军判断该做什么的准心。 因为大军人数太多,由各级军官去传令,需要的时间太长。 所以战鼓就成了发號施令的工具。 几通鼓响是集合,几通鼓响是解散,包括几通鼓响是睡觉,几通鼓响是起床都有严格的规定。 而在战时,战鼓就成了鼓舞將士们士气最好的工具。 如雷震般的鼓声,最能激起一个人心中的豪迈之气。 所以战场上,才会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说法。 林时爬上箭楼,箭楼上,三名敲鼓的將士已经是满头大汗。 一旁,还有手持树盾的將士,负责护卫三位鼓手的安全。 看见林时上来,眾人都忍不住脸色一变,惊呼道:“大帅!” 林时伸手制止他们出声,拿起鼓槌便来到了最小的一面战鼓前。 那鼓手还有些愣神,下一刻,林时手中的鼓槌便重重的砸在战鼓之上。 “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声,像是魔法攻击,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神震颤。 付瞿一咬牙,忽然高声咆哮道:“將士们,大帅亲自为咱们擂鼓助威,给我狠狠的杀!” “杀!” 如潮水般的肃杀之气以箭楼为中心扩散开来。 许多迎敌的將士先是一愣,確认擂鼓助威者乃是大帅之后,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许多人更是一脸癲狂之色,哪怕敌军的投石车不断压制,也不躲闪。 拼著自己被砸成肉酱的代价,也要將身旁的滚木擂石砸完。 一时间,整个城楼上的將士士气大振。 魏军也发现了不对,因为方才他们通过投石车的压制,短暂的取到了一些优势。 可这点优势很快就消失不见。 护城河畔,杜青纵马看著眼前的將士们攻城。 见黄沾迟迟未曾將水龙车推进到石墙之下,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梁军的士气,未免有些过於旺盛了。 照理说,梁军在发现自己最大的依仗,火药失去效果之后,士气应该会有一个短暂的低落期才对。 但他发现,不用火器之后,这些梁军的士气,似乎更旺盛了。 可惜,他距离南镇城的距离太远,很难看清箭楼上擂鼓的林时,不然便不难理解为何梁军士气如此旺盛了。 温子平打马上前与杜青並列,望著眼前惨烈的战事,脸色异常难看:“大帅,梁军的状態有些不对劲,要不要先將大军撤回来,不然继续打下去,只怕南镇石墙没有拿下,攻城的將士们先死绝了。” 闻言,杜青不由得摇摇头:“不妥,若因小小阻碍便退军,將会对我军的士气造成极大打击,何况......” 杜青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慌张的大喊声:“报,大帅,西南方向,一支千人上下的骑兵正朝我军大营袭来。” 听见这个消息,杜青和温子平顿时脸色一沉。 杜青冷声道:“倒是把这支骑兵忘了,是昨日出城那支吧?” 温子平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应该是!” “你在此督战,本帅去会会这大梁训练出来的骑兵,本帅倒是要看看,梁人的骑兵,究竟比我大魏的强在哪里!” 杜青交代温子平一句,果断拨转马头,带著亲卫和传令兵朝西南方向而去。 看著杜青离去的背影,温子平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嘆息。 老实说,这场仗,他其实是不太想打的。 他就不明白,大帅为何要一意孤行? 明明他们完全可以等到国中遣出的六万援军抵达汉中之后,与援军合兵一处,一口吃下樑军在汉中的所有兵力部署,彻底取得汉中的控制权。 偏偏大帅就要用与敌军差不多的力量来攻城。 就算梁军手中那种怪异武器失去了效果,但城池就是城池,攻守双方人数相差不多的情况下,这城池又岂是那么好攻的! 可惜,事已至此,他再不情愿,也只能跟上杜青这艘贼船。 沉默一瞬,他抬起头望著战场上前仆后继去送死的魏军士卒,嘆息道:“来人,去传令,令鼓手们给本將下点死力气。” “是!” 亲卫前去传令,不多时,魏军阵中的鼓点声也变得异常急促起来。 同时,大营西南方向,杜青也將剩下的水龙车摆开了阵势。 他用屁股想,都能想到这支梁军轻骑携带的武器,定然是那种威力巨大的怪异武器。 对付那种武器,还是得靠水龙车。 而梁军轻骑这边,此次领兵的乃是素有猛將之称的辛林。 昨日梁军三千轻骑出城,又在天黑之后,被林时紧急召回一千人。 刘远山,辛林,姜望三人商议了一下,便將剩下的两千人分成了三队,准备轮流袭扰杜青大营。 因此,斥候回稟杜青的消息是一支千人上下的骑兵前来袭营,但实际上,辛林手下只有七百人不到。 辛林埋头衝锋,远远的看见杜青早已摆好的水车,不由得暗骂出声:“该死的杜青,还真是滴水不漏。” 骂完之后,他果断拨转马头,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准备从侧面迂迴。 没办法,正面遇上水车,他確实没办法硬碰硬。 好在他麾下的將士都是精锐的大梁轻骑,对战马的控制已经非常熟练,隨时可以变换方向。 杜青纵马站在一辆水车旁,见这支梁骑转道向南,显然是准备绕过水龙车阵,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第241章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杜青的用兵之道 天光大亮,冬日的寒风倒灌,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隆隆的战鼓声穿透耳膜,让林时都暂时失去了听力。 他不敢停下敲击战鼓的频率,哪怕一双手臂已经变得酸软。 一旁的鼓手欲言又止。 很想说一句“让我来吧!” 但始终没有胆子。 亲卫们的盾牌之上,已经插满了流矢,付瞿一脸忧心忡忡地看著林时,几番心理建设,终於忍不住小声开口道:“大帅,歇会儿吧。” 听见付瞿宛如蚊蝇般的声音传来,林时微微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付瞿一愣,然后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战场上,石墙之下已经堆满了尸体,黄沾麾下的水龙车也终於开赴石墙之下。 隨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数十辆攻城车与云梯。 战事进行到现在,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多时辰,但已然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 “杀~” 將士们已经杀到声音嘶哑,战到现在,双方將士都已经力竭,拼的就是士气和耐性。 城楼上,无数的尸体盘桓。 城楼下,尸体更是堆积如山。 鲜血匯聚成一条条溪流,流进城外已经上冻的护城河,最终化作一条条结冰的冰雪小溪。 魏军大营之南,辛林带著大军过了敌军的水龙车阵。 正打算靠近敌军大营进行袭扰。 但还未越过第一道冰墙,便有將士纵马一脚踏进了献马坑。 马腿被坑洞折断,发出惨烈的嘶鸣,马背上的將士也滚落下马,最终掉进一个布满了尖刺的大坑之中。 辛林脸色大变,忍不住怒骂道:“什么情况,斥候干什么吃的,为何魏军在大营之外布置了陷阱这么大的事情都未曾回稟?”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听见辛林的怒骂声,其他將士也是脸色难看至极。 所有人都没想到,魏军竟然会挖陷马坑,须知这个季节,雪下的土地都是冻土,根本不可能挖得动。 冬天动土,绝对是个大工程,梁军斥候竟然没有查探到,这绝对是一个重大的军事失误。 “停下!” 辛林咆哮著咒骂一句,果断令麾下將士勒住战马。 此处距离敌军大营至少还有三里距离。 鬼知道这段距离之內,魏军准备了多少陷阱给他们钻。 若贸然闯进去,说不定还没靠近敌军大营,麾下人手先死光了! 副將凑上来,看著近在眼前的陷马坑,皱眉问道:“將军,怎么办,要不要换个方向突进?” 辛林没好气道:“魏军挖了陷马坑,还挖了这么多陷阱,难道会蠢到只挖一个方向吗?” 副將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要被这些陷阱拦在大营外面?” “他们做梦!” 辛林神色狰狞地咆哮一句,怒声道:“用震天雷开道,我就不信,震天雷炸不出他杜青这小小陷阱!” 一眾將士面面相覷,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疑虑之色。 虽说这一次大帅给的震天雷充足,足足有两万枚。 但用来开道,未免也太奢侈了。 辛林却是不管那么多,做出决定之后,便立即下令道:“先扔几枚看看效果!” 几名靠近辛林的將士面面相覷,但还是掏出火摺子点著了震天雷的引线,然后扔到了前方十数米之外的地方。 “轰隆隆~” 剎那间,雪原之上硝烟瀰漫,火光冲天。 梁军將士麾下的战马也显得有些不安起来。 好在出城时,这些战马的耳朵里便被塞满了软木做成的耳塞。 再加上在城中训练骑兵的时候,也曾对战马进行过相应的训练,因此,马儿虽然不安,但也还在可控范围之內。 很快,硝烟散去,辛林伸长脖子,皱眉问道:“效果如何,可能试出魏军的陷阱?” 话音落下的瞬间,辛林的脸色便变得异常难看,其他將士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前方被火药肆虐过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陷马坑。 不过数丈方圆的地方,粗略一看,都不下上百之数。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不由得生出一股庆幸之意。 得亏刚才他们没有闷著头衝进去,否则,只怕他们现在早已是坑中一具尸体。 辛林再次暴躁起来,怒声道:“狗日的杜青,到底什么时候挖出来的这么多坑?” “將军,怎么办?” 副將的脸色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他实在是很难想像,杜青麾下大军,到底是怎么一夜之间挖出来的这么多防御工事。 更关键的是,这么多防御工事,绝对不是一个小工程,偏偏梁军斥候就没有探查到,这其中,绝对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辛林咬咬牙,眼中浮现一抹暴虐之意:“怎么办,凉拌!” 副將一愣,正欲开口,便听得辛林说道:“传令,先退兵,魏军的防御工事太多,咱们的震天雷全部炸完也未必能趟过去,先回去想想办法!” 此言一出,將士们顿时心头一松。 他们还以为以辛林的暴脾气,怎么也要一路炸过去,给魏军大营一点小小的震撼呢。 是他们肤浅了! 数百人的骑兵,寸功未立,便灰溜溜退走。 撤退时到西南方向时,正好遇见杜青在指挥著將士们收回水龙车。 辛林远远的与杜青对视一眼,他虽然没有见过杜青,但本能的觉得此人不简单。 但两军之间隔著数百丈,他也不確定这数百丈的距离,究竟有多少陷阱,只能强行压下朝杜青衝锋的衝动,带著麾下將士远去。 杜青纵马站在一辆水龙车侧,目送这数百骑远去,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 一名身著袄袍的將领落后杜青半个身位,见杜青目不转睛地盯著那支轻骑,脸上也露出轻鬆的笑容。 他一脸钦佩地对著杜青拱手笑道:“大帅果真料事如神,这支骑兵,还真被唬退了。” 闻言,杜青收回目光,微微摇头:“用兵之道,重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一次能起效果,下一次就未必了。” 听见杜青的自谦之语,那將领哂然一笑,摇头道:“敌军不过三千轻骑,昨夜还被林时紧急召回一千人,这陷阱既然能嚇退他们一次,便能嚇退第二次,若嚇不退也无妨,正好让末將试试梁军轻骑的实力。” 第242章 军中又出了叛徒? “茂兴还是不可大意轻敌啊,此次梁军的主將,与咱们以往遇见的敌人都不同,小心別阴沟里翻船才好。” 杜青面容之上掛著一抹標准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带一丝感情。 被他称作茂兴的那將领闻言,也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道:“这个林时,確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走吧,去看看温子平那边的战况如何了!” 杜青也没有多说,见水龙车已经被將士们收回大营,便拨转马头,朝护城河畔走去。 另一边,辛林与刘远山,姜望匯合之后,便三言两语的將魏军大营周边布满了陷阱的事情道出。 闻听此言,三人的脸色也是瞬间沉了下来。 杜青竟然能够不声不响的在大营周边挖满陷阱,竟然还没有被梁军的斥候发现? 这何止是名將,这简直是神將了。 刘远山眉头紧皱,沉吟道:“如你所言,数丈方圆,便有上百个陷马坑,如此盛大的工程,不可能瞒得住人才对,你们说,会不会是杜青只在大营南面挖了陷阱,不然没理由啊。” 这话一出,辛林顿时摇头否认:“不可能,此番本將率兵袭扰敌军大营,改道向南,完全是前路被水龙车拦路后的隨机行为,若杜青只挖了一个方向的陷阱,他怎么能够猜测到我准备朝南面发起袭击,难道他还有未卜先知之能不成?” 听得辛林否认,刘远山和姜望顿时面面相覷,心里头下意识的狐疑起来。 按照辛林所说,他本来是打算从东南方位发起袭击,是因为东南方向被水龙车阻拦,所以才临时绕到南面。 既然是临时起意,那就代表著不可预测。 杜青应该没有未卜先知之能,不然也不能被大帅打成这样? 可他到底是怎么躲过梁军斥候的探查,在一夜之间挖出这么多陷阱的? 这不应该啊! 姜望沉吟一瞬,缓缓开口道:“要不然,派出几支小队探查一下,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陷阱?” 刘远山与辛林对视一眼,隨后齐齐点头。 刘远山道:“那就探查一下,若只是一个方向有陷阱,那就是杜青在故弄玄虚,若四面八方都有,那绝对是咱们斥候队伍里出现了叛徒,否则咱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听见叛徒二字,辛林和姜望脸色都有些凝重起来。 战场之上,最忌讳双面间谍二五仔,而且,能替杜青瞒下这么大工程的叛徒,也绝非是寻常斥候。 姜望果断起身,沉声道:“你们在这里等著,我带人去探查一番,若真是军中出了叛徒,须得第一时间报於大帅知晓才行!” 言罢,姜望也不管两人同不同意,带著麾下小队便朝杜青大营疾驰而去。 刘远山沉吟一瞬,缓缓开口道:“辛將军,本將去策应一番。” “好!” 辛林点头应下,他刚从战场回来,此刻再去,也有些不合时宜。 两支小队疾驰如风,在荒原上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直奔魏军大营的四面八方而去。 很快,雪原上便传出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而眾人得到的结果,也都高度一致。 那便是靠近魏军大营三里处,便四面八方都有陷阱存在。 探出结果之后,几支小队合二为一,回到了辛林所在之地。 辛林赶忙迎上去,问道:“如何?” “北方有!” “西北方向也有!” “西边,西南方向都有!” 隨著消息匯总上来,姜望,辛林,刘远山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辛林肯定道:“是斥候之中出了叛徒没错了!” 刘远山微微頷首,脸色难看至极:“须得是身居高位者,否则不可能捂住这个消息!” 姜望若有所思,没有接话。 刘远山深吸口气,咬牙道:“魏军大营到处都是陷阱,咱们这支骑兵算是废了,先回城,將消息报与大帅知晓吧。” 眾將士面面相覷,倒也无人有异议。 那些陷阱是他们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见无人有异议,刘远山大手一挥,下令道:“回城!” 隨著刘远山一声令下,两千人顿时浩浩荡荡的朝著南镇城进发。 与此同时,南镇城下的战事也达到了尾声。 数个时辰的高强度战斗,让敌我双方都已经损失惨重。 今日魏军这场攻城之战,也是试探的心態偏多,杜青没准备与林时死磕。 杜青带著亲卫回到大营阵中,见已经试探得差不多了,便对著温子平下令道:“鸣金收兵吧!” 温子平闻言,脸上的表情陡然一松,赶忙下令:“传令,鸣金收兵!” “叮叮叮~” 清脆的鉦鸣声自魏军阵中传出。 让南镇城下敌我双方的將士都下意识的愣神了一瞬。 下一秒,早已精疲力竭的魏军士卒转身就跑。 梁军將士反应过来,赶忙大吼道:“敌军退兵了,敌军退兵了!” 大吼著提醒同伴的同时,许多將士还不忘张弓搭箭,对著魏军的屁股猛射。 见楼上,林时双臂已经失去知觉,之所以还能继续敲,完全是依靠强大的意志力。 但在听见楼下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后,整个人也瞬间软下身子,一屁股坐在了箭楼上。 “大帅,魏军退兵了。魏军退兵了!” 亲卫们欢呼出声,付瞿更是凑著凑著来林时耳边大吼,生怕林时听不见一般。 林时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我看见了,我没瞎,滚远点!” 付瞿脸色一僵,默默的后退了几步。 林时就这么坐在箭楼上,眼睁睁看著魏军的残兵败將狼狈归营。 肉眼可见的,敌军的方阵比来时要少了五分之一。 此次杜青派来攻城的將士,约莫五千余人。 也就是说,不到三个时辰的廝杀,便有上千人战死在南镇城下。 如此战事,不可谓不惨烈。 当然,梁军其实也没能討到多少好。 敌军的水龙车,让梁军的震天雷彻底失去了效果,投石车更是对城楼上的梁军形成短暂压制。 这就导致梁军只能按照传统打法来守城。 这损失,自然也就蹭蹭往上躥。 第243章 你有成为世间良將的潜质 敌军刚刚退兵,刘远山,辛林,姜望也率兵回到城中。 三人在城门后安置好麾下轻骑,问清林时的位置之后,便快步朝他赶来。 然后,就看见了林时毫无形象地瘫倒在箭楼上。 三人面面相覷,小声喊道:“大帅?” “干嘛?” 听见三道熟悉的声音,林时下意识侧过头去,正好迎上了三张丑脸。 林时一愣,诧异道:“不是,你们不是去袭扰杜青的大营吗,怎么又回来了?” 听见林时的问题,三人对视一眼,顿时面露苦涩之意。 辛林左右打量一眼,压低声音道:“大帅,咱们军中,恐怕......” “恐怕什么?”林时面露疑惑之色。 辛林沉吟一下,摇头道:“还请大帅移步帅府!” “移步帅府?” 林时皱起眉头,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扫视一道。 见他们脸上的凝重之色不似作偽,这才慢悠悠的撑起身子,一边朝帅府走去,一边暗戳戳地威胁道:“你们,最好有要紧事!” 三人面面相覷,默契的选择没有说话。 一行人回到帅府之中,林时大马金刀的在主位上坐下,淡然道:“说吧,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 三人交匯一下眼神,隨后刘远山上前一步,对著林时拱手一礼,沉声道:“大帅,末將等人发现,魏军大营四面八方都布满了陷马坑和各种陷阱。” “陷阱?”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趣味:“陷阱怎么了,大营周边有陷阱做防御工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大营周边有陷阱是很正常!” 刘远山点点头,蹙眉道:“但魏军昨日下午才抵达南镇城下,却能在一夜之间在大营周边挖满陷阱,且还不被我军斥候察觉,这就很不正常!” 看著刘远山一脸凝重的样子,林时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你们是想说,咱们军中出了叛徒,有人故意压下了这个消息?” 听见林时一口道破他们內心所想,三人顿时齐齐点头。 辛林沉声道:“大帅,如今正值隆冬,土地坚硬如铁,当初我军在城外扎营的时候,末將便试过带人去挖防御工事,一个两百来斤的汉子,扛著锄头挖上两个时辰,也就只能挖出一尺见方两尺来深的坑。” “而魏军昨夜一夜时间,不仅在大营除了靠近城池这个方向的其他地方挖出了密密麻麻的陷马坑,其中更是有不少布满竹刺的陷阱,如此巨大的工程,我军斥候没道理发现不了。” “因此,末將认为,咱们军中不仅出了叛徒,且这个叛徒,最少也是个参將级別的將领。” 辛林越说,脸色越是凝重,他实在没办法不怀疑。 须知参將级別的將领,放在军中也是实打实的高层將领了,至少都是统率一两千人的存在。 整个大军之中,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十个人。 若真是军中出了参將叛徒,不及早揪出来的话,只怕在关键时候要吃个大亏,甚至直接影响到战爭的胜负。 林时默默听完刘远山和辛林的推测,目光移向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姜望,问道:“姜望,你的意见呢,你也认为军中出了叛徒?” 姜望一愣,隨后皱了皱眉,缓缓摇头道:“末將也不確定,末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末將暂时没想到。” “嗯?” 姜望此言一出,林时不由得有些诧异。 刘远山与辛林也是失神一瞬,隨后转头朝姜望怒目而视。 辛林语气不善道:“姜將军,陷阱可是咱们三个人一块发现的,你现在又觉得不对劲,难道那些陷阱都是假的吗?” 听出辛林语气之中的不善,姜望心知两人是在责怪他关键时候不与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默然一瞬,他解释道:“陷阱自然是真的,此乃我们三人亲眼所见,我就是觉得,觉得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言罢,他一脸不解地看向林时,问道:“不知大帅有没有这种感觉?” 迎上姜望不解的目光,林时不由得哈哈一笑:“姜望,你亦有成为世间良將的潜质!” “啊?” 一听这话,三人顿时一脸懵逼。 辛林不服气的挺挺胸膛,目光之中满是期待。 但林时说完这句话,却是迟迟没有了下文。 辛林有些泄气:“大帅,你看看我呢?” 林时眨巴眨巴眼睛,不解道:“你怎么呢?” 辛林鼓瞪著眼珠子,嗡声道:“大帅,末將觉得,末將亦有成为世间良將的潜质,您以为呢?” 林时沉默了,刘远山和姜望也沉默了。 辛林再次挺起胸膛,静候答案。 沉默良久,林时幽幽道:“我觉得吧,这个......……有些东西吧,它多少需要点天赋,比如本帅天赋就不错,在郢都的时候一天兵没带过,但来到汉中,照样可以打得杜青节节败退。” 辛林点点头,继续一脸期待地看著林时。 林时嘬牙子般吸了口气,继续开口道:“至於你嘛,天赋是有的......” 听见林时说他有天赋,辛林一双眸子顿时浮现炽烈的光芒! 林时话锋一转:“你......有天赋,但......不太多。” 这话一出,辛林眼中的光芒顿时肉眼可见的熄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哀怨。 林时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你们不是来说叛徒嘛,咱们就说道说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林时將话题拉回正轨,姜望赶忙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军中没有出现叛徒,而是末將等人被杜青骗了?” “啊?” 一听这话,辛林和刘远山顿时面面相覷,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林时没管两人什么表情,缓缓点头道:“不错,所谓的陷阱,不过是杜青的攻心之计罢了,如果本將没猜错,杜青应该只在大营最外围挖了一圈陷阱,而不是在大营的四面八方都挖了陷阱。” 辛林不解:“只挖了一圈陷阱?” 林时问道:“如你们所言,你们发现陷阱的地方,距离魏军大营从三里到一里不等,那你们可曾算过,陷阱边缘与大营正中是多大一片地方?” 第244章 天赋不够,努力来凑 听见林时发问,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片刻之后,姜望眼中露出明悟之色,他已经想明白了林时要表达的意思。 辛林和刘远山则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主要是,林时这几句话,似乎没有什么逻辑上的联繫。 什么叫做那是多大一片地方,什么又叫做只挖了外围那一圈? 这其中,有什么联繫吗? 看著两人脸上的懵逼之色,林时嘆口气,继续说道:“简单来说,那么大一片地方,再驻扎四万人都够了,杜青怎么可能一夜时间挖出那么多陷阱?” “更主要的是,要挖这么多陷阱,需要不少人力吧,斥候看不见,难道城楼上观察敌情的將士们也是瞎子,看不清那么多人在挖陷阱?” “所以,没有什么叛徒,真相就是你们都被杜青骗了!” 听完林时的分析,刘远山和辛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辛林不可思议的拔高音量:“所以,杜青其实只挖了一条陷阱带,我们只要踏过那条陷阱带,就能畅通无阻的杀到魏军大营?” 林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贼娘皮,又上当了,狗日的杜青......” 真相终於被揭露,辛林顿时气得原地跳脚:“狗日的杜青,太他娘的狡猾了,彼其娘之,我入你老母......” 看著辛林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刘远山与姜望不由得面面相覷。 刘远山的脸色也很难看,只是他好歹还顾虑著林时在场,就算心中有气,也不好当面撒。 辛林没那么多顾忌,什么话难听,就捡什么骂,不多时,便將杜青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骂到词穷之后,更是一脸气愤地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刘远山赶忙叫住他:“辛將军等等,你要干嘛去?” “我去炸死杜青,这廝实在太气人了,竟然还想离间我大军之间的关係!” 辛林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脚步越来越快。 眼见他就要走出帅府大门,林时不由得嘴角一抽,以手扶额,认命般出声阻止:“辛林,站住!” 刘远山的话辛林可以置若罔闻,但林时的命令他不敢不听。 他顿住脚步,回过头一脸屈辱地看著林时:“大帅!” 林时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回来,幽幽嘆道:“你这会儿去,那就是去送死了。” “送死?” 辛林茫然道:“您不是说只要穿过陷阱带,就能杀到魏军大营吗,怎么又成送死了?” “那是之前,现在战事都结束了,你不会以为杜青还不做准备吧?” 林时反问他一句,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辛林一脸屈辱,不忿道:“末將实在受不了这气啊!” “你......” 林时刚准备开口,门外忽然传来报信声:“报,大帅,我军斥候发现,魏军正在大肆挖掘陷阱与修筑防御工事......” “......” 听见斥候带来的消息,节堂之內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辛林脸上的茫然与不解,瞬间化为羞恼与惊怒,刘远山神色阴沉下来,就连姜望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他们三个人,三颗脑袋,竟然没有玩过杜青的一次攻心之计,这对於一个男人来说,无疑是尊严被摁在了地上摩擦。 林时眨眨眼睛,双手一摊,问道:“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说姜望有成为世间良將的潜质了吗?” 辛林倏然抬头,不服气道:“那他不也和我跟老刘一样没发现真相,被杜青骗了过去吗?” “对,他是和你们一样,被杜青骗了过去!” 林时先是肯定了辛林的说法,隨即缓缓出声道:“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了他这件事情有著不对劲的地方,他没有像你们一样,篤定是军中出了奸细。” 这话一出,辛林和刘远山顿时愣在了原地。 辛林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这一刻,什么样的辩解,好像都很无力。 林时自主位上起身,缓缓走到大厅里,沉声道:“普通將领与名將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未必就是差在带兵与知兵上面,可能就是差一点点直觉。” 辛林和刘远山面色难看,却也没有反驳。 他们不得不承认,人在某些时候出现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真的能救命。 林时给两人泼了一盆冷水,见二人都有被打击到,不由得微微一笑,转变了口风:“不过,你们也不必妄自菲薄,有道是天赋不够,努力来凑,多学,多看,多练,你们未必就不能成为世之名將了,总之,机会永远是把控在自己手里。” 两人微微頷首,表情都有些复杂。 头一次,他们在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身上,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老实说,这种感觉,並不好受。 宽慰完二人,林时又將目光投向姜望,缓缓出声道:“姜望,你是有天赋的,但有天赋,不代表可以懈怠,天赋这种东西,你一旦疏於去挖掘,早晚都会被上天收走。” “就像这一次,你明明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却没有坚定自己內心的想法,反而选择隨大流,跟著他们俩回城来告诉我军中可能出现叛徒,从而导致了最佳袭击魏军大营的机会,让杜青有了修补漏洞的时间,这就是一种对天赋的极大浪费。” “哪怕你当时坚定一点,派出数骑深入探查一番,或许你们回城时,本帅要给你们准备的,就是庆功宴了。” 姜望眸子微微眯起,眼中浮现一抹沉思之色。 似乎是在消化林时这番告诫,又或许是在想假如他当时没有选择回城,而是带著麾下將士趟过陷阱,现在会是个什么结果? 半晌之后,他默然低头,语气低沉道:“末將明白了,多谢大帅教诲!” 林时摆摆手,隨口道:“行了,机会这种东西,错过了就错过了,大不了下次补回来就是,將士们在外面冻了一天,也足够辛苦了,你们去吧,去安抚一下將士,带著將士们好好休息一下,將来,有的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三人闻声抬起头,直视林时。 片刻后,朝林时齐齐拱手一礼,隨即缓缓退出白虎节堂。 第245章 大梁最大的考验 三人联袂而去,林时再次走回主位上坐下,开始等待起来。 如今,第一场战事结束,虽说双方试探的意味更多过生死相爭的意味。 但召开一场军事会议,总结一下得失,还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不一会儿,以李晟与程名振为首的一群参与了今日守城之战的將领缓缓走进了白虎节堂。 將领们人人脸上带笑,看起来心情都颇为不错。 李晟走到林时左手边次席坐下,笑呵呵地问道:“大帅,末將进门时遇见了辛林和姜望他们,看起来,他们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啊,莫非是此战没有建功?” 林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你遇见他们了,不问他们,还跑来问我?” “这不是没来得及问嘛!” 李晟晒然一笑,不再多言。 很快,其他將领也按次序落座。 林时环视一圈诸將,以一句今日的战损比如何,拉开了军事会议的序幕。 顾知洲作为主管后勤的行军司马,当仁不让地站出来给诸將报告了一下此战的战损。 这场攻防战,由於梁军是守城一方,可以倚仗城池之利,因此,儘管梁军曾短暂的被敌军的投石车压制,但战损人数,比起前来攻城的敌军依旧要少太多。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梁军被砸死,被流矢射死的人数,仅有三百出头,倒是重伤者,达到了两百之眾。 而敌军,则是狼狈的在城池下方扔下了將近一千三百多具尸体。 敌我四比一,这就是此战的战损比,也难怪诸將如此开心。 这样的战损比,放在以前的时候,那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从来只有魏军打他们个一比四,他们何时打出过这种战绩? 林时倒是不算太激动。 顺风局,打出这样的战损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 顾知洲很快说完战损比和物资消耗,隨即落座不再说话。 接下来,不用林时点名,將领们便自顾自的开始说起此战双方的优劣与不足。 以前的时候,梁军之中是没有战后復盘一说的,因为输的次数太多,太惨了。 將士们士气低落,將领们更是绝望不已。 还能保持大军不譁变,便已经算是將领们尽职尽责了,更遑论战后復盘。 但隨著林时的到来,梁军连战连胜之后,將领们也逐渐发现了战后復盘的好处。 这可以替他们找出上一场战事之中的不足之处,让他们在下一次再面对这样的战事时,能够更大的发挥出大军的战力。 与此同时,城外魏军大营。 杜青也召集了军中將领,总结此战的得失。 名將之所以是名將,就是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成长。 一场战事,对名將来说,不仅仅只是一场战爭,还是一场能够摸清对手套路的试探。 连续几场大败下来,杜青其实也逐渐摸清了林时的脉络。 简单来说,林时是一个极其擅长使用奇兵,並能用奇兵打出出其不意之效果的绝世名將。 这......就是杜青对林时的总结,也是他对林时的评价。 南镇城內外,两支大军都在抓紧研究对方的优劣,儘可能的让自己在下一场战事之中占得先机。 而远在汉中的姬玲瓏,也迎来了他人生之中最大的考验。 垂拱殿偏殿內,姬玲瓏盘腿而坐,手中拿著两封军报,一张俏脸瀰漫著铁青之色。 对面,是同样一脸难看的聆月。 两人已经枯坐了良久,但依旧未能理清心中那一团乱麻。 一切只因这两封分別来自南疆临川府与北疆松山府的两封军报。 今日早间,两封军报同时通过镇景司的手抵达了姬玲瓏手上。 只是军报上的內容,不再是什么好消息。 而是两个足以威胁到大梁生死存亡的坏消息。 首先是北疆,高原乌斯藏王朝与西北异族慕容氏建立的党项国突然合兵八万,强势进犯大梁松山府。 英国公高欢手中只有两万松山府守军和一万龙腾军,共计三万大军,且这三万大军儘是步卒,根本无力抵御两国联军。 无奈之下,高欢只能放弃建立在黑水河边上的松山城,退守松山城西二十里处的小狼山。 一时间,松山府沦为两国牧马之地。 其次是南疆,六詔王朝十八洞主合六十余寨大军,共计十二万,横渡通天河,进犯南疆临川府。 因南王已失去六万镇南军统治权,而南王六个儿子又各有心思,都想以保存实力为上,互相之间互不配合也互不救援,直接就导致六詔蛮朝短短半个月时间,便已连破南疆四城。 王四子南兴郡王姬元更是战死在南兴城,成为大梁立国以来,第一位战死疆场的宗室郡王。 可以说,这两封军报的威力,不亚於两道惊雷。 儘管姬玲瓏对南北疆的战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甫一开始便如此惨烈,还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沉默半晌之后,姬玲瓏有些颓然的將两封军报扔在龙案上,隨后整个人像是被抽掉脊梁骨一般,软软的靠在龙椅之上。 “聆月,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她软软的靠在龙椅上,一张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虚弱。 汉中之战尚未结束,大梁又腹背受敌,这样的危机,大梁立国百年,也还是头一次遇见。 听出姬玲瓏言语之中的茫然,聆月定了定心神,强笑道:“陛下是有为之君,无论什么困境,我相信陛下都能迎刃而解的,奴婢以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召集群臣议事,商议此事是否需要向百姓公开,陛下以为呢?” “呼~” 姬玲瓏靠在龙椅上,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沉默一瞬,她缓缓出声道:“此事,朕並不决定让百姓知晓。” 聆月一愣,默然问道:“陛下是怕百姓们没了心气吗?” 姬玲瓏摇摇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沉思半晌,疲惫道:“传朕口諭,速詔诸臣至奉天殿,商议与南齐结盟之事。” “与南齐结盟?” 聆月眉头紧皱,有些不可思议。 姬玲瓏撑著龙椅起身,低声吩咐道:“聆月,你现在发动一下镇景司的力量,將南齐安插在郢都探子尽数拔除,另外,镇景司安插在金陵龙城的眼线,也尽数撤回来吧。” 第246章 诚生死存亡之秋也 姬玲瓏宣召满朝文武,將南疆与北疆之事和盘托出。 满朝文武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便齐齐陷入了沉默之中。 汉中之战尚未结束,南疆与北疆又同时遭遇敌国攻伐,且敌军的人数,远胜大梁守军人数。 这样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暂短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所有人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前几日还一片大好的局势,转瞬之间就急转直下,变成了举世攻梁。 大梁,是犯了什么天条吗? 垂拱殿,姬玲瓏高居龙椅之上,一张俏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大殿正中,群臣缄默,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气氛已经沉默了有一会儿。 姬玲瓏深吸口气,轻声开口问道:“诸卿,我大梁立国百年,经歷过的战事数不胜数,南北疆域同时遭受夹击之事亦非没有先例,诸卿还需平常心对待才是!” 听见姬玲瓏口中吐出平常心三个字,大臣们总算如梦初醒。 只是三三两两对视之间,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无力。 没错,就是无力,甚至连责怪都已经无力去责怪了。 因为,这或许是大梁立国百年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次危机,甚至,说是亡国之祸也不为过。 都亡国之祸了,再说去责怪谁,也没有意义了! 何况,外敌入侵,他们又能去责怪谁?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责怪不顾后果也要扣留北魏使节的姬玲瓏吗? 还是责怪依旧在汉中激战的林时? 亦或者责怪不讲武德亡大梁之心不死的北魏? 都没有意义了! 左相曹恆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一双眼珠子通红,满脸沧桑,整个人显得老態龙钟。 大梁陷入亡国危机之中,他作为宰相,也难逃其咎。 沉默良久,他缓缓出列,对著姬玲瓏一拱手,满脸颓然地开口:“陛下,如今我朝三线作战,除去汉中之地有林时坐镇,侥倖扳回一些劣势外,临川府,松山府俱是危若累卵,只怕稍有不慎,大梁江山便有倾覆之犹。” “值此大梁生死存亡之际,老臣亦是痛心疾首,恨不能以身代之,然事已临头,有些话,臣身为宰相便不能不言,恳请陛下敬听。” 姬玲瓏微微蹙起眉头,低头看著一脸老態的曹恆,轻声开口道:“还请曹卿直言!” 曹恆沉默一瞬,忽然缓缓跪倒在地,五体投地道:“臣,伏请陛下暂时率十二卫將士移驾阳江府,詔令国中能工巧匠於渝江府建造大型战船以备不测,同时,速遣使者入南齐之境,乞请齐主出兵相助......” 曹恆一番话说完,整座大殿之中顿时鸦雀无声。 姬玲瓏高居龙椅之上,一张俏脸之上满是愕然。 其他朝臣面面相覷,眼中也充满了震惊之色。 但很快,眾臣便明白了曹恆说这番话的用意。 郢都地处蜀中平原核心,北至松山府,南至临川府,俱是一马平川。 也就是说,一旦两府失守,乌斯藏,党项,六詔的蛮兵不需一旬十日,便能长驱直入兵临郢都城下。 届时,以郢都城空虚的守备力量,定然无法抵挡三国联军的攻伐。 而荆州阳江府,与蜀中平原之间还隔著一个渝江府,渝江府山势险峻,且与荆州交界之地,还有夔门天险可守。 哪怕蜀中沦为三国牧马之地,只要姬玲瓏逃到阳江,依旧能倚仗夔门天险,保住荆州一州之地。 若林时给力,能打退北魏,大梁未必不能反攻回来,反之,则有亡国之祸。 因此,曹恆要表达的意思便是,与其留在郢都等死,还不如先一步迁都阳江。 至於打造战船,则更好理解。 打造战船,乃是为水战做准备,若荆州也守不住,还能倚靠战船之利,自大江逃入南齐境內。 儘管流亡朝廷的名声听起来不好听,但只要姬玲瓏还活著,哪怕大梁真的亡国,也还有復国的希望。 而与南齐结盟,则是尽人事听天命。 若能从南齐借来大军御敌,保住蜀中基本盘,自然是最好的。 若无法借到大军,至少也要想法子说服南齐在关键时候接受大梁流亡政府,並为大梁復国提供一些助力。 借兵,或许有些难,但说服南齐为大梁保留一条退路,问题应该不大。 毕竟,有大梁在,大梁还能替南齐分担掉一部份来自北魏的压力。 大梁没了,南齐也绝对支撑不了多久,便会为北魏所灭。 唇亡齿寒,很简单的道理,南齐那群世家,不会分不清轻重。 满殿君臣齐齐沉默,曹恆一番话说完,仍旧跪在地上,高呼道:“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其他朝臣面面相覷,逐渐有大臣走出人群跪倒。 然后,越来越多的大臣走出,跪在姬玲瓏面前,齐声高呼:“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突如其来的群臣劝诫,让姬玲瓏忍不住失神一瞬。 以她的智慧,很容易分辨出来,曹恆这些话是不是真的为大梁深远计。 诚然,曹恆平日里就是个老好人,但他今日这番话,的的確確是站在了大梁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南北两疆的兵力,註定是拦不住三国联军的,若无援军,长则半年短则数月,敌军一定会攻入郢都。 所以,曹恆这番话,站在帝王的角度,没有任何问题。 但关键的关键是,蜀中不止有姬姓皇室,也不止有满朝文武,还有成百上千万的百姓。 若放弃郢都,那便相当於放弃了百姓。 一个在国家危难之际率先放弃百姓的帝王,百姓们还会爱戴她吗? 心思电转间,姬玲瓏也瞬间做出决定。 她大袖一挥,果决道:“诸卿的心意朕知晓,但要朕放弃百姓独自逃生,朕做不到,朕是天子,百姓们是朕的子民,君父君父,既是君父,古来岂有父生子死之理,所以,朕不愿迁都,也不可能迁都,此事,诸卿往后莫要再提。” 听见姬玲瓏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迁都的提议,满朝文武顿时一愣。 曹恆急切道:“陛下,此诚生死存亡之秋,乃非常之时,还请陛下......三思啊!” 眾臣齐呼:“还请陛下三思啊!” 第247章 什么都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 不知不觉,时间已是腊月。 汉中的天气越发寒冷,期间又有几场小雪零零散散的落下。 而杜青与林时之间的拉锯战,也从一开始的来回试探,逐渐进入到白热化程度。 清晨,林时再度率兵打退了一次杜青的进攻,整个人顿时累得瘫倒在地上。 其他將士也是一样,整个人毫无生气的瘫在城墙上的各个角落,七零八落的样子,仿佛一具具尸体。 付瞿瘫倒在林时身旁,一脸生无可恋道:“大帅,那杜青到底什么时候发起总攻啊,这你来我往的,都打了十几次了,我军战损一次比一次多,杜青的战损一次比一次小,再这么下去,將士们的士气都该泄了。” 林时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上,听见付瞿的疑问,不由得嘴角一抽,没好气道:“天知道!” 听出林时语气之中的不爽之意,付瞿忍不住嘆了口气,將手中大盾横挡在林时身前,隨即盯著灰白色的天空发起了呆。 耳边安静下来,林时也放空脑子,准备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这些日子,他总算是明白了杜青的名將之名究竟是怎么来的。 没遇上杜青之前,他打杜青麾下的战將,基本上都是手到擒来。 但和杜青的拉锯战开始之后,他几乎就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 杜青每一次攻城,反正也不派主力压上,就是来几千人。 同时,能对梁军造成的杀伤力也很小,或者说,两军现在的战损都很小。 不管是杜青还是林时,都已经摸清了彼此用兵的套路,並在对方的手段开始之前,做出相应的应对。 这就导致双方之间的战事越来越频繁,但双方的战果却往往一次不如一次。 好比第一次攻城,梁军还能留下魏军一千多具尸体,而昨夜这场夜袭,魏军在城楼下留下的尸体不超过两百具。 当然,梁军的战损也远不如第一次交手那么夸张,战死的人也很少。 但就是这样的拉锯战,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双方都已经洞悉了彼此的套路和手段,没办法打出出奇制胜的效果,纯粹就是比拼双方將士的战力与耐力。 老实说,打到现在,林时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因为李忠和孙盛迟迟未归,还有后面进入秦岭的两个百户,也和大军失去了联繫。 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关中出了什么变故,亦或者是李忠他们遇见了魏军的援军。 更重要的是,若是两军再继续僵持下去,魏军的援军就快要到了。 六万魏军的战斗力,绝非杜青手下的残兵败將能比擬的。 若让两军合兵一处,他大概率要落败。 想到这里,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对著不远处瘫倒在地的辛林招招手。 辛林手脚並用,爬到林时面前坐下,一脸厌世地问道:“大帅有什么吩咐?” 林时直言问道:“这些日子,二代震天雷的生產情况如何?” 辛林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林时一拍脑门,转变口风道:“去,把顾知洲给本帅叫来!” “哦!” 辛林点点头,起身艰难的迈动步子朝帅府小跑而去。 顾知洲与李璦分管后勤,火药之事也是他们在管。 前些日子,顾知洲倒是和林时说过一次,製作二代震天雷遇到了困难,大抵是因为南镇城附近的土质不適合烧制陶罐,经常出现烧几千个陶罐,能用的却是十不足一甚至百不足一的情况。 但林时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了,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军情传递,都有他需要做决定的事情。 所以他也没將这事放在心上。 但现在,他觉得不能再让局势继续僵持下去了,否则,他真要阴沟里翻船。 不多时,辛林便將气喘吁吁的顾知洲带到了城楼之上。 “大帅,您找我?” 顾知洲气还没喘匀,便赶忙给林时行礼。 林时摆摆手,直言问道:“前些日子,我听说防水震天雷的量產计划遇到了问题,现在呢,问题解决没有?” 顾知洲一愣,似是没想到林时在战事结束之后,问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迟疑一瞬,他硬著头皮摇头,小声解释道:“回大帅,还没有,南镇城附近的土质,实在不適合烧制陶罐。” “土质不合適?” 林时皱起眉头,问道:“没有试过其他替代物吗?” “试了,铜,铁,木头,竹筒都试过了,但效果都不如陶罐。”顾知洲老老实实的回道。 林时眉心皱得可以夹死蚊子,南镇城附近的土质竟然连烧制陶罐的標准都达不到,这就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了。 他不解地问道:“那前些日子那些不防水的震天雷,不也用得挺好的吗?” 顾知洲囁喏一下嘴唇,摇摇头道:“那些陶罐,只用烧制罐体就行,防水震天雷最大的问题,是在藏匿引线的圈纹身上,想將寻常泥土,做成螺螄壳的状態,工艺复杂的不是一点半点,成品率也就迟迟上不去!” 听完顾知洲的解释,林时顿时面露恍然之色。 说到底,其实还是一个工艺问题,而不是真的土质问题。 只是工艺这种东西,林时也帮不上太多的忙,只能让匠人们多多费心。 林时问道:“现在的成品震天雷有多少了,能不能支撑一场大战?” “支撑一场大战?” 顾知洲脸上浮现一抹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道:“目前库房里的成品大概在八千枚上下,若只是支撑一场寻常的战爭,倒也足够,就是后续的补给,恐怕有些困难。” “八千枚么?” 林时沉吟一瞬,转头看向辛林,问道:“现在边彦行训练的骑兵能用了吗?” 辛林一脸茫然:“末將不知啊!” “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林时恶狠狠地咒骂一句,起身拍拍屁股走下城楼,付瞿赶忙带著亲卫跟上:“大帅,您要去哪?” “去看本帅的骑兵!” 林时隨口回应一句,大步朝西城走去。 目送林时走远,辛林一张丑脸之上顿时浮现一抹委屈之色。 他只是个寻常骑兵统领啊,又不管后勤,更不管练兵,他不知道具体情况,也有错吗? 第249章 僵局 听完林时准备抢先一步,对杜青发起决战,眾將顿时愣在原地。 林时將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解释道:“北魏的援军要到了,咱们不能再与杜青耗下去,必须要將重心放在北魏即將到来的援军上,毕竟这六万大军,不是损兵折將的杜青。” 眾將回神,瞬间明白了林时的意思。 李晟和程名振带头回到位置上坐下,沉吟一瞬,李晟问道:“可如大帅所言,咱们军中现在不管是震天雷还是骑兵都严重不足,杜青用兵又向来滴水不漏,咱们该如何击败杜青呢,总不能主动放弃城池,率大军出城与杜青决一死战吧?” 听见李晟发问,其他將领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李晟想问的,也是他们想问的。 现在梁军基本上还是以步卒为主,且魏军大营周边布满了各种应对骑兵的陷阱,想要用骑兵发起进攻,能起到的效果著实不大。 再说震天雷,先不说震天雷数量不够的问题,就算数量够,也得能扔进敌军大营,才能起到效果。 难道,还真要放弃城池,主动出击? 林时也被李晟的问题给问住了,因为这个问题,就是他目前需要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杜青用兵实在太稳,太正了,一座立於城外的大营,愣是被他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透,梁军想要从杜青的大营找到突破口,无疑是痴人说梦。 当然,也不是没有孤注一掷的打法。 那就是李晟说的,放弃城池,主动率大军对杜青大营发起突袭,大家直接来一场真男人之间的较量。 但真要採用这样的打法,梁军会很吃亏。 杜青麾下毕竟是三万大军,不是三万头猪,就算梁军最后能够战而胜之,最终也必定是损失惨重的下场。 而北魏的援军就快要到了,林时根本损失不起。 沉吟一瞬,林时问道:“诸位可有什么能够打破僵局的法子?” 眾將一愣,没想到林时会將皮球踢回来给他们。 但......他们也知道继续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因此,还是绞尽脑汁的开始思索起来。 见眾人面露思索之色,林时的脑海之中也开始疯狂运转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他原本是打算以闪电战加上围点打援的方式,將魏军分布在汉中平原上各个点的军队吃下,然后集结各路大军,与杜青决一死战。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但他算错了杜青的速度,也高估了程名振,李晟和王明镇的能力。 杜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將王明镇麾下的大军一口吃下,又连续將左武卫打残,直接让林时麾下的战损超出了三成还多。 这就导致林时不得不临时调整战略,將南镇城作为与杜青决战的最后一城。 本以为杜青连吃数次大亏,必然会迫不及待的压上主力,通过拿下南镇的方式一雪前耻。 但林时再一次估错了杜青的心態。 杜青此人,真不是一般的名將,对於一般的名將来说,泰山崩於前只是一句形容词。 但对於杜青来说,这句话就是他內心最真实的写照。 尤其是通过这些日子的拉锯,林时不得不承认,杜青真的是个非常强大的对手,他以前是真的低估了此人。 隨著眾人开始沉思,白虎节堂之中逐渐沉寂下来。 “嘎~” 忽然,一道刺耳的鸭叫声传进了眾人的耳朵。 眾將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见一只肥鸭子煽动翅膀高高腾空而起,几次扑腾之间,便钻进了白虎节堂。 “嘎嘎~” 迎上眾人的目光,大王有些紧张地伸长了脖子,做出防御姿態。 下一刻,满脸焦急的付瞿便抱著一个胖娃娃小跑进白虎节堂。 然后,眾人的目光就从大王身上转移到付瞿和小狗儿身上。 同时被这么多不满的目光注视,追进大门的一大一小两人打了个哆嗦 付瞿哭丧著脸解释道:“大帅,大王非要进来,末將和小公子根本拦不住。” 林时看著闯入白虎节堂的三个不速之客,没好气道:“还不叫人来赶紧將大王弄出去!” 听见这话,付瞿赶忙出声叫进来两名亲卫就要去抓大王。 小狗儿挣脱付瞿的怀抱,胖乎乎的小脸板起,对著大王威胁道:“大王,快跟我走,不然以后我就不跟你玩了!” “嘎~” 大王不屑地嘎了一声,瞥见两个四角兽朝他扑来,只是一扇翅膀,便高高飞到房樑上睥睨著满殿之人。 看著站在房樑上睥睨的大王,两名亲卫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若是换成寻常鸭子,他们早就张弓搭箭,好好教教它怎么做鸭了。 但偏偏大王是大帅的宠物,这就很难办。 一眾將领们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这么严肃的军事会议,忽然闯进来一只鸭子,这算什么,动物世界吗? 林时的眉头也微不可察的皱了起来,它低下头,看著站在门槛处的小狗儿问道:“你是不是又欺负大王了,不然它怎么会不分轻重的跑进白虎节堂?” 小狗儿脸上顿时浮现一抹不服,挺起胸膛反驳道:“才没有,是大王先犯错的,大王它去城里,偷了刘家婶子晾在燕窝上的稻种,我才教训它的。” 听著小狗儿奶声奶气的反驳声,眾將差点笑出声来。 放眼整个汉中,敢和大帅这么说话的,也就这么一个小豆丁了。 偏偏大帅那么一个杀伐果断的人,竟然会容忍这么个小豆丁在帅府里上躥下跳,这就很稀奇。 而林时听小狗儿道明原委,则是瞬间一头黑线,抬起头看著站在房樑上的大王怒斥道:“好你个大王,老毛病又犯了是吧,谁让你去偷百姓的粮食的,关键你还去偷种子,你是想被打死在街头吗?” “嘎~” 大王委屈的嘎了一声,忽然煽动翅膀,像是一颗炮弹一般朝林时俯衝下来。 林时脸色大变,赶忙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接:“你要死啊,这么高,你不会自己飞下来?” 一声怒斥之后,林时忽然僵在原地,脑海之中瞬间灵光乍现。 “飞下来,飞下去,飞过去......这......对啊,我他妈可以飞过去啊,我怎么忘了?” 林时一拍脑门,懊恼的自语一句,全然忘记了要去接跳下房梁的大王。 第250章 地上不行从天上 “砰~” 大王估摸著也没想到,林时会忽然收回手去。 等它反应过来,准备张开翅膀平稳落地时,已经来不及了。 头先著地,紧接著是肥肥的身子也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嘎~” 一声悽厉的惨叫,惊醒了屋內所有人。 小狗儿脸色大变,迈开小短腿就直奔大王跑来。 “大王,你......” 林时回过神,看著趴在地上装死的大王,不由得有些尷尬。 “那什么,这是个意外!” 林时双手一摊,大王长长的脖子塌在地上,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儘是幽怨。 “別装死了,赶紧起来,这次要是本帅取得大胜,一定给你记一大功!” 林时轻轻踢了大王一脚,大王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 下一秒,一个熊孩子瞬间压在了它身上:“太好了,大王,你没事!” “嘎嘎嘎~” 大王使劲抖动几下,但熊孩子依旧紧紧的趴在它身上。 林时回神,对著付瞿招招手吩咐道:“將他们带出去!” 付瞿如梦初醒,赶忙带著亲卫上前,一人抱孩子,一人抱著大王,將这两位不速之客带出白虎节堂。 一眾將领们神色古怪地目送两人走远,然后,齐齐看向林时。 林时方才那一剎那的失神与惊喜,他们可都看在眼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帅应该是已经想到了出奇制胜的办法。 目送大王和小狗儿被带走,林时沉吟一瞬,缓缓走下主位,对著诸將沉声吩咐道:“本帅已有破敌之策,尔等各回军中,坚守岗位,晚点本帅准备完成之后,再召诸位议事。” 此言一出,满堂將领脸上顿时浮现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上一次,林时要说给大王记一记大功的时候,董进便被阵斩於平阳光外。 刚才林时又说要给大王记一记大功,不出意外的话,杜青此战,应该是在劫难逃了。 就是不知道大帅究竟在大王身上得到了什么启示,所谓的破敌之策,又需要多久才能准备完成。 不过,诸將也没有多问,还是那句话,他们完全无条件相信林时。 打发走诸將之后,林时来到城中库房,命顾知洲唤来几名匠人,寻出材料之后,便开始忙碌起来。 眼见林时要的东西被匠人们一样一样从库房里翻出来,顾知洲的表情也从茫然进化到懵逼。 “大帅,您......要干嘛?” 顾知洲懵懵的发问,老实说,他自认也不是蠢人,不然也不可能被姬玲瓏选中,来做林时的行军司马。 但每一次面对林时那些他完全看不懂操作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怀疑人生。 林时正在手持炭笔画著图纸,听见顾知洲懵逼的声音,隨口应道:“做个热气球飞行器!” “热气球......飞行器!?” 顾知洲更懵逼了,他確认,林时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但组合到一起之后,怎么就这么抽象呢? 林时却是没管他,將一群匠人指挥得团团转。 做热气球,这是大王给他的灵感。 之前他实在太忙了,忙得都忘记了他是个穿越者,还能造出热气球这种东西。 直到大王从房樑上跃下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陆地上行不通,他干嘛不从天上呢? 杜青再牛逼,能在大营周边建立出一道道防御工事,能在地面上把大营防御得密不透风,但天上空无一物,他总不能在天上也建立一道防御网吧? 所以,从天上进攻,才是真正能破局的办法。 一群匠人在林时的指挥下通力合作,很快,便將林时需要的东西做出来,同时,林时的简易图纸也画好了。 “这是图纸,你们看看,需要多长时间,能將这些东西组装起来?” 林时问著,將图纸递给一个老匠人。 老匠人满脸好奇地接过图纸打量片刻,满不在乎道:“这不就是一个掛著箩筐的大球嘛,好整,还请大帅等个个把时辰,小人一定给您弄出来。” 林时微微頷首,將图纸递给匠人们之后,便走到一边坐著,开始等待起来。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林时有想法,但真动起手来,只会给这些手艺精湛的匠人们拖后腿。 何况一个热气球而已,也不是什么高精度,高难度的东西。 唯一需要费点心思的东西,可能就是覆盖在热气球表面的牛皮羊皮,要如何做到严丝合缝。 但林时相信,这也绝对难不倒这些极具创作力的匠人。 匠人们拿著图纸开始施工,一开始,林时还能出言指导他们几句,但隨著竹子製成的骨架逐渐成型,林时也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就在林时目不转睛地盯著匠人们给耷拉在地上的牛皮上胶粘合缝隙时,一道快马忽然自远方的雪原上,像是一支利箭般直奔南镇而来。 “篤篤篤~” 沉重马蹄声响彻雪原,大汗淋漓的战马上拖著一个面容枯槁的人,却正是消失许久的刘昱。 刘昱半趴在马背上,余光看见远处南镇城的轮廓,乾枯的脸上终於浮现一抹欣喜。 “驾~” 他再次催动战马的速度,乾涩沙哑的声音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支梁军斥候发现了他,赶忙打马迎了上去:“站住,干什么的?” 刘昱马速不减,厉声道:“镇景司百户刘昱,有紧急军情需要报与大帅知晓!” 听见刘昱自报身份,斥候们不由得心头一惊,赶忙打马上前,將刘昱护在中间,带著他朝南镇城狂奔。 不多时,数骑驶入城中。 林时还等在仓库边上,准备第一时间试验热气球的威力。 一道急报之声忽然自远处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林时回头看去,就见几名將士搀扶著一个人形生物朝他所在之地狂奔。 “刘昱?” 儘管刘昱面容枯槁不成人形,但林时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位曾隨他征伐野鸭大军时,负责打主攻的得力干將。 一行人来到林时身前,刘昱双腿一软跪倒在林时身前,嘶哑著声音道:“报~大帅,紧急军情,北魏......北魏援军,已翻越野猪埡口,距离高台城,仅剩一天半的路程!” 林时倏然起身,惊呼道:“一天半!” 第251章 狂热的顾知洲 刘昱继续强撑著力气,继续说道:“此外李千户,孙副千户他们,一路尾隨魏国援军,对北魏援军將领实施斩首行动,成功斩获敌军校尉三名,参將一名。” 林时看著一脸虚弱的刘昱,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北魏援军即將抵达汉中,这是他早有预料的事情,但所谓的斩首行动,却不是他的安排。 他蹙眉问道:“斩首行动,是谁的主意?” 刘昱虚弱地答道:“是李千户!” 林时眉头皱得更紧了,正欲继续追问细节,却见刘昱忽然双眼一翻,瞬间晕了过去。 林时也只能放弃追问,对几名斥候吩咐道:“带他去看军医!” “是!” 几名斥候赶忙上前架起刘昱,带著他转身离去。 见林时站在原地面露沉思,顾知洲和一群匠人们面面相覷,为首的匠人小声道:“顾司马,这热气球,可以了吧?” 顾知洲抬起头,看著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眼中的懵逼之色越发浓郁:“本將也不知道啊,这东西,要怎么用?” 几人不敢打扰林时只能围著热气球转圈,现在东西是造出来了,但要怎么用,他们就是一头雾水了。 林时沉吟一瞬,暂时將北魏援军之事拋之脑后,然后走到组装起来的简易热气球前。 顾知洲凑近林时,小声问道:“大帅,这个大玩意儿,怎么用啊?” 林时围绕著热气球检查了一圈,眼前这个热气球,对比起他前世记忆之中那些甚至能够环球旅行的大型热气球,的確显得非常非常简陋。 但麻雀虽小,五臟俱全,该有的东西都有。 听见顾知洲发问,林时指著竹条编出的箩筐之中预留出来的油箱和油箱上预留出的大號灯芯,淡淡道:“往油箱里加入猛火油试试!” 几名匠人闻言,赶忙將早早准备好的猛火油进入铁皮製成的简易油箱。 林时摩挲著下巴,伸手拉动竹筐里的小型风箱,风吹进油箱,带出道道刺鼻的猛火油气味。 沉吟一瞬,林时缓缓开口道:“先点火试试!” 匠人们对视一眼,然后取过一节木条,先用火摺子点著木条,又用木条点著了油箱之中探出的芯。 “轰~” 一道足有人合抱粗细的绿色的火焰霎那间腾空而起,巨大的衝击力让热气球上方的大皮球激烈抖动起来。 “动了动了!” 匠人们惊呼一声,赶忙转身跑远,然后回过头看著剧烈抖动的热气球。 顾知洲也是一脸惊骇之色,这么大个大玩意儿,不会真的能飞吧? 林时后退两步,静静的观察著眼前的热气球一號,但大皮球只是不断抖动著,完全没有半点要腾空而起的意思。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前的热气球却是迟迟不起飞,林时眼中顿时浮现一抹狐疑之色。 “难道是火小了,还是说球里有漏气的地方?” 顾知洲和一眾匠人看著这一幕,心里也是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不是说这大傢伙能飞吗,为什么还不飞? 林时绕著热气球观察片刻,確定不是因为球体重量太大,也不是因为负重太多飞不起来,便一步踏进了竹筐之中。 “大帅!” 匠人们惊呼出声,顾知洲一脸紧张,正欲小跑过来,便被林时伸手制止。 “我研究一下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们等一下!” 林时钻进竹筐里,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他抬起头,看著圆形的球体內部,並未发现有什么漏气的地方。 既然硬体上没问题,那就是火力太小,升腾的热气流还不足以使热气球腾空。 想到这里,他果断拉动风箱。 隨著风箱里的狂风灌进油箱,只见飘摇的火焰瞬间变成深蓝色,像是一道光柱一般喷薄而出。 “轰隆隆~” 火焰的破风声传进林时的耳朵,下一刻,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林时赶忙抓紧竹筐边缘。 在顾知洲和一群匠人的注视下,巨大的热气球就这么缓缓的腾空而起。 虽然腾空的速度很慢,但它確確实实飞了起来。 看著拔地而起的热气球,一群匠人瞬间瞠目结舌,顾知洲更是被嚇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飞了,竟然真的飞了,这怎么可能?” 眾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儘管林时早已说过,做这个热气球就是用来飞的。 方才热气球没飞起来的时候,他们也在好奇为什么这球不飞。 可现在眼睁睁看著这么个大傢伙在自己眼前腾空而起,眾人还是心中大骇,激动不已。 林时在竹筐边缘稳住身子,下意识的低下头,就见热气球的牵引绳已经崩得笔直。 因为是第一次试飞,林时一开始也就没有准备多长的绳子,如今他距离地面也就四五米的高度而已。 但就是这四五米的高度,也足以让站在城楼上的將士们看见一个巨大的球体漂浮。 將士们瞬间瞪大眼睛,满脸惊骇地看著那个大球。 “什么鬼东西?” “那是,大帅?” 有离得近的將士看见了站在箩筐里的林时。 然后,瞬间就疯狂了。 “大帅飞起来了,大帅竟然能飞?” “是大帅,真的是大帅,那是什么鬼东西,它要带大帅去哪里?” 看见林时站在萝筐里,一时间,除了站在城楼上值守的將士之外,其他人撒丫子就朝著林时跑来,准备解救他们的大帅。 林时也看见了朝他涌来的一眾將士们,顿时明白闹了乌龙,赶忙探出头,对依旧还陷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的工匠们喊道:“拉我下去!” 匠人们如梦初醒,赶忙上前转动牵引绳的绞盘,隨著绳子被收回,热气球也一顿一顿的落回地面上。 看见林时走出竹筐,顾知洲顿时给跪了。 是真的跪了,他双膝跪地,爬到了林时面前,一张老脸上儘是狂热之色:“大帅,它......它......它!它能飞,真的能飞!” 林时微微頷首:“我知道,不然我造它干嘛呢?” 顾知洲语无伦次道:“它真的能飞,末將......末將......” 林时皱起眉头,不满道:“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再说话?” 顾知洲小鸡啄米般点头:“末將,末將想试一试,还请大帅恩准!” 第252章 震惊麾下大军 正说话间,看见林时试飞的將士们也已经赶到了附近。 一眾將士们茫然地看著眼前的这个球型的庞然大物,眼中有懵逼,也有骇然。 一个將士吞了口口水,看著安然站在大球旁边的林时,小声询问:“大帅......您......没事吧?” “没事!” 迎上將士们关切的目光,林时果断摇头,然后轻轻踢了一脚顾知洲,没好气道:“出息,这么多人看著,还不起来!” 顾知洲拨浪鼓似的摇头,高声道:“求大帅让末將体验一下,末將也想试试飞到天上什么感觉。” “飞到天上?” 一群围拢过来的將士们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因素。 然后,眼睛忽然就冒起了绿光。 他们没记错的话,刚才他们好像就是看见大帅坐在大球里飞了起来。 再结合顾知洲的话...... “嘶~” 一时间,整个广场上响起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所有人都目露狂热之色,一脸惊骇地看著林时身后那大球。 这样一个巨大的球体,竟然能飞,还能带人一起飞,这是什么仙家宝器? “让开,都让开,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得到消息的一眾將领也匆匆赶来。 將士们中间被强行挤开一条通道,一群將领面色焦急骂骂咧咧的穿过人群。 当他们看见林时和林时身后的大球时,顿时有些惊疑不定。 李晟摩挲一下已经长出浅浅一层黑髮的大光头,一脸惊愕的朝林时凑过来,震惊道:“大帅,这东西,就是您的破敌之策?” 將领们不请自来,倒还省了林时一番口舌。 他点点头,指著身后的热气球解释道:“这东西叫热气球,具体原理本帅就不多解释了,你们只需要知道它能载人飞上天去就行。” 將领们面面相覷,程名振有些狐疑地开口询问:“载人飞天,真的假的?” 程名振这句话刚问出来,还不等林时说话,一群將士们便先七嘴八舌的確认起来。 顾知洲更是瞬间弹射起身,怒道:“什么真的假的,难道大帅还会骗你一个臭丘八不成?” 程名振愣住,看著一脸狂热的將士们,再看看顾知洲脸上的怒意,赶忙缩缩头,將脸瞥朝一边! 林时抬手虚按,示意眾人噤声,缓缓出声道:“本帅知道,大家对热气球究竟能否载人上天心怀疑虑,既然有疑虑,咱们將疑虑消除就行!” “消除疑虑?” 眾將士面面相覷,正疑惑间,便听得林时继续说道:“老顾,你去给他们演示一番!” 突然被点名,顾知洲顿时狂喜:“末將来?” “对!” 林时点点头,对著不远处的几名匠人招招手,淡然道:“你们配合一下顾司马,试验一下这热气球的载重能力,还有满油满载时的悬空时间。” 这句话不难理解,匠人们赶忙出列,將早早准备好的沙袋放进竹筐,再將铁皮油箱里加满燃料。 顾知洲一脸兴奋的钻进笼子里,整个人激动得手舞足蹈,完全没有半点稳重气息。 但没有人觉得他失態,所有人眼中有的只是羡慕,羡慕为什么不是他们去尝试。 顾知洲在竹筐里研究好半天,情绪总算是稍微稳定下来。 他看了林时一眼,直到林时微微頷首,才开始鼓动风箱。 “轰~” 蓝色火柱腾空,让整个大球颤抖了一下,但第一次起飞,並未成功。 顾知洲不信邪的继续鼓动风箱,但热气球依旧纹丝不动。 顾知洲额角浮现一抹冷汗,围观的將士们也是满脸的狐疑,刚才大帅明明就坐著热气球腾空了。 为什么换成顾知洲就不行了? 林时一头黑线,没好气道:“往下扔沙袋啊!” “啊?” “啊!” 眾人如梦初醒,顾知洲也赶忙抱起一个沙袋扔出竹筐。 为首的匠人见状,赶忙手持炭笔开始做减法。 热气球肉眼可见的晃动一下,但依旧没有起飞,顾知洲求救似的看向林时,脸上满是无辜。 林时抽抽嘴角,淡淡道:“继续!” “哦!” 顾知洲赶忙应声而动,像个戳一下动一下的癩蛤蟆。 再次从热气球上扔下三个沙袋,热气球终於拔地而起。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让顾知洲亡魂大冒,赶忙扶住竹筐边缘。 “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 將士们的目光隨著热气球的升空而移动,每个人脸上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则是激动和嚮往。 但凡是个人,谁没有想过如鸟儿一般在天空翱翔,谁不想展翅高飞,扶摇直上九万里? 可惜,人没有翅膀,註定只能望著广阔的天空无能哀嘆。 而现在,大帅做出了热气球! 儘管这热气球不能让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之中自由翱翔,但它能带人飞天啊。 既然世界上有热气球,可以带人飞上天去,谁敢保证,將来就不会出现一个新的东西,让人能够真正飞上天际? 將士们惊嘆不已,將领们瞠目结舌。 林时缓缓走到那群匠人身前,沉声道:“你们实验出具体数据之后,可以再想法子改进一下,军中资源,你们需要的,都可以寻顾知洲要,明日之前,儘可能多的做出几架能用的热气球出来,没问题吧?” 听见林时的交代,几名匠人赶忙小鸡啄米般点头:“我等定不负大帅厚望!” 林时微微頷首,也不再多说什么,造热气球,毕竟不是什么高科技,高技术的事情,他也不需要匠人们將热气球造得多精美。 一句话,只要能撑过这场战爭就行,以后要改进再想办法改进。 交代完匠人们,林时抬起头,看著站在热气球上手舞足蹈的顾知洲,又环视一圈围观的诸多將士,最后將目光落在以李晟为首的一群將领身上。 “你们跟我来一下!” 林时对眾人招呼一声,也没管其它將士,便转身朝帅府走去。 將领们有些遗憾,他们其实也很想去尝试一下坐热气球飞天的感觉。 毕竟,那是所有人儿时的梦想。 但林时有召,他们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渴望,转身跟上林时。 李晟凑到林时身旁,小声道:“大帅,这热气球被那么多人看见,万一消息泄露出去,只怕杜青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啊!” 第253章 你相信世上有仙人吗? 听见李晟的担忧,林时愣了一下。 隨即缓缓摇头,淡淡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杜青知道,那就知道吧!” 李晟:“???” 眾將:“???” 面面相覷,眾脸懵逼。 李晟挠挠头,试探著问道:“大帅此言,何意?” 林时嘴角一抽,没好气道;“就是字面意思,杜青他知道就知道了,这么多人都已经看见了热气球的诞生,难道本帅还能为了保密,把將士们都杀了吗?” “啊......倒也没有这个必要!” 李晟被噎了一下,不由得小声咕噥一句。 林时懒得和他多说,带著眾將回到帅府,便开始新一轮的战略部署。 热气球这种东西,对於林时来说,压根没有保密的必要。 因为这东西的构造太简单了,只需要有个样本慢慢拆解,早晚都能复製出来。 至於杜青会不会在得知消息之后,短时间內想出克制热气球的办法,林时並不认为他能做到。 他要真能做到,林时也没必要守下去了,直接將汉中拱手相让,然后投靠魏主献策一统天下,混个从龙之功多好。 一番部署下来,一日时间也飘然而过。 南镇城內外,除了一群匠人依旧在加紧製作热气球之外,其他地方似乎都已经鬆懈下来。 魏军大营之中,杜青独自枯坐在帅帐之中,眉心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帅帐之中的烛台,已经换了又换,亲卫也已经提醒了他好几次,但他仍旧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大帅,该歇息了!” 亲卫进门,再次將燃尽的蜡烛换下,小声提醒了杜青一句。 杜青回身,一直未曾动弹的身体总算有了些反应。 他微微朝前倾了倾身子,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三更时分!” 亲卫小声回答,眼中是止不住的忧色。 因为杜青已经不吃不喝的在帅帐之中枯坐了两个时辰。 而具体枯坐的原因,除了几名报信的探子之外,无人知晓。 杜青听完亲卫报出的时间,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三更时分,怎么这么快便三更了?” 亲卫一愣,有些不知所措,这时间就是这么过的啊。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好在杜青也没有在此事之上过多纠结,对著亲卫摆摆手,示意他出去,便再度靠回软榻上。 亲卫嘆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手捧换下的烛台缓缓退了出去。 “等一等!” 亲卫还未走出帅帐,杜青略带疲惫的声音,忽然传进耳朵。 亲卫赶忙顿住脚步,回首问道:“大帅还有什么吩咐?” 杜青沉吟一瞬,问道:“温司马睡下了吗?” “这......属下......” 亲卫不知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杜青便沉声吩咐道:“你马上去一趟温司马的大帐,请他来本帅这里一趟。” 亲卫下意识抬起头,目露惊诧之色。 杜青催促道:“赶快去!” “是!” 亲卫赶忙转身小跑出帐,他不理解为何杜青这么晚还要请温司马前来议事,但他无条件服从杜青的命令。 不多时,亲卫带著一脸疲惫的温子平去而復返。 温子平一进帐,便有些不满地开口问道:“大帅何故深夜扰人清梦?” 杜青没说话,对著亲卫挥挥手,吩咐道:“吩咐下去,准备一些酒菜过来,本帅要与温司马彻夜长谈!” 一听这话,温子平的睡意瞬间不翼而飞,一双眼睛更是瞪得老大,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大帅,您......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杜青摇摇头,没有搭话,只是给了亲卫一个催促的眼神。 亲卫无奈,只得退出大帐,按照杜青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备好了一桌酒菜。 温子平坐在杜青对面,神色略微有些凝重,他提著筷子,看著满桌佳肴,有心想要下筷,却又心有顾忌。 片刻之后,他忽然颓然长嘆口气,无奈道:“大帅,你若有什么事情要说,还是先说了吧,也好让末將这心里有个底。不然这酒菜,末將是真不敢吃啊。” 听著温子平无奈的语气,杜青手上的动作一顿。 下一刻,笔直的脊背陡然佝僂起来,一张脸上也儘是沧桑之色,整个像是剎那间老了十岁都不止。 温子平一愣,脸色陡然变得异常难看:“大帅,您这?” 杜青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沧桑地问道:“温兄,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仙人,或者说,你信不信,世上有人会真正的仙人手段?” “仙人,仙人手段?” 温子平紧紧地皱起眉头,能坐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人精之中的人精。 一直以来,对於神神鬼鬼这种东西,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毕竟,这些东西说白了,很大程度上不过是统治者愚弄百姓的工具而已。 更遑论他领兵多年,造下的杀孽数不胜数。 若世界上当真有鬼神之说,那他应该早就遭报应了才是,但事实却是,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杜青见温子平皱眉不语,不由得再次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道:“或许,明日我就要死了!也或许,不止是我,还有你,还有你我麾下这三万大军,都將化作一抔黄土!” “什么?” 温子平陡然起身,满脸震惊地看著杜青。 杜青苦笑一声,將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隨后伸出手,將温子平强行拉了坐回去。 温子平心中惊疑不定,沉声开口问道:“大帅,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杜青微微頷首,语气平淡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我相交多年,也互相配合多年,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我杜青的今日,同样,没有我,也没有你温子平的今日。” 温子平眉头紧皱,心中的不安达到了极点:“大帅,您究竟想说什么?” 杜青缄默一瞬,缓缓出声道:“我就是想告诉你,咱们或许,遇上了在世謫仙人。” 温子平瞬间反应过来,沉声问道:“谁,林时吗?” 杜青点点头,面泛苦涩之意:“两个时辰前,我得到城中探子传来的消息,林时,今日新发明出了一种能够载人飞上天去的神器。” 第254章 確有其事还是动摇军心? “能载人飞上天去神器?” 温子平脸色瞬间扭曲起来,难以置信地看著杜青,隨后脸上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大帅,您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不是玩笑,林时確实发明了一种能够载人飞天的东西!” 杜青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非常潦草的画像,指著上面有些抽象,一看就是临时临摹出来的热气球画像说道:“就是这东西,在梁军口中,这东西好像叫什么热气球!” 温子平一把拽过图纸,然后从上到下的打量一遍,越看,他整个人越是懵逼,他不信邪的將图纸顛倒过来,左右旋转。 但看了半天,他確信,他看不懂这个球载人飞天的原理是什么。 他自认,从小也算是饱读诗书,通百家晓学,各种猎奇之物,奇技淫巧也都有所涉猎。 但这东西,横看竖看,他都只能看出一个球。 “就没有清晰一点的图纸吗?” 温子平的脸色拧巴起来,抬头看著一脸苦笑的杜青问道。 杜青摇摇头,嘆息道:“林时对军队的掌控力度很强,我军的探子没办法接触到军中核心,就这张图纸,还是我军探子在楼上看见这大球升空而起,临时画出来的。” 温子平眯起眼睛,一张脸扭曲得厉害,拿著图纸观察半天,忽然出声问道:“大帅的意思是,林时会用这个大球,飞到咱们头顶上,对咱们发起进攻?” “对!” 杜青不再隱瞒,缓缓道出自己的猜测:“今日早间,本帅收到军报,国中的援军已经抵达野猪埡口,多则十日,短则六七日,必能抵达南镇城下。” “这个消息,我能收到,林时应该也能收到,因此,若本帅没有猜错的话,短时间內,林时便会对我军发起进攻。” 温子平鼻腔之中喷出两股热气,不解道:“我还是不信这东西能飞到咱们头顶上,而且就算林时不对咱们发起进攻,您不是也打算对南镇城发起总攻嘛,为何您还会担忧决战之事?” 听见温子平发问,杜青沉默了一下,没有选择回答。 在没有收到热气球的消息之前,他的確准备在近几日对南镇城发起总攻。 因为这些日子该试探的也试探得差不多了,对於南镇城的深浅,也已经摸透。 他仔细对比过双方的优劣,在梁军手中那种怪异武器已经失去效果的情况下,若他与城中关押的那些魏军俘虏里应外合,他至少有六成的把握拿下南镇城。 没错,城中关押的那些梁军俘虏,也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之所以围困南镇城这么久,为的就是想法子渗透南镇城,与城中关押的俘虏们搭上线。 可惜,现在他这个想法,註定只能是水中月,镜中。 温子平放下图纸,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肉,又將杯中美酒一口饮尽,隨即缓缓摇头道:“大帅,末將以为,你可能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末將承认,那林时的能力確实不错,以大梁的国力,他能带著六万人和咱们僵持这么久,还能数次让我军损兵折將,单论用兵之能,他比起大帅您或许都不遑多让了。” “但有些事情,不是光会用兵就行的,就拿此次汉中拉锯来说,我朝可以轻易遣出六万援军,而林时,却只能就地在汉中募兵,这就是最大的差別。” “现在您告诉我那林时能飞,这样的事情,就算我信了,您觉得將士们会信吗?” 听著温子平的反问,杜青不由得再次长嘆口气。 確实,这样的事情,实在过於骇人听闻。 人要是能飞上天,那还是人吗? 仙人手段,也不过如此了吧? 林时若真有这样的手段,又岂能与他在南镇城下拉锯这么长时间? 这也是为何,他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並未將这个事情广为告知的原因,他並不能確定,这是事实,还是林时的疑兵之计。 但这样的事情,却又由不得他不慎重对待。 万一呢? 万一此事为真,那他麾下这三万大军又该如何自处? 他这位主帅,又该如何应对?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因此,他反覆纠结良久,最终还是选择將这个消息告诉了温子平。 他的本意是期望从温子平身上得到一些启示和心理安慰,但隨著温子平这番话一出,他的心绪,也不免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温子平大口吃著肉,见杜青一副沧桑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安慰道:“大帅,还是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既然是叫末將喝酒吃肉,那就痛痛快快的吃一顿,喝一顿。” “退一万步说,林时真能飞上天去,您再怎么担忧,也不可能应对天上的敌人啊。” “反正依照末將看来,这很大可能是林时的疑兵之计,目的就是为了动摇我军军心。” 杜青面容不变,眼中苦涩之意越浓,但终究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如温子平所言,若林时真能飞上天去,那他担忧也没用,因为他再怎么有能力,也不可能去应对从天而降的打击。 真到那时,无非就是等死而已。 若这个消息只是林时的疑兵之计,那他更没必要担忧,总归他的谋划与部署是已经完全成熟的,隨时可以朝南镇发起总攻。 想到这里,他暂时將心中的不安与担忧压下去,端起酒杯对著温子平敬道:“说得也是,本帅的担忧,確实有些多余,我敬你一杯。” 温子平端起酒杯与他轻碰一下,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此事荒唐,但也不能不防,若明日林时当真从天而降,还请大帅莫要与林时正面对抗,能逃则逃,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会的,若林时当真从天而降,本將绝不做无谓的抵抗,当以保全性命,保全大军,以图来日为要!” 杜青说得非常认真,认真到温子平都有些失神,连酒都忘了喝。 杜青也不催促,自顾自地给自己添满一杯酒,隨即话锋一转道:“温兄,若明日青不幸战死,还请温兄时刻谨记保全大军之事,莫要浪费时间替青收尸!” 第255章 最终决战 冬日的夜晚很漫长。 但再长的夜,也挡不住人心的期待。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整个南镇城中便已经喧闹起来。 军中的匠人们努力了一夜,一共造出来三十二架热气球,並还在持续不断的继续生產。 许多將士早早的从睡梦中清醒,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到城中建造热气球的地方观察建造进度。 然后一脸期待的看著庞大的热气球,期望自己能够被选中成为第一批驾驶热气球之人。 林时也早早地被帅府外传来的喧闹声吵醒。 著甲起身走上城楼,眺望片刻城外安静的魏军大营。 林时对著身旁的辛林吩咐道:“辛林,你与姜望,刘远山去城西教场,將边彦行训练出来的三千精骑编入队伍之中。” 被林时点到名字的三人应声出列,对著林时拱手应是,旋即转身离去。 吩咐完三人,林时將目光移向了在城楼之下一字排开的三十余架热气球。 三十二架热气球,不算多,也不算少,若只是载人的话,一架热气球,最多也就能载重三人。 可若是换成承载震天雷,八千枚震天雷,很容易便能全部装下。 將领们也开始逐渐在林时身后聚集,看著眼前这些热气球,每个人的脸上都儘是狂热之色。 热气球能飞,还能载人一起飞,光是这一条件,已经足以让他们发自內心的癲狂。 顾知洲挤到林时身后,一脸狂热地问道:“大帅,现在就要朝魏军发起轰炸吗,末將......末將愿主动请缨,还请大帅给末將一个上阵杀敌的机会!” 林时闻言,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李晟与程名振挤到林时另一侧,一脸激动地齐声道:“大帅,末將愿为先锋!” 听著將领们的请战声,林时微微皱起眉头,还是没有说话。 不多时,负责製作热气球的匠人首领小跑上楼,对著林时拱手道:“大帅,属下等人连夜赶製,也就製作出三十二架热气球,有负大帅所託,还请大帅责罚!” 林时忽略了匠人的客套话,问道:“这些热气球,可都试飞过了?” 匠人沉声道:“回大帅,都已经试飞完成,依靠自然风向,刚好可以飞到魏军大营上空,只是现在的风有些大,热气球飞行的速度会有些快。” “此外,不依靠牵引绳的情况下,属下还带人还改进了一下风箱,可由操控之人改变风力大小,有助於增加热气球降落时的稳定性与安全性!” 林时不住地点头,这些事情,正是他所担忧的,热气球光是能飞还不行,还得能安全降落才算成功。 昨日他试验的时候,依靠的是牵引绳。 现在,匠人们对风箱做出改动,操控热气球之人,便能依靠调节火力大小来控制飞行高度,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他上前拍拍匠人的肩膀,看著他一双乌黑的眼眶,温言宽慰道:“昨夜辛苦大家了,等仗打完,我给你们放几天假,此战若胜,本帅也一定给你们记上一记大功。” “多谢大帅!” 匠人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对著林时恭敬一礼后缓缓退下。 “顾知洲!” 林时开始点將,顾知洲赶忙出列:“末將在!” 林时淡淡道:“本帅给你半个时辰,从军中选出一百名候选飞行员,並在这段时间內,教会他们如何操控热气球,半个时辰后,进行飞行首战,首战......即决战!” 顾知洲瞬间挺起胸膛,高声道:“末將领命!” 安排好顾知洲的任务,林时转头看向李晟与程名振,淡淡道:“你们俩也可以去准备了,魏军大营乱起来时,便是你们建功立业之时!” “末將明白!” 两人躬身领命,按照昨夜的部署,开始组织大军。 不多时,姜望,刘远山,辛林三人也去而復返。 刘远山迅速缴令:“回大帅,末將已將边將军训练出的五千轻骑编入麾下骑兵,隨时可以出城作战!” 林时微微頷首,淡淡道:“你们的任务,便是在步卒清除魏军大营周边的陷阱之后,负责追杀敌军,尤其记住,千万別把杜青放跑,否则,本帅拿你们试问。” “定不负大帅厚望!” 三人厉喝出声,战意瞬间高昂到极致。 活擒杜青,这是每一个梁人將士的梦想。 杜青此人,给大梁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太大,十余万袍泽折在杜青手上,汉中的每一寸的土地,都沾满了大梁將士的鲜血。 他们不能跑杜青,不敢放跑杜青,也不会放跑杜青。 林时数道命令下达,整座南镇城瞬间运转起来。 无数的將士走上城楼,替换掉已经在城楼上值守一夜的袍泽。 更多的將士,则是在各处侧门后聚集。 前门城楼之下,李璦也带著不少新兵,使用工具搬运堵在正门之后的条石。 要发起大决战了,堵塞城门的效果,也就不大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南镇城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城外一河之隔的魏军大营。 帅帐之中,得到斥候稟报的消息之后,一夜没睡的杜青与温子平联袂走出帅帐,一直走到了前锋大营里,远远的眺望著远处的南镇城。 一夜酒肉过后,杜青的表情已经恢復正常,看不出半点颓然之色。 倒是温子平,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心情更是无比凝重。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南镇城中的梁军忽然有了不寻常的调动,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由於搁著城池,两人也无法做出具体判断。 但有一件事情两人可以確定,那就是林时知道援军到来的消息之后,彻底坐不住了。 温子平遥望南镇城一阵,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些梁军,不会真的从天上飞过来吧?” 听见温子平的自语,杜青下意识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心里有些不安,他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他今日,大概率要栽在这里。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如果现在选择退避,最终的结局肯定还不如战死在南镇城外。 战死在汉中,国中会將他视作英雄,朝廷也会好好对待他的家人,但他一退,英雄之名,马上就会变成贪生怕死的狗熊。 沉吟一瞬,杜青正欲开口,下一刻,就见南镇城中忽然飞起一道道黑点,黑点瞬间布满天空,好似陨石成雨! 第256章 兵败如山倒 “那是?” 杜青与温子平同时愣在了原地,无他,南镇城上空那些巨大的球形黑影,实在太显眼了。 杜青和温子良眼睁睁看著那些黑影腾空而起,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速度朝大营飞了过来。 之所以说无法理解,是因为肉眼看著,那些黑影飞得很慢,但实际上,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那些黑影已经飞出至少数百米。 大营之中的其他將士,也发现了天上这些逐渐逼近的球形黑影,所有人都齐齐愣在了当场。 不解,疑惑,茫然,种种情绪交织,让他们忘记了一切。 一时间,整个大营的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剎那。 看著黑影逐渐逼近,杜青与温子良的脸色剎那间变得惨白如纸。 杜青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声音都变得乾涩:“温兄,是真的,林时真有仙人手段。” 温子平下意识点点头,瞳孔已经失去焦距:“我,我看见了!” 两人简单交谈一句,同时收回目光,两相对视,默契开口:“逃!” “分开跑!” 杜青瞬间做出决定,回头对著亲卫厉声下令:“传令全军,所有人分散逃离,快!” 温子平如梦初醒,转身就跑:“我去疏散大军!” “敌袭~” 剎那间,声嘶力竭的敌袭声响彻魏军大营,无数將士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但传令兵挥动的旗帜,所传递的信號却是让所有人快逃。 將士们惊疑不定,不確定这是大帅的命令,还是传令兵传错了信號。 但不等他们问出心里的疑惑,温子平悽厉的大喝声便传进將士们的耳朵里! “跑,分散开跑!” 几乎同一时间,魏军大纛也在护纛手的护卫下开始撤离。 大纛一撤离,大营里的將士们也瞬间失去了主心骨,肉眼可见的,整个大营变得混乱起来。 杜青和温子平,各自带著亲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撤离。 撤离的同时,还不忘传令让將士们分散开逃。 將士们虽然不太理解这道命令有什么意义,但还是下意识的和身边同伴拉开了距离。 城楼上,林时与一眾將领站在墙垛之后,亲眼目睹了原本安静的魏军大营在一瞬间变得杂乱无章。 望著四散的北魏大军,林时身后的將领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敌军大营一乱,建制也就乱了,建制一乱,北魏大军也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李晟与程名振朝林时拱手,齐声道:“大帅,魏军建制已乱,末將请求出战!” 听见两人的请战声,几名骑兵统领脸上也露出跃跃欲试之態。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请战,因为他们还要等步卒出城,先將魏军挖得满地都是的陷阱先拔除。 至於追杀魏军,他们有战马,就算放魏军士卒先跑半日,也能將他们斩於刀下。 林时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距离魏军大营越来越近的热气球群,见热气球已经接近敌军大营上空,飞行高度也保持在强弩的最大射程之外。 这才微微頷首道:“可以,去吧,早去早回,记得离空军远点,別被误伤!” 听得林时应允,李晟和程名振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狞笑。 “大帅放心,末將省得!” 两人拍著胸脯保证一句,转身阔步下了城楼,朝著早已在城门之后列阵的大军走去。 与此同时,飞在最前面的热气球竹筐里,两名將士身上绑著绳子,探出头打量地下的环境。 见热气球已经逐渐接近魏军大营,两名將士脸上顿时浮现狰狞之意。 “建功立业,就在此刻,扔!” 其中一名將士额头上青筋毕露,厉声大吼著,从箩筐里取出一枚震天雷,拉下拉环之后便扔出竹筐之外。 另一名將士挥动传讯的旗帜,通知跟在后面的热气球之后,也不断的朝框外扔著震天雷。 其他热气球上的梁军,见前方的同伴已经行动,也再无顾忌。 剎那间,魏军大营上方,迎来一阵急速坠落的流星雨。 这一幕,很壮观,壮观到一些魏军士卒都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抬头看著天空上不断坠落的震天雷。 大营南北两个方向,杜青和温子平却是脸色大变,赶忙大声提醒著將士们快跑。 但在数万人的大军之中,两人就算喊破喉咙,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听见他们的声音。 “跑啊,快跑!” 杜青目眥欲裂,朝著顿足的將士们厉声暴喝。 只是,不待他的声音传进將士们的耳朵里,一道道轰隆隆,宛如闷雷炸响的声音,便盖过了世间所有嘈杂。 “轰隆~” 震天雷自由落体,有的落到了魏军士卒的身旁,也有的在半空之中就开始炸响。 直到目的同伴在自己眼前,被梁军的怪异武器撕成碎片,一些魏军士卒方才如梦初醒,开始抱头鼠窜。 而更多的魏军士卒,则是彻底被嚇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若有人能屏蔽掉震天雷炸响的声音,一定能听见魏军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与惨叫声。 可惜,无人能屏蔽,在震天雷的覆盖下,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下去,只有一道道穿破耳膜的巨响。 看著满地乱窜的魏军將士,杜青已经不会说话了。 他的一双眼睛变得通红,拨转马头,就要返回大营中间。 他可以接受这些將士战死疆场,但绝不能接受他们被一面倒的屠杀,这不是战爭,这是恶毒的屠杀。 他要去解救他的生死袍泽。 但不论他如何努力,他麾下的战马都纹丝不动,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一群如丧考妣的亲卫死死的抓住了战马。 “放手,本帅要回去!”杜青愤怒地咆哮道。 亲卫头子死命摇头:“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您现在回去,就是白白枉送性命!” 另一个方向,温子平的心情同样比杜青好不了多少。 但他终究是文人,比起杜青要冷静一些。 见麾下將士都被嚇傻,不由得一咬牙,对著亲卫吩咐道:“留下几人跟本將走,其他人绕过战场,去护卫大帅!” “將军!” 亲卫们难以置信,这个时候,温子平竟然还要减少身边的防护力量? 温子平咬牙道:“我死了就死了,大帅不能死,只有大帅在,咱们才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第257章 一桩雅事 “轰隆!轰隆隆~” 战场上火光冲天,硝烟瀰漫。 而这,只是热武器带给这个世界的一点小小的震撼。 热气球上的梁军將士不断轰炸魏军大营的同时,南镇城两侧的城门,也悄然大开。 “杀!” 李晟与程名振,一南一北各率五千精兵杀出了城门。 宛如海啸一般的人潮,一头扑进了更加混乱的人潮之中。 冲在最前面的將士,手中拿著城中剩下的老式震天雷,手持锄头铁杴的工兵紧隨其后,然后是弓箭手。 盾兵则是护佑在大军两侧,儘可能的將所有兵种都护住。 两支大军杀出城內的瞬间,辛林,刘远山,姜望三人统率的骑兵也聚集在城楼下,做好了隨时发起衝锋的准备。 只要震天雷的轰炸停止,或是热气球被寒风带离魏军大营上方,这五千骑兵便会化作收割人命的机器。 “杀~” 呼啸的喊杀声响彻原野,竟在一瞬间,几欲盖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杜青和亲卫们僵持了一瞬,听著南镇城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一张脸瞬间变得铁青。 “林时,林时!!!” 他愤怒的仰头怒声喊出林时的名字,语气之中携带无边的恨意。 “阿嚏!” 盘腿坐在墙垛上的林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亲卫付瞿上前,一脸忧心忡忡地开口:“大帅,要不要先下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林时摇摇头,伸手揉揉鼻子,继续看著远处的硝烟瀰漫的战场。 八千枚震天雷,放在正面战场上,能造成的战果有限,但放到天上,却是能让整个敌军大营都乱起来。 林时咂摸了一下嘴,默默的为杜青默哀了几秒。 诚然,此战杜青已经是必败的结局,从他麾下的大军建制被空袭打乱时,他便已经回天乏术。 但林时很清楚,杜青並非是败在用兵上或是军略上,而是和张巡一样,败在了时代的发展上。 林时在眺望战场,杜青也在眺望南镇城,眼中的恨意,仿佛要跨越距离,直直落在林时身上。 “大帅,快走吧,再不走,梁军要杀过来了!” 亲卫首领满脸急切地提醒了杜青一句。 杜青收回目光,回首看著已经彻底陷入混乱的大营,嘴角瞬间渗出一抹鲜血。 他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厉声道:“走!” “走!” 亲卫们如释重负,前者杜青的战马从南面拐了个弯,便顺著汉水朝西面开始狂奔。 林时在城楼上盘踞许久,忽然有些萧索的嘆了口气。 果然,依靠开掛取得的胜利,心里的成就感,还是远不如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感觉啊。 付瞿像个保姆似的,听见林时嘆气,脸色顿时紧张起来:“大帅,您没事吧?” “没事!” 林时撑著墙垛,跳回城楼上。 径直走到一堆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堆前坐下。 付瞿带著一眾亲卫围坐下来,不断朝火堆里添柴,不一会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付瞿小声问道:“大帅,现在已是正午时分,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林时刚准备点头,付瞿却是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白麵饼子,隨手掰下一根细长的树枝將麵饼穿好,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围火烤饼,倒也算一桩雅事。 若城外的爆炸声和喊杀声没有那么刺耳,那就更雅了。 一个饼吃完,城外的爆炸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林时站起身来,远远的望去,只见一片黑点,正朝远处飞去。 而魏军大营,已经完全被衝散。 梁军五千轻骑化作几支小队,纵马在雪原上狂奔,不断驱赶著四散而逃的魏军士卒。 整片雪原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 林时一脸慵懒的斜靠在墙垛上,轻声道:“总算,结束了!” 亲卫们面面相覷,无人敢接话。 付瞿抿著嘴唇,有些感慨道:“一场战爭,也就是半日的事情。” 林时挑了挑眉,望著梁军將士对魏军进行一面道的屠杀,忽然问道:“大王呢?” “大王?” 亲卫们一愣。 付瞿问道:“大帅现在要见大王吗?” 林时缄默一瞬,有些意兴阑珊地回过头:“罢了,回去吃饭,吃完饭补个觉去!” 亲卫们互相对视,都有些懵逼。 虽说城外战局已定,可这个时候回去补觉,是不是有些不太尊重城外廝杀的袍泽。 林时却是没管他们的想法,转身下楼,大步回到帅府之中,开始寻找大王和小狗儿。 然后,在一间厢房里找到了缩在珺娘子怀里的瑟瑟发抖的小狗儿。 林时一步跨进门槛,看著珺娘子神色苍白的將小狗儿抱在怀里,不由得诧异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听见林时的声音,珺娘子下意识抬起头,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小狗儿从珺娘子怀中探出头,眼角还掛著晶莹的泪滴,看著林时,他像是看见了主心骨,小嘴一瘪,哇哇大哭道:“阿爹死的时候,就是外面打雷,阿耶,我想阿爹了!” 这话一出,珺娘子顿时脸色一白,怒声呵斥道:“张拯,你忘了娘跟你说过什么吗?” 母亲突如其来的怒火,顿时嚇得小狗儿哭声一滯。 珺娘子將小狗儿放下,赶忙起身对著林时躬身:“大將军,小儿出言无状,还请大將军恕罪。” 林时摇摇头,上前一把拧起小狗儿的衣领,没好气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打雷算怎么个事儿,还躲在娘亲怀里哭,真不嫌丟人啊?” 小狗儿被林时拎起来,一时间都忘记了哭泣,不忿地反驳道:“我是男子汉,我才不怕......不怕打雷!” 林时没搭理他,转头看著珺娘子吩咐道:“做些吃食来吧,忙了一早上,饿了!” 珺娘子闻言,赶忙收起脸上忐忑的表情,对著林时微微蹲身:“大將军稍等,我这就去做!” 林时点点头,应声道:“隨便做点就行!” “是!” 珺娘子起身去做饭,林时低下头,看著一脸不忿的小屁孩子,轻声问道:“想你阿爹了?” 小狗儿眼神闪烁几下,怒哼一声,將头侧朝一边。 第258章 结束 林时也懒得和他废话,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隨即像是拎小鸡一样將他拎到了礼厅之中。 小狗儿见挣扎不了,也没有反抗,就这么捂住小脸。 可惜,今天的观眾都出去打仗去了。 两人来到礼厅坐下,小狗儿罕见的没有嘰嘰喳喳,而是非常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林时正欲开口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嘎嘎声。 听见这阵嘎嘎声,小狗儿顿时面露欣喜之色:“大王,你来啦?” “嘎~” 一只肥鸭子昂首挺胸走进礼厅,骄傲得像是一个刚打了胜仗的大將军。 小狗儿一个箭步窜过去,想也没想便爬到了大王的背上,骑著它开始满屋子转悠。 看著这一幕,林时嘴角下意识的勾起一抹笑意。 珺娘子端著一大海碗面片子走进房门,看见林时正一脸和蔼的看著小狗儿和大王玩耍,也不由得长出口气。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小狗儿不懂事,惹了林时生气。 现在看来,她似乎有些杞人忧天了。 “大將军,我扯了面片子,您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再去做几个菜。” 珺娘子將面片子递到林时面前,小声交代一句准备继续去做菜。 林时收回目光,看著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摇头道:“不用再做什么菜了,有这碗面片子就够了。” 言罢,林时也没有招呼玩得正开心的小狗儿,提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將滚烫的面片往嘴里扒。 精面扯成面片,里面加了麻油和盐,吃起来非常香,让人食慾大振。 林时吃完面片,连麵汤一块儿喝乾。 隨后擦擦嘴角,缓缓出声道:“珺娘子往后不必如此谨小慎微,小狗儿这孩子,我很喜欢,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和他置气,更没必要干扰他的思维,我觉得他现在的性格就很好。” 珺娘子一愣,赶忙点头,声若蚊蝇道:“小妇人明白!” 林时点点头,將刚才准备和小狗儿说的话酝酿一下,缓缓开口道:“汉中的战事暂时结束了,接下来,本帅可能不会有时间关注小狗儿的成长情况,如今小狗儿也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我想和你商议一下,將小狗儿暂时先送去郢都进学。” “进学?” 听见进学二字,珺娘子眼中瞬间浮现一抹激动,一拉裙摆,就要给林时下跪。 林时赶忙阻止她,继续说道:“你要是同意,我就派人送你们母子俩先去郢都安置下来。” 这话一出,珺娘子也不管林时阻止不阻止了,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泣不成声道:“多谢大將军,大將军的恩情,小妇人此生只能为大將军当牛做马以报答万一。” “大將军將只需小狗儿送去郢都,小妇人就留在大將军身边,为大將军端茶做饭,洗衣叠被。” 林时摆摆手,示意她起来,隨口道:“接下来的战事,不適合女眷和孩子留在军中,你跟小狗儿一块去郢都,正好我在郢都还没有置办產业,你们先回去,帮我置办套宅邸下来。” “多谢大將军,小妇人给您叩头了!” 珺娘子已经泣不成声,只能不断磕头来表示感激之情。 作为汉中的原住民,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兵祸和亲人生死。 丈夫去世的时候,她还想著,將小狗儿託付给林时,然后就隨丈夫一块去。 但林时不仅派人阻止了她,更是给了她们娘俩一个优渥的生活环境。 现在更是要送小狗儿去郢都读书识字,这份恩情,她唯有铭记在心。 望著珺娘子激动的样子,林时也不再多说。 他说的是实话,汉中的战事结束,接下来就是在解决掉北魏援军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攻入关中,来个围魏救赵。 大军长途跋涉的急行军,也不適合女人孩子继续隨军。 他们走不了那么远的距离,也走不快,杀入敌国境內之后,林时也没有把握护住他们的性命。 因此,先將他们遣送去郢都,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一旁的角落里,小狗儿和大王还玩得正开心,陡然发现自家阿娘开始哭了起来,一张小脸上不由得有些懵逼。 下一秒,他忽然一巴掌拍在大王的脖子上,怒声道:“阿耶,不许欺负阿娘,大王,跟我救阿娘去,冲!” 大王“嘎了”一声,绿豆大小的眼睛里露出一抹无语,若它会翻白眼的话,现在肯定已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大王,冲啊!” 小狗儿急了,不断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扒拉大王。 大王长长的脖子,被他摇得好像是狂风巨浪之中的桅杆。 然后,大王怒了,一个翻身便將小狗儿摔到地上。 林时无语的抽抽嘴角,懒得和小狗儿废什么话,搀扶起珺娘子交代几句,让她先去准备要带去郢都的东西之后,便转身朝臥室走去。 劳累了这么久,也该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了。 毕竟,接下来还有更难的战事在等著他! 与此同时,城外的战事,也逐渐接近了尾声。 驾驶热气球的將士,飘荡出去十几里的距离,总算安安稳稳的將热气球停在了旷野上。 可惜热气球的体积太大,靠他们的力量也没办法搬回城里去。 这就是热气球最大的缺点,只能跟著风吹的方向跑,没法返程。 因此,几十名將士决定兵分两路,一路跑回南镇求援,另一路则留在原地守护热气球,顺便截杀朝这个方向逃窜的魏军。 而远来的魏军大营里,则是东一片,西一片的跪了许多投降的魏军將士。 这些魏军,已经被震天雷的轰炸嚇破了胆子,即便是跪在地上,仍旧是一脸的麻木与呆滯。 李晟和程名振带人清理战场,两人脸上都瀰漫著畅快之色。 五千骑兵,则是分成了数十支百人小队,不断去追杀那些还在逃窜的魏军。 大营正中,已经沦为俘虏的温子平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无语望天。 他的手脚,都被绳子缠绕,嘴里也被塞了一团臭烘烘的麻布,导致他想要自杀殉国都做不到。 现在,他也只能期望杜青能够逃出生天,就算杜青不能为他报仇雪恨,至少也要將梁军主帅有仙人手段的消息告诉援军。 否则援军来了,也只有送死的份。 第260章 活擒杜青 杜青的一眾亲卫们见杜青忽然勒住马韁,顿时脸色狂变泪流满面。 “大帅,快走,走啊!” 一些亲卫下意识的勒住马韁,准备回援杜青。 下一刻,便听得杜青咆哮道:“尔等只管逃,这是军令!” 亲卫们涕泪横流,心知这是杜青要用自己的命来给他们爭取逃命报信的时间。 一些脑子清醒的亲卫嚎啕大哭著,却是果断放弃了救援杜青的打算,纵马四散而逃。 所有人都清楚,相比回头救援杜青,去寻援军报信,將梁军的变化传进国內才最重要的事情。 见亲卫们开始四散而逃,杜青顿时仰天狂笑起来:“某家这大好头颅,尔等谁能取之?” 辛林伏低身子,看著杜青的亲卫四散而逃,沉声道:“还是那句话,不可放走一人!” 言罢,辛林再度催动战马,直奔杜青而去。 其他將士原本还在犹豫是去追突然停下来的杜青,还是去追那些四散而逃的亲卫,听见辛林这句话,也不再犹豫。 眼见辛林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杜青脸上顿时露出癲狂之色。 “錚~” 他拔出腰间长刀,控制战马朝辛林发起反向衝锋! “来得好!” 辛林一声大喝,悬掛在战马一侧的大戟瞬间入手。 杜青一脸狰狞地怒吼:“拿命来!” “所有人退开,本將要好好会会他!” 辛林高举大戟,对著身后的梁军將士下令。 梁军將士闻言,果断拨动马头偏离方位,从两侧绕到了杜青身后。 与此同时,杜青和辛林业已短兵相接。 “当~” 战刀与大戟碰撞,迸溅出一阵火星。 杜青虎口一痛,险些拿不稳手中的战刀,辛林则是一脸诧异,惊诧於杜青竟然能接得住他一记重戟。 不是说杜青是智將吗? 怎的武艺也如此出眾,这合理吗? 惊异间,二人错开身子,同时拨转战马。 杜青额头上青筋毕露,癲狂道:“再来!” 辛林没有说话,反手持戟,拨动战马! “噹噹当~” 顷刻间,两人的兵刃对抗数次,辛林一副游刃有余之態,杜青的战刀却是已经捲曲,户口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道震开。 他死死的盯著辛林,忽然拨转马头就逃。 “呔,哪里逃!” 辛林没料到杜青会逃,但还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纵马朝他追了过去。 但辛林刚开始追,就见杜青的战马前蹄高高扬起,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扭曲程度调转了方向,直奔一名封锁战场的梁军將士而去。 那將士一愣,下一刻,一柄已经捲曲的刀刃已经直奔他命门而来。 他只来得及歪头躲过要害,杜青的战刀便深深嵌入他的肩胛骨里。 杜青咧嘴一笑,刚准备收回长刀,但捲曲的刀刃却是卡在了那梁军將士的骨缝里无法收回。 就这么一剎那,辛林的大戟也狠狠的扫在了他的腰上。 杜青硬生生受了辛林一戟,整个人像是炮弹一样瞬间从马上飞出去。 但即便如此,他脸上也还带著癲狂的笑意。 “砰~” 飞出数米距离,杜青重重的砸在地上,口中喷出一条血线。 其他梁军將士也没想到,杜青已是穷途末路,还能反伤一人。 心中顿时怒气升腾:“好胆,找死!” 说话间,数十名將士翻身下马,將刀柄搭在了杜青脖子上。 杜青先是回应一个得意的笑容,隨即两眼一翻没了声息! 辛林打马上前,看著那肩上扛著长刀的將士,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敌军主帅的战刀砍在你身上,便宜你了!” 那將士疼得齜牙咧嘴,闻言,赶忙对著辛林咧嘴一笑。 见他没有生命之危,辛林也懒得和他多说,转头对著一眾將士问道:“他还活著没?” “將军,他还活著,不过,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 副將上前检查了一下杜青的伤势,杜青的腰上的鎧甲,肉眼可见的凹陷下去一大块,这是整个腰都被辛林一戟打断了。 就算侥倖不死,將来也只能在床上躺一辈子。 辛林纵马上前,看著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杜青,隨口道:“既然还活著,那就带回南镇城交给大帅处理!” “是!” 听见辛林下令,几名將士迅速上前將已经昏迷的杜青架起来,將他身上的一干印信告身兵符之类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摸出来,然后將其绑在马背上。 等將士们將杜青绑紧,由姜望率领的百余名骑兵,这才姍姍来迟! 辛林组织好队伍,调转方向和姜望面对面,忽然咧嘴一笑道:“姜兄,你来晚了,这斩將之功,归我了!” 姜望没什么表情,反倒是他身后的一干將士们瞬间义愤填膺起来。 要不是他们的战马不行,这斩將之功,能有友军什么事儿? 现在竟然还在他们面前炫耀,简直岂有此理。 姜望抬起手,制止了麾下將士的骚动,看向辛林问道:“你確定擒住的人是杜青,而不是什么替身?” 辛林隨手从袖子里翻出杜青的大印,笑道:“杜青帅印在此,岂能有假?” 姜望打量一番辛林手中的帅印,確认无误之后,不咸不淡地点头道:“如此,恭喜辛兄了!” “同喜,同喜!” 辛林哈哈一笑,对著姜望抱拳一礼,隨即大手一挥,招呼道:“兄弟们,回城!” 言罢,也不管姜望等人还在场,带著麾下將士便朝来路而去。 姜望麾下的將士们不忿至极,但奈何杜青已经落入辛林手里,他们也只能恶狠狠地盯著友军的背影无能狂怒。 目送辛林带人走远,姜望回首看了一下战场,淡然道:“结束了,咱们也回吧。” 將士们面面相覷,满脸的不爽。 姜望隨口道:“放心吧,此次大破魏军的功劳足够大,也足够所有人分,大帅不会厚此薄彼的。” 听见姜望这句安慰,一群將士们的心情才总算是稍微舒缓了一些。 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因为,大帅不会厚此薄彼,但顾司马会啊,还有李司马,李將军,程將军...... 那么大一群人等著分功劳,等分到他们手里,估摸著也和战马一样,只剩下最次的了。 第261章 庆功宴 林时这一觉睡得很沉,很爽,很舒服。 一直从中午时分睡到二更天,才被城中传来的欢呼声惊醒。 听著城外传来的喧闹声和欢呼,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歪头看了下窗外,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揉揉眼睛,下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林时顿时一脸舒坦道:“总算,睡够了!” 自语的声音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亲卫。 付瞿赶忙小跑进门,小声道:“大帅睡醒了,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林时取过一旁的鸭绒填充的长袍披在身上,隨口道:“睡够了。” 付瞿点点头,正要说话。 便听得林时继续问道:“外面怎么那么吵,战事结束了吗?” 听得林时发问,付瞿赶忙应声:“回大帅的话,战事已经结束,我军大胜,傍晚时分,辛林將军也將敌军主帅杜青带回了城內,现在城外喧闹,是因为將士们正在举办庆功宴呢!” “庆功宴?” 林时手一顿,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既然是准备庆功宴,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付瞿道:“顾司马说,这段时间您过於劳累,现在战事结束了,让您好好休息一下再说,而且今晚只是预热,真正的庆功宴,要明天才开始呢。” “原来如此!” 林时微微頷首,迅速穿好衣裳,淡淡道:“让將士们高兴一下,倒也不错,走吧,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林时一边说著,一边迈开步子朝门外走去。 穿过空无一人的白虎节堂,走出帅府来到大街上,林时这才发现现在的南镇城,比他在房间里听见的声响还要热闹得多。 街道上摆满桌子,从街头延伸到街尾,桌子上摆满了酒肉,將士们正围著桌子载歌载舞。 城楼上也是灯火通明,除了值守的將士以外,將领们都已经陷入了狂欢。 百姓们不敢出门,但透过院门窗户,也能看见百姓们正在屋子里庆祝。 “顾知洲这廝,搞得不错嘛!” 看著眼前这一副热闹欢庆的景象,林时发自內心的夸讚了顾知洲一句。 这些日子,別说他这个主帅累成狗,寻常將士何尝不是精神一直紧绷著。 现在战事结束,大梁取得前所未有的大胜,也確实该好好庆祝了一下,好好让將士们放鬆一下精神了。 而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是比酒肉,更能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林时正准备走上街道,好好感受一下这种大胜带来的氛围,不远处,以顾知洲为首的一眾將领便联袂而来。 “哈哈哈哈,大帅,这一觉可还睡得舒心?” 顾知洲老远远的就大笑出声,朝著林时拱手行礼。 林时回过头,见军中一眾將领联袂而来,隨口笑道:“你们庆祝你们的,跑下来做什么?” 听闻此言,顾知洲赶忙摇头,煞有其事地开口道:“大帅此言差矣,若没有大帅,我军哪里会有这场大胜,大帅熟睡时,末將自作主张犒赏三军,已是越俎代庖之举,现在大帅睡醒了,这庆祝之事,自然还需大帅来牵头。” 林时摇摇头,並未对顾知洲的自谦直言发表什么意见。 作为行军司马,顾知洲犒赏三军,也不过是在行使他身为行军司马的权力罢了,林时自然不会感觉被冒犯。 何况,他也不太喜欢去做这些麻烦的小事。 再次伸个懒腰,林时淡淡问道:“那就吃点儿喝点儿?” 这话一出,一眾將领顿时面露笑意。 顾知洲非常諂媚的弯下腰伸出手邀请道:“大帅请!” “走吧!” 林时背著手,在一眾將领的簇拥下,缓缓走上城楼。 城楼上最高处,早已备好一桌酒宴,每一道菜下方,都有一颗通红的木炭,用来保持温度。 看得出来,这桌饭菜,就是特意为林时留的。 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顾知洲,李晟,程名振,李璦陪坐一桌,其將领也都在近前。 顾知洲迫不及待的给林时斟酒,哈哈笑道:“大帅,此战我军能胜,全赖大帅运筹帷幄之功,这一杯,末將敬您!” 林时举杯回礼,淡然道:“都是將士用命换来的胜利,本帅不过有些许0微末之功罢了,还谈不上运筹帷幄!” 两人客套著,满饮杯中美酒。 紧接著,一眾將领也开始上前敬酒。 林时本来想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但看著一群將领的架势,显然是非要將他灌醉不可,当下也来了脾气。 开玩笑,就这个时代度数还没有啤酒高的酒,谁怕谁啊! 林时酒倒杯乾,顿时引来阵阵喝彩之声。 城楼下庆功的將士被城楼上的动静所吸引,有胆子大的士卒,也端起酒杯,对著城楼上大喊道:“大帅,您带俺们打了大胜仗,俺们也都想敬您一杯,可以吗?” 听见这句话,林时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端著酒杯走到城墙边上,对著城楼下的將士们举杯高声笑道:“是大家悍不畏死,用命征战,我大梁方能有此大胜,这一杯,也不用说你们敬我,或是我敬你们了,咱们一起举杯,敬大梁万胜,如何?” 听见林时这句话,將士们心中顿时豪气冲天。 纷纷起身端起酒杯朝林时示意,齐声高呼道:“敬......大梁万胜,大帅万胜!” 听见大帅万胜这四个字,林时不由得微微一笑:“那我就敬大家,百战百胜!” “万胜!” 將士们齐齐高呼,满饮杯中酒,巨大的声响让天地都为之色变。 林时也一口喝乾杯中美酒,对著眾將士大笑道:“大家吃好喝好,今夜只是开始,明日还有呢!” “是!” 將士们齐声领命,经过数月的征战,这些將士早已发生了质的蜕变,此刻,他们就是世上最精锐的大军之一。 林时走回主位上坐下,看著一眾笑容满脸的將领,目光最终定格在辛林脸上:“本帅听说杜青被你擒了回来?” 闻言,辛林赶忙起身回礼:“回大帅,末將的確活擒了杜青。” 林时点点头,问:“他人呢?” 眾將面面相覷,不明白为什么林时现在会问起杜青。 顾知洲起身应道:“回大帅,杜青与温子平关在一块儿,都在县衙大狱之中,有重兵看守。” 第262章 饮酒吗 听见顾知洲的回答,林时点点头,伸手揽过两壶酒。 隨即起身对著眾將淡然交代道:“你们吃著喝著,我去看看咱们这位老对手!” 眾將面面相覷,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顾知洲小声道:“末將陪您一块去吧。” “不必!” 林时摇摇头,谢绝了诸將陪同的请求。 他也没有其他目的,就是去见见这位生死相爭许久,却一直未曾有机会见面的对手罢了。 眾將对视一眼,还是缓缓落坐。 现在的林时,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止是大帅那么简单,而是真正能拯救大梁的神。 所以,他们不愿去违背林时的命令。 林时提著酒瓶子下楼,轻车熟路来到大狱之內。 守卫大狱的將领们看见林时,眼中顿时浮现狂热之態。 “大帅!” “见过大帅!” 一声声带著崇高敬意的问好声传进林时耳朵里,林时一一点头回礼。 不多时,林时便在一眾亲卫的簇拥下来到最后一间牢房门口。 这间牢房,此前是用来关押边彦行的,但现在边彦行已经妥协,一门心思为林时训练骑兵。 这间南镇城中的唯一的一间天字號牢房便空了下来。 “大帅!” 看见林时前来,守卫此间牢房的將士赶忙躬身行礼。 林时点点头,低声道:“打开房门,我进去看看!” “是!” 听见林时的命令,那士卒取下钥匙,第一时间打开了大门,同时进门点在房里著了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 牢房之中,温子平和杜青两人躺在一堆柔软的稻草之上,看起来像是两具尸体一般。 突如其来的烛光,让两人都下意识的抬起手护住了眼睛,並同时侧过头,朝门外看来。 三人互相对视一瞬,林时提起手中的酒瓶,笑问道:“二位,喝酒吗?” 温子平双手撑地坐起来,上下打量著林时。 片刻后,指著杜青的腰解释道:“杜帅的腰断了,坐不起来!” 林时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杜青一脸苍白的躺在地上,整个人死气瀰漫得厉害。 林时沉默一瞬,点点头道:“是我的疏忽。” 言罢,转头看向付瞿,吩咐道:“去请军医过来,替杜帅诊治一番。” 付瞿神色古怪的打量了杜青一眼,还是叫出一名亲卫,吩咐他去叫人。 一名士卒为林时搬进来一根胡凳,林时坐在胡凳上,將手中的酒罈子打开,接过付瞿递过来的碗先倒了两碗,命付瞿將其中一碗递给了温子平。 林时举起装酒的大碗,笑道:“他是杜帅,那你就是温司马咯,咱们俩先喝一碗?” 温子平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碗,仰起头一口喝掉大半,然后粗暴的捏开杜青的嘴巴,將剩下的一半倒进杜青的嘴巴里,这才咧嘴一笑道:“一碗不够,再来一碗!” 林时想了想,乾脆让付瞿將另一罈子酒递到了温子平身前。 温子平自斟一碗,抬手对林时示意,笑道:“早就听闻林帅年轻有为,乃大梁少有的年轻俊杰,今日终得一见,本將心里再无遗憾,这一碗,本將祝贺林帅取得大胜,於大梁国中声望更上一层楼。” “这是大梁的大胜,不是我林某人的大胜,温司马言重了!”林时举碗应声,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温子平言语之中挖出来的小坑。 温子平浑然不在意,一口將碗中美酒喝乾。 二人两碗酒下肚的功夫,两名军医也在亲卫的带领下进了牢房。 “见过大帅!” 军医先给林时行礼。 林时摆摆手,淡然吩咐道:“先给杜帅诊治一番吧!” “是!” 两名军医起身,提著药箱走到无法动弹的杜青面前,开始替杜青治伤。 温子平见状,则是默默的挪动了一下位置,將地方留给军医施展。 他和杜青不是怕死之人,领兵这么多年,他们也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但能多活一会儿,他们当然也不介意。 军医开始诊治,林时和温子平也就不再多言,静静地看著军医治疗杜青这一幕。 两名军医的动作也很快,迅速用剪刀將杜青身上已经变形的甲冑顺著皮套与甲冑的连结处剪开,缓缓將他身上的甲冑退下,然后开始上手正骨。 作为军医,让他们诊治疑难杂症,那自然是在为难他们,但让他们治疗战场上受到的伤势,则是手到擒来。 还是那句话,术业有专攻嘛! 或许是军医的暴力正骨实在痛苦,本来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的杜青忽然开始哀嚎起来,额头上也瞬间被冷汗布满。 好在军医的正骨效果很明显,杜青腰上塌陷下去的地方,开始肉眼可见的鼓胀起来。 只是,几名军医的脸色,非但没有变得轻鬆,反而隨著杜青的骨头復位,变得越加凝重。 林时静静的坐著,將两名军医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眾人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林时这话究竟在问谁。 其中一名军医下意识应道:“他体內的断骨已经刺进臟腑,五臟六腑也完全移位,若他能忍住疼痛,至多,至多能活上一个月,若忍不住的话,隨时都有可能被痛死。” 这话一出,温子平和杜青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变化,反倒是林时,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一抹遗憾之色。 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杜青绝对是他遇到过的最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心里,对杜青还是有些敬佩的。 如杜青这样的人,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时间长河之中跃出水面最高的那条鱼。 可惜,他真的生错了时代。 两名军医应了林时一句,便开始给杜青上夹板固定骨头,杜青的脸上的痛苦之色,也逐渐消退下去。 直到两名军医將他拖到稻草垫成的斜面上斜靠著,他的脸色便彻底与常人无异。 温子平走到他旁边坐下,问道:“感觉如何,现在想死吗?” 杜青摇摇头,有些虚弱的笑笑:“能喝口酒再死的话,那还是先喝一口吧。” 温子平哑然失笑,隨即拿过大碗给他倒上一碗。 杜青艰难的抬起手,哆哆嗦嗦的將一杯酒灌进肚子里,脸上顿时浮现满足的笑容。 將碗还给温子平,他將目光看向林时,笑道:“多谢林帅的酒,本帅就借佛献,藉此酒恭喜林帅此战大捷了!” 第263章 答疑解惑 听见杜青的恭喜声,林时抿了抿嘴,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杜青示意温子平再给他倒上一碗酒,对著林时举杯示意:“林帅,本帅心中有几个疑问,能否请林帅为之解惑?” 林时微微頷首,轻声道:“杜帅请讲!” 杜青沉吟一瞬,缓缓出声问道:“本帅一直好奇,林帅手中那种声若天雷,威力巨大的奇怪武器,叫什么名字,又是如何製成的,它究竟是仙人的手段,还是人力也能达到?” “此外,今日早间那些能飞天的大球,又是什么缘故,为何那么大的球体,却能如鸟儿一般载人在天空之上翱翔?” “最后便是,林帅能造出这两种巧夺天工的武器,究竟是灵光一闪,还是得了什么仙人或是隱世山门的传承?” “就这三个问题,不知林帅可否为本帅解惑?” 杜青语气虚弱的问完这三个问题,便目光灼灼地看著林时。 这三个问题,可以说是直接决定了他此次汉中之战的失利,若非林时关键时候拿出来这些东西,胜负或许还未可知。 因此,他实在好奇得紧。 一旁的温子平听见杜青的疑问,也是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杜青所好奇的问题,也正是他所好奇的。 如今,他已经沦为阶下囚,但对於这场战爭,可以说他直到现在还是懵逼的。 他一直没想明白,他究竟是怎么败的,更没想明白,林时究竟是怎么弄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的。 简直,不符合常理,就好像他们和林时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上。 林时將二人的好奇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得勾唇一笑。 “这三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二位,不过,二位確定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三个已经没有意义的答案吗?” 闻言,杜青和温子平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释然之色。 相视一笑后,杜青收回目光,缓缓摇头道:“本帅与温司马手上沾满了大梁人的鲜血,现在又落到了林帅手里,本也不可能活得长久,今日林帅请喝的这顿酒,便当是送行酒好了!” 听出杜青言语之中的洒脱之意,林时咂摸了一下嘴,目光从二人面色之上扫过,隨即缓缓点头。 沉吟一瞬,林时缓缓开口:“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吧,那种武器名叫火药,就是本帅手中的一种常规性武器,类似於这样的武器,本帅还有很多,当然,还都构想,但將来肯定都会一步步实现,此外,在本帅的设想之中,不久的將来,火药也將会彻底代替冷兵器,成为现代战爭的主流。” 林时此言一出,温子平和杜青眼中顿时浮现一抹骇然之色。 杜青硬著头皮问道:“林帅是说,你手中还有许多这样的武器?” 林时点点头:“是很多,但我也说了,都还是构想,许多东西还没成为现实。” 听得林时確认,两人脸上顿时齐齐苦笑出声。 构想,什么叫做构想?就是还没做,但做出来一定能用的东西,这才能叫构想!!!构想成为现实,无非就是早晚的事情。 此刻,两人终於明白了他们输在哪里。 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常规的战爭模式上,林时却已经在思考改变现有的战爭模式。 这一仗,他们输得的確不亏,这是思维上的降维打击。 温子平收起心里的震惊,有些期待地问道:“那这火药,是怎么制出来的呢?” “抱歉,火药的配方,还请恕本帅不能如实相告。” 林时摇摇头,朝温子平歉意地拱手一礼。 火药的配方太简单,只要火器持续在战场上铺开,別的国家迟早也能破译火药成分,但在別的国家没有破译之前,火药就一直会是他手中的大杀器。 因此,他能告诉两人一些火药的基本资料,却绝不可能將火药的配方如实相告。 听见林时拒绝,温子平脸上肉眼可见的露出一抹失望,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也知道,林时能告诉他们方才那些事情,已经是出於对他们的尊重。 气氛沉默片刻,杜青抬起头,轻声道:“第二个问题,还请林帅解惑。” 林时回神,继续解释道:“那种大球叫做热气球,原理很简单,便是基於最简单的热胀冷缩原理,通过加热气球內部的空气来產生浮力,从而使气球升空。” 热气球的原理很简单,也没什么好保密的,因此林时便一口道了出来。 只是这两句话听在杜青和温子平耳朵里,確实让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热胀冷缩,空气,浮力??? 这些字,每一个他们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就让他们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了。 难道,又是一种他们没有接触过的新式学问!?可最近也没听说大梁又出现了什么新式学派啊!? 看著两人脸上的懵逼之色,林时也没有细细解释。 这些东西,都是前人的结晶,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的话,光凭一两句话,是很难解释清楚的。 就算他有耐心解释,杜青和温子平也不可能听得懂。 倒出一碗酒,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林时继续说道:“关於杜帅的第三个问题,我可以明確告诉二位,这些东西的確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基於科学原理衍生的產物,至於科学是什么,二位可以理解为一个新的,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且只有在下一人懂的新学问。” “原来如此!” 温子平和杜青对视一眼,同时面露恍然之色。 他们就说,这些东西绝不可能是凭空就能出现的。 如果是有传承的话,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毕竟,这个世界確实有一些隱世山门,或是为了躲避战乱,或是真的醉心学问,基本上不会有弟子在世间行走。 好比他们这些带兵打仗的將领,所修习的便是上古百家传承的兵家学问。 听完林时的解释后,杜青只觉得豁然开朗,眉眼都浮现起笑容:“多谢林帅解惑,本帅感激不尽!” 温子平面露嚮往之色,唏嘘道:“真想看看林帅口中的现代战爭是什么样子,火药取代冷兵器,是否也像上古时期,青铜武器取代石器那般,会有一个质变化?可惜啊,时也命也!” 第264章 英雄的死法 温子平唏嘘的声音传进林时和杜青的耳朵里。 三人相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杜青艰难的举起手中的大海碗,示意温子平给他倒酒。 温子平只给他倒了半碗便收回酒罈子,一脸嗔怪道:“你都要死了还喝那么多酒,浪费啊,还不如留给我畅饮一番!” 杜青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著温子平,下一刻,忽然佯怒道:“好你个温子平,本帅都要死了,你还敢剋扣本帅的酒?” 温子平翻了个白眼,提起酒罈子咕嘟咕嘟就是一顿长鯨吸水。 杜青气坏了,奈何半身不遂,只能眼睁睁看著温子平將一罈子酒喝乾,自己却只能端著半碗酒乾瞪眼。 “呼~” 半罈子酒下肚,温子平一双眼睛顿时变得通红,他长出口气,一脸畅快道:“看不见林帅所言的现代战爭,是老夫平生之憾,但能成为林帅奠定现代战爭方式的踏脚石,则是老夫之幸也。” “將来后人问起第一个死於火药之下的將领是谁,定然是绕不过去老夫的名字的,哦,还有杜帅。咱们这也算是以一种另类的方式留名青史了吧?” 这话一出,杜青顿时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成为反面教材,你自己去就行,別拽上本帅,本帅可是死战不退,力竭而被擒,怎么也算是个悲情人物吧?” “是是是,您是悲情人物,那就老夫自己来吧!” 温子平吹鬍子瞪眼,顺手將杜青手中的半碗酒也抢了过来一口喝乾。 杜青无能狂怒:“温子平,你这是以下犯上!” “都要死了跟我讲这些,你是个狗屁大帅!”温子平白眼一翻,隨手將空碗塞进了杜青手里。 林时坐在对面,笑吟吟地看著两人吵闹。 他能看出来,这两人都是洒脱的人,若非双方立场不同,他其实很想和这样的人交个朋友。 可惜,正如温子平所言,时也命也! 想到这里,他提著酒罈子起身,走到两人身前,將罈子里剩下的一点酒一分为三,淡然道:“说好了来找你们喝酒的,你们俩倒是喝开心了,独独將本帅这个主人摒弃在外,也太失礼了吧?” 两人莞尔一笑,一人举酒罈子,一人举酒碗,与林时轻碰一下,隨后一口喝乾! 林时隨手將酒罈子丟朝一边,对著两人拱手道:“对手一场,本帅由衷助二位大帅去了另一个世间,依旧能够所向披靡。” 两人的表情郑重起来,同时拱手还礼。 杜青一脸严肃道:“希望另一个世界没有林帅,没有林帅这样的人!” 温子平眨巴一下眼睛,忽然对林时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林时,彼其娘之,便宜你了!” 林时微微頷首,转身走出牢狱大门。 两人目送林时的背影走远,眼睁睁看著牢狱大门被梁军士卒重重关上,隨即收回目光相视一笑。 温子平砸碎了一个酒罈子,將一块锋利的陶瓷碎片塞进杜青手里,自己也取了一块碎片拿在手里。 “下手准一点,老夫怕痛!” 杜青白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陶片打量片刻,隨即缓缓摇头道:“其实用刀更好的,一刀下去,疼都不会疼!” 温子平催促道:“快点吧你,老夫可不想被送去郢都遭受那些梁人的折辱!” “来了来了!” 杜青不堪其扰,反手握住陶片,对准温子平心臟狠狠插下。 温子平也不甘示弱,高高抬手,对著杜青就是致命一击! 牢狱大门处,林时刚刚带著亲卫踏出门槛,一名狱卒便快步追上他。 “大帅,大帅~” 林时脚步一顿,回首看向那追上来的狱卒问道:“怎么?” 那狱卒眼神闪烁一下,低声道:“回大帅,温子平和杜青,自尽了!” “哦!” 林时微微頷首,脸色显得异常平静。 士卒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著林时,低声询问道:“大帅,顾司马那边,怎么上报?” 林时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缓缓交代道:“就说魏军主帅杜青与行军司马温子平寧死不降大梁,被俘后,於狱中壮烈自尽!” 士卒一愣,刚想问这么说顾司马能信吗? 但还不等他开口,林时却是已经大步离去。 士卒站在原地,呆滯的脸上泛起一抹苦意,他可没忘记,白天的时候顾司马曾再三交代,一定要好吃好喝供著杜青和温子平。 等到庆功宴结束后,便將二人送回郢都由陛下问罪,以正国法,以振民心。 可现在,两人死在了狱中。 虽说有这么多人看见是大帅逼死了杜青与温子平二人,可难保顾司马不会迁怒他们这些小人物啊。 就在士卒心中苦涩之时,就见林时的亲卫付瞿忽然去而復返。 看见付瞿,士卒赶忙收起情绪,问道:“付將军,可是大帅还有什么交代?” 付瞿眼神古怪的打量一下这士卒,沉默一瞬,缓缓开口道:“大帅说,让你別拖时间,现在就去將二人之死报与顾司马知晓,还有,不许割下他们俩的头颅。” 士卒面色一苦,赶忙点头应下:“卑职明白!” ...... 林时缓缓走在街道上,此时的南镇城,依旧灯火通明,但已经逐渐安静下来。 就在他去狱中寻杜青和温子平饮酒这段时间,將士们基本都吃完酒肉,回去休息了。 毕竟数月的精神紧绷,除了身体上的劳累之外,他们的精神也都劳累到了极致。 今日大胜,庆功宴无法避免,但庆祝过后,则必然是劳累占据上风。 付瞿追上林时,轻声道:“大帅,都交代好了!” 林时脚步不停,自顾自地开口道:“英雄,该有英雄的死法。” 话音落下,就见顾知洲带著几名看守牢狱的士卒快步从街道的另一头匆匆赶来。 “大帅,我听说杜青和温子平死了!” 顾知洲人未到,声先至,言语之中气急败坏的责怪之意,即便是一旁的付瞿等亲卫都能瞬间听出来。 林时的亲卫们下意识皱起眉头,在今日之前,顾司马可从未用如此语气和林时说过话。 第265章 诸將的忠心 林时停下脚步等待。 顾知洲快步走到林时面前,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眉头更是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大帅,您不是说您只是去看看温子平和杜青,请他们喝顿酒吗,为何他们会死在狱中?” 顾知洲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一开始就是质问。 林时表情不变,静静与顾知洲对视。 迎上林时审视的目光,顾知洲顿时气势一弱,赶忙解释道:“大帅,我军取得一场大胜不容易,陛下,满朝文武,乃至於整个郢都的百姓,都在等咱们將杜青和温子平押回郢都问罪,现在他们俩就这么死了,末將实在不好和郢都交代啊!” 林时眯起眼睛,沉声问道:“你要交代什么?” “我......” 顾知洲一愣,下一秒,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大帅,您应该知道,杜青手上沾满了我大梁人的鲜血,我打量举国上下之人,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 “嗯,本帅知道啊,怎么了?”林时点点头,隨口一句反问,却是让顾知洲气得想吐血。 他有些抓狂的挠挠脑袋,无能狂怒道:“如这般国之大敌,若不能送回郢都问罪,將其凌迟於太庙,咱们打这场胜仗还有什么意义?” 林时沉默一瞬,他当然知道顾知洲生气的点在哪里,他本也不是心软的人。 但经过小狗儿的事情之后,他认为,凡事留一线也没什么不好。 见林时沉默,顾知洲更怒,继续质问道:“他们两人死了,末將身为您的部署,不好和您爭论什么,可末將要將他们的头颅送回郢都,为什么您也不同意?” 林时抽抽嘴角,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很认真的问道:“假如有一天,你我成了別国的俘虏,你希望你被敌国押回国都问罪吗?” 顾知洲愣住,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句。 但还不等他出声,林时便继续说道:“反正本帅是不希望將来被人当作祭品摆上他国宗庙的。” 这话一出,顿时將顾知洲想说的话噎在了脖子里。 他皱紧眉头,忽然咬牙道:“大帅,打仗的时候,您是大帅,但末將身为行军司马,也有末將的职责,有些事情,不能一概而论。” “我知道!”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林时肯定地点点头,隨口道:“你大可上书弹劾於我。” 这话一出,顾知洲顿时一脸痛苦之色:“大帅,您......” 他脸色扭曲一瞬,忽然认命般点头:“行,末將一定会上书弹劾您。” 林时微微一笑,再次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很快,咱们就要打进北魏西京了,你要弹劾我的话,最好快一点,不然,將来难保不会被朝中那些大臣归类於林党!” 听见林党二字,顾知洲顿时脸色一变,赶忙摇头否认:“大帅,末將不是那个意思,末將......”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保不齐別人不会认为你没有这个意思,我大梁那些朝臣是什么德行,不用我多说了吧?” 林时笑吟吟地反问他一句,顾知洲一张脸顿时变得灰白起来。 林时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自古以来,但凡有武將立下大功,便难免要上御史台走一遭,让文官老爷们狠狠的踩上一脚。 而若是武將立的功劳实在太大,说不定就连帝王也要生出猜忌之心。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梁之所以会实行文武分治,並在军中设立军司马一职,名义上是为了统管后勤,为主帅查缺补漏,但实际上,就是专门用来拖主將后腿,防止主將拥兵自重的。 不止是大梁,中原王朝歷朝歷代,就没有哪一个朝代能脱离这个桎梏。 所以,林时这话,就是在告诫顾知洲,儘早和他划清关係。 顾知洲脸色数变,最后忍不住甩甩袖子,长嘆口气后,转身离去。 林时没有挽留,目送他走远之后,便开始继续负手在街道上游荡。 今天白天他已经睡了一天,现在回去也睡不著。 还不如趁著这个机会,好好巡视一下这座南镇城。 毕竟,这里好歹也是他的大本营。 堂堂三军主帅,战爭都已经结束,却迟迟不在城中露面算怎么个事儿? 林时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付瞿带著一眾亲卫跟在他身后,心中有著万千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帅要去逼死杜青和温子平。 更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和大帅好得蜜里调油的顾司马说和大帅翻脸就翻脸了? 而且还是在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后突然翻脸? 但他不敢问,只能默默的跟在林时身后,默默的护卫他的安全。 姜望站在一处阴影里等待,见林时走过街道,便静静的加入到了林时身后的队伍里。 紧接著是辛林,付瞿完全没看见他从哪冒出来的。 再然后是赵子行,黄廉,刘远山等一眾和林时自郢都而来的禁军將领。 最后,程名振,李晟,也加入了林时身后的队伍。 一群將领跟在林时身后,面面相覷间一言不发。 林时皱了皱眉,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著一群军中將领没好气地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们都不睡觉的吗?” 听见林时的骂声,眾將神色各异,李晟摸摸已经长出一头钢针般短髮的大脑袋,凑到林时身后,低声道:“末將听说您將杜青和温子平逼死了。” 林时点点头:“是,逼死了!” 听得林时確认,李晟不由赧顏一笑:“末將来,就是想说,大帅把他们逼死也就逼死了,反正就是两个手下败將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嗯!” 林时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就是顾司马有点小题大做,毕竟要是没有大帅您,咱们也不可能大败北魏,活擒杜青不是?”李晟期期艾艾地开口,顿时引得一眾將领点头附和。 林时皱起眉头,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听见林时的质问,一群將领们顿时低下头。 辛林扭扭捏捏上前,瓮声瓮气地开口道:“末將就是想说,末將等人肯定都是和您站一条线上的。” 第266章 若是我准备带你们造反呢? “和我站一条线?” 林时挑了挑眉,目光自一眾將领脸上扫过,隨即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程名振上前与李晟拱手並列,沉声道:“末將跟著大帅的时间不长,从郢都算起,也就不到小半年的时间,但这几个月时间,绝对是末將领兵以来,最畅快的几个月。” “没错,没有大帅,就咱们这群人,早就被杜青当成蚂蚁捏死了!” 一名龙武军出身的將领出声附和,看著林时眼神里只有满满的崇敬之色。 “要我说,大帅弄死杜青,那就不是个事,朝廷又没说非得要活的杜青,我就不明白,顾司马为啥要因为一个杜青来和大帅爭论?要不是大帅,咱们能有今天的大胜吗?” 话匣子一打开,便再也停不下来。 將领们七嘴八舌的开始拍起林时的彩虹屁,同时对顾知洲的行为进行了言语上的谴责。 他们是真的气坏了,大帅带著他们从平阳关一路打到南镇城,不仅以弱胜强,反败为胜,击败北魏十万大军,接下来更是要带著他们打进北魏西京,一雪前耻! 就这样的能力,这样的战绩,这样的胸襟,不说古之未有,放在大梁立国这百来年歷史之中,那也绝对称得上对外作战第一人了。 顾知洲,一个跟著大军来混资歷的行军司马,凭什么因为大帅逼死了两个手下败將,就要和大帅翻脸? 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还要上书弹劾大帅! 这就属於不能忍的范畴了。 整个大梁,谁不知道朝堂上那些大臣什么性子? 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林时,能带著他们扬眉吐气,大挫北魏的威风,难道还要把他雪藏起来,让大梁的將士们继续挨揍吗? 所以,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们便不约而同的从床上爬起来,打探清楚林时的行踪之后,便纷纷跟了上来。 他们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来安慰林时,毕竟刚刚打了大胜仗,结果不仅没有受到嘉奖,反而落得个被上书弹劾的下场,但凡是个人,心里都难免有气。 其次便是向顾知洲示威。 他们都明白,顾知洲弹劾林时,是职责所在,他们无法阻止顾知洲,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但他们可以选择和林时站在一条战线,来给顾知洲,或者说给朝堂上的诸公施加压力。 反正他们和林时站一条线,朝堂诸公若要处置林时,那就连带他们一併处置,要不然就別有那种背后打黑枪的想法。 林时静静的站在一处灯光之下,昏暗的烛光映照在他身上,將他映衬得宛如天神下凡。 他就这么静静的听著一群將领们七嘴八舌的安慰,没有接话,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他知道將领们什么意思,这份情,他也愿意领。 半晌之后,將领们安慰林时的声音减弱,林时环视一圈诸將憨厚的样子,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悠悠问道:“你们,当真愿意从始至终跟我站在一条线上?” 李晟一拍胸脯,理所当然道:“那还有假,末將是个没脑子的,末將只知道大帅能带著俺们打胜仗,反正从今往后,只要大帅不带著俺们造反,您指哪,末將就打哪!” 林时微微頷首,嘴角笑意更浓,下一刻,他幽幽开口道:“若我要带著你们造反呢?” “嘎!” 这话一出,將领们表忠心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李晟更是剎那间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大......大帅你说啥,末將......末將好像没听清!” 李晟嘴唇哆嗦著发问,额角瞬间冒出冷汗,其他將领也是瞬间神色怪异,满脸震惊地看著林时。 林时重复道:“我说,若是我要带著你们造反,你们还愿意跟我站在一条线上吗?” 眾將脸色大变,面面相覷间,竟无一人敢应声。 辛林陪著笑脸,小心翼翼地打哈哈道:“大帅,大帅说笑了,谁不知道大帅是我大梁少有的年轻俊杰,更是陛下最为信任的国之柱石,这造反之事,谁都可能,唯独大帅不可能!” 林时脸皮一抽,转头看著辛林,幽幽道:“谁跟你说笑了,你就直接告诉本帅,若是本帅真要造反,你还会不会跟本帅站一条线?” 辛林脸上的汗水唰的一下宛如水线滚落,眼中浮现莫大的惊恐之色。 其他將领的脸色也是逐渐血色消散,心中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他们不確定,大帅这是在试探他们,还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 但无论如何,这个想法都很危险。 这样的言论一旦传回郢都,就算陛下对大帅再怎么信任,也绝对不可能再用他。 看著眾將的样子,林时幽幽嘆口气:“看把你们嚇的,一个个的,没点男人样。” 闻言,一群將领们顿时长舒口气,赶忙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出声应是。 林时摆摆手,隨口道:“行了,诸位的心意我收到了,都散了吧。” 眾將面面相覷,却是无人敢动弹。 他们是真拿不准林时刚才说的话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毕竟,那是造反啊,哪怕是开玩笑,也足够嚇人。 看著眾將忐忑的样子,林时挑眉,忽然展顏一笑:“骗你们的,我造什么反,以本帅的脾气,会去干造反这种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吗?造反我能得到什么,无非就是一点权啊利啊,本帅都不稀罕。” 闻言,眾將赶忙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再次齐声附和:“是,大帅这样的人杰,自是不屑背负千载骂名去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是末將等人浅薄了。” 林时的脸色平静下来,继续说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我真要造反的话,你们也拦不住,莫要杞人忧天了,回去养足精神,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战,下一战,咱们就没必要守株待兔,主动出击即可。” “是!” 眾將齐声应是,对於林时这句他真要造反,他们也拦不住的言论,没有半点异议。 开玩笑,以大帅如今在军中的声望,只要他表露出一丝一毫想要另起炉灶的想法,有的是想要投资他的將士,衝上来將他们这群上司砍成肉酱。 毕竟,大帅是真正的潜力股,投资他稳赚不亏那种。 第267章 军队需要远离政治 次日,南镇城中的庆功宴继续,规模比昨夜还要大得多。 林时也在白虎节堂设下酒宴,邀请了一眾將领们吃吃喝喝,顺便部署一下针对北魏那已经抵达汉中的六万援军的战略战术。 只是今日的將领们,一个个都瑟缩得像是鵪鶉,完全没有了昨夜在城楼上庆功时,那种捨我其谁的豪迈气势。 林时静静地坐在主位上,看著正堂之中一眾熊羆般的將领,一个个温柔得像是还未出阁的小姑娘,眉心突突直跳。 顾知洲落於次席,神色怪异的看著一眾將领们,慢条斯理的吃著酒肉。 “诸位今天有心事?” 终於,林时忍不住出声打破了正堂之中的寂静。 不知为何,他就是看不得一群將领死气沉沉的样子,明明一个个都是精力旺盛的粗糙汉子,偏要学人家走婉约派。 他怎么看怎么来气。 听见林时发问,一群將领们差点磕到桌子上的脑袋总算扛起来一点。 面面相覷一阵,与林时关係最为亲近的辛林小声道:“那个,大帅,末將在思考,怎么应对北魏援军呢。” 这话一出,眾將顿时齐齐点头附和,表示他们都在思虑北魏援军。 林时嘴角一抽,忍不住眉心上竖:“你们都在思考怎么应对北魏援军?” “是,是这样!” 程名振小声应和一句,其他將领也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跟著他点头。 顾知洲见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赶忙吃下一口肥肉片子不断咀嚼来掩饰自己的心情。 昨夜一群將领们跑去找林时表忠心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在听闻林时问將领们愿不愿意跟著他造反,就把他们嚇得落荒而逃后,他更是乐得差点一晚上没睡著。 倒是不曾想,大帅一句话的威力,竟然能嚇得这群糙汉子变成现在这样的小白兔。 也算是一桩趣事了! 林时环视一圈谨小慎微的將领们,顿时沉默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群杀才还有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隨著林时沉默下来,一群將领们也不敢继续说话。 好半晌之后,林时忍不住以手扶额,嘆气道:“今日趁著顾司马也在,本帅跟大家保证一下,本帅绝不会做什么对大梁不利之事,大家完全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真的,没必要!” 听见林时出声保证,顾知洲嘴里还没吞进肚子里一下子卡到嗓子眼,呛得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那个,咳咳,大帅,大帅言重......了!” 一块肥肉,差点没將顾知洲呛个半死,拍著胸脯酝酿好半天才总算缓了过来。 一眾將领神色古怪地看著顾知洲,林时也一脸无语的看著他。 迎上眾人的目光,顾知洲脸皮一跳,赶忙端起酒杯喝口酒顺气。 林时没好气道:“老顾,你来解释一下!” 顾知洲放下酒杯,脸上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对著眾將柔声道:“诸位不必紧张,我与林帅並未闹翻,只是在一些公务上的事情產生了意见分歧而已,我也不可能逼林帅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总之一句话,大家把心放回肚子里就行。” 顾知洲话音落下,將领们面面相覷,仍是有些半信半疑。 主要是昨夜大帅说那句话,实在太嚇人了。 让他们都以为大帅是不是真的和顾知洲彻底翻脸,准备兵行险招了。 毕竟,一个刚打完大胜仗的將军,那心气,是不能以常人来论的。 顾知洲继续说道:“大帅的脾气,你们都清楚,嘴上哪里饶过人啊,陛下还经常受气呢,但大帅的人品,诸位更加了解,跟了大帅这么久,你们可曾见过大帅做过什么不妥当的事情?” 將领们抬起头和顾知洲对视,见顾知洲神色诚恳,不似说谎。 辛林忍不住皱眉问道:“既然如此,那顾司马您为何还要上书弹劾大帅,难道就因为大帅逼死了一个杜青吗?” 辛林此言一出,其他將领也是下意识的朝顾知洲投去一个好奇的目光。 这正是他们不能理解的地方。 在他们看来,一个杜青,死了也就死了,哪怕他是敌国名將,但落到大梁手里,也不过就是大帅的一个手下败將而已。 难道大帅堂堂三军主帅,连处理一个敌军主帅的权力都没有吗? 若是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大帅就要吃掛落,那岂不是意味著,以后他们这些领兵的將领,也隨时有可能被朝堂上那些文官老爷拿回去问罪? 迎上眾人不解的目光,顾知洲却是忍不住抬起头,和林时相视一笑。 李晟性子耿直,忍不住直言问道:“顾司马,你笑什么?” 顾知洲摇摇头,缓缓解释道:“有些事情,你们没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你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我越是弹劾大帅,大帅就越能受到陛下的信任就行,其他的事情,你们都不用放在心上。” “啊?” 顾知洲话音落下,一群將领们顿时懵在了当场。 啥叫越是弹劾,大帅便越受陛下信任。 难道不该是被弹劾之后,就被拿回郢都问罪吗? 以前的流程就是这样啊! 为什么到了大帅这里,流程就不管用了? 懵逼许久,將领们下意识的看向林时,似乎是准备观察林时的反应来判断顾知洲有没有说谎。 但林时的神色异常平静,根本看不出来半点信息。 顾知洲解释了几句,便默默的落坐,將主场交还给林时这位主帅。 林时嘴角一抽,也懒得和他们解释,隨意地摆摆手,淡然道:“赶紧吃,吃完了说正事,別整这死出,不然我抽不死你们!” 將领们下意识地缩缩脑袋,目光在林时和顾知洲身上来回扫视,透露出来的信息也只有一个,不理解,很不理解! 林时低下头,自顾自地开始吃东西。 有些事情,他不准备和这些糙汉子掰开揉碎了说。 军人,还是纯粹些好,政治这种东西,军队需要远离,才能保持战力。 “大帅!” 林时一口肉还没咽下去,白虎节堂外忽然传来付瞿的声音。 紧接著,付瞿便大步走进节堂,语气颇为古怪地稟报导:“大帅,门外聚集了不少將士,让末將来问问您,问您当初的承诺还做不做数?” 第268章 言出必践 “承诺!!!” “什么承诺???” 眾將齐声回头,好奇与诧异的目光落在进门报信的付瞿身上。 看清付瞿也是一脸怪异的表情后,又赶忙转头看向主位上的林时。 林时也有些愣神,一头雾水地站起来问道:“什么承诺?” “呃......您......不知道吗?” 付瞿有些不解地反问一句,脸上的表情从古怪化作茫然:“那些將士说,就是战前您给他们承诺了一件事情。” “我承诺的?” 林时脑子疯狂思索,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他承诺过什么。 他记得他承诺將士们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啊。 不管是带领他们打胜仗,还是带领他们收復汉中,活擒杜青,虽然用的时间长了点,但好歹也是完成了的啊。 没想到自己承诺了什么,林时便冷静下来,抓住重点问道:“他们有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情?” 付瞿摇摇头,蹙眉道:“没说,他们只请末將进门询问您承诺的事情还做不做数,不过,末將注意到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著军中下发的竹牘。” “竹牘?” 林时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看向顾知洲。 竹牘,乃是军中用来核算军功所用的信物。 大梁的军功,一直是以斩敌数量来进行评估,所以將士们在战场上杀了敌人,便会割下敌人的左耳带回军中上交到军司马处。 军司马確认之后,便会收走敌人的耳朵,记下將士的军功,並下发竹牘作为立下军功的凭证。 如此一来,便能在很大程度上,杜绝掉军中將领贪功冒功,或是杀良冒敌的可能性! 迎上林时询问的目光,顾知洲呆滯一瞬,隨后双手一摊:“末將可不曾贪墨將士的功劳,大帅若是不信,可现对功劳簿!” 林时嘴角一抽,沉吟一瞬,对著付瞿问道:“去,把领头之人带进来,问个清楚!” “是!” 付瞿领命,转身离去片刻,便带著一个神色微醺,长相憨厚的將士进了大堂。 头一次进入白虎节堂,那將士明显有些紧张。 但还是很笨拙的朝林时拱手行礼:“卑职王虎见过大帅!” “王虎?” 林时打量著堂下那有些拘谨的憨厚汉子一眼,只觉得他有些眼熟,应是和他近距离打过照面的。 但军中的人太多了,他每天要见的將士数都数不清楚,却是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承诺过他什么事情。 给了付瞿一个眼神,示意他给王虎拖个凳子过来,林时便直言问道:“王虎,是你请付瞿来问本帅承诺你的事情还做不做数?” 听见林时发问,王虎刚挨到凳子的半边屁股赶忙直起来,一脸紧张地回道:“是,是卑职!” 林时点点头,心里顿时有数了,他应该是真的承诺过这个汉子什么事情。 只是他的事情太多,忘记了。 於是,林时果断露出一副和顏悦色的笑脸:“別紧张,本帅承诺过的事情,定然是不会食言的,只是本帅最近事情太多,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你说一说,帮本帅回忆一下!” 林时的温和的態度,成功让王虎心里的紧张情绪消散一空。 他小心翼翼的举起手中的三片竹牘,瓮声道:“大帅,当时在城楼上,那个......您说过的,要是等战爭结束之后,卑职若能......能斩首三级,就......就给俺家小虎儿赐个名字,卑职侥倖,侥倖在战场上杀了三个魏蛮子。” 王虎说著,生怕林时看不清,用力將手中的竹牘高高举起,並將有军中印信那一面对准了林时。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恍然大悟:“是了,不错,本帅是承诺过你们,凡在战场上斩首三级以上者,本帅均可替家中子嗣赐名!” 听见林时总算想起来了,王虎顿时大喜,赶忙將竹牘举过头顶,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还请大帅赐名!” 林时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意,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搞半天,就是取名字啊! 不是什么难事,林时也不打算拖,当即开口道:“我听付瞿说,门外还有其他將士也要为家中子嗣求名字是吧?” 王虎抬起头,憨厚一笑:“是,门外还有一些袍泽,也是斩首三级以上的。” “那就去门外吧,节堂里地方小,到外面一块儿办了!” 林时说著,便走下了主位,顺便朝顾知洲嘱咐:“老顾,搬张桌子去外面,再准备纸笔!” 顾知洲表情有些古怪,但也没有出言反对,起身命隨从去拿纸和笔,然后老老实实的搬了一张桌子跟在林时和王虎后面。 几人走出白虎节堂,来到帅府前院。 顾知洲將桌子和纸笔摆放好之后,便默默的站到了一边。 林时走到桌子后面坐下,对著守在大门口的付瞿吩咐道:“有多少將士,都叫进来吧!” “啊?” 付瞿啊了一声,却见林时已经开始问起王虎家中的孩儿今年几岁,属什么的,宗族有没有排字辈之类的详细情况。 毕竟是给孩子取名,林时也不想太敷衍,家中排了字辈的就按字辈取,没有字辈,也要取个寓意好点的名字。 付瞿嘴角一抽,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让人打开大门。 下一秒,源源不断的將士忽然涌进了大门,將整个前院都塞得满满当当! 林时询问完王虎家中的具体情况,得知王虎家中並没有排字辈之后,沉吟片刻,最终在纸上写下大大振庭二字。 王振庭,意为振兴门庭之意。 王虎看著纸上笔力刚劲,墨香縈绕的两个大字,整个人乐得牙不见眼。 这可是大帅的墨宝,虽然他不认识这两个字,但他打心底认为,只要是大帅取的,大帅写的,那就是顶好的名字。 他小心翼翼的將写著振庭两个大字的宣纸捲起来,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小心再小心的收进袖子里。 隨后一脸严肃道:“多谢大帅给俺家小虎儿赐名,以后俺家小虎.......不......俺家振庭,也还要送来大帅手下,给大帅当兵卖命!” 听见王虎这句诚恳至极的承诺,林时微微一笑,正欲出声鼓励他一句,但刚刚抬起头,就看见了满院子充满了期待之色的人脸,一眼都看不到边。 一瞬间,林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握笔的手更是一软,险些没能拿住毛笔。 第269章 批发取名 “怎么这么多人?” 林时傻眼了,他本以为起个名字,也就顺手的事儿,但谁能想到,这么多人都达成了斩首三级的成就? 难道魏军是什么大白菜吗? 还是说大梁的將士全都古之恶来在世? 他忍不住转过头,一脸幽怨地看向神色古怪的顾知洲。 顾知洲绷著脸,嘴角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迎上林时幽怨的眼神,顾知洲顿时板起脸,沉声道:“回大帅,自我军於平阳关与魏军开战以来,一共歼灭敌军六万余人,斩首三级以上的將士倒是不多,也就三千人......噗.......呵......” 顾知洲使劲绷著脸,强忍著不让自己笑出声,但还是会忍不住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林时老脸一黑,有些绷不住了,三千多人,那就是三千多个名字,他得取到天荒地老去啊。 王虎名字到手,正准备再与林时说些表忠心的话,但看见林时的表情变化之后,立即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轻轻起身,对著林时拱手一礼,转身就往人群里钻。 下一刻,就见无数將士朝林时拥挤过来。 “大帅,卑职斩首三级,还请大帅为家中犬子赐名......” “你闪一边去,我杀了四个魏蛮子,要先来也是我先来。” “休要以斩首人数论英雄,我杀了七个魏蛮子还在这等著呢!” 剎那间,整个白虎节堂的前院哄闹得像是菜市场。 將士们爭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杀敌人数更是一个比一个多。 林时只觉得无数的魔音贯耳,让他的脑袋都大了一圈! 顾知洲站在一边,终於忍不下去了,抱著肚子笑得一抽一抽的。 但还不等他彻底笑个畅快,下一秒,就被林时一把拽到了一旁。 “这位是咱们的顾司马,也是咱们大梁有名的大学问人,诸位若是想要家中孩子沾点文气,便不能错过咱们的顾大司马!” 林时毫不犹豫的將顾知洲卖了。 开玩笑,他什么身份,顾知洲什么身份,一个军司马,还能骑到他这个三军主帅的头上作威作福? 想屁吃呢! 而隨著林时这句话传进將士们的耳朵里,將士们看向顾知洲的眼神,顿时就变得狂热起来。 这年头,若是有机会,谁不想让自家孩子读书识字啊? 只是奈何这年头学问太过於珍贵,寻常百姓根本求学无门。 不然,哪个不想当文官老爷,会想来当这个把命別在裤腰带上的臭丘八啊? 都是没得选的事情。 要是能沾上顾司马的文气,將来不说什么读书做官,哪怕只是会写个字,算个数,能去城中当个帐房先生,那也比祖祖辈辈背朝黄土面朝天要强太多了。 於是乎,许多本来朝林时拥挤过来的將士,立即调转了方向,朝顾知洲涌了过去。 顾知洲脸都绿了,哭丧著脸道:“大帅,没有你这么玩的,这么多人,等咱们一个个起过去,魏军都得打过来了啊!” 林时怒声道:“你也知道人多啊,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要早告诉我斩首三级以上者有这么多人,我还承诺个屁!” 顾知洲一脸哀怨:“您也没问啊,而且,我以为您知道呢!” “我知道个屁!” 林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赶紧的吧,取完还得商议军略,別忘了,魏军从高台到南镇也就三四天的路程。” 顾知洲脸皮不断抽搐,但迎上將士们期待的目光,也只能认命般提起笔。 但將士们实在拥挤,让他都不知道先给谁起。 林时这边也是一样的问题,一些將士爭论著爭论著,都快吵出真火来了。 林时嘴角一扯,怒声咆哮道:“別他妈吵了!” 听见林时这声咆哮,將士们的爭论声瞬间为之一滯。 林时继续咆哮:“付瞿,没死就带人来维持秩序!” 付瞿闻声,赶忙带人挤进了人群,开始將將士们拉成一排排的站好。 终於,院子里混乱的人群隨著林时的亲卫队入场,逐渐变得有序起来。 林时和顾知洲坐在桌子后面,也开始继续给將士们家中孩儿赐名。 只不过看著这么多人,两人也没有了问具体情况的心思,就问一个姓氏,然后挑一个寓意比较好的名组合起来,就是一个大名。 將士们当然也没有意见。 什么字辈什么宗谱族谱,再好能比得过大帅和顾司马赐的名字吗? 不夸张的说,有了大帅和顾司马赐的名字,让他们的孩儿重开族谱都行! 只是,即便如此,两人的进度,依旧慢得可以。 毕竟,要想一个搭配姓氏好听,还要有好的寓意,甚至还每个人的名字都不能重复,这就不是一个轻鬆的事。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两人的脑细胞都快乾枯了,院子外依旧还有人源源不断的涌进小院里。 林时一面麻木,顾知洲一张老脸上也是死气瀰漫,一副厌世的表情。 本以为取名而已,就是区区小事一件。 但到了此刻,两人都深刻的意识到,若再不做出改变,他们今天很可能累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林时朝付瞿看去,问道:“还剩下多少人?” 付瞿累得满头大汗,听见林时发问,赶忙踮起脚尖朝门外看去。 环视一圈密密麻麻的人头之后,付瞿哭丧著脸道:“回大帅,约莫还有两千余人。” 听见两千余人这个数字,林时和顾知洲都有些难绷。 干了这么久,结果,才完成三分之一? 这还怎么玩? “老顾!” 林时侧过头,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顾知洲一眼。 顾知洲一脸厌世地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林时语气无奈道:“这样取下去,速度太慢了,还有这么多人,咱们就是累死也取不完!” “大帅有何高见呢?” 顾知洲有气无力的反问一句。 林时沉吟一瞬,淡然道:“咱们就想几个寓意比较好的名字出来,让將士们自己挑好了,反正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姓氏都不相同,就算子嗣同名,也不容易出现意外!” 顾知洲一愣,脸皮抽抽几下:“这样,能行吗?” “那不然呢,还是你有更好的法子?”林时反问他,心中的烦躁已经抵达顶点。 顾知洲沉思一瞬,忽然嘆口气,摇头晃脑道:“也唯有如此了!” 第270章 明日卯时,全军出击 两人想到就干,龙飞凤舞的开始落笔。 有较好寓意的名字,他们刚才已经想了好几百个,现在只需要从中挑出来几十个,然后批量生產就行。 见林时和顾知洲只顾著埋头写字,不再继续起名字写名字,还在排队的將士们顿时躁动起来。 “大帅,今天还起吗?” 排在林时这边最靠前的將士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句,眼中有期待,但更多的是紧张。 他看得出来,大帅已经很累了。 当然,他也能够理解。 就刚才大帅取出去那些名字,他光是听一遍都觉得头晕,而大帅却要一直想,能不累就有鬼了。 但他好不容易排到林时面前,让他现在放弃,他又有些不甘心。 林时正不断落笔,在裁好的宣纸上写鹏飞二字。 听见这將士的询问,头也没抬道:“取,我先写,写完之后走,你们喜欢哪个名字,自己上来选吧!” 林时说著,手边已经多出十几张写著鹏飞二字的宣纸。 算著鹏飞的名字差不多够了,他又开始写振庭,正国,守约,阳明之类的名字。 都是一些可以隨意套用任意姓氏,寓意也都不错的名字。 顾知洲也是同样的操作,不过正如林时所言,他毕竟是大梁有名的大学问家,起的名字自然也不像林时那般简单粗暴,多少都带著一些文气,听起来也要文雅很多。 將士们静静地看著两人的动作,也逐渐明白了两人的意思。 不过,他们也没有什么意见。 这么多袍泽,都要请大帅和顾司马起名字,能起到就不错了。 至於名字有重复,那更不是问题。 大梁乡间,一整个村的孩子的名字,可能都只有那几个,反正不是猪儿就是狗儿,好一点的就叫虎儿牛儿。 现在大帅和顾司马起的名字,又好听,又有寓意,而且重复率其实也没那么高。 毕竟將士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几十个名字分散到大梁各处,那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转换策略之后,林时终於感受到了一点点心理安慰。 不多时,手边就多出厚厚的一沓写满了名字的纸张。 又是一个时辰悄然而过,林时和顾知洲同时停笔。 顾知洲抬起头,一脸生无可恋道:“大帅,这分发,也要咱们来吗?” 林时活动了一下有些泛酸的手腕,摇摇头:“罢了,让付瞿他们代劳一下吧!” 一听这话,顾知洲顿时鬆了口气。 林时对著付瞿招招手:“你找几个识文断字的兄弟,教一下將士们选中的名字怎么念,还有,把释义解释给他们听一下!” 付瞿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身去点人。 林时环视一圈眼巴巴乾等了许久的將士们,淡淡道:“大家待会儿领完,跟著付瞿学一下吧,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们!” 此言一出,將士们赶忙摇头:“大帅说的是哪里话,大帅能不食言,给俺们这些大老粗的孩子取那么好的名字,卑职等人就已经感激不尽。” 將士们纷纷出言宽慰林时,充分表达了他们感激之情。 林时点点头,沉声道:“那这些名字,大家可以等付瞿找人来给大家解释清楚意思之后再领!” “卑职们省得,是俺们打扰了大帅,大帅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 林时摆摆手,也不再多言,转身回到了白虎节堂。 节堂之內,诸將依旧未曾散去,因为今日除了召开庆功宴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商议如何对战北魏那六万援军。 儘管有了火器和热气球,诸將其实对北魏来的六万援军已经不放在眼里,但有道是战略上轻视,战术上重视,谁也不想阴沟里翻船。 见林时和顾知洲带著一脸疲惫之色回来,诸將赶忙起身相迎。 “大帅,顾司马......” 林时无力摆摆手,打断了將领们的问好声,旋即对著伺候酒宴的亲卫吩咐道:“换桌菜吧,正好,也到了晚饭时间,边吃边聊!” 亲卫頷首领命,带人迅速將桌上的残羹剩饭撤下,又吩咐伙房快速上了一桌子热菜。 眾將面面相覷,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 不是刚吃完早饭吗,怎么又要吃晚饭? 只是迎上林时和顾知洲脸上的疲惫之色,诸將也明智的选择了继续豪饮。 反正大家的饭量都不小,也就无所谓多吃一点。 林时自顾自地倒杯酒饮下,总算感觉到身体恢復了些许活力。 缓了好一会儿,林时长出口气,淡然开口道:“据可靠消息,北魏六万援军已於昨夜抵达高台,如今正在高台城中休整,接下来的这场仗要怎么打,诸位,可有什么思路了?” 林时开始说正事,將领们赶紧停下手中的一切动作,目不转睛地盯著林时。 “都吃菜啊,边吃边说,搞这么紧张干嘛?” 將诸將的表情尽收眼底,林时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自顾自的夹起一筷子肉餵进了嘴里。 將领们互相对视一眼,李晟忽然一拍桌子起身,翁声道:“大帅,如今我军兵精良足,除却平阳关的两万辅兵补足了王明镇麾下的守军全军覆没的缺口以外,这些日子的徵兵之事也大有成效,更兼我军已有充足的战马,末將以为,我军应趁魏军长途跋涉,远来劳累,士气低迷时,主动出击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听见李晟这番措手不及论,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隨即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可以啊,都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了!” 李晟咧嘴一笑,挠挠头道:“这不是寻思著咱们现在有骑兵了嘛,这个时候不用起来,啥时候用啊!” 这话一出,一眾將领们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充满了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 林时也笑了起来,他环视一圈大笑的诸將,问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程名振起身,对著林时一拱手,高声道:“回大帅,末將以为,李將军所言不无道理,魏军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而来,又经秦岭严寒,士气必然低迷,正是我军关门打狗之好机会,更兼我军又有火药这等利器,攻城拔寨不在话下,简直就是天赐良机,还请大帅速速发兵!” “还请大帅速速发兵!” 眾將齐齐起身,对著林时拱手请战。 看著將领们脸上的战意,林时也不再犹豫,厉声道:“如此,传令全军,今夜於城中休整一夜,明日卯时,全军出击!” 第271章 寧秦县侯王征 夜空之中,寒风呼啸,南镇城內外,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卯时一刻,五万大军尽数於城外集结,卯时二刻,大梁新编的两万轻骑於护城河畔列阵,卯时三刻,一竿白字黑底的林字大纛缓缓离城。 此次出征,林时麾下大军可谓是倾巢而出。 不仅是补充到大军之中的两万辅兵,还有还未正式出师的两万骑兵,以及这些日子徵召入伍的近一万多人的新兵,全都一脸狂热之態,做好了瓜分这一场新的胜利的准备。 南镇城楼之上,顾知洲和李璦静静地看著城外无边无沿,宛如海啸一般的大军,脸上浮现唏嘘之色。 “有如此精兵强將,何愁我大梁不兴啊!” 顾知洲低声感慨著,眼中是深深的眷念之色。 他其实也是想隨军出征的,但身为军司马,他深知他的职责所在。 帮林时看好大后方,才是他真正要做的事情。 李璦听著顾知洲的感慨,倒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此次汉中之战,他的存在感一直不强。 当然,他倒也没有什么不忿的情绪。 林时没有来之前,龙武军独立成军,却被北魏打得节节败退,他这位龙武军的军司马也没少吃掛落。 虽说林时来了之后,龙武军失去了独立性,他这位军司马的地位也直线下降,但战爭的胜利同样得到了保证。 比起吃败仗,他还是更喜欢分功劳。 两人凝望城下大军良久,而后齐齐收回目光。 顾知洲转头看著李璦询问道:“遣送杜青与温子平尸体的人手准备好了吗?” 李璦微微頷首:“已经准备好了,天明之后,与护送大帅养子的人手一块出发!” “也好!” 顾知洲伸个懒腰,隨口道:“大帅要出征了,咱们也不好拖大军的后腿,接下来,继续加大徵兵力度吧!” “是!” 李璦轻声应是,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隨即转身下了城楼。 与此同时,城外,迎风招展的林字大纛也进了中军阵中。 大纛之下,林时打马缓缓前行,目光扫过一眼望不到边的梁军將士,心中陡然升起万丈豪情! 他高举长鞭,厉声大喝:“出征!” 林时的声音传进了中军將士的耳朵,將士们高举手中长枪,厉声大吼:“杀!” 声浪迅速盖过人潮,前后侧翼的將士也高举长枪,咆哮出声:“杀!” 剎那间,无边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让天地都为之色变。 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什么鼓舞人心的场面,就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整个梁军大阵之中,便士气如虹。 “驾!” 林时双腿夹紧马腹,率先驱动战马。 下一刻,七万大军陡然变阵,以前中后三军的行军阵势开始北上。 与此同时,秦岭南坡,高台城,帅府后院的寢室之中。 北魏来援汉中这六万大军的主將,寧秦县候王征,也早早的醒了过来。 王征是位老將,天命之年的年纪,国字脸,络腮鬍,身材魁梧高大,年轻的时候,也是北魏有名的猛將。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藉助烛光,一双环眼直勾勾地盯著屋內上樑。 这一夜,他睡得並不安稳,不知为何,从昨日大军进入高台城后,他的心里便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股不详的预感没有由来,却折磨得他做了一夜的噩梦。 盯著房梁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他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子,对著外间呼喊道:“来人,著甲!” 两名亲卫闻声进门,一名年轻的將领轻声问道:“大帅,怎么不多睡会儿,现在时间还早呢!” 王征轻轻摇头,站起身来,张开双手任两人著甲。 穿好甲冑之后,才转头看向那青年问道:“有杜帅的消息传来吗?” 小將一愣,微微摇头:“暂时还没有,高台去往南镇有三天的路程,再加上大雪封路,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六七日时间。” 闻言,王征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低沉道:“不知为何,老夫这两日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杜帅会战败!” “杜帅会战败?” 两名亲卫闻言,顿时惊呼出声。 那小將强笑一声,吶吶道:“不能吧,杜帅乃我大魏军事名家,由他亲自率领大军前去攻城,就算打不下南镇,至少也该能全身而退才是,大帅是否有些杞人忧天了?” “希望吧!” 王征嘆口气,也觉得杜青战败的可能性不高。 毕竟杜青的能力,他是知道的。 就算前期不熟悉对手的套路,在大梁那位新来的主將手里吃了些小亏,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以杜青的能力,想必也能摸清对手的深浅了。 两名亲卫对视一眼,也没有继续多言。 要说杜青打不下南镇,是有这个可能,南镇终究是汉中之地不可多得的坚城。 但要说杜青会战败,他们多少还是有些不信。 杜青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在大魏一眾中青代主帅之中,他绝对是顶尖的那一批。 王徵收好心思,强行將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压下,继续问道:“军中士气如何?” 还是那小將应声:“回大帅,我军长途跋涉而来,又在秦岭深处遭遇极端暴雪天气和梁军探子的袭扰,一路上减员严重,因此军中士气不算旺盛。” “不过,我大魏的军队东征西討百战百胜,即便士气低落,末將自认,就算梁军现在来袭,也不会討得了好。” 小將这句话略显自傲,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事实。 这么多年来,北魏不管是征討草原,征战西域和辽东,亦或者对上西梁与南齐,从来就不知败是何物。 因此,哪怕此时大军的战力没有恢復,士气低迷,他依旧有这个自信,能够对梁军战而胜之。 王征听完小將这句话,连日以来阴鬱的心情总算稍微好了一些。 不过身为主將,他太清楚骄兵必败的道理,所以他也没有出声应和,而是告诫道:“还是不可骄傲自满,杜帅那样的人杰,尚且在梁军手里连吃了那么几个大亏,何况我军如今士气低迷,战力不旺,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啊。” 第272章 斩首行动 听见王征的告诫,小將和另一名亲卫都有些不置可否。 但王征身为主帅,他们也不好出言反驳,当即点头称是。 王征沉吟片刻,也不再多言。 大军如今的状態,是极端的天气原因造成的,属於不可抗力,他短时间內也没法改变。 只能是儘可能让大军多休养两天,养足精神之后,再南下驰援杜青。 想到这里,他沉声下令道:“召集人手,隨本帅巡视一番大营吧。” “是!” 王征要去巡视大营,亲卫们自当跟隨。 小將召集数十名亲卫,默默的跟在王征身后,开始巡视起这座原本归属於大梁的高台城。 由於长途跋涉许久,昨日抵达高台之后,王征特意下令大军今日不用早起操练。 再加上高台是座军城,城中瓮城,翼城,罗城都是为战爭而生的,並未有普通百姓在城中居住,因此今日的高台城,显得很是静謐。 王征缓缓踱步在城中街道上,偶尔能看见早起的將士。 只是这些將士的状態,都算不上好。 从关中翻越秦岭来到汉中,直线距离不足千里,但真要进山,路程一下子就会拉长三倍还多。 且秦岭山势险峻,许多山道並不好走,这就导致了这支大军之中上到將领,下到寻常士卒,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状態。 早起的將士看见王征,也实在提不起精神,一个个有气无力的问好。 巡视一圈下来,王征的心情顿时跌落到谷底。 大军的士气,何止是低迷,根本就是毫无战意,王征甚至都怀疑,若是梁军现在杀来,只怕有一半的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转身就跑。 王征嘆口气,忧心忡忡的带著亲卫往帅府赶。 大军的士气太过於低迷,就这么放任下去,绝对是不行的,必须要想法子人为的干预一下。 王征心里盘算著,才走到半路上,一阵喧闹的惊呼声便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下意识抬起头,朝喧闹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许多將士正撒开脚丫子朝一处罗城跑去。 王征眉头紧皱,下意识问道:“怎么回事?” 他身后的亲卫们面面相覷,表情一个比一个懵逼,事情才刚发生啊,他们也才刚刚看见,哪里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得到答案,王征也不犹豫,调转方向沉声道:“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见几名將士满脸惊慌地朝他奔来:“大帅,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骑兵统领赵將军,赵將军遇刺了!” “什么?” 这话一出,王征顿时脸色大变,赶忙加快了脚步。 跟在王征身后的亲卫们面面相覷,也赶忙追上去。 王征快步来到罗城之中的一处人流聚集的房间前面。 “大帅来了,让开,都让开!” 那小將赶忙带人上前,从人群之中挤出一条道来。 王征穿过人群进入房间,看见床上躺著的中年男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整个人瞬间怒髮衝冠! “怎么回事,赵凯为什么会遇刺,军医呢,刺客呢?” 王征咆哮出声,快步走到那汉子面前,只见他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从脸上划到胸口。 整个人明显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军医来了,军医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一名斜挎药箱的军医满头大汗地小跑进门:“赵將军在哪!” “大帅,还请,还请让属下为赵將军诊治!” 军医汗如雨下,挤到王征身后。 王征的脑子恢復一瞬间的清明,赶忙让朝一边,隨即怒声道:“救活他,救不活他,本帅要你陪葬!” 听见这声怒斥,那军医都快要哭了,却不敢多言一句,而是赶忙从药箱之中取出各种工具和药物来给赵凯止血。 门外,將士们伸长了脖子,打量著房间內的情况,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姿態。 好在王征在这里,眾人也不敢大声喧譁。 见军医开始为赵凯整治,王征阴沉著脸走出房门,招手唤过一旁脸色惨白的赵凯亲卫,怒声问道:“怎么回事,赵凯为什么会突然遇刺,你们这些亲卫是干什么吃的,刺客呢,抓到了吗?” 赵凯的亲卫屈膝一软跪在王征身前,一脸悽惶地解释道:“大帅,刺客跑了,末將也不知道將军怎么遇刺的,末將只听见將军惨叫了一声,待末將进门时,將军已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废物,废物,废物东西!” 听见亲卫的解释,王征瞬间暴跳如雷。 几万人的大军,竟然抓不住一个刺客,先是在路上死伤了数名校尉都尉级別的將领,现在倒好,连骑兵统领这样的高级將领都遭到了刺杀。 那些梁人探子,难道是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看著王征暴怒的样子,围在他身旁的將士们也都一脸阴沉之色,几名闻讯而来的將领更是怒火升腾。 一直跟著王征那小將阴沉著脸开口道:“大帅,末將以为,当务之急,应先封锁城池,將隱藏在城中的刺客都揪出来,这么短的时间之內,刺客一定还在城中,绝不能放任不管,否则一旦在军中引起恐慌,对我军的士气,將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啊。” 王征闻言,理智终於回归少许。 他沉著脸下令道:“如此,此事便交给你来办,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內,揪出城中的梁人刺客,將其给本帅大卸八块!” “末將领命!” 那小將沉声领命,当即唤来几名亲卫,开始部署追查刺客一事。 王征长出口气,强压心中怒火,准备进门去看看赵凯还能不能救回来。 但还不待他转身,远处的街道上忽然快速驶来几骑。 “大帅,大帅,紧急军情!” 一名骑士远远的高呼出声,王征脚步一顿,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其他將士也是面面相覷,下意识的看向那奔来的几骑。 只见那几骑之中还护著一骑,而被他们护著骑兵將士,形若枯槁,状若恶鬼,一看就是赶了很远的路过来的。 “扑通!” 奔袭而来的几骑在王征面前勒马,正准备將那將士搀扶下来,那將士便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上。 王征一个箭步上前搀起他,赶在他要开口之前出声:“先回帅府再说!” 第273章 忠义之人 白虎节堂之內,杜青的亲卫首领倒在软榻上,將大军战败和梁军的变化一五一十的讲出。 王征亲自端著一杯蜂蜜水,杜青的亲卫首领讲一句,他餵一口蜂蜜水。 等到杜青的亲卫首领讲完將军的具体情况和大军因何战败根由,一杯蜂蜜水也恰好饮尽。 王征放下装蜂蜜水的碗,拍拍杜青亲卫首领的肩膀,示意他好好休息一下,隨即一言不发的起身回到主位上坐下。 不详的预感成真了,杜青战败被俘,十万大军化作泡影,梁军已经进步到了一种大魏无法理解的程度。 但王征的心,反而彻底平静下来。 不论如何,他不用再提心弔胆的。 杜青战败也好,战胜也好,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结果。 沉默良久,王征看向那亲卫,再一次询问道:“你確定,梁军手中有一种声若天雷,触之必成碎肉的武器,还有一种能够载人飞上天穹,於天空之上对我军进行打击的大球?” 听见王征的问题,杜青的亲卫艰难起身,对著王征拱手:“卑职確定以及肯定,本来梁军那种声若天雷的武器,杜帅已经想出水龙车灭火的法子予以克制。” “但正是因为梁军有那种会飞的球,从天空上对我军进行轰炸,这才导致了我军大败,杜帅也被俘虏。” “卑职之所以不陪杜帅赴死,就是为了来见王帅,提醒王帅千万,千万莫要与梁军正面对抗,否则,卑职早已殉国。” 杜青的亲卫统领此言,说得异常诚恳。 王征微微頷首,指节无疑是在桌案上敲击,一张老脸之上,瀰漫起沉思之色。 而杜青的亲卫首领,见王征已经將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目光便看向了自己身前的案几上,那双刚才喝蜂蜜水时没有用上的竹筷。 他虚弱的伸出手,將一支竹筷握进了手里,下一秒,便毫不犹豫的举起筷子,对准了自己的喉管狠狠插下。 王征还在沉思,余光注意到亲卫首领的动作,顿时脸色大变。 “不可!” 王征厉喝出声,剎那间,身体像是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直奔杜青的亲卫首领奔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还未来得及靠近,竹筷已经深深没入了杜青亲卫首领的喉管。 王征双目通红,一把將他抄起,痛心疾首道:“你这又是何苦?” 杜青的亲卫首领嘴里冒出血泡,看著眼前一脸哀痛的王征,断断续续道:“主......主辱......臣......死!” 听见主辱臣死四个字,王征顿时虎目含泪。 但杜青的亲卫首领,已经没了气息。 王征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唉了一声。 这时,守在门外的亲卫也衝进了房门。 看著倒在王征手上的杜青亲卫,王征的亲卫们不由得面面相覷。 “大帅,这......” 王征长嘆口气,將尸体交给进门的一眾亲卫,黯然道:“是个烈性的汉子,带下去,厚葬吧!” 亲卫们不知道刚才白虎节堂之中发生了什么,但就算是用猜,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顿时,他们看向尸体的目光都变得敬佩起来。 忍辱偷生前来报信,是忠,报信之后为主帅殉葬,是义。 忠义之人,確实该厚葬。 目送亲卫们將尸体抬出白虎节堂,王征愣愣的站在原地,只觉得心绪复杂。 杜青战败了,他麾下这六万人,大概率也不是梁军的对手。 如方才那汉子所言,梁军手中,不仅有声若天雷的武器,甚至还能从天上直接对大军进行打击,这已经不是人力能对抗的范围了。 除非国中还有大军来援,直接来一波人海战术,將梁军一战打死,不然,他没有任何战胜的机会。 默然良久,他有些颓然的嘆口气,对著门外开口道:“传令,召军中参將以上將领,前来议事!” “是!” 门外的亲卫应声,王征便再度沉思起来。 不多时,军中將领陆陆续续来到白虎节堂。 王徵收敛思绪,目光从一眾神色各异的將领们身上扫过,隨即淡淡问道:“赵凯还活著吗?” 眾將面面相覷,一名將领小声道:“回大帅,命是救回来了,但伤势很重,短时间內想要继续统领骑兵,恐怕是有些困难!” 王征闻言,顿时眉头紧皱。 片刻后,他认命般点点头:“那就先让副將接替他的职位,一切等他伤好再说。” 眾將对视一眼,对王征的命令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主將出现意外,由副將替补,本身就是军中默认的规则。 见无人反对,王征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赵凯遇刺,比起杜青战败之事,实在太微不足道。 他沉吟著,缓缓开口:“本帅叫大家过来,是想商议一下退兵之事!” “退兵?” 这话一出,堂下將领们顿时震惊不已。 一名將领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不可思议道:“大帅,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退兵?” 王征抿了抿嘴,语气低沉道:“因为,南镇城的战事有结果了,杜帅被俘,麾下大军全军覆没!” “什么?” 这下,眾將彻底坐不住了,满脸骇然地拍案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杜帅战败,这怎么可能?” 一群魏军將领,被王征一句话,瞬间震惊得无以復加,他们甚至有些怀疑他们的耳朵。 杜青,那可是大魏国中的传奇將领,自出道至今,东征西討未尝一败,这样的人杰,怎么可能会战败? 战败也就算了,竟然还被俘虏了! 这是什么新出的地狱笑话吗? 王征將一眾將领震惊的表情尽收眼底,隨后一脸黯然地將杜青亲卫首领带来的消息一一道出。 王征说完梁军的变化之后,整个大厅之中瞬间鸦雀无声。 將领们死死地盯著王征,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表情。 但不管他们怎么打量,王征的脸,始终很平静,因为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半晌之后,眾將收回目光,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比吃了屎还难看。 王征沉声道:“现在的梁军,確实和以前的梁军不一样了,这是杜帅拿命得到的结果,所以,究竟是战是退,诸位儘快拿个主意吧。” 第274章 退兵了? 无边的雪原上,一块渺小的斑点正在朝北方快速移动。 说是斑点,但若是细看的话,却仍旧能发现,这一块斑点,都是由一些密密麻麻的渺小人头组成。 斑点正中心的位置,一桿大纛迎风猎猎作响。 感受著宛如利刃一般的寒风颳过脸颊,林时不由得抬起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裹在眼睛上的黑布。 “大帅,咱们已经急行军两天两夜,许多新入伍的將士,都有些撑不住了。” 一道饱含担忧的声音在林时耳边响起,林时下意识的侧过头,就见李晟的大脸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对於李晟所言之事,林时並未放在心里。 他皱了皱眉,问道:“高台城现在什么情况,斥候可有消息传来?” 李晟摇摇头,无奈地应声道:“暂时还没有,咱们的斥候现在估摸著刚到高台呢!” “镇景司的人呢,死光了吗?” 林时有些不解,自从刘昱上次来报,说是李忠带著孙盛他们搞了个什么斩首行动之后,便再无镇景司的消息传来。 须知林时还將聆月从郢都派来支援的两个百户也派去了秦岭接应。 但这段时间,镇景司的人,就像是死光了一样,再无消息传来。 听出林时语气之中的不满,李晟挠挠头,瓮声道:“末將也不知道啊,镇景司的人,一般不是都和付瞿对接吗?” 跟在大纛后面的付瞿听见李晟点到他的名字,赶忙打马上前,期期艾艾地解释道:“末將,末將这段日子,也没有收到镇景司的消息啊,想来,应是还在高台城附近潜伏吧。” 林时摆摆手,眸子微微眯起,沉吟一瞬,还是摇头道:“罢了,既然將士们已经撑不住了,那就传令大军,就地休整一日吧,让火头军的弟兄们生火造反,给將士们做一口热食吃吃。” 一听这话,一旁的李晟顿时鬆了口气。 这两日急行军,大军几乎完全没有休息。 除了每日四个时辰的睡觉时间之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赶路,就连吃饭,都是用乾粮解决。 这样行军方式,若放在寻常时节,自然也没人说什么,毕竟兵贵神速的道理,还是很好理解的。 可现在终究是在冰天雪地里赶路,且地上的积雪,足足尺余,深的地方更是没过大腿根部。 在这样的天气里急行军,別说新入伍的將士受不了,就连一些老卒,都已经有了怨言。 而李晟之所以这么上心,则是因为那些新招纳进来的兵卒,都尽数补入了他的龙武军中。 林时组建骑兵,从龙武军之中抽调了一万多人,龙武军的主力都被抽调大半。 若再把这些新兵冻死,龙武军可就名存实亡了。 隨著林时的命令被传令兵传到大军各个角落,整支大军的氛围一下子就轻鬆起来。 许多新兵將士更是瞬间泄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然后,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顿来自老卒鞭子。 “起来,都想被冻死啊,还不赶紧生火烤暖和了再休息?” 老兵们骂骂咧咧的將瘫坐在地上的新兵们抽得吱哇乱叫,但新兵们也知道,老兵这是在保他们的命。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冬日天气寒冷,刚刚经歷过剧烈运动的人,不能突然停下来,不然寒风灌进身体里,瞬间就能將人身上的汗液冻结成冰,人也容易被冻死。 最好的方式,是先生火,然后慢慢的减少活动量。 新兵们被骂起来,开始寻摸树枝生火,老兵们则是很有经验的就地取材,將身边的积雪收集起来。 一部份装进水壶里,待会儿烧开了喝,一部份垒成半人高的雪墙抵御寒风。 林时作为大帅,待遇自然不是寻常兵卒可比的。 付瞿带人迅速搭起一个棚子,然后用牛皮將棚子的三个面封起来,便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小房间。 取出木炭生起火,再取出携带的食材与锅碗,便开始製作林时今天的晚餐。 雪原上,炊烟裊裊升起,將士们蹲坐在挡风的雪墙之后,开始烤火取暖,现在时间还早,等烤热了身子,吃上一点热食,恢復点体力之后,再搭建营帐也来得及。 林时和李晟,程名振等几个將领围坐在火盆边上。 火盆上方支著一个三脚架,三脚架上架著铁锅正在烧水。 不多时,锅中的雪水咕嘟咕嘟开始冒泡。 付瞿取出竹杯,往杯子里加上一点冻成块的蜂蜜,然后直接將拿著杯子往锅里舀水,给在座將领,一人递了一杯。 眾人伸手接过蜜水,捂在手心里小口小口的抿著。 滚烫的蜂蜜水下肚,林时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生出用不完的力气。 付瞿给眾人打完水,锅里还剩下大半锅,便直接將一块燻肉丟进去煮著。 林时端著蜂蜜水,环视一圈在座的几名將领,缓缓问道:“现在大军距离高台,只剩下一日的路程了,我有意让骑兵先行,对高台城中的魏军进行一波打击,也当是给北魏一个下马威,你们觉得呢?” 听见林时的问题,李晟和程名振对视一眼,正欲开口,一名亲卫忽然小跑进了屋子。 “大帅,高台城来人了!” “高台城来人?” 眾人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外面,就见一身风霜的刘昱候在不远处。 “进来!” 林时对著冻得瑟瑟发抖的刘昱招招手,隨即蹙眉道:“本帅还以为镇景司的人都死光了呢!” 得了林时应允,刘昱赶忙小跑进门。 几名將领朝一边挪挪,给他让出一个位置,刘昱哆哆嗦嗦的蹲下来,朝林时开口道:“大帅,高台城之中的魏军,退兵了!” “退兵?” 林时面露惊容:“什么意思?” 刘昱颤声开口道:“两日前,李千户又组织了一次斩首行动,目標是魏军的骑兵统领赵凯,李千户得手之后,正准备再次行动,却不想昨日午间,发现了魏军正在朝秦岭撤退,这才遣了属下前来报信。” 这话一出,包括林时在內的一干將领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林时皱眉问道:“是全军撤离,还是只是小股部队撤进秦岭?” 第275章 真正的挑战开始了 听见林时发问,刘昱赶忙应声:“属下来的时候,只有小股部队逐渐撤进褒斜古道,但李千户判断,北魏那六万援军会在今日之內自高台城全面撤军。” “今日之內,全面撤军!” 听见刘昱道出李忠的判断,林时的眉头顿时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李晟与程名振面面相覷,脸色也不太好看。 虽说他们早就决定,吃下北魏这六万援军之后,便率兵翻越秦岭打进关中。 但北魏这六万大军忽然撤退,可完全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林时沉吟一瞬,目光移向李晟与程名振:“此事,你们怎么看?” 二人对视一眼,程名振稍加思索后,缓缓开口道:“要末將看来,此事对我军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机会?” 林时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说?” “北魏援军远来,军中士卒疲惫不堪,这本就是我军一击毙敌的好机会,现在魏军又不战自退,更兼李千户等人重伤了敌军骑兵统领赵凯,其士气必定一泻千里萎靡不振,我军若是能迎头赶上,定能给与魏军迎头痛击。” 程名振三言两语说明所谓的“机会”。顿时引得林时和李晟频频点头。 林时心思电转,瞬间做出决定:“本帅料定,一两日的休息时间,不足以让北魏那六万援军恢復战力,因此,本帅决意令骑兵先行,跟在魏军尾巴上,时不时的袭扰一番,拖慢北魏援军的速度,我军再加快行军速度迎头赶上,势必给予这支魏军致命一击。” 听得林时一锤定音,程名振与李晟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道:“可行!”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林时也不再犹豫,当即唤过亲卫下令:“传令,召骑兵统领辛林,刘远山,姜望来见!” “是!” 亲卫领命去叫人,付瞿也做好了林时和程名振还有李晟今夜的晚餐。 炒熟的面加上开水和猪油搅拌一下,锅里面煮熟的燻肉夹起来切成条状,每碗糊糊里拌上一些。 看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刘昱,付瞿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也弄了一碗。 “大帅,先吃饭吧!” 付瞿將一碗麵糊糊递到林时面前。 林时也不矫情,接过饭碗,开始大口扒拉著加了肉的麵糊。 领兵打仗这么久,他早已经习惯了军中的饭食,左右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其他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李晟与程名振作为林时的左膀右臂,吃饭的样子也和他如出一辙,完全不讲什么仪態,端起碗就是干。 一碗热乎乎下肚,四人总算觉得屋外的寒气都没那么重了。 李晟和程名振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若非付瞿所做的食物已经没有了,看起来是还有再来一碗的衝动。 这时,辛林,姜望,刘远山三人也跟著亲卫来到了门口! “见过大帅!” “见过二位大將军!” 门外三人给门內三人行礼,至於刘昱,和他们不是一个系统,无视就行了。 林时摆摆手,示意三人进门,隨即看向一旁的刘昱:“刘昱,將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一碗糊糊下肚,刘昱也活了过来,赶忙起身对著辛林三人拱手一礼,旋即將北魏撤军的消息道出。 刘昱话音落下,辛林三人的脸色也皱成了包子。 刘远山神色难明,低声道:“北魏撤军了,那这仗还怎么打?” 林时抬手,示意三人稍安勿躁,隨即缓缓出声道:“北魏援军不战自退,士气必然大泄,再加上他们长途跋涉而来,却只在高台城內休息了两日,军中士卒定然疲惫得紧,所以,本帅欲让尔等先行,追上北魏援军,儘可能的延缓北魏大军的速度。” “这......” 林时此话一出,姜望,辛林,刘远山三人脸上顿时闪过片刻的失神。 辛林皱眉道:“大帅的意思是,要末將等人带著骑兵追上去,袭扰北魏援军?” 林时微微頷首:“不错,袭扰,你们追上去,不必与北魏大军正面作战,只需远远的跟在后面,偶尔追上去咬下对方一块肉,让对方没办法全速逃窜就行!” 三人对视一眼,隨后齐齐点头:“末將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速去!” 林时没打算和他们过多废话,直接出言赶人。 梁军之中的骑兵,虽然训练时间较短,马上作战的技艺,还比不上真正的精锐轻骑,但骑术是肯定没问题的。 林时也不需要他们造成多大的战果,就是要他们偶尔追上去,咬一下敌军的屁股就行。 如此,既能达到练兵的效果,也能起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刘远山,姜望,辛林,三人对著林时拱手一礼,旋即转身大步离去。 他们也算是沙场老將了,这个任务,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特別高难度的任务。 隨著三人开始调集人手,刚刚安稳下来不久的大营,一下子就变得乱糟糟的。 骑兵的將士没有成为骑兵之前,都是精锐步卒,对於突如其来的作战任务,他们没有任何意见,反正都是骑马赶路,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反倒是那些新进入伍的將士,由於入伍以来,乾的一直是后勤的工作,操练的时间极少,对於所谓的作战任务,也没有什么概念。 因此,当他们看见刚刚安静下来的袍泽又要开始行军时,心里都难免生出一些怨言。 好在军中各级將领,很快便將此次行军的部队只是骑兵的消息传遍了全军,这才稍微安抚了一下军心。 傍晚时分,两万步卒拔营离去,整个大营的面积瞬间减少了三分之一还多。 林时没有去送,而是召集了军中各级將领,开始部署接下来打进关中的军事行动。 至於那支退走的北魏援军,从他们决定撤离汉中的时候,便已经不再被林时当成对手,而是一块可以隨时吞进嘴里的肥肉。 反倒是翻越秦岭之后,岐州大散关的一万多守军,还有守卫北魏西京太安城的数万大军,將会成为林时麾下大军真正的威胁和对手。 换句话说,真正的挑战,需要打进关中之后,才算是正式开始。 第276章 结盟的条件 大梁腹背受敌多日,但位於蜀中核心之地的郢都依旧是一片平静。 郢都的百姓们,也没有受到战爭的影响,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然,相比战爭未曾开始之前,郢都也不是全无变化。 至少位於郢都以北三十里处的横衝桥北教场之內的十二卫大营里驻扎著的十二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了六万。 是的,偌大的郢都城,如今只剩下六万大军在守卫。 因为,姬玲瓏最终还是选择向百姓们瞒下了下大梁腹背受敌的消息,並將十二卫剩下大军再次遣出一半,分別支援南北两处战场。 只有六万大军守卫,对於一个国家的国都来说,这样的守卫力量,不可谓不薄弱。 这还是大梁立国以来,郢都的守卫力量,头一次虚弱至此,甚至比之太祖立国时,都还要不如。 好在,这样的事情,百姓们並不知情,否则,只怕此时的郢都已是一片恐慌之相。 今日的郢都,似乎与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 唯独四方馆內,接待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为首者,是一名弱冠之年的青年,姓陆名云,乃是当今南齐大都督陆机之子,出身南齐吴郡陆氏。 而大梁迎接这批特殊客人的规格之高,更是令人咋舌。 大梁新帝姬玲瓏,携带礼部尚书周兴,鸿臚寺卿唐茂约作陪,镇景司南镇抚司镇抚使聆月亲自带人维持现场秩序。 一日宴席下来,四方馆正堂礼厅之內,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时。 双方之间详聊的话题,也从试探之言,聊到了正题。 陆云面带笑意,起身对姬玲瓏敬酒:“梁皇之意,外臣已经知晓,实不相瞒,我大齐亦有与大梁结盟守望相助的心思,早在半年前,在下便已宴请过梁皇宠臣林时,欲与其促成两国结盟之事,奈何林时彼时对此事颇感无趣,外臣也只能抱憾而去。” 陆云这话一出,坐在主位上的姬玲瓏顿时挑了挑眉。 此事她当然知晓,当初陆云宴请林时的一干细节,镇景司早已报与她知晓,甚至连南齐提出了什么条件,她都清清楚楚。 不过,想到陆云当初和林时提出来的那些条件,她还是佯装疑惑道:“竟还有此事?” 迎上姬玲瓏疑惑的表情,陆云心中腹誹,脸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之態:“不错,可能是彼时大梁当真没有与我大齐结盟的想法吧!” 姬玲瓏抽抽嘴角,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彼时的大梁,的確没有结盟的需求,毕竟,那会儿的大梁虽然在前线新败,但终究还没有达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吧。 见姬玲瓏不应声,陆云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话锋一转问道:“敢问梁皇,此番大梁与我大齐结盟,只是为守望相助,还是有些什么其他需求?” 姬玲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故作疑惑道:“此二者,有什么区別吗?” “当然有区別!” 陆云晒然一笑,轻声道:“此番大梁主动寻求与我大齐结盟,若外臣所料不错,应是欲邀我大齐出兵共抗北魏,乌斯藏,党项,乃至於六詔蛮朝的攻伐吧?” 听见陆云一口道破大梁此次主动邀南齐结盟的目的,一眾大梁朝臣顿时神色各异起来。 姬玲瓏倒是依旧脸色平静,大梁现在的状况,能瞒得过国內百姓,但绝对瞒不过南齐的探子。 因此,她也很光棍地点头承认道:“不错,朕的確打算向齐主求援,不过,不是为了抵抗四国攻伐,只是想向齐主借兵数万,应对南方的六詔蛮朝,至於其他的对手,我大梁自可应对。” 听得姬玲瓏承认,陆云嘴角顿时勾起一抹弧度。 沉吟一瞬,他缓缓解释道:“这便是外臣询问梁皇的原因,若大梁只是欲与我大齐守望相助,外臣今日便可与梁皇签订盟书,並愿在签订盟书后,返回国內,说服我主给予大梁一些武器,粮草之上的援助。” 姬玲瓏脸色不变,淡然询问道:“若是朕欲借兵呢?” “若是要借兵的话.......” 陆云顿了顿,笑道:“若是要借兵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梁皇,答应我大齐几个条件。” 姬玲瓏故作惊疑,询问道:“哦,不知齐使有什么条件?” 陆云伸出五根手指,淡然道:“很简单,第一,大梁割让阳江,江夏二郡归属我大齐!” “什么?” 这话一出,大梁朝臣顿时面色一变。 礼部尚书周行更是瞬间拍案而起,怒声道:“绝无可能!” 陆云话头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姬玲瓏。 姬玲瓏伸手虚按,示意周行稍安勿躁,隨即朝陆云点点头:“齐使请继续!” 周行气得吹鬍子瞪眼,但看著姬玲瓏平静的脸色,还是气咻咻的坐了回去。 陆云也不客气,理所当然地继续开口道:“第二,大梁每年需向我主供奉白银,数额不低於三百万两!” “什么?” 这下,不仅是周行坐不住了,户部尚书宋礼的脸也是瞬间黑如锅底,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割让阳江,江夏二郡还不够,每年还需供奉白银三百万两,齐使不如去抢好了!” 陆云丝毫不受影响,见姬玲瓏不说话,便继续开口道:“第三,开放大梁与大齐交接之地的各处市泊司关口,任由我大齐商队自由进出大梁!” 听见陆云还要大梁开放各处市泊司,宋礼和周行更是气得连脏话都不想说了。 市泊司,乃是大梁各处边境上的税务关口,也是大梁重要的税收来源。 开放市泊司,就等於对南齐免税,没有税收就没有钱,没有钱大梁还玩个屁! “第四,大梁需接纳我朝士子於大梁入仕,每年接纳名额不低於三十人。” “第五,需贵国指派一人与我朝联姻,以確保两国关係稳定,不会在战后生出间隙。” “若梁皇能答应外臣这五个条件,外臣可以保证,我主將会遣出不少於十万大军,进入大梁境內,帮助大梁共克时艰。” 陆云像是完全没看见一眾大梁朝臣的表情,一口气將剩下的条件全都提了出来。 听完陆云提出来的这五个条件,別说一眾大梁朝臣的脸色黑如锅底,就连姬玲瓏都被气笑了! 第277章 趁火打劫的南齐 姬玲瓏在笑,陆云也笑得开怀,没错,他就是趁火打劫。 国与国之间,確实存在唇亡齿寒这回事。 他也不否认,大梁亡了,光凭大齐的力量,的確撑不了多久。 但一个半死不活的大梁,要更符合大齐的利益。 何况,想要借兵,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当初他主动寻找林时,要与大梁结盟,但林时拒绝了他。 现在是大梁主动求上门来,他若是还不敢狮子大张口,就配不上吴郡陆氏这个陆! 姬玲瓏笑著笑著,一双眸子也逐渐变得冷冽起来。 半晌之后,她的脸色平静下来,微微摇头,语气平和道:“看来,大齐是无心与我大梁结盟了,既然如此,周尚书,送客吧!” 听见姬玲瓏要周行送客,陆云也不著急,主动朝姬玲瓏拱手一礼,轻声道:“外臣就在这四方馆,等候梁皇佳音。” 言罢,也不等周行开口,主动带人离开正堂礼厅,回到了鸿臚寺为他们安排的客房之內。 一名清瘦老者跟在陆云身后进了客房,蹙眉询问道:“郎君,您方才提出来那些条件,梁人会答应吗?” 陆云走到桌子旁坐下,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凉茶一饮而尽,隨后轻笑一声,摇头道:“苟延残喘,总比死了好啊!” 清瘦老者一愣,诧异道:“郎君以为,大梁会亡?” 陆运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自顾自地开口道:“据我所知,大梁现在能动用的力量,都已经动用起来,甚至连守卫郢都的十二卫大军,也都派出去了八万人,只剩下六万人守在北教场內。” 清瘦老者若有所思:“老奴没记错的话,大梁十二卫大军,去年才在汉中战歿了六万人吧?” 陆云勾唇一笑,缓缓道:“大梁已经后继无力了,但北魏,乌斯藏,党项,六詔蛮朝,可还没有发力。” “老奴明白了!” 老者恍然大悟,看向陆云的目光之中,充满了钦佩之意。 他就说,陆云提出的那五个条件,他一个齐人都觉得苛刻,梁人怎么可能同意。 但如果结合大梁现在的形势来看的话,大梁似乎除了答应之外,別无选择。 至於原因,正如陆云所言,好死不如赖活著。 四方馆內,姬玲瓏送走陆云之后,一张脸顿时阴沉至极。 一眾大梁朝臣面面相覷,脸色也是极度难看。 陆云提出来这五个条件,何止是趁火打劫,简直就是要完全架空大梁。 割让阳江和江夏就不用说了,阳江与江夏,俱是云梦大泽边上的险要重镇,也是大梁应对南齐的第一道防线。 一旦答应割让此二郡,整个荆州,马上就会成为南齐水师的后园,隨时都可以开著船穿过云梦大泽,顺著大江逆流而上。 而岁贡三百万两,更是让人无法接受。 大梁一州之地一年的赋税,也就不到一千万两,大齐空口白牙,就要拿走一州之地一个季度的赋税,可以说被北魏割肉都没这么狠! 开放市泊司,大梁也不可能答应,大梁一年的军费,就指著市泊司的税收,市泊司开放了,大梁的大军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还有接受大齐的士子在大梁入仕,更是扯淡,大梁全国上下才多少官职? 大齐一年就要三十个,怎么不乾脆说让大梁直接內附大齐,当大齐的藩属国算了? 唯一一个还算能接受的,也就只有联姻。 联姻还勉强算是一个正常的要求。 但如果真要联姻,大梁朝臣其实也很头疼。 大梁皇室子嗣不丰,陛下是帝王,只能娶,不能嫁,宗室之中,也没有適嫁之龄的郡主或是县主。 王子倒是有,南王剩下的五个儿子,身份也尊贵,年纪也合適。 但且不提南齐愿不愿意將嫁公主过来大梁联姻,就算愿意嫁,以南王如今与朝廷的关係,陛下也不可能让南王的子嗣之中突然多出来一个有力的皇位竞爭者。 所以,这也是个难题。 总之就是算来算去,陆云提出来这些条件,大梁都不可能答应。 “陛下!” 气氛沉默良久,周行率先出声打破了沉寂。 姬玲瓏下意识侧过头,看著一脸惆悵的周行问道:“周卿唤朕何事?” 周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鸿臚寺卿唐茂约起身,对著姬玲瓏拱手行礼道:“陛下,那齐使漫天要价,无非是要我大梁坐地还钱,不如让老臣再去试一试吧!” 姬玲瓏眉头紧皱,看著一脸黯然的唐茂约,最终还是轻轻点头。 她確实被南齐的条件气到了,但如今的大梁,到了生死危急关头也是不爭的事实。 若不与南齐结盟,便只有放弃南疆一条路可走,可若是要放弃南疆的话,又还不如答应南齐的条件。 毕竟,答应南齐,至少能获得十万大军的助力。 但放弃南疆退守宜川府,若能守得住还好,要是守不住,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须知宜川府到郢都这一段路,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 更关键的是,一旦放弃南疆,让六詔蛮朝尝到了甜头,势必会引得六詔蛮朝继续增兵。 到那时,无险可守的郢都,可就真成了六詔蛮朝的囊中之物了。 唐茂约见姬玲瓏点头,脸色越发黯然,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有太多时间犹豫。 对著姬玲瓏拱手一礼,他便带著鸿臚寺的官员出了大门,朝南齐时节所在的客房走去,准备继续约谈下一次和谈的时间。 送走唐茂约,姬玲瓏也没有在鸿臚寺多留,今日的谈判,对於两国来说,只能算是初次会盟。 至於两国能否真正结盟,还需要继续谈下去,试探出对方的底线在哪。 毕竟,她也不可能真的为了一时之气,置大梁如今的险境於不顾。 姬玲瓏起驾回宫,其他朝臣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著今日的谈判之事,回到公廨准备继续办公。 不论如何,大梁终究还没有消亡,作为大梁官员,哪怕心情再不佳,手中的公务总还是需要继续处理的。 第278章 谈判僵局 四方馆客房,陆云很热情的接见了唐茂约。 双方在房间里商谈了两个时辰,最终约定,將第二次会盟的时间放在次日清晨。 只是陆云提出来的五个条件,不论唐茂约怎么劝说,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陆云始终未曾退让半步。 唐茂约最终也只能无奈回宫,將和陆云详谈的消息匯报给姬玲瓏知晓。 对此,姬玲瓏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诚然,陆云的五个条件將她气得不轻,但换位处之,若如今遭受举世攻伐的国度是南齐,她站在大梁的角度,也决计不会轻易鬆口。 怎么也要狠狠的从南齐身上咬块肉下来,才算是对得起这样的天赐良机。 平静的一夜很快过去,时间来到次日清晨。 今日会谈的场所,从四方馆转移到了皇宫。 陆云早早的带著隨从进入垂拱殿等候,而垂拱殿的屏风后面,姬玲瓏和大梁文文武,已经商议了一个早上。 今日的会盟与昨日不同,昨日更多的是试探。 但今日,两国之间也不说必须要谈出一个结果来,但至少要试出对方的底线在哪。 没办法,大梁拖不起了! 陆云静静的等候良久,唐茂约在一旁沉默作陪,两人心思各异,也聊不到一块去。 终於,等候良久之后,姬玲瓏总算带著一群文武班子走进了垂拱殿。 陆云见状,赶忙起身行礼:“外臣陆云,见过梁皇!” 姬玲瓏大步流星的走到龙椅上坐下,看著站在大殿之中,宛如笑面虎一般的陆云,沉默一瞬,缓缓开口道:“齐使免礼!” 陆云应声而起,笑眯眯的看著姬玲瓏,轻声开口道:“梁皇今日召外臣覲见,想必是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知外臣提出来的条件,梁皇能答应几个?”、 陆云问著,脸上露出志在必得之色。 他当然不会自信的以为,姬玲瓏会答应他昨日提出来的全部条件,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就是在狮子大开口。 但这五个条件之中的前面四个,只要大梁能答应其中之二,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反正不管大梁答应哪两个,都一定会元气大伤。 姬玲瓏沉默的对上陆云势在必得的眼神,忽然嘆气道:“恕朕直言,齐使昨日所言,除了第五条,两国联姻之外,另外四条,朕都不可能答应。” 陆云微微頷首,表示理解,但並不开口说话。 姬玲瓏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陆云,问道:“齐使当真不愿后退一步?” 陆云摇摇头,轻笑道:“陛下贵为大梁之主,应知十万大军开拔,所需靡费物资之广,实话实说,外臣这五个条件,並不算过分。” 姬玲瓏嘴角抽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见姬玲瓏不再多言,一旁的左相曹恆上前一步,对著陆云拱手一礼,语气低沉道: “好叫齐使知晓,贵国的条件,於我大梁来说,著实过於苛刻,我大梁也確实付不起这样的代价,还请齐使看在我大梁与大齐同出一源,一衣带水的份上,不吝出兵相助,助我大梁渡过难关。” 陆云与曹恆对视一眼,不由得挑了挑眉,但仍是未曾鬆口。 曹恆欲言又止片刻,忍不住嘆了口气,退回了文官队列之中。 陆云环视一圈神色各异的大梁文武,见他们確实没有半点要同意这五个条件的意思,不由得沉吟起来。 片刻之后,他轻咳一声,开口道:“这个,要我朝放宽一些条件,其实也不是不行,这样,只要大梁能答应我朝第一条,第四条,第五条三个条件,我朝亦可出兵相助大梁。” 大梁朝臣面面相覷,开始回想陆云口中的第一条,第三条,第五条的条件內容。 只是眾臣刚刚回顾完,脸色便阴沉下来。 五条答应其三,听起来是退让了一步,但实际上,並无任何区別。 不管是割让阳江,江夏,还是接纳齐国士子在大梁入仕,亦或者两国联姻,其根本核心依旧还是要蚕食大梁,区別並不是很大。 姬玲瓏沉默一瞬,淡淡开口道:“朕可以同意开放市泊司,也可以答应每年岁贡三百万两白银,联姻也可以同意,但割让阳江与江夏二地,还有接纳大齐士子於我大梁入仕一事,朕绝不可能同意。” 姬玲瓏这话一出,大梁满朝文武顿时齐齐色变。 “陛下,不可!” “陛下,绝不能开放市泊司啊,我朝財政本就吃紧,若再开放市泊司,哪里还有钱支持我大梁军队南征北战?” “还请陛下三思!” 一时间,整个大殿之中,请陛下三思之声此起彼伏。 大臣们是真的被嚇到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姬玲瓏竟然会同意开放市泊司,开放市泊司也就算了,还要岁贡三百万两。 一旦答应这两个条件,大梁每年的財政收入,至少要减少四分之一。 大梁財政本来就紧张,再一下损失这么多,大梁的朝政还要不要运转了,大军还要不要吃饭了? 姬玲瓏將眾臣的焦急的脸色尽收眼底,轻轻抬手虚按,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隨即看向陆云,轻声问道:“不知这个条件,齐使可否同意?” “抱歉!”陆云摇摇头,淡淡道:“好叫梁皇知晓,其他条件都可以谈,但割让阳江,江夏两地之事,乃是我主千叮嚀万嘱咐,绝不能退让之事。” 听见南齐是铁了心要大梁割让阳江和江夏之地,一群大梁朝臣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姬玲瓏也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此事,当真不能商量?” 陆云轻笑一声,斩钉截铁道:“阳江,江夏二地,我朝势在必得,若梁皇不愿给,我朝便只能自己取了,当然,取完江夏与阳江之地后,我朝大军依旧会进入大梁境內,帮助大梁一同抵御外敌!” “什么?” 听见陆云这句我朝自己来取,一眾大梁朝臣纷纷色变,对著陆云怒目而视。 姬玲瓏也是瞬间脸色一沉,语气阴森地质问道:“齐使的意思是,我朝若不割让阳江与江夏,大齐便要与我大梁开战?” 第279章 捷报再传 迎上大梁满朝文武的怒火,陆云依旧淡定。 他毫不畏惧地迎上姬玲瓏压抑著怒火的双眸,呵呵一笑道:“梁皇莫要误会,我朝没有与大梁为敌的意思,梁皇可以理解为,我朝需要先提前拿到报酬,才会对大梁鼎力相助,毕竟,大梁如今的信誉......呵呵......” 一句呵呵,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而这句呵呵,也成功勾起了大梁满朝文武的怒火。 曹恆怒哼一声,呵斥道:“大齐好大的胃口,就不怕被撑死吗?” “我朝会不会被撑死,就不劳曹相忧心了,倒是大梁,不知道多久会被四国联军瓜分完呢?”陆云笑眯眯地反问一句,乾脆直接摊牌了。 反正这场会盟谈到现在,双方的底线都已经试探出来。 不论大梁同不同意他的条件,阳江,江夏二地,大齐肯定都是要拿到手里的。 这两个地方,大齐已经垂涎很久了。 阳江,江夏二地,可不仅仅是大梁防备南齐的第一道防线,换句话说,这两处地方,在大梁手里是,是大梁攻伐大齐的桥头堡。 反之,便是大齐吞併荆州的中转站,大齐想要拿下荆州,这两个地方就是绕不过去的硬骨头。 现在不拿,难道要等大梁喘过气来吗? 姬玲瓏被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一双眸子里满是杀意,若非当下局势对大梁不利,她恨不能现在就將陆云杖杀当场。 深吸好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姬玲瓏语气阴森地问道:“齐使非要將事情做绝,齐使难道不知,我朝大军在林时的率领下,於汉中连战连胜,齐使就不担忧我朝喘过气来,和大齐,北魏鱼死网破?” 陆云咧嘴一笑:“外臣承认,贵国的林时,能靠一己之力,逆转大梁在汉中的劣势,的確是个难得的將才,但外臣也要提醒梁皇一句,贵国也就只有一个林时罢了!” “並且,据外臣所知,林时手里兵不过八万,而北魏不仅在汉中陈兵十万,更是从国中遣出六万援军,欲將林时麾下大军一口吃下。” “他能侥倖挫败杜青几次,这很不容易,但面对两倍於己的敌人,不是外臣唱衰,大梁想要胜,难如登天。” 陆云缓缓分析著大梁在汉中的局势,听得大梁满朝文武都是一脸颓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云这句话,他们还真没有反驳的余地。 林时再强,手里终究只有八万人,而且数场大战下来,减员也已经十分严重。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林时纵有通天之能,面对人数两倍於己方,且还有骑兵之利的北魏,能守住汉中,便已经是不易,想要战而胜之,谈何容易? 见陆云一句话,便將满朝文武的心气打没,姬玲瓏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眼中的怒火更是几欲喷薄而出。 “局势就是这么个局势,改变不了,无法改变,若我是梁臣,定会劝梁皇早做决定才是,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哈哈哈哈。”陆云大笑起来,笑声十分快意,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恶趣味。 只是还不等他笑声落下,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便从大殿外面传来。 隨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道带著激动与欣喜的尖细嗓音。 “陛下,陛下啊~” 执事太监连滚带爬的衝进了大殿,不断的开口喊著陛下。 满朝文武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突然闯进来的执事太监,最后將目光看向龙椅上的姬玲瓏。 姬玲瓏原本是怒火升腾,但听见执事太监言语之中的欣喜和激动,再看看他这副失態的样子,一下子站起身来,一双美眸之中,充斥著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方才还在畅快大笑的陆云。 他回过头,看著一脸惊喜,失態到涕泪横流的老太监,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姬玲瓏站在龙椅前,看著涕泪横流的执事太监,儘管心中已经有了某种猜测,但仍是有些激动,她颤声问道:“何事?” “砰~” 执事太监一头砸到地板上,以一种非常夸张的哭腔高声道:“陛下啊,奴婢为陛下贺,汉中大捷,是大捷!林帅大破北魏大军,北魏十万大军化作齏粉,陛下,大梁贏了,贏了啊!” 老太监带著哭腔,语无伦次的声音穿透了一眾大梁朝臣的耳膜,让所有人的精神都恍惚了一下。 隨后,一股不真实的感觉从心头浮现,让他们的大腿都变得有些发软,差点站立不住。 姬玲瓏也是愣在了龙椅上,一双粉拳捏紧,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 唯独陆云,听见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像是瞬间失了魂,满脸难以置信的站在原地:“这怎么可能,林时怎么可能击败杜青,这怎么可能?” 曹恆一个箭步,像是一支利剑般窜出,一把薅住执事太监的胸口,怒声问道:“你个狗奴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执事太监又哭又笑:“奴婢说,奴婢说咱们大梁贏了,林帅在汉中大破北魏,北魏十万大军化作齏粉,敌將杜青,温子平,尽数被林帅一网打尽,二人的尸体,正在送往郢都的路上,曹相,咱们大梁,贏了啊!” 曹恆手一松,整个人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 下一刻,一张老脸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然后,他瞬间转头看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陆云,阴森森地问道:“齐使方才言,我朝不可能战胜北魏,林帅不可能战败杜青?” 听见曹恆的质问,陆云回神,神色阴沉至极。 他也没想到,他上一秒还在说林时不可能贏,结果,下一秒就被打脸,真他妈痛! 姬玲瓏此刻只想確定事情的真偽,也懒得去管曹恆质问陆云。 她长长出口气,看著跪在地上的执事太监,颤声问道:“捷报何在,信使何在,信物何在?” 执事太监老泪纵横:“回陛下,信使就在殿外等候通传,捷报,敌將杜青与行军司马温子良的帅印,隨身印信也皆在殿外信使身上!” 姬玲瓏大喜,一拍桌案道:“宣!” 第280章 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 汉中,林时完全不知道,他的一场胜利,已经完全改变了三国之间的格局。 因为他还在埋头追赶已经撤入秦岭的北魏那六万援军。 第一日,林时带兵赶到已经是一座空城的高台城外时,並未在高台城內多停留,便一头扎进了秦岭。 秦岭是公平的,作为一道东西长数千里,南北宽接近千里之遥的天然屏障。 任何进入秦岭深处之人,都需要面对秦岭之中的恶劣环境。 所谓的恶劣环境,包括但不限於险峻的山道,一些正在冬眠,却被来来来往往的大军吵醒的猛兽,以及隨时可能崩塌的积雪...... 只是进入秦岭三日,林时麾下大军的非战时减员情况,便已经超过了在汉中平原之上的总和。 林时纵马走在山道上,身后跟著的数万大军,士气已经肉眼可见的低到了谷底。 “彼其娘之,这秦岭山道,还真不是人走的啊!” 李晟抱怨的声音传进林时的耳朵里,林时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但他不得不承认,冬日走秦岭山道,的確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过进入秦岭三日,大军已经遇见了三次雪崩,两次兽潮。 大冬天的出现兽潮,听起来的就很离谱,可事实就是,那些兽潮,就是他麾下的大军引起的。 儘管兽潮遇上数万人的大军,最终的结果是成为將士们的口中之食,不过,还是从某种程度上延缓了大军的赶路速度。 毕竟,梁军不比魏军,魏军来的时候,已经摸清楚了秦岭山道上的各处危险。 回的时候,自然能提前避开。 但林时麾下大军就没法避。 付瞿打马赶上来,小声问道:“大帅,如今天色已晚,可要寻处平地安营扎寨?” 听见付瞿发问,林时沉吟一瞬,点点头下令道:“派出斥候,去前方寻找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 “是!” 付瞿领命,派出斥候去探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林时打马朝道路边停靠,正欲朝大军下令,放缓速度。 一道快马便朝著林时方向迎头赶来:“报,大帅,捷报!” 听见这道声音,林时不由得嘴角一抽。 其他將领脸上也是没有丝毫好奇之色。 因为这样的捷报,大军每天都要收到一封。 一般都是刘远山和辛林发来的,基本上匯报的,都是当天他们又歼敌几十人,或者几百人的消息。 几十几百人这样的战果,对於如今的梁军来说,根本都算不上战果。 开玩笑,他们好歹刚刚在汉中击败了北魏十万大军。 多少个几十人几百人,才能累计到十万这个数字啊? 因此,听见捷报的声音,林时只是朝一旁的李晟摆摆手,示意他去看,便自顾自的朝著程名振下令。 大军的速度逐渐延缓,又赶了数里路,大军终於找到了一片合適的扎营地。 这是一片缓坡,缓坡上还有生火和排泄物的痕跡,显然,北魏的援军曾在此处扎营。 能看见这样的营地,也就意味著他们距离北魏援军不远。 事实上,两支大军之间的距离也的確不远。 林时距离辛林麾下骑兵,只有七八十里的路程,距离北魏援军的路程,也不会超过一百二十里。 以如今敌我双方的情况来说,林时若想要追上去,很容易便能追到他们。 但林时没有,而是像是放羊一样,不断的驱赶著魏军前进。 至於目的,也很简单,他准备利用这支魏军,侵扰大散关。 这一次他携带的火药不多,能省著点用就省著点用,若能依靠这支北魏大军衝散大散关內的守军,对於梁军来说,將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事情。 大军开始在缓坡上安营扎寨,林时则召集了军中將领,开始研究攻入大散关之后的一系列军事部署。 大散关,关中四关之一,西控陇右,东扼关中,乃是与秦岭余脉终南山上的武关,关中北山山脉的萧关,以及东面比邻大河的潼关齐名的天下雄关之一。 若如今的中原是大一统王朝,大散关的地理位置,就比汉水畔的平阳关都还要重要一些。 林时想要攻入关中,拿下北魏西京太安城,这座关城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 帅帐內,將领们討论了一会儿,李晟忽然问道:“大帅,我等此战若能顺利攻入关中,拿下北魏西京,那这西京城,又要怎么处理?” 这话一出,帐中诸將的声音顿时沉寂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林时,等待著林时的答案。 因为,这真的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凭他们手下这六七万人,要拿下大散关,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有火药相助,攻破西京太安城,也不算什么很难的事。 真正困难的地方在於,攻下西京之后,怎么处理? 西京作为关中中枢,更是北魏的陪都之一,其重要性对於北魏来说,不言而喻。 一旦西京落入大梁之手的消息传到神都洛城,北魏上到帝王,下到百姓,都一定会发狂,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西京。 到那个时候,光凭他们手下这六七万人,可守不住这偌大的关中。 打下来,守不住,难道又要將西京城拱手还回去吗? 迎上眾將疑惑的目光,林时摇摇头:“咱们打进西京城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大梁的困局,並非是要占领雍州,西京守不住,咱们就不守了唄!” 闻言,眾將不由得面面相覷,心里都浮现一些意兴阑珊的感觉。 毕竟,那是西京城啊,大梁梦寐以求想要占下来的地方。 若打下来又守不了,对於麾下將士的自信心来说,一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林时一眼看穿了诸將的想法,不由得摇头失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一个个的心这么大呢?” 眾將挠挠头,回应了林时一个难看的笑容。 林时缓缓自主位上起身,轻声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一口也吃不成一个胖子,咱们这点人手,就算打进关中,也扛不住北魏反攻的,所以,多掳掠一点人口,將北魏的西京搬空,也就差不多了。” 听见林时的劝诫,眾將忍不住嘆了口气。 程名振嘟囔道:“要是咱们也能有个十万援军就好了!” 第281章 打进关中的战略部署 听著程名振的嘟囔声,林时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 隨即没好气地开口道:“要是有十万援军,还打个屁的西京,本帅直接带你们去打洛城,將北魏一战灭国!” 林时此言一出,眾將又是一阵唉声嘆气。 这就是弱国的悲哀。 北魏这样的强国,可以到处驻兵,並隨时朝任何一处战场派出数万援军。 而大梁,倾尽举国之兵,也不过二三十万,並且这二三十万,还要分布在各处边境。 再加上大梁这些年在汉中战死的大军,总和超过了十万人,这就导致大梁国中已经陷入了无兵可用的境地。 越是无兵可用,大梁国內就越是积贫积弱,这样的情况,已经在大梁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因此,哪怕是大梁出了林时这样的良將,能够在战场上以多打少,以弱胜强。 但大梁的国力,却也不足以守得住林时打下来的这些地盘。 听著將领们唉声嘆气,林时无意识的翻个白眼,隨后淡然道:“行了,能打出今天的局面,已经足以给大梁爭取至少两三年的发育时间,本帅还是那句话,一口是吃不成一个胖子的。” “打入关中之后,咱们只需搬空西京城百年积攒下来的財富,再掳掠一些人口充实汉中,用不了几年,便能聚集一支真正的精锐大军。”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咱们真正占据雍州,一战灭魏的时候,现在嘛,把你们的心思都给我放在掳掠人口和搬运財富一事上。” 听见林时的告诫,眾將心里再怎么不爽利,也还是打起了精神,继续商议打进关中之后的事情。 毕竟,林时说的也是实话。 北魏的人口,是大梁的数倍,国土面积,也近乎是大梁的三倍有余。 大梁能打出今天这个战绩,確实已经足以自傲了。 只要有大帅在,大梁猥琐发育几年,未必没有灭魏的机会。 一夜商议下来,林时给各个参將以上的將领,都颁布了进入关中之后的任务指標,並將进入关中之后要面临的问题都摆了出来。 任务指標不用说,重中之重肯定是人口。 关中自古以来便是中原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不夸张的说,光是秦川八百里,聚集的人口,便已经抵得上蜀中人口总和。 这年头,人口就是生產力,就是財富。 这七万大军进入关中,不掳掠个十多万人口回来,都对不起他们长途跋涉来这么一趟。 所以,每个参將要率兵迁移本部兵马两倍的人口,就成了硬性指標。 其次是財富,北魏一开始定都洛城而不是太安,是因为大散关所在的左右扶风地区在大梁手中,大梁的大军,隨时能够兵临太安城下。 但这並不代表西京城內的財富,就比洛城要少,毕竟关中的人口基数摆在这里。 且自从大梁退到汉中之后,北魏为了为灭梁做准备,便从未主动將关中的財富往洛城转移,而是一直储藏在西京府库,为的就是方便灭梁时,后勤能隨时跟得上。 这么多財富,林时自然也不可能放过。 毕竟这些財富本来就是为大梁准备的,区別无非是在於用来灭梁还是用来兴梁。 如今林时来了,不是兴梁,也必须要兴梁了。 当然,搬运財富,这个就比较简单,不管是他麾下大军,还是掳掠的百姓,都能帮著搬运,可能就是要让顾知洲带人到半路上接应一下,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於进入关中之后要面临的问题。 其实就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林时感到棘手的问题。 便是北魏驻扎在萧关,武关,潼关的三关守军要如何应对。 大梁攻进关中,等到神都洛城得到消息,怎么也得是几天后了,所以从洛城派出大军支援,肯定是来不及的。 但萧关,潼关,武关此三关距离西京太安城的距离,不过数百里。 这三个关口的大军,肯定是能赶得及在大梁大军撤离前前来支援的。 虽说三关都是天险,城中守军不算多,加起来却也有五六万人。 这五六万人,可不是去到高台城溜一圈后便不战自退的北魏援兵,而是北魏真正的精锐。 届时林时要搬运西京城中的財富,还要掳掠人口,未必有时间和三关守军缠斗。 但三关守军肯定不会放任他大摇大摆的离开,一定会死命的追在他屁股后面,这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 眾將领完各自的任务指標,也对林时提出来的这个难题,感到有些头疼。 李晟摸著自己宛如钢针一般的髮丝,提议道:“要不然,就跟他们干一仗,將三关守军一块儿打掉?” 这话一出,李晟顿时迎来了一阵白眼。 程名振咕噥道:“那可是五六万大军,人数不比咱们少,你以为那是大白菜啊,说得倒是简单,怎么干,你去干吗?” “那你说怎么办?”被程名振一阵阴阳怪气,李晟有些不服气。 程名振回敬他一个白眼:“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用在这跟你废话?” 李晟不屑道:“切,还不是个废物东西,搁这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听著两人说著说著就开始吵起来,其他將领顿时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姿態。 关键时候,林时怒斥道:“闭嘴吧你们,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两人相视一眼,一脸悻悻然地闭上嘴巴。 林时环视一圈诸將,皱眉道:“行了,这事也不急,路上慢慢想办法,都给本帅多上点心,每次叫你们开会,一个个就像脑干缺失一样,什么东西!” 对於林时的怒骂,一眾將领早都已经免疫,天天挨骂,早都习惯了,耸耸肩起身,便准备告辞离去 林时摆摆手,还欲再骂几句,付瞿便忽然闯进了帐中。 “大帅,有李千户的军报!” 眾將的脚步一顿,已经起身的屁股,顿时又落了回去。 林时抿了抿嘴,淡然道:“呈上来!” 付瞿小跑上前,將一封皱巴巴的军报呈上,林时打开信纸隨意扫了一眼,隨即眼中浮现一抹讶异:“赵凯死了?” 第282章 毒计,水淹神都 听见林时的讶异声,一眾將士顿时面面相覷。 “谁死了?” 李晟有些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来。 林时將眾將的目光尽收眼底,隨手將手中的信件扔到迎上来的李晟手里,淡淡道:“自己看吧!” 李晟赶忙伸手接下,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 “赵凯死了???” 李晟脑门上浮现几个大大的问號。 这下其他人也听清了,眾人对视间,都有些惊讶。 程名振不可思议道:“李忠的斩首计划,还真起效了?” 林时微微頷首,也觉得有点诧异。 此次北魏援军一共六万人,其中有八千轻骑,而这八千轻骑的主將,正是这个赵凯。 算起来,赵凯也绝对是北魏大军之中的高级军官。 但就是这样的高级军官,愣是被李忠他们给弄死了。 “这个李忠,有点儿东西!”李晟看完信上的消息,不由得嘖嘖称奇。 弄死赵凯这个功劳,真要论起来,可比辛林他们每天弄死百来人的大军的战功还要大上许多。 毕竟,千军易得,一將难求啊! 讶异片刻,林时对著付瞿吩咐道:“给李忠去信,让他继续自由活动,另外,给刘远山,辛林,姜望传讯,让他们加大侵蚀北魏大军的力度,赵凯死了,北魏大军的士气必然更加低落,可以適当的加大一下战果!” “得令!” 付瞿拱手领命,转身出门叫来亲卫去传讯。 林时环视帐中诸將一圈,缓缓开口道:“行了,暂时先这样吧,都回去早点休息,进入关中之后,就给本帅狠狠的造就完了!” 听见林时这句狠狠的造就完了,一眾將领脸上顿时露出狰狞的笑意。 以前的时候,都是北魏大军在大梁的汉中之地作威作福。 如今,攻守异形,也该让北魏的百姓感受一下大梁铁骑的威势了。 此次入关,若是不將关中打烂,都对不起他们翻越秦岭受的这些苦! 隨著眾將逐渐起身告辞离去,林时的帅帐里也逐渐安静下来。 林时靠在软榻上沉思著,传完命令的付瞿去而復返,手中端著林时今晚的饭食,小声道:“大帅,时间不早了,吃完饭早点休息吧!” 林时回神,接过付瞿端上来的米糊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著,心里依旧思索著要如何应对三关守军。 关中四关,大散关內的守军和前方那六万魏军,对他麾下的大军肯定是造不成什么威胁的。 唯独剩下的三关守军,是个大问题。 若是不用掳掠人口,不用搬运財富,林时倒也不惧这三关守军.......但他不可能放弃那些財富和人口。 归根结底,还是他手下的人手太少了。 若是他手上还能有一批人手,可以趁著三关守军对他围追堵截时,从其他地方杀入关中,那就完美了。 林时盘算著盘算著,整个人忽然愣住。 下一秒,他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脸兴奋道:“人手,有啊,我靠,怎么把段从给忘了!” 林时突如其来的动作,將一旁伺候的付瞿给嚇了一跳。 他愣愣的看著林时,诧异道:“大帅,什么人手?” 林时將晚饭放在桌子上,整个人一脸兴奋的背著手在帐中踱步,一双眼睛越来越亮! 他已经想到了拖延三关守军,甚至让北魏三关守军焦头烂额的办法。 付瞿一头雾水,看著一脸激动的林时,不由得张了张嘴,想要询问一番,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他敢打赌,他要是敢现在打乱林时的思绪,一定会被林时一脚踹在屁股上。 林时没管付瞿什么表情,来来回回在帐中踱步片刻。 隨即一拳砸在桌子上,对著付瞿咆哮道:“付瞿,给我调几骑快马过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赴巍山府,寻到段从的踪跡。” 听见林时的召唤,付瞿赶忙上前,问道:“敢问大帅,要给段从將军传递什么信息?” “去告诉他,让他带著麾下人马,去终南山武关外盘桓,待武关之中的守军赶赴西京支援后,便第一时间带人杀过潼关去,然后用火药將大河给我炸决堤,本帅,要水淹神都!” 林时一脸兴奋地咆哮出声,整个人因为兴奋,导致浑身都战慄起来。 他也是现在才想起来,他还有一支千人上下的轻骑在巍山府。 並且,这一千轻骑还是一人双马的配置。 更重要的是,待段从拿下北魏使团的三千匹战马之后,他麾下那一千人的配置便会高到一人五马。 一人五马的骑兵,即便是放在歷史上,那也是从未出现过的配置。 这样的配置,已经足以完成的他的计划。 三关守军被他吸引,前来支援西京,就代表著三关守卫会变得空虚。 以段从一人五马还有火药相助的配置,想要杀进武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再加上他一人五马的配置,只需在第一时间杀过潼关,炸开大河,让大河水漫灌,阻碍神都洛城支援西京的速度,林时便有把握將三关守军也一口吃下。 到那时,他甚至都可以不用退守汉中了,將三关守军吃下之后,他完全可以分兵扼守潼关,將北魏援军拦在关西之外,彻底將雍州收入大梁的囊中。 林时越想越是兴奋,付瞿愣愣的看著林时,只觉得遍体生寒。 炸塌大河,水淹神都,这八个字,他光是听著都觉得头皮发麻,而林时,竟然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那是北魏神都啊,足有数百万人生活在那一片土地上。 一旦大河水漫灌....... “嘶~” 付瞿倒吸一口凉气,甚至都不敢想像那种后果。 林时看著愣神的付瞿,催促道:“愣著干嘛,去啊!” 付瞿一愣,却也没敢反驳,只能硬著头皮,准备出门传讯! “等等!” 就在他即將踏出帅帐的剎那,林时再次出声叫住他。 付瞿脚步一顿:“大帅还有什么吩咐?” 林时沉吟道:“再派几骑快马,將本帅准备攻入关中,水淹豫州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回郢都,让陛下隨时做好迁都的准备!另外,再召集诸將前来帅帐议事!” 第283章 那不是去送死吗 “迁......迁迁迁......迁都?” 听著林时的吩咐,付瞿瞬间瞠目结舌。水淹神都就算了,还要让陛下迁都? 林时点点头:“不错,告诉陛下,隨时做好迁都太安的准备!” 付瞿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迁都!!! 现在他们连大散关都还没有打过去呢,结果,就要提醒陛下迁都了,这...... 林时看著付瞿恍惚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催促道:“去啊!” 付瞿木然点头,机械般挪动脚步走出帅帐,来到外面,他只觉得脚步有些发软,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帅帐的。 按照林时的吩咐,先叫来两拨人马,一拨往西南告知陛下做好迁都的准备,一拨往东南告知段从杀过潼关炸开大河的消息。 最后,再叫来传令兵,去將那些刚刚被林时赶走的將领们召集到帅帐。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默然走回帅帐门口,忽然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屁股传到脑袋上,他心里那种不真实的恍惚感总算稍微消散一些。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吶吶自语:“不是刚解决掉北魏的威胁吗,怎么就要迁都了?” 他不信邪的伸出手,使劲在大腿上拧了一下。 很痛,不是在做梦。 但他还是觉得很难以接受。 很快,被传令兵们紧急叫起来的將领们朝著帅帐集结。 看见坐在大帐门口发呆的付瞿,一眾將领们都有些诧异。 如今付瞿在军中虽然没有职务,但身为林时的亲卫,他在军中的隱形地位,绝对不低,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嘛。 但付瞿现在的样子,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刚刚被奸了一样,看不出半点精神。 李晟和程名振联袂而来,看见坐在帅帐门口发呆的付瞿,不由得皱眉发问:“付瞿,大帅这么晚又召咱们前来,到底是什么事啊?” 付瞿闻声,下意识地应声:“好像是,提醒陛下迁都的事情!” “迁都?” 眾將一脸懵逼,面面相覷间,都有些恼怒。 付瞿这傢伙,竟敢拿他们寻开心? “別问我,我不知道,我脑子很乱!”付瞿忽然抱著脑袋,整个人露出一副鵪鶉样。 眾將看出付瞿的状態不对劲,全都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但还不等他们继续发问,便听得帐內的林时咆哮道:“来了就给我滚进来!” 听见林时的咆哮,眾將果断放弃了询问付瞿的打算,掀开大帐帘子进门。 “见过大帅!” 眾將一头雾水的朝著林时拱手行礼。 他们能看的出来,林时现在的情绪很亢奋,但关於林时情绪如此亢奋的原因,他们就想不到了。 毕竟,他们离开帅帐,其实也没一会儿。 这么短的时间之內,大帅总不能还能睡上几个女人吧? 林时压下心里的激动,目光扫过疑惑不已的眾將,笑道:“免礼!” 眾將起身,熟门熟路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李晟率先带著期待之色开口问道:“不知大帅召集末將等人,有何吩咐?” 林时咧嘴一笑,大声道:“叫你们过来,是要告诉你们,咱们可以不用撤离雍州了,也不用担心守不住雍州了!” “啊?” 这话一出,顿时给一眾將领们听懵逼了。 什么叫不用撤离雍州了,什么叫不用担心守不住雍州了,他们现在不还没有打进雍州吗? 林时哈哈一笑,快步走到掛起来的军事地图前方,拿起竹子做的指挥桿,指向了武关两个字,大笑道:“因为本帅发现,本帅手里,还有一千人在武关外盘桓!” 眾將怔了怔,隨即皱起了眉头。 程名振试探著问道:“大帅说的,是宋国公手中那一千人?” “不错!” 林时点点头,脸上浮现浓烈的笑意,儼然一副將段从当底牌的態度。 眾將互相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深深的疑惑之色。 段从率一千轻骑前往巍山府阻截北魏使团抢劫战马之事,他们自然也是清楚的。 一千精骑消失了,作为將领,他们肯定要过问一下。 他们也不怀疑段从能否抢下北魏使团那三千战马,那是肯定的。 段从手里有火药,而北魏使团,並没有克制火药的手段,因此,段从天生就立於了不败之地。 何况,北魏使团並不是作战的军队,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云梦公主,肯定是要以云梦公主的安危为重,也不大可能和段从面对面硬刚。 所以段从抢下北魏使团的三千战马,不过是一件手拿把掐的事情。 但......问题的关键在於,一千轻骑,要怎么出奇制胜? 毕竟,那只是一千人,就算段从能短时间內能正常归队,一千人能带来的助力,也相当有限啊! 就在眾將疑惑之时,林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诸位是不是很好奇,本帅准备怎么用这一千轻骑?” 眾將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他们確实好奇。 因为他们完全想不出这一千人的用法,一千人,对於北魏数万大军来说,无非就是一只大蚊子,能盯他们一身包,却不可能咬死他们。 林时笑罢,也不再卖关子,手中指挥桿从武关移向潼关,咧嘴笑道:“咱们进入关中之后,三关守军一定会放弃守关,前来西京与我军对垒,因此,本帅打算让段从带人自武关进入关中,然后发挥骑兵的优势,打穿潼关,进入北魏豫州境內!” 眾將的目光隨著林时手指的地方看去,顿时变得呆滯起来。 李晟拔高音量,难以置信道:“让宋国公带一千人打进豫州???” 程名振紧隨其后,诧异问道:“一千人打进北魏腹心之地,这不是去送死吗?” 其他將领也是满脸震惊,一千人,穿过潼关,打进北魏腹地,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別? “不不不!” 林时伸出食指轻摇,笑眯眯地开口道:“本帅当然不会让段从去送死,本帅只是要他打过潼关,去炸塌大河的堤坝,令大河水漫灌神都洛城而已!” 听见林时不是要段从去送死,诸將顿时鬆口气,但一口气还没松完,便瞬间目瞪口呆,狠狠愣住。 第284章 利益面前无道德 “炸塌大河堤坝???” “让大水漫灌神都???” 李晟与程名振像是说相声,一个逗哏,一个捧哏。 两人惊得原地起跳,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李晟满脸的难以置信:“大大大......大帅,您认真的?” 林时非常认真的点头確认:“当然,只要段从能炸塌大河堤坝,北魏神都里那位天子要想的,就不是怎么夺回西京,而是该想想怎么逃命了!” “大河水漫灌豫州,神都的援军,也会被大河水拦在豫州,咱们只需要扼守潼关,雍州便是大梁囊中之物!” “咱们拿下西京之后,再让陛下迁都西京,將郢都剩下的大军都带到关中,消化个三五年,关中便是咱们灭亡大魏的根据地!” 听完林时的灭魏设想,一眾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將领终於回神。 眾人满脸震惊的对视一眼,然后,莫名陷入了沉默。 他们实在震惊於林时的大胆,也实在震惊於林时的狠心。 当初林时准备水淹汉中的时候,他们就觉得林时是活阎王在世。 毕竟,能拿几十万人命当儿戏的人,纵观歷史上下千年,也找不出来几个。 但现在,听完林时水淹豫州的计划之后,他们觉得,林时或许都不能称之为活阎王在世了。 他就是真正的恶魔,为了战爭不择手段的恶魔。 须知,豫州作为北魏核心之地,整个豫州的人口何止千万。 就算大河决堤瀰漫不了豫州全境,受灾之人也绝不会少於数百万,因为,光是一个坐落於大河南岸洛水畔的神都洛城,城中人口就已经超过了百万人。 那可是数百万人,就因为林时一句话,便要沦为鱼鱉? 这得多狠的心啊? 只是,想到这么做,大梁不仅能完全將雍州之地收入囊中,更是能多出一份逐鹿天下的资格,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林时这个法子,虽然狠,却是真正的好办法。 大梁沉寂太久了,光凭荆州与梁州二地,想要出蜀爭夺天下,完全是痴人说梦。 但一旦大梁有了雍州,情况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雍州密集的人口,丰饶的土地,每一样,都能成为大梁鯨吞天下的基础。 更关键的是雍州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好了,不似蜀中那般,进不去也出不来。 雍州隨时可以关闭四关,將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拦在关外,也能隨时打开四关,放出大军侵吞天下。 可以说,有了关中,大梁才真正有了逐鹿天下的资本。 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什么良心,什么道德,也就无所谓了。 因此,震惊片刻之后,眾將便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便是对林时这个意见的心悦诚服。 林时將眾人复杂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诸位都是我大梁军中的核心骨干,今日之事,本帅只与你们和付瞿说过,我不希望此事传进任何一个寻常將士的耳朵里,诸位都明白本帅的意思吧?” 诸將心绪复杂的对视一眼,隨即轻轻点头。 作为沙场宿將,他们自然知道这样的事情意味著什么。 在大梁没有拿下雍州之前,这些话但凡泄露出去一句,迎接大梁的,將会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当然,等到大梁拿下雍州之后,这样的事情,也还是能瞒就瞒。 毕竟,北魏又没有证据,凭什么说大河决堤之事是他们干的? “行了,今日叫你们来,主要就是说这个事情,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散了吧!” 林时摆摆手,示意诸將可以散了。 將领们缓缓自主位上起身,面面相覷间,神色复杂的结伴走出了帅帐。 林时所言之事,他们还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毕竟掘开大河这样的事情,歷史上虽然也有不少人做过,但一般都是在应对外敌时,才会选择这么干。 这里说的外敌,是指除了魏,齐,梁三国之外的异族之敌。 並且做之前,都会先选择发下詔令,迁移百姓。 至於三国之间,虽然也经常有爭斗,但三国百姓终究同出一源,並且三国朝堂之上沾亲带故者也不算少,鲜少会有对彼此之间的无辜百姓下手的战例。 最大限度,也就是互相掳掠百姓,充实自家人口。 林时送走诸將之后,便继续靠回软榻上,端著已经冷掉的麵糊糊继续往嘴里扒。 他现在心情很好,掘开大河河堤,这个主意的確有伤天和,传扬出去,他也一定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但相比能拿下雍州这样的巨大利益,那些骂名,他根本不在乎。 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比他游戏通关更重要。 至於良知,他始终贯彻著良知是留给自己人的理念和传统,对於敌人,他更喜欢將兵者,诡道也这五个字贯彻到底。 林时快速吃完饭,刚放下碗筷,付瞿便带著一脸失魂落魄走进了帅帐。 望著付瞿脸上的失魂落魄之色,林时有些诧异的看著他:“你......失恋了?” 付瞿抬起头,懵逼的脸上更加懵逼:“敢问大帅,这话,从何说起?” 林时挑了挑眉,诧异道:“不是失恋,你这副表情怎么回事?” 听见林时的问题,付瞿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摇摇头,囁喏著嘴唇道:“末將就是,就是有些不敢相信,咱们这不是还没打进关中嘛,您就要陛下准备迁都,末將有些难以置信......” “哦!” 林时哦了一声,话锋一转问道:“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都遣出去了吗?” 付瞿失魂落魄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林时问完,也懒得管他,转身走回软榻上坐下,开始沉思起打下雍州之后的一系列细节。 打下雍州不算本事,守住潼关也不算本事,怎么让关中的百姓心甘情愿的接受大梁统治,才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 毕竟,朝中那些老傢伙治理朝政的手段,他已经亲眼见识过。 蜀中,荆州那么好的地方,愣是被他们治理得流寇遍地,百姓穷困。 虽说其中也有自然灾害和战爭的原因,但在林时看来,大梁落得如今这个境地,更多的还是官员不作为的原因。 林时心里盘算著,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第285章 姜云梦之怒 深夜,整个秦岭都陷入了寂静。 不管是林时的大营,还是北魏大军,亦或者紧紧跟在北魏援军身后的两万轻骑,都在享受著这难得的片刻寧静。 毕竟这样的天气下,秦岭之夜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谁也没有在夜间发起战爭的本事和决心。 因此,与其想东想西,不如趁著夜色来临好好的休整一夜,待明日大家再继续坚持。 秦岭彻底陷入沉寂,但远在千里之外的巍山古道上,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之中,也依旧在撑著火把赶路。 队伍正中间,是一辆豪华得宛如移动宫殿一般的巨大马车,马车由六匹白马所拉,叫人一眼就能看出马车的主人身份贵重。 队伍埋头赶路,马蹄声踩踏在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与之一同传进赶路之人耳朵里的,还有马车里清脆的咒骂声。 “死林时,臭林时,非要堵在汉中干什么,害得本公主只能绕这么远的路回家。” “该死的林时,怎么还不去死!” “真是,越想越气,气死我了,等我回到神都,一定要让皇兄再次派出大军,打你个落流水.......” 听著马车里不断传出来的咒骂声,守在马车两边的苏寧和安仁修都已经免疫了。 唯独阿大阿二这两个双生子,偶尔还会下意识的嘴角踌躇一下。 队伍持续赶路,不知不觉,平道变山道。 这意味著队伍已经抵达两国边境上,即將离开巍山进入终南山。 看著眼前的夜空之中忽然多出数不清的大山轮廓,队伍之中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鬆了口气。 只要出了大梁,进入大魏境內,他们便算是彻底安全了。 苏寧和安仁修一颗悬著的心,也总算放缓下来。 在大梁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在担心梁人会不会突然派大军追上来,將他们再次逮回郢都软禁。 没法子,大梁已经干出扣留他国使节这样的事情,已经没品到了极点。 他们倒是无所谓,但公主殿下一直被软禁在大梁算怎么个事儿啊。 大魏的尊严在哪,脸面朝哪里放? 听见马车里的咒骂声还在继续,安仁修打马靠近窗子,无奈地劝道:“殿下,咱们已经离开了大梁境內,进入了我朝终南山之境,最多再有半个月,便能回到神都,还请殿下稍安勿躁。” 安仁修话音落下的瞬间,马车忽然剧烈顛簸了一下。 “靠!” 姜云梦掀开马车帘子,对著安仁修怒目而视:“你们干什么吃的,地上有坑看不见吗?” 安仁修一愣,有些无奈的揉揉眉心,妄图和姜云梦讲道理:“殿下,此时已是三更天,且官道上被积雪覆盖,很难......” “废物东西!”安仁修话音未落,便被姜云梦粗暴的打断:“废物就废物,还非要找藉口,前面那么多探路的人是吃乾饭的吗?” 安仁修被骂得愣在马上,一旁的苏寧不由得朝他投来一个怜悯的目光。 姜云梦越骂火越大,怒声道:“咱们后面是有狗在追吗,为什么大半夜还要继续走山路,就不能停下来休息一下吗?” 安仁修嘴角抽抽,心知姜云梦这是不打算讲道理了,但还是耐著性子解释道:“殿下,末將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您也知道梁人是什么脾性,不进入我朝境內,万一梁人反悔......” “他们敢!!!” 姜云梦尖叫出声,怒斥道:“就算如你所言,怕梁人反悔,但现在我们已经进入我朝边境,为什么还不停下来休息?” 姜云梦一双大眼睛瞪得滚圆,小脸之上怒气勃发。 显然,绕路加上深夜走山道,已经让她整个人不爽到了极点。 面对这样的一位刁蛮公主,安仁修有些时候其实也挺无奈的,但谁让他偏偏就喜欢公主这蛮不讲理的样子呢,他也只能默默的受著。 一旁的苏寧欲言又止,但迎上姜云梦一张小脸上瀰漫的怒意,几番心理建设,终究还是把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开玩笑,他再接话,那就是两个人挨骂了。 他不接话,就是安仁修一个人挨骂。 一个人受苦,总好过两个人一起受苦吧? 姜云梦气咻咻的怒骂一阵,见安仁修不再接话,顿时转移了目標,怒声下令道:“阿大阿二,传令全军,就地休整一夜,明日天亮再赶路!” “殿下不可!”安仁修闻言,赶忙出声阻止。 但迎上姜云梦气鼓鼓的大眼睛,又赶忙转变口风,一脸无奈道:“殿下,至少也过了前面的黑风坳再休整吧?” “为什么要过了黑风拗再休整,我偏不,我就要现在休息!” 姜云梦叉腰,一副我是老大我说了算的姿態。 安仁修嘴角一抽,认命般低声解释道:“前面的黑风拗,是一处可藏兵两三千人的小型峡谷,万一有人在黑风拗设伏,咱们现在停下,那就是在等死啊。” 听见安仁修的解释,姜云梦一双大眼睛里顿时浮现出疑惑之色:“那照你说的,咱们现在穿过黑风拗,万一有人在峡谷里设伏,不就是上赶著去送死吗?” 安仁修耐心解释道:“不一样的,若真有人在里面设伏,咱们现在上去,可以堵住峡谷的出口。” 姜云梦眼中浮现一抹狐疑,沉思一瞬,她忽然拔高音量:“你又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安仁修愕然,心里顿时心虚起来。 他的確是在骗姜云梦,因为黑风拗是藏兵之地,所以不管是在这里休息,还是穿过黑风拗再休息,只要里面有人设伏,对於他们这支队伍来说,结果无非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別。 他这么说,无非就是哄姜云梦再走一截路,毕竟,他们现在还在两国边境上,未必百分百安全。 只有穿过黑风拗,才算是真正进入大魏境內,只是,公主殿下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迎上安仁修脸上的愕然之色,姜云梦顿时大怒:“你果然是在骗我,黑风拗已经是大魏的境內,你告诉我,咱们自己的国家,哪来的伏兵?” 姜云梦怒不可遏,心里生出几分羞怒,正准备接著质问安仁修。 下一刻,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黑风拗方向传来,隨之而来的,还有一长串的火把长龙。 第286章 混乱起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姜云梦傻眼了,苏寧和安仁修也傻眼了。 尤其是安仁修,更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他真的只是隨便说说啊,怎么就一语成讖了呢? “安仁修,你个乌鸦嘴!”姜云梦一张小脸之上浮现恼怒之色,气鼓鼓地瞪著安仁修。 安仁修愣神一瞬,却是没时间和姜云梦继续爭辩,纵马上前厉声大喝:“全军列阵,迎敌!” 苏寧也是脸色一变,迅速纵马追上安仁修,怒道:“都已经进入大魏境內了,哪来的伏兵?” 遇上战爭,安仁修的情绪顿时冷静下来:“我也不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支伏兵不会是什么山匪之流!” 苏寧嘴角一抽,感觉听了句废话。 有这么多马的山匪,那还叫山匪吗? 两人交谈间,麾下三千轻骑也列开阵势,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能跟隨安仁修和苏寧护卫公主出使他国,这三千轻骑自然不止是寻常將士那么简单。 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精锐,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如何应对这样的意外情况。 而且,从对方的火把规模来看,这支突如其来的伏兵,人数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一。 一千余人,也敢来伏击他们三千人的大军,真当他们大魏精锐是什么软柿子好捏了? 马车里,姜云梦恼怒一阵,还是收起情绪,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准备观战。 不管这支伏兵什么来路,竟敢在大魏境內伏击大魏的公主,他们死定了! 阿大阿二一脸紧张之色,紧紧的簇拥在姜云梦身边。 他们是姜云梦的贴身太监,同时,也是姜云梦的贴身护卫。 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姜云梦的安全。 一旦有任何危及到姜云梦生命的可能出现在眼前,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带著姜云梦远遁千里。 与此同时,突然杀出的千人骑队之中,为首的段从看著山下那三千轻骑胯下的战马,眼中顿时爆发出浓烈的贪婪之色。 那可都是北魏从万千马匹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战马。 以中原的战马成材率,起码也要训废掉七匹小马驹,才能选出一匹合格的战马。 这些马,隨便一匹拉到市面上,都能卖到三四十两的价格。 三千匹,换成钱,那就是近十万两银子。 这么多钱,这么多马,实在由不得他不动心啊! 两支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近,段从眼中的贪婪更甚,厉声下令道:“震天雷给本將朝著道路边上丟,不许炸伤本將的战马,谁敢伤马,军法伺候,都明白吗?” “明白!” 听见段从的咆哮声,一群同样双眼冒光的骑兵將士齐声领命。 他们当然不会伤马,对於骑兵来说,战马就是他们的第二条命。 不把马当马,隨便拿震天雷去轰炸,那是大帅才能做出来的大手笔。 换成他们,別说用震天雷去炸马,就算是震天雷的爆炸声嚇到了马儿,也足够他们心疼了! “杀!” “杀!” 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两支军队,同时爆发出一声响彻夜空的大吼。 安仁修和苏寧手持重器,见敌军距离己方只剩下数百丈距离,竟不退反进,控制著战马宛如一支利箭般疾驰上前。 安仁修和苏寧一动,他身后的三千將士也紧隨其后,化作一支长锥,狠狠地朝眼前的敌人撞了过去。 只是,不等两军相撞,就见那千人轻骑陡然化作分裂成两半,朝两面的缓坡跑去。 看起来,竟是要用一千人,包围他们这支三千人的队伍。 奇奇怪怪的阵势,让满脸杀气腾腾的安仁修和苏寧下意识的愣神了一下,脑门上不可抑制的冒出几个问號。 他们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支人数只有他们三分之一的伏兵,竟然要包围他们?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两人还没有从疑惑之中清醒过来,下一刻,就见无数个滋滋冒著火星的罐子从天而降。 更诡异的是,伏兵虽然朝他们扔来这些罐子,却並未將罐子扔进军阵之中,而是扔到了距离他们还是数丈开外的空地上。 “什么鬼东西?” 安仁修怒骂一句,果断勒住马韁。 他没见过火药,但他本能的觉得不能靠近那些东西,不然很可能会要命。 而他的预感,也在顷刻间得到了证实。 “轰隆隆~” 无边的夜色下,冬日旱雷起,火光映照半边天空。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穿透北魏使团人与马的耳膜,时间也隨著这道惊雷声定格。 看著眼前的火舌,安仁修和苏寧满脸呆滯。 他们身后的將士也是同样的表情。 包括马车里的姜云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也满是愕然。 这一刻,他们仿佛看见了雷公电母显灵。 “希律律~” 忽然,一道战马的嘶鸣声打破了定格的时间和空间。 “希律律~” 又是一道战马的嘶鸣,它的声音之中带著惊恐,害怕,悽惶种种情绪。 然后,原本列好阵势的三千魏军轻骑瞬间乱成一团。 无数的战马开始发狂,开始四散逃窜,它们不断的撅蹄子,妄图將骑在他们背上的两脚兽顛簸下来,好为它们逃命减少一些负担。 “什么情况?” 魏军將士神色大变,用力拽著马韁,不断安抚战马,想要重新令胯下战马安静下来。 但......都是无用功。 许多魏军將士非但没有安抚好战马,反而被战马顛下马背,紧接著,就是无数碗口大的铁蹄踩踏在他们身上。 他们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反而死在了往日最亲密的伙伴的铁蹄之下。 一时间,整个军阵之中,战马的嘶鸣,魏军士卒惊恐的嚎叫此起彼伏。 队伍正中的豪华马车上,姜云梦像是被嚇傻了,一张小脸呆滯不已,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浮现起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队伍最前方,安仁修和苏寧神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们胯下的战马也失控了。 但两人愣是凭藉强大的个人武力,重新镇压的了胯下战马。 只是等两人安抚好战马之后,便发现整个魏军阵营已经全部乱成了一锅粥,许多將士甚至已经被发狂的战马带去了远方。 望著眼前的乱象,他们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第287章 將军好坏 “保护公主殿下!” 慌乱一阵之后,两人异口同声开口。 然后第一时间捨弃了重整队伍的打算,纵马朝姜云梦的马车狂奔过去。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事情比保护姜云梦的安全更重要。 至於这三千轻骑,救是救不回来了了,只能等待战马自己冷静下来,否则別想再有什么作战能力。 两人纵马狂奔到姜云梦的马车后,就见阿大阿二已经安抚好拉车的战马,接替了驾马的车夫,做好了隨时逃跑的准备! 姜云梦正呆呆的看著乱成一团的队伍,陡然瞥见安仁修和苏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顿时小嘴一瘪,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她是胆子大,神经大条,性格鬼精鬼精的。 但她再怎么聪慧,如今也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罢了。 陡然遇上这种人力无法应对,甚至都不能解释的事情,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崩塌了。 听见姜云梦的哭声,安仁修和苏寧的表情顿时更加难看。 但两人很清楚,现在不是安慰姜云梦的时候,因为那支绕开军阵的千人骑队,又杀回来了! 安仁修看著乱成一团的三千轻骑,再看看掉头杀回来的千人骑队,心绪也是纷乱无比。 今日这场仗,打得太窝囊,因为直到现在,他麾下这三千轻骑已经陷入了绝境,他却连对方长什么样都还没看见。 对方所使用的手段,更是让他一头雾水。 这种声若天雷,威力巨大的武器,他別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 “杀!” 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传进耳朵里,却是那千人骑队已经杀到了近前。 安仁修心思电转,双眼充血的厉声暴喝道:“退,退回大梁境內!” 阿大阿二等的就是这句话。 阿大粗暴的將姜云梦梨带雨的小脸塞进马车里,然后翻身坐上车辕,手中的马鞭狠狠甩在纯白色战马的翘臀上。 “希律律~” 战马本就受惊,此刻吃痛之下,顿时撒丫子朝著来路开始狂奔! 目送姜云梦的马车朝大梁方向开始逃窜,安仁修和苏寧对视一眼。 安仁修双目充血,怒髮衝冠道:“我去迎敌,你去保护公主,我若败,你即刻护送公主返回郢都!” 苏寧欲言又止,他很想说,这支奇奇怪怪的队伍,很可能就是梁人派来的。 但一瞬之后,他便反应过来,就算这支队伍是梁人派来的,姜云梦也必须要返回大梁境內才会安全。 毕竟,梁人不可能会让大魏公主死在大梁境內。 但若是死在大魏境內,那就和大梁没有关係了! “你自己小心!” 苏寧应了他一句,果断引马朝姜云梦的马车追去。 安仁修仰天长啸一声,打马衝进了乱作一团的魏军阵中,手中长枪枪出如龙,毫不犹豫的刺穿了一名正在大吼大叫的魏军將士。 “冷静!” “全军隨我列阵,迎敌!” 安仁修怒声咆哮,手中长枪不停,连刺数位袍泽。 而隨著数具大吼大叫的尸体倒下,靠近安仁修的一眾魏军將士也终於安静下来。 “怯战者,杀无赦!” 安仁修狂暴的声音盖过了战马的嘶鸣和麾下將士的哀嚎,此刻,不是他想杀人,如果有得选,他也不想对自己人下手。 但他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如果不杀掉一些人来立威,这些已经陷入混乱的將士,没有人会听他的。 所以,他只能硬起心肠,用人命来让这些往日里最亲近的袍泽冷静下来。 事实也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当他的长枪被鲜血染红时,他身边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儘管依旧有更多的人还陷在慌乱之中无法自拔,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人孤军奋战! 藉助战场上微弱的火光,段从將安仁修的动作尽收眼底。 眼见安仁修又要重新凝结起一股势力,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安仁修,的確是个难得的將才。 有能力不说,魄力也不小。 毕竟,不是谁都能狠得下这个心肠,对那些在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弟兄们下杀手的。 但安仁修就杀了,而且一杀就是十数人。 不过,就算他能依靠过人的能力將麾下三千余眾再次凝结起来,段从也丝毫不怵。 开玩笑,他麾下的这些战马,经过日久的训练,並且还在耳朵里塞了阻隔声音的布条,偶尔听见震天雷的声响尚且还会受惊。 就安仁修麾下这些战马,他甚至都不用再浪费多的震天雷,只需要再扔过去那么几枚,这些马便会再次陷入混乱。 这些经验,可都是在南镇城的时候,他亲自试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一抹坏笑,故意放缓了战马的速度,准备等安仁修聚集的人再多一点,再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见段从放缓马速,他身后的將士们儘管疑惑,但也还是跟著放缓了马速。 於是,原本是缓慢朝混乱的三千魏军发起衝锋的千余人,忽然就变成来踏青似的游春马了。 “將军,咱们不杀过去吗?” 一名亲卫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打马上前问了段从一句。 段从望著不远处混乱的魏军军阵,嘴角勾起一抹贱贱的笑意:“不急,等他们把人马聚起来,咱们再送他们一顿震天雷吃一吃!” 这话一出,那出声询问的將士先是怔了怔,隨即脸上也浮现一抹怪笑:“將军,你好坏啊!” 段从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正所谓兵不厌诈嘛,何况这些战马,也需要调教一下,省得將来咱们骑著作战的时候,伤到咱们自己人。” 那將士点点头,领会了段从的意图之后,便也不再开口说话。 他只能说,这支北魏使团,遇到將军,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另一边,安仁修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但仍旧是在高声咆哮著聚集人手。 那千余骑放缓马速,他自然也看见了。 但现在不管对手做出什么样的动作,这样的动作有著什么意义,他都不想去思考,他也没有时间去思考。 他必须在短时间內將人手凝聚起来,唯有如此,方能为姜云梦拖延一点逃命的时间。 至於其他的,他已经没有心思多想了! 第288章 抢战马 段从的速度再慢,也比安仁修收拢麾下將士的速度要快。 当安仁修看见段从的面容从火光之中冒出来时,一张脸顿时就变得扭曲起来。 “是你!!!” 安仁修怒髮衝冠,一股气血上涌,瞬间衝到头顶,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本该在汉中的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並且,他还在大魏的境內,埋伏了大魏的使团! 他目眥欲裂地瞪著段从,低吼著咆哮道:“林时让你来的?” 段从挑了挑眉,咧嘴一笑道:“抱歉,洒家乃是黑风拗黑风大王丛段,不认识什么林时,你若是识相一些,速速將麾下战马交出来,本大王自可放你们安然离去!” 段从此言一出,顿时將安仁修气得想要吐血,忍不住仰天咆哮:“林时,某与你不共戴天!” 段从抽抽嘴角,抿著嘴唇看著一脸悲愤的安仁修,心中只觉得快意无比。 他可没有忘记,安仁修到郢都的时候,是怎么羞辱大梁的。 现在,这样的感觉,也被他原模原样的奉还给了北魏使节。 別说,这种感觉,真他娘的爽啊! 安仁修悲愤地咆哮一句,低头恶狠狠地看著段从:“想要战马,你休想,除非我......” 安仁修一个死字还没说完,段从便不耐烦地下令道:“小的们,看来他们是不愿意主动交出战马了,给他们加一餐,再去追上去,朝那位劳什子公主殿下的马车里也扔点震天雷玩一下。” 段从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几名亲卫便点著了手中的震天雷。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听著那熟悉的滋滋声,闻著那熟悉的硝烟味,安仁修瞬间脸色大变。 “捂住战马耳朵!” 安仁修狰狞咆哮出声,聚在他身旁的一眾魏军將士只是愣神一瞬,下一刻,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希律律~” 受到惊嚇的战马再度发狂。 段从取下手中长刀,直指再次陷入混乱的魏军军阵,轻佻地下令:“儿郎们,给我上!” 眼见自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几百人再次因为一阵巨响陷入混乱,安仁修顿时气得喷出一口鲜血。 一双眸子更是红得像刚烧红的炭一样。 “段从,你找死!” 段从咧嘴一笑,脸上露出一副非常变態的笑容:“你识相点,交出战马,我可以放你们安然归国,不然,我只能请你们家公主殿下也吃一顿好的了,不知道你们家公主殿下细皮嫩肉的,能抗住几颗震天雷?” 听见段从言语之中的威胁,本想衝上来和段从鱼死网破的安仁修顿时心头一闷,口中再次泛起一口腥甜。 段从精准的捕捉到了安仁修眼中的犹豫之色,当即继续打压他的心理防线:“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做出决定,那我就只能把你们都杀了,反正现在是在大魏境內,你们全死了,別人也怪不到大梁身上!” 段从说著,缓缓举起三根手指:“三......” “我交!” 段从才从三开始数,安仁修便厉喝出声:“战马我可以给你,放公主走!” 听见安仁修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交出战马,段从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一刻,他心中是真的对眼前之人生出了浓烈的杀意。 这个人,太识时务,太能屈能伸了,识时务得让他都感觉到了浓浓的威胁。 这样的人,若是放归大魏,保不齐大梁正面战场上就要多出一个难缠的强敌。 到底要不要杀他? 段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毕竟,来的时候,大帅已经叮嘱过他,只抢战马不杀人,而且还要隱藏身份。 现在他主动將自己的身份暴露在安仁修眼前,便已经算是违背了林时的命令。 虽然表露自己的身份,看著敌人抓狂的样子真的很爽。 但他毫不怀疑,若他继续违背大帅的交代,只怕完成任务之后,回去在大帅面前也討不了好。 见段从愣住,安仁修赶忙趁热打铁:“战马我可以留下,甚至战甲,还有本侯,都可以留下,但你必须放公主走!” 將自己所有的筹码说完,安仁修仍旧觉得不太保险,赶忙继续出声道:“宋国公,公主和林时之间的私交,想必你也很清楚,你若是对公主出手,以林时脾气,绝对饶不了你。” 安仁修此言一出,段从也瞬间做出决定,当即点头道:“把你们所有的战马,包括给公主拉车那六匹战马全都留下,我可以放你们走。” “这......给公主拉车的白马乃是挽马,没办法当成战马用,留下也只会拖慢宋国公的速度!” 安仁修脸色极度难看,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別的选择,只能儘可能的爭取。 段从沉吟片刻,心想让一位公主走著回国,似乎也不太雅致,这才有些为难地点点头:“可以,那六匹挽马就留给你们!” 安仁修长舒口气,毫不犹豫翻身下马,將手中的韁绳朝段从扔了过来。 段从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韁绳,对著身后的將士们下令道:“儿郎们,收马!” 段从话音落下,那些好不容易控制住战马的魏军士卒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安仁修深吸口气,咬著牙道:“给他们!” 魏军士卒面面相覷,但想到梁军手中那种怪异武器,还是默默的交出了战马。 他们不怕死,但他们现在还不能死!相比战马,还是保住公主更重要。 很快,魏军胯下三千多匹战马,除了几十匹受惊跑远的战马之外,剩下的全都到了段从麾下的將士手中。 段从环视一圈一眼看不到边的战马群,顿时哈哈大笑道:“安县侯,咱们后会有期!” 安仁修神色阴沉,並未应声,段从也不在意,带著麾下將士,驱赶著成群结队的战马扬长而去。 另一边,苏寧护著姜云梦的马车逃到两国边境上,回头看去,见远处的战场上並未传来廝杀声,反而陷入了沉寂,心里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显然,那支队伍,並非是衝著杀人来的。 可.......既然不是要杀人,那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埋伏一国使团,又是为了什么呢? 苏寧心头疑惑不已,正琢磨著要不要回去看看,就见远处的火光分开,那支千人左右的队伍,正快速朝著他和姜云梦所在的方向追来。 而安仁修所在的那片大一点的火光,则是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一点不著急的样子。 第289章 军令到 正在苏寧疑惑不已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 紧接著,便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大群战马,浩浩荡荡的朝他和姜云梦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苏寧脸色一变,正要提醒姜云梦小心,那群战马忽然拐了个弯,浩浩荡荡的开赴西北方向。 姜云梦止住哭声,委委屈屈的掀开帘子,还未开口说话,就见那一大群战马呼啸而过。 “那是.......” 苏寧退到了姜云梦身旁,一脸凝重道:“殿下,对方的目的,是咱们的战马!” 看见如此之多的战马,苏寧心里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支队伍,应该是林时派来的。 姜云梦愣愣的看著战马群远去,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聪慧如她,自然也猜到了真相。 “死林时,臭林时,我一定让皇兄弄死你!” 姜云梦清脆的哭声迴荡在夜空之中,一脸铁青之色的安仁修也带著七零八落的队伍赶到了马车旁。 “殿下,末將护卫不力......” 安仁修单膝半跪,一张俊俏的脸上充斥著强烈的恨意。 今日之耻,来日他必定要百倍奉还。 只是,还不等他请罪的话说完,便听得远处又传来段从那令人生理不適的声音:“那匹马,本大王也要,拿来!” 苏寧低头看了看自己胯下的战马,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安仁修深吸口气,冷声道:“给他!” 苏寧牙关紧咬,忽然翻身下马,一鞭子抽在战马背上。 “希律律~” 战马吃痛,顿时一头扎进了夜空之中。 安仁修有些愕然,却见苏寧一脸狂傲的对著纵马立身於不远处的段从厉声道:“想要,自己去牵啊!” 段从脸皮抽搐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从身后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小陶罐。 点火投掷一气呵成。 看著距离马车仅有数丈距离的震天雷,安仁修顿时目眥欲裂,却来不及说什么指责的话,一把將姜云梦的小脑袋摁回马车里,以身体做肉盾,死死的护住窗子! “轰隆~” 一道巨响穿透耳膜,让他险些失去了听觉,临近的魏军將士也被炸得东倒西歪。 万幸的是,没有人受伤。 苏寧目光阴沉地盯著震天雷爆炸后,在原地留下一个三尺见方的土坑,紧紧的捏起拳头,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 安仁修抖了抖被炸到身上的泥,目送段从带著数千匹战马逐渐远去,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姜云梦小心翼翼的將头探出窗子,小小的脸上梨带雨,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之色,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怜悯。 “走吧!”安仁修木然开口,率先转身朝大魏境內缓缓走去。 苏寧回过神来,感受著掌心传来的疼痛,忍不住一拳砸在马车车柱上。 驾车的阿大阿二面色苍白,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庆幸。 万幸公主没有出事,至於损失的几千匹战马,相比公主的安危,反倒不值一提了。 姜云梦不再哭泣,也没有再抱怨,默默的缩进马车里。 在三千多没了战马的骑兵护卫下,缓缓朝著终南山武关前进。 今日之事,对於他们所有人来说,乃至於对於整个大魏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堂堂大魏公主,一国使团,竟然在自家国土境內被抢走了战马。 这样的耻辱,说再多狠话都是废话。 唯有用鲜血,方能洗刷! 北魏使团沉默的朝著郢都进发,反观纵马狂奔的段从,则是好一阵意气风发。 一千人,五千马,这样的配置,古今未有。 段从不断的在马群背上跳跃,骑骑这一匹,摸摸那一匹,眼中儘是欢喜之色。 这可都是上等的战马啊,有了这些马,大梁的骑兵力量,將再次拔高一大截。 將士们看著宛如猴子一般灵活的在战马背上跳来跳去的段从,脸上也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 一名亲卫纵马上前,拱手笑问道:“將军,前方三十里处,便是我等来时扎营的据点,可要休整一番,餵饱马儿之后,再行上路?” 听见亲卫的稟报声,段从小鸡啄米般点头:“这是自然,这些马儿可都是宝贝,要是饿坏了,咱们怎么和大帅交代?” 亲卫闻言,不住地点头:“如此,末將先行带人去营地布置一番,將军抵达营地之后,便可直接入住。” “去吧!”段从现在心情极好,对於亲卫的话,自然也是无有不允。 正如他所言,这些战马,现在可比人珍贵,要是饿坏,累坏,大帅可饶不了他们。 亲卫点出几名將士,打起火把,跃出浩浩荡荡的战马队伍,正要加速上前,远处忽然出现了几点明灭的火光。 亲卫下意识的放缓马速,正欲向段从稟报,段从却已经一脸凝重地纵马上前。 “看方向,应是汉中来的,莫不是汉中出了什么事情?” 段从一言道破来者的身份,毕竟从西北方向而来,且这么晚还在纵马赶路,他实在想不出谁会这么无聊。 亲卫下意识的頷首,段从的猜测,和他心中的猜想不谋而合。 那个方向,只能是汉中来人。 除了汉中,大梁其他地方也没有哪里能拿出十几匹战马来赶夜路。 “停下!” 段从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將士们拉住马群,隨后便静静的等著来人靠近了。 很快,急促的马蹄声传进眾人的耳朵里,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声大喊:“前方可是宋国公段从將军所部?” 亲卫上前一步,高声回道:“正是!” 话音落下,就见驰来的火光再次加快速度:“大帅有紧急军令传达!” 段从一愣,他身后的將士们也是面面相覷。 他们的任务,不就是来抢北魏使团的马吗,现在马都还没送回汉中,怎么便又来新任务了? 眾將士愣神之际,迎面疾驰而来的火把下,也露出一张张憔悴至极的脸。 认清为首者是林时身边亲卫之后,段从赶忙翻身下马迎上去:“敢问大帅有何军令传达?” 林时的亲卫也纵身下马,满脸疲惫的从怀中掏出信物,呈给段从辨別真偽。 段从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林时的小印,脸色瞬间严肃起来,拱手道:“末將敬听大帅之令,还请信使直言!” 第290章 兵临大散关 “南下斯须隔帝乡,北行一步掩南方。悠悠烟景两边意,蜀客秦人各断肠。” 大散关前,大军陈横,林时口中诵念著诗词。 经过一个多月的翻山越岭,林时终於还还是翻越了险峻的秦岭。 站在大散关前回望身后连绵不绝的秦岭山脉,林时深切的感受到了唐代诗人欧阳詹在写下这首《题秦岭》时的复杂心態。 一山分南北,两地不同春,便是关中与蜀中的真实写照。 关中,自古以来便是中原王朝的核心之地,更是四海九州的文明中心,反观蜀中,在关中进入极度辉煌之时,不过还是一片蛟龙肆虐的大泽之地。 当然,这些都是陈年旧事。 当林时率大军来到这座出入关中第一关的大散关前时,蜀中,与汉中便將再次相融,成为一体。 一群军中將领护卫在林时身后,远眺著大散关的守军接纳王征所率的六万魏军。 步卒先入城,骑兵断后,城楼之上的魏军士卒已经做好了隨时迎战的准备。 可见大散关的守军,极为重视林时麾下这支近二十年来,第一次打到关城之下的梁军。 追王征追了一路的辛林,刘远山,姜望凑在林时身旁,三人眉头紧皱著,看著北魏大军有序进城,脸上充满了不解之色。 “大帅,若是现在让末將率骑兵前去掠阵,少说也能歼敌上千人,这可都是送上门的军功啊,大帅您就让末將去吧!” 辛林忍不住再次出声请战,看著城下那数万大军的阵营,口水都快拉丝了。 听见辛林的请战声,林时还没说话,一旁的刘远山和姜望眼中便也浮现出浓烈的期待之色。 如辛林所说,现在王征麾下大军急著进城,定然无心应战。 若现在带著骑兵杀上去,定能狠狠的撕咬下魏军一块肥肉。 这就是送上门来的功劳,谁看了不眼馋啊。 偏偏林时就选择了按兵不动,放归王征麾下大军进城,这就让他们有些心痒难耐了! 就好像一块香喷喷的肥肉放在眼前,明明只要伸一伸手就能吃进嘴里,林时偏要缚住他们的手脚。 这种感觉,就是不太好受啊。 林时將诸將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摇头拒绝:“暂时不急,有你们吃肉的时候,现在对方警惕心正浓,难保不会对我军造成什么损伤。” 听见林时再一次拒绝,辛林忍不住撇撇嘴,诸將脸上也有些失望。 他们都明白林时的意思,林时是想利用热气球无伤拿下大散关,不想拿麾下的將士性命去拼。 但这种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的感觉,的確令人心头不爽快。 林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让大军就地扎营,隨即继续远眺著敌军进城。 大散关下,王征一脸疲惫的组织著大军有序入城,一颗心紧张到了极点。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一路去,一路回,他没能对梁军造成半点伤害,反而被林时追在屁股后面,啃掉了几千人,校尉都尉级別的將领损失也不少,更是死了一个高级军官赵凯。 带了一辈子兵,这一次带兵,或许是他此生最窝囊的一次。 他甚至不怀疑,若非林时要他带路,或许他现在都没办法安然回到大散关下。 万幸的是,他终究还是將麾下大军成建制的带了回来,没有步杜青的后尘。 不然他王征这个名字,只怕要晚节不保。 王征心绪繁杂,嘴上不断的催促著將士们入城,时不时的回头,打量一眼山脚下的梁军大营。 见梁军扎下大营,似是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他心中紧张的情绪稍微缓和。 只是一丝疑惑,也紧隨其后的浮上心头。 照理说,现在他麾下大军忙著回城,正是林时趁火打劫扩大战果的好机会。 但林时却放弃了这个机会,这就让他有些想不通。 这一路的僵持下来,他对林时的手腕和能力,早已有所了解,他深知,林时绝不是那种会在关键时候犯糊涂的人。 可林时偏偏就没来。 这只能说明,林时必然在谋划什么其他阴谋。 並且他谋划的事情,能够取得的战果,比他现在派出骑兵掠阵还要更大,不然不足以解释,林时为何要放弃这样一个天赐良机! 想透这一层之后,王征心里忽然隱隱有些不安起来。 他想不通林时有什么阴谋,更想不通林时会怎么攻打这座坚如磐石的大散关。 或许会用那种声若天雷的怪异武器? 又或者,直接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去? 他想不通,也想不出来! 毕竟,这两样东西,他也只是从杜青的亲卫口中听说,却从未亲眼见过。 人无法想像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王征也想像不到火药和热气球究竟长什么样,爆发之后的威力又是怎么样。 至於林时会不会打进关中这样的事情,倒是不在王征的考虑之中。 林时再强,说到底麾下也就只有七万大军。 而且这七万大军之中,有不少还是没经歷过战阵的新兵。 就算林时能突破大散关。武关,萧关,潼关的守军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而且关中距离洛城也不算远,一旦林时入侵关中,神都那边的援军最多半个月便能抵达关中平乱。 王征心里不断盘算著,將麾下將士尽数送进城中之后,这才令亲兵转移大纛进城。 林时远远的看见王征的大纛进城,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转过头对几名早已严阵以待的將领下令道:“鱼儿都进城了,可以开打了!” 话音落下,几名將领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狰狞之色。 “弟兄们,烧火!” 几名將领转身,对著一干驾驶热气球的將士下令。 下一刻,火舌咆哮。 乾瘪的热气球球体,在热气球的充实下,变得逐渐鼓胀起来,热气球的框里,更是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火药。 甚至就连十多公斤重的火药包都有不少。 控制热气球的將士们早就有了经验,钻进竹筐里,开始使劲拉动风箱。 不多时,数十架热气球便缓缓原地升空,像是一颗颗流星,在气流的作用下,缓缓朝大散关上空飞去。 第291章 空袭 关城之中,王征刚刚进门,与大散关守將还没说上三句话,便听得城墙上传来阵阵惊恐的呼声。 “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神跡吗?” “快看,那鬼东西正朝著咱们头顶上飞来!” 城楼上值守的魏军將士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瞬间惊动了刚刚进关的王征和正准备给王征接风洗尘的大散关守將。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些许迷惑之色。 下一刻,两人默契的转身爬上了城楼。 然后朝著將士们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两人顿时呆在了原地。 王征目不转睛地盯著那几乎覆盖了半个天穹的奇怪球体,瞳孔之中儘是震惊:“是真的,杜青就败在这东西手上?” 他喃喃自语一句,忽然感受到了当初杜青面对这种超出人类所能理解的力量时,那种发自內心的无力感。 大散关守將死死地瞪著那越来越近的巨大球体,一张老脸惊骇无比。 下一刻,他忽然怪叫一声,怒声道:“这特娘的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城楼上的守军面面相覷,他们更懵逼。 他们就只看见这些大球从梁军阵中升起,然后就直奔大散关飞了过来。 王征震惊片刻,忽然脸色大变,忙不迭地咆哮道:“所有人听令,放弃城楼,躲进城中地下室,躲进城中密道,躲进阴渠!” 王征的咆哮声盖过了魏军士卒的惊呼声。 眾人一头雾水,完全不理解王征这道命令有什么意义。 敌军飞过来了,难道不该迎敌吗,干嘛要躲进地下密室,甚至躲去阴渠里? 他们难道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老鼠吗? 大散关守將也被王征这道命令搞懵了。 懵逼一瞬之后,他紧皱眉头问道:“老王,你搞什么鬼?” “来不及解释了,听命,照做!” 王征咆哮出声,转身跑下城楼,边跑边喊,听著王征的咆哮声,城中的传令兵也开始行动起来。 王征麾下的將士对王征的命令没有半点牴触,听见王征让他们躲进密室,便纷纷开始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只是大散关毕竟是军城,军中密道倒不少,都是为了防备敌军攻入城中时,用来打闷棍用的,但密室是真没有多少。 而密道里面也藏不下数万大军,因此,一些將士只能钻进冒著粪臭味的阴渠里面。 更有甚者连阴渠都抢不到位置,便只能躲在门廊下,桌子下。 而城中守军却是瞬间懵逼了。 看著王征麾下將士们的动作,城中守军不由得面面相覷。 好好的,干嘛要躲起来,还要躲到地下去? 这不是纯纯脑子有坑吗? 城楼上,平阳关守將见梁军的热气球距离关城越来越近,虽然不明白王征这道命令的意义何在。 但还是很快做出决定,对著城楼上的將士下令道:“所有人听令,就地隱蔽!” 自家主將都下令了,城楼上的魏军士卒心头再疑惑,也只能各自去寻地方隱蔽。 只不过,他们晚了一步,能留给他们藏身的地方,便只剩下城中的各种简陋建筑了。 热气球上的梁军將士们將城中这狼奔豕突的一幕尽收眼底,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幕,与当初杜青带兵逃窜那一幕,何其相像? 他们承认,这些魏军躲起来,他们能对魏军造成的杀伤会大大减小,但只要他们还留在城里,等待被屠杀,就是他们唯一的结果。 “兄弟们,给我狠狠的炸,炸死这些魏蛮子!” 终於,热气球缓缓飘进了关城上空。 热气球里的梁军將士也不再犹豫,各种新式火器不要钱一般朝著城中各处扔去。 城中一片狼奔豕突,许多魏军士卒还没有找到藏身之处,便看见天上落下流星雨! 他们下意识的顿住脚步,抬头朝天上看去。 王征正在招呼著麾下將士们躲避,见许多將士竟然在空地上停下了脚步,顿时脸色大变! “逃,快逃啊!” 他满脸焦急的对著那些顿住脚步的將士们大喊。 只是,不等那些將士找到隱蔽之地。 整个大散关关城之中瞬间便是硝烟瀰漫的场景。 一道道巨响在耳边炸开,让许多处於爆炸中心的士卒耳膜里流出鲜血。 整座城开始地动山摇,那些被嚇傻的將士也被炸得东倒西歪。 顷刻间,偌大的关城,好似人间炼狱。 到处是人在慌乱的逃窜,到处是尸体拦路。 王征下意识的伸手掏了掏有些失真的耳朵,感受著爆炸声中传来摄人心魄的魔力,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尤其是当他亲眼看见一个朝著掩体跑去的將士,只是被一个小陶罐砸在背上,下一秒就四分五裂之后,整个人更是像是被抽离了魂魄一般,膝盖一软便跪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看著眼前不远处那一堆碎肉。 大散关的守將满脸绝望,穿梭在人群之中,不断招呼著麾下將士躲避。 可惜,他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实在过於微弱。 更遑论如今城中烟尘瀰漫,许多人甚至连他的身影都看不清,就更別说听从他的命令了! 太多的魏军士卒被突如其来的轰炸嚇傻了。 他们抱头跪地,痛哭流涕,分不清天上飞来的是敌人还是天罚。 “老天爷啊,饶过我们吧,收了天雷!” “天爷爷啊,小人此生从未做过什么大恶啊!” “收了天雷吧!” 悽厉的哭嚎声在全城瀰漫,但又很快被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掩去。 热气球上的梁军將士们满脸兴奋,仍旧不断的朝城下扔著各种火器。 硝烟瀰漫,阻隔了他们看向城中的视线,但他们飞得足够高,也不用担心会將火药扔到城外去。 透过烟尘,他们仿佛看见了敌人在他们的炮火下不断哀求,不断哭嚎的样子。 这都是当初他们施加在大梁身上的痛苦。 今日,他们既是为死在魏军铁骑之下的袍泽报仇,也是为当初饱受北魏欺凌的他们自己报仇。 “兄弟们,马上要飞出城去了,別他妈节省弹药了,全都给老子扔下去,炸死这些狗日的!” 领头的校尉咆哮著,也不管身后的將士们听不听的清他的命令,不断將萝筐里剩下的火药朝外面扔。 听著下方隆隆的爆炸声,感受著火药爆炸升腾的气流將热气球顶得剧烈顛簸起来。 他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反而十分兴奋! 第292章 魏军的茫然 林时站在一块突起的巨石上远眺硝烟瀰漫的大散关。 身后,一眾將领们神色各异,脸上都有些失望。 他们承认,用火药和热气球破阵是快,如大散关这样的坚城,也不过是几轮轰炸的乐趣。 但......这样打仗,已经完全失去了战爭的乐趣。 到哪里都用火药平推过去,那国家还养他们这群丘八做什么? 这一刻,眾將的心態都有些失衡。 那是一种类似於穷人乍富之后,装逼说自己对钱不感兴趣的心態。 也就是林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不然一定会送他们两个字:“矫情!” 林时静静的看著整座大散关被火爆爆炸之后升腾而起的烟雾笼罩。 直到漂浮在大散关上空的热气球全都穿城而过,这才收回目光。 听见爆炸声停止,林时身后的將领们面面相覷一阵,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林时淡淡问道:“热气球过境,已经飞入了关中境內,你们谁打先锋,去接应一下控制热气球的將士们?” 眾將看著大散关上瀰漫的硝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若是往日,他们肯定会爭先恐后的爭著抢著去打先锋,但此刻,他们都有些意兴阑珊。 毕竟,经过一轮轰炸的大散关,就算死伤不多,城中魏军士卒肯定也已经没了反抗的心思。 这样的先锋,打著也没意思。 林时的目光在一眾將领脸上扫过,见无人应声,乾脆直接点將:“李晟,你去!”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李晟下意识抬头,吶吶道:“末將?” “怎么,你不愿意去?”林时皱起眉头,眸中闪过一抹危险的意味。 李晟浑身一个激灵,赶忙波浪鼓般摇头:“怎么会,末將正想著趁这个机会操练一下麾下的新兵蛋子。” 林时轻轻张嘴,不咸不淡道:“那还不快滚?” “末將领命!” 李晟面色一肃,转身小跑前去点兵。 不多时,重组的三万龙武军便喊著震天响的口號,朝不远处依旧硝烟瀰漫的大散关冲了过去! “杀!” 听见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林时掏掏耳朵,审视的目光从一眾將领脸上扫过。 最后抿了抿嘴唇,淡然道:“骄兵必败的道理,诸位都知晓,本帅也不想给诸位讲什么大道理,我只想告诉诸位,本帅这里,只认军法,谁敢坏了本帅大计,本帅一定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听著林时明晃晃的警告,眾將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脸上的表情也从不以为意变成严肃认真! 林时长长的呼出口气,继续下令道:“传令全军,准备进城吧!” 眾將齐齐頷首,无人再敢有什么装逼的心思。 开玩笑,他们今天能站在这里装逼,靠的是谁,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光凭他们自己的能力,別说打进北魏境內,怕是连汉中都守不住。 林时转身跳下巨石,带著亲卫回到阵中。 带著剩下的两万轻骑和两万步卒开始缓缓朝著大散关逼近。 大散关城楼之下,李晟的大军已经衝到了距离护城河只剩下几百米的距离。 按照常规战爭的打法,以往有大军靠近护城河,不管是友军还是敌军,城中守军早都放出一阵强弩进行警告了。 但今日,大散关静悄悄的,別说是放强弩警告,甚至都无人探出城楼多看这支大军一眼。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便是方才那阵轰炸。 经过一轮空袭的大散关城內,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无数魏军士卒浑身浴血,神色麻木,仿佛行尸走肉,城內大街小巷之中,到处都是尸体碎片。 残肢断臂掛得房檐上,城墙上,树上,到处都是。 鲜血匯聚成溪流,缓缓流进城中的阴渠之中。 躲在阴渠里逃过一劫的將士满脸茫然的掀开阴渠上方的石板,映入眼帘,便是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城中的建筑,除了以青石砌成的瓮城,罗城,翼城之外,其他的建筑,都已经化作残片。 军中士卒的宿舍,城中的瞭望塔,乃至於立於关城正中心的塔楼,还有城墙上的箭楼,全都在冒著火光。 城中所有的木製建筑,都成了这场轰炸的燃料。 躲进密室的將士们也缓缓冒头,只是看清城中景象之后,他们也没了任何说话的心思。 无数的將士走到街头,走上平日里训练的教场,然后一屁股坐在空地上。 瓮城城墙之下,王征怀中抱著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整个人没有半分生气。 因为他怀中所抱者,乃是他的亲卫,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为了帮他传令,他的儿子没有来得及寻到掩体,一颗震天雷正好在他身旁炸开,带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平阳关守將靠在一座残破建筑下的柱子上,右手空荡荡的,还流著血,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神色麻木的看著满城狼藉。 他没掉那只手,是因为想救一个年轻的將士,但敌军的震天雷炸得太快,他没救下来。 一场轰炸过后,大散关彻底成了一座死城。 儘管这座死城之中,还有数万大军活著,但在梁军那种怪异武器的攻势下,他们活著,和死了也没有任何区別。 “杀~” 这时,城外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喊杀声惊醒了耳朵有些失真的魏军將士们。 他们茫然地站起身来,握紧手中的武器,想要上城楼山迎敌。 但......没有人来组织他们反抗,也没有人告诉他们,这场仗要怎么打。 所以,他们只能呆滯地站在原地,茫然地看著身旁同样呆滯的同伴。 听见城外传来排山倒海一般的喊杀声,平阳关守將麻木的双眸里终於有了些神采。 但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便缓缓走下台阶上,一屁股坐在那里不再动弹。 王征空洞的双眼之中浮现一抹茫然,这一刻,他忽然想不明白战爭的意义在哪里。 他为国征战半生,临了,却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或许让梁军打进来,也不是一件坏事。 只要梁军能统一中原三国,让中原不再有战爭,他甚至都想主动去给梁军开门,乃至於主动给梁军带路。 他真的累了,他不想打仗了,只要中原能统一,只要中原能不再有战爭,他好像,並不在乎统一中原的是大梁还是大魏。 第293章 十一抽杀令 大散关內,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一时间竟无人去管城外传来的喊杀声! 倖存的將士们面面相覷,然后,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这场仗,没法打了,他们也不想打了。 梁军所掌控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范围。 与其负隅顽抗,不如束手就擒。 城外,李晟带著麾下大军很轻易便杀到了城门前方。 站在城门前,预想之中毁天灭地的打击並未出现,李晟心里不由得有些狐疑。 “这些魏蛮子,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关城都不守了?” 疑惑地嘀咕一句,李晟也没有多想,反正魏军不反抗,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爆破手,炸开大门!” 他对著身后几名早已枕戈待旦的將士们招招手,几名將士怀抱牛皮纸包的炸药包小跑上前,迅速將炸药包固定在城门之上。 然后牵出引线,准备点火。 李晟斥退了一群满脸好奇之色的亲卫,带著將士们退到了距离城门足有百丈开外的空地上! “轰隆~” 一道响雷惊动原野,下一秒,城门洞中吐出一道火舌,紧接著无边木屑乱飞。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將士们欢呼起来,李晟一脸狐疑的带著亲卫上前,透过还冒著熊熊烈火的门柱打量著城內的情况,却见城內一片寂静。 城门之后別说敌人了,甚至连条狗都没有! “怎么回事,这些魏蛮子,还真不要大散关了?” 李晟一脸警惕的带著亲卫靠近门洞,亲卫们也是一脸紧张之色,手中的木盾已经做好了隨时架成盾墙迎接箭雨的准备。 但奇怪的是,他们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城內,却依旧没有敌人出来迎战! “爆破手和盾兵先上!” 李晟在门洞下顿住脚步,先將手握震天雷这种大杀器的兵种派进了城內。 数千名梁军將士涌进城中,绕著瓮城进入平阳关核心。 然后,一眼便看见了神色麻木的魏军密密麻麻的聚集在满是尸体的空地上。 巨大的脚步声惊动了神色麻木的魏军士卒。 看见梁军杀进城中,他们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之色,而是默默的蹲了下去,双手抱头,以示投降之意。 现在还活下来的魏军,大多都是跟著王征从汉中撤回来的。 他们本身就没有战意,士气也因为一路逃窜跌落到了谷底,因此投降对他们来说,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倒是衝进来的梁军將士们,看见魏军投降之后,反倒愣在了当场。 一股不太真实的感觉浮现心头,让他们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这......胜利来得,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容易得他们都不太理解他们这支先锋军存在的意义在哪? 门洞之外,李晟见杀进去的几千人也没了声息,一双环眼之中浮现几许好奇之色,隨即不顾亲卫的劝阻缓缓走进了城中。 “將军,您......” 亲卫们一脸紧张的跟上,但看见眼前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魏军已经投降之后,也忍不住失神了一瞬。 李晟最先清醒过来,当即下令道:“传我將令,立刻接手大散关城防,迎接大帅麾下主力入城!” 眾將士面面相覷,儘管对这场胜利来得如此容易感到些许诧异,但还是迅速开始执行李晟的命令。 毕竟,这样的情形,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当初的南镇,阳平,新集三城的情况,其实也和现在差不多。 三万龙武军进城,一半的人控制了投降的北魏大军,另一半则是迅速接手了城防。 李晟带人出城,与已经赶到护城河边上的林时主力匯合。 “大帅,那些魏军一点战斗力都没有,搞得末將这个先锋也太没用了些!” 李晟纵马簇拥在林时身旁,只是说出来的话,怎么都带著几分嘚瑟的意味。 其他將领纷纷翻起白眼,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后悔。 这他妈才是真正白捡的功劳啊。 早知道李晟这么容易就接手了大散关,当初他们就不该傲娇,怎么也要爭一爭这先锋之位的。 可惜,悔之晚矣,真真悔之晚矣! 听著李晟的嘚瑟,林时嘴角一抽,淡淡道:“此次情况与以往不同,咱们属於客场作战,这么多降兵留在城里,隱患太大了。” 眾將一愣,似乎是预感到了林时接下来要说什么,脸色赶忙正经起来。 林时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传我帅令,对城中俘虏实施十一抽杀令,参將以上將领者,尽数送往汉中交由顾知洲处理!” 林时话音刚落,眾將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十一抽杀令,顾名思义,便是十人之中抽杀一人,通常是战胜方的大军为了防止俘虏作乱採用的一种威慑手段。 只不过在汉中的时候,林时一直没用上,一来是因为没必要,二来则是因为汉中是大梁的地盘。 就算那些俘虏不甘愿做俘虏,联合起来作乱,林时也有绝对的把握镇压。 但现在大军已经打进汉中,来到了北魏的主场,既然是北魏的主场,那十一抽杀令便不可避免了。 毕竟,关中已经在北魏的统治下逾越百年,不管是关中的百姓也好,还是四关之中的守军也好,对於大魏的认同感都非常高。 更重要的是,如今大梁的身份,已经从被欺凌者变成了入侵者。 所以,大梁想要拿下雍州,必须要先震慑住一批人。 至於后续的治理地方,施恩百姓,拉拢当地士绅豪强之类的事情,那就是姬玲瓏这个帝王要做的事情了,和他没有关係。 李晟先应下了林时的军令,隨即拱手询问道:“大帅,实施十一抽杀令后,剩下的俘虏又该如何处置?” 听见李晟的问题,林时心里也有些纠结,数万俘虏,杀肯定是不能杀的。 但送去汉中充实人口,也不太现实。 这些人都是真正的战场精锐,他不能保证將这些人送到汉中之后,会不会出现反客为主的情况。 同时,这些人也不符合他要掳掠的人口对象,他要掳掠的是无害的农夫,妇女,儿童,而不是战场上的杀才。 可若是將这些俘虏继续养在大散关,每日要消耗的粮草,又是一个不小的数量。 第294章 王征纳降 林时沉吟良久,缓缓出声道:“暂时先养著吧,等等郢都那边的反应,若陛下决定迁都,再考虑是將他们放归乡梓还是收编大军麾下!” 听见林时做出决定,眾將也没有什么意见。 李晟微微頷首:“末將这就去办!” “去吧!” 林时摆摆手,跟著亲卫带一眾將领走到了一处还算完整的建筑前。 付瞿在大门前站定,轻声解释道:“大帅,关城之內的指挥所受到了將士们的重点照顾,暂时还在休整之中,大帅便暂时在此地將就一下吧!” 林时微微頷首,迈步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早已被率先进城的將士们乾乾净净的打扫了一遍,各个將领的位置也早已准备好! 林时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一群將领也安然落座。 下一刻,归队的李忠和孙盛便一人压著一名將领进了正厅。 “跪下!” 两人同时在那两名將领的小腿上踢了一脚,两人应声而跪。 李忠朝著林时抱拳一礼,沉声道:“大帅,敌军將领王征,大散关守將寧执带到!” 林时微微頷首,目光看向跪在礼厅正中灰头土脸的二人。 看见寧执空荡荡的右臂,林时微微有些愣神,但很快便想明白原因。 林时在打量二人,二人也抬起头,静静的与林时对视。 两人麻木空洞的双眼,在看见林时年轻面容的剎那,闪过了一丝失神。 似是在惊诧於林时的年轻,又像是在感嘆他们竟然是败在这样一个年轻人手里。 六目相对良久,林时抿了抿唇,缓缓问道:“你们,可愿投降大梁?” 听见林时发问,王征和寧执都未曾开口说话,但两人坦然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態度! 林时沉默一下,对於两人的態度,倒也不算意外。 “暂时收监吧!” 林时给了李忠一个眼神,李忠和孙盛上前,將跪在地上的两人架起来就准备离去。 “我愿降!”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进了厅內眾人的耳朵里。 大厅之中寂静了一瞬。 一眾大梁將领缓缓交流眼神,眼中都有些许难以置信。 林时也愣神了一瞬,一脸诧异的看著面容苍老的王征。 他都已经做好给两人自杀机会的准备了。 结果,他听见了什么? 王征说,他愿降? 一旁的寧执更是满脸震惊。 他与王征乃是旧识,深知王征这位老將性烈如火,忠义无双,绝非忍辱偷生之人。 可现在,他听见了什么? 王征竟然愿意投降大梁? 剎那间,他只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林时满心惊疑不定,有些不太確定看著王征,迟疑问道:“王老將军方才是说,你愿意降了我大梁?” 王征抬起头,与林时对视一眼,神色麻木地点点头:“我说,我愿降了大梁!” 听得王征再次確认,一眾大梁的將领们终於忍不住心里的震惊,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可是北魏名將王征啊,曾与大梁的英国公高欢,宋国公段玄等人齐名的老一辈名將。 他愿意投降大梁,这意义就太大了。 不夸张的说,这件事情,大梁若是运作得好,甚至能直接动摇北魏举国上下的军心。 將领们惊骇不已,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能想明白王征投降代表著什么。 林时是更是大喜,赶忙起身快步走到王征面前,亲自解下王征身上的绳索。 “王老將军你......本帅......老將军能弃暗投明,本帅实在是开心,太开心了!” 林时毫不掩饰脸上的欣喜之色,惊喜的目光对上神色麻木的王征,像是在看一块稀世美玉。 或者说这一刻,王征在林时眼里,就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不管他是真心投降,还是诈降,总之只要他降,林时便能藉助他的身份,来做太多太多的事情。 比如他正愁打下西京之后,要怎么稳定雍州的局势。 王征投降,则正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这难道就是天意,老天爷都有意助他打本通关? 迎上林时欣喜的双眼,王征的神色依旧麻木,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片刻后,他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再次传出:“老夫愿降大梁,也愿襄助大帅稳定雍州的局势,只是,老夫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林时的脸色认真起来,极为郑重的对王征拱手一礼,沉声道:“王老將军请说!” “老夫想请林帅,莫要停下一统中原的脚步,儘快结束这天下的战乱!” 王征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出他內心所想:“三国混战已足足百年,这百年来,三国的百姓,太苦了。” 王征低沉平缓的语气之中,似乎携带著巨大的苦楚。 听得礼厅之中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心头一酸。 只是却又无人知晓,这股酸意从何而来。 毕竟,三国混战的局面,从大多数人都还没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开始。 时至今日,所有人都早就习惯了中原三国鼎立,互相之间征战拉扯的场面。 林时也沉默下来,他本以为王征投降,是为活命,又或者是为诈降。 却不曾想他投降的原因,竟然是这样一个听起来有些离谱的理由。 林时长出口气,问道:“本帅听说,王老將军唯一的儿子,丧生於本帅的火器之下,老將军不恨我?” 王征摇摇头,麻木的脸上浮现一抹痛苦:“老夫已经绝后了,不想更多的人也变得和老夫一样,所以老夫才想恳请大帅,早日结束这乱世,让大家都过几天好日子!” 林时点点头,王征的意思他明白了。 这个请求,他的確没有理由拒绝! “本帅会尽力,儘快结束这乱世,不过,本帅也不敢保证需要多长时间!”林时朝王征保证了一句。 王征也没有细究林时言语之中的漏洞,他已经亲身体验过大梁的新手段,並为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不认为大魏之中,有谁能挡得住林时手中那种怪异武器。 林时侧过头,对著李忠和孙盛吩咐道:“带两位將军寻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请军医过来,给寧帅治疗一下伤势!” 第295章 必须要迁都 孙盛与李忠对视一眼,点头应是,便恭恭敬敬上前请王征和寧执出门。 王征像是没有半点芥蒂,迈步便出门。 寧执眼神之中闪过些许犹豫之色,但余光看见自己空荡荡的袖子之后,也不由得苦笑一声,快步追上了王征。 王征都降了,他也不想做无畏的抵抗。 何况,有些骂名,总是要人去担的,他们已经老了,无所谓的,但大魏国內的那些年轻人,他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该死在大梁手中那种人力无法抵抗的力量之下。 林时目睹两人走远,快步转身走回主位上坐下。 没有外人在,一群將领们总算不用再保持形象,一个个兴奋得像是发情的大猩猩,咆哮欢呼起来。 程名振一脸喜色:“大帅,王征降了,那咱们对上三关守军,岂不是又多了几分胜算?” 李晟咧嘴大笑道:“三关守军算个屁,在大帅面前,只要他们敢来,就只有被大帅打得屁滚尿流的份!” 看著將领们兴奋的样子,林时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他发现,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来越深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不全是自私的人。 还有杜青那种满脑子想著为国尽忠之人,也有像王征这种,將无辜百姓放在心里的人。 不论如何,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习惯把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人了! “今日就不开什么军事总结会议了,传令下去,直接召开庆功宴,犒赏三军,再去传令,全军於大散关休整三日,三日后,开赴西京!” 林时不疾不徐的宣布了散会的消息,將领们顿时欢呼起来。 庆功宴,才是所有人最期待的事情,因为庆功宴,可以喝酒! 平日里,军中禁酒,林时令行禁止,自己不喝,发现有人偷喝,也绝对是严惩不贷。 对於一群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玩命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酒精更能让他们兴奋的东西了。 看著眾將兴奋的样子,林时像是赶苍蝇似的摆摆手:“行了,去吧,本帅自己待会儿!” 將领们哈哈大笑著,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去,准备筹备庆功宴。 林时也坐回主位上,开始沉思起来。 虽说攻下西京城后如何占领雍州的战略部署,早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安排下去,但现在王征降了,他的战略部署,便也需要继续更新叠代。 尤其是针对迁都一事,更是需要重新思考。 之前让付瞿派人回去报信的时候,林时对於姬玲瓏是否迁都,是抱著能迁就迁,不能迁就拉倒的心態。 毕竟那个时候,他也没想过將雍州一战而定。 姬玲瓏將国都迁过来,也是象徵意义大於统治意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被北魏打回郢都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王征投降,雍州可以短时间內稳定下来,那促成姬玲瓏迁都一事就成了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因为接下来这几年之中,大梁肯定是免不了要东征西討。 郢都距离中原核心之地太远了,已经不足以承担起政治中枢的重任,更不足以承担起补给大动脉的重任。 战线拉得太长,短时间內没什么问题,但时间长了,郢都绝对会不堪重负。 而將国都迁移到西京太安城,这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自关中出兵,不管是征討北魏,抵御草原,还是南下南齐,距离都要比郢都更近。 同时,关中的人口比郢都更加密集,可以辐射到的地域也比郢都广,对將来图谋草原和西域,乃至於辽东,都要更加有利。 这些事情虽然很远,但林时既然已经承担起三军主帅之职,就註定了他需要走一步算百步。 因此,促进姬玲瓏迁都,势在必行! 想到这里,林时果断对著门外喊道:“付瞿,滚进来!” 话音落下,付瞿赶忙脚步匆匆进门:“大帅有什么吩咐?” 林时沉吟著敲击桌案,思索片刻之后,沉声下令道:“你再派一波人手回郢都,告诉陛下,雍州之地已经尽数落入我大梁之手,再告诉陛下,北魏名將王征与寧执已投降我大梁,正是有此二人相助,我军方能稳住雍州,请求陛下儘快迁都西京太安城,以固新土!” 付瞿愣住,眼中浮现一抹震惊:“大大大......大帅,这不是......不是谎报军情吗?” “谎报个屁!” 林时皱眉怒骂一句,没好气道:“让你怎么报,你怎么报就行,赶紧去!” 付瞿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如今,大军刚刚打进大散关,还有三关守军未曾解决呢。 若按照林时的原话报,万一被发现,一个欺君之罪肯定是跑不了的!但劝诫林时,他也著实没那个胆子。 看著付瞿磨磨蹭蹭不敢去办的样子,林时眉头皱得更深。 几番沉吟下来,还是改口道:“罢了,你就让李忠亲自回一趟郢都,让他將雍州的具体情况如实相告,若陛下有魄力,有野心,自然会做出正確的选择!” 这话一出,付瞿总算长舒口气,赶忙点头道:“末將这就去寻李千户!” 林时点点头,继续交代道:“另外,让他回到汉中之后,告诉顾知洲一声,后勤可以过来了!” “是!” 付瞿领命,缓缓退出礼厅。 林时沉思片刻,確定没有什么紕漏之后,便缓缓起身,负手踱步走到外面。 “大帅!” 林时摆摆手,打断了亲卫们的行礼,问道:“王老將军和寧將军安置在何处?” 一名亲卫小声问道:“大帅要去见他们吗?” 林时点点头:“带我去!” 亲卫赶忙转身做出请的手势:“还请大帅跟卑职走!” 林时跟著亲卫来到另一处还算完整的府邸前,守在宅邸前方的,是孙盛为首的一眾镇景司校尉。 看见林时,孙盛和一眾镇景司校尉赶忙上前行礼:“大帅!” 林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看著来时浩浩荡荡的镇景司千人大队,此刻只剩下百余名骨干,微微有些心疼。 镇景司校尉和军中其他將士可不一样,镇景司之人,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心腹之中的心腹。 一场敌后行动便损失了这么多,饶是他心硬如铁,也觉得有些愧对这些镇景司的校尉。 第296章 不亏 孙盛像是看穿了林时心中所想,嘴角咧起一抹笑容,大大咧咧道:“乾死了赵凯,还有好几个都尉,不亏!” 林时抿了抿嘴唇,轻声道:“等咱们拿下雍州之后,本帅亲自给所有战死的兄弟们们立碑记功!” “属下替战死的兄弟们,谢过大帅!” 孙盛目露欣喜的笑容,对著林时恭敬一礼。 林时也没再多说什么,人已经战死了,说再多也没有意义,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才是一个主帅应该做的事情。 大步走进屋內,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和血腥味便钻进了林时的鼻腔里。 屋內一张斜塔上,军中的军医正在为寧执处理伤势。 他的右臂已经被炸断,军医正在用小刀,切割残余手臂上的那些碎肉烂肉。 寧执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正在和一旁的王征谈笑风生。 只是额头上细密的冷汗,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態。 见林时进门,两人一起朝林时投来一个注目礼。 林时也没有打扰军医治伤,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待军医给寧执做好手术。 军医的速度很快,毕竟在战场上已经见惯了各种缺胳膊少腿的伤势,对治疗这样的外伤,也已经很有经验了。 將烂掉的皮肉割掉,用清水冲洗乾净伤口。 將一包像是灰尘一样的药粉倒上去,再用布条包扎好,这场手术便算是完事儿了。 至於伤员最后会不会因为伤口感染死掉,那就属於命运的范畴。 命不该绝者,自然能活下来,该死的人,也留不住,与医术无关。 军医收拾好东西,起身对著林时一礼,缓缓退出屋內。 亲卫给林时搬了根小马扎过来,林时一屁股坐下,目光直直盯著寧执还在渗血的伤口处。 寧执用好的那只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笑道:“不疼,就是麻酥酥的,没什么感觉!” 林时点点头,表示认同,他没受过什么重伤,但也知道人在受重伤的时候,肾上腺素会飆升,让人忘记疼痛。 王征正襟危坐,看向林时问道:“不知林帅此来,有何吩咐?” 林时沉默一瞬,咧嘴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请两位將军去赴晚宴,顺便向二位將军討教一些事情!” 听见林时此言,王征和寧执对视一眼,都有些黯然。 王征点点头:“林帅相邀,老夫自当赴宴,只是寧江军这伤势,终究还是伤及了本源,短时间恐怕没办法为林帅效力!” “无妨,咱们就在这吃,至於寧將军的伤,晚点本帅会让人雇两个小婢女过来照料寧江军,此外,本帅已朝汉中修书,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来接手大散关的城防!” 听见林时直接將晚宴的地点选在了两人的住处,两人脸上都有些讶异。 不过,二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作为降將,从决定投降那时起,他们心里便对自己有了一个清楚的定位。 见二人没有意见,林时也不再多留,起身对著两人拱手一礼,便走出房门,让孙盛去准备晚宴之事。 很快,时间来到傍晚。 整个大散关,也陷入了狂欢的海洋。 无数梁军將士载歌载舞,庆祝著进入关中之后迎来的第一场大胜。 驾驶热气球的將士,今晚更是受到了格外的厚待。 不仅全军將士將他们视作英雄,军中一眾高层將领们,也放下了架子,主动上去敬了一眾功臣一杯。 王征和寧执的居所里,林时和二人的晚宴也已经开始。 林时言出必践,下午便派出將士出城,去临近的集市上买了两个侍女来照料寧执的生活起居。 今日的晚宴,自然也是由侍女负责给三人布菜斟酒。 寧执受伤,不能饮酒,便以熬煮了一个下午的鸡汤代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时也开始朝两人问起了正事。 所谓正事,自然是守卫关中的三关將士的具体情况,以及另外三座关城的布防情况。 这些资料,李忠率领镇景司在敌后活动的时候,其实也打探了一个大概。 但终究不如王征和寧执现身说法。 尤其是寧执,其本身就是大散关守將,大散关与其余四关互为犄角之势,共同守卫关中。 对彼此之间的情况自然也了解得非常清楚。 三人一边饮酒,一边交流,一场晚宴,一直持续到三更时分,寧执这个伤者实在没了精力才算结束。 次日,庆功宴依旧继续,只不过是庆功者换成了昨日值守的將士。 林时一大早召集军中將领,按照昨日林时设想的战略部署做出布置。 即先遣出骑兵,拿下西京城,然后守株待兔,引诱三关守军来救,然后遣出王征和寧执,对三关守军进行招降。 招降不成,再將三关守军一网打尽,最后集结大军前往潼关驻守,等待姬玲瓏迁都。 从战略上来看,这个部署没有任何问题。 西京太安城內是没有大军驻守的,四关守军,便是西京城的守军。 以大梁如今的骑兵之利,完全能够在三关守军合兵一处之前拿下太安城。 做出决定之后,林时也没有继续浪费时间,果断再次將辛林和刘远山以及姜望派了出去。 与三人一同而去的,还有两万轻骑与剩下的镇景司校尉。 派出镇景司校尉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方便联络自武关进入关中的段从。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三关都已经知道了大梁的军队入侵关中的事情。 但大散关今日才陷落於大梁之手,等到三关守军的探子將大散关易主的消息传回去,怎么也是两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两三日时间,也足够刘远山等人带著大军赶到太安城,顺便拿下太安城了。 做好一切部署,將將领们各自打发回去之后,林时独自在指挥所里发了会儿呆。 隨即拿起笔,准备给姬玲瓏写一封私信,劝她赶紧迁都。 官面上,他已经派出了两拨人手,正所谓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他不可能再派出第三波官面上的人手去催促,否则建议便成了要挟。 如今,他既然已经融入这个时代,便需要以这个时代的规则来做事情。 要挟君王这种事情,干一两次没什么问题,但干得多了,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不过,以他和姬玲瓏之间的关係,以朋友的身份再写一封私信,倒是问题不大。 第297章 两国盟约成 林时攻入关中,並顺利拿下大散关的同时。 郢都方面,大梁与南齐结盟之事僵持了一个多月,也终於还是达成了一致。 四方馆內,鸿臚寺卿唐茂约带著满脸笑意,与一脸阴沉的陆云签订了一封两国友好盟约。 盟约的內容很简单,大梁以每年贡给南齐岁幣三十万两白银,开放与南齐吴郡所接壤的阳江府市泊司,並与南齐联姻为条件,换取南齐出动水师六万人,顺著大將逆流而上,帮助镇南军退敌。 条件还是那些条件,只是,规模大不相同。 岁幣锐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开放两国边境一共三十二处市泊司也减到了只开放阳江府一处。 至於联姻,这个是必需品,毕竟两国关係需要一个纽带。 而联姻对象,就更简单了,既然大梁没有適龄的王子和公主,那就由臣子来嘛。 反正联姻只是为两国来往增加一个纽带,要的是这个名义。 至於谁去联姻,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所以,大梁选出了数十名官宦之家出身的女子,嫁到了南齐。 同样,南齐陆氏也將这一代人之中唯一的嫡系女,嫁到了大梁。 至於嫁的人,自然是远在汉中的林时。 毕竟,大梁的臣子之中,大多数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傢伙。 年轻一辈的官员之中,也就一个林时,一个在宜川府负责镇南军后勤的王縝算得上青年才俊。 而王縝已经名有主,与大梁唯一的女將军云翠打得火热。 大梁这些老傢伙,终究还是要点脸的,还不至於去拆散一对有情人。 於是,老傢伙们大手一挥,便自作主张的替林时应下了这门婚事。 反正林时现在还没有正妻,一个和他不清不楚的聆月,也左右不了大势。 让他为国献身,那是他的荣幸! 大梁用这三个条件,换取大齐出兵六万相助大梁。 反正对比下来,不能说是大梁亏了,也不能说是大齐赚了。 大梁付出的东西,也就勉强能与南齐六万大军的开拔之资持平吧。 或许,南齐可以小赚一点,但赚的也不太多。 毕竟六万大军,到时候能回去多少,都还是未知数。 有可能大梁顶住北魏进攻之后,乌斯藏,党项,六詔蛮朝便会自己退兵,大齐可以不用战损一名將士,便白得这些东西。 当然,也有可能三国听闻北魏吃瘪的消息之后,会继续加大攻势,帮助东北汉中战场扭转局势。 总之,一切都有可能。 唐茂约在两国友好盟约之上籤下自己的名字,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唤过一眾鸿臚寺的属官,让属官们招待好南齐的贵客。 他则是快步走出四方馆,匆匆进了皇宫,准备將这份两国友好盟约呈上姬玲瓏的案头。 垂拱殿內,姬玲瓏正在为要不要迁都的事情烦恼。 林时派快马送来八百里加急,將他进入关中之后的所有战略部署都告诉了她。 知晓林时的一应部署之后,饶是她不懂兵事,也知道林时的计划可行性相当高。 可迁都这样的大事,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且不说已经在蜀中扎根的满朝文武地方派会不会同意迁都,就算满朝文武同意,那百姓的想法呢? 蜀中的百姓们已经习惯了郢都作为国都存在,若是贸然迁都,恐怕要引起极大的民怨。 再者,就算满朝文武都愿意放弃郢都的利益,隨他去关中建设新的都城,谁又能保证北魏不会打回来呢? 万一她带著满朝文武刚到关中,便又被北魏打得不得不退回郢都,那她这个皇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林时啊林时,你可真是给朕出了一个难题啊!” 姬玲瓏苦笑一声,忍不住伸手揉揉眉心,只觉得心头苦涩不已。 诚然,西京太安的確比郢都更適合做国都,自关中出兵,也的確更容易扫平天下。 毕竟前朝大乾未曾分裂的时候,便是以太安城做国都。 可以上这些顾虑,还是让姬玲瓏纠结不已。 她甚至都不敢將林时要她迁都之事,告诉满朝文武,毕竟大梁三线作战之事,已经让大梁不堪重负。 若是此时再提出迁都之事,只怕满朝文武就真的要撂挑子不干了。 她是真的不敢说啊! 正唉声嘆气间,她耳边忽然传来聆月清脆的声音:“陛下,鸿臚寺卿唐大人於殿外求见!” 听见聆月的声音,姬玲瓏收回思绪,诧异道:“唐卿......” 她正要问唐茂约来做什么,但不过片刻,心里便有了猜测。 当日汉中大捷的捷报传到郢都之后,姬玲瓏便不再主动出面和陆云谈两国结盟之事。 而是將此事完全託付给了鸿臚寺的一眾官员。 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也该谈出结果了! 想到这里,她大袖一挥,果断应声:“宣!” 下一刻,就见一脸喜色的唐茂约手持盟约快步踏入大殿。 “陛下,臣幸不辱命,僵持月余,终是与齐使达成了两国友好盟约,还请陛下阅览用印!” 唐茂约高高举起写著两国盟约的摺子,脸上的骄傲之色不加掩饰。 用那么点代价,换来六万大军的助力,换成是谁,也会感到自傲。 聆月走下龙椅,从唐茂约手上接过盟约转呈给姬玲瓏。 姬玲瓏翻开摺子,扫了一下上面的內容,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唐卿真是我大梁的国之柱......” 看见唐茂约愣是將南齐的五个条件砍掉大动脉,姬玲瓏顿时欣喜不已,正打算夸奖唐茂约一句,只是一个柱石的石字还没说出口,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僵住。 唐茂约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迎接夸奖的准备,但听见姬玲瓏夸到一半不夸了,脸色顿时像是便秘一般拧巴起来。 他抬起头,迎上姬玲瓏僵硬的小脸,问道:“陛下,可是这盟约之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姬玲瓏眉头紧皱,並未第一时间搭话,而是將盟约上的內容全都看了一遍,这才蹙眉问道:“为何林时要娶吴郡陆氏的女子?” 唐茂约一愣,脸上浮现些许懵逼之色,林时,不能娶陆氏女吗? 疑惑一瞬,唐茂约赶忙解释道:“回陛下,让林时与陆氏结为姻亲,乃是那齐使陆云的要求!” 唐茂约话音刚落,龙椅上的姬玲瓏和一旁的聆月便瞬间垮下脸来。 第298章 六詔蛮朝增兵 唐茂约懵了,看看姬玲瓏的脸色,再看看聆月的表情。 他知道聆月和林时的关係,陆氏与林时联姻,聆月生气,情有可原,他也能理解。 但姬玲瓏这个像是死马一般的表情,又是怎么个事?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陛下,这几个条件,有何不妥之处吗?” 姬玲瓏深吸口气,將心中那股不爽的感觉压下去,缓缓摇头道:“条件很合適,並无不妥之处,只是这联姻之事......林时终究是我大梁的镇北大將军,非是寻常人等,卿等如此草率定下他的婚事,若到头来林时又不同意,又该如何,卿可曾想过?” “这......” 唐茂约愣神一瞬,心道这联姻难道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既然是走过场,那林时同不同意,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吧? 何况,林时现在是镇东將军不错,但其本就是庄户出身,能娶上吴郡陆氏的女子,那完全就是祖坟炸了才能换来的好姻缘,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唐茂约在心里一连三问,实在是不理解姬玲瓏问这句话的用意。 心思电转间,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陛下以为,此事要如何处理,是给镇东大將军去信告知他一声,还是重新洽谈盟约条件?” “重新洽谈吧,告诉那陆云,让他换个人在郢都联姻对象,实在不行,朕去求睿亲王,请他自大臣的女儿之中挑选一位为义女封为郡主,送往南齐和亲。” 姬玲瓏想也没想,便果断做出了选择。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看见陆氏准备与林时联姻她就不爽。 林时人都没在郢都,联什么姻? 要是林时不同意闹起来,到时候她还得安抚不是? 倒不如直接从根源上斩断那样的可能性。 她可不想因为臣子们的自作主张,让她与林时心中生出间隙。 毕竟,林时用起来,是真的好用。 要是林时和她翻脸了,她去哪里能找到一个如林时一般,虽然脾气坏了点,但不贪权,不恋位,还一心想著帮她统一四海九州的臣子? 一旁的聆月正因插不上两人之间的谈话而焦急,但听得姬玲瓏让唐茂约去重新洽谈盟约之事后,也是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她自认,无缘林时正妻之位。 林时也没说过要娶她做正妻。 但无论如何,作为林时正真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她绝不希望林时娶一个谁都不了解的女人为妻。 吴郡陆氏,这个郡望听著是好听,陆氏也是江东之地拔尖的超级大世家。 但谁能保证,千年世家出来的女子,就一定適合做林时的正妻,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对待林时? 相比之下,她更希望林时娶一个大梁的女子为正妻。 哪怕林时最后娶的不是什么大世家的女子,只是一个大梁寻常人家的女儿,她都愿意奉她为主母。 听完姬玲瓏的答案,唐茂约顿时一脸苦涩,这份盟约,可是他与陆云磨了一个多月,才磨出来的一个让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现在姬玲瓏一句话,他一个月的心血直接白费。 他就不明白了,这样的两国大事,林时知不知情,同不同意,重要吗? 就算林时知道之后,真的不愿娶陆氏之女为妻,大梁也大可先將陆氏之女接到大梁境內,然后隨便建个宅子养起来不就完了? 联姻联姻,联的就是这个名头啊。 林时和陆氏女做不做真夫妻,那重要吗? 他不明白,更不理解。 只是,姬玲瓏已经做出决定,並且给出了相应的解决方式,他再不理解,也只能頷首领命。 现在,他只能希望陆云会同意大梁更改盟约的要求。 姬玲瓏隨手將写好盟约的册子还给唐茂约,淡然道:“先去洽谈吧,现在林时在汉中打出了优势,我朝对於结盟之事,倒也没有那么迫切了!” “老臣领命!” 唐茂约接过册子,兴冲冲的来,灰溜溜的走! 殿中主僕二人送走了碍事的唐茂约,相视一眼之后,便再次发起了呆。 姬玲瓏正在犹豫,要不要將林时建议她迁都之事找个机会说给朝臣们知晓,顺便测试一下朝臣们的反应。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惊呼声:“陛下,不好了!” 姬玲瓏一愣,赶忙自龙椅上起身。 正准备宣见执事太监问问怎么回事,执事太监已经匆匆跑进大殿之中,一脸悽惶道:“陛下,南疆紧急军报,六詔蛮朝於半月前忽然增兵六万横渡通天河,猛攻南兴县,驻守南兴县的王世子姬承,王六子姬詗战死,麾下两万镇南军,也全军覆没!” “什么?” 姬玲瓏身体晃了晃,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荒诞的感觉:“六詔蛮朝,增兵六万,这群南蛮子疯了吗?” 执事太监接著说道:“定边將军裴颂领三万禁军紧急救援南兴城,也在半路受到六詔蛮军的伏击,虽未战败,却也士气大泄,只能回撤临川,与坐镇临川的南王合兵固守!” 听完执事太监奉上的消息,姬玲瓏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没能站稳。 “疯了,疯了,六詔蛮朝这是要与我大梁全面开战吗?” 强行稳住身子,姬玲瓏一巴掌拍在龙案上,忍不住咆哮出声。 她怎么也没算到,六詔蛮朝会忽然增兵,而且一增就是六万大军! 那可是六万大军啊,不是什么大白菜。 原来的十二万大军,就让大梁难以应对,让姬玲瓏不得不派出裴颂率领三万禁军去支援才堪堪稳住局面。 结果,这转瞬间,六詔蛮朝便再次增兵六万,这是要彻底与大梁不死不休吗? 姬玲瓏气得脸色通红,问道:“军报文书在哪?” 执事太监一脸悽惶道:“在......在殿外信使身上!” “宣!” 姬玲瓏咬牙切齿的说出一个宣字,执事太监赶忙转身出门准备宣信使覲见。 但还未走到大殿门口,便听得姬玲瓏的声音再次传来:“去把唐茂约叫回来!” 执事太监脚步一顿,姬玲瓏又忽然改口:“算了,聆月,你直接带著玉璽去追上唐茂约,在盟约上用印,然后让唐茂约转告南齐信使,令其速速回国告知齐主,儘快出兵相助我大梁!” 第299章 死寂的关中 姬玲瓏话音落下,一旁的聆月便神色一变。 但现在局势危急,已经由不得她再去想其他事情。 六詔蛮朝十几万大军逼近,九万梁军如今已经战死三万有余,只剩下六万余人,哪怕让南王临时接手兵权,这么点人,也绝对挡不住六詔蛮兵。 而大梁境內,只剩下六万大军护卫郢都安全。 这六万大军,是绝对不能再派出去了,否则,大梁就真的要亡了。 聆月带著玉璽匆匆去追唐茂约。 姬玲瓏则宣见了前来报信的信使。 接过信使呈上的军报仔细看了起来。 数月僵持下来,六詔蛮军给大梁军队造成了三万多人的死伤。 六詔蛮军也在渡河时,数次遭遇镇南军的伏击,损失不会比镇南军小。 但即便如此,六詔蛮朝的军队数量,依旧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 如今更是再次遣出六万大军,再次组出十四万大军。 十四万大军,对於六詔蛮朝和大梁来说,已经是真正达到了打灭国之战的標准。 毕竟,六詔蛮朝,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国土面积与大梁相仿的蛮族国度。 论综合实力,完全没办法与占据四州之地,並开闢了辽东和草原的北魏相比。 此时,若是再继续拖延与南齐结盟之事,只怕大梁就真的要放弃南疆了! 看完军报之后,姬玲瓏令宫人先带前来报信的信使下去休息。 隨即便再次陷入了沉思。 六詔蛮朝这次来势汹汹,显然是衝著一战灭梁来的。 与南齐结盟,虽说能获得六万大军的援助。 但她也不確定南齐这六万大军究竟要多长时间能赶赴战场。 万一齐主拖拖拉拉,或者南齐为了保存实力,让支援大梁这六万大军出工不出力,那大梁就真的完蛋了。 南疆守不住,宜川府也绝对守不住。 若是让六詔蛮军突破宜川府,郢都便会直接暴露在六詔蛮军之下。 所以,她现在必须要做两手打算了。 “迁都!” 想到此处,迁都两个大字顿时从她脑海之中浮现,並让她的信念在一瞬间坚定起来。 早在四国联军攻梁时,朝臣们便劝过她,暂时將行在迁移到阳江府以防不测。 那时她想的是要与大梁共存亡。 但现在,她多出了一条选择,那便是迁都太安。 太安城所控的雍州,地处四关之中,易守难攻,若是要迁都,太安城绝对是一个比阳江府更好的选择。 毕竟,关中之地物產丰富人口密集,哪怕大梁全境陷落,依靠关中为基础,也依旧能守下一份基业。 而迁都阳江府,无险可守不说,若大梁全境陷落,她便只能退到南齐境內成立流亡政府,甚至沦落为南齐的傀儡,那是她绝不能接受的下场。 再者,她了解林时。 林时既然派快马八百里加急回来建议她迁都,便足以说明林时已经有百分百的把握打下雍州並守住雍州。 不然,他绝不会贸然提出迁都之事。 沉思良久之后,姬玲瓏做出决定,唤过一名小黄门,吩咐道:“传朕口諭,令京中三品以上官员,速至垂拱殿议事!” 小黄门领命而去,姬玲瓏长嘆口气,继续拿著南疆来的军报看起来。 ...... 大散关,经过三日的休整之后,林时也带著剩下的大军再度朝著西京太安城进发。 有三日时间的发酵,想必武关,萧关,潼关三关的守军,也已经收到了大散关守军战败,梁军两万铁骑兵临城下之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三关守军乐不乐意,联军便已经成为他们必做之事。 当然,三关守军之间的信息传递,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段时间,正好足够林时率军抵达太安城下守株待兔。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行驶在关中大地之上,引起了无数关中百姓的恐慌。 许多村子封门闭户,生怕遭了兵灾。 兵灾对於寻常百姓来说,比什么灾害都还要嚇人。 林时纵马与林字大纛之下,目光不断的在大军行军道路两侧打量,似乎是想要在冰天雪地之中发现一丝丝活人的痕跡。 但很可惜,哪怕他这一路走来对百姓秋毫无犯,依旧嚇得百姓们不敢露头。 眼看距离西京太安城只剩下不到半日的距离了,別说活人,就连活狗都没看见一条。 道路两旁的村庄,也是冷火秋烟,大冬天的,都没人敢生火,生怕被发现似的。 林时有些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难道本帅看起来很丑吗?” 林时话音刚落,一旁的李晟便幽幽嘆道:“那哪能啊,是因为您俊得百姓们都不敢出来见您,怕自行惭愧!” 听见李晟的屁话,林时侧过头,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李晟挠挠头,咂摸著嘴道:“我看这大魏的百姓,对咱们的王师也没有什么牴触情绪嘛,咱们打下太安城之后,岂不是很容易便能將关中收入囊中?” “废话,百姓们对大军当然没有牴触情绪,他们敢牴触吗?” 一旁的程名振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顿时引得李晟狂翻白眼。 林时嘆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他猜测,这或许还是和魏齐梁三国混战了上百年有关。 毕竟百年战乱,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四个字。 但这背后代表的,却是千千万万的寻常百姓家的子弟战死。 对於统治者来说,那些战死者的数量,就是一串串数字。 但对於普通百姓来说,那是他们的儿子,丈夫与父亲。 所以,魏国百姓们厌战一点,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至於为什么只有魏国的百姓厌战,也很好理解,三国之中,魏国是侵略者,另外两国只是被迫反抗。 且投入的兵力也不一样,大梁大齐充其量就是抵御一下外敌,而大魏是四面开,到处驻军,到处侵略。 林时不由得有些感慨:“难怪王征会降了大梁!” 听见林时的感慨声,跟在林时身旁的眾將顿时相视一笑。 正有人想要接话,却见前方的官道上忽然驶来一队快马。 看见林时的大军,为首的信使老远远的便开始大吼:“报,大帅,有紧急军情!” 第300章 盛京太安 林时摆摆手,示意亲卫军让开一条道路让信使过来。 快马驶到林时跟前,林时淡然相问:“什么军情?” 马上骑士对著林时行了个军礼,沉声道:“回大帅,李千户探得消息,三关守军已於昨日下午时分朝太安城方向开拔,预计三日后,將於太安城下会师!” 骑士迅速报出李忠探得的消息。 听见三关守军果真如同眾人预测之中那样,准备前来太安城下进行会师,林时身后的一眾將领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林时面露笑意,微微頷首道:“转告李忠,让他继续打探敌军动向!” “得令!” 报信的骑士领命,转身打马离去。 林时骑在马上伸个懒腰,回首环视一圈身后浩浩荡荡的数万大军,也不再纠结魏国的百姓们是否有厌战之心。 收回目光,林时大手一挥,下令道:“传令全军,加速行军,务必於今夜之前赶到太安城下!” “得令!” 眾將领命,大军骤然加快了速度。 半日急行军,时间来到傍晚,终於,一座恢宏雄壮远胜於郢都城的庞大城池映入所有人眼帘。 这是一座突兀地从平原上拔地而起的城池,像是一只匍匐在汉中大地之上沉睡的巨兽,隨时有可能睁开眼睛吞噬掉世间的一切。 数丈高的城墙整体呈灰黑色基调,城墙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等战爭与岁月留下来的痕跡。 林时只是远远的看著,一股古朴的厚重感便扑面而来。 这是一座真正的坚城,更是一座真正的雄城。 百年前,这座城池曾承载了中原王朝最无上的荣光,那个名叫大乾的王朝威震九州,宾服四海。 圣人天子高居盛京太安,接受四海诸国竭诚朝拜,大乾天子令所到之处,四夷莫不宾服。 可惜,再强大的王朝,也逃不过歷史轮迴的宿命。 大乾一朝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中原诸侯逐鹿。 整个中原大地被打得千疮百孔,四海诸国,也逐渐忘记了大乾王朝的荣光,不断掳掠中原之財民以充自身。 直到魏,梁,齐三国太祖横空出世,以雷霆手腕各自扫平中原,蜀中,江南之地,定下三国鼎立的局面,中原王朝方才恢復丝丝元气。 但紧隨其后的,便是三国之间的百年拉锯之爭,谁也无法取得压倒性的优势,横扫中原一统天下,再铸中原荣光。 即便是如今的北魏已经开闢辽东,收服草原,但比起曾经强盛至极的大乾,仍旧是萤火比之皓月! 林时远远眺望这座承载了中原王朝数百年荣光的巨城,心中莫名积攒著一口鬱气。 这样的城池,天生就该是用来让所有人朝拜的。 而现在,这座太安城,早已不復往日荣光。 即便北魏依旧在將这座城作为陪都使用,北魏歷代帝王之中,也不乏有人自神都前来太安小住者。 可令人遗憾的是,它在北魏手里,再也没有实现过令四海诸国爭相朝拜的盛世景象。 林时有些遗憾,跟在林时身后的其他將领,心里头的想法其实也和他差不多。 这座城,也曾是大梁歷代先帝心里的白月光。 大梁歷代帝王,无一不想克服中原,还於旧都,以至於大梁的都城郢都,都是按照这座城池的布局修建而成。 只是,郢都终究不是太安,太安所有过的荣耀,郢都都没有。 今日,他们这些梁人,终於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打到了这座城池之下。 並且在接下来,他们这些梁人,还会攻下这座城池,守住这座城池。 然后等待他们的帝王到来,彻底宣布这座城池属於大梁,使得这座城池,成为大梁的新都! 眾將如是想著,目光静静的盯著林时的背影。 是这个年轻的男子,带著他们创造了这个不可能的奇蹟。 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將会永载史册,成为大梁立国至今,第一批打到太安城下的大梁军队! 大军逐渐逼近太安城,早已接手城防的大梁轻骑,缓缓放下吊桥。 辛林,刘远山,姜望三人神色各异的带著麾下骑兵迎出城门。 大军顿住脚步,在大路中间列开一条小道。 三人便顺著小道,缓缓接近林时所在的林字大纛! “参见大帅!” 三人单膝跪地行礼,林时没有下马,也没有看他,而是仰起头,看著眼前高耸的城墙。 方才距离远,他只能感觉到这座城池的古朴与厚重。 如今来到城池下方,他方能理解,为何这里会是能承载中原王朝数百年荣光的地方。 林时不说话,三人便也不起身,只是静静的单膝跪在林时的战马前方。 终於,打量半晌之后,林时有些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对著地上三人轻轻开口:“尔等都是有功之臣,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吧!” 林时话音落下,三人这才缓缓起身,一脸恭敬地邀请林时进城。 刘远山问道:“大帅,末將等人接手这座太安城之后,已將太安宫城清理出来,您是入住皇宫,还是暂居於別院?” “暂居別院吧!” 林时轻轻出声,做出选择。 听见林时的回答,刘远山三人也不意外,將招呼大军进城的事情交给麾下將士,他们三人则引著林时和军中诸將进了太安城的中央大街。 中央大街,是西京太安城的中轴线,南北长十九里,宽达百丈,可容纳数十辆马车並行。 大街以北是太安城皇宫,最南端是太安城的正门正阳门,出了正阳门,便是圜丘天坛,乃是大乾最辉煌时,祭天昭庙之所。 一条中央大街,將整座城池整整齐齐的分成东西二城。 走在中央大街之上,感受著这座前朝古都的魅力,林时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唏嘘之色。 唏嘘片刻,他侧过头,看著一旁面容平淡的姜望问道:“本帅记得,这条中央大街,在前朝时,似乎並不叫中央大街?” 听见林时发问,姜望不由得愣神一瞬,隨即缓缓应声道:“前朝大乾时期,这条街道叫做朱雀大街!” 第301章 镇南王府 “朱雀大街.......” 林时呢喃著朱雀大街四个字,继续问道:“为何到了北魏手上,这条朱雀大街便改名为中央大街了呢?” 听见林时发问,姜望顿时目露诧异之色。 一旁的辛林小声解释道:“因为咱们大梁立国之后,太祖爷修建了郢都,並將郢都的中央大街命名为朱雀大街,然后北魏便將太安城朱雀大街改名为中央大街!” “呃......” 林时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听见辛林的解释,姜望也点头道:“朱雀大街毕竟是前朝所起的名字,大魏想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许多东西便不能照抄前朝。” “原来如此!” 林时微微頷首,总算知道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有多愚蠢了。 不过,林时倒也没觉得尷尬,毕竟这些辛秘,他本来也不知道。 沉吟一瞬,林时缓缓开口道:“既然这太安城现在成了我大梁的城池,这中央大街再继续叫中央大街,似乎也不太合適了,自即日起,这条大街还是改回原来的名字,叫做朱雀大街吧!” 这话一出,眾將不由得面面相覷。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给城池改名这种事情,似乎是官府的专利吧? 而且,郢都还有一条朱雀大街,若太安城的中央大街改名叫朱雀大街,那郢都城的又叫什么? 见无人应声,林时不由得回过头,看著一眾神色各异的將领们问道:“怎么了?” 眾將对视一眼,程名振快速打马靠近林时,低声道:“大帅,现在陛下毕竟还未行迁都之事,若此时贸然改名,怕是与礼制不和。” 林时挑了挑眉:“与礼制不和?” 程名振左右打量一眼,像做贼似的压低声音:“主要是容易落人口舌,毕竟郢都已经有一条朱雀大街......”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皱了皱眉。 程名振要表达的意思他听懂了,这个时代,有忌讳的说法。 比如已经去世的帝王的名字之中有某一个字,民间便不能有人再叫那个名字。 国都也一样,郢都有了朱雀大街,其他地方便不能再有。 搞明白程名振所言的忌讳之后,林时也没有强求,淡淡道:“罢了,那就等陛下迁都到太安城之后再改吧!” 一听这话,眾將顿时长舒口气。 他们倒不是怕林时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是担心林时將中央大街改名之后会被问罪。 主要是,一些忌讳的东西,能不犯,还是不要犯的好。 明知那是个坑还要踩下去,那不是成傻子了嘛! 与此同时,中央大街尽头,一片明黄色的穹顶也映入眾人眼帘。 那是大乾皇宫,也是如今的北魏行宫。 这座皇宫,曾是天下至高之地,曾代表著帝王无上的权威。 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著耀眼的光芒,即便百年时光过去,仍旧仿若镶嵌在皇权冠冕上的宝石,熠熠生辉。 所有人都在眺望著那座皇宫,眼中有著期待,敬仰,惊讶等种种情绪,却无人胆敢露出半点贪婪之色。 皇权不可辱,哪怕这是百年前的皇权,依旧不是他们做臣子的能够肖想的。 “大帅,別院到了!” 刘远山的声音在林时耳边响起,也惊醒了陷在皇宫的恢宏大气之中无法自拔的大梁诸將。 眾人回过神来,顺著刘远山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座巨大的府宅,府宅古朴典雅,中门大开,即便只是透过门缝,依旧可见迴廊曲折,画栋飞檐,雕栏玉砌。 刘远山朝著林时恭敬一礼,沉声道:“大帅,此处府宅,曾是大魏镇南王宅邸,自从镇南王遇害之后,此处宅邸便一直空著,大帅不妨先在此处歇脚,待战事结束,陛下迁都来到太安之后,再做置办宅邸之算!” 听见镇南王三个字,林时顿时有些诧异地看向姜望,迟疑问道:“这里,是你家?” 姜望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但听见林时发问,还是微微頷首:“曾经是,不过十年过去,末將对这里早已经没了任何感情,许多事情也早已记不清了!” 听著姜望有些言不由衷的话,林时沉默一瞬,没有选择揭穿他。 全家满门被灭,要说没有记忆,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或许,他只是不想再提起那些伤心事罢了! 迟疑片刻,林时淡淡道:“你若是对这处宅子还有念想,待陛下迁都之后,本帅可上书请求陛下將镇南王府赐还与你!” “不了,伤心之地,没什么好留恋的!”姜望摇摇头,拒绝了林时的好意。 对於他来说,这座宅邸,没有什么荣光,只有痛苦,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毁掉这座埋葬了他亲族的凶宅。 林时点点头,也不强求,正欲迈步进门,但进门的剎那,又顿住脚步。 他回过头,看著一脸淡漠的姜望问道:“尔之亲族,可有墓冢留於世间?” “没有,小皇帝当初为了斩草除根,一把火烧尽了镇南王府上下所有人的尸体,这座镇南王府,也是后面新建的。” 姜望诉说著陈年往事,眼中浮现些许痛楚,但也只是一瞬,便再度恢復淡漠。 眾將闻言,眼中全都露出诧异之色。 姜望的身世,在他们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们也知道镇南王府是折於当今魏主之手。 但具体细节,姜望从未说过。 他们也没想到,当今魏主对於自己的亲叔叔,竟也能下如此毒手。 林时顿了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祭奠家人的话,我让付瞿去给你准备祭奠所需的血食!” 姜望摇摇头,不咸不淡道:“过几年吧,魏主的人头,才是最好的血食。” “也好!”林时听懂了姜望的言外之意,也不再多说什么,带著眾將进入已经被打整得乾乾净净的府宅之中。 而后径直来到礼厅,令亲卫设宴的同时,也召开了今日的军事会议。 如今大军已经抵达太安城,目前看来,太安城中的百姓,对於大梁的进驻,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激烈的反抗情绪。 对於大梁来说,百姓不反抗,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同时,三关守军六万人,也在朝著太安城进发。 林时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將这六万人一口吃下,然后以王征和寧执的身份,抚慰关中民眾。 第302章 武关 深夜,秦岭余脉的终南山与崤山山口处,一座盛大的关城灯火通明。 此处,便是关中四关之一的南武关。 一日前,梁军突破大散关,左右扶风之地尽入大梁之手的消息传来,顿时让三关大军震惊不已。 任谁也想不到,堂堂天下雄关之一的大散关,竟然会连梁军的一日攻伐都没能顶住。 这样的消息,实在太惊人,也太嚇人! 於是,三关守军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合兵一处,救援太安的决定。 没办法,关中距离神都的距离太远,此刻求援,等到神都的援兵抵达关中,只怕黄菜都要凉了。 剩余三关,也早就被这支势不可挡的梁军逐个击破。 只是隨著三关守军朝著太安城挺进,这三座关城,也就成为了一座只余千人上下驻守的空城。 千人守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若是放在常规战爭之中,千人守军,依仗关城之利,挡住万人大军,不算什么大问题。 甚至物资充足一些的话,拦下两三万人的情况,歷史上也不是没有过。 但......那是常规攻防战,对於准备在今夜夺关的段从与其麾下的千人轻骑来说,如今的武关,与一座空城也没有什么区別。 距离武关不到二十里的一处小山脚下,段从正在轻声给麾下部署著待会儿夺关的一应细节。 当然,说是部署细节,实际上也谈不上什么部署。 无非就是告诫眾人,待会儿悄悄摸到关城前方时,须得小心应对。 毕竟,他们手中有火药。 炸不开关城青石砌成的城墙,难道还炸不开木头製成的大门不成? 夜空之中,段从的声音压得很低,其余將士更是只有呼吸声在夜空之中盘桓。 做完一切部署之后,段从缓缓交代道:“记好了,寅时四刻发起冲关,冲关之后,便一口气赶到潼关再行休息,谁也別给耶耶拖后腿,否则耶耶饶不了他!” 听见段从的威胁声,將士们顿时小鸡啄米般点头。 段从满意地点点头,缓缓走到一棵大树底下,靠在树干上,从怀中掏出一块黑乎乎的肉乾小口小口的撕咬起来。 其他將士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开始取出五八门的乾粮补充体力。 毕竟,待会儿冲关成功之后,他们便不会再有休息时间。 武关至潼关,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不到五百里的距离,若是不爱惜马力的话,也就是两日的路程。 但谁也不敢保证,这两日五百里的路程之上,会不会出现什么其他意外。 所以,趁著现在距离冲关时间还有两个多时辰,许多將士吃完东西之后,便靠著战马开始睡觉。 段从吃完肉乾,拍拍手上遗留的灰尘,不自觉的眺望西北方向。 他知道,那个方向,大帅已经带人打进了太安城。 但打进太安城,只是大梁入主关中的第一步。 大梁能否守住雍州,关键还得看他能不能在北魏的援军进关前,炸垮大河的河岸。 所以,他的压力很大。 大得他从知道林时的安排之后,便没有一天睡过一次整觉,大得他每天睁开眼睛,都要掰著手指去算,他需要多长时间能够连过两关,去到渭水与大河的交匯处。 眺望西北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隨即缓缓靠著树干坐了下来。 自领兵以来,他的心情从未如现在这般激盪过。 他从未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大梁战胜北魏,甚至入主关中。 他想,这个消息若是传到大梁国內,大梁的君臣百姓,应该都会很兴奋吧? 段从心里憧憬著,困意逐渐袭上心头。 算了一下时间,还够睡一觉的,段从便也没有驱赶这一丝丝睡意,而是靠在树干上,沉沉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北魏与南齐的交界地带,归属於大魏豫州洛寧府境內的荒野上,五骑纯白色的快马正在狂奔! “驾~驾~驾!” 娇嗔的女声响彻夜空,却见这五骑为首之人,竟是一位二八年华的女子。 此刻,女子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恨不能胯下战马生出翅膀,立刻从豫州与扬州边境飞到豫州核心的洛城神都。 女子两侧,分別是四位男子。 其中两人面色坚毅,另外两人面白无须,长相没有任何区別。 这五人,赫然便是被段从带人抢劫了战马云梦公主姜云梦,以及苏寧,安仁修,还有姜云梦的两个贴身近侍。 “驾!” 姜云梦还欲再度催动战马,一旁的安仁修终於忍不住出声制止:“公主殿下,歇一下吧,不然战马撑不住的!” “歇个屁,段从都带人打进武关了,咱们再歇,雍州还要不要了?”姜云梦一张俏脸之上满是愤怒,说出的话也是粗俗无比,完全不像是一国公主,反倒像是泼妇骂街。 但她现在也是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段从当日带人抢走了她麾下的战马之后,她本打算慢慢朝武关回国。 却不想才是第二天天亮,就见段从带著人马去而復返,直奔武关方向而去。 姜云梦一下就猜得出来,这必然是林时的命令。 而林时为什么要段从带人去武关? 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林时已经带兵攻入关中,武关的守军,已经放弃镇守武关,转而去支援大散关去了。 不然,就凭段从麾下这一千多人,哪怕有那种怪异武器在手,也绝对不可能攻破有著足足两万大军镇守的武关。 换句话说,关中,沦陷了! 所以,她第一时间放弃了乘坐马车,准备绕过武关,自南齐边境回国,去给国中报信。 也亏当日安仁修用给公主殿下拉车的马是挽马的理由,骗过了段从,才让姜云梦得以留下这六匹真正的宝马。 只是,儘管这六匹战马是真正的宝马,但绕出数千里路之后,现在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听见姜云梦口中吐出粗俗之语,安仁修倒是能理解她现在的感受。 事实上,他现在何尝不是心急如焚。 但......战马是真的已经到极限了,再这么跑下去,他们还没跑回神都,马就要先累死了! 他眉头紧皱,再次出声劝道:“公主殿下,再不休息,战马就要累死了,咱们距离神都至少还有上千里的距离,若是战马累死,咱们就得步行到洛寧府才能寻到新的战马,还是休息一下吧!” 第303章 冷静的公主 安仁修那恼人的声音再次钻进耳朵里,顿时让姜云梦无比的烦躁起来。 “靠,真是烦死了!”她忍不住怒声咆哮一句。 隨后低头看著胯下的战马,怒声骂道:“你到底死不死啊?” 见姜云梦將怒火转移到战马身上,一旁的安仁修和苏寧不由得嘆了口气。 他们理解姜云梦现在焦躁的心情,但身为骑兵將领,他们更知道战马就是骑兵的第二条命,是他们的伙伴。 看见伙伴被如此呵斥,他们心里岂能好受? 姜云梦牙关紧咬,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蕴藏的是无边的怒火:“臭林时,你给本公主等著,敢伤我大魏一人,本公主定要你偿命!” 咬牙怒骂一句,发泄一下愤怒的情绪,姜云梦终於还是放缓了马速。 她也清楚,胯下战马已经到达了极限。 若继续这么狂奔下去,战马一定会累死。 她不是怕走路去洛寧府,只是不想耽搁太多时间。 毕竟,现在的关中说不准都乱成一锅粥了,而神都那边,还以为战线依旧停留在汉中境內呢。 她绝不能让林时率先带兵占领潼关,否则,大魏想要夺回关中,需要付出的代价,將会大得难以想像! “吁~” 她用力扯动马韁。 “希律律~” 下一刻,便听得胯下战马发出一声淒婉的嘶鸣,紧接著前蹄高高扬起,后蹄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 “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姜云梦一声惨叫,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 “殿下小心!” 安仁修和苏寧脸色一变,两人齐齐自战马背上跃下准备救人,但比他们更快的,是两名身手轻盈的小太监。 阿大阿二滚落下马,一人用背抵住战马,另一人將姜云梦一把拉开,两人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算將这股力道卸下。 “畜生,连你也欺负我!”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姜云梦身上沾满了泥浆,从地上爬起身来之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雾。 她想也没想,抽出长鞭对著耷拉在地上的战马就是一鞭子。 “希律律~” 战马哀鸣一声,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回头看了一眼委屈不已的主人,隨即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几下,便没了声息。 安仁修和苏寧落地,赶忙上前围在姜云梦面前:“殿下,您没事吧?” 姜云梦倔强的摇摇头,一双大眼睛里水雾瀰漫,却是不肯掉落一滴水珠。 阿大走到那雪白色的战马旁边,伸手在战马的脖子上摸了摸,隨即一脸哀伤道:“殿下,马儿死了!” “哼,死了就死了,没了它难道本公主还回不了神都?” 姜云梦怒哼一声,眼中的泪水终於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安仁修和苏寧对视一眼,眼神之中都有些黯然。 拉马车的六匹白马,路上已经跑死了一匹,现在又死了一匹,他们手上便只剩下四匹马。 也就是说,他们之中,需要有一人步行去洛寧府寻马。 姜云梦倔强的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抹掉小脸上的泪水,只是泪水没抹掉,反而抹了一脸泥。 “殿下,休息一下,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同样浑身泥污的阿二从战马背上解下水囊,拧开盖子递到了不断落泪的姜云梦眼前。 姜云梦接过水囊,忽然恶狠狠的转头看向安仁修,怒声道:“剩下的马都给你,你换著骑,赶去神都將林时打进关中的事情告诉我皇兄,我们走路去洛寧府!” “我?” 安仁修愣神一瞬,脸上浮现一抹难以置信。 阿大阿二更是脸色大变,急忙出声反驳:“殿下不可,此处乃是两国交界之地,距离洛寧府至少还有两三百里的路程,更是时常有南国军队前来扫荡,若是没了马,咱们走不到洛寧府啊!” 苏寧也急忙摇头:“殿下莫要意气用事,就算死了一匹马,接下来咱们只需要爱惜马力,完全可以让阿大阿二同乘一骑,等到了洛寧府,补充战马之后再去报信,也是一样的。” “来不及了!” 姜云梦摇摇头,举起水囊咕嘟咕嘟饮下几大口。 隨后边流泪,边分析道:“林时的大军如今定然已经打进了关中,甚至可能连西京城都已经落到了林时手里。” “连我朝名將杜青和王征都不是林时的对手,那武关,萧关,潼关三关守军去救援西京城,也不过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若是三关守军尽丧於林时之手,林时再派兵扼守住潼关,那我朝將永远的失去雍州,绝对没可能再次夺回关中。” “所以,来不及了!” 听见姜云梦的分析,苏寧和安仁修都有些愕然。 姜云梦说的这些事情,他们俩能想到不奇怪,毕竟他们本就是大魏军中年轻一辈將领之中的佼佼者。 可姜云梦这位刁蛮公主竟然也能想到,这就让他们很惊奇了。难道这位公主殿下,来一趟大梁之后,还真的觉醒了? 见两人愣神,却不搭话,姜云梦眼泪落得更加厉害,忍不住怒声催促道:“愣著干嘛,去啊!” 安仁修和苏寧对视一眼,隨后齐齐点头。 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他们继续犹豫了,必须儘快做出决定。 苏寧沉声道:“若出现什么意外,我一定会死在殿下前面!” 安仁修一咬牙,一甩袖子怒声道:“战马我带走三匹,留一匹给公主殿下代步!” “好!” 苏寧没有拒绝,牵住自己的战马。 阿大阿二面面相覷,看著虽然在不断流泪,脸色却异常冷静的姜云梦,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反驳之语。 安仁修跨上战马,从阿大阿二手中接过战马的韁绳,深深看了一眼泪如雨下的姜云梦,硬起心肠扬长而去。 送走安仁修之后,姜云梦终於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殿下,莫哭了!” 阿大上前,神色惴惴的出声安慰,却不想姜云梦却是越哭越大声。 苏寧没有上前安慰姜云梦,而是开始从战马背后取下马粮和水,开始给战马顺毛餵食。 现在,他们四人手中只剩下这一匹马了。 至少在他们到达洛寧府之前,这匹马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否则,姜云梦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未必能活著走出两国边境! 第304章 闯关 寅时一刻,段从准时自沉睡之中清醒过来,刮骨的寒风吹在脸上,让他的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他吩咐亲卫们又挨个叫醒了还在沉睡之中的將士们。 將士们揉揉眼睛,见营地正中用来计时的信香已经燃尽,赶忙打起精神。 段从起身原地跳动几下,感觉到身体没有那么僵硬之后,便伸手唤过亲卫统领,问道:“武关现在的情况如何?” 亲卫头子佝僂著身子靠近段从,沉声应道:“回將军,两刻钟前,去打探消息的弟兄传来消息,此时的武关已经陷入一片寂静,留守武关的魏军除了值夜的人之外,其他人也都陷入了沉睡!” 听完亲卫报上来的消息,段从使劲搓搓脸颊,轻声下令道:“既如此,给斥候传讯,一刻钟后,摸进武关城楼之下,给我炸开城门!” “得令!” 亲卫领命,唤来一名將士吩咐几句,那將士翻身闻言,翻身上马便朝著武关方向赶去。 段从也不再犹豫,迅速给战马戴上笼嘴,马蹄上裹满布条。 人衔枚,马裹蹄,乃是骑兵夜袭城池必须要做的准备。 儘管如今的武关只是一座空城,但为保万无一失,段从並不准备在这些小错之上让敌人寻到漏洞。 其他將士也是同样的动作。 很快,静悄悄的夜空之中,除了脚步声与呼吸声之外,便不再有其他的声音。 “出发!” 做好衝锋前的准备,时间刚好来到寅时二刻。 段从大手一挥,带著麾下千骑与五千匹战马,开始朝著武关方向缓缓靠近。 大雪天气里,地上尺余厚的积雪,就是最好的隔音材料,再加上战马的马蹄上裹了布条,双重保险之下,哪怕五千匹战马同时发起衝锋,能造成的震动也很有限。 至少,在靠近武关十里之外的距离里,武关守军不可能发现这支轻骑。 大部队开始发起衝锋,逗留在武关关城之外的斥候也得到消息,开始逐渐朝著武关城楼之下摸了过去。 他们的任务,就是炸开关城的前后两道城门,给大部队开路。 时间紧,任务重,他们没有时间与武关之內这一千人缠斗,他们所求的,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內冲关成功。 两名斥候捨弃了战马,每个人背著一个布口袋,身上点缀著一些树枝和杂草,缓缓朝著关城城墙之下逼近。 城楼上的守军呵欠连天,此外,城楼上的火把也很难照到城楼之下的地方,这就给了两人可乘之机。 哪怕是如此用拙劣的偽装,两人也依旧摸到了城楼下方。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城楼上一名魏军將士打了个喷嚏,打喷嚏的同时,让他的脑袋不受控制的朝城楼下看去。 剎那间,六目相对。 城楼上的魏军士卒瞬间清醒过来,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见行踪已经暴露,两名梁军斥候也不再偽装,起身朝著关城门洞之下撒丫子狂奔。 “敌袭~” 城楼上的魏军士卒见势不妙,赶忙厉声预警。 其他呵欠连天的將士闻言,困意瞬间不翼而飞:“哪里,敌人在哪里?” “在那里,弓箭手,迎敌,快迎敌!” 魏军士卒慌乱一瞬,低头朝城楼之下看去,就见夜空之中两道矫健的人影迅速朝著城门靠近! “弓箭手,快,放箭啊!” 最先发现敌人的魏军士卒高声催促起来,值守的弓兵手忙脚乱的开始张弓搭箭。 只是这夜色之中,准头也的確不太行。 几只稀稀疏疏的羽箭飞落下城墙,却是无一支击中目標! “彼其娘之,射你娘呢!!!” 一名校尉大怒,一脚將一名弓兵踹飞数米远,隨后从一名將士手上夺过长弓。 紧接著就是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咻~” 势大力沉的一箭飞出城楼,直奔两名梁军斥候中为首那人的门面而去。 斥候亡魂大冒,只来得及將怀中布包朝城门方向扔了过去。 下一刻,整个人便被一箭钉穿。 另一名斥候脸色一变,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放慢。 终於,在那城楼上的校尉射出第二箭时,一个虎扑,钻进了城门门洞。 他来不及悲伤,將同伴扔进来的包裹和自己包裹一块儿放在厚重的城门门缝之中。 而后牵出长长的引线点著,隨后转身便跑出门洞,绕开门洞的方向,朝西侧的小山里头也不回的钻了进去。 城楼之上的魏军校尉脸色一变,赶忙下令道:“去看看,那贼子在城楼之下放了什么东西!” “轰隆~” 校尉话音刚落,一道火舌便从门洞前后喷涌而去。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砖石碎屑乱飞。 城楼没有垮塌,但门洞里足有半尺余厚的城门却是已经化作碎屑。 “杀!” 忽然间,排山倒海一般的喊杀声传进城楼之上已经被炸懵的魏军士卒耳朵里。 一眾魏军士卒不信邪的掏掏耳朵,但不论他们怎么掏,那股失真的感觉已经縈绕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还不待他们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关城前方便出现一片黑压压的马群。 “不好,敌袭!” 为首的校尉脸色大变,赶忙咆哮预警。 城楼上的魏军士卒也是瞬间慌乱起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城楼上数来数去,也不过百来號人。 看著一眼望不到边的战马群,心中的恐惧早已无法言喻。 浩浩荡荡的马群正中,段从神色狰狞,怒声道:“一鼓作气,衝过去!” “杀!” 无边的肃杀之意响彻云霄,头马在梁军的驱赶之下,一头扎进了门洞。 一些魏军士卒刚刚下楼,准备修补城门,马群便如洪水一般將他们淹没。 “迎敌,迎敌!” 那校尉咆哮著,指挥魏军士卒迎敌。 但面对奔腾之势已成的战马群,根本无处下手。 眨眼之间,瓮城,罗城已被甩在身后。 接连炸开几道大门之后,最后一道城门赫然映入眼帘,不等段从下令,两道快马便宛如离弦之箭一般纵马而出。 同时,点著了手中的震天雷。 “轰隆隆~” 又是一道闷雷炸响,武关最后一道城门应声而碎。 魏军校尉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五千匹战马组成的战马群便衝出关城,朝关中平原扬长而去! 第305章 功成 冲关成功,段从也丝毫没有要放缓马速,清点人马伤亡的意思。 藉助山势的轮廓,辨认出潼关方向之后,便闷著头开始狂奔。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衝破潼关,抵达渭水与大河的交界处,他和他麾下的將士,都將在战马背上吃喝拉撒睡。 这样的任务,不管是对於人,还是对於马,都算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但任务再艰巨,他也必须要完成! 因为完不成,很可能西京城那七万大军的性命,將会永远留在雍州。 大梁一统天下的契机,也会因为他的失误,从而消逝在眼前。 到那时,他就是整个国家,整个大梁的罪人,他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 段从带著麾下將士扬长而去。 武关內的守军也没有追,因为没办法追。 梁军的速度太快了,而武关之內,仅仅只有百余匹战马。 追不上,追上了也不会是这波骑兵的对手。 城楼上,负责武官防务的校尉愣愣地看著那支闯关成功,朝著东北方扬长而去的大军。 直到现在,他整个人依旧有些懵。 因为这支大军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 他好像只听见几声闷雷传进耳朵,这支大军便大摇大摆地穿过了关城,进入了关中境內。 他不知道这支骑兵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这支骑兵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好像只是一转眼,这支骑兵便已经消失不见。 “將军,此战,我军无人伤亡,只有几个弟兄在阻拦对方的马群时,被战马踩踏致伤。此外,我军射死了对方三匹马,六个人。” 一名將士小心翼翼地走到校尉面前,朝他报上了此战敌我双方的战损。 校尉回神,整个人显得沉默无比。 那士卒继续小声问道:“將军,咱们没能拦住这支梁军,让他们闯进了关中,要不要先派人给大將军报信,请大將军发兵回援?” 听见这话,那校尉脸上终於有了些神采。 只是这一丝神采,却是让那將士眼中生出些许畏惧之意。 下一刻,那校尉忽然咆哮道:“你放屁,哪来的什么梁军闯关,这武关分明被本將守得水泄不通!” 那將士一愣,隨即一张脸上血色瞬间消散:“將军......这......” 校尉飞身给了那將士一脚,怒声道:“这支骑兵,分明是从大散关入境,你在说什么狗屁?” 那士卒被一脚踹飞,胸口一闷,喷出一口鲜血,赶忙双膝跪地求饶:“是,將军说的是,今夜的武关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梁军,那支梁军,是从大散关入境的。” 听见这话,校尉脸上的表情总算好看了许多。 他恶狠狠地瞪了那將士一眼,怒声道:“关城大门都老化腐朽了,还不赶紧去组织匠人修补关门?” “卑职这就去,將军息怒!”將士艰难地爬起身来,转身匆匆下楼,开始组织其他將士修补关门。 那校尉留在城楼上,眼神闪烁几下,忍不住一拳砸在墙垛上。 ...... ...... 郢都,天色刚蒙蒙亮,姬玲瓏便收到了林时派来催促他迁都的第二波人马呈上的密信。 而与一同而来的,还有杜青和温子平的尸体,以及林时在汉中收纳的一些妇人,以及一个名叫张拯的三岁小屁孩。 垂拱殿寢宫之中,姬玲瓏神色明灭不定地看著手中的密信,將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嵌入脑海,隨后將密信放在烛台上点著,这才缓缓出了寢宫,来到垂拱殿外的广场上。 广场上,站满了今日前来参加早朝的文武大臣。 这些大臣,本来是已经抵达垂拱殿,准备等候姬玲瓏上朝之后,再度商议一番迁都之事的。 但隨著杜青和温子平的尸体入京,姬玲瓏宣布今日的早朝取消,朝臣们便也来到广场上,准备凑一凑这个热闹。 毕竟,这还是近二十年来,大梁头一次俘获如此高品级的敌军將领。 虽说杜青和温子平已经自杀,但他们的尸体,也足够让如今饱受战爭欺凌的大量君臣感到振奋。 “见过陛下!” 隨著姬玲瓏走出广场,看见姬玲瓏的朝臣们纷纷朝她拱手行礼。 “诸卿免礼!” 姬玲瓏摆摆手,穿过朝臣们为她让出来的过道,来到人群正中,两具静静躺在广场中央的尸体便映入她的眼帘。 一个多月的转运,杜青和温子平的尸体,仍旧保持著栩栩如生的状態,没有半分腐烂的跡象,更没有什么刺鼻的味道传出来。 看见姬玲瓏出现,负责转运杜青和温子平尸体的镇景司校尉赶忙上前为姬玲瓏介绍,这两具尸体谁是谁,又是怎么被俘虏,怎么自杀的。 说著,还不忘从怀中掏出一封弹劾的奏摺呈上。 朝臣们围在姬玲瓏身边,听那校尉说这封摺子是行军司马顾知洲弹劾林时的奏摺,神色都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不过,杜青和温子平的尸体当前,眾臣也不好多问什么。 姬玲瓏皱著眉头接过摺子,打开摺子一看,只见上书弹劾镇东大將军大罪七条,小罪三十条。 姬玲瓏快速扫过上面的內容,余光瞥见朝臣们似乎对这封奏摺的內容好奇得紧,当即將摺子递到了一旁的曹恆手里。 “顾知洲弹劾林氏拥兵自重,不敬朝廷,诸卿都看看吧,这事要怎么处理?” 曹恆接过摺子刚要看,忽然听得姬玲瓏发问,当下也顾不得看摺子了,赶忙小声劝诫道:“陛下,正所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镇东大將军在军中几无閒暇时间,偶尔做出一些出格之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何况,我大梁如今腹背受敌,唯有镇东大將军所在的汉中战场能取得大捷,此时若是处置大將军,难保不会动摇军心啊,臣以为,不管有什么事情,不妨待战后再行议论。” 曹恆都站出来表態了,其他朝臣也不好装聋作哑,纷纷出列为林时求情。 当然,诸臣为林时求情,倒也不是真的觉得林时无辜,主要还是现在大梁的情况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 这个时候要是处置了林时,谁能接替林时,继续为大梁卖命打仗? 都到了这个时候,再多私人恩怨,也比不上拿下雍州重要,毕竟,六詔蛮朝增兵六万,眼看南疆岌岌可危,雍州或许將会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第306章 神仙婶婶 听著朝臣七嘴八舌的求情声,姬玲瓏微微皱了皱眉,隨即淡然道:“既如此,那便是顾知洲诬告林时,念在顾知洲跟隨林时鼎定汉中有功,便罚去一年俸禄,以示惩戒吧!” 姬玲瓏快刀斩乱麻,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决定。 朝臣们面面相覷,隨后齐齐点头,口称陛下英明! 姬玲瓏摆摆手,目光在温子平和杜青脸上扫过,缓缓开口道:“此二獠,与我大梁之间有著血海深仇,如今,此二人为镇东大將军所擒,尸体业已送至郢都,诸卿以为,此二人尸身应如何处理?” 朝臣们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一旁的礼部尚书周行。 儘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的尸体,是昭祭太庙,祭拜歷代先帝最好的祭品。 但这样的事情,还是由礼部牵头来做要名正言顺一些。 迎上一眾同僚期待的目光,周行也没有让人失望,上前一步,对著姬玲瓏拱手道:“陛下,汉中大捷,此为我大梁数十年未尝一见的大捷,按制,应將其敌国主將的人首割下,昭祭太庙之后,传阅九边,为四海诸国戒!” 姬玲瓏沉吟一瞬,微微頷首道:“如此,此事便由周卿牵头吧,朕与百官从之!” “微臣遵命!” 周行躬身一礼,领下了这个任务。 与此同时,镇景司衙门之中,聆月和三岁的小屁孩张拯大眼瞪著小眼,脸上都是满脸的诧异之色。 珺娘子站在一边,脸上有些拘谨,几番心理建设想要开口说话,却又震惊於聆月天仙般的容貌,不敢开口。 聆月和小傢伙对视良久,还是没办法接受林时去了一趟汉中之后,便多出这么一个好大儿的事实。 她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道:“你,真是林时的儿子?” 听见眼前这个漂亮的神仙姐姐终於开口说话,张拯一张小脸蛋顿时变得通红。 以前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家的娘亲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子,但当他看见聆月之后,只觉得看见了仙女。 他忍不住在心里拿眼前的漂亮姐姐和自家娘亲做对比,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他娘亲还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 至於眼前这个神仙姐姐,暂居第二吧。 他红著小脸,小鸡啄米般点头:“我是阿耶的儿子,你是神仙姐姐吗?” 听见小傢伙喊出神仙姐姐四个字,聆月一张俏脸顿绽放出笑顏。 这一笑,更是让张拯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忍不住伸手捂住小胖脸,继续问道:“神仙姐姐是阿耶的妻子吗?” 聆月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中浮现一抹黯然。 张拯感受到聆月的心情变化,顿时有些茫然,不自觉地朝自家娘亲靠近一些,小声问道:“阿娘,神仙姐姐是不是不高兴了,是小狗儿说错话了吗?” 珺娘子看著眼前天仙一般的女子,又看看自家小儿子脸上的无辜之色,心里也是有些忐忑。 来的时候,大將军只说他们到了郢都之后不会缺少吃穿用度,却没说过他在郢都的这些亲人好不好相处,以至於她现在也不敢贸然多话。 但现在,貌似她不说话不行了。 她有些忐忑的上前对著聆月行了一礼,小声解释道:“这位娘子,奴婢张王氏,小狗儿这孩子,在汉中的时候,被奴婢惯坏了,还请娘子莫要与他计较。” 听见珺娘子谨小慎微的声音,聆月回过神来,轻轻摇头道:“无妨,林时来信与我提到过你,要我好好照料你和小狗儿,你以后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聆月出言安慰了珺娘子一句,目光再度转向张拯,笑眯眯地问道:“你既然是林时的儿子,为什么不叫他阿爹,要叫他阿耶呢?” 张拯下意识的回头看自家娘亲,直到自家娘亲对他轻轻点头,这才嘟囔道:“我有阿爹的,但是我啊爹被那么大的石头砸死了,阿耶说阿爹死了,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叫阿耶为阿耶!” 小狗儿语无伦次的解释著,边解释边伸手比划。 聆月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看著珺娘子。 珺娘子眼神之中闪过一抹伤感,牵强一笑解释道:“孩子他爹在大將军攻城的时候,被城墙上塌下来的石头砸到了,后来大將军便收养了小狗儿。” 聆月目露恍然之色,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悲切之色。 汉中战场上的事情,林时並未和她多讲过什么。 镇景司传回来的信件之上,更多的也是前线战场上的战况和军情,至於民生上的事情,也就是顾知洲会偶尔提一嘴。 所以她也只知道林时在汉中收养了一个孩子,至於原因,却是一知半解。 沉默一瞬,聆月轻声安慰道:“珺娘子节哀,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也还请珺娘子莫要记恨林时!” 珺娘子收起心中的哀伤,轻声道:“奴婢知道的,这孩子能被大將军收养,已经是他的造化了。” 聆月不想勾起张拯和珺娘子心中的伤心事,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话锋一转道:“你们这一路走来,想必也累坏了,不如先隨我去別院安置下来。” “奴婢多谢娘子!”珺娘子上前对聆月屈身一礼表示感谢。 张拯到现在也不確定他刚才说错了哪句话,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珺娘子身后,满脸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神仙姐姐。 聆月將这母子二人,还有林时在汉中收养的一些妇人带到一处宅子安置下来。 张拯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豪华的大宅子,顿时满脸好奇地问道:“神仙姐姐,这是你家吗?好大,好宽敞,比阿耶的节堂都大!” 聆月回过头,对著张拯微微一笑:“喜欢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的家?” 张拯胖乎乎的小脸兴奋起来:“真的吗,以后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聆月肯定的点点头,伸手揉揉他肉嘟嘟的小脸:“以后这里就是你家,另外,你不能叫我神仙姐姐,你叫林时阿耶,就得叫我阿婶才行!” “阿婶?” 张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隨即小脑袋轻点:“那行,神仙婶婶!” 听见这句神仙婶婶,聆月顿时笑靨如:“好好好,再叫一句来听听!” “神仙婶婶,神仙婶婶,神仙婶婶!” 张拯有求必应,一连叫了三句,顿时將聆月哄得乐不可支,开怀大笑。 第307章 围而不攻 郢都发生的事情,远在关中的林时自然是不知晓的。 他唯二知道的事情,便是镇景司传来了段从闯关成功,正在朝著潼关方向快速逼近的消息。 以及,三关守军已经兵临西京太安城下,对城中的七万梁军形成了包围之势。 没错,五万多魏军包围了七万梁军,听起来很扯淡,但这就是事实。 林时站在高耸的太安城城楼之上,远眺著在护城河畔列阵的五万多魏军,嘴角下意识的勾起一抹弧度。 “终於来了,等你们好几天了!” 林时自语一句,回头对著不远处的付瞿招招手,吩咐道:“去请王老將军和寧將军过来!” “是!” 付瞿頷首领命,转身走下城楼,准备去请王征和寧执上城楼。 同时,得到消息的一眾梁军將领也匆匆上了城楼,顶著一张好奇的大脸凑到林时身后,一同远眺著城外那黑压压的魏军。 李晟挤开人群,来到林时身畔,瓮声道:“大帅,根据斥候传来的消息,城外的三关守军,並未携带攻城器械,咱们要不要先派出骑兵去冲阵试探一番?” 听见李晟的疑问,林时不由得嘴角一抽,没好气道:“试探个屁,这些魏军,明显就是打的对太安城围而不攻,等待神都援军来援,再对咱们进行前后夹击的主意。” 被林时呛了一句,李晟明显有些不忿:“就算他们要对西京城围而不攻,咱们也不可能干看著吧?” “你急个屁!”林时隨口回他一句,淡淡道:“先试试能不能招降再说!” “还招降,您以为谁都是王征那样的软骨头啊!”李晟翻著白眼,小声嘟囔一句。 林时懒得搭理他,因为他已经看见付瞿带著王征和寧执走上城楼。 付瞿带著二人挤开人群,来到林时面前站定,恭恭敬敬朝林时拱手行礼:“见过大帅!” 看见两人出现在眼前,不止是李晟,其他將领也都下意识的翻起白眼,看向王征和寧执的目光满是不屑。 自古以来,投降,便被视为兵家奇耻。 相比王征和寧执,他们还是更欣赏杜青和温子平那样,能够为国家殉道的忠烈之人。 王征和寧执二人迎上诸將轻视的目光,脸上倒也没有什么难堪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看著林时,等待林时的吩咐。 林时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隨即阴惻惻的目光在诸將身上扫过,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诸將不忿,但还是低下头,不再看王征和寧执。 林时收回目光,伸手指著城外那一片黑压压的大军,缓缓开口道:“王老將军,寧將军,三关守军已经兵临城下,接下来,还得劳烦两位將军出城,去和那三关守將聊上一聊!” 听见林时的请求,两人也没有拒绝,由他们出面,招降三关守军,本就是林时早就与他们商议好的事情。 也是他们投降林时之后,主动提出来要去做的事情。 两国征战百年,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们既然选择投降,便是不想有更多无辜之人丧生。 毕竟,如今的梁军,早已今非昔比,不夸张的说,梁军现在甚至有能力,不费一兵一卒,便打乱城外大军的建制。 但凡大魏的军卒在梁军手下,能有那么一丝反抗之力,他们都不会投降。 但事实就是,人力在梁军那种怪异武器的威势下,只能无辜枉死,这样的战爭,没有意义! 交代完王征和寧执,林时对著付瞿招招手,吩咐道:“派两骑快马出城,去送招降书,约谈敌方主將,对方既然对太安城围而不攻,显然是不想枉送性命,对方主將,应该不会放弃这个能够拖延时间的机会!” 付瞿点点头,再度跑下城楼,很快便安排出两骑快马出城,身背大梁天子旌节,朝著敌军方阵跑去! “行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確定对方不会发起进攻之后,林时也懒得继续在城墙上多留。 有这閒工夫,还不如先回去睡一觉。 总之,一切等谈完再说。 听见林时开始赶人,一群本想请战的將领也只能不甘不愿的转身走下城楼。 老实说,他们打心底是不想说什么和谈之事的,反正他们有热气球和火药。 真要打,就城外这五万大军,都经不起他们一轮轰炸。 先派热气球去炸乱魏军建制,再派出骑兵去收割,一天就能结束战斗,多简单的事情。 但林时非要招降,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林时是主帅,而且,没有林时,他们也不可能有今日。 林时在一眾亲卫下慢悠悠踱步回到镇南王府,两名娇俏侍女当即上前为他取下披风。 如今,这太安城既已落入大梁手里,这生活质量,自然也要跟上。 脱下戎装,林时转头对著一名亲卫吩咐道:“我先睡会儿,待会儿送招降书的信使回来,记得叫醒我!” “是!” 亲卫頷首应命,林时正欲转身回房睡个午觉。 李忠忽然匆匆进门,沉声道:“大帅,神都有快马来报,言明神都周边的禁军,於三日前进行了紧急调动,具体缘由尚不知晓。” 听见神都的消息,林时不由顿住脚步,回首问道:“你確定,是神都禁军调动?” “是的!” 李忠再次確认,神色相当凝重。 林时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自问自答道:“三日前,关中的消息,应是还未传回神都才是,神都方面是怎么知道关中陷落之事的?” 李忠摇摇头,沉声道:“不知!” 林时沉吟一瞬,继续问道:“段从的兵马可曾抵达潼关了?” 李忠摇摇头,低声道:“段从將军昨夜才突破武关的封锁,最迟也要明日,才能抵达潼关。” “这就麻烦了!” 听见段从还需要明日才能抵达潼关,林时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神都洛城的禁军,三日前便开始调动,那今日定然是已经开拔了。 而神都洛城距离潼关不足三百里,若是魏主令魏军是骑兵先行,最多两日时间,便能抵达潼关。 也就是说,按照时间推算的话,段从麾下那一千轻骑,很有可能会和魏军前锋轻骑的大部队在潼关之下相遇。 第308章 谁去送死? “速召集军中將领前来厅中议事!”想到那种情况,林时迅速做出决定。 “得令!” 李忠一脸凝重地转身离去,林时走进帅府,便开始静静的沉思起来。 又是一件预料之外的事情出现了。 只是,林时怎么也想不通,关中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快传到神都。 西京距离神都,足足千里之遥。 西京城的消息传到另外三关,至少都需要三四日消息,更別说传回神都。 但三日前,他都才刚刚带著大军入主西京城,神都便已经收到了关中沦陷的消息,並开始调遣大军,这就让林时很疑惑。 总不可能是他这边刚刚入主西京城,三关守军便打电话通知了神都的魏主吧? 思索半天,林时怎么也没想明白,北魏是怎么做到將消息传得这么快的。 毕竟,就算是北魏的探子八百里加急,至少也需要两三日时间才有可能將消息传回。 沉思良久,军中诸將三三两两的进了帅府礼厅,林时还是没想明白,乾脆收回思绪,等候诸將聚齐。 將领们三三两两在礼厅之中坐好。 “不知大帅如此急切召集我等,有何要事吩咐?” 將领们到齐,便有耐不住性子的將领出声询问。 林时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本帅收到神都急报,神都方面,於三日前对神都周边的禁军进行了大规模调动,不出意外的话,应是神都已经知道了关中沦陷的消息,正在遣出大军赶赴关中进行救援。” 林时此言一出,军中诸將顿时愣在了当场。 一名將领有些惊疑不定地出声道:“三日前,那不就是我军入主西京之时吗?” 听见那將领的自问声,其他將领也瞬间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程名振倏然起身,震惊道:“这不对啊,三日前我军刚刚抵达郢都,神都怎么会知晓西京陷落的消息?” “难道魏军之中有人长了翅膀,咱们前脚进入西京城,他们后脚就飞到了神都报信?” 眾將面面相覷,对视之间,脸上儘是诧异。 他们不明白,魏军是怎么做到当天便把千里之外的消息传到神都的。 林时將眾將震惊的眼神尽收眼底,缓缓出声道:“不瞒你们说,神都方面怎么收到的消息,本帅也很疑惑,毕竟神都距离西京足有千里之遥,镇景司的密探,將消息从神都传到西京,也足足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但现在的事实就是,北魏真的收到了消息,並且已经遣出大军赶赴关中。” 眾將闻言,心里都有些惊疑不定。 李晟起身,对著林时拱手一礼,皱眉道:“大帅,消息已经確定了吗,北魏当真已经遣出大军赶赴了关中?” 林时摇摇头,淡然开口道:“北魏大军调动的消息已经確定,但是否已经开拔关中,则只是本帅的猜测,但本帅自认本帅的推测,八九不会离十。” 听见林时確定,李晟的脸色顿时拧巴起来:“这就难办了,若北魏大军当真已经开赴关中,那岂不是意味著段从將军麾下的一千轻骑,很有可能正面遇上北魏大军?” “不错!” 听得李晟一口道破自己的担忧,林时当即点头肯定道:“本帅担忧的事情,便是段从遇上北魏前锋大军,导致他不能按期完成炸塌大河河堤的任务,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也是因为此事。” 眾將面面相覷,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当然知道段从遇上北魏的前锋大军意味著什么。 一旦段从麾下一千轻骑被北魏前锋吃下,那就意味著林时的以水为兵之策彻底破產。 北魏大军的援军,將会通过潼关源源不断的赶赴关中。 到那时,就凭他们手上这七万人,想要守住关中,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甚至,可能连掳掠人口和搬空西京城的小目標都无法完成,便只能灰溜溜的退回汉中境內。 想到那种结果,一群將领们心里都有些慌了。 辛林更是一下子窜起来,阴沉著脸问道:“大帅有何良策?” 林时沉默一瞬,缓缓开口道:“本帅的打算,是腾出一些战马,组建一支精锐轻骑,赶去潼关救援段从。” 程名振皱眉问道:“现在去,赶得及吗?” 骑兵统领刘远山起身,沉声道:“应该是赶得及的,神都与潼关的距离,並不比西京抵达神都的距离要近多少,若是一人三马,换马不换人的配置,星夜兼程,应是能赶在魏军抵达潼关之前出关。” “本帅也是这么想的,北魏大军想要开拔,三日时间肯定不够,所以本帅篤定,北魏应该会先派出一支骑兵作为前锋,但这支前锋军,人数定然不会太多,人数不多,就註定他们赶路的速度不敢太快,否则,很容易成为我军口中之食!” 听见林时再度道出自己的猜测,眾將面面相覷一阵,隨即齐齐点头表示认同。 “不知大帅此次欲让谁领兵?”程名振问出了一个让所有將领都非常关心的问题。 这次领兵救援段从,基本上就相当於前去送死。 因为这支援军的任务,不仅仅是要救援段从麾下的一千轻骑,更重要的是还需要拖住北魏前锋军的速度,给段从炸塌黄河大堤爭取时间。 而一旦大河决堤,这支骑兵和北魏前锋军肯定是来不及撤离的,与北魏前锋大军一起沦为大河之水漫灌之下的鱼鱉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因此,谁去领兵,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林时沉默了一下,目光从一眾將领脸上扫过,淡淡出声道:“此次前去救援段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本帅也不敢保证到时的战场情况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本帅也不想点將了,你们之中,可有毛遂自荐者?” 听见林时问可有毛遂自荐者,將领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火热。 这一战,几乎可以说是必死之战,但换句话说,谁若打贏这一战,那他便是鼎定雍州的首功之臣。 哪怕是战死沙场,能获得的荣誉,以及家人,子嗣能获得的优待,也绝对是难以想像的丰厚。 他们打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封妻荫子吗? 既能获得无上的荣光和利益,死又何足惧哉? 將领们心思电转,下一刻,一群將领便齐声开口道:“末將愿往!” 第309章 劝降 眾將齐声领命,声音震耳欲聋。 林时环视一圈请战的诸將,不由得嘴角一抽:“不会骑马的可以坐下了!” 听见这话,一些將领顿时如丧考妣,有些怀疑人生的坐了回去。 他们是不会骑马,但他们可以学啊! 林时却是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淡淡道:“不会骑射的也可以坐下了!” 这话一出,礼厅之中还站著的人,便只剩下了一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梁军中这些將领,许多都是从步卒之中杀出来的,自幼家贫者不在少数,再加上大梁缺马,他们自小便没有接触战马的机会,不会骑马便也情有可原。 林时的目光自剩下的將领身上扫过,继续出声道:“没有骑兵调度经验的人,先坐下!” 又是几名將领应声落座,最后便只剩下辛林,刘远山,姜望,程名振,李晟等寥寥几人。 林时低下头,沉吟片刻之后,目光看向了刘远山。 “老刘,你是本帅军中少有的能够训练骑兵的將领,照理说,像你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宝贝,但这一战,不容有失!” 听出林时语气之中的为难,刘远山顿时晒然一笑:“大帅说笑了,属下会训练骑兵,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我军中不缺少战马,也不缺能够训练骑兵者,捨身成仁,末將所愿也。” 林时微微頷首,目光看向自己的心腹爱將辛林,淡淡道:“辛林,你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一次,便由你为刘统领副贰,务必替本帅將北魏前锋轻骑拦在潼关之外。” 辛林咧嘴一笑,豪迈道:“还请大帅放心,末將跟了您那么久,多少也学到了几分您的本事,此去,若不能杀他个百八十人的,末將便不回来了!” “活还是要活的,总之,本帅还是希望你们都能活著回来,毕竟,本帅还等著陛下迁都西京之后,在西京城的皇宫里,给你们请功呢!” 林时的语气有些低落,他非是断绝情意之人。 这些將领或多或少,都已经跟了他这么久,大家朝夕相处,早已宛如兄弟一般。 就这么让他们去送死,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 见林时情绪低落,辛林和刘远山也没有说什么矫情话。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刘远山对著林时拱手道:“大帅,此战,末將想带著末將麾下本部两千人马去!” “军中骑兵,你看得上眼的,隨便你挑!”林时大手一挥,给出了一个远高於骑兵统领的权限。 毕竟,这是去送死,给的人本就不多,若是连精锐都不愿给,那这场仗也就没法打了! 刘远山和辛林对视一眼,高声道:“如此,事不宜迟,末將这便与辛將军前去挑选人马出发了!” “好!”林时微微頷首,挥手示意两人速去。 眾將目送两人走远,眼中都浮现些许嫉妒之色。 有时候,送死也是一门技术活啊,他们怎么就不会统率骑兵呢? “行了,大家也都下去备战吧!” 林时摆摆手,没有和诸將多说什么的欲望。 此刻,城外还有五万大军的威胁未曾解决,还不是伤感的时候。 听见备战二字,眾將也明白了林时的心意,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和城外守军,註定是会有一战的。 毕竟,魏国不是所有將领都如王征和寧执那般识时务。 让王征和寧执去招降,主要也还是出於攻心之计的考量。 一场军事会议开完,林时是没了睡午觉的心思,便独自留在府中,开始等候著信使的消息。 ...... 与此同时,带著招降书的梁军信使,也终於抵达了三关守军的大军方阵之外,两人在护城河畔隔空喊话,让三关守將出面和谈。 魏军阵中,三名神色阴鬱的中年將领正在商议战事。 陡然听得亲卫来报,说是梁军派人前来招降,为首的潼关守將徐承安顿时大怒。 “这个林时,当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左右何在,速去射杀了那劳什子信使!” 徐承安拍案而起,一张沧桑的方脸上儘是怒意。 武关守將李昕和萧关守將张玉对视一眼,赶忙起身相劝。 张玉是一个面容和蔼气度儒雅的男子,他上前一步,对著徐承安拱手道:“徐兄息怒,如今王征与寧执尽数降了那林时小儿,我军势单力薄,正面对抗殊为不智,何况咱们不是早就商议好了,对待林时要以拖字为主嘛,小弟窃以为,我等不妨先放那信使进来,听听那林时小儿要怎么说。” 张玉此言一出,一旁胖胖的李昕也是小鸡啄米般点头,接过话头道:“徐兄勿恼,我等既是要拖到陛下派遣援兵前来救援,那这林时劝降我等,不是正好能给咱们拖延时间的机会嘛。” 听见二人出声相劝,徐承安一张方脸之上仍是怒气冲冲。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张玉和李昕两人说的才是对的,这个时候,若是杀了林时的信使,难保林时不会彻底发兵来攻。 反之,若是藉助和谈之事,混淆那林时的视听,言明他们需要时间考虑,那还能拖个两三日时间。 只是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林时这是彻底將他们当成软柿子好捏了吗? 迎上徐承安的表情,张玉和李昕再度对视一眼,由张玉上前劝慰徐承安,李昕则是对著前来报信的亲卫摆摆手,让他请梁军的信使过来。 张玉三言两语將徐承安哄得安静下来,三人在帐中落坐,等候信使到来。 不多时,一名亲卫便带著两名神色倨傲的梁军信使进了大帐。 迎上信使脸上的倨傲之色,徐承安眯起眼睛,淡淡问道:“林时有什么话要尔等带与本將?” 两名信使见徐承安高居主位,心知此人便是四关守將之中地位最高的潼关守將徐承安。 当下也不废话,从怀中掏出招降信递给一旁的亲卫。 隨即一名信使仰著头道:“我等非是奉我家大帅之命而来,而是奉王征老將军和寧执將军之命,前来帐中,请三位將军前去城下敘旧!” 听见王征和寧执的名字,徐承安心中顿时怒火升腾,一把拽过亲卫呈上的招降信撕得粉碎。 厉声道:“尔等回去告诉王征贼子与寧执,本將顶天立地,与他们两个叛国之贼没什么旧好敘!” 第310章 怀柔之策也要有 见徐承安毫不犹豫的將招降信撕成碎片,陪座的李昕和张玉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无奈之色。 感情他们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不过,外人当前,二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静静的在一边看著。 两名將军信使听见徐承安毫不留情的拒绝,脸上也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只是对著徐承安拱手一礼,神色倨傲道:“王征老將军设宴的时间,乃是今晚戌时一刻,地点在永安渠上的新安桥桥头,我等话已经带到,几位將军愿不愿去赴宴,那就是几位將军自己的事情了,告辞!” 言罢,两名信使转身便要走。 徐承安眉头紧皱,看著两名信使的背影,忽然阴惻惻地开口道:“本將准你们走了吗?” 两名信使脚步一顿,最先开口那信使满脸笑意地转头问道:“几位將军要杀我们?” “尔大梁能扣留我朝使者,本將即便杀了你们,他林时又能有何话说?”徐承安死死地瞪著两名信使,咬牙切齿地问道。 为首的梁军信使哂然一笑,视死如归道:“大將军当然可以杀了我们,不过,我家大帅说了,我等若是一个时辰未能回到城中,便会尽起大军,倾覆大將军麾下这五万人马!”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砰!” 信使话音刚落,徐承安便忍不住一拳砸在案几上,怒斥道:“好胆!” 张玉和李昕见势不妙,赶忙起身相劝:“徐兄息怒,息怒啊!” 张玉的目光从两名视死如归的梁军信使脸上扫过,快步走到帐中,对著徐承安拱手道:“徐兄,左右不过是两名信使,您杀了他们也於事无补,徐兄三思啊!” 李昕回过头,正面对上两名將军信使,淡淡道:“尔等所言之事,本將已经知晓,尔等先回去稟报你家大帅,就说晚宴我等一定会去。” 看著帐中三人的表现,两名梁军信使脸上顿时浮现一丝轻蔑的笑容。 什么叫扬眉吐气?这就是了! 从前,只有魏人和他们梁人这么说话的份。 现在大帅带领大梁的大军进驻西京,魏人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徐承安迎上两人轻蔑的笑脸,顿时血气上涌,正要怒斥出声,却是先一步被张玉抓住了袖子。 “徐兄,小不忍则乱大谋,待我朝大军兵至,这些两人便是瓮中之鱉,你想如何炮製便如何炮製,冷静啊!” 张玉凑在徐承安耳边耳语一句,让徐承安不得不將刚刚升腾而起的杀意给压了下去。 但他对两名梁军信使,也彻底没有好脸色,指著大帐帘子怒斥道:“滚出去!” 两名信使挑了挑眉,大摇大摆的转身扬长而去。 徐承安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但想到衝动的后果,还是一屁股坐回了主位上,咬牙切齿道:“待我朝大军抵达,本將一定要將尔等剥皮抽筋!” 听著徐承安放出的狠话,张玉和李昕忍不住嘆口气。 怒,他们何尝不怒,但现在的局势就是形势比人强。 梁人七万大军,占据了西京城,他们麾下大军倾巢而出,也只有五万人。 在汉中的时候,杜青麾下十万大军都打没了,也没能拦住这支梁军。 还有王征和寧执投降大梁之事,对他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人数不如对方,士气也没有对方强,可以说软实力硬实力都比不过,除了忍气吞声之外,他们也没有別的选择。 帐內三关守將气得肝疼,帐外梁军信使,带完话之后也没有在魏军方阵之中多留。 他们今日来,就是来传个话。 具体能不能招降三人,还得看今夜的晚宴,寧执和王征能否说服他们。 当然,大梁能给他们多少好处,也是至关重要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依照他们对大帅的了解,大帅肯定不会將真正的好东西浪费在招降敌军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 毕竟,梁军是有实力碾压这支魏军的,招降,也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个体面的选择,並非是大梁只有招降这一条路可走。 两名信使如是想著,纵马朝著西京城开始奔袭。 眨眼功夫,便进了城,来到镇南王府前求见。 王府礼厅之中,林时正在和王征和寧执商议具体的招降条件,听见送信的信使回来,便停下了討论,先行接见信使。 两名信使一进门,便將徐承安如何撕毁招降书,又如何对他们俩动了杀意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林时听得直皱眉头,诧异道:“你们的意思是,这支魏军,负隅顽抗的意志很坚定?” 两名梁军將士对视一眼,为首那將士摇头否认道:“回大帅,也不能说是很坚定,因为自始至终要杀卑职等人的,只有那潼关守將徐承安,萧关守將张玉和武关守將李昕,此二人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卑职等人能够安然回城,也是因为此二人制止了徐承安。” “这么说来,劝降这支魏军的关键,主要还是在李昕和张玉身上咯?”林时下意识发问,却不是问两名报信的信使,而是问一旁的寧执和王征。 听见林时的疑问,王征和寧执的顿时微微皱起眉头。 沉吟一瞬,寧执摇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確定,据我所知,四关守將之中,潼关守將徐承安的脾气最为暴躁,而萧关守將张玉,在军中则是有著笑面虎之称,至於武关守將李昕,我与他私交一般,具体如何,还得看今晚能不能谈拢!” “也罢,此事本帅便全权交给二位將军了,若能招降,还是以招降为主,毕竟本帅入主雍州,还是希望雍州能安安稳稳的过渡到大梁治下,不到万不得已,本帅实在不想妄造杀孽!” 林时不再多想,既然已经决定让寧执和王征出面,林时便不会再怀疑他们,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如果可以,他当然还是希望雍州的政权能够平稳交接的。 毕竟,用不了多久,整个雍州都会归纳入大梁治下,他总不可能將整个雍州的男丁都杀光,那是杀鸡取卵之道。 大梁想要完全消化雍州,吸纳雍州,少不得要用一些怀柔的手段。 杀戮自然也必不可少,但他在大散关施行的十一抽杀令,已经杀了一万多人,一万多条人命,足够达到震慑关中的目的。 第311章 民生与政治 打发走信使,林时和王征和寧执再度交流了一会儿意见。 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便唤来付瞿,让他带著亲卫全力襄助寧执和王征在永安渠边上设宴的事情。 信使既然说李昕答应了他们会准时前来赴宴,那就说明对方也是不想打的。 只要对方不想打,那不管对方是在拖延时间也好,还是已经有了投降的倾向也好,都代表著有谈的机会。 若是谈不拢,他再出兵杀戮一番,便也算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这对於他收拢关中民心,具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一名守卫王府的將士进门,低声稟报导:“大帅,到饭点了,可要传晚膳?” “传晚膳么?” 林时沉吟一瞬,起身道:“算了,我去军营吃吧,好久没去和將士们谈谈心了。” 亲卫一愣,也没有阻止,默默的唤来其他亲卫,跟在林时身后,护著他朝著位於西城临时开闢出来的陈兵教场而去。 林时走在街道上,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这段时间,太安城施行的是军事管制,整座城只能进不能出,百姓们不了解梁军,也不敢出门,生怕兵祸降临到自己身上。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看著萧条到空无一人的街道,甚至连街道上的商铺都是大门紧闭,林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亲卫们面面相覷,却也无人敢上前搭话。 他们知道,林时这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林时继续自语道:“西京城,人口逾越百万,沉寂一天,对於关中的经济都是巨大的损失,看来,还是得让太安城的官员出面,將百姓们都劝出来进行正常生活生產才行!” 林时自语著,伸手唤过一名亲卫问道:“城中官员呢?” 被点到的亲卫赶忙上前,低声道:“回稟大帅,雍州府衙的主官,在我军进城之时,便自縊而死,其余属官都被李晟將军软禁在府衙之中,等待战事结束后,交由行军司马处置!” 听闻此话,林时忍不住又嘆了口气,这其实就是大梁军制最大的弊端。 文武分治,文人不掌军,武人不干政,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大梁的军权不至於旁落,也能大大降低武人拥兵作乱的可能性。 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大军打下来的地方,没办法第一时间进行抚慰,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安插己方的官员来对大军新扩出来的土地进行治理。 就好比现在,他的大军已经打进了西京城,但负责政事与后勤方面的顾知洲,却依旧还在为汉中之地的政事而操心。 换句话说,大梁的军制就註定了大梁军队新打下来的地方,在朝廷没有安排官员前来接手政事之前,这片地方会一直处於混乱之中。 长久的混乱,会导致朝廷派来的官员抵达地方之后,出现无法治理,或者不知道怎么治理的情况,极大的增加了朝廷治理一个新地方需要的成本。 当然,两相其害取其轻,当初大梁太祖爷定下这样的军制,也是因为深深的看见了武人乱政的害处,想要替后世子孙解决掉一个大威胁。 只是隨著时间的流逝,许多在当时看起来利大於弊的制度,已经逐渐不適合新的时代了。 林时一路感慨著,缓缓走到城西教场。 站在教场之外,他已经看见了教场上空瀰漫起裊裊炊烟,同时,一股饭菜的香气也瀰漫在了空气之中。 “见过大帅!” 守卫教场的將士朝林时躬身行礼,林时摆摆手,问道:“大军开饭了吗?” “回大帅的话,如今已是晚膳时间,各路大军正在轮流吃饭。” 一名將士回应了林时的问题,林时也不多言,负手走进了教场之內。 大梁的大军,一般都是在早上和中午进行操练,因此到了晚上,將士们便有时间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吃晚饭吹牛逼。 看见林时进入教场之中,许多將士还以为自己眼了。 直到看清確实是大帅来了之后,便赶忙起身对林时行礼。 接受了一大波问好之后,林时来到了伙房之中。 伙房里,没有值守的將领们正在吃饭。 李晟和程名振看见林时,赶忙起身相迎。 李晟嘿嘿笑道:“大帅怎么来了,今日帅府之中不开火吗?” 林时白了他一眼,让亲卫去打饭,隨即走到一群將领之中坐下来。 眾將以林时为中心靠拢,三三两两的攀谈著。 林时对著李晟招招手,示意他坐近一点,隨即出声问道:“这太安城中的一应官员,你可曾派人对他们进行劝降?” “劝降?” 李晟一愣,神色诧异道:“这不是顾司马的事情嘛,末將哪儿敢越俎代庖啊。” “越俎代庖!” 林时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问道:“你们难道不觉得,现在的太安城,太萧条了吗?” “太安城,萧条?” 听见林时的问题,眾將不由得面面相覷。 李晟挠挠脑壳,不太自信的问道:“有......有吗?” 程名振听出了林时的言外之意,沉吟一瞬,他微微皱眉出声道:“大帅是想趁著现在没有战事,儘快恢復太安城的民生?” “嗯.......有这个打算,毕竟如今太安城已经落入我大梁之手,並且,本帅已经上书陛下,请求陛下迁都太安,以抚新土之民,这太安城一直像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太安城安稳繁荣了,关中才能安稳嘛!” 林时也没有隱藏自己的想法,如今他麾下大军所需的一切物资,尽皆出自太安府库。 若太安城能恢復正常运转,所產生的税收也好,亦或者是百姓们的產出也好,都能优先供给大军,这对於大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太安越是稳定,越能加强姬玲瓏迁都的决心,也只有姬玲瓏迁都到雍州,他接下来的游戏才能继续玩得下去。 他可不希望他好不容易打下来的雍州城,最后却因为郢都的补给和支援跟不上,又被北魏打回去。 而程名振听完林时的想法之后,则是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迟疑一瞬,他摇摇头道:“大帅,您想恢復太安城的民生固然是一件好事,只是民政一事,並非是我军中將领的职责,末將以为,此事等到解决城外围城的魏军再议为妥!” 第312章 引诱 林时挑了挑眉,看著程名振一脸诚恳的样子,顿时沉默下来。 他明白程名振的担忧,武人不碰政事,算是大梁朝堂上下恪守的底线。 他麾下这些將领,许多人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付出的心血是难以想像的,因此,他们不愿打破这个底线,林时也能理解。 见林时不搭话,眾將也暗自鬆了口气。 他们打进雍州不容易,谁也不想自己眼看就要到手的战功,因为犯了一些禁忌而大打折扣。 气氛沉默下来,亲卫为林时打来今夜的晚餐。 林时陪著一眾將领默默的吃完一顿晚饭,隨即起身回王府。 只是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时,难免有些唏嘘。 这个时间点,本该是整个人太安城最为热闹的时候,但自从大军进城之后,纵然太安城人口高达百万之巨,终究还是沦为了一座死城。 一路踱步消食回到王府,站在王府门前,林时確实並未第一时间进门。 沉吟一瞬,他朝一旁的亲卫问道:“寧执將军和王征老將军出城了吗?” 亲卫在心里算算时间,不太確定地回道:“王征老將军与敌军三人约谈的时间,是戌时二刻,如今时间差不多了,想来二位將军与敌军主將的谈判应该是已经开始了吧!” 林时微微頷首,忽然下令道:“备马,出城,咱们去看看这场谈判去!” “嗯?”亲卫一愣,隨即脸色大变:“大帅切不可以身犯险啊!” “咱们进入雍州,便已经是以身犯险了!”林时摇摇头,道出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说的是实话,从他进入雍州开始,就註定他隨时都身处险境之中,毕竟,北魏的拱卫司密探,並不比镇景司的密探要差。 亲卫慌忙摇头:“还请大帅三思,留在城中,有大军守卫,一旦出城......” “无妨,多带点人手便是!” 林时粗暴的打断了亲卫劝诫,態度异常坚定。 亲卫如丧考妣,只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其他亲卫,一眾亲卫面面相覷,神情都有些苦涩。 现在暗中不知道有多少拱卫司的眼睛在盯著林时,林时一旦出城,那就是活靶子,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这七万大军该怎么办? 林时將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缓缓道:“把李忠和刘昱找过来,让他们安排一下!” 亲卫们拗不过林时,只能转身小跑著去叫暗中护卫林时安全的李忠和刘昱。 两人很快在林时面前露面,听见林时要出城的要求之后,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李忠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道:“大帅,这几日,属下一共打退了六波想要潜入王府行暗杀之事的拱卫司之人,想要杀您的人实在太多了,属下真不建议您现在出城。” “我不出城,你们怎么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呢?”林时不咸不淡的反问李忠一句,顿时將李忠问得哑口无言。 刘昱快步上前,低声道:“大帅没必要以身犯险,大不了属下带上兄弟们大索全城,属下就不信,拱卫司之人就多到杀不光杀不尽。” “没用的,敌在暗,我们在明,何况,这些人总是要想办法清除掉,本帅可不想咱们军中有將领成为第二个赵凯!” 林时摇摇头道出担忧,此言,既是在说服李忠和刘昱,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 以身为饵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稍不注意,以身为饵可就变成自寻死路了。 並且,这件事情他肯定是早晚都要去做的。 毕竟他数次劝说姬玲瓏迁都,总不能让她將都城迁到一个四处漏风的大筛子里吧。 他可以无所谓,因为他隨时可以將大军別在裤腰带上,但朝中那些大臣,可能不太能接受三天两头就被刺杀的日子。 所以,这样的事情,宜早不宜晚! 李忠和刘昱能感受到林时坚决的態度,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担忧之色。 只是,两人倒也没有再劝。 正如林时所言,敌在暗,他们在明,大索全城,只会打草惊蛇,而他们,也不可能將整个太安城的人全都杀光。 李忠嘆口气,点点头道:“属下去安排出城事宜。” “属下也去!”刘昱应声,跟在李忠身后离去。 亲卫们面面相覷,也认命般开始准备要出城的一应事宜。 林时站在王府门口等候片刻,亲卫们牵出战马,上前为林时著甲。 一眾镇景司的校尉,也潜藏在暗中,准备伺机出手。 林时穿戴好甲冑,也没有耽搁时间,带著上百名亲卫,便大摇大摆的朝城门而去。 刘昱跟在林时身旁,小声为林时稟报著李忠对麾下人手的安排,林时不置可否,一路上要多高调有多高调。 城门口值守的梁军將士看见林时,脸上都有些愕然。 “大帅,您这是?” 刘昱纵马上前,对著控制城门的將士下令:“速速打开城门,大帅要出城!” 將士们不敢多问,赶忙上前转动绞盘,控制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与此同时,城门上控制护城河吊桥的將士也放下了长长的吊桥。 林时带著亲卫,浩浩荡荡地纵马出城。 走出门洞之后,刘昱顿时忍不住神色怪异地回望一眼。 “別看了,他们就算要动手,也只会在本帅回城之时动手!” 林时古井无波的声音传进刘昱的耳朵里,引得刘昱回神。 稍一细想,他便明白了林时的意思。 林时出城,完全是临时起意,想对他下杀手之人,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內做出布置。 所以,回城的时候,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时。 一支数百人的骑队出城,很自然的引起了护城河对岸,正在激烈爭吵著什么事情的王征与寧执等人注意。 眾人下意识的闭上嘴巴,回望那支骑队。 “那是.......” “大帅怎么来了?” 寧执诧异出声,顿时引得身前的徐承安,张玉,李昕三人面色古怪起来。 “他就是林时?”徐承安脸色拧巴的看著骑队之中,被眾人簇拥在正中间的林时,只觉得此人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张玉和李昕对视一眼,却是忍不住惊诧於林时的年纪。 这样一个年轻得不能再年轻,看起来年纪比他们子嗣还小的年轻人,便是梁军的三军主帅? 第313章 寧杀错,勿放过! 眾人惊诧之时,林时的骑队也穿过护城河,来到了被数堆焰火映照得恍若白昼的桥头宴席旁边。 王征和寧执皱了皱眉,起身对著林时拱手见礼:“大帅!” 林时的目光自王征和寧执对面三人脸上扫过,最终目光定格在徐承安脸上。 徐承安抬起头与林时对视一眼,忍不住咧嘴嗤笑道:“梁帅好胆魄,到了我大魏境內,还敢带这么点人到处乱跑,你是真不怕死啊!” 林时微微一笑,先对著王征和寧执微微頷首:“我就是出城看看,你们谈你们的,不用管我!” 见林时竟然无视他,徐承安顿时脸色一沉,正欲再次出声呵斥,便听得林时悠悠嘆道:“徐將军说笑了,如今这西京太安城,乃是由我大梁实控,本帅走在自家土地上,还谈不上惶恐!” 听见林时这句太安城乃是由大梁实控,徐承安险些当场暴走,一股血气上涌,像是要烧穿他脑袋。 徐承安咬著牙,怒声道:“尔梁国之人背信弃义,做此强盗行径,早晚遭其反噬!” 林时嘴角一抽,懒得与他做口舌之爭,拨转马头立於桥头,静静地观看不远处的太安城夜景。 徐承安再一次被无视,更是怒而拍案:“这顿饭,我看也没有继续吃下去的必要了,告辞!” 张玉和李昕脸色一变,赶忙一左一右拉住徐承安。 “徐兄,冷静啊!”张玉压低声音,苦口婆心的劝道:“若现在翻脸,我军绝不会是梁军的对手。” 徐承安怒道:“不是对手就不是对手,梁人要是有种,让他们把关中百姓都杀光了试试。” 李昕怒道:“咱们死则死矣,这关中八百里秦川,这太安城,这雍州之地怎么办?” 这话一出,徐承安的怒意顿时僵在脸上,忍不住咬咬牙,再次落座。 王征和寧执冷眼看著爭论的三人,直到三人彻底冷静下来,王征这才开口,继续劝三人投降。 林时望著太安城的方向,听著身后传来的爭吵声,忍不住嘆了口气。 “走吧,回城!” 林时摇摇头,有些意兴阑珊的招呼了刘昱和眾亲卫一声。 亲卫们面面相覷,心道不是要出城看谈判吗,怎么现在又要回城? 不过,林时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背,只能簇拥著林时,朝太安城方向折返。 走到城楼之下,林时下意识的抬头望著高耸的城墙,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大帅,接下来的路不太平,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刘昱寸步不离的跟在林时身旁,看著周边的环境,露出一脸戒备之色。 “走吧!”林时微微頷首,纵马进城。 城中,两侧的民居黑洞洞的,林时能感受到,黑暗之中,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著他。 这些眼睛,有的属於寻常百姓,也有的属於不怀好意者。 淡淡的血腥味钻进了眾人的鼻腔,林时身后的眾人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一道道微不可察的惨叫声,让夜空之中多出几分肃杀之意。 林时一路走,一路的血腥味便没有淡过。 “嗡~” 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传进了眾人的耳朵里,刘昱脸色一变。 但还不待他做出反应,下一刻,一支更快的箭直奔开始那支箭射来。 两支利刃相撞,在夜空中迸溅出一阵火。 林时的表情古井无波,並未延缓半分前进的速度。 感受著眾人紧张的情绪,林时也没有多说什么。 终於,王府门廊映入眼帘,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见。 回家了,安全了,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鬆了口气。 李忠自黑夜之中露头,快步走到林时身前,低声道:“大帅,一共三十二人,俱是好手!” 听见三十二这个数字,林时忍不住嘆了口气:“还是少了啊!” “属下无能!”李忠出声请罪。 林时摆摆手:“无妨,继续追索吧,看看这座百万人聚集的城市里,究竟藏著多少鬼!” “是!” 李忠应声,缓缓退入夜色之中。 林时翻身下马,府中立即迎出两名娇俏侍女,上前为林时卸甲。 林时张著手臂,静静的任由两名娇俏侍女摆弄他身上的甲冑。 一名侍女將甲冑折起,放进托甲的盘子里。 另一名侍女绕到林时的侧面,为他悬掛玉韘压袍。 侍女系好玉韘,下一口,手腕一翻,手心便多出一块锋利的刀片。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侍女手中的刀尖便直直刺向林时的心口! “大帅小心!” “贼子敢尔!” “大帅!!!” 亲卫们目眥欲裂,刘昱更是一个猛虎扑食,化掌为爪,直奔那侍女的咽喉抓去。 女子眼中浮现大仇得报的快意,正想將手中利刃用力送进林时的心臟,但下一秒,林时古井无波的眼神之中便露出一抹嘲弄之色。 女子余光迎上林时嘲弄的眼神,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林时面无表情的开口:“伺候我这么久了,你不知道我睡觉的时候都穿著软甲吗?” 女子一张俏脸上血色消退,下一刻,刘昱的大手便箍进了她的咽喉。 “下辈子,不要做刺客了!” 林时隨手將没入衣袍的匕首拔出来,湛蓝色的匕首上,一看就知道涂满了要命的毒药。 他缓缓移步,走到那端著甲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瑟瑟发抖的婢女面前,隨手將匕首插进了她洁白的脖颈。 那侍女眼中浮现一抹难以置信之色:“为......为什么?” “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啊!” 林时眉头紧皱,对著身后的亲卫们摆摆手吩咐道:“都杀了,换一批!” 听见这话,那侍女眼中浮现一抹不甘,隨即一双瞳孔化作灰白之色,整个人重重的倒在地上。 黑色的血跡染红了地面,亲卫们面面相覷。 下一刻,便全部化作虎狼,手持利刃衝进了王府之中,將府中的下人和婢女乃至於厨娘都全部清理乾净。 林时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也懒得去甄別这些人中到底有没有无辜之人。 总之,寧杀错,勿放过! 第314章 林时的烦恼 一夜清理之后,次日的太安城风平浪静! 林时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召见王征和寧执。 昨夜他並未看完谈判的全过程,回来之后,也是早早的睡下,因此,谈判的结果如何,他还不知道。 当然,即便不知道,他也能猜到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召集王征和寧执,无非是走一下过场,让关中百姓们,都看一下,魏国的將领,是如何不把他们当人的。 王府礼厅之中,依旧縈绕著淡淡的血腥味,王征和寧执联袂而来,迎上林时平静的脸,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林时主动出言道:“无妨,你们直接说结果就行!” 王征和寧执对视一眼,王征率先说道:“大帅,徐承安的要求是大帅您主动退兵,他便可以投降大梁!” 一听这话,林时顿时满脸无语:“本帅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王征和寧执嘴角一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时摆摆手:“罢了,他们既无和谈之意,接下来,便请二位將军前往雍州各城,替本帅安抚人心吧!” 听见林时此言,两人齐齐嘆了口气,隨即頷首应命。 他们本是期望能够说服三人投降大梁,如此,也好减少一些无辜之人的伤亡。 如今既然没有达成目的,那他们接下来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去抚慰百姓们,让百姓们莫要有反抗之心了! 两人失魂落魄的告辞离去。 林时枯坐片刻,唤进亲卫付瞿,吩咐道:“去准备一份安抚百姓的告示,令斥候前往雍州各城张贴,另外,告诉李晟和程名振,让他们带著麾下大军出城,拿城外这支魏军练练手吧!” “得令!” 付瞿领命,转身离去。 林时靠在软榻上,目光远眺潼关方向,忍不住嘆了口气。 如今,城外这五万魏军对他来说,不过是隨时可以吃下的肥肉。 真正让他感到有些棘手的,还是潼关之外的北魏援军。 北魏的援军,来得太快了,快到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本来按照他的打算,是准备一场大水淹下去,让整个神都化为泽国。 虽说如今是冬日,大河的水量没有夏日充沛,但也绝对足够神都喝上一壶了。 一场大水淹下去,至少几个月的时间之內,神都方面是肯定没有能力再朝关中派出大军的。 而这几个月时间,也足够他將关中经营成铁板一块了。 但现在,他只能將希望寄託於刘远山和辛林带去的两千人身上。 若他们能拦住北魏前锋,给段从爭取到炸塌河堤的机会,则雍州可尽入他手。 反之,他或许便只能退守大散关,將疆域维持在大梁开国之时。 真是,令人烦恼啊! 林时沉思著,为当前的局势感到烦恼。 郢都城內,姬玲瓏和聆月也对即將到来的迁都之事感到烦恼。 没错,姬玲瓏和满朝文武商议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了迁都。 从內心来讲,姬玲瓏还是认为雍州比起蜀中,更適合定为国都。 至於朝臣们,则是被六詔蛮朝增兵一事,逼得不得不同意迁都。 毕竟,他们也不敢保证,南齐支援的六万援兵,什么时候会到位,再者,就算那六万援兵到位,谁又能保证一定拦得住六詔蛮朝的举国之兵? 万一也拦不住,那从宜川府到郢都这段路,可就都是平坦的大道。 毕竟他们一开始都想著退到阳江境內了,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他们自然不会反对。 但迁都之事定了下来,新的问题,便又再次摆在了他们面前。 那就是这个都怎么迁? 是皇帝带著禁军和一部份朝臣先去雍州呢,还是皇帝,满朝文武,乃至於郢都城內的財富和物资都一次性搬过去? 另外,他们若是走了,郢都城內的百姓怎么办? 难道要连郢都城內数十万百姓也一起带去雍州? 此外,雍州一定能守得住吗? 万一北魏打进雍州城,他们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种种现实的问题,摆在姬玲瓏和满朝文武面前,让大梁朝堂之上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满面愁容。 “诸卿,既已决定要行迁都之事,那便宜早不宜晚,诸卿有什么主意,有什么看法,便不要再藏著掖著了!” 垂拱殿的龙椅上,姬玲瓏以手扶额,缓缓出声。 大殿之中,一群朝臣们面面相覷,面容之上儘是苦涩之意。 他们要是有主意,早就说了,还用等到问? 就是因为没主意,他们今日才会聚在这里的好吧? 姬玲瓏环视一圈殿中诸臣,见无人应声,乾脆直接点名道:“曹卿,卿为宰辅,调度天下,可有什么话要说?” 被姬玲瓏点到名字,曹恆也不好装聋作哑,硬著头皮上前,对著姬玲瓏拱手道:“回陛下,目前,臣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臣以为,我等还是应先考虑民心。” 听著曹恆打太极般的屁话,姬玲瓏忍不住嘆了口气:“民心民心,朕也知道要考虑民心,但现在这个时候,咱们要討论的不是民心,而是迁都,迁都啊!” 姬玲瓏有些烦躁的拍拍桌子,殿中诸臣顿时鸦雀无声。 “陛下,何不先將行在迁到汉中?” 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进了姬玲瓏的耳朵里。 姬玲瓏循声看去,却见出声之人,正是数日前回到郢都,为镇南军和支援南疆的三万禁军压运粮草的王縝。 一干大臣也回过头看向王縝,认出他是林时举荐的宜川府新任知府后,顿时面露诧异之色。 迎上眾人打量的目光,王縝毫不露怯,快步走上大殿,对著姬玲瓏拱手道:“陛下,臣窃以为,迁都之事,应考虑民心,但更应考虑实际,如今郢都暴露在六詔蛮朝兵危之下,已不適合作为行政中枢存在,但雍州之地新入我朝治下,我朝在雍州毫无根基,贸然迁都雍州,也存在诸多不妥之处。” 听见王縝一口道破结症所在,姬玲瓏不由得一愣,隨即试探性的出声问道:“那依王卿所言,朕当如何?” 王縝正了正衣冠,沉声道:“臣以为,陛下可假借御驾亲征之名,摒弃迁都之事,將行在暂且迁往汉中,如此一来,既不用担心百姓知晓陛下迁都之后民心向背,亦可於汉中驻足观望大梁的几处战场,以便隨时做出应对。” 第315章 大练兵 初春,关中再次迎来了一场小雪。 只不过,这一次的小雪,便有了一些瑞雪兆丰年的意思。 林时立身於太安城城楼之上远眺东方,拒绝了亲卫们要给他打伞的动作。 绒毛似的雪落在他的鎧甲上,好似给他浑身覆盖了一层洁白的绒毛。 空气中的寒风依旧寒冷,但对比起去年冬日的刮骨之寒,这一次的寒风,反倒有些春风乍到的意思。 林时在城楼上站了许久,久到城中的將领们,都知道了林时在城楼上的消息。 於是,除了在城外拿三关守军练兵的李晟和程名振之外,其他將领也纷纷赶来,准备和林时欣赏这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赵子行,黄廉,姜望,李忠,刘昱,孙盛等一眾林时的心腹爱將,逐渐在林时身后聚集。 “大帅在看什么呢?” 有將领小声询问身旁的同伴,换来的却是身边同伴的一个白眼。 “或许,是在看潼关之外的战事吧!” 也有將领小声解惑,做出推测。 眾將面面相覷,也觉得只剩下这个可能了。 毕竟,算一算时间,这个时候,辛林和刘远山所率领的两千轻骑,也差不多该追上段从麾下的一千人了。 或者说,也差不多该偶遇北魏大军的前锋大军了! 主將聚在林时身后窃窃私语,討论声传进林时耳朵里,让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他收回目光,回过头环视一圈身后诸將。 诸將赶忙闭上嘴巴,一个个站在原地装起了哑巴。 林时抽抽嘴角,招手唤过付瞿,问道:“李晟和程名振的新兵练得如何,可有军报传来?” 付瞿一愣,赶忙点头:“有半个时辰前,李晟將军便派了斥候回城,只是大帅您一直在远眺潼关方向,末將便未敢打扰大帅。” 林时微微頷首:“李晟叫人回来说了什么?” 付瞿咂摸一下嘴,恭声回道:“李晟將军说,城外魏军就跟纸糊的一样,没有半点士气,让大帅莫要担心。” 林时嘴角一抽,只觉得李晟此言,有装逼的嫌疑。 沉默片刻,他摇摇头:“叫人去告诫李晟,莫要轻敌,练兵就好好练兵,不许贪功冒进!” “是!” 付瞿也觉得该叫人去告诫一下李晟,领命之后,当即唤来一名亲卫,让他出城传话。 林时环视一下诸將,缓缓走下城楼上的高台,顺著城墙,由东向西而去。 诸將见状,赶忙迈步跟上。 赵子行快步跟到林时身后,小声问道:“大帅这是要去看李將军和程將军练兵?” “主要是看看李晟,这廝莽夫脾气,怕是不拿人命当命!”林时轻轻应了赵子行一句。 程名振他倒是不担心,作为禁军將领,程名振的性子还是稳重的,说是出城练兵,他就肯定不会给林时玩些活。 但李晟就不一定了。 李晟那廝,最喜欢啃硬骨头,向来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也很少將麾下將士的命当命。 林时现在麾下只有七万大军,这些將士,每一个都是宝贝,他可不能由著李晟祸祸。 一群人从东城转移到西城。 从西城城楼上看去,城外的景象,可就比东城之外要热闹多了。 即便是天上还下著小雪,让眾人的视线瞧得不是那么清晰。 眾人也还是能通过远处的轮廓来判断李晟和程名振练兵练得如何。 林时在城楼拐角处站定,远眺著城外三波互不相容的人潮,很容易便能分出谁是谁来。 中间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不用想,林时便知那是三关守军,因为这一批人手最多。 一左一右那两片规模小了很多,却將中间最大那一批人数最多的人潮围起来的两拨人,显然左边是李晟,右边是程名振。 至於林时是怎么认出来的,也很简单。 李晟的人手比程名振手下要少,而且全是新兵蛋子,连列阵都还列不明白。 而程名振所率领的,是从平阳关补进来的两万辅兵。 这些辅兵的战斗力虽然不如正规军,但整齐的列个阵,还是没问题的。 同时,护城河这一边,还有一万四千人的轻骑蓄势待发,以作威慑之用。 同样的人数,梁军选择一分为三,其目的便是为了练兵。 “大帅,李將军又朝魏军发起进攻了!” 一道惊呼声传进林时的耳朵里,林时不耐烦的將黄廉的脑袋推到一边,怒斥道:“本帅还没瞎,不用你提醒!” 话音落下,便听得城外传来一阵喊杀声。 李晟麾下的方阵之中,分出一支小队,直奔魏军大营袭去。 同时,魏军阵中,也分出一支人手迎敌。 显然,不仅是梁军將魏军当成了练兵工具,魏军也在將梁军当成磨刀石。 可惜,距离太远,眾人也看不清战况如何,只能看见两支队伍狠狠的撞在一起,迸发出震天的哀嚎与惨叫。 林时目不转睛地看著城外的战事,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这一场战事之上,而是远远的飞到了潼关之地。 城外这支五万人的魏军,已是口中肥肉。 真正的战场,还是潼关啊! ...... 与此同时,小雪也瀰漫了整个关中,潼关之外的渭水原上,一东一西,两支队伍恰好於雪原之上相遇。 出潼关这支队伍,三千人,一万一千匹马,光论配置,堪称豪华。 而朝著潼关方向进发的这一支队伍,两万人,一人一骑,未曾携带輜重。 两拨人马,就这么遥遥相望。 梁军队伍之中,段从,辛林,刘远山三人並肩,望著雪原之中那一支足有己方十倍数量的敌军,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段从沉声开口道:“我朝无马,咱们麾下这些战马,若是为大水所淹,未免有些可惜,你们俩,谁走一趟关中,將这些马送回去?” 听见段从的问题,刘远山和辛林不由对视一眼,却是谁也没有应声。 送马回去,是应有之事,一万多匹战马,对於大梁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財富,大梁损失不起。 但他们就是特意为送死而来的,自然不可能去做送马这种事情。 见二人无人应声,段从嘴角一抽,也明白了两人心意,当即对著副將招招手,吩咐道:“你带五百人,將多余的马匹送回关中,务必亲手交到大帅手上。” 第316章 潼关之外 “末......末將去?” 副將指著自己的鼻子,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段从白了他一眼:“你不去,难道本將去?” 副將哭丧著脸:“將军,末將今日可是来立功的,您不能赶末將走啊。” 段从皱起眉头,耐著性子说道:“你把八千多匹完好的战马带回关中,同样是大功一件!” “可末將......” “这是军令,你要战场抗命吗?” 段从一句话,將副將准备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副將满脸悲愤,但他只是个副將,抗不了段从的命令,也指挥不动辛林和刘远山。 只能如丧考妣的从麾下点出五百轻骑,將剩余的战马往回驱赶。 隨著八千多匹战马调转马头,缓缓朝潼关方向前行,留下来的两千五百人,一下子就变成了风浪之中的一叶孤舟。 对面,魏军轻骑的阵中,为首的青年將领也看见了那支梁军的动作。 不过,他並未出手干预。 八千匹战马,虽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他更在意的,还是拦住他去路的那一支不到三千人的轻骑。 数日前,安仁修回到神都城中,將梁军的一切动向,以及梁军的所有变化都报与了魏主知晓。 所以,青年很清楚,如今的梁军,早已不是以前的梁军可比的。 对方既然敢派出这么点人来拖延他的进程,那就说明对方一定有所依仗,在梁军的底牌没有暴露之前,他不想去追,也不敢去追! “將军,这支梁军,大概不到三千人,那林时竟然只派出这么点人手前来拖延我军救援关中,可见其用兵手段也不怎么样,末將愿意请战,只要三千人,末將定將敌军主將的头颅取来。” 一名魏军將领上前请战,看著拦路的梁军阵营,眼中儘是轻蔑。 青年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望著那请战的將领,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蠢货!” 请战的將领一脸懵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主动请战,反倒被熊了一句蠢货。 青年忍不住继续怒斥:“那林时能活擒杜帅,还能將王征老將军一路赶回关中,甚至连大散关也被林时打穿,你是怎么得出林时用兵手段不行这个结论的?” 请战的將领愣了愣,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期期艾艾的想要开口,只是话到嘴边,迎上青年將领冷漠的表情,又下意识的吞了回去。 “將军的意思是,这支梁军身后,还有伏兵?” 另一名將领神色凝重地开口询问,这支梁军身后有伏兵,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 至於梁军的目的会不会是想要掘开大河的河堤,这样的可能性,他没想过,也不敢想。 因为要掘开大河的堤坝,绝不是一件短时间內能做到的事情。 大河虽然是地上河,但前朝大乾也好,大魏也好,年年都在对大河进行治理,如今大河的河堤,不说是固若金汤,但也绝对不是梁军几把锄头能掘开的。 何况,大魏的大军隨时都有可能赶赴到潼关之外,这些梁军,也没有掘开大河的机会。 除非他们能在一瞬间,將大河的堤坝弄垮。 那青年將领听见第二名將领的疑问,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至少,他麾下的將领,不全是没脑子的蠢货。 沉吟一瞬,青年將领道:“梁军的骑兵都已经出了潼关,三关守军恐怕是已经凶多吉少,甚至连潼关可能都已经落入了梁人手里......” 青年將领连用三个已经,充分表达出了他对林时麾下的大军的看重。 簇拥在他身后的將领们面面相覷,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若非关中已经彻底陷落,梁军绝不可能出得了潼关。 否则不足以解释为什么他们会在潼关之前遇上樑军轻骑。 青年將领沉吟一瞬,缓缓出声道:“不过,那林时既然敢只派出这么点人手来阻拦本將麾下大军,若不將这支轻骑吃下去,反倒显得本將没有魄力了。” “將军的意思是?” 此言一出,簇拥在他身后的一眾將领顿时面露疑惑之色。 青年將领沉吟片刻,淡淡道:“本將可允尔等五千轻骑,尔等谁愿领兵出战?” “末將愿往!” 几名还在疑惑之中的將领闻言,下意识的便出声请战。 青年將领的目光在诸將脸上扫过,最终视线定格在第二个开口问他的將领脸上。 “陈安,你去,若这支梁军与你鏖战,你可趁势吃下他们,若这支梁军转身就跑,或是且战且退,便说明身后有诈,尔便不得再领兵追击!” 被唤作陈安的將领赶忙拱手领命:“末將明白,末將绝不贪功冒进!” 言罢,便转身开始点兵。 梁军阵中,见对面的魏军迟迟不做出反应,段从,辛林,刘远山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辛林挠挠头,不解道:“这支梁军,该不会是怕了咱们吧?” “怕肯定不至於怕,可能是看见咱们就这么点人手,心里有些拿捏不准吧。”刘远山摇摇头,一语道破了魏军主將的心態。 段从倒是能理解这支魏军的心態,魏军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也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標,陡然看见一支人数只有自己十分之一的敌军拦路,心里难免怀疑其中是否有诈。 换做是他,肯定也不会贸然发起进攻,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他与敌人杀得难解难分之时,会不会又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支大军。 沉吟一瞬,段从淡淡道:“这支魏军的主將很谨慎,我若贸然朝大河河岸跑去,他一定会派兵阻拦。” “呃......那咋办?”辛林有些苦恼地挠挠头,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段从沉声道:“待会儿我带著麾下人手和你们一块杀过去,你们儘可能的缠住敌军主力,待战场陷入混乱之后,我会佯装不敌,朝著大河岸边缓缓撤退,藉机炸毁大河的堤坝,你们听见爆炸声的之后,需第一时间脱离战斗,撤回渭水上游,不能有片刻拖延,不然大水倾泻而下,你们一定会葬身水泽。” 听完段从的布置,辛林和刘远山对视一眼,隨即齐齐点头。 刘远山微微皱眉,抿嘴道:“目前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第317章 混战 三人三言两语商量好战术,就见对面的魏军阵中也开始动弹起来。 一支两倍於他们的轻骑,驶出阵营,开始朝他们的方向缓缓前行,紧接著改慢跑为快跑,最后化作衝锋之势。 “敌军来了,咱们也冲!” 段从招呼眾人一声,整个人瞬间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弹射起步。 辛林和刘远山见状,也赶忙纵马追了上去。 其他將士亦是早已蓄势待发,手中准备好了二代震天雷,只待两军相近,便打算让这支魏军好好尝尝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彻雪原,高昂的嘶吼声,震得空气中的绒毛小雪乱飞。 段从本来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却在梁军距离只剩下几百丈时陡然停住脚步。 与此同时,梁军阵中,也有五百人陡然分裂出大部队。 这五百人不似其他梁军手持二代震天雷,而是每个人的战马之上,都悬掛著一个个牛皮纸包。 这些火药包,是段从杀进关中之后,从还没有用完的第一代震天雷里倒出来的。 同时,辛林和刘远山也给他们补充了一部分。 数量不是很多,拢共也就不到一千斤,但用来炸塌大河河堤,却是已经绰绰有余。 毕竟,大河的河堤,肯定不如城池的城墙那么坚硬。 段从减速,辛林和刘远山对视一眼,很默契的取代了段从锥首的位置。 隨著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陈安脸上的凝重之色也近乎化作实质。 “梁军手中有那种会爆炸的武器,大家小心。” 陈安咆哮著,下达了发起衝锋以来的第一道军令,只是这道军令,能理解的人不多。 因为林时打进关中的速度太快,以至於北魏国中的军队,对於梁军手中火药的了解,依旧停留在某种会爆炸的怪异武器这几个名词之上。 但那种武器究竟是怎么爆炸的,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许多人依旧一知半解。 而陈安在提醒完麾下一眾將士之后,心中也莫名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理论上来说,他们这支轻骑的人数是对面梁军的两倍,拿下这支梁军,应是手到擒来之事。 可他的內心不会骗人,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梁军手中那种武器的。 据见识过那种武器威力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所言,那种武器似乎是只要接近爆炸范围一丈之內的人,都会化作齏粉。 如果探子所言没有夸大之处,那么他跑这么快,反而是上赶著去找死了! 想到这里,陈安下意识的放缓了马速,让亲卫们越过他冲在了最前面。 望著一名又一名的將士越过自己,陈安心里那股不详的感觉,总算稍微鬆缓了一些。 有这么多人挡在他前面,梁军那种怪异武器,总不能还能隔空伤到他吧? 陈安如是想著,下一刻,就见无数冒著浓烟的陶罐从天而降。 “这是......” 陈安下意识的抬头看著天上落下的陶罐雨,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觉。 “轰隆~” 紧接著,一道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取代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所有声音。 “希律律~” 战马受惊撅起前蹄,许多魏军士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顛落下马。 “什么鬼东西!” 远处,魏军那青年將领一脸愕然,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探子所说的,梁军手中那种威力奇大的武器了。 眼前先锋军只是一轮爆炸,便是人仰马翻的结局,青年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至极。 这一刻,他或许明白,这支梁军敢来拦路的意义何在了。 同时他大概也能確定,这支梁军身后,或许没有什么伏兵了,毕竟,都他妈有这种武器了,还要什么伏兵? 一窝蜂的衝上来,一路轰杀所有敌人不好吗?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怒声下令道:“梁军的武器不分敌我,兄弟们,隨我上!” 青年將领话音刚落,一眾將领顿时傻眼了。 刚才不还说不能贪功冒进吗,怎么现在就变成全军压上了? 只是不等他们问出心里的疑惑,得到青年授意的左右二翼便已经倾巢而出,青年將领已率领中军压了上去。 一时间,整支大军都不受控制的被裹挟上前。 大军都上了,他们这些当將军的,也不好龟缩在后面。 心里有再多疑惑,也只能等战事结束之后再问。 梁军阵中,辛林见只是一轮轰炸,便让这支梁军先锋变得混乱起来,顿时哈哈大笑道:“弟兄们,別给我节省火药,给我狠狠的炸。” 话音落下,梁军將士便再次將手中卸下拉环的震天雷用力甩了出去。 大梁的人和马,都已经非常习惯这样的爆炸声了,因此,哪怕是两军相撞,梁军依旧能够保持完整的建制。 段从眯起眼睛,见敌军轻骑像是潮水一般压了上来,当即怒声道:“弟兄们,隨我展开白刃战!” 其实都不用段从下令,由他率领这五百人,始终就没有动用过火药,一直使用的都是长矛,因为,他们手中压根就没有震天雷。 刘远山纵横在人群之中,隨时观察著战场的动向。 瞥见魏军的大纛正在朝著战场快速移动,当即带著数百人脱离现在的战场,直奔敌军主力而去。 这一战,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敌,而是拖住敌人,给段从爭取炸塌大河堤坝的时间。 怎么才能拖住敌人? 当然是让敌我双方都混乱起来! 只要敌我双方都混乱起来,魏军便没有机会去追击段从,或者说想追也是有心无力,毕竟乱军之中的命令,是很难下到基层去的。 因此,他果断拋弃了战爭模式,开启了打群架的模式。 辛林有学有样,將麾下人手化整为零,拿著震天雷就是到处轰炸。 这个时候,其实也顾不得敌我了,要的就是混乱,无尽的混乱。 终於,敌军主力抵达战场。 只是魏军主力胯下的战马,也难免被战场混乱的局势所影响,更兼爆炸声此起彼伏,嚇得许多战马都撅了蹄子,战场之上的混乱便也再次升级。 段从见让敌我双方都陷入混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犹豫,纵马转身就逃! 第318章 炸死这群狗日的 数万人的混乱之中,段从带著几百人开始且战且退。 魏军阵中,並没有人发现段从准备逃窜。 数万人的混战,实在是太混乱了,爆炸声此起彼伏,战马失控撅蹄子的事情层出不穷。 相比战场上的混乱,数百人逐渐转移到北边战场,並不算显眼。 见无人注意到自己,段从顿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来之前,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在即將抵达目的地的地方,遇见一支数万人的魏军轻骑。 毕竟,他可是在武关守军离开的当夜,便一路杀了过来。 按理说,魏军的反应速度,怎么也不可能比他更快才是。 但偏偏,这支魏军就这么华丽丽的出现了。 好在大帅神机妙算,也算到了这支魏军的踪跡,及时派出了援军。 不然他炸塌黄河大堤的任务,只怕是要泡汤。 还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 段从心里头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见距离战场边缘的路程已经不远,当下也不再保存实力. 一桿长枪宛如游龙,不断收割著敌军性命的同时,也为他身后拼杀的將士杀出来一条血路! 只是敌人实在太多了,刚杀完上一个,下一秒便有新的敌人补上,这就导致他哪怕全力杀敌,前进的速度也非常缓慢。 而魏军,则是完全没意识到这支梁军小队的目的。 他们只看见,那个持枪的男子,好似一位魔主,不管有多少同袍上去围堵,最终的下场都是被一枪捅穿。 一些魏军胆寒了,不敢再继续上前。 但他们身后,还有更多不知真相的同伴,在朝前挤。 这就导致他们不得不正面对上那位如魔神一般的男子。 段从使劲浑身解数,可眼前的敌人却是越杀越多,心下不由得有些发急。 回头看著一眾陷入苦战,艰难抵抗敌军的麾下將士,不由得咬咬牙,厉声道:“用火药!” 段从的声音盖过战场上的喊杀声,清晰的传入了一眾紧隨其后的將士耳朵里。 几名將士对视一眼,当下也不再犹豫。 各自取下一个炸药包,点著长长的引线之后,用力扔进了前方混战的人群之中。 “轰隆隆~” 几道比震天雷炸响的声音更加巨大的闷雷声迴荡,总算是在段从前方清出一片真空地带。 爆炸的距离太近,导致附近的梁军耳边都是一阵嗡嗡作响。 段从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身体比思维更快做出反应,飞马跃出战阵,像是离弦之箭一般直奔只剩下十余里距离的大河口岸狂奔。 紧接著,数百轻骑杀出,头也不回的跟著段从一路向北狂奔。 魏军阵中,有將士发现了这支人数仅有百余人的轻骑。 只是不等他们做出反应,更加密集的轰炸便接踵而至,让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眼前已经与己方大军完全融为一体的敌军。 魏字大纛之下,青年將领怒声咆哮,口中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只是这些命令,也阻止不了越来越混乱的战场局势。 不论他如何努力,最终的结局都是去传军令的传令兵再也没回来,他的各项军令更是石沉大海。 好在,他麾下的將士终究占据了绝对的人数优势。 两万人围殴两千多人,哪怕是这两千人手中有著那种怪异武器,也依旧占据绝对的上风。 青年將领骂骂咧咧的看著眼前的战场,正欲让督战队压上,耳边忽然传来副將的声音:“將军,有一支百人上下的梁军小队朝北面逃了去,是否要派兵追击,还请將军示下!” “北边,北边不是大河吗,梁军朝大河逃什么?”青年將领愣了愣,眼中浮现一抹不解。 副將也是一头雾水,摇摇头表示不知。 大河可不是渭水,汉水,渝水那样的支流,到了冬天整条河都会被冻住。 想要大河下游都上冻,除非是出现冰灾寒灾,而去年冬天的气候还算正常,今年元正过后,也就今日下了一场小雪,因此,大河並未封冻,仍旧有不小的水量。 青年將领想不明白那支百人小队为什么要朝北面逃窜,但是这不影响他在第一时间下达追击的命令。 “传我將领,分出五百人上去追击,务必將那支梁军小队给我尽数歼灭!” 听见主將下令,副將也不再犹豫,当即点出五百亲卫,朝著段从逃窜的方向开始追击。 见副將带人去追,青年將领也没有多想,继续开始关注正面战场上的局势。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今日这场战斗,会从战爭变成群殴。 不过,群殴就群殴,他麾下两万人,也不惧与两千多人群殴。 总之,这些梁军,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吃下来的。 这边战场之上的混战还在继续,另一边,段从也发现了追上来的五百魏军轻骑。 段从眉头紧皱,忍不住咒骂:“狗日子的魏蛮子,还真是跟他娘的狗皮膏药一样。” 眾將士面面相覷,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他们完全没想到,这支魏军会这么有恆心。 百余人逃了,都得派人来追杀一番,这是没见过军功还是怎么的? 见魏军紧追不捨,一名校尉顿时怒极,主动请缨道:“將军,让末將留下来断后吧!” 段从思虑一瞬,厉声道:“留二十人下来断后,其余人继续跟我走!” 段从话音刚落,主动请缨那校尉与其麾下本部人马便瞬间减缓了马速。 这个时候留下来断后,就是要送死的,但他们的脸上没有半分惧色,有的只是狂热的狞笑。 “弟兄们,炸死这群狗日的!” 校尉满脸狰狞地下令,取下一个炸药包,毫不犹豫的点著,使劲朝追来的五百魏骑扔了过去。 “不好,快躲!” 看著前路之上滋滋冒著火星的炸药包,魏军副將脸色大变,想也没想便拨动战马偏离了既定方向。 其他魏军士卒也是一样,纷纷拨马闪避。 “轰隆~” 爆炸声震耳欲聋,几名魏军士卒麾下战马受惊,瞬间扑进了雪原之中。 “该死的梁人,给我死!” 魏军副將怒极,拨转马头朝那梁军校尉杀去。 梁军校尉轻蔑一笑,回敬了他一个五斤的炸药包! 第319章 大河长堤 “轰隆~” 听著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段从目眥欲裂,却始终未曾回头,带著剩下的人马头也不回的往前冲。 他必须要炸垮黄河大堤,否则,不仅大帅的战略会失败,替他拖延时间的那些兄弟,也將白死。 “驾驾驾~” 他挥动马鞭,將胯下的战马催动到极致。 转瞬之间,便將前来追击的魏军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魏军副將冒著爆炸的风险,带著人上前將留下来断后的二十名梁军剁成了碎片。 但他麾下的五百轻骑,也被几十个炸药包弄死了三分之一。 副將顿住脚步,回望身后几乎人人带伤的三百多人,再看看已经只剩下几个小点的梁军,心中顿时犹疑不定起来。 梁军这种武器,实在太恐怖了。 他几欲付出十倍的人手,才將这二十名梁军弄死。 而逃窜的梁军小队,至少还有七八十人。 他若是带人追上去,难保不会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正犹豫间,一块爆炸后残余的牛皮卷被寒风吹到了他的马背上,他一把攥紧残破的牛皮卷,忍不住怒声咒骂:“彼其娘之,这些梁军,到底怎么弄出这种鬼东西来的?” 魏军士卒们面面相覷,一名校尉小声问道:“將军,咱们还追吗?” “追个屁!咱们这点人手,都经不起人家一轮轰炸的,娘的,气死老子了!” 副將一拳捶在马鞍上,还是决定先回去与大部队匯合。 总归跑掉的梁军就几十人而已,他们总不能跑到神都去炸皇宫吧? 一番无能狂怒之后,他咬咬牙,拨转马头,对著一眾魏军士卒厉声喝道:“回去!” 魏军士卒们下意识的低头看著地上的袍泽尸体,犹豫著要不要將袍泽的尸体也带著回去。 这时,一名魏军士卒忽然咕噥道:“那些梁军朝大河边跑,不会是要去炸大河吧?” 话音落下,眾人皆惊。 所有人都神色怪异的看向那名开口的魏军士卒,脸色陡然间变得苍白起来。 副將更是骑在马上一动不动,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滴。 那士卒咕噥一句,正欲扬鞭纵马,却陡然发现所有人都在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著他看。 而距离他不远处的副將,更是在大冬天的冒出一头汗水. 他有些愣神,不太明白袍泽们都在犯什么傻。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將军,怎么了?” 他一头雾水的迎上副將满是惊惧的眼神,试探性地小声发问。 这一声,彻底惊醒了副將。 副將浑身一个激灵,脸上血色消退,声音颤抖的下令:“你马上回去向將军求援,就说这支梁军的目的是掘开大河河堤!” 那士卒一愣,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他就是隨口嘀咕一句啊,怎么就变成真的了? 副將却是不敢再耽搁丝毫,一脸惊恐地咆哮道:“追啊!” 其他士卒如梦初醒,只是这一瞬,眾人只觉得浑身发软,怎么也提不起力气。 太可怕了。 梁人竟然是要炸塌河堤,水淹豫州,这太可怕了! 这是要將整个神都都变成一片泽国啊! 太可怕了! 好在,麾下的战马还算受他们的控制,哪怕他们因为恐惧,导致手脚冰凉浑身发软。 但一道指令下达,麾下的战马还是撅起蹄子朝预定的方向追去。 那將士愣愣的留在原地,看看带人追上去的副將,再回头看看身后混战的万人军阵。 下一秒,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赶忙纵马朝万人军阵赶去。 他发誓,他真的就是隨便说说,没想过一语成讖啊。 ...... 段从带著麾下將士狂奔了两刻钟时间,直到眼前一条庞大的黄土堤坝映入眼帘,这才长长的鬆了口气。 这条由黄土砌成,宛如一道夯土城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堤,正是大河的河堤。 大河,又称黄河,由於来自上游的水中常年携带大量泥沙,河水往往浑浊而不清得名。 上游的大河,河水湍急,因此,哪怕水中携带大量泥沙,也不会对上游的环境造成什么损害。 但到了下游平原地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与关中的母亲河渭河交匯之后,大河湍急的河水一下子就变成缓流。 河水变得平缓,自然便没有了裹挟泥沙的奔腾之势,隨著泥沙逐渐淤积,大河的河道便逐渐抬高。 而河道抬高,造成的后果就是河水漫灌下游平原。 因此,歷朝歷代为了防止大河泛滥,便不得不大代价,给大河修了一条高出平原的河道,也就是眼前这条长达数千里的河堤。 只是隨著河堤的建成,水中泥沙於堵得也越来越厚,这就导致后来的朝代,只能不断加高河堤来应对水中泥沙的淤积。 到了现在,这道河堤已经高出平原丈高有余,所以一旦大河决堤,万千水势奔腾而下,半个神都治下之地,都將沦为泽国。 段从纵马,在河堤下顿住脚步,回头確认魏军没有追来之后,当即下令道:“抓紧时间,儘快挖出一个孔洞,然后將所有火药全都塞进去!” 听见段从的命令,没有人应声,因为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数十人手持武器,开始一刻不停的在河堤上挖洞。 但冬日的河堤冻土硬得厉害,哪怕他们使尽吃奶的力气,把武器都折断了,依旧很难对河堤上的硬土造成什么损伤。 段从一枪戳下去,入土不过三寸有余,当即厉声下令道:“不用挖了,直接用火药!” “是!” 一名將士应声,將一个火药包放在一条细小的裂缝上,点著了引线。 只是还不待火药爆炸,追兵便又映入眼帘。 “该死的魏蛮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段从仰天长吼一声,怒气冲冲的出声:“留下几人炸塌大堤,剩下人的隨我迎敌!” “得令!” 数十人翻身上马,只留下十余人站在大堤上,寻找薄弱的地方。 大堤的质量,虽不如城墙,但也有城墙没有的优势,那便是城墙的门洞,可以作为留存火药爆炸威力的孔洞,大堤上没有门洞,便无法发挥出火药爆炸的大部分威力。 “轰隆~” 段从刚刚纵马返程,大堤上的火药包便发出一声怒吼,在原地留下一个尺余深,三尺方圆的孔洞。 留守的將士大喜,怒吼道:“继续!” 第320章 逃!!! “轰隆~” 一道道爆炸声响彻云霄,段从也带人迎上了追上来的数百魏骑。 魏军副將听著这一道道爆炸声,眼珠子鼓瞪,心里又惊又怒。 这些梁人,竟然还真的打算炸垮大河河堤,这是要將大魏彻底毁掉吗? “留下一半的人手隨我对敌,剩下的人去阻止他们!” 副將咆哮著下令,心中已经惊惧到了极点,他实在不敢想像,一旦大河决堤,大魏將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 隨著他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三百魏骑也瞬间分成两队,一队直奔段从杀来,另一队却是原地拐了个弯,准备去阻止留在河堤之上的梁军將士。 段从神色狰狞:“做你的春秋大梦!” 言罢,段从也原地拐弯,直直朝那绕开他的百余人杀了过去。 “將军!” 他身后的梁军將士脸色大变,瞬间领会了段从的意图,他竟然是要独自去迎战那百余敌骑。 但事已至此,梁军將士也只能跟著段从的心意走。 从队伍里分出十数骑,跟在段从身后杀去,余下之人则是狠狠的与魏军副將所率的百余骑撞在了一起。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杀!” 魏军副將已经顾不得其他,他急切的想要將眼前的敌人杀光,去阻止梁军继续轰炸河堤。 段从率领十余人迎上那百余轻骑,整个人像是战神附体,一桿长枪之下竟无一合之敌。 此时此刻,两拨人马心里都焦急到了极点。 河堤上留守的將领將士已经拿出了此生最快的手速,但大河的堤坝太宽,也太厚,他们忙得满头大汗,也只炸出来一个小口子。 眼见魏军迅速逼近,段从所率的人手节节败退。 河堤上的一名將士忽然怒吼一声,咆哮道:“外面炸不开,就从里面!” 其他將士一愣,正想问怎么从里面。 就见那將士点著了一个火药包的引线,双手高高举著炸药包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用力將火药包塞进了被河水冲刷得未曾上冻的稀泥之中。 “轰隆~” 那將士来不及逃走,便被火药爆炸的衝击波掀飞。 与此同时,河堤內部也瞬间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见从里面炸真的有效,另一名將士当即出声:“我去!” “我也去!” 这一次,几名將士没有点著引线,而是抱著炸药包跳进河里,將炸药包塞进了巨大的口子。 正准备將引线牵引出来,却见段从麾下的人手已经快要损失殆尽,只剩下段从还带著十余名亲卫苦苦支撑。 那魏军副將更是越过段从,带著数十人朝大堤上杀了过来。 “来不及了,现在就点火!” 一名將士咆哮出声,站在岸上的梁军士卒见状,怀抱炸药包,怒声道:“我拦住他们,你们点火!” “点火!” 魏军副將带著人刚刚杀上大堤,河里的將士们也点著了引线。 站在河堤上的几个將士,则是怀抱炸药包朝魏军副將冲了上去。 副將神色大骇,拨转马头就要逃,下一秒,只听得平地一声惊雷,泥沙飞溅之间,地面瞬间裂开几条大缝,紧接著,便是耳边传来隆隆作响的声音。 “逃!” 感受著地面震动起来,段从脸色狂变,带著亲卫便开始朝著大河上游逃窜。 那魏军副將刚刚控制著战马稳住身子,便亲眼目睹了大河河堤之上的裂缝像是被人暴力撕开,隨后一缕浑浊的河水从裂缝里溢了出来。 “逃!” 魏军副將亡魂大冒,拨转马头便开始朝段从逃窜的方向狂奔。 与此同时,十余里开外的渭水原战场上,眾人也听见了那道远超其他爆炸声的闷响。 辛林和刘远山浑身掛伤,听见这声闷响,再算算段从离去的时间,二人顿时脸色大变,同时厉喝出声:“逃!” “逃!” 二人拨转马头,以震天雷开路,亡命的开始逃窜。 还活著的梁军將士也明白那道闷响代表著什么,纷纷放弃了与敌人交战,转身便开始逃窜。 梁军突如其来的逃躥行为,看懵了正在廝杀之中的魏军。 大纛之下,青年將领也是一脸懵逼。 这支梁军的作战意愿,远超他的想像,他本以为,这支梁军是要和他同归於尽,怎么现在只剩下几百残军,反而开始逃窜了! 就在他懵逼之时,受副將之命赶回来求援那魏军士卒,却是艰难的穿梭在人群之中,想要去向主將报信。 但现在战场局势已经混乱到连传令兵都无法第一时间回到大纛之下,更遑论他一个寻常士卒,只能眼睁睁看著大纛就在不远处,却是怎么也挤不过去。 他望著不远处的大纛,整个人心急如焚。 尤其是方才那道闷响,更是让他心臟砰砰直跳,他有预感,大河或许已经决堤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抬起头,看著距离自己只剩下一里不到的大纛,隨即咬咬牙,拨转马头,脱离人群,朝著潼关方向开始狂奔。 求援肯定是求不了了,既然大河已经决堤,那就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 战场之上,依靠强力的震天雷开路,辛林和刘远山也终於杀出了混战的方阵。 只是二人回头一看,却只有数十名梁军將士跟在身后,还有更多的袍泽陷入混战之中无法脱身。 辛林想也没想,拨转拨马头就要去救援。 “老刘,你带著兄弟们先走,我去救!” 刘远山甚至都没有叫住辛林的机会,只听见空气中远远的传来辛林的声音。 “彼其娘之!” 望著辛林的背影,刘远山忍不住怒骂一句,隨即带著杀出方阵的人开始朝潼关方向狂奔! 辛林手持大戟再次杀回阵中,整个人驍勇异常。 大戟横扫之处,便是一片真空地带。 “逃,快逃!” 辛林一边解救无法脱身的將士,一边嘱咐他们快逃。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再次解救出十余名梁军將士。 只是,隨著他越发深入,眼前的人群越来越多,他的速度也逐渐陷入胶著。 “將军,你快逃啊!” 一名梁军將士拼尽全力的大吼出声,下一刻,一桿长枪便没入他的心口。 辛林目眥欲裂,正欲提戟杀去,却听得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大地也开始震动起来。 “那是什么?” 有魏军士卒回头看去,只见一道洪流滚滚而下,好似要吞没这世间的一切。 第321章 辛林之死 辛林看不到水线,却能听见隆隆声越来越近,整个人顿时亡魂大冒,赶忙纵马掉头准备逃窜。 可附近的魏军,还以为这隆隆声依旧是梁军弄出来的动静,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朝辛林杀来。 “將军,逃啊!” 一名手中长枪已经折断的士卒,持刀杀到辛林附近,替他拦下了一部份敌人。 “你逃!” 辛林的大戟横扫,心知他的勇猛已经引起了魏军的注意,这些魏军绝不会安然放他离开。 因此,在杀出一条血路的同时,便一脚踹在那將士的马臀上。 战马吃痛,那將士不受控制地被战马带著朝战阵边缘而逃,辛林却是瞬间被人潮淹没。 “將军~” 那將士惊呼一声,眼中顿时泪如雨下,但辛林已经被人潮淹没,他不能辜负將军拿命换来的生机。 “死来!” 另一边,被魏军贴上的辛林已经在殊死抵抗。 敌人太多了,他杀不完,身上的伤势也在不断增多,他已有些力竭。 魏军先锋陈安,躲藏在人群之中,依旧没有意识到大水来临。 此刻,见辛林已经左支右絀,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快意。 这个梁军將士,委实勇猛至极,方才慌乱之中,他曾接了这梁军將领一戟。 结果便是他持枪的左手到现在都麻木得没有知觉。 如此勇猛的梁將,绝不能让他活在世上。 正在陈安庆幸,终於可以杀死这一员猛將之时,他依旧不知,身后的主力大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身在大纛之下的青年將领看见那道越来越近的水线,顿时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支梁军的任务,竟然是要掘开黄河大堤。 “大水来啦,逃,快逃啊!”他怪叫一声,翻身上马便带著亲卫开始逃窜。 这一刻,他已经顾不上还在混乱之中的麾下將士, 亲卫们亡魂大冒,护著他愣是在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儘管这条血路是由自己人的尸体扑救,但大水面前,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那道与天际线齐平的水线。 越来越多的人惊恐不已,放弃了战斗,加入了逃窜的队伍。 一瞬间,本就慌乱的战阵,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的魏军士卒狼奔豕突,四散奔逃。 “大河决堤了,快逃啊!” 西边的战场,陈安本想一鼓作气下令拿下辛林,下一刻,便听得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吶喊。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迎上的便是无数双充斥著惊恐之色的面孔。 “大河决堤?” 他怪叫一声,果然发现一道水线已经无限接近战场。 剎那间,他手脚冰凉,再也顾不得围杀辛林,拨马便欲逃窜。 而比他更快的,是原本还在围杀辛林的魏军士卒。 他们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辛林,加入了逃窜的行列。 “驾~” 陈安厉声大喝,用力催动战马,下一刻,整个人便被一股重力狠狠的砸落下马。 却是已经握不住武器的辛林,用自己的身体当武器,將他扑了下来。 辛林浑身浴血,脸上带著癲狂的大笑:“老子早就发现那些魏狗都听你的命令,想来你在魏军之中身份不低吧?” 耳边传来辛林的狂笑声,陈安大骇不已:“放开我,快放开,不然咱们俩都会死。” “哈哈哈哈,死就死,老子杀了一百多人,早已经杀够本了!” 辛林像是一只八爪鱼,四肢紧紧的箍住陈安,脸上癲狂的笑意更是不加掩饰。 陈安奋力挣扎,怒骂道:“疯子,疯子!” “哈哈哈哈,一起死......吧!” 辛林大笑著,下一刻,无边的水浪將两人彻底覆盖。 另一边,刘远山带著麾下將士狂奔许久,直至跑到了渭水原制高点,这才敢回头看一看身后。 放眼望去,一片水波,水波之中,还有无数魏军士卒在挣扎,好似艰难求生的螻蚁。 哀嚎声,哭喊声,惨叫声交织,使得整个战场变成了炼狱。 也有运气好的魏军跑上了渭水原的高处,堪堪躲过大水的侵蚀。 但大水还在继续上涨,他们不得不向著更高处继续逃窜。 马儿的嘶鸣,人的惨叫,共同传进了刘远山的耳朵里。 剎那间,刘远山的眼眶猩红一片,豆大的泪滴滚落:“狗日的辛林,你他娘的死在这里了,老子回去怎么和大帅交代?” 他咆哮著指著无边的水泽怒骂一声,然后不再去管那些侥倖逃生的魏军,带著百余残兵头也不回的朝著潼关开始狂奔。 渭水原高处,青年將领在亲卫的护卫下,总算逃得一条性命。 他回过头,看著身后不断上涨的水位线,整个人身体发软,不受控制的跌落下马,然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气。 “將军!”亲卫们的脸色很难看,但看见青年跌落下马,还是赶忙下马將他搀扶起来。 青年坐直身子,心臟依旧在扑通扑通狂跳,环视一圈身边的数百残兵,他更是想死的心都有。 对方两千多人,几乎拼掉了他麾下四五千人,剩下的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化作鱼鱉口中之食物。 两万人啊,生还者十不存一。 他忍不住以头抢地,想要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连骂都骂不出来。 “將军,咱们......哇.......” 一名亲卫红著眼眶开口,只是望著身旁的数百余残兵,话才说到一半,便忍不住悲从中来,大哭出声。 他这一哭,连带著其他亲卫也开始抹起眼泪。 青年的心狂跳一阵,听著耳边传来的哭声,又是悲痛又是烦躁。 “別他娘的嚎丧了!”他忍不住怒骂出声。 亲卫们哭声一滯,最先开口那亲卫红著眼眶问道:“將军,咱们怎么办啊?” 青年將领脑海之中一团乱麻,听见亲卫的问题,更是忍不住暴躁起来。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怎么办,大水淹没了道路,咱们连回都回不去了,你要我怎么办?” 听见青年將领暴躁的咆哮声,亲卫们不由沉默下来。 是啊,大水淹没了道路,他们连回都回不去了,將军又能怎么办? 难道,他们只能在原地等死吗? 见一眾亲卫沉默下来,青年將领烦躁地抓抓脑袋,忽然一拳砸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收拢一下还活著的兄弟们,我带你们进关去!” 第322章 大丈夫当如是也 太安城里,林时狠狠的练了三天兵,让所有新补入营的將士都见过血之后。 总算召集了所有將领,准备部署对城外的五万魏军发起总攻的决策。 眾將齐聚镇南王府,包括出城练兵的李晟与程名振也回归了太安城。 林时环视一圈帐中诸將,最终將目光落在李晟身上:“李晟,大军练得如何?” 李晟应声而起,对著林时拱手道:“回大帅,这几日末將將麾下新兵轮番派上战场操练了一番,可以確保所有人都已经见过血,不会因为小规模的失利造成全军的大溃败。” 李晟的话说得有些拗口,但林时还是听懂了。 这些新兵想要变成老兵,光是见过血是不够的,还需要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战。 正好,城外这五万毫无斗志的魏军,可以成为梁军的磨刀石。 想到此处,林时也不再犹豫,直言道:“本帅已经决定吃下城外这支魏军,而后率领大军赶赴潼关,扼守关中咽喉,等待陛下迁都。” 此言一出,眾將顿时面面相覷。 程名振疑惑地问道:“大帅,可是段从將军已经传来確切的消息?” 林时摇摇头,淡然道:“段从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本帅可以篤定,段从的任务不会失败。” 眾將愕然,不明白大帅哪里得来的底气,只是考虑到大帅的直觉一直很准,眾人也很明智的没询问。 见诸將没有异议,林时也不再耽搁时间,面无表情地开始调兵遣將。 “李晟,此战,还是你麾下的龙武军打主攻,这一战,本帅不准备动用太多的火药,主要还是以练兵为主。” “末將领命!”李晟起身,对著林时拱手一礼。 林时微微頷首,继续发布命令:“程名振,你率麾下两万禁军掩为侧翼,一旦龙武军力有不逮,你部可全盘压上,即刻接手龙武军的作战任务!” “末將明白!” 程名振起身领命。 林时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姜望脸上:“姜望,此战,你率我军全部骑兵,封锁城外魏军退路,勿可使一兵一卒逃脱。” “得令!” 姜望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坚定之色。 大方向的主攻安排完毕,林时的目光环视殿中诸將一圈,沉声道:“三部所属將领,需全力配合三位將军,完成此次作战任务,违者,定斩不饶!” 听出林时言语之中的告诫之意,所有將领应声而起,齐齐拱手道:“末將得令!” 林时摆摆手:“如此,本帅便在城中,等候诸位的好消息。” 眾將领命,起身去清点大军出城作战。 林时沉吟片刻,起身命付瞿唤了李忠过来。 李忠恭敬行礼:“大帅!” 林时问道:“潼关方面,还没有確切的消息传来吗?” 李忠一愣,摇头道:“回大帅,暂时还没有潼关方面的消息传回。” 听见还没有潼关的消息传来,林时顿时微微皱起眉头。 李忠见状,赶忙应声道:“属下这便再派出人手前去打探消息。” “去吧!”林时眉头紧皱,微微頷首。 李忠拱手领命,正欲转身离去,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匆忙的脚步声。 “大帅,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刘昱快步小跑进门,一张脸因为兴奋变得有些潮红。 林时和李忠下意识看向刘昱,就见刘昱拱手大笑道:“將军,段从遣人传来消息,言明大河已经决堤。” 林时倏然起身,脸上抑制不住大喜:“果真?” 刘昱肯定地点点头:“此为段从將军的亲卫亲口所言!” “亲卫何在,速唤来见!”林时忍不住出声催促。 话音落下,刘昱便转身出门,带进门一名风尘僕僕的將士。 那將士先对林时行了个军礼,隨即一脸疲惫地稟报导:“大帅,卑职等人幸不辱命,如今大河水泽泛滥,已经隔绝了豫州至雍州的交通要道,此外,公爷的副將钱敘还奉公爷之命,带回了八千匹战马,目前已经赶至华阴县境內!” 亲口听见段从亲卫確认大河已经泛滥的消息,林时顿时喜不自胜。 “好好好!” 林时一脸激动地连道三个好字,隨即沉声问道:“段从现在到哪里了?” “回大帅,公爷在大河决堤之后,便追上了送马回太安钱敘將军,目前同样在华阴县境內,距离太安城仅剩下一天的路程。”亲卫一脸疲惫的道出段从的踪跡。 林时还欲再问,却见那亲卫忽然一头栽倒下去。 刘昱眼疾手快,一把將亲卫搀扶起来,伸手探了探亲卫的鼻息,隨即神色古怪地出声道:“大帅,他累晕了!” “累晕!” 林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將士或许只了一天一夜便从潼关赶回了太安城。 赶了这么远的路,必然已经睏乏至极,累晕过去也不稀奇。 林时赶忙出声道:“马上带他下去休息,顺便请军医给他诊治一番!” “是!” 刘昱领命,將那將士搀扶出门。 恰逢此时,门外又传来李晟亲卫的稟报声:“大帅,我朝大军已经集结,还请大帅上城楼观战!” 林时刚得到潼关战果的消息,心情正美,听见李晟请他去观战,自无不允之理。 当即唤来亲卫,匆匆上了城楼。 林时刚刚爬上城楼,城中大军也缓缓离城。 李晟的龙武军作为先锋大军,自然是要与城外魏军正面对上的。 倒是姜望所率的轻骑,刚刚出城,便加速越过了李晟麾下的龙武军,朝魏军屁股后面包抄了过去。 林时高居城楼之上,望著麾下大军浩浩荡荡出城而去,心中陡然生出万丈豪情。 大梁偏居一隅的歷史,將於今日改写,自此之后,大梁便不再是偏居西陲的西梁,而是真正占据了天下中心王朝正统。 占据雍州,大梁东进可灭魏,南下可灭齐,可谓是真正有了天下一统的实力,而这一切,尽皆出自於他这个异世灵魂之手。 “大丈夫当如是也!” 林时忍不住感慨一句,隨即將目光移向不远处的魏军大营,静待魏军大营的真实反应。 第323章 魏军的怯意 与此同时,魏军大营之中,徐承安,李昕,张玉三人也紧急凑到一起。 今日的徐承安,再没了当日与王征谈判时的囂张姿態,反而是满脸慌乱的没了主意。 “林时这廝,竟然敢真对我军发起进攻,这这这......他难道不怕我朝大军倾巢而出,顷刻间將他麾下这点人手化作齏粉?” 徐承安满脸慌乱的怒骂一句,全然想不通为何林时胆敢主动朝他发起进攻。 毕竟,双方都已经对峙多日。 这个时候,神都那边肯定也早就知道了关中陷落的消息。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林时不是应该不与他们缠斗,儘快搬空太安城的物资,然后退回大散关之后吗? 还是说,林时竟然已经狂到认为自己麾下这七万大军,便能抵抗大魏倾国之兵? 看著徐承安焦躁不已的样子,一旁的李昕与张玉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无奈。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位潼关守將,纠结的竟然还是林时敢对他发起进攻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人家都敢打进关中了,就算拦不住神都来的大军,顺手將他们这支大军灭了,也很正常的吧! 这很难理解吗? 真不知道,徐承安这样的莽夫,到底是怎么混到统率四关大军主帅这个位置的? 当然,这话两人也只敢在心里腹誹,谁让徐承安是他们俩的上官呢。 张玉嘆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徐兄,如今那林时的耐心已然被耗尽,对我军发起进攻,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都到了现在,您就不要纠结神都援军的事情了,想想怎么在林时手下撑到援军赶来才是正经啊。” 张玉这话说得有些丧气,一番话出口,就连一旁的李昕脸色也都有些难看起来。 只是,两人也没法反驳。 他们心里都清楚,连王征和寧执都被林时拿下了,光凭他们手上这五万人,的確很难翻起什么风浪。 但是......要他们向林时投降,也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们和王征还有寧执不一样。 王征一个老鰥夫,唯一的儿子也在军中,投降也就投降了,大不了九族不要了就是。 寧执更是本来就是关中人,家眷都在关中。 而他们,都是从神都来的將领,家眷也都在神都,今日他们敢投降叛国,明日他们的家眷便会被送上断头台。 大魏皇帝的刻薄寡恩,那是出了名的,当年连亲叔叔他都没有放过,满门杀尽,一个活口不留,更遑论他们这些寻常將领。 徐承安暴怒了一阵子,隨即咬牙道:“咱们这五万人,若是真打起来,对上林时手中那种怪异武器,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听见徐承安这句废话,张玉和李昕都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李昕沉声问道:“那徐兄的意思是?” “逃,唯有逃,方能有一线生机!”此刻,徐承安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了,相比毫无意义的战死在太安城外,倒不如先保存实力,以待来日。 而李昕和张玉听见徐承安毫不犹豫的说出这个逃字,脸上也毫无意外之色。 打又打不过,不逃难道等死吗? 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大军还在,早晚都有报仇雪恨的一日。 更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虽说不战而逃,回到国中,难免会被治罪,可治罪也比丟命要好吧! 想到此处,两人不由对视一眼,隨后定定地看著徐承安,异口同声发问道:“怎么逃,还请徐兄指个方向!” 既然决定要逃,徐承安自然也不再矫情,咬咬牙,一锤定音道:“咱们三人分兵,朝潼关方向逃窜,只要逃到潼关,以关城为依仗固守,等候援军来临,胜利早晚还是咱们的。” “有道理!” 听见徐承安的话,张玉和李昕也没有任何异议。 分兵逃窜,虽然有被梁军逐个击破的风险,但同时,目標多了,也能让梁军分不清主次,从而使得他们麾下大军多出几分生还的机率。 说干就干,如今梁军已经出城,再不逃,那就没有逃的机会了。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唤来亲卫前去传令。 隨著一道道命令下达,魏军方阵也逐渐动弹起来。 “魏军这是要逃?” 林时远远的看著魏军方阵逐渐化作三个小一號的方阵,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不是说魏军从来都是视死如归吗? 怎么这支魏军,有些丟人啊! 林时的自语声传进了一旁亲卫的耳朵里,眾亲卫对视一眼,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如今,汉中之战的结果,早就传得全天下都是。 梁军攻破大散关,打进关中的消息,也被镇景司的细作以雍州为中心传扬出去。 可以说在如今的魏军眼里,林时这个名字,就代表了不可战胜。 既然不可战胜,那逃走才应该是正確选项。 反之留下来等死,才不是智者所为啊。 不过,看大帅的表情,大帅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威名。 当然,亲卫们也不会故意去提醒。 吹捧这种事情,还是得敌人来才有意思,他们自卖自夸算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城外的李晟也看见了魏军分兵的动作。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隨即气急败坏道:“彼其娘之,魏军要逃,儿郎们,加快速度,千万別让这支魏军跑了!” 程名振,姜望也察觉了魏军的意图,二人也是脸色一变,齐齐下达了加快速度的命令。 眼看肥肉就要到嘴,若是在这个时候让煮熟的鸭子飞走,那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儿郎们,隨我杀!” “杀!” 李晟性子最急,当下也顾不得距离魏军方阵还有不短的距离,便直接带著麾下將士开始衝锋。 震天的喊杀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见李晟麾下的龙武军竟然已经发起衝锋,程名振顿时忍不住怒骂出声:“这个疯子,现在就衝锋,这是生怕將士们跑到战场上还有力气杀敌吗?” 只是骂归骂,李晟麾下的主力既然已经踏上了衝锋的行程,他麾下的禁军作为侧翼,也必须要压上掠阵。 程名振咒骂一声,还是对麾下將士下达了衝锋的命令。 而全场最轻鬆的,莫过於姜望麾下的骑兵。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骑乘战马,不仅衝锋的速度快,也能最大限度的保存体力。 如步卒作战,一般都是要先走到战场附近,才会对敌军发起衝锋。 因为將士们身上的武器,鎧甲很重,一个寻常的步卒,鎧甲加上武器,再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负重最少都在一二十斤。 负重这么多斤的情况下,若是还远远的就开始发起衝锋,待几里地跑下来,將士们也就没了杀敌的力气。 反观骑兵,虽然负重比步卒更重,但从武器到甲冑再到人,全都是以战马来驮运,便不会有衝锋一阵之后,便无力杀敌的风险。 打主攻的李晟与程名振都已经开始衝锋,姜望自然也不会落於人后。 果断选择分兵,將麾下一万四千轻骑分成三支轻骑,三支轻骑各自奔向了朝不同方向逃窜的三支魏军。 他的任务,本来是阻断魏军的退路。 现在魏军不战而逃,那么他的任务,也就变成了拖住这三支魏军,等待主力大军压上,將追击战化作鏖战。 不然,也没法达到练兵的硬性要求! “杀!” 战场上,马蹄声重,脚步声杂,喊杀声震彻云霄。 关中大地足够宽阔,足够敌我双方加起来超过十万的大军,在这片平原之上追逐鏖战。 道道钢铁洪流滚滚而去,看得站在城楼上的林时心神激盪。 一开始,他只是將这场战爭当作一场游戏。 是一条条人命,一滴滴鲜血,唤起了他必须要贏下这场战爭的信念。 而到了现在,贏下这场战爭,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因为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拥有上帝视角的穿越者,更是这数万大军的主帅,更是大梁国中,无数人的希望。 他不是梁人,但这一刻,他愿意把自己当成梁人。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姜望麾下的骑兵,率先追上了正在撤离的三支魏军方阵。 而魏军的应对也很迅速,每个方阵里各自留下了三四千人的步卒站在原地等候送死。 而各个方阵的主力大军,则依旧护著大纛朝不同的地方逃窜。 三支轻骑的將领心知不杀掉这些留下来断后的“敢死队”,他们是绝对没可能追上逃窜的梁军主力的。 於是,三人也不犹豫,飞纵著战马,狠狠的撞进了魏军的步卒阵中。 剎那间,震耳欲聋惨叫声与悽厉的哀嚎声取代了马蹄声与喊杀声。 以步卒应对骑兵,百年来,一直是大梁应对北魏的主要战爭方式。 但今日,在魏国的西京城外,在魏国统治了百余年的关中平原上,魏国选择了以步卒,来应对大梁的骑兵。 攻守异形,令人惊愕,也令人唏嘘。 林时静静的站在城楼上,望著城下的战爭,好似在玩一场大型的战爭模擬游戏。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推一万多人出来送死,这徐承安,也是个有魄力的,可惜了,这么多青壮,本该成为我大梁的中坚力量.........” 第324章 梁军的无敌之势 城外,姜望麾下的轻骑化作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著眼前的一条条人命。 肉眼可见的血液匯聚成溪流,缓缓流进一旁还未化冻的护城河里,將整个护城河都染成了深红色。 前方的徐承安,李昕,张玉三人对身后的廝杀视若无睹。 他们也不想推一万多人出去送死,但他们没有选择。 作为守卫关中三关守军,他们麾下也是以步卒居多,毕竟关城之內,也用不上骑兵。 他们若是不想办法拖住梁军那一万四千人的轻骑,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死一万人,总比死五万人好。 见姜望的骑兵被魏军的步卒拖住,跟在后面的李晟与程名振心里顿时发急起来。 “这些魏军,是兔子成精的吗,怎么这么能跑?” 不止是李晟与程名振满心焦急,二人身后的將士们更是忍不住对著跑远的魏军破口大骂。 大梁重军功,唯有军功,能让他们这些庄户出身的丘八实现阶层跃迁。 他们这一路走来,虽然连战连胜,但多是火药与热气球的功劳,將士们真正的杀敌数量却是不多。 所有人都准备从这场战爭上,將那些没到手的军功捞回来呢。 结果,这群魏军竟然不战自溃了? 而且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他娘的算个什么事? “贼娘的,儿郎们,给我追,绝不能放跑这群魏军!” 李晟怒骂一声,隨手將头盔摘下来扔到地上,手持一桿长枪便纵马开始狂奔。 但主將有马,这就苦了他身后没有马的將士们。 本来就是负重狂奔,再加快速度,还没跑几步,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直娘贼,狗日的魏蛮子,哪里跑!”忽然,一名將士也將头上的头盔狠狠的砸在地上。 一边跑,一边三下五除二的將身上的甲冑给脱了下来,只留下手中的长枪和腰间的佩刀。 没了负重,那將士双腿更是差点跑出残影。 其他將士见状,脸色顿时狰狞起来。 “该死的魏蛮子,你爷爷来啦!” 越来越多的將士,將身上沉重的甲冑卸下,只著一件单衣,在寒风之中狂奔。 巨大的军功,已经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不穿戴甲冑又如何,现在是冬天又如何? 既然魏蛮子能被他们嚇跑,他们也一定能不依靠甲冑,將这些魏蛮子杀个乾净。 听著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李晟下意识的回过头,看清越来越多的將士拋弃甲冑只携带武器之后,顿时震惊得无以復加。 但下一刻,他便忍不住狂笑起来。 对於这样一支军队来说,甲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打出了无敌的信念,打出了不论任何对手在眼前,他们都能战而胜之的必胜信念。 没了甲冑,但他们的信念无敌。 “儿郎们,隨我杀!” 李晟麾下的龙武军,狂奔的速度陡然提升一大截,差点看呆了跟在后面的程名振。 “疯子,疯子!” 程名振瞠目结舌,忍不住对著龙武军的军阵破口大骂。 在他看来,龙武军这些人,就是一群疯子。 在战场上,甲冑就是士卒的第二条命,可龙武军这些新兵蛋子,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拋弃了一条性命。 为了杀敌,连命都不要了,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听见程名振破口大骂的声音,一旁的副將不由得的忧心忡忡:“將军,咱们已经追不上龙武军的弟兄了,怎么办?” “怎么办,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怎么办,都给老子凉拌!” 程名振破口大骂一句,隨即伸手摘下头盔砸在地上,忍不住怒骂道:“娘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支魏军,老子吃定了,儿郎们,追上去,不能让龙武军的兔崽子们小看了咱们左武卫禁军!” 程名振的咆哮声传进了周边亲卫的耳朵里,亲卫们见程名振都带头衝锋,一个个顿时怪叫起来,砸头盔的砸头盔,脱甲冑的脱甲冑。 位於亲卫团后面的左武卫大军更是瞬间上头,连表情都狰狞到癲狂起来。 对比龙武军,他们才是久经战爭的沙场老兵。 老兵自有老兵的尊严,怎么可以让一群新兵蛋子比了下去? “娘的,弟兄们,追上去!” “追!” 程名振麾下大军陡然加快速度,没一会儿便与李晟麾下的龙武军並肩。 还没开始打仗呢,两支军队反而先不服输起来。 林时高居太安城楼,也看见城外黑压压的大军陡然变成五顏六色的。 他咋舌片刻,隨后忍不住勃然大怒:“胡闹,简直就是胡闹,李晟和程名振搞什么鬼,他们当战爭是儿戏吗?” 林时的咆哮声响彻城楼,亲卫们面面相覷。 付瞿缩在一边,本想附和两句,但看见两支大军的士气之盛,附和的话愣是堵在了嗓子眼。 这样的梁军,他从未见过。 原来,大梁的大军,也可以打出这种天下无敌的气势吗? “简直就是把军令当作儿戏,操!”林时一拳砸在墙垛上,一张俊俏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 他是要李晟和程名振以练兵为主。 可谁家大军练兵是这么练的? 为了追击敌人,连甲冑都捨弃了? 这样练兵,等兵练出来,人也该死得差不多了! 李晟和程名振倒是打开心了,但他们把人打完了,潼关谁去守,北魏的援军谁去应对? 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镇东將军去吗? 林时怒不可遏,若非现在是战场上的关键时刻,他真想將李晟和程名振叫回来,然后吊起来抽! 付瞿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小声劝慰道:“大帅勿恼,且看二位將军战果如何,再做定论也不迟。” “不迟个屁,等他们一场仗打完,本帅手里面这点人手,也要被他们祸祸光了!” 林时唾沫横飞,对著付瞿就是一顿狂喷。 付瞿抬手捂脸,阻隔林时的口水,心里面十分后悔。 早知道要挨训,他就不上来找存在感了。 真是......悔不当初。 “这两个傢伙,真是要气死我才心够,他们最好別活著回来,不然本帅饶不了他们!” 林时再次一拳锤在墙垛上,心中对李晟与程名振的怒意也达到了顶点。 第325章 分兵,歼灭! 林时的无能狂怒,自然是影响不到城外越追越远,也越追越近的两支大军。 李晟骑在马上,侧过头一看,见程名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人追了上来,眼珠子顿时差点掉在地上。 显然,程名振这老傢伙,是要和他堂堂龙武大將军卯上了啊。 什么档次,也配跟他齐头並进? 李晟暗骂一句,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斗志,老兵怎么了,谁规定了新兵就必须要不如老兵? 就算他麾下的龙武军只是一群在汉中时才招揽进来的新兵蛋子,但经过这一路上的歷练,未必也就比程名振麾下这些老兵差。 “弟兄们,让左武卫的兄弟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精锐强兵!” 李晟厉喝一声,他身后的將士们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吶喊声:“杀!” 程名振瞪大眼睛,忍不住咆哮道:“李疯子,你別得意,咱们战场上见分晓!” 话音落下,他麾下的左武卫將士也嗷嗷怪叫起来。 只是程名振麾下的人手,终究要比李晟的龙武军少上三分之一,声音自然就弱了不少,但左武卫大军的战意,比起龙武军却是丝毫不逊。 前方逃窜的三人还不知道身后的两支追兵已经卯上了劲儿,他们只知道,身后的梁军疯了。 不仅死死地追著他们不放,甚至为了追上他们,还不惜放弃了甲冑。 娘贼的,到底谁他妈说的梁军是软蛋? 怎么不来对付这两支梁军试试? 魏军最大的方阵之中,大纛之下的徐承安面泛苦意。 他觉得,这支梁军肯定是疯了。 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了。 为了追上他,甚至不惜放弃保命的甲冑,这样的军队,要怎么应对,怎么打,怎么才能打得过?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將军,梁军距离咱们越来越近了,要不然,您带著亲卫先跑吧,末將留下来断后!” 正在徐承安一颗心沉到谷底之时,耳边传来副將视死如归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侧头看去,就见副將神色悲愤,仿佛已经抱了死志。 徐承安苦笑一阵,摇头道:“大军没了,光是我一个人逃走,又有什么用呢?” “可若是您再不逃,咱们就要被这支梁军追上了啊!” 副將再次出声劝说:“將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您逃出去了,將来才能为弟兄们报仇,不然弟兄们就算死了,也不瞑目啊。” 徐承安咬牙道:“尔不必再劝,本將绝不可能丟下大军独自苟且偷生,要死,大家就死在一块儿,我就不信,他梁人当真是杀不死的天兵天將。” 徐承安话音刚落,不待副將继续相劝,身后便忽然传来亲卫的慌乱的稟报声。 “將军,梁军追上来了!” “什么?” 徐承安惊呼一声,赶忙回望身后,果然看见一支在大冬天里身著单衣,嗷嗷怪叫著,士气旺盛到无法直视的梁军已经追到了屁股后面。 徐承安面色一沉,脸色数次变换。 显然,这支梁军没打算放过他们。 若继续逃下去,他麾下的將士们都是负甲而行,早晚会被已经没有负重的梁军追上。 与其体力耗尽之后等死,似乎还不如趁著现在还有余力,与梁军拼死一搏。 反正这支梁军为了追杀他们,连甲冑都已经丟弃。 他还就不信,梁人没了甲冑,还能经得起大军的廝杀。 心思电转间,徐承安果断做出决定,对著副將吩咐道:“继续分兵,你我各率一支,拦住两支追兵,为张將军与李將军逃命爭取时间!” 副將神色慌乱:“咱们的人手不够啊!” “分兵!” 徐承安怒喝一声,不给副將任何辩驳的机会,陡然勒住马韁。 护卫在徐承安身旁的亲卫们也瞬间勒马,准备和梁军决一死战。 副將无力的挥动拳头,一脸不甘地带著亲卫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剎那间,只剩下一万六千多人的潼关守军再次分兵,各自迎上了李晟与程名振麾下两支大军。 只是,在绝对的人数,绝对的士气碾压之下,这区区八千人的方阵,对於已经上头的梁军来说,也不过是一块大一点的石头罢了。 有石头拦路怎么办? 很简单,只需要搬开它,道路自然畅通。 “咱们也分兵!” 见这支魏军顿住脚步,紧紧咬在这支魏军屁股后面的李晟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狞笑。 副將领命,当即勒马驶向一旁,直奔朝西南方向逃窜的张玉追了过去。 同时,程名振也领会了李晟的意图,战马原地拐了个弯,便朝著另一个方向的李昕杀去。 见梁军也分兵,徐承安顿时双目通红,奈何他麾下的人手数量远远少於敌军,也没办法分兵救援。 只能眼睁睁的看著梁军分成三支,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追去。 “该死的梁人,老子和你们拼啦!” 他通红著眼眶,纵马越过无数將士,朝著梁军主动发起了进攻。 “杀!” “杀!” 梁军士气正盛,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天际。 但战场的局势,却是形成了一边倒的状態。 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梁军像是羊入狼群,神色狰狞的收割著魏军的一条条人命。 魏军士气大泄,更经过这一阵狂奔,体力早就十不存一。 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作战,都免不了被屠杀的命运。 徐承安双目通红,纵马於两军阵中,不断为麾下节节败退的將士们解围,奈何他一人之力,终究是杯水车薪。 “徐承安,可敢与李某一战!” 李晟的声音宛如一道响雷,骤然在徐承安耳边炸响。 徐承安倏然抬头,望著一脸狂傲的李晟,整个人瞬间就癲狂起来,眸子之中更是剎那间浮现无边恨意,恨不能用眼神將李晟杀死。 他认出来了,此人,就是让他陷入死地的罪魁祸首,也是將他麾下袍泽逼到绝境的梁军主將。 “李晟,纳命来!” 徐承安携带著无边恨意的咆哮声传进李晟耳朵里,李晟傲然一笑:“来战!” “死!” 此时此刻,徐承安早已忘记了还要救援麾下將士。 他只想將这个將他逼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斩於马下,让此人给即將战死的数万袍泽陪葬。 第326章 降不降? 李晟脸色狂傲,但迎上徐承安这含恨一击,也不敢怠慢,赶忙横槊格挡。 “当~” 金铁交接之声令人牙酸,迸溅出无尽的火星。 李晟虎口一麻,手中丈长的马槊险些脱手而出。 “好对手!” 他忍不住讚嘆一声,手中马槊顺势横扫。 徐承安理智回归少许,感受著这势大力沉的一槊,瞬间亡魂大冒。 马槊,作为战场上杀伤力最强的重器之一,深受歷朝歷代猛將钟爱,自然不是那么好接的。 他整个人后仰躲开这一槊,隨后趁著李晟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纵马欺身而上。 马槊,最大的优点是长和重,最大的缺点,同样是长和重。 想要挥舞这样的重器,非得藉助马力的惯性不可。 可惜,徐承安不知董进之败的细节,也不知李晟挥动马槊,不仅不需要藉助马的惯性,甚至李晟能直接將马槊当成长枪来用。 还不待他欺身而上,就见李晟的手中的槊杆陡然缩短,马槊末端横穿一名魏军士卒的同时,枪尖也正好缩到了与徐承安脖颈持平。 “什么?” 徐承安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但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脖颈上便被马槊枪尖上锋利的倒鉤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下一刻,鲜血喷涌,糊了徐承安一脸。 他满脸不甘的捂著脖颈,看向李晟双目之中,无边的恨意逐渐被惊愕所取代。 隨即整个人死不瞑目的倾倒下马。 却又在即將落地的瞬间,被李晟的马槊捅了个对穿。 “起!” 李晟以马背借力,用力將徐承安的尸首高高挑起,確保每一个魏人都能看得见,隨即张嘴咆哮道:“徐承安已死,投降者不杀!” 临近的梁军將士见状,也下意识的跟著高呼出声:“徐承安已死,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正在奋力拼杀的魏军士卒茫然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见自家主將已经被敌將高高挑起,做成了人形旗杆。 剎那间,无数的魏军士卒崩溃了。 魏军士气本就低迷,围困太安城数日,未曾听闻援军的消息也就罢了,更是被梁军的连日练兵之策骚扰得不胜其烦几近绝望。 此刻,见主將已死,哪里还能有什么斗志。 当即嚎啕大哭起来,手中的兵器也应声掉落。 梁军將士见状,再次厉声大喝:“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降啦~”一名魏军士卒心理防线崩溃,大哭著丟掉了手中的兵刃,抱头跪在了上一秒还在拼杀的敌人面前。 “降了,我们降了!” 紧接著,整个战场上便像是起了连锁反应,投降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哭嚎声,投降声此起彼伏。 越来越多的魏军士卒丟弃兵刃,双手抱头跪在了地上。 李晟像是一尊魔神,浑身浴血,手持人旗,凡他纵马所过之处,魏军士卒无不心神俱震肝胆俱裂。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他们无敌的將军,会在短短时间之內,成为这个魔王上手的一桿旗帜。 他们更不能理解,这个梁军主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李晟目光所到之处,到处都是跪地投降的魏军將士。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声,用力將徐承安的尸体高高拋起,隨即一槊打在尸体之上。 尸体重重落地,又是引来一阵嚎啕大哭声。 “留下一千人,在此处收拢降兵,其余人等,隨本將继续追击逃窜的魏军!” “得令!” 梁军將士齐齐抱拳领命,看向李晟的目光之中,满是狂热之色。 他们的將军,真他娘的帅! 以敌军主將做旗,除了他们將军,这天下还有谁能做到? 虽然大帅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神仙手段,看起来更加高深莫测。 但是对於他们这些寻常將士来说,还是將军这种独属於男人的暴力呈现方式,更加直观,更加能让他们心神狂热,恨不能横刀立马,立刻將眼前的敌人尽数诛除。 “追!” 李晟宛如一阵狂风,他身后的將士们狂热的像是一道巨浪,果断朝著副將追击的张字大纛追了上去。 另一边,程名振麾下的左武卫大军,也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虽然程名振不如李晟那般个人武艺极其出眾,可以纵马在敌军阵中杀上他几个来回。 但程名振作为左武卫大將军,用兵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两万大军包抄一万六千余人的李昕麾下魏军,很轻易的便將李昕麾下的人手切割成好几块。 然后,才开始慢慢的享用这一餐饕餮盛宴。 比起李晟的横衝直撞,直接用暴力將敌军冲得粉碎,程名振的钝刀子割肉,显然要更疼,战果也要更加丰富。 至少,程名振麾下的將士,死伤就比李晟要小得多。 同时,对於敌军的杀伤人数,也要高得多。 毕竟,他不是主力,也不著急於劝降,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將李昕麾下的將士一口一口吃个乾净。 若非到最后时刻,李昕主动举起白旗投降,程名振还真就打算一个活口都不留。 当然,即便是李昕举白旗投降了,他还是將李昕麾下的人手杀到只剩万余人上下,这才假惺惺的接受了李昕的投降。 李昕自缚双手,一脸悲愤地跪在程名振面前:“你们梁人好不讲道义,我明明早就投降了,你们竟然还在继续杀人。” 程名振咧嘴一笑,阴惻惻地回道:“本將刚才已经说了,本將眼神不好,没看见,这不看见的第一时间,便勒令麾下將士停止杀人了嘛,將军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耿耿於怀?” “小事?” 李昕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程名振竟然会说出这么丧良心的话。 就因为他一句没看见,他麾下樑军便硬生生在几个呼吸之间,多杀了三千多人。 那是三千多条人命,不是三千头猪啊,这人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程名振驀然有些心虚,但也只是一瞬间便调整好心態,对著亲卫摆摆手道:“尔等先送李將军去太安城內面见大帅,本將去支援一下李晟与姜望!” 听见程名振的吩咐,亲卫们当即狞笑著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將还在震惊之中的李昕捆成粽子。 隨后牵来一匹马,將他担在马背上,护著他朝太安城开始狂奔。 开玩笑,如李昕这等將领,虽不如王征那般位高权重,但也不是等閒將领能比的。 既然抓到了,自然要第一时间送去大帅面前请功领赏! 第327章 惩处二將 两处战场结束战事的同时,姜望也杀光了留下来断后的一万多名步卒。 是真的杀光,一个不留那种。 没有人知道姜望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他的手下,的確是无一活口。 或许,这也和留下来断后的魏军之中,没有將领选择投降有关吧。 姜望聚拢大军,本欲赶上去支援李晟。 但看见程名振已经带著大军冲了上去,便也没再上去画蛇添足。 “將军,咱们......” 副將望著追上去的程名振,又看看远方的已经陷入混战的李晟大军与张玉大军,不由得欲言又止。 姜望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血跡,淡淡道:“交给他们吧,咱们去接收投降的魏军。” 副將一愣,看著另外两处战场上跪地投降的魏军,嘆了口气后,也没再多说什么。 姜望带著骑兵上前,將跪地投降的魏军串成一串往著城里赶,与此同时,李晟与程名振也迅速结束了与张玉的战斗。 只是可惜,张玉死活不愿投降。 为了完成张玉的遗愿,李晟亲自將张玉做成了第二桿人旗。 上午时分,大军出城,下午时分,大军班师回城。 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三万多名魏军战俘,以及无数的甲冑和兵刃缴获。 镇南王府之中,参与了此战的將领们已经换上了新的甲冑,等待林时召开军事会议。 只是此刻,主位上林时,一张脸却是阴沉至极,脸上毫无取得大胜之后的喜悦之色。 下首的將领们也是噤若寒蝉,无人胆敢率先说话。 礼厅之中的气氛沉积良久,林时终於抬起头,以锐利的目光环视帐中诸將。 “李晟,程名振!” 林时嘴里缓缓叫出两个名字,两人顿时身子一抖,赶忙应声而起。 “末將在!” 林时深吸口气,沉声问道:“尔等可知罪?” 李晟和程名振对视一眼,彼此都清楚林时所说的罪是什么意思。 收回目光,二人果断走出坐位,膝盖一软跪在礼厅正中,沉声道:“末將知罪。” 望著跪在地上还在挤眉弄眼的程名振与李晟,林时越看越来气,抓起案几上的几沓纸张就朝二人身上砸了过去。 “就因你二人贪功冒进,导致此战我军战损六千有余,这么多兄弟战死,你们俩要负主要责任!” 纸张纷乱的散开,露出纸张上那一个个战死將士的名字,林时愤怒的咆哮声传进两人的耳朵里,让两人下意识的撇了撇嘴。 儘管心里对林时的话很不以为然,但两人还是伏下身子,恭敬道:“末將知罪。” “你们知个屁的罪,老子带人从汉中一路打过来,都没战死这么多兄弟,你们俩人倒好,出城一趟直接將本帅麾下的人手打掉一成,你们当然有罪。” 林时怒不可遏地咆哮出声,顿时嚇得厅中將领们瑟瑟发抖。 一名將领哆哆嗦嗦地开口:“大帅息怒,末將......末將等人......” “住口,本帅问你了吗?” 林时回过头,怒瞪著那开口的將领。 迎上林时要吃人似的目光,那將领顿时脖子一缩,赶忙坐了回去。 林时快步走下礼厅,看著低眉顺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二人,心中怒气勃发,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打了胜仗,我还得表扬你们啊?” “末將不敢!”两人赶忙低头认错。 林时一脚踹在李晟肩上,李晟顿时应声而倒。 程名振想了想,主动將胸膛挺起,迎接林时的大脚,同时咬住了舌尖,只等林时动脚就主动咬破舌尖。 林时也没跟他客气,一脚踹在他胸口上。 然后,所有人就看见程名振被林时一脚踹出三米远,口中更是不受控制的喷出一口血水。 李晟躺在地上,看著程名振的表演,忍不住瞬间瞪大了眼睛。 其他將领也是一脸震惊,看著躺在地上吐血的程名振,再看看还没手脚的林时,而后默契的將脸扭朝了一边。 趁著眾人还在震惊之时,程名振还不忘朝躺在地上的李晟投去一个得意的目光。 只是,他没注意到,他眼中的得意,恰好被林时收进眼底。 林时一头黑线,眉心突突突的跳,下一刻,再也忍不住,上前对著躺在地上的两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两人也没料到向来温文尔雅的大帅竟然会一声不吭的动手,顿时放声惨叫起来,两人的哀嚎声一个比一个大,听得礼厅之內的其他將领都忍不住一头黑线。 林时才不管他们俩是装的还是真的,一通乱揍將两人揍得鼻青脸肿之后,心情顿时就舒畅了。 他起身歪歪脖子,气喘吁吁的嘆口气,缓缓转身朝主位上走去。 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果然,还是不精神內耗的好。” 李晟与程名振满脸哀怨的对视一眼,看清彼此脸上的熊猫脸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但考虑到林时还在场,两人也只能憋著笑,默默的爬回刚才跪著的地方。 林时走回主位上坐下,喘匀了气之后,淡然开口道:“因你二人贪功冒进,导致我军造成了不必要的战损,现在本帅做出对你二人的处罚,即日起,你二人降职半级,领兵之职由副將担任,罚俸半年,再加一百鞭子鞭刑,你二人可有异议?”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点头领命:“末將无异议!” “行了,无异议就滚回去坐著!” 现在林时是怎么看两人怎么不顺眼,说起话来也不讲客气。 两人应声而起,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返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又不著痕跡的交流了一个眼神。 一个问我刚才演技如何,另一个回答不如我。 总之,两人都没將林时的处罚放在心上,毕竟,他们虽然犯了错,但也立了功啊。 而诸將听闻林时对两人做出的处罚,也不由得有些失望。 损兵折將六千人,结果最大的处罚就是降职处理,看来短时间內,他们是取代不了两人的位置了。 至於罚俸和鞭刑,那他妈也叫处罚? 只是,碍於这是林时做出来的决定,眾人也无人提出异议。 林时收拾好心情,正欲正常召开军事会议,下一刻,刘昱便一脸慌乱地衝进了礼厅。 一边跑一边吼道:“大帅,大帅,刘將军派来亲卫报信,说是,说是辛林將军,战死了......” 第328章 来壶酒 听完刘昱的稟报声,厅內诸將不由得一愣,林时也瞬间眯起了眸子,脸色陡然变得有些难看。 刘昱喘著粗气道:“据说辛林將军是为了掩饰更多的兄弟撤退,独自一人杀入阵中为我军將士掠阵,大水倾泻时,便没来得及跑出来。” 听得刘昱再次確认,诸將总算回神,隨后不由得面面相覷。 大梁此次征伐北魏,第二个战死的高品级將领,出现了。 儘管在林时派刘远山和辛林去支援宋国公的时候,诸將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可真听见辛林战死的消息传来,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悵然。 毕竟,他们都从汉中一路打过来了,期间也没有什么高级將领战死,也就一个王明镇,死在了杜青的铁骑之下。 而其他人,就连李晟这种最喜欢衝锋陷阵的猛將,都没有受太重的伤。 现在眼看局势已经稳定下来,反而战死了一个辛林,任谁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林时怔了怔神,想到当初辛林那句不能杀个百八十个魏蛮子,他便不回来了,心里瞬间揪痛了一下。 他的確已经做好了去潼关的人手全军覆没的准备,可辛林毕竟是跟隨他时间最长的將领。 从他当初才在景山府崭露头角,辛林便已经在为他卖命了。 沉默一瞬,林时摆摆手,示意诸將稍安勿躁,隨即看向刘昱问道:“你说辛林是为了掩护更多的人撤离,没有逃过大水的侵袭,所以,他已经尸骨无存了是吗?” 刘昱一愣,没想到林时会问得如此直白。 但转瞬之后,还是微微頷首,囁喏著嘴唇道:“是!”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林时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见林时沉默,眾將也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林时站在原地沉思良久,喟然嘆息道:“死了就死了吧,他死得也不算亏。” 听见林时这句有些无情的话,眾將眼中顿时浮现一抹诧异之色。 林时没在此事上多纠结,挥手打发走刘昱,召集诸將继续召开军事会议。 只是这场会议,开得全然不似往常那般气氛热烈,反而是有些死气沉沉。 林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著,將领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听著,双方几无互动。 看出林时的心不在焉,下方的將领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程名振忽然起身,对著林时拱手道:“大帅,此次我军俘虏武关守將李昕,您要不要先见见俘虏?” “见俘虏?” 林时思维收拢,听见程名振的疑问,不由得皱眉沉思起来。 片刻后,他缓缓摇头:“將他交给边彦行老將军调教吧,另外,尔等去告诉边老將军一声,让他暂时入我军骑兵之中暂任姜望副將,负责统领辛林所部骑兵。” 听见林时的安排,眾將先是一愣,隨即默然点头。 儘管他们心里是觉得让一个降將来任骑兵统领,多少有些不靠谱,但考虑到辛林战死之事,还是不和林时唱反调了。 林时站起身来,淡淡道:“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尔等下去筹备庆功宴,程名振留一下,其他人都散了!” 听见林时独独留下了程名振,眾將脸色更加诧异。 程名振也有些愣神,下意识嘟囔道:“大帅,末將还要去受鞭刑呢。” 林时斜眼看他,没好气道:“受刑不急,反正一百鞭子也抽不死你!” 眾將三三两两的散去,程名振不情不愿地开口问道:“不知大帅什么事情吩咐?” “也没啥大事,就是打算让你先率麾下左武卫大军赶赴潼关,先將潼关给我修復完整。” 林时也懒得卖关子,直接道出留下他要交代的事情。 程名振有些愣神,诧异道:“我先去潼关?” 林时点点头:“对,你先去潼关驻守,关中陷落,北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虽说如今大河河水泛滥,关中与中原之间道路断绝,但难保北魏不会选择绕路,从大河北岸入关,你先带兵过去以防万一。” 听完林时的解释,程名振的脸色当即肃穆起来。 一本正经地领命道:“行,末將先去,魏蛮子胆敢来犯,末將必定给其迎头痛击!” “嗯,其他也没啥事儿了,滚吧!” 听得程名振领命,林时像是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出声赶人。 程名振本欲转身离去,下一刻,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諂笑:“那个啥,大帅,既然末將三日后就要起程去潼关,那这鞭刑,能不能等末將抵达潼关后再受?” “不能,受完刑,你可以让麾下將士抬著你去潼关!”林时一本正经的看著他,言辞拒绝了程名振的请求。 程名振脸上諂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脸一垮:“成吧,那末將这就去挨鞭子去了!” 林时风轻云淡地点点头:“去吧!” “末將真去了?”程名振仍旧不死心,还想再爭取。 林时老脸一黑,呵斥道:“滚!” 程名振瑟缩一下肩膀,不敢再继续废话,转身就开始狂奔。 送走诸將,林时一下靠回了软榻上,脸色古井无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他对著付瞿招招手,吩咐道:“把刘昱和刘远山叫来报信的將士带过来。” 付瞿领命,出门去叫人。 一名亲卫自阴影里走出,小声道:“大帅,到饭点了,可要传晚膳?” 林时抬起头,看著那开口询问的亲卫,怔愣片刻,微微頷首道:“传晚膳吧,再来壶酒!” 听见林时竟然要喝酒,那亲卫明显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付瞿將刘昱和一名浑身是伤的將士带进礼厅,三人同时朝林时行了一礼。 林时微微頷首示意三人起身,看向那愣神的亲卫,催促道:“去啊!” 亲卫如梦初醒,赶忙去传晚膳。 林时的目光移向那浑身是伤的將士,將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隨即温声道:“辛苦了!” 那將士本来还有些拘谨,但听见林时这句辛苦了,整个人瞬间就变得委屈起来。 他上前一步,抽抽噎噎道:“大帅,辛林將军他,战死了!” “我知道!” 林时微微頷首,轻声问道:“现在派人去潼关外,还能找到战死那些兄弟们的尸体吗?” 第329章 郢都急报 听见林时如此询问,那將士脸上的委屈之色更浓。 一脸悲切地摇摇头:“找不到咧,大水衝下来,一切都冲没咧。” 看著这將士一脸悲切的样子,林时心里也不由得有些难受。 尸骨无存,对於有著將死者入土为安这个传统的梁人来说,无疑是世间最重的惩罚。 战死沙场者,他还能让人收殮尸骨,火化成灰之后送回大梁安葬。 但此次负责掘开大河的將士,他只能任由他们的尸体沦为鱼鱉之食。 沉默良久,林时嘆了口气,问道:“刘远山和段从现在到哪里了,可需本帅派兵前去接应。” “末將来的时候,刘將军和宋国公已经出了华阴,进入渭南境內,约莫今夜三更时分便能回到太安城下。” 將士摇摇头,缓缓报出二人的行踪,听见二人已至渭南,林时微微頷首,也没再说派兵接应之事。 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去休息片刻,待会儿参与庆功宴去吧!” 言罢,对著那將士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那將士点点头,对著林时一礼,缓缓退出了礼厅。 诸事毕,亲卫端来今夜的晚膳。 看著托盘里的酒壶,林时反而没了胃口。 沉默一瞬,他对著亲卫淡淡吩咐道:“你们吃了吧。” 亲卫一愣,正想说点什么,林时却是已经阔步走出礼厅。 亲卫们面面相覷,还是选择跟上了林时。 一行人缓缓出了镇南王府,走在灯火通明的太安城里。 今夜,是梁军鼎定关中的庆功宴,虽然参与者只有梁军的將士,但也足以让这座死城恢復一些生机。 走在街道上,林时能够感受到许多双眼睛正在暗中偷窥,那是城中百姓注视的目光。 当然,其中或许也不乏有想要林时性命的魏国探子。 但那都不重要了。 三关守军战歿者泰半,余者尽皆降了大梁。 北魏在关中的最后一支武装力量化作泡影。 除非北魏能够短时间內解决掉大河水患,修建好大河河堤。 不然就算北魏派大军迂迴进关,也不过是一支没有后勤补给的孤军。 而林时背靠太安城,太安城府库之中积攒的钱財粮货,足够林时麾下这七万大军消耗几年还绰绰有余。 更別说,如今顾知洲差不多也该到大散关了,他还带来了十数万民夫转运到汉中的物资。 此外,大散关,武关,萧关,潼关四关之中的物资也不少。 有这些东西,就算北魏倾尽举国之兵,林时也可以靠一座太安城,將战爭打成消耗战。 林时心里如是想著,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西面城墙之上。 付瞿看出了林时的心思,小声问道:“大帅,可是要在此等候宋国公与刘將军?” 林时微微頷首,整个人趴在墙垛上,眺望东方的黑暗。 付瞿给了几名亲卫一个眼神,几名亲卫会意,当即转身下楼。 不多时,便带著军中的厨子上了城墙,在城墙上搭出一个简易灶台。 林时听见身后的动向,转过头一看,不由得挑了挑眉:“你们这是做什么?” 付瞿呵呵一笑,指著正在灶台上忙碌的厨子,解释道:“大帅,这么冷的天气,不如吃个汤锅子暖暖身子,反正宋国公他们至少也要三更天才能回到城中,边吃边等嘛。” 林时望著灶台中生出的熊熊烈火,倒也没有拒绝,大马金刀的走到主位上坐下。 “你们也坐吧,这么冷的天,还要等到三更时分,可不太好等。” 听见林时的招呼,几名亲卫也围著圆形的灶台坐下来。 厨子將准备好的食材,一样一样端上了灶台的平面,冻羊肉,冻豆腐,鸡,鸭,还有一条厨子临时去渭河里捕捞回来的鱼。 付瞿为林时斟酒,笑道:“跟著大帅的日子,可以说是末將此生最为畅快的日子,不仅百战百胜,如今更是在太安城的城楼上吃上了汤锅子,这样的日子,末將以前可以说是连想都不敢想啊,末將先敬您一杯。” “你这话要是让李晟听见,少不得要被一顿胖揍了!” 听见付瞿的恭维,林时也是心情颇好,忍不住打趣了他一句。 付瞿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大將军哪儿都好,就是不太会打胜仗,末將说这话,还真不怕大將军找茬。” 林时不可置否,举起酒杯与付瞿轻碰一下,正想说点什么,便见李忠狂奔上了城楼。 “大帅,郢都急报!” 林时饮酒的动作一僵,转头看著奔上城楼的李忠,轻声道:“念!” 李忠跑到林时面前站定,恭声道:“大帅,郢都传来急报,言陛下以御驾亲征之名,携带满朝文武与郢都剩余的六万禁军,正在赶赴汉中之地。” “此外,还有顾司马私信一封,顾司马问,他是返回汉中迎接陛下鑾驾,还是继续朝关中进发?” 李忠一封捷报与一封私信的內容念出,就见林时脸上浮现一抹由衷的笑意。 “姬玲瓏这小妞,连御驾亲征这种藉口都能想出来了,看来大梁的困境,是让她长进了许多嘛!” 眾亲卫包括李忠在內,听见林时口中道出这句小妞,脸皮都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然后,只能假装没听见。 林时没管几人的表现,淡淡出声道:“给陛下回信,告知她关中已经肃清,只待陛下亲临前线检阅。” “再给顾知洲和李璦去信,让他们別管那些有的没的,陛下身边有六万大军护卫,又有满朝文武相隨,安全得很,要他怎么接,赶紧来太安城恢復关中民生才是正经。” 听完林时的吩咐,李忠頷首应命,转身便要离去。 “慢著!” 林时叫住他,问道:“北疆与南疆的战况如何,没有消息传来吗?” “这......”李忠一愣,不明白林时怎么会问起南北两疆的战事,但还是摇摇头应道:“回大帅,我军从未收到过南北两疆的战事详情,哪怕是聆月大人来信,也只是一笔带过,或许是不想大帅您为其他事情分心吧。” 听完李忠之言,林时微微蹙起眉头,沉吟一瞬,吩咐道:“给聆月去信,让他时刻关注大梁南北的战事,如今我朝大军已经攻入关中日久,消息也该传到那些蛮族国度耳朵里了。” 第330章 庆功 交代完李忠,林时便也不再多言。 静静地等著付瞿下菜,隨后一口酒,一口菜的吃了起来。 別说,寒风天里吃火锅,的確別有一番滋味,何况还是在开疆拓土的时候吃,那种满足感,的確非寻常时候可比。 林时吃了一口羊肉,脑海之中不知为何忽然回想起来当初在郢都的时候,与初始的姜云梦一块儿吃火锅的景象。 想到姜云梦纯饭桶的样子,林时嘴角便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那个吃货,现在应该已经在魏国皇宫哭唧唧的朝他的皇帝兄长告自己的状吧? 可惜了!这火锅,她往后大抵是吃不到了。 想到此处,林时心里不由浮现一抹惋惜。 老实说,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喜欢那个古灵精怪的义妹的。 这个世界上,能和他保持同频的人不多,尤其是同龄人,个个都在装深沉,生怕別人误以为他们不值得託付重任。 唯独和姜云梦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不用带脑子,彻底放鬆身心,让自己活个通透。 可惜,以后二人见面,只能是你死我活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一块儿吃火锅的机会? 林时思绪飞远,无数次变化的表情落在一眾亲卫眼里,顿时让一眾亲卫纷纷猜测起来,猜测大帅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付瞿提起酒壶为林时甄满一杯酒,状若不经意地问道:“大帅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听见付瞿的声音钻进耳朵,林时回过神来。 迎上眾亲卫好奇的眼神,也没有隱瞒,微微頷首道:“想到了一位有趣的故人。” “故人?” 眾亲卫一愣,隨即脸上齐齐浮现一抹曖昧的笑容。 付瞿贱笑著开口道:“我猜是一位女子!” 另一名亲卫接过话头,咧嘴笑道:“我猜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眼见一眾亲卫们拿自己开涮,林时顿时佯怒道:“怎么,酒肉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眾亲卫长时间与林时接触,早已摸透了林时的脾性,听见林时的呵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鬨笑起来。 一名亲卫挤眉弄眼道:“大帅不会是在思念咱们聆月大人吧?” “我看不像,万一是......” 一名亲卫脸上带著贱笑,没有说出后面的称呼,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的是当今陛下。 毕竟,当初南王向陛下討要林时的时候,陛下可是亲口说过林时是她钦定的皇夫。 何况如今的林时战功赫赫,年纪也与陛下相仿,且两人都还是孤身一人,从朝堂到民间,早就有爱点鸳鸯谱的人將二人系在一起。 平日里,军中的將士,也没少谈论此事。 听见眾人越说越离谱,林时不由得翻个白眼,没好气道:“闭嘴吧你们,长舌头將来要下拔舌地狱的。” 眾人相视一笑,隨后点到为止,不再討论此事。 林时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也將散乱的思绪收拢。 付瞿低声开口道:“大帅,今夜是將士们的庆功宴,咱们要不要去教场看看?” “走,去瞧瞧!” 听见付瞿发问,林时也不犹豫,端起酒杯起身,便顺著城墙朝教场方向走去。 东教场本就比邻东城城墙修建,林时也不用下城楼,顺著城楼朝北边走上两里不到的距离,一阵喧闹声便传进林时的耳朵里。 他走到一处墙垛后站定,放眼望去,就见將士们在教场中间生出一堆巨大的火焰,无数的將士正围著火堆载歌载舞。 火堆旁边的空地上,更多的將士正在喝酒划拳,不远处的木棚下方,精力旺盛的將领们更是已经开始角力。 热闹,欣喜,豪迈,这就是如今的梁军。 从汉中打到关中,一路的大胜,已经让他们心中生出了无敌的信念。 更兼今日的战事,乃是鼎定关中的一战,將士们会如此兴奋,倒也不算奇怪。 木棚下方,李晟与程名振各自趴在一张担架上,两人浑身缠满了绷带,绷带上还在渗血,但是身上的伤势,丝毫不影响两人兴奋的给各自的手下加油打气。 只见场中正在角力的將士,分別来自禁军与龙武军。 两人用力抓住彼此的臂膀,脑袋顶在一起,奋力的想要將对手顶出用石灰在地上画出来的圈外。 角力的规则就是这样,谁先出现,谁输。 “王二,是不是没吃饭啊,这么久了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宋老六?” 程名振出声催促,脸上浮现一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李晟闻言,赶忙厉声喝道:“宋老六,这一场你要是输了,你就別他娘的给老子带兵了,滚去后营烧火做饭去,老子丟不起这人。” 场中二人听见自家大將军的催促声,顿时齐声大喝,卯足了劲想要將对手拿下。 可惜,两人的实力旗鼓相当,不论是谁想短时间拿下对方,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林时站在墙垛之后,笑眯眯的看著木棚下角力的两人,再看看军营之中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氛,下意识的举起酒杯,朝一眾还没发现他的將士们举杯,隨后將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付瞿跟在林时身后,好奇地问道:“大帅不和兄弟们打个招呼嘛?” “不了,他们要是看见我在,未必还能玩得这么开心,辛苦廝杀大半年了,就让大家好好放鬆一下吧。”林时摇摇头,轻声给付瞿解释了一句。 付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欲说话,却见林时已经转过身准备回去。 恰逢此时,躺在木棚下的李晟与程名振心有所感,抬起头朝林时所在方向看来。 看见林时的背影,两人明显一愣,正打算出声叫住林时,就见城楼上的付瞿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的话堵在嗓子眼,收回目光之后,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哈~呀~” 忽然,一道厉喝声传进两人耳朵,循声望去,场上角力之人,已是分出了胜负。 看见场上的赛事结果,李晟哈哈大笑起来。 程名振则是瞬间黑下了脸,怒视著一只脚踩在石灰线的王二,怒声道:“废物东西,明日开始,给老子滚去后营餵马去。” 王二一脸惭愧:“大將军,末將给您丟人了。” “滚滚滚!” 程名振没好气地摆摆手,王二惭愧退场。 李晟则是一脸狂傲的举起酒杯,先对著城楼上林时方才所站的地方举杯示意,这才朝程名振虚空一碰。 程名振一头黑线,却也还是端起酒杯,陪他喝了半杯...... 第331章 北疆奏报 另一边,林时回到了太安城东面的延兴门城楼之上。 城楼上的火锅依旧翻滚著热气,羊肉也早已煮老。 当然,对於一群丘八来说,肉老不老的,完全不影响他们囫圇吞枣。 林时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开始吃东西。 不知不觉,夜渐渐深了,火锅里的汤也煮干了。 林时放下筷子,让厨子將灶台撤了下去。 灶台刚刚撤完,东面的荒原上,陡然出现了一支火把长龙。 付瞿激动的指著城外正朝著太安城急速靠近的火把长龙,高声道:“大帅,来了,宋国公和刘將军来了。” 林时倏然起身,定定的看著城外的火把长龙。 与此同时,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也传进了眾人的耳朵里。 看著城外的火把方阵,林时一颗心陡然沉重起来。 他派出去的人手,加上段从麾下的一千人,足有三千余人。 但城外的火把长龙,却只有数百支。 儘管他早有预料,此去潼关之外的將士恐怕很难活著回来,但亲眼看见活著回来的人就这么一点,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毕竟,这代表著他派出去的人手之中,至少有两千多人尸骨无存,其中还包括他的心腹爱將辛林。 “大帅,宋国公与刘將军回来了!” 这时,李忠,孙盛,刘昱三人也狂奔上了城楼。 李忠边跑边喊,却见林时已经趴在城楼上,目不转睛地盯著城外的火把长龙。 “传令,出城!” 林时收回目光,转身阔步走下城楼。 李忠,孙盛,刘昱等一眾镇景司校尉与付瞿为首的眾亲卫面面相覷,隨后浑身一个激灵,赶忙转身追上林时。 林时走下城楼,令亲卫牵来战马,一行人便出了城墙,朝越来越近的隆隆声迎了过去。 与此同时,正在纵马狂奔的段从与刘远山也看见了从城池里涌现出来的微弱火光。 “是大帅,大帅来接咱们的了!” 刘远山高呼一声,骤然放缓了马速。 身后的数百骑也牵住狂奔的战马,改跑为走。 听见隆隆的脚步声减缓,林时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再次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终於,两支队伍在城外荒原之上碰面。 林时勒住马韁,藉助微弱的火光,环视一圈眼前一眼看不到边的战马群,最后,將目光定格在被数百名將士簇拥在中间的段从和刘远山身上。 二人打马缓步走出队伍,远远朝林时行礼。 刘远山道:“大帅,末將幸不辱命!” 段从拱手,脸上浮现一抹悲意,沉声道:“大帅,末將无能,未能將兄弟们都带回来。” 林时纵马上前,与两人对视,看见两人脸上的疲惫之色,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惆悵。 片刻后,他缓缓摇头道:“没事,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弟兄们此战,死得其所。” 听见林时口中吐出的死得其所四个字,刘远山与段从对视一眼,两人缓缓点头。 “走吧,先回城再说,城中也正在举办庆功宴,这个时候,估摸著还没结束,今日先蹭一蹭他们的酒肉,明日本帅再单独为你们庆功。” 林时轻声招呼了眾將士一声,眾將士面面相覷,隨即齐齐点头,喝道:“末將领命!” 话音落下,两拨人马匯集,共同驱赶著八千余匹战马返回城中。 如此庞大的战马群,自然也引起了城中將士的注意。 李晟与程名振被亲卫抬著,亲自出面去安置这些將士们拿命送回来的战马。 林时则是吩咐亲卫迅速在教场之上清出一块场地,准备为这支只剩下数百人的残军接风洗尘。 留在城中的眾將士围绕在这支残兵周边,眼中儘是好奇之色。 他们知道刘远山与段从去执行的任务,是几乎必死的任务。 可如今,亲眼见得去了三千多人,回来的却只有六七百人,心中还是有些震惊。 接近八成的战损,已经与全军覆没没有任何区別。 但这数百人,愣是从必死之局活了下来,並且还將这么多战马带回了太安城。 就凭这一点,这支数百人的残兵拿首功,他们心里便一点想法都没有。 林时招呼眾人坐下,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举起酒杯敬了这些满脸疲惫的將士一杯。 將士们也很沉默,在此之前,他们曾经歷过一番鏖战,许多人身上的伤口甚至都没来得及包扎。 他们还经歷了一场水患,许多將士都明白,若是没有辛林拼死掩护,葬身水泽的,或许便是他们了,同时,他们还一路狂奔了两天两夜。 饶是他们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连番鏖战与奔波,也早已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心力,此刻,他们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许多將士一杯酒下肚,下一刻,便趴在了桌子上鼾声如雷。 每当有一位將士倒下,便会有几名將士从人群之中默默走出,將已经睡著的將士搀扶回营房之中。 林时静静的看著越来越多的將士睡过去,脸色也不由得有些黯然。 段从与刘远山强撑著精神,与林时对饮了两杯,也终於控制不住宛如潮水一般的睡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一场庆功宴,没有人喝得下第三杯酒。 包括林时,將第二杯酒一口饮尽,林时看著桌子上这些还没有动过的酒肉,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所有从潼关赶回来的將士都睡了。 很快,场地之中便只剩下林时独自一人吃著食物。 围观的將士们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该继续庆祝,还是就此散去。 林时放下筷子,环视一圈满脸好奇的將士们,忽然起身笑道:“夜深了,兄弟们,早点睡吧,明日,庆功宴继续!” 听得林时宣布明日庆功宴继续,眾將士当即齐齐点头,开始收拾教场之中的残羹剩餚。 林时也不再继续逗留,带著亲卫出了教场,缓缓朝镇南王府赶去。 一眾亲卫沉默的跟在林时身后,望著林时略微有些消瘦的背影,神色都有些黯然。 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为赶赴潼关的兄弟们惨烈战死而黯然,还是没有人陪林时饮酒而黯然。 ...... 与此同时,往日里在这个时间点,早该陷入的沉寂的剑门关,今夜却依旧是灯火通明的景象。 剑门一线天两侧山上修建的藏兵碉楼之上,到处插满了迎风猎猎作响的军旗。 剑门关箭楼之上,一桿小腿粗细,两丈余高的龙纛,更是迎风招展。 从碉楼到城楼,再到箭楼,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 而火把之下,则是一队队身著亮银色明光鎧的殿前司將士。 迎风招展的龙纛,专司宫禁的殿前司將士,无不代表著大梁至高无上的皇权在此。 同时,也代表著大梁的皇,此刻就在这座关城之中。 “陛下,夜深了!” 忽然,一道女声自箭楼之上迎风招展的龙纛之下响起。 女声传进了一位站在楼垛之后,静静眺望著关城之外的夜色的女子耳朵里。 女子身后的火光,映照著她身上宽鬆的锦袍。 关城之外的黑暗,却是將她的脸色藏在了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她在思什么,想什么,看什么。 聆月小声提醒了姬玲瓏一句,见姬玲瓏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欲言又止。 她知道,姬玲瓏在看雍州。 但她更清楚,剑门关距离雍州还有数千里之遥,站在箭楼上,不仅看不清雍州,反而会被无尽的崇山峻岭和漆黑如墨的夜色拦住视线。 几番心理建设,她还是继续出声劝道:“陛下,已是三更天了,咱们明日卯时便要出发,先安寢吧。” 听见这句话,姬玲瓏终於转过身来。 看著聆月脸上的担忧之色,她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气:“朕枉为大梁之主.......” 听见姬玲瓏这句略带自责的话,聆月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她知道,姬玲瓏是在自责,自责她扔下了郢都满城百姓的事情。 迁都之事,虽是林时的提议,可郢都毕竟是大梁经营了百年的国都,大梁的人心,大梁的根,大梁的一切,都在郢都。 只是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劝些什么,这是姬玲瓏自己的问心关,只能靠她自己想开。 气氛沉默一瞬,姬玲瓏淡淡道:“罢了,先回城吧!” 聆月微微頷首,伸手揉揉被寒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颊,正欲引著姬玲瓏走下城墙。 却见陆鸣忽然一脸狂喜地狂奔上城楼,手中还拿著一份摺子。 “陛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英国公呈上奏报,言北疆战事已经结束,党项,乌斯藏听闻雍州为我大梁所据之后,两选择了退兵......” 陆鸣此言一出,姬玲瓏顿时一愣,隨即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陆鸣,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陆鸣狂奔到姬玲瓏面前,复述道:“陛下,乌斯藏和党项,退兵啦。” 听得陆鸣再次確认,姬玲瓏顿时眼眶一热,差点流出泪来:“英国公,英国公奏报何在!” “奏报在此,还请陛下阅览!” 陆鸣双手奉上已经被他捏得皱巴巴的军报,姬玲瓏迫不及待的拆开军报。 只是一眼,整个人便差点喜极而泣。 “天佑我大梁,天佑我大梁啊!” 第332章 太祖太菜了 太安城的庆功宴一连持续了三日时间。 但三日的狂欢过后,太安城非但没有沉寂下来,反而因为顾知洲与李璦的到来,再次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活力。 顾知洲与李璦一进城,便第一时间启用了城中官府,並令差役於府中大街小巷张贴榜文与抚民告示。 代表著大梁官方態度的抚民告示一出,沉寂已久的百姓们终於敢小心翼翼的走出家门。 而隨著百姓们走上大街小巷,这座容纳了上百万人口的巨城,也终於变成了林时想像之中的样子。 林时乔装打扮过后,带著隨从走带街头巷尾,充分领略著关中的风土人情。 街道上,封闭已久的商铺打开了大门,广迎四方宾客,各路小商小贩,也开始沿街叫卖。 听著耳畔传来的市井声,林时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顾知洲跟在林时身后,笑吟吟地看著街道上的繁华场景,一脸感慨地出声:“要不说我大梁歷代先帝都想著还於旧都呢,这太安城虽说距离我大梁本土稍远一些,可对於天下的掌控之力,比起郢都强了便不止一茬啊。” 林时一身风流贵公子的打扮,手持一柄摺扇,踱著四方步。 听见顾知洲这句感慨,手中摺扇展开,隨口应声道:“关中本就是天下之中,单论地理位置,比之神都洛城的位置都还要好些。 虽说地方没有蜀中大,土地也不如蜀中肥沃,但古来控厄关中者,蜀中几乎便是其囊中之物。 以蜀中之物產,配合关中之地理,再练天下之强兵,则四夷可图矣。” 林时抑扬顿挫的声音传进顾知洲耳朵里,顾知洲也不得不承认,林时此言,乃是世间至理名言。 纵观歷朝歷代的大一统王朝开国之时,几乎都是先入主关中,再拿下蜀中。 隨即结合两地物资训练强兵,以关中为基础,东出函谷收中原,南下两淮收江北,最后再打造水师收服江南,完成大一统的宏愿。 百年前,北魏本来是最有机会按照这个顺序统一四海九州的。 但北魏运气不怎么好。 姜氏太祖费劲巴拉將中原统一之后,江南已被萧氏所据,蜀中亦为姬氏太祖经营成铁板一块。 再加上当时天下纷乱日久,人口锐减,粮食稀缺,百姓厌战,导致哪一个国家,都没有统一天下的实力。 由此,只能放任三国鼎立的格局形成。 顾知洲脑海之中迴荡著多年前的旧事,不由得有些嘘唏:“可惜了,北魏太祖运气不好,与我朝太祖,萧氏之祖生在了同一个时代,否则,四海九州之地,又岂能分裂百年之久。” “他不是运气不好,他就是能力太菜了!”林时听见顾知洲的唏嘘,不由得嗤笑一声。 “歷朝歷代,哪个大一统王朝的开国帝王没有几个实力强劲的对手,怎么到了大梁,北魏,南齐时分,便形成了三国鼎立的局面,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三位开国太祖能力太差。” 听闻此言,顾知洲顿时为之一愣,有心想要反驳一句,但细想之下,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毕竟,林时说的,好像也是实话。 歷朝歷代的大一统王朝开国帝王,他们的对手,比之大梁太祖和萧氏之祖,也未必就差到哪里去了。 但他们就能完成大一统的功绩。 而到了三位太祖这里,便谁也奈何不了谁,从本质上来说,还真就是如林时所言,是他们能力太差。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但凡其中有一人,能力比另外两人稍强一些,三国乱局,都不会持续到现在。 想到这里,顾知洲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长嘆一口气。 “走了,別他娘的感慨了,吃汤饼去!” 林时就不爱看有人在他面前装深沉,搞得他好像没有一点內涵似的。 正好路过一家卖汤饼的店铺,正好他也有些饿了,乾脆粗暴的打断了顾知洲的屁话。 顾知洲正陷在天下大势之中无法自拔呢,林时一句吃汤饼,瞬间就將他从九霄天外拉回了凡间。 他有些幽怨地瞪了林时的背影一眼,但脚步还是很诚实,紧跟著林时进了卖汤饼的店铺。 林时熟稔的从袖子里排出九个大子,对著正在忙碌的店家用地道的关中话喊道:“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再给上一碗汤饼,配几个红头独蒜。” 听见林时喊出口的这些东西,跟在他身后的顾知洲顿时就黑了脸。 翻著白眼嘟囔道:“大......公子,您也忒小气,请人吃汤饼还得自己付钱是吧?” “我就带了这么点钱!”林时回过头,双手一摊,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顾知洲深吸口气,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能和林时计较。 几番心理建设过后,才取下钱袋,顺著林时要的东西再喊了一遍。 当然,喊完之后,他也没忘將九个大子扔到桌台之上。 叫完汤饼,二人便走进店铺之中,寻了张空位坐下。 如今正值饭点,店铺里空位不多,二人的亲卫们也不好驱赶其他客人,只能叫了汤饼,端著蹲在门外去吃。 很快,林时的汤饼上桌,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两杯醪糟汁和一碟大豆,以及几瓣大蒜。 林时也不管眼巴巴盯著他的顾知洲,抄起筷子便开始朝嘴里扒拉麵条子。 汤饼,其实就是这个时代的麵条,只是称呼不同。 蜀中盛產水稻,吃的是大米饭,但关中之地,主要的粮食还是各种麵食,以及廉价但极其饱腹的糜子。 林时一口面一口蒜吃得香甜,顾知洲便只好取过一杯醪糟汁喝著。 品了一口醪糟汁,他有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隨即低声道:“大帅,陛下估摸著快要到汉中了,咱们真不去接一下吗?” 林时吸溜完一口麵条,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含糊不清道:“她自己有腿,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安抚雍州其他地方的百姓,让百姓们踊跃参军,先把北魏的反扑拦在潼关之外再说。” 顾知洲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总觉得,帝驾即临,若是不去迎接,有违人臣之礼。 但另一方面,林时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如今北魏的大军暂时被大河之水拦在了潼关之外,豫州半州之地,也沦为一片泽国。 但大河的河堤,总有修好的一天,豫州的水患,也总会退去。 而且这个时间,绝对不会太长。 长则两三月,短则月余,北魏大军一定会捲土重来。 那时,陛下也到了关中,若潼关守不住,难道又要陛下灰溜溜的退回汉中? 第333章 有敌来降? “行了,赶紧吃,吃完去把本公子这些日子收拢的降兵聚集起来,好好操练一番。” 见顾知洲还在思考,林时抬起头小声催促他一句。 顾知洲回过神来,听见林时这句催促,再想到林时这一路收拢的近十万降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当即压低声音:“大帅,不是末將多嘴,那些降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如今程將军带兵去了潼关,您麾下只剩四万余人,万一他们聚眾作乱,怕是很难压得住啊。” “愚蠢!”听见顾知洲的担忧,林时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句。 顾知洲哭丧著脸,不敢反驳,只能化悲愤为食慾,端起一碗麵片稀里哗啦往嘴里扒。 一碗麵片下肚,林时打了个饱嗝,將两杯醪糟汁一饮而尽,带著顾知洲出了卖汤饼的店铺,朝著镇南王府赶去。 刚刚回到镇南王府门口,还未踏进门槛,便见刘昱和孙盛一东一西快步朝他赶来。 “大帅,北疆急报。” “大帅,门外来了伙魏军,说是来投降的。” 两人远远的朝著林时大喊出声,林时不得不收回已经踏进门槛的那只脚。 看著朝自己奔来的两人,林时的食指指向刘昱:“你先说。” 刘昱顿住脚步,喘著粗气道:“回大帅,北疆......北疆来了军报,英国公说,党项和乌斯藏已经退兵,北疆安全了!” 言罢,刘昱赶忙將一封军报呈上。 林时隨手接过军报,展开看了一眼,隨即转头看向孙盛问道:“你说城外来了伙魏军?” 孙盛气喘吁吁道:“回大帅,城外来了伙魏军,不对,来了伙溃兵,反正是来投降的。” 林时手持军报,一边看一边问:“哪来的溃兵?” “说是从潼关来的,末將估摸著,是被刘將军和宋国公放大水淹掉那支轻骑的残兵!” 孙盛刚刚道出那支溃兵的来歷,林时的身子便僵在了原地。 他抬起头,眯著眼睛问道:“你確定,是潼关来的?” 孙盛果断点头:“是,来投降那將领便是这么说的。” 林时的表情瞬间变得狠辣,阴惻惻地笑出声来:“好好好,杀了老子两千多名弟兄,弄死了辛林,他还敢自己送上门来,真是......真是......” 身后的顾知洲默默的接过话头,低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错!” 林时果断点头,对著付瞿招手吩咐道:“马上遣骑兵出城,將那支魏军围起来,然后给本帅搬两百枚......两千枚震天雷出城。” 付瞿愣住,神色有些不解。 孙盛更是瞬间张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帅,您.......这......” 顾知洲黑著脸,低声劝道:“大帅,杀俘不降啊。” “杀俘?” “狗屁!” 林时怒骂一声,骂骂咧咧道:“本帅什么时候接受他们的投降了,既然没有接受,那他们就还是我大梁的敌人!” 林时这番蛮不讲理的屁话说出口,眾人顿时满脸无奈的以手扶额。 但眾人都知晓林时的脾气,也知道自从辛林战死之后,林时心里便一直瘪著口气。 所以,眾人象徵性的劝了一句,便也不再多言。 付瞿去传令,很快,刘远山便带著骑兵出城。 段从与姜望得知消息之后,则是迅速赶到镇南王府与林时会合。 “大帅,末將听闻潼关之外那支轻骑的主將没死,还跑来城外投降来了?” 段从一进门便急吼吼的发问,脸上的仇恨之色更是不加掩饰。 林时已经召集亲卫准备出城,听见段从的疑问,当即点点头:“不错,本帅也纳闷,他凭什么认为他杀了本帅这么多弟兄,本帅还能接受他的投降?” 听得林时確认,段从顿时一脸杀气腾腾挥动手中长枪,怒声道:“还请大帅將替辛林报仇的机会赐予末將。” “先出去看看!” 林时拨转马头,並未应承段从所请。 段从赶忙打马跟上,准备好好会一会那让梁军损兵折將的魏军將领。 姜望则是一言不发的跟在两人身后,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出城,甚至连北疆的战事已经结束这么大的事情,都被林时彻底忽略了。 当然,北疆战事结束,本来也是林时预料之中的事情。 党项与乌斯藏不过是两个身处蛮荒之地的异族国度,这一次敢於联兵进犯大梁,也完全是因为有北魏在暗中支持。 现在雍州之地已成为大梁的囊中之物,北魏通往两国的道路也被林时阻断。 迟迟不得到支援,迟迟打不下大梁北疆,以两国的国力,也根本耗不下去。 因此,退兵是应有之事。 既然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自然不足以让林时上心。 ...... 城外,那魏国將领满脸疲惫的靠在一处地梗上。 跟在他身后的魏国士卒也是七零八落,一个个像是几天没吃饭了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他们人数也不多,算来算去,也就两三百人和几匹马。 事实上,他们也的確好几天没吃饭了。 一场大水,不仅带走了数万人的性命,也將他们所携带的輜重粮草等物尽数冲毁。 更兼如今关中的冰雪还未彻底化冻,他们就连想打点野味填填肚子,都很难找到活物。 三天三夜没吃东西,又从潼关一路走到太安城,如今,他们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將军,您说,梁人会接受咱们的投降吗?” 一道乾涩沙哑的声音传进青年將领的耳朵里,青年將领歪过头一看,便对上了一张皸裂沧桑的丑脸。 迎上亲卫眼中的担忧之色,青年將领不由得苦笑一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说不定,梁人会把咱们都杀了,给死在潼关之外的梁军陪葬呢。” 一听这话,亲卫的目光顿时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一下。 青年將领想了想,沉声安慰道:“咱们放任梁人掘开大河堤坝,又落得个损兵折將的下场,回到国中也难逃一死,来投梁人,至少还有一半的机率活命,总之,再等等吧。” 亲卫点点头,忍不住长长的嘆了口气。 他们跟隨青年將领前来太安城,自然也是想要活的。 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著,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做到视死如归者,终究是少数。 大多数人,还是爱惜自己生命的。 尤其是底层將士,俸禄不高,风险不小,一个月几百文钱,真没必要玩命。 青年將领安慰亲卫一句,隨手抓了一块冻得梆硬的雪块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他太饿了,他发誓,如果梁军能接受他投降,他一定要狠狠的问梁军主帅要一顿肉吃。 “咚咚咚~” 忽然间,大地震动起来,一阵仿佛踩踏在眾人心上的脚步声传进眾人的耳朵。 青年下意识的坐起身子,朝太安城方向看去。 他身后的两百多名残兵,也是一脸惊愕的看著那支急速朝他们驶来的梁军轻骑。 这么大的阵仗,是来接受他们投降的吗? 还是说,是来杀他们的? 一眾魏军士卒疑惑间,刘远山所率的千余骑兵也出了城池,將这数百残兵尽数围拢起来。 青年將领起身,皱眉与打头的刘远山对视,只觉得刘远山有些眼熟,却是认不出来刘远山的身份。 毕竟,当日他並未参与衝杀,只是在远处压阵观战,也並未和刘远山打过照面。 青年將领在观察刘远山,刘远山也在居高临下的俯视著他。 两人对视一瞬,各自沉默不言。 青年將领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毕竟,若只是接受他这数百残兵投降的话,根本用不了这么大的阵仗。 “大帅来了!” 这时,一道高呼声在眾人耳边响起。 刘远山麾下轻骑赶忙给林时让开一条道路,让林时能来到人群中间。 青年將领抬起头与林时对视,看清林时脸上的杀意之后,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林时,对於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 从汉中开始,大魏数十位叫得上名號的將领,尽数折损在此人手里。 甚至连杜青,王征这样的顶级统帅,也成为了此人的手下败將。 如今,整个大魏军中,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著什么的人,要么就是傻子,要么就是聋子。 青年將领苦涩一笑,对著林时拱手道:“我愿以我之死,还我麾下这些兄弟一条性命,不知林帅可否应允?” 林时皱起眉头,正欲拒绝,跟在他身后的姜望忽然出声求情:“大帅,能否用末將的军功,换他们一条性命!” 这话一出,林时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 而那青年將领,则是下意识的看向出声求情的姜望,看清姜望的剎那,他整个人顿时露出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 他满脸难以置信,指著姜望语无伦次地开口:“你......你是......” 姜望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满脸哀求地看著林时。 林时还是第一次从姜望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他沉吟一瞬,问道:“此人与你有恩?” 姜望微微頷首:“此人之父,曾与家父相交莫逆,家父出事之时,也唯有此人之父於朝中转圜,甚至一度因此入狱......” 第334章 姜望的选择 “你是姜望大哥???” 青年指著姜望语无伦次,好半天才终於確认了姜望的身份。 他满脸难以置信地盯著姜望,震惊道:“姜望兄,你怎么还活著,怎么还成了大梁的將军?” 姜望忍不住嘆口气,转头对著青年微微頷首道:“杨三郎,许久不见。” 听见这声熟悉的杨三郎,青年更是险些热泪盈眶:“姜大哥,真的是你,你还活著,你真的还活著。” “是,还活著!”姜望一脸苦涩地点点头,应了青年一句,隨即將哀求的目光继续移向林时:“大帅,此人本性不坏,还请饶他一命。” 望著二人激动的样子,林时本就紧皱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沉默片刻,他轻声问道:“这份恩重到值得你拿好不容易到手的战功来换?” “值得!”姜望毫不犹豫地道出值得二字。 林时目光环视诸將,询问道:“你们觉得呢?” 段从和刘远山面面相覷,他们內心深处,自然是倾向於杀掉此人为辛林復仇的。 但姜望愿意用自己的军功,来换此人的生机,他们也不好拂了姜望的面子。 毕竟姜望进入军中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每战必爭先,早已用战功证明了他的立场。 一边是死去的兄弟的大仇,一边是活著的兄弟的哀求,这样的抉择,好像怎么选都是错的。 见眾人沉默不语,林时怒而甩袖:“一群废物!” 眾將囁喏一下嘴唇,终究还是没敢开口说话。 林时怒骂眾人一句,目光不善地盯著那青年將领问道:“我且问你,魏主是如何早早知道关中陷落的消息,是否是我大梁军出了叛徒?” 青年將领一愣,心知自己这条命是暂时保住了,不由得朝姜望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隨后摇头道:“回林帅的话,我......魏皇知晓此事,乃因云梦公主之隨从,三原县侯安仁修归国而稟之!” “安仁修?”听见这个明显有些耳熟的名字,林时下意识的看向了段从。 段从瞬间羞愧得无地自容,以手掩面解释道:“大帅,末將给那位云梦公主留下了六匹拉车所用的挽马,如今思来,末將是受到了那三原县侯的哄骗。” 听完段从的解释,林时更是怒不可遏,忍不住挥动马鞭,一鞭子抽在了段从的脊背上。 “啪~” 一道清脆的声响传进眾人耳朵里,眾人下意识地別过脸去,段从一张脸更是瞬间涨得通红,却硬是咬著牙一声不吭。 林时收回鞭子,拨转马头,没好气道:“回城!” 以付瞿为首的亲卫,自然是唯林时马首是瞻。 林时进城,他们自然也跟著进城。 刘远山本也打算收兵回城,余光却是瞥见了段从的异样。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只见段从脊背绷得笔直,额头上不断有冷汗冒出。 他一脸狐疑的纵马走到段从身旁,这才发现段从身上衣衫已经被林时一鞭子抽碎,溃烂的皮肉之上,不断有鲜血渗出。 看见段从背上的伤势,刘远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大帅这......下手也忒狠了!” 段从表情不变,紧咬著牙关摇头:“是我害死了辛林,大帅没杀了我,已是格外开恩了。” 刘远山一愣,隨即默然点头:“这倒是,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著要给敌人留战马,我要是你,哪怕拼著违抗大帅军令的下场,也定要將那支魏国使团斩草除根。” “早知如此,我当初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北魏公主回国,可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段从苦笑一声,忍著痛纵马准备回城。 刘远山回望了一下满脸复杂的姜望,也没有多说什么,带著麾下骑兵呼啦啦赶回城中。 顷刻间,城外便只剩下姜望与其麾下亲卫和青年將领默然对视。 良久之后,青年將领率先出声询问道:“姜大哥,你怎么活下来的?” 姜望回神,下意识摇摇头,似是不想提起过去,话锋一转,问道:“杨伯伯近些年可好?” “父亲他.......”青年神色有些复杂,缓缓摇头道:“当年姜伯父满门被屠之后,父亲上下奔走,欲为姜伯父翻案未果,没多久,便鬱鬱而终,父亲离世后,大兄二兄也接连亡故,如今杨家,只剩下我一人了。” 姜望闻言,一双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谈,只因未到伤心处,姜望是君子,但不是傻子,杨三郎这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足够他判断出太多东西了。 杨氏满门,自太祖立国时期,便一直忠於大魏,杨家儿郎,更是鲜少有紈絝之流。 族中子弟,只要成年,都免不了战场上走一遭,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只剩下一根独苗? 杨三郎嘆口气,语气低沉道:“陛下有大才,但为人自负刚愎,十年来,已经有不少功臣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清算,我杨氏的下场,已经算是好的了。” “先进城吧,大帅既然接受你的投降,只要你展现出相应的才能,大帅便不会因私人恩怨对你弃之不用!” 姜望深吸口气,招呼眾人进城。 杨三郎微微頷首,心里对於能不能被重用,反倒不那么看重了,他只是想保住麾下这几百人的命,仅此而已! 至於他自己,无所谓了,反正他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一次若非陛下要抬举他,用他做招牌,来拉拢那些已经和他离心的老牌权贵,他也不可能会得到这次领兵的机会。 一行人沉默的走进太安城,姜望带著杨三郎来到自己的骑兵阵营,令亲卫带他们换上乾净的衣裳,又让伙房给他们弄了些吃的。 直至將杨三郎与其麾下降兵安置好,这才带著亲卫出了军营,来到镇南王府前,屈膝一软跪了下来。 守在门前的亲卫们看著一言不发跪在门前的姜望,不由得面面相覷。 一名亲卫赶忙跑进门,將姜望跪在门前之事告知林时知晓。 “他爱跪,就让他跪著!” 林时正在吃晚饭,听见亲卫的稟报,想也没想,便將亲卫隨口打发出去。 亲卫不敢求情,也只能缓缓退出房门。 送走亲卫之后,林时忽然有些烦躁的將筷子拍在桌子上。 付瞿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帅!” 林时不耐烦道:“滚!” 第335章 屯兵垦田 付瞿:“???” 林时起身,沉吟片刻,还是缓缓走出了礼厅。 付瞿一脸委屈,看看林时吃剩的残羹剩餚,再看看林时的背影,还是跟上了林时。 林时走到门口,站在姜望身前,淡淡道:“起来!” 姜望抬起头,静静地与林时对视,却是不曾起身。 “滚起来!”林时加重了语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姜望。 姜望囁喏一下嘴唇,还是缓缓起身,跟在林时身旁。 “进来!” 林时背著手率先进门,姜望沉默一下,也跟了进来。 “设宴!”林时目光看向刚刚跟出门的付瞿,淡然吩咐道。 付瞿点点头,转身去传膳。 二人一块进了门,屁股都还没坐热,便听得亲卫来报,顾知洲与段从,刘远山三人求见。 林时微微皱起眉头,淡然道:“让他们进来!” 亲卫转身,片刻之后,便將联袂而来的三人引进礼厅。 三人各自落座之后,目光看向林时,都在斟酌著怎么开口。 林时一眼看穿他们的心思,淡淡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三人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姜望。 顾知洲斟酌片刻,沉吟道:“姜將军,恕我直言,您如今已是我大梁的將军,难道往后您每遇见一个熟人,都准备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军功换取他们的生路吗?” 听著顾知洲近乎兴师问罪一般的询问,姜望沉默一下,低声道:“下次不会了!” 顾知洲还想继续开口,但林时锐利的目光一扫,也只能悻悻然闭嘴。 很快,宴席上桌,林时自斟自饮,也不与眾人交谈。 眾人倒是有心说话,只是碍於沉默的氛围,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之后,还是顾知洲率先语气低沉地开口:“大帅,末將已经將这些日子您在关中收服的降兵分门別类,开始进行正常的操练,一共是八万三千二百余人,再加上汉中俘虏的两万多人,如今我军俘虏的敌军已经超过十万人。” “嗯!”林时嗯了一声,放下酒杯,淡然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將这些降兵编入我大梁的队伍,还是放归一些返回乡梓?” “末將的想法嘛......” 顾知洲沉吟一瞬,瞥见林时眼中的鼓励之色,这才低声道:“末將以为,魏军的降兵,数量还是太多了些,若是尽数编入我朝队伍,难免出现客大欺主的情况......” 林时打断他,沉声道:“你直接说结论。” 顾知洲一愣,沉吟道:“末將的意思是,將其中四成的人手单独编成一军,由王征,寧执,边彦行等大魏降將率领,如此,只需在魏国降將身边安插镇景司的人手,当能防备其生出异心率眾作乱。” “剩余六成呢?”林时不置可否,缓缓问出顾知洲对於余下六成人手的安排。 顾知洲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望,见姜望面无异色,这才缓缓出声道:“剩余六成军士,皆是北魏军中敢战之士,若是放归乡梓,难免为乡间增加隱患,倒不如尽数北迁,屯兵垦田,为我朝北进草原做准备。” “北迁?” 林时挑了挑眉,眼中浮现饶有趣味之色:“怎么个北迁法,又怎么个屯兵垦田之法?” 顾知洲早有腹稿,听见林时发问,当即侃侃而谈:“回大帅的话,如今雍州全境已尽入我大梁之手,而雍州核心在於关中,我朝大军主要的任务,亦是驻守关中,防备北魏的反扑。” “但雍州千里之地,我朝不可能只要关中,如靖边府,九原郡等位居河套富饶之地的边境城池,我朝亦不能放弃。” “末將以为,在我朝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將这些降兵放到边疆垦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一来,这些降兵閒暇时为农,可令边疆城池的粮草自给自足,大大减小我朝应对边患时的后勤压力,二来,若草原蛮族不忿於雍州为我朝所制,这些降兵亦可化身为兵,拿起武器守卫边境。” “......” 顾知洲侃侃而谈,將自己的屯兵垦田之策娓娓道出。 林时静静的听著,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他发现,大梁其实还是有人才的。 只是大梁的平台太小,发挥不出这些人才的真正实力。 或者换句话说,大梁这些人才,能力不足以辅助大梁將盘子做大。 但他们能在大梁的盘子逐渐变大之时,想出各种办法来填充这逐渐变大的盘子。 比如顾知洲提出来的屯兵垦田之策。 以降兵充实边疆,战时为兵,閒时为农,这个计策,其实已经有了林时记忆之中的军镇制度雏形。 若是再延伸一下,將军功落实到位,再有足够大的地盘,军镇制度,便能延展为府兵制度。 而府兵制度,正是林时记忆之中,一个强大而旺盛的王朝兴盛的基础。 不多时,顾知洲说完了他的想法,口乾舌燥的他,正想喝口酒润润嗓子,却发现礼厅之中的眾人,都在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甚至连林时也不例外。 他怔了怔,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帅,这个法子,不可行吗?” 林时赶忙摇头:“当然可行,那可太行了,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法子,真是你一个人琢磨出来的?” 听得林时肯定,顾知洲下意识鬆口气,赶忙解释道:“末將一个人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末將只是想了个大概,一应细节,主要还是李璦和末將统率的后勤官吏帮助完善的。” “大家都觉得后勤补给线拉太长,造成的靡费太大了,运送到前线的粮食,甚至都还不够运粮的民夫吃的,然后大家就想著,要是咱们大军打到哪里,便在哪里种上粮食,那后勤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不错,不错,果然,好的政策,还是来源於各种困境啊!” 林时略微有些感慨,隨即拍板道:“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先给陛下上摺子,问她要点物资,最好是把选官权拿下来,让降卒管理降卒,形成对立关係。” 顾知洲微微頷首:“末將也是这么想的,不能让他们团结,必须要有人压迫,有人被压迫,我大梁居中裁决,边境才不会乱起来。” 第336章 陆氏女 听完顾知洲的屯兵垦荒之策,屋內眾將都有些愣神。 尤其是段从与刘远山,他们都是一路跟著林时从郢都过来的,与顾知洲也颇为熟稔。 但这一刻,他们仿佛第一次认识刘远山。 第一次认识这位往日里他们觉得没什么用的后勤部主將。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那就放手去做吧!” 林时一锤定音,对顾知洲的想法进行了充分的肯定。 顾知洲安然落坐,提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东西。 林时的目光自姜望,段从,刘远山三人脸上扫过,轻声开口道:“其他的事情,你们也莫要多纠结了,加紧练兵,应对北魏的反扑才是正经。” 听著林时的嘱咐,刘远山与段从对视一眼,默然嘆口气,隨即微微頷首。 姜望没有说话,但脸上神色十分坚定。 很快,一顿宴席吃完,主將起身告辞离去。 林时靠回软榻上,抬手揉揉眉心,眼中逐渐浮现一抹疲態。 如今,雍州的战事结束了。 林时反而感觉更累了。 每日里,都有各种各样的琐事,让他伤心费神。 尤其是军中的派系斗爭,更是让他都感觉到有些烦躁。 先有郢都派,嫡系派,后勤派,汉中派,现在只怕又要多出来一个魏国降將派。 虽说军中有竞爭是好事,他也有把握將这些竞爭压制在正向竞爭的范畴,但勾心斗角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让人感到疲惫啊。 沉默一瞬,他命付瞿唤来李忠。 李忠进门行礼,沉声道:“大帅!” “北魏近日有什么动向吗?”林时有些懒散地询问了一句。 李忠一愣,下意识问道:“大帅说的是北魏朝堂,还是潼关方向?” 林时摆摆手:“隨便,什么消息都行!” “北魏朝堂方面,由於大河决堤,导致关中与神都方面消息断绝,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至於潼关方面,倒是有我军斥候观察到北魏探查水情的探子曾在大河北岸出现过,估摸著,是准备修整河堤,再与我朝决战吧。” 李忠斟酌著,將来自北魏方面的消息缓缓道出。 只是这些消息,在林时看来,都属於没什么用的消息。 他话锋一转问道:“陛下呢,现在到哪里了,还要多久才能抵达雍州?” 李忠赶忙应道:“陛下的行程......聆月统领倒是一直有信息传来,按照时间推算,目前陛下的鑾驾应是刚刚抵达汉中,正在汉中巡视安抚汉中的百姓,可抵达关中的话,至少也还要一个月吧。” “一个月啊!” 林时咂摸一下嘴巴,只觉得这个时间好长。 因为他发现,没有事情做的日子,时间真的过得很慢,他又不想去做那些让他伤心费神的琐事。 现在他每日除了处理军务,就是带人在城中閒逛,吸引有可能存在的刺客出现。 就......很无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嘆口气:“罢了,继续关注北魏的动向吧。” 言罢,便静静地靠在软榻上发起了呆。 李忠頷首应命,缓缓退出礼厅。 ...... 傍晚,在汉中各城巡视了数日,充分对汉中百姓进行了一波安抚的姬玲瓏,正带著满朝文武和殿前司的禁卫,从汉东之地的一座小城朝南镇城赶去。 今日的姬玲瓏,一身戎装,英姿颯爽,胯下一匹白马,更是將其衬托得好似九天玄女下凡。 跟在他身后的满朝文武,亦是全员骑乘战马,无一人乘坐马车。 要大梁满朝文武重拾骑、御两术,亦是姬玲瓏进入汉中之后,提出来的核心政策之一。 而这么做的目的,很难说,姬玲瓏也没有解释。 或许是要大梁的文臣亦是拥有充沛的武德,亦或者是为了在敌人来临时,可以跑得更快一些,总之,都有可能。 至於为何巡视完汉中诸城之后,要折返到南镇城,而不是距离褒斜古道更近的高台城,则是因为南镇城中还有一些来自南齐的客人在等待。 姬玲瓏纵马而行,龙纛紧隨其后。 跟隨在她身旁的聆月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不由轻轻皱眉道:“陛下,此处距离南镇城至少还有三十里距离,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在此处安营扎寨一晚,等候天明?” 听见聆月清脆的声音传进耳朵,一旁的姬玲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看你呀,就是不想去见那位陆姑娘,对吧?” 小心思被姬玲瓏一语点破,聆月顿时有些羞怯:“陛下您说什么呢,奴婢还不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 “如今的汉中已被林时肃清一遍,即便是走夜路,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姬玲瓏摇摇头,否定了聆月的提议。 聆月一双好看的眸子之中闪过一抹苦涩,心里却是对林时生出几分埋怨。 好端端的,把汉中清理得那么乾净做什么? 姬玲瓏轻声开口道:“三十里地,骑马而行,也就是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得及的。” 聆月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却见殿前司派出去的斥候呼啸而回。 “报,陛下,前方数里之外,有一支队伍正朝著我军大纛靠近。” 那殿前司的斥候老远远便喊出来前方道路之上的异常。 听见有不明队伍拦路,姬玲瓏身后的一行人都下意识的有些紧张起来。 这里毕竟不是郢都,而是刚刚平定没多久的汉中,谁也不敢保证此时的汉中之地就一定安全。 姬玲瓏挑了挑眉,对那前来报信的斥候吩咐道:“既然是赶路之人,传讯让他们迴避即可。” 斥候领命,正欲转身离去,又是一骑呼啸而至,老远远的喊道:“报,陛下,南齐使团於数里外拦路求见!” “南齐使团?” 听见南齐使团这几个字,眾人顿时为之一愣。 姬玲瓏诧异道:“朕不是早早有言在先,让南齐使团在南镇城等候朕的鑾驾吗,他们怎么迎出城来了?” 眾人面面相覷,脸上也浮现些许不解之色。 鸿臚寺卿唐茂约纵马走出人群,来到姬玲瓏身旁拱手道:“陛下,既是南齐使团来见,我军便没有返回南镇城的必要了吧,不妨就地休整一夜,明日起程北上与大军匯合之后,便直奔关中?” 姬玲瓏微微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微微頷首道:“可!” 得了姬玲瓏的应允,唐茂约也不再多言,转身吩咐殿前司的禁卫和镇景司的校尉开始安营扎寨。 龙纛停住,有殿前司的將士上前,牵走了姬玲瓏的战马。 很快,一座座营寨拔地而起。 聆月將姬玲瓏领一处颇为豪华的营帐前方,只是现在大军在此安营扎寨了,聆月的心情反而更坏了。 姬玲瓏將聆月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有些黯然。 原本她以为,將聆月託付给林时,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但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林时这般经世大才,只要在朝野之中崭露头角,便一定会有无数的人赶著上去巴结投资。 如她自己,再如南王,更如陆氏。 有些投资,她拦得住,但有些投资,她也只能默认。 毕竟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哪怕她贵为帝王,能够辗转腾挪的空间,其实也不大。 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姬玲瓏招手唤来一直等候自己命令的斥候,吩咐道:“既是南齐使团,便召其前来覲见吧。” “得令!” 斥候领命而去,姬玲瓏也掀开营帐,走进了堪比一座移动宫殿般的营帐之中。 聆月一言不发的跟著姬玲瓏进了营帐,便持刀立身於帐口。 她也很想看看,那位出身吴郡陆氏的陆姑娘,究竟是什么绝世美人,能让南齐选中她来做笼络林时的工具。 两人並未等候多久,帐外便传来马车吱吱呀呀的声音。 陆鸣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进来:“陛下,陆氏女带到!” 姬玲瓏打起精神坐直身子,聆月也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做出一副骄傲的姿態。 “宣!” 隨著姬玲瓏话音落下,厚实的帘子便被两名手持玉如意的宦官轻轻挑起。 陆鸣阔步走进帐中,对著姬玲瓏躬身一礼,隨即退到了聆月对面,与聆月一左一右守卫皇帐。 紧接著,一道绰约的身姿款款进门。 女子约莫及笄之年,眉眼温婉,明艷动人,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一身淡雅的丝绸长裙,更显其婉约之態。 这是一位很美的江南女子,她看起来不张扬,初看时也不觉得惊艷,但脸上浮现的从容与恬静,使人如沐春风。 “外邦臣女陆氏,见过梁皇!” 女子轻柔软糯的嗓音响起,俯身行礼之间,宽大的衣袍勾勒出只堪盈盈一握的腰肢。 站在姬玲瓏的角度,更能看清女子尖俏的下巴之下那一抹雪白。 姬玲瓏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对於美的讚赏,那是纯粹的欣赏,没有一丝丝杂念。 眼前的女子,婉约而明艷,乾净而澄澈,像是一汪清泉,让她心里都生出了一股想不顾世俗礼法,將其收入后宫的衝动。 聆月更是在看见女子的瞬间,心中的敌意便像是融雪一般消退。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遇到一个像春风一般的女子,让她连敌意都生不起来。 她来,便好似春天。 第337章 皇兄,住手! “民女陆清,见过陛下!” 见姬玲瓏半天没有反应,陆清再次换了一个行礼的方式。 毕竟,如今她虽还未与林时完婚,但从法理上来说,已然是大梁妇。 软糯的声音入耳,姬玲瓏这才如梦初醒,对著陆清淡然开口:“陆氏女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聆月神色复杂的从陆清身上收回目光,走到一旁替陆清搬了一个锦兀上前。 陆清展顏一笑,对著聆月施施然一礼表示感谢。 聆月退到一边,心绪尤其复杂。 她已经准备好了无数种与陆氏女见面之后的相处方式。 但看清陆氏女的瞬间,她就知道,她不是陆氏女的对手。 或者说,陆氏女没將她当作对手。 儘管陆氏女未曾亲口所言,但同为女子,她心里就是有这种直觉。 她沉默的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身材,她的身材不比陆清差,甚至本钱更加傲人,她自忖,自己的容貌也绝不会输给这个陆清。 但除了身材和长相,评判一个女子的標准还有很多。 比如气质,比如內涵,再比如学识和修养。 陆清甚至都不必说话,光是站在哪里,一股世家贵女的气质便油然散发而出,恬淡,自然,与世无爭,让人生不起敌意的同时,下意识的想要与她亲近。 姬玲瓏静静的看著陆清落座,沉默一瞬,轻声问道:“朕已遣出节使,告知贵国使节,只需在南镇城內等候朕回城即可,贵使怎么迎出南镇这么远?” 陆清淡然一笑,柔声回道:“礼不可废。” “礼不可废......”姬玲瓏一愣,隨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要和陆清说什么。 平日里,她聊得最多的,还是国家大事与政务。 聆月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也勉强跟得上她的思维。 但寻常女子的话题,她就不太懂了。 帐中气氛逐渐沉默起来,好半晌之后,还是陆清出声打破了寂静。 她轻声询问道:“陛下能否与臣女说说林时此人?” “说说林时?”姬玲瓏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女子,如今已然是林时名义上的正牌妻子。 只是,说说林时....... 她貌似,对林时的了解,也不是很深的样子。 毕竟,林时大多数时候,都是替她在外面办事,她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就那么一段时日。 想到此处,她下意识的將目光看向聆月。 陆清也隨著她的目光看去,见聆月神色复杂,不由轻声开口:“这位便是聆月姐姐吧,我早早听闻陛下身旁有一位女子內相,今日总算得见,果真不负盛名。” 听著陆清吹捧自己的话,聆月心情顿时更复杂了。 她不相信,陆清身为陆氏之女,会不知道自己和林时的亲密关係。 若放在寻常人身上,未曾娶妻先纳妾,只怕身为正妻的女子,早都对妾室横眉冷对。 但她並未从此女身上感受到半分跋扈不甘之意。 如此般情况,要么就是此女心机深沉,喜怒不行於色,要么就是此女当真不在意。 而身为女子,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情况很有可能是第二种。 或许,此女真就是为了完成两国联姻,对自己的未来做出牺牲吧。 想到此处,聆月心里也没了要和此女爭个长短的意思,淡淡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有关林时的一切,我都想听!” 陆清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姬玲瓏眸中涌现一抹复杂的情绪,轻声开口道:“如此,聆月,陆清姑娘今夜便由你安置吧。” 聆月微微頷首,算是应了姬玲瓏的吩咐。 而后转头对著陆清开口:“还请陆清姑娘隨我来吧!” 陆清闻言,起身先是对著姬玲瓏行了个万福,这才跟在聆月身后出了大帐。 送走二女,姬玲瓏靠回软榻上,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 看见陆清,她心里,其实也有一些不舒服。 总觉得有一种自己的玩具,即將被別人抢走的感觉。 她承认,她对林时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好感。 至於这好感来自何处,或许是当初与南王的一句戏言,也或许是林时的人格魅力与能力让人欣赏。 但她更清楚,身为一国帝王,当她执掌了整个大梁的生杀大权之后,人世间的情慾便与她没有关係了。 就算她將来会有男妃,这男妃唯一的作用,也就是替皇室延续血脉,除此之外,別无其它。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消瘦的脸颊,忍不住苦笑一声,隨即对著门外吩咐道:“来人,朕要沐浴......” ...... 与此同时,北魏神都,灯火通明的大魏皇宫之內,当代大魏的主宰,大魏皇帝姜承的咆哮声,却是令整个皇宫之內的宫人都在瑟瑟发抖。 “废物,一群废物,区区一段大河河堤,尔等竟敢给朕报一个月的工期,尔等是要大魏百年基业亡於朕手吗?” 大魏皇帝姜承,如今不过而立之年,正是人生之中最为意气风发的阶段。 但今日,这位年轻的皇者,俊朗的脸上却充满了暴戾与恼怒。 一双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瞪著跪在面前这一地的水利司官员,心中杀意涌动,恨不得手持利刃將这些无能的官员全部斩杀於此。 听著帝王的咆哮声,一眾水利司的官员顿时冷汗涔涔,身体抖若筛糠。 跪在最前方的一名绿袍官员满脸恐惧地颤声解释:“陛下明鑑,非是臣等拖延工期,而是......而是大河河水蔓延,已经泡软了很长一段大堤,这些大堤,都需要重新垒造,还有......还有大河的河水,也需要分流,做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啊,还请陛下明鑑!” 姜承听著那水利司主事的解释,心中也知道这主事说得没错。 大河决堤,水漫豫州,这绝不是將被梁人炸毁那一段河堤重新堵起来就行的。 大河河堤全段皆是以夯土垒造,凡是被水泡过的河段,都需要重新修建,否则只要水泽归流河道,早晚也会將那些被水泡发的河段衝垮。 但......知道归知道,他心中的怒火,却不是一个事实可以压下的。 “一群废物东西,朕给你们十日,若十日时间不能修好大河河堤,令大水退去,朕要你们的命!” 姜承咆哮出声,一句话將一个月的工期,缩短到十日。 如今的雍州之地,正在经受梁军的蹂躪,自汉中决战至今,大魏损失的兵卒,几近二十万眾。 二十万大军的损失,已经让大魏元气大伤。 若是再將雍州之地拱手相让,那將来的大魏再想以一国之力压制两国,无疑是痴人说梦。 因此,他必须要夺回雍州,而且是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內夺回雍州,並给予梁军毁灭新的打击。 不如此,不足以震慑天下诸国。 所以十日时间,已经是他能给这些水利司官员最大的期限。 听见十日这个期限,眾官员顿时满脸绝望。 十日,这怎么可能? 光是召集民夫,便需要数日时间,更不要说垒造河堤之时,还需要自上游挖渠联通下游水道將河水分流。 这些工程,无一不是需要动用数万乃至於数十万民夫的庞大工程。 更兼如今大水漫灌豫州,就连神都洛城之內的积水都足有尺余深,百姓们都忙著逃命,他们去哪里召集这么多民夫? “陛下,这......十日期限,臣等......臣等属实做不到啊!” 此刻,那主事也顾不得姜承还在暴怒之中了。 十日时间修建好大河河堤,这和直接要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別? 与其十日之后因为完不成任务连累全家被斩首,倒不如现在就激怒陛下,让陛下砍死他们泄愤。 如此,至少还能保全家眷。 姜承果然暴怒,杀气腾腾地环视眾臣,怒声道:“尔等,尔等欲抗皇命乎?” “陛下,非是臣等抗命,而是十日內修好大河河堤,臣等属实担不起这个重任!” 那主事扬起脖子,一脸悲壮之色,准备迎接死亡的来临。 “你........” 姜承大怒,衝到一名力士身旁,就要拔出力士的佩刀,將这群无君无父的废物东西斩杀。 “皇兄!!!” “住手!!!” 关键时候,一道娇叱的女声自屏风之后传来。 下一刻,一名面容憔悴的少女像风一样跑出来,一把抱住姜承的手臂便不鬆手。 看见姜云梦的剎那,一眾水利司的官员都忍不住长舒口气,心中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如果说大魏还有谁能阻止陛下的杀心,便唯有眼前这位公主殿下。 拔剑的动作受阻,感受著手臂上传来的重量,姜承怒声骂道:“云梦,放开!” 姜云梦死死的抱著姜承的手臂,气势丝毫不弱:“皇兄,你休要做这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姜承怒不可遏:“放手,朕要杀了他们!” “你要杀他们,就连我也一起杀了!” 姜云梦应声放手,张开手臂拦在一群瑟瑟发抖的水利司官员面前,憔悴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姜承暴怒咆哮:“大魏要亡了,这群废物,还敢抗命!” “你那是乱命,连我一个弱女子都知道,十日时间根本不可能建好河堤,你不是在下令,你是在逼他们去死!” 姜云梦尖厉的嗓音盖过了姜承的咆哮,让姜承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她抓住机会,回头对著一眾水利司的官员怒声道:“给你们二十日时间,若二十日內修不好大河河堤,本公主便用你们的尸体为我朝大军垫出一条通往关中的道路!” 这话一出,一眾官员顿时如蒙大赦,赶忙对著姜云梦不断磕头:“多谢殿下,多谢殿下,我等一定想办法在二十日內修好大河河堤,多谢殿下。” 姜云梦怒斥道:“滚!” 第338章 大魏君臣 听见姜云梦这声“滚”,一眾水利司官员赶忙起身就跑,甚至都来不及向姜承行礼。 姜承眼睁睁看著一眾官员朝殿外狂奔,愤怒地將刚拔出来的刀砸在地上,怒视姜云梦:“云梦,你......简直胡闹!” “皇兄息怒,息怒嘛!”见一眾官员已经跑远,姜云梦的態度瞬间软化下来。 抱著姜承的手臂摇啊摇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息怒,朕要怎么息怒,大魏都要亡了!” 看著姜云梦掛在自己手臂上撒娇的样子,姜承仍是愤怒,但语气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姜云梦继续撒娇:“皇兄莫恼了,事到如今,您生气也没用啊,就算您把他们都砍了,大河的河堤也不可能在十日內修好,还不如留著他们,让他们儘快垒成一条道来,要是二十日后我朝大军还不能正常出发,再杀他们也来得及嘛。” 听著姜云梦清脆的声音,姜承心中的怒火也逐渐消散。 他硬邦邦地將姜云梦的小手撇开,走回大殿正中的龙椅上坐下,咬牙切齿道:“梁人,真是卑鄙,掘开大河河堤,断我大魏国运,来日,朕定要御驾亲征,以报还今日之耻!” 听出姜承言语之中的恨意与怒火,姜云梦憔悴的小脸上浮现一抹担忧,但又很快隱去。 对著姜承点点小脑袋:“我知道,皇兄最厉害了,等大河河堤修好,我朝大军一定能將雍州夺回来,將那些卑鄙的梁人赶回蜀中去。” 看著姜云梦一脸崇拜自己的模样,姜承的脸色总算缓和下来。 他对著姜云梦勾勾手指,问道:“你不在后宫陪母后,跑来朕这里做什么?” “人家想皇兄了,来看看嘛!”姜云梦蹭蹭蹭地小跑到姜承边上,一屁股坐在龙椅的扶手上,亲昵地拉住了姜承的袖子。 姜承心头一暖,面上却是板著脸问道:“又有宫人给你传讯?”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没有!”姜云梦拨浪鼓似的摇头,只是脸上的心虚之色,还是出卖了她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 听得姜云梦否认,姜承忍不住嘆口气,也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面追究下去。 终究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 父皇驾崩时,他不过弱冠之年,姜云梦更是还是一个小豆丁。 从豆丁那么大点就带到现在的亭亭玉立,那么多年的深厚感情,他也不可能真的去责怪姜云梦。 “皇兄,別不开心啦!”看著姜承愁眉苦脸的样子,姜云梦有些心疼,忍不住伸出小手,在他脸上扒拉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隨即一本正经的安慰道:“梁人虽用卑鄙手段占了我朝雍州之地,但雍州之地的民心依旧心向我大魏,而且我大魏还有百万大军,还有皇兄这么英明神武的皇帝,早晚都能將雍州夺回来的。” 姜承苦笑一声,回想起雍州密探传回来的梁军近况,心头苦涩不已。 姜云梦说得简单,仿佛大魏的百万大军只要挥师西进,夺回雍州便是谈笑间的事情。 但他很清楚,如今的大梁军队,早已脱胎换骨。 不仅手中握著一种威力奇大,人力无法抗衡的怪异武器,大梁那位年轻的主帅,更是堪称用兵如神。 此外,大魏的折损在汉中,关中的二十万大军,也给大梁送去了无数的装备与战马。 有了骑兵的大梁,只怕更难力敌。 作为帝王,他心中其实隱隱有一种预感,那便是雍州大概是夺不回来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他没法和別人说,更不可能与姜云梦说。 毕竟,他只想让姜云梦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做一位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见姜承只是苦笑並不说话,姜云梦强撑的情绪,也逐渐有些低落下来。 她虽是长在深宫的公主,性子大大咧咧,但不代表她是傻子。 她心里也清楚,如今的大魏,究竟走到了哪种地步,更清楚这位皇兄心里的压力有多大。 雍州失陷,所代表的意义,绝不只是大魏丟失了一州之地那么简单。 更大的损失,还是大魏维持了百年的中原霸主地位,也隨著雍州陷落而一朝崩塌。 从今往后,在四海诸国眼里,大魏將再也不会是那个令人绝望的强大帝国。 所有人都会知道,原来大魏也不是那么无敌,原来大魏也是可以战胜的。 就好像一个刀枪不入的猛兽,忽然被人划开了一层皮肉一样。 当大魏无敌的形象逐渐在四海诸国的眼中崩塌,那么被大魏用武力强势收入麾下的辽东,草原,漠北等蛮族聚集之地,也將逐渐与大魏离心,甚至再次脱离大魏的控制。 相比一州之地的丟失,大魏被这一战打出了血条,才是真正的致命伤害。 殿中气氛沉默片刻,姜氏兄妹忽然同时嘆口气。 听见彼此的嘆气声,两人不由得下意识的侧头看著对方。 四目相对,姜承忽然开口道:“为兄觉得,是时候给你招个駙马,来稳一稳你的性子了。” 姜云梦愣住,一双大眼睛眨啊眨,整个人有些难以置信:“皇兄,大魏都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了,您还有閒心给我招駙马?” 姜承默然一瞬,缓缓摇头道:“短时间內,大梁还没有一战灭我大魏的能力。” 姜云梦高呼出声:“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的性子太跳脱,母后年岁大了,管不了你,为兄国事繁忙,也不可能隨时把你带在身旁!”姜承粗暴地打断了姜云梦的可是。 姜云梦瞪大眼睛,还欲分说。 但姜承没给他这个机会,继续开口道:“何况,你现在都二九之龄了,你看看京中贵女,谁像你这么大了还不成家的,我朝多数女子到你这个年纪,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你要是再拖下去,真就成了老姑娘了!” “我.......???” “我老姑娘,我年纪大?” 姜云梦一脸难以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实在很难接受这样的话竟然是从最疼爱她的兄长嘴里说出来的。 姜承给了她一个白眼:“为兄在你这个年纪,小琦儿都能喊父皇皇爷爷了!” 姜云梦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姜承这句话的说服力很强大。 大魏如今的大皇子姜琦,都已经年满十四,准备开府建衙独自处理国事,乃至於准备议亲了,而她这位老公主,至今还在皇宫里上躥下跳。 “如今我朝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无非是三原县侯安仁修,长水县伯苏寧,杨家三郎杨原,定国公李勛之子李恭,楚国公之子陈大安.......等寥寥数人。” 姜承口中数出一连串的名字,这些人,皆是大魏年轻一辈之中还未成婚,便已经在军政两界之中做出成绩之人。 听见自家皇兄这就开始点鸳鸯谱了,姜云梦不由得有些头大。 “皇兄,此事,要不然待我朝与大梁的战事结束之后再议?如今两国大战在即,我大魏朝中亦是动盪不安,小妹实在是无心成婚啊!” 姜云梦一张小脸苦了下来,试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姜承淡淡道:“国家大事,那不是你该考虑的,朕说出来的这些人之中,你自己琢磨一下,你更喜欢谁一些?” “我......”姜云梦本想说我谁也不喜欢,但迎上姜承审视的目光,只能委屈的瘪瘪小嘴。 姜承嘆气道:“据朕所知,三原县侯安仁修一直以来便对你情根深种,长水县伯苏寧与你也算情谊深厚,至於杨家三郎杨原,如今生死不知,便不做考虑,此外,李恭,陈大安者皆非泛泛之辈,难道你就一人也看不上眼?” 姜云梦人麻了,她就是出来劝个諫啊,怎么还连自己也搭上去了? 她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缓缓摇头:“小妹想嫁的人,一定是一位能够出將入相的盖世英雄,否则小妹寧愿此生不嫁。” 姜云梦说著,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一道身影,还有一双宠溺的眼睛。 若他是大魏的人,她想,她或许也不是不能嫁给她,可惜,他不仅不是大魏的人,反而还是大魏的生死仇敌。 而姜承在听完姜云梦的要求之后,一张脸顿时就黑了下来:“出將入相,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我大魏要是真有那等能够出將入相的绝世大才,还用你说,朕就算绑,也把他绑来跟你成婚!” 姜云梦眨眨眼睛,默默的低下了头。 姜承嘆口气,淡然道:“你自己回去想想吧,明日我去给母后请安,也让母后帮你留意一下京中的年轻俊才,这毕竟是你的婚事,为兄也想你以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心,你自己也要多上点心!” “哦!”姜云梦哦了一声,闷闷不乐道:“我知道了!” “行了,你去吧!”姜承有些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姜云梦退下。 姜云梦起身盈盈一礼,缓缓退出大殿。 送走姜云梦,姜承便靠在龙椅上发起了呆。 一旁的宫人战战兢兢上前提醒:“陛下,三更天了,该安寢了。” 姜承皱了皱眉,挥手斥退宫人,片刻后,忽然吩咐道:“速去请二位国相,定国公,楚国公,还有兵部尚书蒋顷进宫议事!” 宫人一愣,有心提醒现在已是三更天,但迎上姜承赤红的双眼,还是领命退出大殿,唤来专司传讯诸官的小黄门,吩咐他们出宫请人。 第339章 折返大散关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不知不觉,又是半个多月时间一晃而过,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太安城迎来了春天的第一场小雨。 林时高居於太安城城楼之上,远眺小雨淅淅沥沥的关中平原,不由得有感而发。 冬雪消融,春雷阵阵,整个关中平原,也重新焕发了活力。 城外良田之中,百姓们正在冒雨劳作。 如今正是春耕时分,不论战事如何,不论国际局势如何,人总归是还要吃饭的。 时至今日,百姓们仍旧还是害怕入主关中的大梁大军。 但害怕归害怕,却不影响他们下地劳作。 顾知洲撑伞立於林时身后,听完林时一首早春诗吟出,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讚赏之色。 “末將早闻大帅素有诗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只能自民间传递的三言两语之间去窥探一番,今日听闻大帅此诗,方知民间传言不虚啊。” 顾知洲一番马屁送上,顿时引得齐聚在林时身后的眾人齐声叫好:“好诗,好诗啊!” 李晟摸著已经长出数寸,盖过肩膀的短髮,大声道:“末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的诗,比起大帅的诗,歷史上那些酸腐文人的诗词,简直就是无病呻吟啊!” “哦?”林时哦了一声,转过头环视一圈满脸諂媚的军中诸將,最后將目光定格在李晟身上:“那你说说,这首诗好在何处?” “啊?” 李晟一愣,眼光忽然闪烁起来。 林时继续说道:“说不出来,那就写出来,待会儿回营之后,记得写一万字读后感交上来,不然本帅抽死你!” 李晟的丑脸瞬间垮了下来,叫倔道:“大帅,末將认识的字都没有一万个......” 林时定定的看著他:“那你说什么屁话呢?” 李晟羞怒不已,眾將哄然大笑。 “你们也別高兴得太早,方才说本帅诗好的人,每人回去写五千字读后感交到帅府。” “嘎!” 眾將的笑声戛然而止,唯有顾知洲与李璦二人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最清楚这些將领的底细,不夸张的说,这些將领之中,能把一封军报一笔一划写好,就已经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人了。 至於剩下百分之五十,顶多能写个名字。 李晟不敢对著林时发怒,但对於狂笑的顾知洲和李璦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你俩笑啥,刚才说好诗的人里,也有你们俩吧?” 听著李晟恶狠狠的质问,两人止住笑声,齐齐点头,隨即顾知洲看向林时,大笑道:“五千字怎么够,末將写一万五千字。” 李璦不甘示弱,轻蔑的扫视一眼诸將,缓缓道:“那末將写一万字!” 顾知洲与李璦二人的数字一报出口,李晟的脸瞬间就绿了。 “你们......你们......彼其娘之,不当人子!!!” 听见李晟的怒骂,两人笑得更大声了。 开玩笑,他们俩哪一个不是熟读经史的人物,隨便一封奏摺,写个几千字也不过是等閒。 更別说林时这首诗,本来就好,写点註解夸讚一下,那根本就跟玩似的。 看著眾將不忿的样子,林时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们要是很閒呢,就给我练兵去,要是陛下到了关中,你们还练不出十万大军御敌,可別说我没有提前给你们打过招呼!” “嗐,不就是十万大军嘛,练就练!”李晟嘴硬一句,赶忙转身就走。其他將领面面相覷,也瞬间哄然而散。 送走诸將,只有顾知洲与李璦两个大学问家跟在身边,林时耳边总算是清净了。 顾知洲伸手接著伞上滑落的雨滴,再看看城外冒著毛毛细雨劳作的百姓,不由得感慨道:“关中今年有个好收成啊。” 李璦点点头:“一场春雪,一场春雨,都来得及时,今年关中定是丰年。” 两人的话音刚落,城外忽有数骑快马朝著太安城冒雨而来。 “那是,潼关来的斥候?” 顾知洲与李璦对视一眼,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林时没有搭话,而是转身下楼,直奔城外迎出去。 “吁~” 看见林时迎出城来,数骑快马在护城河外止步。 马背上骑士翻身下马,直奔城楼之下小跑过来。 “报,大帅,潼关紧急军报,近日,我军发现北魏召集了大量民夫於大河南北两岸活动,正在修復大河河堤,程將军呈言:『可需大军出关,衝散大河两岸聚集的民夫,还请大帅示下!』” 为首那骑士边走边稟,走到城门门洞之下时,程名振要他报上的信息业已稟报完成。 看著几人身上的水渍,林时给了一旁的付瞿一个眼神。 付瞿会意,上前將几把空閒的油纸伞递给几人。 “先回帅府吃点热菜暖暖身子!” 林时並未第一时间告知几人答案,而是招呼他们朝镇南王府改建而成的帅府走去。 几名將士也不著急,牵著战马跟著林时缓缓走在太安城的街道上。 如今大水还在继续漫灌豫州,北魏大军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除非绕路,但绕路所费的时间,未必会比修好大河河堤的时间要短。 所以,他们也不著急急著回去报信。 一行人回到帅府,前来报信的將士们换了身乾爽的衣衫,又吃了一顿热饭,这才將询问的目光看向林时。 林时缓缓摇头道:“你们回去告诉程名振,不必理会修建河堤的民夫,只需时刻关注北魏大军的动向便可,若北魏大军兵临关外,可隨时遣使求援。” “得令!” 眾將士恭声领命,对於林时的答案,倒也不感到意外。 北魏那些民夫,说到底都是寻常百姓,甚至许多百姓还是刚刚受了水患的流民。 他们还没有能力对潼关造成什么威胁,程名振遣使来报,也就是走个过场。 信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林时与顾知洲,李璦刚刚送走他们,还未来得及回到礼厅,便听得门外传来孙盛的稟报声。 “大帅,大散关急报,陛下鑾驾已至石板河走马岭,至多再有三日时间,便可抵达大散关,李千户闻讯,大帅可要至大散关迎接鑾驾?” 孙盛话音落下,林时,顾知洲,李璦三人便齐齐顿住脚步。 顾知洲诧异道:“陛下的行程这么快?” 李璦摇头道:“陛下又不用打仗,快一点也很正常。” “那你们俩,去大散关接一下陛下?”林时询问两人的意见。 顾知洲与李璦对视一眼,顾知洲迟疑道:“大帅不去?” 林时双手一摊:“我去做什么?” 顾知洲:“......” 李璦:“......” 顾知洲深吸口气,劝说道:“如今潼关的战事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起来,大帅留在太安城,每日里也无事可做,倒不如隨我等一块去迎接陛下入关,权当出门散心嘛!” “嘶~好像......有点儿道理哈!” 林时陷入了沉思,主要是他发现他留在太安城里,好像也很无聊。 如今关中的战事已经结束,接下来的潼关爭锋,无非就是依仗关城的拉锯战。 就算他不去潼关,以程名振的能力,再配合火药的威力,哪怕北魏大军今夜就来袭,程名振麾下那两万人也足以守到太安城的援兵赶去支援。 想到这里,他果断拍板:“那就去,召集城中骑兵,我等先赶去大散关等待,正好,本帅也有些想念聆月那小妞妞了!” 顾知洲与李璦神色古怪,听见林时口中说出小妞妞三个字,更是差点没笑出声。 不过,林时既然愿意去,那就是好事。 毕竟,陛下此次名义上是御驾亲征,实则就是在为迁都做准备。 都要迁都了,林时这个亲手打下关中的功臣不在算怎么回事? “末將去召集骑兵!” “末將去准备輜重!” 顾知洲与李璦雷厉风行,並不打算继续拖延。 李忠来信是说陛下三日后会赶到大散关,但路上送信,已经消耗掉一日时间。 也就是说,最迟明日傍晚或是后日上午,陛下的鑾驾就会到达目的地。 太安城距离大散关四百里,骑兵狂奔的话,也正好是一日半的路程,现在赶过去,正好能接到! 既然决定去接姬玲瓏,林时自然也不再耽搁时间。 进入王府后院,脱掉身上的春衫,换上被亲卫们保养的鋥亮的战甲,便带著亲卫出了王府朝军营而去。 “大帅,慢点,打伞!” 付瞿跟在林时身后,像极了一个贴身保姆。 来到军营之中,得了顾知洲知会的刘远山,段从,姜望三人业已换好了战甲,等候大军集合。 看见林时,三人赶忙上前行礼。 林时摆摆手,示意三人起身,姜望起身,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些什么。 林时隨口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姜望左右打量一下,压低声音询问道:“大帅,末將的妻儿,此番可隨陛下一起来到了关中!” 这下反倒轮到林时愣住了。 他只让姬玲瓏迁都,至於姬玲瓏迁都带了谁过来,他其实也不知道,毕竟前些日子,他忙著打仗,忙著安抚关中民眾。 后面不忙了,得知姬玲瓏已经朝关中赶的消息之后,便也没再此事上面多费心思。 关键时候,还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刘昱替林时解了围。 “姜將军莫急,您的妻儿,也在镇景司此次迁移的人员名单之中,此外,还有许多將军的家眷,也都跟著陛下一块儿过来了。” 第340章 女儿心思 听见刘昱所言,姜望脸上罕见的浮现一抹赧顏之色。 姜望这样的冷麵杀神竟然也会害羞,簇拥在林时周边的將士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姜望脸皮薄,听著眾人的笑声,更是忍不住想要找条裂缝钻进去。 林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淡然道:“想老婆孩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说起来,你孩儿已经出生好几个月了,你这个当爹的,还不知道孩子长什么样呢。” 姜望有些羞涩地点点头,林时也不再多说什么,招呼眾人上马,便顶著小雨出了城池。 浩浩荡荡的两万轻骑行驶在小雨淅淅的官道之上,引得官道两旁农田之中的百姓纷纷侧目。 经过王征与寧执两个多月的抚慰,如今的关中百姓,对於梁军已经不再抱有敌意和惧意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春雨拂面的感觉,让林时舒坦的闭上眼睛。 沉重的马蹄声,更是让人心神激盪。 “驾~” 陡然间,林时加快了速度。 “驾~” 亲卫们簇拥著林字大纛,也加快了速度。 顾知洲与李璦面带笑意,回头看著身后的两万余人,两万余马,心中豪气万千。 战爭开始之时,大梁举全国之力,也就只凑出两千轻骑。 但短短半年之后,大梁麾下的骑兵部队,便已经膨胀到了两万。 雍州之地,也尽数落入大梁手中。 有了雍州,大梁便能直接与北方草原的蛮族进行贸易,这也意味著,將来大梁不会再有缺马之忧。 作为行军司马,他们可太清楚,骑兵对於大梁的重要性了。 两人欣喜一阵,也加快速度,也打马追上了林时的中军。 太安城,林时带著两万轻骑朝大散关赶去,秦岭山道之中,姬玲瓏的队伍也在艰难冒雨前行。 此次姬玲瓏御驾亲征,除了携带六万禁军之外,还有满朝文武,满朝文武的家眷,以及前线征战的將领家眷等数万人。 此外,姬玲瓏还在郢都徵召了十数万民夫,来保障麾下禁军的后勤。 两两相加,跟隨姬玲瓏迁移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人。 儘管这三十万人不是一次性迁徙到关中,许多民夫可能这会儿才从汉中出发。 但如此之多的人口,哪怕分成几个批次,也足以將整个秦岭山道填满。 中军龙纛之下,一架足用六匹战马所驾的马车里,姬玲瓏正在处理来自大梁各地的政务。 此番姬玲瓏御驾亲征,名为亲征,实为迁都。 因此,跟在她身旁的官员,是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 既然行政班子迁徙,各地的政务自然也要跟上。 毕竟,大梁是一个国家,不可能每天都太平无事。 马车有些顛簸,这就导致姬玲瓏必须全神贯注的看著手上的摺子。 正看得入神之时,马车之外忽然传来了聆月的声音:“陛下,斥候来报,镇景司千户李忠,於前方三十里处候驾!” 聆月的声音打断了姬玲瓏的思绪,姬玲瓏诧异抬起头:“李忠,他不是在大散关候驾吗,怎么又跑来半路上迎驾了?” “不知,许是林时或是顾司马的命令吧!” 聆月的声音持续传来,姬玲瓏乾脆放下摺子,探出马车,来到车辕上,挨著驾车的聆月坐下。 “陛下,外面凉,您怎么出来了?” 聆月关切地问出声来。 姬玲瓏摇摇头,淡然问道:“此处距离大散关还有多远?” 聆月隨口应道:“约莫还有一天半的路程吧。” “一天半么......”姬玲瓏有些出神,忽然问道:“聆月,你说林时会来接驾吗?” 聆月一愣,侧头看向姬玲瓏有些失神的面孔,不太自信地应声:“大抵,是会来的吧,不过,如今雍州初定,说不定他会选择坐镇太安城,让顾司马来接驾也说不定。” 姬玲瓏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著跟在鑾驾后面那辆插著陆氏大旗的马车,眸子闪烁几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是担心林时不受陆氏之女?” 聆月感受到姬玲瓏的担忧,忍不住也下意识的回头朝陆清的马车看去。 姬玲瓏喃喃道:“此事,毕竟是朕与朝臣自作主张,以如今林时战功和为王,他若是不受,朕还真不好逼迫他!” 听见姬玲瓏言语之中的忧虑,聆月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当初她与林时初识之时的画面。 然后,她下意识的翻个白眼,没好气道:“陛下多虑了,林时那廝最是好色,您给他送了这么一个大美女为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不接受。” “林时......好色?”姬玲瓏一愣,眼中浮现一抹迷惑。 林时好色吗,为什么她感受不到? 她虽然没有和林时长期相处过,但也算是有过深入了解,可林时却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好色的一面。 难道,是她不够漂亮? 姬玲瓏再次失神了一瞬,从陆氏的马车上收回目光,微微頷首道:“希望如此吧!” “陛下放心好了,就凭奴婢对林时的了解,只要到时候將陆清往他面前一推,他肯定会被陆清惊艷得走不动道!” 聆月再次安慰了姬玲瓏一句,只是这句安慰落在姬玲瓏耳朵里,却是让她的情绪瞬间黯然了一下。 她承认陆清很美,但也不至於让林时走不动道吧? 毕竟,她这位融合了大梁歷代帝王与天下绝色女子的大梁女帝,也没有做到让林时走不动道的程度。 陆清再美,难道还能比得过她这位钟天下之灵秀的大梁女帝? 姬玲瓏的心有些乱了,这一刻,她忽然不想那么快抵达大散关,那么快看见林时了。 聆月不知姬玲瓏纷乱的情绪,只当她心里对林时有些愧疚,当即包揽道:“陛下要是不放心的话,到时候奴婢去和他说,他要是敢拒绝联姻之事,奴婢就將他切片烹食!” 聆月恶狠狠地说著,还不忘握拳做凶狠状。 姬玲瓏被聆月凶狠的小表情逗乐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微微頷首:“如此,缔结两国盟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说服林时的重任,也交给你了!” “臣,定不辱命!”聆月一本正经的领命,称呼也从奴婢换成了臣。 前方君臣谈话的同时,跟在后面的陆氏马车侧窗窗帘,也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掀开。 窗帘被固定在两侧,露出一张温婉的小脸。 “小姐!”打马簇拥在马车旁边的陆氏陪嫁武士小声问好。 陆清对著那武士温婉一笑,忽然伸出宛如凝脂一般的手指,去接天上落下的濛濛细雨。 武士皱了皱眉,轻声道:“小姐,春雨寒凉,还是莫要过多接触为好!” “我听闻北地粗獷,不似江南那般婉约,往后我既是北地妇,自当入乡隨俗!” 陆清摇摇头,软软糯糯的声音传进武士的耳朵里,顿时让武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就算您嫁到了北地,有吾等护卫,谁又敢拿您当寻常人对待?” 陆清轻笑一声,对著武士摆摆手,笑道:“你家小姐我可没有那么矫情。” 轻声解释一句,陆清似是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转而问道:“此处,距离关中还有多远?” 听见陆清转移话题,那武士眸子微微眯起,倒也不再纠结,沉声应道:“据梁人斥候所言,此处距离关中的西门户大散关不过百里路程,按照现在的速度的话,最迟明日下午,我等当能至大散关安置下来。” “还有百里啊!” 听见武士口中报出的数字,陆清不由得嘆了口气。 隨即一双藕臂搭在窗沿上,尖俏的下巴枕住玉臂,独留一双美眸怔怔出神。 “林时,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轻声呢喃一句,脑海中走马观的浮现她所熟知的一切关於林时的资料。 从她目前得知的资料来看,林时似乎是一位名將,他用兵如神,为人狂狷不羈,放荡洒脱。 这样的人,有著名士的一切特徵。 但这样的人,也是最不好相处的。 因为这样的人都很骄傲,他们有出眾的能力,自然也有蔑视一切的资格。 对於与大梁联姻一事,陆清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抗拒。 作为世家贵女,她享受了家族为她提供的一切荣光,那么在家族需要的时候,她自然也不吝於为家族献出一切。 毕竟,联姻,本就是她们唯一的归宿。 但接受归接受,世上又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所嫁的夫君,是一个疼她,爱她,愿与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男子呢? 作为世家贵女,她见过太多太多婚姻不幸福的姐妹了。 她们嫁的,也都是別人口中的人杰,但那些所谓的人杰,往往不会將后宅妇人放在心上。 后宅妇人的哭声也好,哀怨也好,都只会让男子厌烦。 对於男子来说,妻子,似乎只是一个物件,乃至於泄慾工具。 想到那些姐妹不幸福的婚姻,陆清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 因为不论她怎么拼凑,以她现在对林时的认知,林时与其他男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相比那些只有名气毫无建树的男子,林时的能力比他们更强,能打仗,能治民。 “或许,我该知足的!” 黯然轻嘆一声,她合上了马车帘子,靠回软垫之上,闭上了眼睛。 的確,相比那些哀怨淒楚的姐妹,她能嫁给林时这样的当世人杰,已经算是幸运! 第341章 全新大梁 林时率领两万人狂奔一日一夜,总算在第二天中午兵临大散关之下。 大散关如今没有守將,更没有守军,只有顾知洲带来的上万民夫盘踞。 而管理这上万民夫的官员,则是两名八品的书记官。 书记官,隶属於军中后勤部,虽只是八品官员,却是直属於军司马管辖,可谓是位轻权重的代表性官员。 而林时的大军刚刚进入关城,出城去迎接姬玲瓏鑾驾的李忠也遣人来报,姬玲瓏的鑾驾已至关城外十里之地。 这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得知姬玲瓏的鑾驾距离大散关只剩下十里地的距离,林时又马不停蹄的点出数千轻骑,带上顾知洲,李璦,姜望,段从,刘远山等將领迎出城外三里。 至於李晟,林时將他留在了太安城镇守。 数千轻骑浩浩荡荡开赴城外,在褒斜古道路口处插上了林字大纛,在漫山遍野之上插上了梁字大旗。 旌旗猎猎之间,林时將数千轻骑分裂成两队,作为迎宾的仪仗。 顾知洲则是带著城中民夫,准备第一时间接应跟在姬玲瓏身后的大军入城。 做好了一切准备,林时便带著诸將静静的守候在道路中间,等待著姬玲瓏的鑾驾露面。 终於,一道沉重的號角声传进了林时的耳朵里。 听见这道沉闷的號角声,林时身后的一眾將领瞬间激动起来,麾下的数千轻骑更是心头火热。 他们的皇,他们的陛下,要来了。 这不仅意味著他们今日能够覲见天顏,更意味著这半年以来,他们立下的军功,都將得到兑现。 战场杀敌,以命搏命,谁不是为了拼个封妻荫子? 如今,功劳他们已经立下,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一环,那便是兑现功劳。 而想要兑现功劳,就非得要陛下金口玉言不可! “呜~” 关城之中也响起了沉闷的號角声,与秦岭深处传来的號角声遥相呼应。 同时,也是在传递关城已经做好了迎接鑾驾的准备。 “篤篤篤~” 阵阵杂乱的马蹄声忽然自道路的尽头传来,沉重的马蹄声,甚至盖过了城中沉闷的號角声。 紧接著,一桿明黄色的梁字大纛映入眾人眼帘。 大纛的龙旗迎风招展,好似一条真正的金龙在迎空飞舞。 下一刻,无数反射著耀眼光芒的银甲骑士突如地出现在了巨大的龙旗之下。 那是皇家禁卫的殿前司將士。 三千殿前司禁卫,是大梁真正的骑兵禁卫。 一人双马,人马俱甲的配置,让这支禁卫在关键时候,能够最大限度的护卫皇家。 “呜~” 两军相见,沉闷的號角声持续传来。 “咚~” 殿前司禁卫顿住脚步,一名银甲將军快步跃出人群,纵马朝林时所在的方向奔来。 “末將殿前司副统领,于坚,见过镇东大將军!” 于坚並未下马,而是骑在马上对林时行了个军礼,林时微微頷首,算是回礼。 于坚目光移向段从,沉声道:“回稟大统领,末將幸不辱命,安然护卫陛下及至大散关前,还请大统领明验。” 段从纵马走出,落后林时半个身位,对著于坚轻轻点头:“辛苦了!” 于坚点点头,纵马折返,厉声大喝:“列阵!” 话音落下,三千殿前司禁卫齐齐朝两边散开,下马与林时麾下这数千轻骑共同列成了仪仗队。 隆隆的战鼓声中,一架宛如移动宫殿一般的大马车缓缓驶出。 驾车者,乃一女子。 马车在林时身前数丈开外停住。 林时与女子对视,一眼万年。 二人相视一笑,压住久別重逢的喜悦。 林时与诸將翻身下马,静静的看著马车。 聆月跳下车辕,两名內侍手持玉如意,掀开了马车帘子。 万眾瞩目之下,一身盛装,威仪万邦的大梁皇帝姬玲瓏缓缓探出身子。 姬玲瓏露面的瞬间,数千將士单膝跪地,手臂横陈,敲响了胸前甲冑。 “参见吾皇!” “大梁万胜!” 数千人见礼的声音响彻云霄,使得天地都为之色变。 以林时为首的一群將领未曾下跪,但亦是手臂横胸,躬身见礼! 姬玲瓏在內侍的搀扶下,踩到早早铺好的地毯上面。 一双凤眸环视单膝下跪的人海,最终定格在为首的林时身上。 她款款走到林时面前站定,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弧度。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见面就让人忍不住发自內心的欣喜。 她压低声音,以略带俏皮的语气说道:“难得林卿向朕行一次礼啊。” 林时诧异抬头,正好迎上了姬玲瓏狭促的双眸。 姬玲瓏一秒正经,伸手朝著数千將士虚扶,威严的声音传进所有人耳朵:“眾將士,免礼!” “谢吾皇!” 眾將士齐声道谢,齐齐起身,站得笔直。 剎那间,一股肃杀之气縈绕在人群之中。 林时也直起身子,与一脸威严的姬玲瓏对视,只是两人都能看见彼此眼中压抑的笑意。 聆月快步走到姬玲瓏身后站定,仰起头与林时相对,脸上的雀跃之色近乎凝为实质。 林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对著姬玲瓏开口道:“陛下,野外清冷,不妨先进城安歇?” “嗯!” 姬玲瓏很高冷的嗯了一声,隨即再次压低声音,低声道:“林卿,辛苦了!” 林时勾唇一笑,並未说话。 只是与顾知洲上前,一左一右护著姬玲瓏返回马车。 两名內侍將姬玲瓏搀扶进马车里,林时正欲转身,余光却是瞥见了一架墨绿色的顶盖的马车静静的跟在姬玲瓏的马车后面。 他看著那辆马车之上的陆字旗帜,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诧异。 恰逢此时,马车帘子被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双略带好奇与打量的眸子,眸子清亮,好似一汪春水。 四目相对间,林时没有什么感觉,车內人儿的一颗心臟却是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那是一种做了亏心事之后,还被人现场抓包的窘迫与紧张。 陆清赶忙放下帘子,捂住自己的胸口,心中暗道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但转念一想,或许今夜,或许明日,亦或许以后的日子,那人便是她的丈夫,她忽然又有些懊恼。 妻子看丈夫,这不是天经地义吗,她为何要紧张? 想到此处,她鬼使神差的再次掀开了马车帘子,朝那人看去。 却见那人已经转身,朝不远处的战马而去,只给她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而直至那道挺拔的背影翻身上马,始终也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她有些失落,宛如春水一般的眸子里浮现一抹委屈。 这个木头人,新婚妻子就在眼前,他都不愿多看一眼吗? 还是说他也和其他男子一样,眼中只有王图霸业,前程锦绣? 陆清委屈不已,只是她却是不知,林时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因为大梁的满朝文武,都害怕林时闹脾气,更害怕这件事情会影响到前线的战事。 所以上到帝王下到聆月,都很默契的將此事瞒了下来,没有將这件事情告知林时。 林时自是不知小女儿心事的,他连小女儿的存在都不知道,更遑论女儿家心事。 打著陆字大旗的马车跟在姬玲瓏鑾驾身后,看起来是有些突兀,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才懒得关心那马车里坐的究竟是姬玲瓏的七大姑还是八大姨。 他的任务,就是將姬玲瓏迎进城里。 至於其他事情,顾知洲自然会安排。 翻身上马,召集麾下轻骑开路,林时便带著浩浩荡荡的鑾驾队伍朝大大散关进发。 大散关外,留守关城的两名书记官,也带著城中民夫迎出城来。 短短时间之內,清水撒尘,黄沙垫道,这两个帝王出行最高规格的仪式,便已被数万民夫做好。 只是昨天才下过小雨,林时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撒哪门子尘。 “见过陛下!” 姬玲瓏的马车靠近关城,城外民夫的问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姬玲瓏掀开马车帘子,静静的看著窗外向她问好的子民。 最后,她的目光移向前方拦路的关城之上,看见这座古朴厚重的城关,她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恍惚起来。 大散关,这里,曾是大梁梦开始的地方。 百年前,这座关城,曾是大梁控厄关中左右扶风之地的根基之地。 但太祖驾崩之后,这座关城便落入了北魏手里,大梁只能退居汉中,艰难抵抗北魏。 不曾想百年时间过去,这座关城,竟然还有重新回到大梁手里的一天。 这一切,给她的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明明一年前,她刚登基的时候,大梁还处於內忧外患水深火热的境地。 怎么短短一年时间,大梁不仅战胜了来犯之强敌,將大梁丟失的故地尽数夺了回来,甚至连雍州之地,都已经纳入了大梁治下? 她收回目光,忍不住用力在自己的手臂上拧了一下。 很疼,她不是在做梦! 隨著马车逐渐驶入关城之內,姬玲瓏眼中也不受控制地縈绕起水雾。 剎那间,帝王泪流满面。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疼痛,但她很確定,这不是梦。 她成为了大梁立国以来,除了太祖之外,第二个踏足了这座关城的帝王。 “陛下,大散关到了,还请陛下暂且入关內的临时帅府修整一日,明日,臣当护卫陛下入主太安!” 林时清朗的声音自马车外面传来,姬玲瓏赶忙抬起袖子擦乾眼角的泪水。 下一刻,內侍掀开马车帘子。 她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激动与慨然,缓缓走出马车,张开双手,准备拥抱她的全新大梁。 第342章 美人计? 傍晚时分,林时与顾知洲忙碌一整个下午,总算將整个大散关內的人群理顺。 忙完之后,林时便瞬间累瘫,一屁股坐在一根石柱下方,苦笑道:“真他娘的累,老子打仗都没这么累过!” 顾知洲坐到了林时对面,听见林时这句抱怨,不由得微微一笑:“要不怎么说,治国还得靠文人呢?国事啊,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跟国事有个毛关係!”林时白了他一眼,脑袋后仰,紧贴石柱。 顾知洲也不辩解,伸手放进怀里掏掏,掏出来两条用黄纸包著的肉乾。 隨手递了一条给林时,自己撕开一条,放在嘴里含著,慢慢咀嚼。 林时也不跟他客气,伸手拿过来,几口便撕咬著吞进肚子。 可惜,一条肉乾,显然是不足以填满两个大男人的肚子的。 顾知洲吃完肉乾,起身拍拍屁股,淡然道:“我让人准备了酒菜为陛下接风洗尘,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 “你不早说!”林时朝他投去一个谴责的目光。 顾知洲一愣,隨口应道:“我以为大帅知道呢!” “我知道个屁,进城就忙到现在。” 林时没好气的反呛他一句,起身拍拍屁股,朝姬玲瓏所在的临时指挥所而去。 指挥所所在的阁楼里灯火通明,林时与顾知洲来到此处,却见此处已经被殿前司的禁卫接管。 两人只得按照流程报上官职姓名,等候通传。 很快,姬玲瓏的声音自门內传来,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缓缓走入礼厅。 此处礼厅不大,自然也容纳不下满朝文武。 因此,殿中除了三个女子之外,便只有三省六部的几位重臣在內。 见林时和顾知洲进门,几名正在埋头案牘的朝臣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將目光移向厅內那位年轻得有些过分,却已是大梁最高功臣,最高统帅之一的年轻人。 感受著眾人的目光,林时目不斜视,只是与顾知洲一块朝著主位上的姬玲瓏拱手行礼:“见过陛下!” “二位爱卿免礼!” 姬玲瓏威严的声音传进两人的耳朵,两人应声而起,便有宫人替两人搬来两根胡凳,引著两人走到一旁坐下。 接风洗尘和表功这种事情,肯定还是文官来干合適。 因此,顾知洲落座之后,便主动开口与姬玲瓏攀谈起来。 而林时落座之后,除了偶尔应承著姬玲瓏的问话,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姬玲瓏身旁的聆月身上。 两人隱晦地眉目传情,颇有些小別胜新婚的意思。 只是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眉目传情的姿態,却是让帐中第三个女子有些绷不住了。 陆清一身墨绿色长袍,与聆月一左一右站在姬玲瓏身旁。 好似一汪春水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林时,目光之中虽未流露出不满之色,却是让人很轻易便能感受到她如今的情绪。 林时迎上她的目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他也是此刻,才认真打量起这位突然出现在姬玲瓏身边的女子。 然后,目光便收不回来了。 一个很美的女子,这是林时对陆清的第一印象。 看她的第一眼,林时並不感觉到惊艷,但看第二眼的时候,他便忍不住打心底讚嘆。 女子的从容与恬淡,好似春风般和煦。 这是一个与姬玲瓏和聆月以及姜云梦都完全不同的女子。 姬玲瓏,聆月,姜云梦三人,自然也是极让人惊艷的。 只是姬玲瓏的美,是狂放,气吞天下的美,作为帝王,就註定她不能过於轻佻,聆月则是张扬与高冷並存,好似炎炎烈日之中的一块寒冰,而姜云梦,集结了世间所有的俏皮与灵动。 简而言之,她们各有各的美,但她们的美,是明媚的,是令人惊艷的。 反观此女,与其他几女完全相反,她的美,很內敛,初看不让人惊艷,再看却能让人深深的陷入其中,就像春水,又似春风...... 林时目不转睛地盯著陆清,眼中的欣赏之意毫不掩饰。 陆清本来是想提醒一下林时她这个正妻还在此处,但此刻被林时赤裸裸的眼光盯著,心里反倒有些羞涩起来。 好在她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纵然心里羞涩,面上却依旧是一副落落大方的神情。 “咳!” 聆月轻咳一声,打断了林时对陆清的注视。 林时转头与聆月对视,却见聆月眼中的不满已经快要溢出来。 与此同时,姬玲瓏与顾知洲的冗长的攀谈业已结束。 顾知洲起身,对著一旁的宫人耳语几句,那宫人便转身出了礼厅,看样子应是去传宴。 姬玲瓏看向林时,本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余光瞥见自己身旁的两位女子,话到嘴边就变成:“林卿,这半年,苦了你了!” 有外人在,该给姬玲瓏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林时轻咳一声,沉声应道:“臣之本分,不敢言苦,真正苦的,还是那些为我大梁拋头颅洒热血,敢打敢战的寻常將士,若无將士用命,亦不会有微臣今日之功。” 听著林时的客套话,姬玲瓏不由微微頷首:“將士们的辛苦,朕也记在心里,我大梁有此敢於死战,苦战之精锐之士,亦是我大梁之幸,朕不会忘记他们的!” “如此,臣当替我大梁万千將士,感谢陛下!”林时说著,起身朝姬玲瓏躬身一礼。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两人乾巴巴客套一句,总感觉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毕竟公务上的事情,顾知洲早已和姬玲瓏说了个通透,而要说私交,別说两人没多少私交,就算有,大庭广眾之下,也不太好说。 姬玲瓏沉默一瞬,忽然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聆月。 聆月一愣,目光在林时和陆清之间来回扫过,不由得轻咬贝齿。 姬玲瓏目光之中浮现催促之色,聆月只得不情不愿的走到林时面前,仰起头恶狠狠地瞪了林时一眼。 林时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不由怒目圆睁:“咋?” 聆月深吸口气,没好气道:“你过来!” “过来?”林时一脸懵逼,没有动弹。 聆月乾脆直接上手,將他拽到了陆清面前。 陆清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十指不自觉的搅在一起。 如今,她也算是回过味来了,她这位夫君,似乎还不知道她这个未婚妻子的存在。 她本以为,他是在故意忽略她。 如今看来,是她错怪了。 林时双眼敏锐的捕捉到了陆清脸上那一抹可疑的羞怯之色,整个人更懵逼了。 “你......” 林时正欲出声询问,陆清忽然对著他盈盈一礼:“妾身陆清,见过夫君!” “夫......君?” 听见夫君二字,林时顿时愣在当场,这一刻,他感觉他的小脑萎缩了。 他一直在外面打仗,哪来的什么妻子? 前妻姐倒是有一个,不过,貌似出家当尼姑了。 他下意识的將询问的目光看向姬玲瓏。 姬玲瓏有些不自在地別过头去,轻声解释道:“我朝与南齐结盟,两国联姻,乃是大齐提出来的结盟条件之一。” “哦!” 林时乾巴巴的哦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默。 姬玲瓏有些心虚,继续解释道:“此事,朕之所以让聆月瞒著你,也是怕影响你的心绪,毕竟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朕也不敢让你分心!” “哦!”林时再次哦了一声,脸皮已经止不住的抽搐。 “行了你,別得了便宜还卖乖,陆清妹妹可是出身吴郡陆氏的大家闺秀世家贵女,嫁给你一个臭丘八,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就偷著乐吧!” 聆月没好气的將林时的手臂甩脱,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林时不著痕跡的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一眼已经再度从容起来的陆清,隨即看向姬玲瓏问道:“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美人计?” 林时此言一出,姬玲瓏顿时怔了怔,厅內一眾臣子亦是神色怪异,忍不住面面相覷。 “林卿何出此言?”姬玲瓏微微蹙起眉头,实在不太理解林时所谓的美人计是什么意思。 林时也懒得和她绕圈子,直言道:“我要是不收下她,你是不是准备给我表演一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林时这八个字一说出口,姬玲瓏还没反应,厅內几位眾臣便瞬间面色一变。 “林帅,慎言!”宰相曹恆倏然起身,皱眉瞪著林时。 林时懒得多看曹恆一眼,继续对著姬玲瓏开口:“有些事情,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若是现在能说清楚,不妨早点言明,这对陛下你,对我,都是好事,陛下以为呢?” 姬玲瓏眸光闪烁,一双凤眸微微眯起,像是要將林时看个通透。 林时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陆清和聆月中间,任由姬玲瓏和厅內眾臣打量。 他的態度,一直都很简单,那就是只做他想做的事情,在这个异世界活他个恣意洒脱。 谁让他不爽,他绝对会反击回去。 沉吟半晌,姬玲瓏摇摇头,淡然开口:“朕不懂林卿在说什么!”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问道:“陛下故意隱瞒陆氏女嫁给臣为妻之事,直到此刻才摊牌,不就是为了试探臣对陛下是否顺从吗?” 第343章 要官要钱要摺子 “大胆!”“你放肆!” 林时这话一问出口,其他大臣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呵斥。 就连一旁的聆月和陆清也是脸色一变。 “林时,你少说两句!” 聆月不断给林时使眼色,想要林时闭嘴。 陆清有心想要上前劝林时,但考虑到两人也不熟,只能轻咬嘴唇,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姬玲瓏心中更是羞怒不已,恨不得衝上去將林时的嘴缝起来。 因为,林时所言,正是她心中所想。 林时现在的功劳太大了,大到已经超出除了太祖朝之外,大梁歷朝歷代所有武將的功劳总和。 儘管她篤定林时不会恃宠而骄,也不会因为立下这样的功劳,与她反目。 但出於帝王的角度,她仍是想试上一试,试试林时究竟对她究竟有几分忠心。 只是她没料到,林时竟然会在大庭广眾之下,直接拆穿她內心所想。 她堂堂大梁女帝,难道不要面子吗?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揍林时一顿出出气,但碍於厅中还有其他人在,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羞怒,咬牙道:“林卿误会朕了,朕也是好意,毕竟两国结盟之时,前线战事正酣。当然,如今战事结束,两国盟约也不是不能重新商谈。” “哦!”听出姬玲瓏语气之中的服软之意,林时哦了一声。 正欲继续开口,两只手臂便被人用力抓住。 他下意识的低头,就见陆清和聆月一左一右拉住了他,脸上满是不赞成之意。 林时没有理会两女的哀求,继续对著姬玲瓏笑吟吟地开口:“陛下若是想收买臣,一个美女,怕是有些不够啊。” “大胆!”“狂悖!” “林时,尔欲欺君之乎?” 一群朝臣终於坐不住,起身將姬玲瓏护在身后,对林时怒目而视。 曹恆咬牙道:“林时,尔不过一介庄户之子,侥倖以军功起家,方有今日,本官劝你莫要自持功高,在这里胡搅蛮缠,尔须知,两国盟约乃是国策,如今盟约已成,岂能朝令夕改,何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非陛下不计尔卑贱提携於你,尔岂能有今日?” 林时没有搭理一群老傢伙的乱吠。 反正这些无能的老傢伙,在他眼里和狗差不多。 再者,他如今立下大功,方才之言,只不过是向姬玲瓏要他该得的报酬罢了。 一个小女人,就想把他打发,真当他林时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眼见厅內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姬玲瓏不由得深吸口气,对著眾人咬牙呵斥道:“诸卿,退下!” 曹恆转身,对著姬玲瓏拱手道:“陛下,臣请治林时大不敬之罪!” “朕说,退下!”姬玲瓏加重语气,再次呵斥一句。 眾臣面色不忿,听出姬玲瓏言语之中的警告之意,也只能不甘不愿地朝两边散开。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陛下为何要偏袒林时? 以他今日之言,说是无君无父也不为过。 如今,他不过是打下雍州,便敢居功自傲,当场与陛下爭辩。 若真让他得了势,还不得造反? 要他们说,还不如乾脆將林时一刀砍了,也好为大梁剪除一个隱患。 见几名老臣退了下去,姬玲瓏的表情也恢復淡然。 她静静地看著林时,询问道:“方才林卿言一个陆清不够,不知林卿还想要些什么,林卿不妨直言,以林卿之功,凡朕所有,绝不所吝!” 迎上姬玲瓏审视的目光,林时不由呵呵一笑,挣脱两女的手臂,走到礼厅正中,直面姬玲瓏。 缓缓开口道:“臣征战至今,歷经大小战事数十场,每战必亲冒矢石,自汉中至关中,先斩魏国名將董进,曹渊,张巡,再败杜青,为我朝夺回汉中之地。” “后败魏国名將王征,寧执,夺得汉中门户大散关。此后,张玉,李昕,徐承安,杨原等人悉数败於微臣之手,关中之地亦悉数入我大梁治下。” “可如今,臣身上除了一个镇东大將军这样一个临时设置的虚职,一个有名无实的镇景司指挥使之职,便再无官职与爵位,陛下觉得这合適吗?” 听见林时讲述他为大梁立下的战功,厅內诸臣,包括姬玲瓏,都不由得为之一愣。 他们知道林时立下的功劳很大,但认知更多的还是停留在林时打下了西京太安城,將雍州纳入大梁治下。 至於林时的杀敌数量,战將数量,反倒是没有人在意。 此刻,听见林时口中道出的一个个名字,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北魏的名將,都已经被林时杀了这么多。 再想想当初大梁只给了林时八万人,其中甚至还有两万人是辅兵,真正的战兵其实只有六万之数,眾人心里更是有些恍惚。 这一刻,林时的强,忽然就在他们心里具象化了。 姬玲瓏沉默一瞬,缓缓点头:“是朕疏忽了对林卿的封赏,还请林卿勿怪。” 林时挑了挑眉,继续说道:“此外,陛下既是要臣担起两国联姻之责,与陆氏女结为夫妻,那陛下可知,臣至今居无定所,更无產业可以养家?” “是,朕也疏忽了,朕这便令中枢草擬詔书,替林卿赐婚,布告天下!”姬玲瓏继续认错。 只是越认错,心情就越好,她不怕林时向她要东西,就怕林时什么都不要。 若是没点什么东西捆住林时,万一他哪天一个不高兴,转投北魏或是南齐怎么办? 不就是要官职要爵位要宅子要產业嘛,给!反正太安城里的宅子够多,產业够多,大不了其他臣子少分点就是了。 看著姬玲瓏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林时忍不住嘆口气,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现在天下还没打下来呢,四海九州,大梁不过是多得了一个雍州,还有六州之地为南齐北魏共分。 说白了,如今的大梁,也就是刚有了和北魏南齐平起平坐的资格,没得雍州之前,大梁甚至都不配和北魏南齐一个桌子吃饭。 可现在只是区区一个雍州到手,姬玲瓏便开始膨胀起来了,这就很没意思。 试探啥呀,试探来试探去,搞得好像大家都是傻子一样。 大家简单一点,直接一点不行吗? 想到这里,他也没了留下来吃饭的心情,隨意对著姬玲瓏一拱手,一左一右揽著聆月和陆清的肩膀便准备出门。 两女有些不知所措,但林时的力量很大,似是不愿给两女反抗的余地,两女也只能被林时带著朝门外走去。 “大帅,留步,留步啊!” 顾知洲见势不妙,赶忙起身拦在林时面前。 姬玲瓏也急忙出声挽留:“林卿且慢。” 林时没搭理顾知洲,回过头看著主位上神色难明的姬玲瓏,忽然咧嘴一笑:“臣去洞房,陛下也要阻拦吗?” 听见洞房二字,主位上的姬玲瓏和林时怀中的两女不由齐齐红了脸颊。 顾知洲也是神色古怪,诧异地看著林时。 隨即忍不住打量一眼她怀中的两位绝色美人,压低声音道:“大帅不是肚子饿了吗,要不然吃完饭再去?” “秀色可餐懂吗?” 林时白了她一眼,揽著两女径直出了房门,不再去管厅內眾人什么表情。 陆清与聆月踉踉蹌蹌被林时半拖出门,脸色越发羞红。 “夫君,这么多人看著呢,您可否先放开妾身?”陆清咬著下唇开口,一时间心绪纷乱至极。 与林时初见,她还是有些害羞。 虽说林时战功赫赫,长得也不赖,她也做好了成为林时妻子的准备。 可今夜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她很难判断好坏。 这位夫君,貌似除了能力出眾之外,脾气也很爆。 要是放在大齐,有人敢如此顶撞皇帝,那是她完全不敢想像的事情。 她有些担心,她不会刚嫁过来,就成寡妇吧? 听见陆清出声,一旁的聆月也忍不住挣扎起来:“林时,你先放开我!” 林时挑了挑眉,从諫如流的从二女身上收回手。 肩上的压力陡然一轻,两女都忍不住如释重负。 聆月长嘆口气,压低声音道:“林时,你今日如此顶撞陛下,让陛下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不是正確的做法啊。” “那不然呢,等到姬小妞当真准备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再磕头求饶?” 林时满不在乎的应了聆月一句,双手抱著后脑勺,缓缓朝一侧罗城走去。 陆清欲言又止,想要说点什么,无奈还是和这位新鲜出炉的夫君不熟,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不论如何,现在她都和林时成了夫妻,哪怕有名无实,在旁人眼里,她们就是一体的,她也不可能捨弃林时选择迁就旁人。 三人缓步前行,气氛一时间有些尷尬。 林时淡淡道:“你们俩要是肚子饿,就先去吃饭再过来。” 两女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说话,只是跟林时得更紧了一些。 “行吧,不去就算了,跟我去吃糠咽菜去!” 林时也不强求,將两人带回自己的临时居所,拖出小马扎给她们坐下,隨即命亲卫去传膳。 见两女安安静静的坐下,眼中饱含担忧之色。 林时靠回软榻上,有些意兴阑珊地开口安慰道:“你俩不用担忧,就是一次寻常的爭论罢了,陛下还不会杀我。” 第344章 想不想屠尽陆氏满门? 聆月忧心忡忡地开口:“就算你心中有什么不满,至少,也不该这样!” 林时懒懒的靠在软榻上,没有回应聆月的担忧。 姬玲瓏到底会不会杀他,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想做圣君,想扫平四海,没点容人之量,不受点委屈怎么可能? 何况,如今北魏南齐还在对著大梁虎视眈眈,不是他自吹自擂,以大梁如今的情况,想要扫平四海,没有他这个穿越者的各种先进知识与武器辅助,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见林时不说话,聆月不由得嘆了口气,有些不太开心的抱著小腿,將下巴搭在腿上。 林时的目光移向陆清,淡然开口:“你呢,什么情况,不打算自我介绍一下吗?” 听见林时的无礼之言,陆清先是一愣,隨即微微蹙起了眉头。 “陆清妹妹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大梁的情况,更不了解你,你说话能不能稍微礼貌一点?” 聆月有些不满地瞪了林时一眼,为陆清叫起了倔。 林时没好气道:“我还要怎么礼貌,莫名其妙多了个妻子,问问还不行?” 陆清有些尷尬,她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局面。 在大齐的时候,不管什么样的男子,在她面前都是风度翩翩的,鲜少有林时这般......嗯......接地气的人。 虽说两人如今名义上已经是夫妻,可大家毕竟不是很熟。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林时能对她有礼一些。 聆月本来还想继续出声,但想到林时和姬玲瓏就是因为陆清爭论起来的,只好闷闷不乐的闭上嘴巴。 林时继续看向陆清,眼中毫不掩饰打量之色。 陆清抿了抿唇,兀自起身对著林时盈盈一礼:“好叫夫君知晓,妾身闺名陆清......” “你叫陆清,我已经知道了,你直接说点我不知道的,比如你年纪多大,家中几口人,来大梁到底带著什么目的......不然晚上我跟你睡觉的时候还得睁著一只眼睛,生怕你大半夜给我来上一刀,未免也太累了!” 林时出声打断陆清的废话,直接问出了核心。 听完林时后半句话,饶是陆清再好的修养,再好的脾气,一张俏脸之上也逐渐生出几许怒气。 聆月更是像看傻子一样盯著林时,实在不太能理解,林时到底什么样的脑迴路,对陆清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心里有再多不满,可陆清如今毕竟是林时名义上的妻子。 大梁讲究夫妻一体,林时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太伤人了。 林时將两女的表情尽收眼底,依旧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两世为人,他见识过太多东西,早已不期待什么感情之类。 既然大家是因利益走到一块儿,那就把重点放在利益上,少去谈那些有的没的。 他很忙,忙著打游戏通关,忙著实现人生价值,没工夫和她们玩小孩子过家家。 陆清俏脸阴沉,聪慧如她,自然也明白林时言语之中所代表的含义。 深吸口气,她低声应道:“妾身陆清,出身吴郡陆氏,家父陆机,如今僭居南齐大都督之职,家母谢氏,多年前已经云登仙界,家有一兄,名为陆云,暂居大齐鸿臚寺之职。” 介绍完家庭背景,陆清並不停歇,继续开口道:“妾身年十八,约莫是比夫君小两岁,至於嫁来大梁的目的,一为结两国盟好,二为陆氏布局大梁。” 说到这里,陆清顿了顿,抬头直视林时,声音软糯,语气异常坚定:“至於夫君担忧妾身会对夫君不利,夫君大可放心,我陆氏之女,从未有背弃夫家者,我陆清亦会从一而终,有道是嫁鸡隨鸡,嫁狗隨狗,如今,妾身与夫君既为夫妻,自当以夫家之利为重,绝无可能做出那首鼠两端之事。” 陆清一番话说完,脸上已是怒意全消。 她就这么静静地与林时对视,目光之中兼具坦然与自信,以及,些许傲气。 千年世家之女,良好的家风让她的性格內敛,但骄傲这种东西,从来都刻在她的骨子里。 儘管这场联姻对她来说,不算是一场婚姻,只能算是一桩交易,但她同样不容许林时对她有半点怀疑。 陆清的长篇大论进了林时和聆月的耳朵。 聆月忍不住朝林时投去一个谴责的目光。 把一个好好的美女逼成这样,你就开心了? 林时咂摸一下嘴,自动忽略了聆月的不满。 冷不丁朝陆清问道:“你甘心?” “甘心?”陆清一愣,眼中浮现些许不解。 林时隨口道:“你甘心成为一个工具,嫁给我这么一个粗俗的臭丘八?” 陆清低下了头:“不甘心,又能如何,回馈家族,自古以来就是世家女子的宿命!” 林时来了兴趣,笑吟吟地反问道:“你觉得,从来如此,便对吗?” 听见林时这句反问,陆清的眸中不由闪过一抹光亮,但只是片刻,又恢復那幅从容淡然的模样。 “夫君若是不信我,大可將我冷落一旁,自去行事,妾身不会干扰夫君任何事情!”她轻声开口,用的陈述句,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下轮到林时愣神了,他有些诧异地看著一脸从容与恬淡的陆清,忽然展顏一笑:“难怪世人皆以娶世家女为荣。” 聆月早就听不下去两人的谈话,忍不住愤而起身:“林时,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可如此逼迫一个无辜的女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过分?”林时诧异看向聆月,神色古怪道:“你站哪边的,这个女人,是来和你抢男人的誒?” “我站天理公道这边,陆清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被牺牲的无辜女子,你这么针对她,有意思吗?” 聆月对林时怒目而视,诚然,她对陆清跑来和她抢男人亦有所不满。 但她更是一个女子,站在女子的角度上,她非常清楚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而林时一个大男人,逼得新婚妻子说出你大可冷落我这样的话就罢了,现在还越说越离谱,简直將女子视作工具,这是她坚决不能容忍的。 迎上聆月愤怒的目光,林时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忍不住低声吐槽:“什么极品大圣母?真该死!” 陆清伸手拉住聆月的衣角,眼中浮现一抹感激之色,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別再多说了。 聆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陆清一眼,没好气道:“你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玩具,这人记打不记吃,拿出点气势来,不然他能欺负你一辈子!” “誒~讲道理归讲道理,人身攻击就不太好了哈!”林时一头黑线,满脸不爽地提醒聆月一句。 陆清摇摇头,转过头对林时告罪:“聆月姐姐也是为我仗义执言,还请夫君莫要同他计较!” 林时伸手揉揉脸颊,无奈地嘆口气,朝门外问道:“饭好了没啊,人都快饿死了!” “好了好了,大帅稍等!”付瞿的声音传进屋內,紧接著,几名亲卫鱼贯而入,手持托盘,將今夜的晚膳呈上。 林时朝付瞿投去一个谴责的眼神:“好了不早点端进来,要饿死我吗?” 付瞿挠挠头,看看屋內两个女子,又看看林时,心道你们三个人吵架,我一个小小的亲卫,哪里有胆子进门? 林时更怒,指著大门道:“滚出去!” 付瞿已经非常习惯林时的喜怒无常,对著另外几名亲卫招招手,缓缓退出房门。 林时不再搭理两女,默默的开始吃饭,两女对视一眼,也小口小口的吃起了军中並不算好吃的军粮。 有一个成语,叫做秀色可餐。 以前的时候,林时不太明白这个词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今夜,当他罕见的將亲卫端上来的食物都吃完之后,他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这个词,真是至理名言。 两女不太习惯军中的吃食,只是隨意吃了几口,便放缓了进食的速度。 林时掏出手绢擦擦嘴角,见两女努力的吃著麵糊糊,忽然对著陆清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屠尽陆氏满门的想法?” 这话一出,两女顿时僵在原地,陆清脸上浮现一抹牵强的笑意:“夫君......夫君为何有此一问?” 林时自顾自地说道:“那就是有咯!” “林时,你到底有完没完?”聆月怒了,將筷子重重砸在案几上,怒视著林时。 陆清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强笑道:“夫君说笑了,陆氏是妾身的娘家,这个玩笑可不好笑,还请夫君莫要......莫要再说了。” “站在世家贵女的角度,你享受了陆氏带给你的荣华富贵,你回报家族,那是应有之义!” 林时忽然摇头晃脑起来:“但站在人的角度,没有人会喜欢自己从一生下来,就被当成取悦男人的工具来培养,如提线木偶一般,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意识......” 陆清的脸色更加苍白,聆月也是为之一愣。 林时努了努嘴,若有所思道:“陆云这廝,上次就让他跑了,他还敢把亲妹妹送过来,这廝也不是一般人啊。” “夫君,我大兄对我很好,也请夫君多少对他有些敬意!”陆清脸上浮现一抹恼怒,一双宛如秋水般的眸子更是浮现几许不满。 第345章 君臣奏对,姬玲瓏的心思 见陆清发怒,林时反而面露笑意:“还有人的情绪,挺好的,我可不想娶一个工具放家里摆著!” 陆清没接话,只是眼中怒意更甚。 林时继续笑吟吟地开口道:“你要是哪天想屠陆氏满门了,和我说,我帮你!” 聆月听不下去了,怒而出声:“哪有你这样的人啊,动不动就要屠人满门,陆氏好歹也是你的岳家,战场上那么多敌人还不够你杀吗?” 林时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聆月的话,转而问道:“今夜你们俩谁留下来?” 两女一愣,俏脸上浮现一抹惊容,有些难以置信地盯著林时。 她们发现,她们完全跟不上林时跳跃的思维了,上一刻还在说要屠人满门,下一刻就变成了谁留下来? 什么人啊! 聆月怒气冲冲的起身,正想开口,便听得陆清抢先说道:“聆月姐姐与夫君许久未见,还是聆月姐姐留下吧,我与夫君,毕竟还没有正式成婚。” 陆清说完,脸颊浮现一抹緋红,匆匆转身便准备出门。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但还没走到门前,一名內侍便在付瞿的带领下进了礼厅。 “大帅,陛下有口諭,请大帅速去面陈机宜!” 內侍进门,朝林时恭敬行礼,道出来意。 內侍话音落下,陆清不由顿住脚步,回头与聆月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不解。 林时不是刚刚陛下起了爭论吗,怎么现在又要召林时面陈机宜? 陆清心中尤其震惊,既震惊於姬玲瓏的心胸宽广,也震惊於林时对大梁的重要性。 要是放在大齐,这样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哪怕大齐施行的是世家政治,帝王也绝不可能容忍世家之人对他如此无礼。 林时倒是毫无意外之色,仿佛姬玲瓏请他去问对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拍拍屁股起身,他对著两女咧嘴一笑:“你俩再商量一下,今晚到底谁留下来,我先去看看姬小妞究竟有什么事情找我!” 两女微微皱起眉头,心里不约而同浮现一抹担忧。 以方才陛下和林时对彼此的態度,这一次召见,怎么看都透露著几分不太对劲的感觉。 林时没管两女什么表情,跟著內侍大大咧咧的出了门,朝著灯火通明的阁楼走去。 阁楼前方,守卫之人已经从于坚变成了段从。 段从本身就是殿前司大统领,守卫宫禁,亦是他的职责。 林时当初將他从姬玲瓏手里要过来,纯粹是因为手中无人可用,而姬玲瓏,也並未取消段从的官职。 “大帅!”看见林时在內侍的带领下缓缓走来,段从顿时一脸忧心忡忡地迎上前见礼。 方才林时与陛下之间的衝突,他早已从于坚口里了解了个清楚。 他现在十分担忧林时会和陛下翻脸,更担忧林时会为陛下所不容。 以大梁现在的情况,一旦林时撂挑子不干,大梁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顷刻间就会消失殆尽。 作为大梁的忠臣,他绝不愿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 林时走到段从身前,拍拍他的肩膀:“精神点,別丟份!” 段从压低声音,劝诫道:“大帅,陛下终究是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地至理。” “放心吧,本帅省得!” 林时隨口应了一句,跟著內侍进了礼厅。 此刻,礼厅之內,宴席早已结束,诸臣业已散去。 姬玲瓏脱下隆重的宫装,换上了一身鹅黄色仕女裙,整个人少了几分威仪,多出了几分少女的青涩感。 “林卿来了!” 看见林时进门,姬玲瓏脸上浮现一抹微笑,仿佛方才与林时的齷齪都不存在一样。 林时也拋弃了特立独行,恭恭敬敬的行礼:“臣见过陛下!” 听著林时乾巴巴的声音,姬玲瓏有些嗔怪道:“林卿还在生朕的气?” “臣哪敢啊,臣就是一个臣子,仗著有些许微末之功,骄横跋扈不识趣的蠢人罢了!” 林时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很自觉的直起身子。 姬玲瓏也不介意,对著內侍吩咐道:“给林卿搬根凳子,搬来朕的身旁!” 这话一出,內侍顿时有些懵逼。 林时也有些诧异,忍不住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与帝王平坐? 这难道是狡兔死走狗烹的前戏? 见內侍愣住,姬玲瓏顿时皱起眉头:“愣著干什么,搬啊!” 內侍如梦初醒,赶忙將一个锦兀搬到了姬玲瓏的身边。 姬玲瓏继续开口:“把门关上,朕打算和林卿说点体己话!” 內侍又是一愣,但这一次,他没敢等姬玲瓏催促,赶忙走到大门口,將大门合上。 “你们也退下!”姬玲瓏摆摆手,挥退房中伺候的宫人和侍女。 这下,连林时都不由得开始怀疑起姬玲瓏的动机了,他淡然出声问道:“陛下就不怕臣对您不利?” 姬玲瓏展顏一笑:“朕自幼习武,林卿不会是朕的对手!” 听见姬玲瓏这句大实话,林时顿时黑下了脸:“会武功了不起啊?” “会武功,就是了不起!”姬玲瓏笑眯眯应声。 待屋內伺候的宫人都退到外间,便对著林时勾勾手指:“林卿,过来朕身边坐!” 林时很好奇姬玲瓏究竟要干什么,也不和她客气,径直走上主位,挨著姬玲瓏坐下。 刚刚落座,一股独属於少女身上的幽香便钻进了他的鼻腔,让他的鼻腔有些痒痒。 林时將这股幽香吸入腹中,沉声道:“陛下有话,不妨直言!” 姬玲瓏微微頷首,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问道:“林卿在担心朕兔死狗烹?” 林时直视姬玲瓏令人惊艷的脸颊,也很诚实的点点头:“老实说,我不是怕你兔死狗烹,我是担心有人在我做事情的时候,突然捅我黑刀。我这个人有一个习惯,便是我想做的事情,如果没做完的话,我会很不甘心,可懂?” “懂!”姬玲瓏微微頷首,表示对林时的担忧完全理解。 旋即低声问道:“所以,林卿今日当著眾人跟朕置气,要钱要人要宅子要官职,其实是为了防备朝中大臣?” “不错,我能篤定,在天下还未平定之前,你这个当皇帝的不会杀我,但我不敢保证,大梁这些臣子,能眼睁睁看著我立下扫平天下之功。” 双方既然敞开心扉打直球,林时便也不再隱瞒自己內心所想。 人的嫉妒心,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利益更是能使人疯狂,他可不想当韩信,更不想当岳武穆。 姬玲瓏沉默了一下,忍不住追问道:“你怎知,朕就一定会在你平定天下之后杀了你?”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是不杀我的话,就只能是我杀你了。”林时很坦然的迎上姬玲瓏脸上的疑惑。 姬玲瓏神色有些黯然,作为帝王,她很能理解林时这句话的意思。 当有臣子功高震主之时,皇帝和臣子之间,必然是要死掉一个的。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的帝王与臣子,便已经不是单纯的君臣关係,而是两个利益集团。 帝王不杀臣子,帝王麾下的人手利益便会被臣子侵占。 而臣子不造反,臣子手底下的人,也就没办法进步,而且还会受到帝王的打压和猜忌,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她有些不死心的追问道:“就没有和平共处的法子吗?” 听见姬玲瓏的疑问,林时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他上下打量姬玲瓏一眼,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有没有和平共处的法子,陛下不知道吗?” 迎上林时赤裸裸的目光,姬玲瓏先是一愣,隨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么说,咱们君臣想到一块儿去了?” 林时伸手打断她的幻想,淡然道:“你先別高兴得太早!” 姬玲瓏一脸惊讶:“林卿不愿?” 林时摇摇头:“各取所需,哪有愿不愿的说法。” 姬玲瓏微微蹙眉:“那是,朕不够美?” 林时再次摇头:“陛下自然是世间绝色!” “那林卿还有什么顾忌?”姬玲瓏满脸不解,一双美眸里也逐渐浮现一丝不满之色。 林时淡然问道:“陛下以为,以臣弒君,屠杀功臣,兄弟相残,子弒父母,这几个罪名,哪一个难听?” 姬玲瓏眨了眨眼,倏地拍案而起:“他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毕竟,陛下能保证你只有一个子嗣,我却不能保证他只有一个兄弟,皇位面前,血缘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林时的声音幽幽传进姬玲瓏的耳朵,姬玲瓏一张俏脸顿时阴沉至极。 林时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止一个女人,至少目前,他便有了聆月和陆清两个女人。 不管她们和林时是因为什么原因走到一起的,將来都必定会有子嗣诞生。 毕竟,林时不是柳下惠,面对美貌的女子,他也会有肉慾。 更別说他的女人个个是人间绝色,他更不可能忍得住。 姬玲瓏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半晌之后,忽然睁眼,锐利的目光直直对上林时:“你,会为他铺路对吗?” 林时丝毫不惧:“虎毒不食子,我就算为他铺路,也不可能去打压其他子嗣。” 姬玲瓏眉头紧皱,忽然咬牙道:“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大不了多生几个,总有一个是出挑的,若是最出挑的一人,在手持天命的情况下,还能输给旁人,那朕......也无话可说!” “你这就不像是一个人,一个母亲能说出来的话,这还没生呢,便如此心狠。”林时忍不住谴责了她一句。 姬玲瓏拍案怒斥道:“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 第346章 刺帝 姬玲瓏一句“朕是皇帝,九五至尊”说出口,显然就是不愿意讲道理了。 对此,林时也只能保持沉默,毕竟,姬玲瓏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並且这个皇位,还会隨著他的征战,含金量变得越来越高。 见林时沉默,姬玲瓏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她也知道,她说出这句话,会在林时心里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但比起皇位的传承,一点点差印象,实在是微不足道。 默然片刻,姬玲瓏长嘆口气:“林时,莫要觉得朕现实功利,你是世间一等一的聪明人,应该知晓朕身上背负的压力,如今朕不过二十年岁,宗室之中便已经有宗老提议,要朕自宗室之中过继假子至膝下培养教导......” “没什么功利现实的,真要论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林时摇摇头,打断了姬玲瓏的诉苦,因为他不想听。 数千年的歷史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了林时一个道理,帝王,没有无辜者。 帝王,也不需要別人的理解,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帝王不是人,而是权力的具象化,帝王是没有人的情感的,一般想要和帝王讲情感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听出林时言语之中的反感之意,姬玲瓏怔了怔神,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她说这些,也不是要林时安慰她可怜她,就是单纯的告诉林时,她需要什么,仅此而已! 隨著两人一番交心的言语落下帷幕,厅內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有些尷尬。 两人相视,全然不似正常男女那般,会有些许曖昧与羞怯的气氛蔓延。 有的,只是相视无言。 沉默半晌,姬玲瓏红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林卿今夜......” 听出姬玲瓏的言外之意,林时不由得嘴角一抽。 想想留在自己房间里的两个女人,再想想房间里的小木床,大抵也是经不住两个人剧烈运动的,林时瞬间做出决定。 “陛下,臣失礼了!” 姬玲瓏一愣,还没搞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股失重感瞬间传来。 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经被林时打横抱起。 一剎那,姬玲瓏的脸色便红得像是一颗熟透的苹果。 她有些难为情的压低声音:“林卿,今夜你还有新婚妻子......不然,等朕入主太安?” 林时自动忽略了姬玲瓏的屁话,淡然道:“在哪睡不是睡,新婚妻子,与陛下又有何区別?” 姬玲瓏神色黯然一瞬,心臟有一瞬间的刺痛,但很快,便又被理智填满。 现在,她比陆清和聆,更需要林时。 林时將姬玲瓏一路打横抱到二楼,一群宫人正要迎上来伺候,但瞥见姬玲瓏竟然是被林时抱上来的,又赶忙低下头退到一边不敢多看。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让他们都退下吧,我不喜欢有人听墙根儿!” 看著二楼还有这么多宫人,林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们......他们都是阉人,不会打扰到我们......”姬玲瓏终究是女子,头一次感受异性的气息,脸上也不免浮现一抹羞怯,声音更是低若蚊蝇。 林时挑了挑眉,见姬玲瓏都不在意,也懒得继续多说什么。 反正,就硬凿唄! 谁怕谁啊! 怀抱姬玲瓏,林时粗暴的一脚踹开二楼里间的门,將姬玲瓏重重地压在身下。 “灯......灯还没灭!” 姬玲瓏弱弱的声音传进林时耳朵,林时下意识低头,只见怀中佳人媚眼如丝,脸颊之上的緋红之色已经蔓延到脖颈,好似涂了一层胭脂。 “灭什么灯,灯灭了我看什么?”林时理所当然应了她一句。 姬玲瓏一愣,还欲再劝,林时忽然低头吻住了她。 “呜~” 姬玲瓏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反手搂住林时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躯体。 林时也不讲究,粗暴的掀开佳人裙摆,长驱直入,正式开启刺帝之旅。 突然遭遇袭击,姬玲瓏哪怕身为帝王,但初经人事,也难免失去反抗之力,眼角一滴泪水滑落,如此楚楚可怜。 “痛~你轻点~” “我儘量!” (以下省略一万字!) 门外伺候的內侍听见门內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很贴心的將两名已经脸颊通红的小宫女打发下楼,隨即从怀中掏出纸笔开始记录。 “元定二年二月十八,帝临幸镇东大將军林时,天见可怜,陛下终於有了第一个男妃......” ...... 帝王行在的阁楼之上,灯亮了一整晚,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也响了一整晚。 夜半,聆月与陆清两人坐在门前,双手抱著小腿,尖俏的下巴搭在两腿之间,看看空明的月色,再看看远处阁楼上的烛火,神色间都有些意兴阑珊。 聆月吐出心中鬱气,轻声道:“睡了吧,林时今夜大抵是不会回来了!” 陆清自远处灯火通明的阁楼收回目光,一双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好似天上的星辰。 她歪过头,一张俏脸上浮现罕见的俏皮之色:“聆月姐姐,夫君他......一直都......这么...嗯...这么勇吗?” 聆月一愣,回想与林时相识至今,林时的种种作为,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笑意。 “我劝你啊,要是对娘家还有点感情,最好送一封书信回去,提醒一下娘家人,让他们提防一下林时!” 聆月没有回答陆清的问题,而是劝了陆清一句与她的问题八竿子打不著的话。 “这是为何?”陆清有些不解,美眸中浮现疑惑之色,直到现在,她仍旧认为林时那句屠陆氏满门,是一句不著边际的玩笑话。 聆月深吸口气,反问她一句:“你知道林时在大梁崭露头角,第一个倒霉的是谁吗?” “不知,还请聆月姐姐赐教!”陆清摇头,她心里对於林时的认知,一直停留在大兄对她所言的少年俊杰四个字上面。 而今日林时给她的印象,除了战功赫赫的大將军之外,便只剩下冒失与失礼,或许还有一个勉强算是优点的耿直。 至於林时的过往,大兄没说,这些日子她在旁人口中听见的,也是林时如何如何用兵如神能力出眾。 看著陆清的茫然,聆月脸上忽然浮现一抹怜悯:“林时第一个弄死的,便是他的前岳丈,我朝前户部侍郎萧至道。” “啊?” 陆清瞪大眼睛,小嘴张成o型,满是难以置信。 “这......大兄只与我说夫君曾是高门大户的赘婿,可未曾说过他......他......弄死了前岳丈啊!” 陆清实在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他本以为林时说要屠掉陆氏满门只是不满陆氏非要与他联姻说的气话。 敢情林时还有前科,他是真打算毁掉陆氏? 这一刻,陆清是真的慌了,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杀神? “我陆氏,亦是千年世家,夫君他,他应该不至於......”陆清话说到一半,忽然说不下去了。 她很想说,陆氏传承千年,不惧怕任何敌人。 可一想到林时的战绩,这句话说出来好像是没什么底气。 毕竟,几十万人都杀了,再杀陆氏满门几千口,无非就是为他多增添一点骂名。 聆月怜悯地看了一眼陆清,也不再继续嚇她,起身回了房间准备睡觉。 作为姬玲瓏的贴身婢女,她自小与姬玲瓏一块儿长大,对於姬玲瓏的心思,她也能猜到几分。 她不想陛下和林时两人之间有任何一个人,受到一丁点伤害,所以,眼下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於陆清,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孤身一人嫁到异国他乡已经够可怜了,她也对她生不出什么敌意。 聆月进门了,陆清坐在门口,愣愣的看著远处的高塔,心中莫名生出些许苦涩之意。 纵然她对林时没什么感情,林时对她似乎也谈不上上心,可两人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 夫妻相见第一天,林时便夜不归宿,她的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良久之后,她嘆了口气,起身默默回屋。 聆月已经上床躺下,见她进门,默默朝旁边挪了一下,替她挪出来一个位置。 ...... 翌日,天色蒙蒙亮,林时带著一脸厌世的表情搀扶著腰走出阁楼,回到居所之中。 屋內,两女已经起床,洗漱完毕换好了衣衫。 看见林时这副厌世的模样,两女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的朝他行礼,而后替他穿上了衣袍,披上了甲冑。 大散关作为关城来说,面积足够大,但作为帝王行在来说,地方就很小。 昨日若非天色太晚,姬玲瓏也不可能在大散关下榻。 旭日东升时分,安置在关城之外的六万禁军集合完毕,林时麾下的两万轻骑也驶出了关城。 姬玲瓏没有露面,更没有召集大臣议事。 唯有林时和聆月以及陆清知道,她是被內侍背下楼来,背进马车的。 显然,昨夜的战况,最终还是林时侥倖胜出,至少,他是自己走下楼的。 大军集结,林时带著两万骑兵在前方开路,姬玲瓏的鑾驾居於正中,满朝文武的车驾紧隨其后,最后面,便是浩浩荡荡的六万大军。 十万余人的队伍,行驶在广袤无垠的关中平原之上,顿时引得无数百姓侧目。 望著那六匹白马所驾的龙车,龙车上飘扬的龙旗,百姓们清楚明白,他们要有新的皇了。 当然,这不重要,因为不管他们的皇是何人,他们都需要种地,向高坐九天之上的皇缴纳赋税。 他们只希望,这位新来的皇,不会拿走他们碗里的最后一粒粮食,抓走他们家里的最后一个男丁...... 第347章 北魏大军再临 林字大纛之下,顾知洲与林时並排,神色古怪至极,不时还偷瞄林时一眼,似乎林时身上长出儿来一样。 林时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没好气地出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顾知洲有些尷尬的挠挠后脑勺,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大帅,您將来不会进后宫吧?” “进后宫?” 林时一愣,隨即黑下脸来:“你特么能不能盼我一点好?” 顾知洲左右打量一眼,確定无人偷听之后,更靠近林时一些,小声道:“进后宫也没什么不好啊,陛下要延续皇家血脉,您也不必再担心狡兔死,走狗烹,反正陛下早晚要立太子......” 听著顾知洲的屁话,林时嘴角不断抽搐,他斜眼瞅他一眼,阴惻惻地问道:“你一个大男人,一天是閒得没事干了,尽盯著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是吧?” “这个,末將......末將还等著跟在您身后,捡点残羹剩餚,混个国公啥的!”顾知洲难为情的笑笑,言语间却是並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是真怕林时造反,更怕陛下忌惮林时,寻个机会把他杀了,让大梁错失一统天下的契机。 他都准备等林时平灭四海之后,就问陛下要个国公噹噹的,他可不想自己的野心还没开始,就这么荒唐的结束。 林时翻个白眼,没好气道:“想要国公,也不是不行,回到太安之后,我请陛下调你去边境屯田去,等你种出足够大梁平灭周边蛮族的粮食,你的国公之位,基本上也就稳了!” 顾知洲一愣,隨即脸色一下子就绿了。 他神色难看地盯著林时,语气颤抖道:“大帅,杀人没必要用软刀吧?” “屯兵垦田之策,不是你想出来的吗,你去经手,那是重用,怎么,你还委屈了?”林时诧异地回望顾知洲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反问他一句。 顾知洲疯狂摇头:“也不是委屈,就是末將只是一介腐儒,难堪大任。” 开玩笑,他想要功劳,只需要跟在林时后面去捡就行了,轻鬆不说,还安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现在让他去边疆之地吃泥土喝沙子,那还不如直接让他死呢。 他又不是脑子有包,非要挑战自我,去干一些吃力不討好的屁事。 “怂样!”林时嘴角一抽,眼中浮现恨铁不成钢之色。 顾知洲缩缩脖子,嘿嘿一笑后便不再接话,他就是怂货,可以白捡功劳,干嘛还要去奋斗? 林时也懒得跟他废话,隨手將马韁甩给一旁的付瞿,便靠在战马背上准备睡觉。 昨夜他可是忙碌的辛勤耕耘了一夜,都没怎么好好睡觉。 反正这会儿赶路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趁现在补会儿觉。 见林时躺在马背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亲卫们默默的打马靠近了一些,准备隨时护住林时。 不然坠落下马,后面的两万匹战马可不会跟林时客气。 林时开始补觉,后方龙旗之下的马车里,姬玲瓏则是像做贼似的,从马车的暗格里掏出一瓶膏药,准备给自己上药。 她打开药剂,轻轻褪下身上宽大的衣袍,只见浑身上下都布满了惊人的淤青。 尤其是胸口处,更是一片青紫之色。 “这个混蛋,也不知道怜香惜玉一点!” 姬玲瓏暗骂一句,將药膏涂抹到全身,阵阵酸痛感袭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怎么了?” 吸气声惊动了帘子外面驾车的聆月,聆月关切的声音传来,姬玲瓏赶忙咬牙忍痛回道:“无事。” “哦!” 听见姬玲瓏这声威严的无事,聆月不由得一头雾水。 她方才明明听见了陛下的吸气声,像是受伤一般的感觉。 但下一刻,她整张脸就变得通红。 她忽然想起,当初与林时的荒唐之夜,她似乎就经常这样。 “这个林时,真该死啊!” 她握紧的拳头,很想去將林时揍一顿,对她也就罢了,她身强体壮,经得起磋磨,陛下金枝玉叶,岂能如此粗暴对待? 在心里暗骂一句,聆月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陛下,可需要奴婢服侍?” “不必!” 姬玲瓏果断拒绝,开玩笑,虽然聆月是她的贴身婢女,但这种事情,她哪里好意思让她看见。 听得姬玲瓏再次拒绝,聆月倒也没有强求,只是心里对林时的不满更强了一些。 这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忽然朝著姬玲瓏的车驾靠近。 聆月回望,只见一名身背红翎的骑士朝马车疾驰而来。 “报,陛下,南疆急报!” “南齐六万援军,已至南疆战场,与我朝大军合兵一处!” 骑士远远的高呼出声,沙哑的声音惊动了马车里的姬玲瓏。 姬玲瓏赶忙合上衣衫,收好药膏,做出一副威严的状態。 下一刻,聆月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陛下,南疆传来急报!” “念!” 姬玲瓏对著帘子外面下令,聆月將急报上的內容缓缓念出。 听见南齐的六万大军已经赶赴南疆,並与裴颂合兵一处,將六詔蛮朝的蛮兵阻击在临川府境內,姬玲瓏顿时忍不住长长鬆了一口气。 直到此刻,她连日以来紧绷的精神,终於鬆懈下来。 北疆两国联军已退,如今南疆也保住了。 这就意味著大梁如今可以全力应对北魏的反扑,不必担忧大后方起火。 换句话说,自她登基以来便摇摆不定的大梁朝,此刻,终於有了一口喘息之机。 这对大梁来说,对於她这个帝王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赶忙对著聆月传令:“速去將此消息告知林时,让他找个驻蹕之地停下队伍,再召集诸位臣工前来议事。” 聆月领命,正欲命宫人去传令,便听得姬玲瓏的声音再次传出:“诸臣议事,便不必让林时参与了,请行军司马顾知洲前来便可!” 聆月一愣,脸上浮现些许不解。 这样的军国大事,不让林时参与,反而让一个副將过来,这合理吗? 偏偏这是姬玲瓏的命令,聆月也不好反驳,只得依命行事。 而姬玲瓏下达命令之后,便一脸疲惫的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她不叫林时,主要还是考虑到林时与满朝文武之间的关係。 林时性子狂狷,一直看不起满朝文武,甚至在当初还未发跡时,便敢指著一眾朝堂重臣的鼻子將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如今他在军中站稳了脚跟,更是立下不世之功,只怕更不將满朝文武放在眼里。 而朝中大臣,对於林时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除了私人恩怨之外,大臣们对於林时居功自傲一事,也是颇有怨言。 要是让他们一块儿议事,只怕事情没议出结果,林时就要先对朝中老臣抱以老拳了。 ...... 骑兵军阵之中,林时刚刚睡著,便被姬玲瓏派来的內侍吵醒。 他一脸阴沉看著內侍,阴惻惻地开口:“你最好有事!” 內侍被林时阴沉的目光嚇得一个激灵,赶忙竹筒倒豆子般將南疆之事说了个底掉。 听见內侍竟然是有正事,林时顿时有些失望,至於內侍报上来的南疆之事,林时倒是不怎么在意。 大梁三面受敌,根源还是在大梁与北魏的战事上。 乌斯藏也好,党项也好,六詔蛮朝也好,说到底就是来趁火打劫的。 北魏强,他们自然就强。 如今北魏损兵折將丟盔弃甲,甚至连雍州都丟了,他们自然也就没有胆子继续侵犯大梁边境。 甚至还会主动改变態度,转而与大梁交好。 蛮人嘛,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你弱小的时候,跟他们讲一箩筐道理,他们该弄你还是弄你。 当你强大了,他们自然会活得战战兢兢。 如今北魏大败,北疆联军退兵,更兼大梁与南齐结盟,南齐六万大军开赴南疆,六詔那些土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骑在马上伸了个懒腰,林时果断下达了全军驻蹕的命令。 儘管在他看来,南疆战局已定,实在没有什么商议的必要,但姬玲瓏既然要商议,作为男人,他也不好拂了自己女人的面子。 前方的两万大军停下,整支队伍也隨之顿住脚步。 林时拨转马头,正欲朝姬玲瓏的鑾驾而去,那內侍忽然一脸悽惶的拦住了去路。 “大帅,陛下说......说是请顾司马前去议事即可,您,您就不用去了!” 內侍哭丧著脸,颤声说出了姬玲瓏的命令。 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林时滔天怒火的准备,却不曾想林时听完这道命令,表情反而变得好看起来。 “不错,总算知道体谅一下男人了!” 林时对著內侍摆摆手,示意他带著顾知洲自去,然后,便准备继续补觉。 只是,总有人不愿让他如意。 他刚闭上眼睛,官道前方便忽然驶来数骑。 杂乱的马蹄声吵得他有些烦躁,睁开眼睛正准备发飆,便听得驶来的骑士远远的大吼出声:“大帅,潼关急报,潼关急报!” 听见潼关急报四个字,林时下意识眯起眼睛。 护卫在林时身旁的一眾亲卫亦是脸色一变,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这个时候潼关发来急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北魏已经修好黄河大堤,並且已经在水泽之中开闢出道路,派遣大军准备收復关中。 而事实上,他们猜的结果也很准確。 那斥候接近林时大纛,便高声报导:“报,大帅,北魏民夫已修復大河河堤,我军斥候探得北魏三万前锋军已自神都出发,不日將兵临关外,如何应对,还请大帅示下!” 第348章 御驾亲征,去不去? “这一天,终於还是来了!” 林时仰头望天,眼睛瞪得老大。 决战时刻,终於来了,大梁究竟能不能守住雍州,就看这一战了! 林时身旁的一眾亲卫的脸色,亦是凝重之中带著兴奋。 北魏大军兵临关外,而大梁的援军,也抵达了关中。 接下来,就看谁能將潼关牢牢的握在手心了。 “大帅.....” 刘远山,姜望纵马上前,一脸期待地看著林时。 林时沉吟一瞬,厉声下令道:“刘远山,姜望!” “末將在!” “你二人携两万大军,速回太安,令李晟集结大军,带上所有火药,所有热气球,立即开赴潼关。” “得令!”二人抱拳领命。 付瞿讶异道:“大帅,您不去吗?” 林时摇摇头,沉声道:“我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付瞿一愣,隨即若有所思。 林时不再废话,纵马转身便朝著姬玲瓏的鑾驾而去。 姬玲瓏鑾驾所在之地,殿前司的將士临时搭建起来一座四面漏风的营帐,作为姬玲瓏临时召开朝议的场所。 守卫之人,正是段从。 见临时纵马而来,段从赶忙迎上去:“大帅可是要面见陛下?” 林时微微頷首:“去告诉陛下和满朝文武,南疆之事不必再议了!” 段从怔了怔,眼中浮现些许不可思议之色。 林时紧接著说出后半句话:“北魏大军,不日將兵临潼关城下!” “什么?”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段从脸色一变,忙出声確认道:“大帅此言当真?” “程名振刚刚派人传来的消息,这是军报!” 林时隨手將一封军报扔到段从手中,段从顿时脸色一变:“末將这便去报与陛下知晓!” 林时点点头,纵马於帐外等候了片刻工夫,聆月与段从匆匆迎了出来。 “林时,陛下让你进去!” 林时翻身下马,隨手將马韁扔给值守的殿前司將士,阔步进了大营。 营帐之中的大臣不算多,也就三四十个。 毕竟这只是一场临时朝议,姬玲瓏也不可能將全部官员都叫来,何况许多官员还在六万大军后面,也赶不及前来参与这场会议。 因此,今日在座之人,便是大梁朝真正的核心,官职最低者,也在从三品上。 见林时阔步走进营帐,眾人纷纷將目光投向了这位新承恩宠的大將军。 林时与姬玲瓏滚在了一起,在朝臣之中,並不算是什么很隱秘的事情。 毕竟按照局势的正常发展,两人结合,才是对大梁最有利的选择。 就算他们俩不主动走到一起,等到鑾驾抵达太安,他们也会主动上书,请求姬玲瓏主动將林时纳入后宫。 再者,姬玲瓏也没有隱瞒林时在行在留宿之事,光是看见林时早上从行在扶腰出门的禁军將士,便不止一个。 朝臣们想要打听此事,就更容易了。 总之,还是那句话,如今天下未定,他们再怎么看林时不爽,也不至於这个时候弄死林时。 至於天下安定之后,是否需要马放南山,那就得看陛下的意思了。 林时无视眾臣的打量的目光,视线落在一脸疲惫之色的姬玲瓏脸上,笑吟吟地问道:“陛下,御驾亲征,去不去?” 此言一出,帐中诸臣瞬间变了脸色。 “林时,尔欲置陛下於险地乎?” “林时,两军交战,兵戈至凶,尔却让陛下去往大凶之地,你安的什么心?”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切不可听从林时之蛊惑啊。” 朝臣们倏然起身,七嘴八舌的对著林时开始开炮,也有人一脸担忧的朝姬玲瓏劝诫,希望姬玲瓏不要受林时的蛊惑。 林时笑吟吟地看著姬玲瓏,完全无视了诸臣的狗吠。 朝臣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他已在军中站稳脚跟,与姬玲瓏也有了一番深入交流,他完全有能力可以忽略掉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对她不善的声音。 姬玲瓏有些无奈的环视诸臣,心道果然如此。 林时就不能和朝臣们同处一个屋檐下,不然什么事情都办不成,尽去吵架去了。 沉吟一瞬,她伸手虚按,轻声道:“诸卿,都理智一点!” 朝臣们难以置信的看著姬玲瓏,都这个时候了,你让我们理智,我们要怎么理智? 御驾亲征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凡出现一丁点意外,那就是大梁倾覆的下场啊。 歷朝歷代,除了开国之君,哪里有什么御驾亲征的说法? “陛下,此番您御驾亲征,不过是一个理由,前线危险,您身为万乘之君,岂能亲身涉险?” “臣绝不同意!” “臣也不同意!” 大臣们非但没有理智下来,反而越加激动。 开玩笑,大梁好不容易从四面楚歌的境地之中喘过气来,现在林时一句话,又要將整个大梁置於险地。 当国家大事是什么,当陛下又是什么? 儿戏吗? 听著群臣的咆哮声,姬玲瓏更无奈了。 御驾亲征,她当然是意动的。 她相信,林时一定会保护好她,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她更相信,林时既然敢请她御驾亲征,就一定是对此战有了必胜的把握。 但事情的关键就在於,她没办法像林时一样,將一眾大臣视为无物,毕竟,她是帝王。 儘管她可以乾纲独断一言九鼎,但她也不能忽视大臣的意见,因为,她还要靠大臣们治国。 她一个人,治不了国,加上林时,也不行。 这大梁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这些大臣们去办。 暗嘆口气,她有些无奈地出声道:“朕也没说朕要御驾亲征啊,诸卿反对个什么劲儿?” “嘎!” 帐中劝诫声戛然而止,朝臣们一脸诧异地看著姬玲瓏。 姬玲瓏朝林时投去一个无奈的表情,隨即继续开口道:“朕知道诸卿是担忧朕的安危,朕也並非是不知轻重之人,诸卿可否先理智一些,冷静一些?” 一眾大臣的脸色陡然变得有些尷尬起来。 此刻回想,他们似乎的確有些关心则乱了。 毕竟,林时只是提出了一个提议,而姬玲瓏还没说答不答应。 朝臣们尷尬一瞬,然后果断將愤怒的目光移向林时。 你林时要打仗就好好打仗,我们不拦你,也不拖你的后腿,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这种狗屁建议? 迎上眾臣谴责的目光,林时耸耸肩,脸上笑容不变。 他朝著姬玲瓏眨眨眼,轻笑道:“那臣这就先赶去潼关了?” 姬玲瓏欲言又止,但迎上诸臣像是要吃人一般的目光,也只能微微頷首! 得了姬玲瓏应允,林时也不多留,朝著姬玲瓏拱手一礼,便转身阔步离去。 “等等!” 林时刚刚走到大帐门口,姬玲瓏忽然出声叫住他。 就这一句话,顿时又让大臣们紧张起来,纷纷一脸戒备地看著林时。 姬玲瓏放缓语气,轻声道:“据顾司马所言,林卿手下现在只有七万大军,七万大军,能守住潼关吗?” 不待林时回答能或是不能,姬玲瓏便迫不及待道:“朕再予你两万大军,由青城县侯章季率领,以为策应,可否?” 听见姬玲瓏还要给林时两万大军,朝臣们顿时脸色一变,赶忙齐声出言反对。 如今,守卫帝王鑾驾的禁军本就只剩下六万人。 就算加上殿前司三千禁卫军,留守镇景司的两个千户所,也就六万五千人。 若是再分兵两万,那守卫帝王鑾驾的禁军,可就只剩下四万五千人了。 这雍州之地,毕竟是大梁新土,大梁君臣也好,大军也好,乃至於跟过来的民夫和官员家眷也好,对於雍州可都是人生地不熟的。 万一有点什么意外,四万五千人,根本不具备抗风险的能力。 林时也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笑吟吟地摇头道:“陛下说错了,臣手上现在可不止七万大军,而是十万,陛下难道忘了被臣编入军中的那三万降兵?” 姬玲瓏忧心忡忡道:“降兵毕竟是降兵,容易反覆无常,若是这些降兵心怀异志,难免为敌人所趁啊。” 言罢,姬玲瓏不再理会朝臣们什么表情,一锤定音道:“就如此决定吧,由青城县侯章季领兵二万,与林卿合兵潼关,十二万大军,朕就不信还守不下一座关城。” 林时挑了挑眉,倒也没再拒绝。 姬玲瓏的言外之意,他已经听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满朝文武听明白了没有! 想到此处,他不由咧嘴一笑,朝姬玲瓏拱手道:“如此,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听得林时特意加重了厚望二字,姬玲瓏顿时鬆了口气,下意识朝林时拋了个隱晦的白眼。 林时转身,走出大帐,纵马来到前军阵中。 两万轻骑,已经做好了奔袭的准备,刘远山与姜望亦是杀气腾腾,枕戈待旦。 林时召集亲卫,对著早已做好准备的二人微微頷首:“尔等领军先行一步。” 两人没问林时为什么要他们先行,领命之后,便带著两万轻骑缓缓脱离队伍,由慢走变成了小跑,再化作狂奔,最后像是一支利剑般消失在所有人眼中。 与此同时,姬玲瓏命章季出征的圣旨,业已被镇景司的校尉快马送达左驍卫大將军章季的帐中。 接到圣旨,章季不敢怠慢,送走传旨的校尉之后,便立即开始点兵。 好在如今大军本身就在赶路,粮草輜重等物也一直都有民夫进行运送。 不然两万大军想要开拔,只怕光是准备开拔之资,就要让章季头疼死。 第349章 朕就任性一次 傍晚时分,融合了一万两千人右驍卫大军,以及八千左驍卫將士的两万大军。 在章季的带领下浩浩荡荡脱离了禁军方阵,越过了姬玲瓏的鑾驾所在,与林时亲卫集结在了一起。 “参见大帅!” 章季眼中浮现一抹狂热,恭恭敬敬朝林时单膝跪地行礼。 “免礼!” 林时摆摆手,隨口道:“章將军请起!” 章季应声而起,怔怔望著林时,眼中的狂热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 眼前这个男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男人。 他好像一位神祇,仅凭六万战兵,一路摧枯拉朽的打穿了汉中,打穿了秦岭,打穿了关中。 他在郢都之时,便曾无数次为这个男人的功绩喝彩。 更是渴望有一日,能成为这个男人的马前卒,亲眼看看这个神一样的男子,是如何化腐朽为神奇,是如何创造奇蹟的。 他也曾无数次的向陛下请战,渴望能到林时麾下,与昔日那些袍泽,一齐征战四方。 如今,他的理想终於得以实现。 他,有了亲眼见识这个男人是如何用兵,如何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机会。 林时一头雾水的看著章季,他眼中的狂热,让林时有些不太习惯。 虽说如今大梁的军中,崇拜他的將士不知凡几。 但到了章季这个位置的,不应该啊! 难道...... 林时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隨即默默的远离了章季一些。 章季也不恼,见林时还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不由好奇发问:“大帅,咱们还不出发吗?” “不著急,再等等!” 林时摇摇头,回望远处寂静的帝王龙旗,眼中浮现一抹笑意。 章季隨著林时的目光看去,不由得一脸懵逼。 大军已经集结,陛下的鑾驾业已就地修整,还要等什么,等陛下吗? 章季念头刚起,下一刻,眼珠子就差点掉在地上。 他看见了什么? 他好像看见了陛下! 不,不是好像,那就是陛下! 儘管他不能理解为何陛下要身著一身寻常士卒所穿的甲冑,更不理解为什么陛下要像做贼似的,左右张望著,只带三名小卒朝他和林时靠近,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张脸就是他曾在金鑾殿中见过无数次的脸。 等等,那三名小卒......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那三名小卒中,有两个女人? 军中什么时候有了女兵了? 为什么她不知道? 是陛下登基之后新改的政令吗? 章季的天塌了,他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一战过后,他很有可能被满朝文武撕成碎片。 “陛......陛下!”他颤声开口,只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便如遭雷亟。 因为姬玲瓏压根没搭理她,而是迅速翻上一匹快马,沉声催促道:“快走,朕留下的替身撑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宫人发现,晚了就走不了了!” 言罢,便带著两女与扮作小卒的段从跟著林时扬长而去。 章季傻眼了,猜测成真,陛下真的要去战场。 这怎么得了啊! 他满心慌张,有心想要派人回去告知满朝文武一声,但想到姬玲瓏的表现,又不太敢去。 挣扎良久,他忍不住颓然嘆口气,带著大军朝林时追去。 爱咋咋吧,反正有大帅在,陛下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危险。 至於那些大臣,只能算他们倒霉,谁让他们摊上了一个不太靠谱的陛下呢? 两万大军浩浩荡荡,追隨在数百轻骑之后。 帝王行在安安静静,一个身著龙袍的宫女瑟瑟发抖的坐在马车里,等待著自己未知的命运。 车外传来殿前司將士请陛下下车,入主龙帐的声音。 小宫女身子越发抖得厉害,完全不敢应声。 车外的殿前司將士有些鬱闷,这营帐都搭好了,陛下还不出现,这算怎么个事儿? 叫了两声,没有回应,那將士也只能转身去请护卫车驾的段从前来。 只是来到段从的营帐之中,依旧是一片寂静。 “將军,將军?” 那將士试探性的叫了两声,帐內无人应声,他大著胆子掀开帘子,只见帐中虽燃著炭火,自家將军却已经无影无踪。 將士一头雾水的退出大帐,正准备寻个弟兄问问將军和陛下去哪里了。 转头便遇上了宰相曹恆。 將士赶忙行礼:“见过曹相。” 曹恆皱眉道:“不是让你请陛下下马车,入帐內议事吗?” 那將士一脸为难之色,低声道:“回曹相的话,卑职叫了,陛下一直不下车,是以卑职这才来寻將军,请陛下前去请陛下下马车,谁料將军也不见了。” 曹恆一愣,诧异道:“你家將军,不是护卫陛下身前吗?” “卑职不知道啊!”那將士挠挠头,神色十分不解。 “你家將军不见了,陛下死活不下车?”曹恆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不好!” 曹恆神色骤变,赶忙一把抓住那將士:“带我去陛下车驾所在!” 將士有些懵逼,不明白草曹恆为何突然变脸,但迎上曹恆狰狞的脸色,还是赶紧將他带到了姬玲瓏的车驾前方。 曹恆想也没想,一下掀开了马车帘子。 四目相对,瑟瑟发抖的小宫女顿时泪流满面:“曹相饶命,曹相饶命啊,奴婢也是听从陛下之命行事。” 小宫女不断在车內磕头,曹恆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下一刻,忍不住仰天咆哮:“林时,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 ...... 两万大军的方阵之中,姬玲瓏不断回望,直到代表大梁皇权所在的龙纛被远远甩在身后,再也看不清半点踪影,这才不由得长舒口气。 “这一次,的確是朕任性了,不过,朕也就只任性这一次.......他们,应是能理解朕的吧?” 姬玲瓏低声开口,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说给林时听。 一旁的聆月和陆清对视一眼,心里也不由得砰砰直跳。 聆月作为帝王贴身婢女,自然是坚定的站在姬玲瓏这边的,只是想到满朝文武反应,她还是忍不住打怵。 任性这一次,怕是要被朝臣们喷个狗血淋头了。 陆清则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与兴奋,在大齐的时候,她一直都是所有人眼中端庄大方识大体的世家乖乖女形象。 谁曾想刚嫁来大梁,甚至都还没和新夫君混熟呢,便被梁国的皇带著干出这种为世俗礼法所不容的出格之事。 这让她感到刺激兴奋的同时,也有一种打破禁忌的心虚和愧疚。 毕竟,这有违她的人设啊! 林时將三女脸上庆幸与后怕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得笑吟吟地开口道:“怎么,害怕了?” 三女一愣,齐齐侧头与林时对视。 林时淡然道:“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我可以叫付瞿护送你们返回营帐。” 一听这话,姬玲瓏的脸色瞬间坚定起来:“朕是帝王,岂能朝令夕改,何况,朕的將士,朕的子民还在前线为朕贡献生命,朕要是连战场都不敢上,还谈什么一统天下?” 听见姬玲瓏的硬气话,林时勾唇一笑,倒也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 一个皇帝,有胆子上战场,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总体上是有利无害的。 封建时代,帝王在很大程度上,便是百姓们的標杆与榜样。 有什么样的帝王,就有什么样的百姓。 陆清微微喘匀了气,低声问道:“夫君,咱们现在是要一口气赶到潼关吗?” “大军急行,自然是要一鼓作气!”林时肯定地点点头,就见陆清的脸色略微有些发白起来。 林时一眼看穿他心中顾虑,小声问道:“怎么了,可是不习惯长途骑马?” 陆清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妾身在大齐时虽然也经常骑马,可骑的都是游玩所乘的游春马,骑乘战马,妾身不是很习惯。” 看著陆清赧顏的样子,林时和姬玲瓏还有聆月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当什么大事呢!” 林时摇摇头,淡然解释道:“咱们麾下大军都是步卒,他们肯定不可能一直跟著咱们的战马狂奔,你要是骑不住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下,等到了太安城,我再让人给你准备一辆马车,或者你就留在太安城里,等候我们凯旋也可。” 大多数时候,林时还是很怜香惜玉的,尤其是面对漂亮的女子。 毕竟,漂亮的女子,哪怕站在那里,那也是赏心悦目的,所以,面对美女时,他更喜欢多付出一些耐心。 而陆清听完林时的解释,心情也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作为江南女子,让她骑马,她的確是很不习惯。 尤其是骑马长途奔袭,对於细皮嫩肉的她来说更是一种折磨,马鞍磨得她大腿內侧生疼。 林时抬起头看了一下天色,缓缓出声道:“眼下天色已晚,前方十里处,便是兴阳县,今夜我们便到城中休息吧!” “到城中休息?” 姬玲瓏一愣,下意识的回望身后大军:“咱们去城里休息了吗,大军怎么办?” “大军当然是在城外扎营!” 林时言罢,便对著一旁的段从招招手,吩咐道:“去告诉章季,让他们率兵在兴阳县外扎营!” 目送段从领命而去,林时唤过付瞿,令他带人先行进城,將城中最大的几家客栈清空。 倒不是林时矫情,行军途中还非要去住客栈,主要是还跟著三个女子。 他一个人,也就和大军同吃同住了,但还有三个女子,他总不好让她们和军中的丘八们混在一起。 女人嘛,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不方便。 尤其是地位高的女子,更是如此! 第350章 妇女能顶半边天 大军於兴阳县外驻扎一夜,於次日下午时分赶到了太安城外。 命付瞿进城,准备了两辆马车作为三女的座驾之后,林时便带著两万大军直扑潼关。 潼关至太安城,有三百里距离。 这点距离,对於骑兵来说,也就是两日时间。 但步卒终究与骑兵不同,步卒靠双腿丈量土地,人总是会累的。 因此,待林时带著两万大军抵达潼关之下时,先一步带著抵达关城的龙武军和两万轻骑,早已经与城中两万守军合兵一处,並且与魏国的前锋军交上了手。 林时带著三女接管了潼关城中的白虎节堂。 城外依稀有喊杀声传进了城中,无尽的喊杀声传进了三女的耳朵里,让从未见识过战爭的三个少女脸色都有些发白。 “陛下,程將军与李將军还在城楼上指挥大军迎敌,无法亲临拜见,还请陛下恕罪!” 程名振派出亲卫回城,向姬玲瓏请罪。 姬玲瓏下意识看向了一旁老神在在的林时,小声问道:“林卿,这一场战爭,將会持续多久?” “陛下放心,这只不过是一次试探性的佯攻罢了,北魏的主力大军还未抵达,光凭城外这三万大军发起的攻城战,持续不了多久,短则三五个时辰,长则一日,这场攻城战便会结束。” 林时慢条斯理地开口,一言说穿了这场攻城战的本质。 如今大河水位刚退,北魏国中绝对是焦头烂额,派出这三万前锋军,也是象徵意义要大过实际意义。 至於北魏主力,从召集大军,准备开拔之资,再到抵达潼关之下,怎么著也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毕竟,北魏国中的大军,已经被林时打掉二十万,这二十万,几乎可以说是北魏驻守雍州侵略大梁的全部力量。 一下损失了这么多精锐士卒,即便北魏国力强大,也绝对说得上是已经元气大伤。 再加上大梁的大军如今已经全面入主雍州,隨时有可能东出潼关,对北魏神都造成威胁。 因此,北魏想要夺回雍州,便只能抽调边军回国,不太可能再动用神都周边的禁军。 不然,禁军一拼光,大梁的大军东出潼关入主神都,那可就真的是如入无人之境了。 这些事情,林时能想到,聪慧如姬玲瓏,自然也能想到。 沉吟一瞬,她对著那前来告罪的亲卫微微頷首:“尔速返战场,告知程名振与李晟,让他们安心指挥大军作战即可,朕身旁有林时在,安全无虞。” “得令!” 那亲卫闻言,当即拱手领命,转身快步出门。 林时双手搭在后脑上,整个人软软的躺在软榻上,看起来愜意无比。 三女一时静默无言,面面相覷一阵后,姬玲瓏试探著开口道:“林卿!” 林时朝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陛下还有何吩咐?” 姬玲瓏欲言又止,片刻后,咬牙问道:“林卿,朕欲亲临战场,激励我朝儿郎奋勇作战,可否?” 林时一愣,隨即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上下打量著姬玲瓏,仿佛要將她由內而外看个透彻。 姬玲瓏被林时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太自在,吶吶道:“怎么了,不行吗?” “行,当然行,怎么能不行!” 林时一下子坐直身子,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只要你別害怕,別后悔就行!” 姬玲瓏脸色一肃:“百年前,太祖只身入属,亲冒矢石,捨生忘死,方有大梁百年基业,朕亦是太祖血脉,岂能惧於战场杀伐!” “嘖,有志气,勇气可嘉!” 林时朝她伸出一个大拇指,称讚一句后,转头看向聆月和陆清:“你们俩去不去?” 聆月想也没想,起身斩钉截铁道:“林时,你別小看人,本姑娘也是从枪林箭雨之中杀出来的,手中的人命也不少!” 林时嘴角一抽,看著聆月一脸不忿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 他承认,聆月也是经歷过杀伐修罗场的人。 远的不说,跟他去景山府賑灾时,她便没少杀人。 不过,战场杀伐与密探生涯的区別,她很快就会知道。 他看向陆清,眼中的询问之意丝毫不加以掩饰。 陆清有些犹豫,作为世家贵女,儘管她也不是什么柔弱白莲,但要说杀人,她还是有些不敢的。 现在要上战场,她心里更是忐忑。 但一想到眼前两个女子都要跟著林时去战场上走一遭,她也不想一个人留在城中。 迟疑片刻,她轻轻頷首:“夫君去哪,我就去哪!” 林时挑了挑眉,也不多言,立即唤来付瞿,让他准备上战场的一切事宜。 付瞿会意,不多时,便带著三名亲卫,替三女呈上了三套软甲和三套短衫以及三套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战甲。 “走吧,我带你们去换鎧甲。” 林时起身,带著三名將士走到里间大门口站定。 三女有些面面相覷,都有些羞涩。 林时不耐烦地催促道:“都上战场了,还讲究个啥啊,还是说你们三自己会穿?” 三女一愣,看著那复杂的鎧甲,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了林时帮她们穿鎧甲的提议。 林时耸耸肩,从三名將士手中接过战甲放进里间。 见三女还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不由得嘴角一抽,催促道:“赶紧脱啊,软甲穿里衣外面,短衫穿软甲外面,最后穿鎧甲。” 姬玲瓏有些羞涩,声若蚊蝇道:“那个,要不然我们自己来,软甲我们会套,等到穿鎧甲的时候你再进来?” “女人就是事儿多!”林时耸耸肩,果断背过身去,没好气道:“穿吧!” 三女见林时背过身去,总算鬆了口气,开始各自脱身上的衣裙。 “对了,你们的胸也裹一下,不然穿不上外甲!” 林时的声音突然响起,顿时嚇得三女一个激灵,三女满脸羞涩,忍不住朝林时的背影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好在,三人也知道林时是为了她们的安全考虑。 再者,三女现在都是林时的女人,陆清虽然还未与林时有过肌肤之亲,但她是林时名正言顺的妻子。 儘管对於林时如此直白的交代感到有些羞涩,三女还是按照林时的交代的顺序,將里衣里的傲然之物勒紧,然后在上身套上软甲,最后,再穿上防止鎧甲磨蹭血肉的短衫。 这一套下来,三女苗条的身材顿时变得有些臃肿起来。 “夫君......好......好了!”陆清咬著下唇,轻轻对著林时的背影开口。 林时回过头来,眼中倒是没有什么淫邪之念。 他就算再好色,也不至於在这个时候对三女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隨手取过一套胸甲,林时淡然问道:“你们谁先来?” “我来吧!” 姬玲瓏上前一步,张开双手,面色淡然地任由林时在她身上施为,反正如今两人早已不清不楚,也就无所谓这亿点点亲密了。 林时熟练地替她套上胸甲,护手,护襠,护膝,一整套鎧甲穿在身上,姬玲瓏的脸色陡然有些涨红。 她有些难以置信:“这一整套战甲,这么重吗,前些日子我穿那套,比这个轻很多啊!” “废话,前些日子你穿那套是皮甲,这套是铁甲,肯定重啊,不然你以为大军赶路的时候,为何不著甲,而是要徵调民夫运送輜重!” 林时一边说著,一边將头盔套在她头上,然后將她拉到了一处铜镜面前。 看著铜镜里那英武伟岸的身影,姬玲瓏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自己。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女子著甲,竟也能如此英武吗?” 林时取了一套鎧甲替聆月穿著,听见姬玲瓏的自语,顿时白眼一翻:“开玩笑,妇女能顶半边天听说过吗,也就是现在火器部队还没有普及,等到將来各种火器装配到大军手上,女子参军,未必就比男子要差了。” “女子也能参军?” 三女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著林时。 林时手上动作不停,隨口应道:“这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当物质存在极大的丰富,人民的双手能够从劳动之中解放出来的时候,女子不仅能参军,还能读书上学做官呢,只不过,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你们大抵是看不见了。” 三女讶然相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震惊。 林时这番话,听来有些天方夜谭,若是让旁人传扬出去,少不得要被各类大儒骂一句离经叛道。 但或许她们都是女子的原因,她们反倒对这句话生出了无限憧憬。 姬玲瓏忍不住问道:“林时,既然你说这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那就是说这样的事情是一定会出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对吧?” 林时一愣,回想了一下她记忆之中的那些伟大女性,隨即重重点头:“当然,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先驱者去爭取,去革命,去抗爭!” 姬玲瓏若有所思起来,林时说这几句话,听起来是很荒唐,但她身为女子,如今不照样高居帝位? 也就是说,女子,或许真的有可能走出后宅的桎梏,成为一个家庭的顶樑柱。 聆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说这个时间会很长,那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呢?” “最少,一千年吧!” 林时隨口报出了一个数字,顿时给三女整沉默了。 一千年,那她们的確是看不到了,毕竟,她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活不到一千岁。 甚至大梁,都未必能够延续那么久! 第351章 林卿,扶一下朕 看著三女沉默的样子,林时也不再多言,继续替陆清穿甲。 社会发展,的確需要遵循客观规律,但规律这种事情,人虽然不能改变,却能去加速推进。 在他原来的时代,女性的权益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无数的伟大女性去爭取,去斗爭得来的。 身为女性,她们要是有心,自然会去上心。 要是没心,那就当他没说过。 反正,他觉得三妻四妾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他还是享受能將这么多国色天香的女子聚在身边这种成就感的。 很快,陆清的甲冑也穿好。 林时眼前,瞬间就出现了三名英姿颯爽的女將。 林时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了,走吧!” 三女互相打量著身上的甲冑,心里都有些新奇。 女子不上战场,这也是老祖宗几千年来留下来的规矩。 以前的时候,女子出现在战场上,只有一种身份,那便是营妓。 营妓,顾名思义,便是给將士泻火用的。 將士们常年在军中,三年五年回不了家一趟也是常事。 而大军之中,歷来又是阳气最为旺盛的场所,若是不给將士们找个泄火的地方,精力旺盛的將士们,便只能以打架斗殴,乃至於龙阳之好来发泄旺盛的精力了。 为了保持大军的纪律,也为了士兵的身心健康,营妓这种畸形的產业便在大军之中生根发芽。 最开始的时候,营妓大多是由犯事抄家的犯官女眷充任。 但一个国家,哪来那么多犯官家眷,后来就逐渐发展到攻入敌国之后,从敌国掳掠妇女,甚至在战乱之时,掳掠自己国家的妇女,也是一件常事。 哪怕直到今日,军中出现营妓之事,也依旧屡见不鲜。 当初林时初入平阳关时,平阳关中便存在著大量以此为生的女子。 也是因为后来战事胶著,在加上林时带著大军百战百胜,將士卒们的荣耀感都激了起来,顾知洲才有机会遣散了那些可怜的女子。 而今日,她们三个女子,將打破这一先例。 以女子之身,悬刀著甲,登上战场,哪怕只是观战,这也是开天闢地以来的头一回。 林时將三女脸上的激动之色尽收眼底,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们想看战场是什么样子的,作为男人,他当然需要满足。 四人一路出了白虎节堂,城中,以付瞿和章季为首的盾兵早已枕戈待旦。 林时上前一步,对著章季和付瞿吩咐道:“尔等需切记,上了城楼之后,不可將陛下的身份宣之於眾,以免迎来敌军毁灭性的打击,最后,若出现什么危险,尔等的血肉,便是陛下的最后的一道防线,尔等可明白?” “末將明白!” 章季与付瞿拱手领命,脸上露出视死如归之色。 陛下要上战场,他们为人臣为人子,自当捨命相护。 林时微微頷首,回头看著满脸新奇的三女,笑道:“最后再问你们一遍,你们確定,要上城楼观战?” 事已至此,三女哪怕有心后悔,也只能硬著头皮点头。 林时见状,也不再多言,示意章季与付瞿结阵,將三女护在中间,朝著远处高耸的潼关城墙而去。 绕过城中瓮城,走到一侧罗城的拐角处,数百人便齐刷刷的护著三女上了箭楼。 箭楼之上,无数的將士正在阻拦敌军。 此次敌军携带了攻城车,投石车,强弩,云梯等大型攻城器械。 程名振有意练兵,因此並未第一时间动用火药,而是採用了寻常的守城方式,以滚木擂石,弓箭劲弩,投石车等传统守城用具,对城外敌军进行打击。 箭楼上,数十名手持巨盾的將士守在墙垛之后,替身后的主將阻挡著隨时有可能飞来的流矢。 箭楼正中,程名振与李晟一人躺在一尊摇椅上聊著天,中间的桌子上还摆放著点心和茶水,就这么悠哉游哉的看著城外敌军攻城。 两人身旁,每隔数米便站著一名手持旌旗的传令兵。 只待程名振一声令下,便会挥动旌旗,將命令传递到城楼上守城的一线將领眼中。 放眼看去,关城之上的战事,其实並不算激烈。 魏军打得很保守,梁军也是守得游刃有余。 毕竟双方都知道,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爭。 以魏军三万人的数量,想要攻破一座足有七万人镇守的潼关,无疑是痴人说梦。 连兵法都说了,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而那还是寻常城池的,更遑论如潼关这样的坚城。 不说十倍的兵力,没个三五倍的兵力,魏军想要以常规攻城战的方式拿下潼关,除非潼关之中的守军集体拉稀,不然绝不可能。 两人悠哉游哉的躺著,看起来好不自在,完全没注意到林时和姬玲瓏,聆月,陆清已经站在他们后面。 身旁的传令兵和亲卫脸都绿了,却又不敢出声提醒,只能不断给两人使眼色。 偏偏两人聊得入神,完全没接收到传令兵的提醒。 “咳咳~” 终於,有传令兵大著胆子咳嗽了一声。 正在聊天的两人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转头看著那传令兵,正欲出声斥责,却见那传令兵做出了一个大帅的口型。 两人一愣,瞬间头皮发麻的朝身后看去。 这一看,顿时惊得两人从躺椅上滚落下来。 “陛......陛陛陛.......” “嘘!” 林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赶忙住嘴,只一瞬间,两人额头上的冷汗便像是雨滴一般滚落。 “那个,大帅,您.......” 两人哆嗦著嘴唇开口,想要解释什么。 林时摆摆手,满脸无所谓道:“不错嘛,有点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了。” 这话一出,两人更是汗如雨下。 毕竟,现在可是打仗啊。 而他们今日的行为,简直可以说是视战爭如儿戏。 姬玲瓏一脸好奇的看著两人,笑吟吟地问道:“原来朕的將军,都是这样打仗的吗?” 李晟与程名振脸色一白,赶忙將求救的眼神递向林时。 姬玲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朕倒是真希望朕的將军,都能像二位將军这样打仗,更能视所有敌人为无物,弹指间可灭那种。” 这话一出,顿时又嚇得两人浑身一个激灵。 李晟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末將知罪!” 程名振则继续朝林时投去求救的目光。 这也太嚇人了,打仗的时候摸鱼就算了,关键还被最大的领导给抓了个现行。 这要是搞不好,丟了官职都是小事,丟命才是大事啊。 看著两人的怂样,林时不由得抽抽嘴角,也懒得搭理两人,伸手示意姬玲瓏坐下。 姬玲瓏挑了挑眉,也不再多言,径直躺到李晟的躺椅上。 林时走到另一边躺椅上坐下,往嘴里丟了块糕点,隨口道:“行了,別跪著了,把盾阵撤开吧,陛下要观战!” 听著林时隨意的语气,两人先是一愣,隨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程名振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赶忙下令让盾阵撤开一个口子,好让姬玲瓏的视线能够透出去。 姬玲瓏拿起一块糕点,正准备往嘴里塞,但看见城外战场的一剎那,整个人顿时面色苍白起来。 她眼睁睁看著一名魏军士卒,被梁军的强弩贯穿身体,下一刻,又见城楼之上一个奋勇作战的梁军,被敌军投来的巨石砸成了肉饼。 无尽的廝杀声中,一条条敌我双方的將士付出了性命。 残肢断臂四散纷飞,纷飞的鲜血,仿佛在她眼前糊了一层黑暗。 她一张俊脸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手中的糕点也拿捏不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而这一幕,也恰好落在了身著战甲立於她身后的两名女子眼中。 眼睁睁看著一名將士被飞石砸出了脑浆,陆清最先忍不住,一脸惊恐地跌坐在地。 下一刻,胸腔泛起噁心,她忍不住狂吐起来。 聆月也没有坚持多久,一双眼睛之中便縈绕起无边水雾,跟著陆清狂吐起来。 林时对这一幕早有预料,当即命亲卫给两人呈上了一个木盆。 两人趴在地上,抱著木盆一边哭一边吐,眼泪哗哗直流。 姬玲瓏脸色铁青,胸口不断翻腾,她心中也恐惧到了极点,很噁心,很想吐。 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和聆月和陆清都不一样,她是大梁的皇帝。 若只是看见战场的景象,便被嚇得不成人样,难免为在场的將士所看轻。 林时愜意的斜靠在躺椅上,不断往嘴里塞著点心。 这个时候,应该有一壶酒才对。 但考虑到在军中饮酒影响不好,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拍拍手上的碎屑,林时侧头看著身体僵硬的姬玲瓏,笑问道:“陛下以为,这战场的局势,如何?” 姬玲瓏绷著脸,听著林时的问题,强忍著不適轻声应道:“我军將士作战勇猛,敌军的士气也不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 林时不置可否,下意识耸耸肩,倒也没在这个时候拆姬玲瓏的台。 而是对著她拱手一礼,笑吟吟地开口道:“陛下法眼如炬!” 姬玲瓏微微頷首,不再开口说话,主要是,她已经有些压不住心里的恐惧与噁心了。 林时见状,转头看向吐得昏天暗地的两女,不由得抽抽嘴角。 “来人,送二位姑娘回城!” 林时轻声下令,几名躲在人群之中的镇景司校尉赶忙上前,將两女搀扶起来,扶下了城楼。 送走两女,林时便陪著姬玲瓏继续看著城外战场。 姬玲瓏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却又碍於帝王的顏面,不得不继续留下。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看著,终於,时间来到傍晚时分,一阵清脆的鉦鸣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进攻的魏军也如潮水般褪去。 今日的战爭,结束了。 林时起身拍拍屁股,看著一脸青紫的姬玲瓏,淡淡道:“陛下,敌军退兵了,走吧!” 姬玲瓏麻木的双眼恢復一丝神采,看著宛如潮水般褪去的敌军,微微頷首。 起身之时,顿觉天旋地转,双腿更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强撑著站起身来,压低声音道:“林卿,扶一下朕!” 第352章 安抚妻妾 战爭结束了,姬玲瓏的腿也软了。 李晟与程名振面面相覷,默契的將头侧朝一边。 林时微微一笑,上前搀扶著姬玲瓏的手臂,轻声问道:“这就受不了了?” 姬玲瓏没有否认,而是绷著脸咬牙道:“朕知道战爭残酷,可从未想过,战爭能残酷至此,战死的,那都是朕的臣民啊。” 姬玲瓏低沉的声音入耳,顿时让林时沉默了一下。 他搀扶著姬玲瓏往城下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今日这场防御战,已经打得很收敛了,野外鏖战,那才是真正的血肉磨坊。” 说到这里,林时顿了顿,继续说道:“平阳关守將王明镇麾下一万大军,便是与杜青麾下轻骑鏖战之时损失殆尽的,王明镇好歹也是一军主將,但臣在安葬他的时候,愣是从他身上数出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七十余道。” 姬玲瓏一愣,整个人沉默下来,片刻之后,一脸坚定地保证道:“朕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的。” 林时呵呵一笑,选择点到为止,也不再继续多言。 两人回到城中白虎节堂,李忠赶忙迎了上来:“陛下,大帅!” 姬玲瓏现在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对他微微頷首。 林时將姬玲瓏搀扶进门內坐下,转头看著李忠问道:“聆月和陆清怎么样了?” 李忠赶忙躬身回道:“回大帅,聆月统领与陆夫人身体不適,已经歇下了。” “林卿,朕也有些不適,想休息了!” 这时,姬玲瓏的声音传进了林时的耳朵里。 林时回过头,迎上姬玲瓏铁青的脸,心知她也已经到了极限,当即微微頷首:“我已经让镇景司將后院收拾出来,暂且作为临时行在。” 姬玲瓏点点头,搀扶著软榻的扶手起身就要朝后院而去。 只是没走两步,整个人就站著不动了。 林时嘆口气,上前將她搀进了后院之中。 后院,已经被镇景司的密探肃清了一遍,除了镇景司的校尉之外,便只有殿前司的禁卫守卫。 林时转过头,对著李忠吩咐道:“派个人去太安城,接些宫人过来伺候吧。” “不必!”姬玲瓏摇摇头,断然拒绝了林时的好意,对李忠嘱咐道:“去附近的城池雇几名女子前来伺候就行,待遇往宽厚了开。” 李忠一愣,赶忙点头应是。 林时眨眨眼睛,也没有反驳,继续搀著姬玲瓏朝寢室走去。 进了寢室,姬玲瓏挨著床榻坐下,正准备对著林时开口,但刚刚张开嘴巴,胸口便是一阵翻涌。 紧接著再也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 林时见状,赶忙替她寻来一个盆子,姬玲瓏便抱著木盆,吐得昏天暗地。 林时伸手拍拍的后背,一边帮她解著身上的甲冑,一边吐槽道:“谁让你非要逞强,现在舒服了吧!” “哇~” 姬玲瓏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听见林时的吐槽声,仍旧固执地摇头:“朕是帝王,没有朕的子民在前线拼杀,朕却连战场都不敢上的说法!” “行行行,你是帝王,你爱民如子!” 林时三下五除二將她身上的甲冑卸下来,本想叫人打热水来给姬玲瓏洗漱,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毕竟是皇帝,现在又到了军营。 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就白费了。 將装著呕吐物的木盆抬出房门交给门外驻守的李忠。 林时三下五除二打来热水寻来青盐,帮助姬玲瓏开始洗脸洗脚漱口刷牙。 洗了个脸,拿青盐漱了口,又狠狠地灌下去几大口盐水,姬玲瓏的状態总算好了许多。 林时將她抬到床上,特意將她的枕头垫高,这才准备出门。 “林时!” 姬玲瓏虚弱出声叫住了林时。 林时回首问道:“陛下还有事情吩咐?” 姬玲瓏询问道:“林卿还要去忙碌?” “忙碌谈不上,就是召集將领们商议一下布防之事,顺便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倚仗潼关之利,再消耗掉一些魏国的有生力量!” 林时隨口道出了自己的战略布置,主要是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隱瞒的。 毕竟,这是他麾下大军占据雍州之后,便已经做出来的决定。 而且战爭打到现在,敌我双方的手段,兵力,乃至於战略战术,对於彼此来说,也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这一战,依旧是必须要打的。 对於大梁来说,这是生存之战,对於大魏来说,这是尊严之战,等这一仗打完,局势也將逐渐趋於稳定。 等到下一次两国再次交战,乃至於三国混战,那就很可能是真正的生死之战,逐鹿之战。 姬玲瓏听著林时隨意的语气,不由得神色不由得有些黯然。 片刻后,她轻声道:“是朕给林卿添麻烦了!” 林时面露诧异之色,隨即轻轻摇头:“你是帝王不错,但我是一个男人,一个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男人,那还能叫男人吗?” 这下,轮到姬玲瓏讶然了,她静静地看著林时,仿佛在思索林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別多想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一战,短时间內不会结束,你这个皇帝,还须得做好持久战的长久准备才行!” 林时嘱咐他一句,不再多留,阔步走出房门。 姬玲瓏收回目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很想闭上眼睛睡上一觉。 但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是一片尸山血海的景象。 作为帝王,要说害怕这样的景象,倒也谈不上。 只是初次上战场,还是有些不適应,或许,她还要习惯一段时间...... 门外,林时走出姬玲瓏居住的后院,来到了聆月和陆清居住的偏院之中。 他轻轻推开聆月的房门,走进了聆月的臥室里间。 床榻上,聆月双眼紧闭,似是已经陷入了沉睡,但紧皱的眉头,也道明了她哪怕在睡梦之中,心绪依旧不安稳的事实。 他坐到床边,替她抚平了眉头,或许是感受到林时手心传来的温暖,聆月的呼吸逐渐恢復平稳,紧皱的眉头业已缓缓舒展开来。 林时不打算在聆月的房间多留,確认她没什么大问题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去。 只是刚刚准备起身,手臂便被一双小手拉住。 “林时,別走!” 聆月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哀求与恐惧。 林时挑了挑眉,笑著打趣道:“不是明枪暗箭里杀出来的吗,怎么也会害怕?” 听著林时的打趣声,聆月心头顿觉一阵安稳,但嘴上仍是不服输:“那只是,只是我还没有习惯而已,等我多上几次战场,未必不能披甲杀敌!” 林时也不拆穿聆月的死鸭子嘴硬的嘴脸,顺势坐回床榻上,反手將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握紧。 聆月拉拉身上的被子,盖住整个身体,只把小脑袋露在外面,然后將林时的大手贴在自己的小脸上,声若蚊蝇道:“陛下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林时轻轻应声,淡然道:“她的表现,可比你们俩好了不少,她好歹看完了整场战斗。” 聆月撅起小嘴,不忿道:“陛下是陛下嘛,比我强不是很正常。” “倒也是!”林时微微頷首,对聆月的强盗逻辑表示赞同。 聆月仰起头,迎上林时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次將林时的手拉紧了一些。 良久之后,她一颗不安的心彻底安定下来,忍不住小声问道:“你去......看过陆清妹妹了吗?” 林时揉揉她的小脑袋,將她一整头的秀髮揉乱,轻笑道:“还没,刚准备去,就被你拉住了。” “哦!” 聆月小脑袋在林时的手心上蹭蹭,以此来表示不满,隨即试探性地开口:“要不然,你还是去看看她?” 林时讶然:“你確定?” “她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头一次上战场,又是在异国他乡,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 聆月小声开口,言不由衷,口不应心。 林时暗嘆口气,摇头道:“你没必要故作大方,我从来没想过你们之间能够和平相处。” 聆月愕然:“什么意思?” “你应该明白,我不是纯情的人,也不是专一的人,但我也不是什么始乱终弃的人。” 林时隨口解释了一句,顿时引得聆月一阵白眼。 林时继续说道:“我还是希望,你们都有各自想做的事情,就像陛下,她的目標,一直是扫平四海,从未变过。” 聆月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女人之间,可以不必假装和睦,可以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对!” 林时点头肯定一句,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你们的追求,不包括弄死彼此。” 聆月翻了个大白眼:“那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別?” 林时隨口道:“区別就在於我不会独宠你们其中任何一人,也不会摒弃你们任何一人,我会儘可能的做到公平对待,包括將来对待我们的子嗣,也是一样。” 这话一出,聆月的表情更加古怪:“你要宠妾灭妻?” 林时一巴掌扇在她脑门上,没好气道:“你一天天的想些什么,我只是告诉你,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妻妾的说法,你们都是我的女人,將来你们的子嗣,也都是我的子女,我都会公平对待,这很难理解吗?” 第353章 队友,就是拿来卖的 聆月伸手捂住额头,一脸不忿道:“谁让你自己不说清楚的。” 林时回敬她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既然没事了,那我就走了,忙著开军事会议呢!” “还忙著开军事会议,怕不是忙著去见小娇妻。”聆月抓住林时的大手,一脸不忿地出言反驳。 林时定定的看著她,嘴角一抽:“知道你还不放手?” “我不放!” 聆月抓紧了林时的手,做出一副无赖样。 林时挑了挑眉,果断抽出手,转身离去。 聆月不死心地问道:“你今晚去哪睡?” “看心情!”林时背对著她摆摆手,阔步走出聆月的房间。 聆月恶狠狠地瞪了林时的背影一眼,收回目光之后,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 忍不住恶狠狠地咒骂道:“死林时,臭林时,都还没有正式成婚呢,今晚你要是敢宿在陆清房里,別怪本姑娘以后都不让你上床!” 林时自然不知道聆月的想法,当然,就算知道了,林时也不会放在心上。 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被一个女人拿捏了? 只要他想,夜御百女都不是问题好吗? 他又不是非要上聆月的床! 林时走出聆月的寢室,径直走进了陆清的房间。 老实说,直到现在,他对陆清突然成为他妻子这件事情,都还是有些懵懵的。 他本以为,他当初与陆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 哪怕没有陆氏的扶持,他依旧能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但他还是小看了这些世家门阀的手段。 两国结盟这么大的事情,陆氏竟然还不忘为家族筹备,愣是要將陆清这么一个大美女送到自己身边。 这......就很难评了。 诚然,陆清很美,长相也好,气质也好,都属於能俘获他那颗色心的程度。 但林时绝不是一个喜欢隨时有人跳出来给自己挖鼻孔的人。 陆氏所为,与林时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人跳出来给他挖鼻孔有什么区別? 怀揣著一颗复杂的心,林时默默走进了陆清的寢室。 只是出乎他预料的是,陆清竟然並未睡下,而是一脸惆悵的依靠在床沿上怔怔出神。 甚至认真到了林时走进臥室,依旧没有回神的程度。 林时在里间木门处顿住脚步,静静的欣赏著这一幕。 他必须得承认,江南的女子,当真有一种典雅的气质。 此刻的陆清,像极了葬时的黛玉,娇弱,可怜,惹人怜爱。 “咳~” 林时轻咳一声,打断了陆清的出神。 陆清回神,见林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前,一张惨白的小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红霞。 “夫......夫君......您什么时候来的?” 她像是受惊的小鹿,有些惊慌地扯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怯生生地看著林时。 林时走进里间,淡然道:“来了有一会儿了!” 见林时进门,陆清顿时更羞,声若蚊蝇的请罪道:“方才妾身没忍住,在那么多將士面前出了丑,还请夫君不要怪罪。” “你要是不出丑,那才奇怪了!”林时摇摇头,並未像去姬玲瓏或是聆月房中那样坐到床沿上,而是拉出一根胡凳坐在了陆清身前。 感受著林时身上传出的男子气概,陆清有些不太自在,下意识地低下头,小声问道:“夫君,城外的战事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林时隨口应声,见她一副颇不自在的神情,不由得轻声道:“陆清,你没必要如此谨小慎微,你既然嫁过来,成为了我林时的妻子,我林时便会將你当作妻子对待,不管咱们的结合,是因为利益也好,或是因为其他什么也好,你依旧可以按照你想要的生活方式去生活,没必要想东想西,自己给自己设置屏障。” 听出林时言语之中的宽慰之意,陆清黯然低头:“夫君放心,妾身省得,妾身就是不想给您添乱而已。” 望著陆清眉心之中的鬱结,林时不由微微皱起眉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大概能理解陆清现在的心情,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表现其实也和她差不多。 不安,忐忑,对於未知的惶恐,种种情绪交织,很容易让人发疯。 说到底,陆清也不过是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支配的女子。 沉吟一瞬,林时缓缓摇头道:“你以后,叫我林时吧。” 陆清眼中浮现一抹惶恐,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夫君,是妾身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不是!”林时摇摇头,隨口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叫我林时,我会更习惯一些,你不必多想。” 陆清定定地看著林时,想要確认他此言是否发自內心。 林时的目光很坦然,接著说道:“你要是觉得在大梁生活不习惯,也可以偶尔回江南看看,我派人送你回去。” 陆清默然,隨即摇头:“妾身已是大梁妇,岂能再与江南藕断丝连!” “江南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林时微微皱起眉头。 “再者,我林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林家妇人,也不必像其他妇人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要你想,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你可以去读书,可以去游玩,可以去经商,可以去......” “世界上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没必要局限於后宅那一亩三分地,我很忙,平日里,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时间与你们说太多交心的话,你只需知晓,凡出我口之言,便绝无虚言。” 林时一口气,將心中所想尽皆道出。 还是那句话,他给不了这些女人太多的爱,但他也不会限制他们的自由。 陆清怔了怔,看著林时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朦朧起来。 “夫君此言,当真?” 林时微微頷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淡淡道:“只要你不送我一顶绿帽子,哪怕你想与我和离,亦可直言相告。” 一听这话,陆清眼中顿时垂露两滴明珠,隨即又赶忙抬起袖子擦掉。 她抽泣一声,小声问道:“夫君不怕旁人言林氏之妇不守妇道,没有修养,没有礼则?” “林氏又不是什么大族,我就是一泥腿子出身,管旁人如何言说!”林时满脸不屑地嗤笑一声,隨即傲然道:“再者,谁敢说,谁能说,谁又有资格说?” 陆清破涕为笑:“夫君是大英雄,真豪杰,自是不惧流言蜚语,但妾身为林氏妇,自当谨言慎行,克己守礼,正我林氏家风!” “也罢,隨便你吧!”林时摆摆手,也懒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 话锋一转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陆清微微頷首,也没有出言挽留。 主要是,她现在还没有做好成为林时女人的准备。 她觉得,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了解林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时言罢,起身阔步出门,留下陆清一人独自沉思。 白虎节堂之中,程名振和李晟早已跪在大堂中间等候,而其他將领,则是神色古怪的小声交谈著,不时將诧异的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两人。 “见过大帅!” 林时刚进门,眾將便赶忙停下交谈,起身对著林时行礼。 包括跪在地上的程名振与李晟,也不敢怠慢。 林时摆摆手,示意诸將落座,隨即將目光落到跪在礼堂中央的两人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忐忑。 李晟抬起头,小声开口道:“大帅......那个,陛下她......” “放心,还没被你们气死!”林时淡淡的打断了李晟。 李晟赶忙以头抢地,悲乎道:“大帅,这一切都与末將无关啊,都是程老匹夫这廝,非说什么城外来將不是他一合之敌,且看他弹指间平灭之,末將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才会跟他一块儿上了城楼。” 听著李晟的悲呼声,一旁的程名振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地看著李晟,似是没想到李晟会突然出卖他。 李晟继续悲呼:“大帅明鑑,末將也不过是昨日方才抵达潼关,这些日子,潼关一切防务,可都是程老匹夫在负责,与末將无关啊。” “你!” 程名振怒目圆睁,萝卜粗细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著李晟,眼珠子差点瞪到地上。 李晟完全不和他对视,一番话说完,整个人便五体投地的跪在了林时面前。 程名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整个人气得浑身颤抖。 正欲反唇相讥,耳边忽地传来李晟微不可闻地声音:“老程,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死啊,你是潼关守將,今日之事你责无旁贷,肯定是逃不了的,把我先摘出来,我才好设法保住你啊。” 程名振脸色僵住,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只是,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主位上,林时一头黑线:“我说,你俩密谋的声音,还能再大点吗,真当本帅是聋子不成?” 听见林时这句话,程名振总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是他们俩离林时太近了,而李晟又是天生的大嗓门。 哪怕他压低声音,说出来的话,依旧能让近在咫尺的林时听个清楚。 而李晟在听见林时这句呵斥之后,整个人顿时一脸懵逼。 他有些不確定地开口问道:“大帅,属下说那么小声,您都能听见?” 林时脸皮不断的抽搐,下首的一眾將领更是伸手捂脸,很想装作和这廝不认识。 李晟挠挠头:“这不应该啊。” 程名振一脸绝望,很想让他別再说了,但林时还坐在上首,他又实在不好开口提醒。 李晟还欲再问,便听得林时淡淡的出声道:“军法官何在?” 话音落下,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便呼啦啦的涌进房门。 为首的军法官一脸正色,朝林时拱手:“见过大帅!” 林时以手扶额,像是赶苍蝇一般摆摆手:“把他俩拉出去,扒光了吊起来抽,记得,让全军將士都过来看看,务必告知將士们,要以此二人为戒!” 听见林时的吩咐,李晟与程名振脸顿时就绿了。 李晟:“大帅,能不能不吊起来?” 程名振:“大帅,能不能不扒裤子?” 执法官沉声询问道:“敢问大帅,抽多少鞭子?” 林时嘴角一抽,黑著脸道:“每日抽三十鞭,抽完了找军医给他们治伤,次日接著抽,持续个七日吧。” 李晟与程名振脸又绿了,还欲出声求情。 但军法官没给他们这个机会,拱手抱拳应道:“得令!” 隨即换来执法队的將士,將两人拖出了正堂。 不多时,门外便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 第354章 组建雍州兵 听著门外传来惨叫声,堂下一眾將领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段从硬著头皮开口问道:“大帅,连续七日,每日三十鞭子,不会给他们抽死吧?” “不会!”林时摇摇头,对段从的担忧丝毫不以为意。 军中的板子也好,鞭子也好,都是有好几种打法,好几种抽法的。 真要下死手的时候,十鞭子下去就能抽死人,还能保证表面上只有淤青没有伤痕,只把內臟和骨头抽碎。 不下死手的时候,一百鞭子下去,也就是落个血肉模糊的皮外伤。 何况程名振与付瞿皮厚,又是分七日抽,完全没什么问题。 迎上林时不以为意的目光,段从有些头皮发麻,却也没有继续再多说什么。 李晟与程名振今日確实是过分了,把打仗当作儿戏,关键还被林时和陛下抓了个正著,让一群將领们想替他们求情,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真就自作孽,不可活啊。 林时锐利地目光横扫场中诸將,缓缓开口道:“今日参与了与北魏对敌之事的人,都说说吧,这场仗,要怎么打?” 诸將面面相覷,几名参与了前线指挥的將领欲言又止。 仗怎么打,还能怎么打? 不就是这么打吗? 见无人开口,林时也不在意,淡然道:“本帅倒是有个想法,诸位不妨听听看,能不能採纳!” 眾將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林时。 林时懒得卖关子,直言道:“本帅打算自雍州招募一些本土乡勇,让他们前来守城,籍此训练出一支雍州的本土兵士,以此守卫关中与太安城。” 林时话音刚落,眾將便面露诧异之色。 赵子行起身朝林时拱手一礼,皱眉道:“大帅,王征老將军手下,不是已有三万雍州本土青壮组成的大军吗,为何还要重新训练?” “王征麾下將士,都是兵油子,其中还有不少神都认识,让他们守太安城,风险太高!” 林时隨口胡诌了一个理由,但显然,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场中一眾將领。 厅內所有人俱是眉头紧皱,静静地看著主位上的林时。 林时也知道他们什么想法,无非就是担忧林时此局,会造成雍州本地派的军事集团成长起来,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毕竟,天下就那么大,功劳就那么多,光是大梁本土的將领都不怎么够分。 现在林时还要打造雍州兵,扶持雍州派,这无疑是眼睁睁看著自己碗里的肥肉被人硬生生分走一块。 黄廉迟疑一下,起身朝林时拱手问道:“不知大帅准备训练的这支雍州兵,將以何人为首?” 听见黄廉的问题,一眾將领们顿时神色紧张起来。 这个问题,无疑是他们最想知道,也最忧心的问题。 若林时准备以大魏降將为核心组建雍州兵,那他们的地位,就一定会受到威胁。 当然,就算林时以大梁將领为骨干,大梁本土军队的利益,也同样需要分出去一部分。 区別就在於多或者少而已。 望著诸將紧张的样子,林时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他目光落在黄廉身上,淡淡开口道:“我看你想问的,是雍州兵组建起来之后,本帅会不会將资源与功劳朝他们倾斜吧?” 黄廉一愣,忍不住囁喏了一下嘴唇。 林时所言,正是他心里所想。 他们好不容易打到雍州,下一步,他们还打算跟著林时出关,一举平定大梁与南齐呢。 结果,现在林时就要开始招纳外地兵勇,培养外地將领,这对他们的积极性与士气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眾將面面相覷,有人小声问道:“那大帅会不会这么做呢?” “会,当然会!” 林时想也没想,重重的点头表示確定。 诸將一愣,隨即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一名將领眯著眼睛道:“大帅若觉得军队不够用,何不从大梁国內招兵,如今雍州初定,自雍州招募乡勇,只怕管理的成本不是也不是一个小数吧?” “就是就是,我大梁的士卒,论勇武,也不输北魏精锐,何况以我大梁如今百战百胜的破军之势,国中欲踊跃参军报国者,也定然不在少数,大帅还不如从国內招兵呢,至少能够保证忠心。” 將领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大帅要收整降兵,他们没意见,毕竟降兵这玩意儿,也不可能轻易的放他们回国,不然就是在给自己增加敌人。 可若是培养雍州兵,那就是要跟他们抢饭吃了。 哪怕是大帅,想要动他们的利益,他们也绝对要爭取一番。 实在不行,至少也该给点儿其他补偿吧,不然他们这么拼死拼活的为了什么? 林时静静地听著他们的议论和建议,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 诸將的担忧,他完全理解,但理解,不代表他要接受。 诸將七嘴八舌的议论著,建议著,但迎上林时平静的脸庞之后,声音便不自觉地小了下来。 直至最后,整个厅堂內鸦雀无声。 静謐的厅堂之中,林时静静的站在主位上,轻声开口问道:“都说完了?” 诸將面面相覷,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林时淡然道:“既然都说完了,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诸將愕然,诧异地看著林时。 林时忽然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平静地质问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本帅培养雍州兵,会砸了你们的饭碗?” 诸將浑身一抖,赶忙低头请罪:“末將不敢!” 林时隨口道:“不敢,那就是这么想的咯!” 诸將低头,沉默不言。 “大梁人口不足两百万户,但举国上下,养了近乎三十万大军,这些大军,分布在南疆,北疆,汉中,荆州,你们可知,这么多军队,每日需要消耗掉多少资源?” 林时平静地质问出声,诸將神色有些不忿,很想反驳一句消耗多少资源和他们有什么关係? 但话到嘴边,还是又堵了回去。 林时继续开口:“如今,大梁所拥,不过三州之地,而天下九州,还有六州失落在外,诸位以为,靠大梁的两百万户人口,三十万大军,能否扫平北魏与南齐?” 诸將回过味来,似乎有些明白林时的苦心了。 林时继续出声:“天下的蛋糕足够大,我大梁想要鯨吞天下,便唯有打到一地,便將一地纳入治下,如此,方能源源不断积攒实力,尔等捫心自问,靠你们,能扫平天下吗?” “再者,就算北魏,南齐没了,还有草原游牧蛮族,还有辽东乌蛮,还有百越,六詔,乌斯藏,党项,更远的地方,还有龟兹,疏勒,楼兰等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 “不整合中原的力量,难道我大梁要凭两州之地的兵力,去应对这么多敌人吗?” 隨著林时的连番质问,厅內诸多將领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面面相覷间,眼中满是愕然。 他们没想到,北魏和南齐还未平灭了,林时便已经想到了那么远的地方,甚至连万里之外的敌人都已经考虑到了。 这......难道就是为何林时能带领他们百战百胜,而他们自己,却只能被北魏压著打成狗的原因吗? 林时將诸將愕然的神色尽收眼底,忽然语气一缓,沉声道:“诸位须知,我大梁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北魏与南齐,他们將来,早晚都会成为我大梁的一部份。” “所以,將来我大梁不止会有雍州兵,还会有青州兵,豫州兵,乃至於徐州,扬州等......大梁诸州子弟组成的大军。” “尔等想要保住自己的利益,这当然不算错,但尔等也需要知道,人吃得太多,还容易被噎死。” 林时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诸將就算想反驳,也没了反驳的余地。 毕竟,林时所言,也不算错,大梁既然是要一统四海九州,自然便需要將所有的人力,资源都利用起来。 现在打下雍州,却又对雍州之民弃之不用,那打下雍州还有什么意义? 乾脆將雍州还给北魏,带著大军回到汉中,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算了。 “你们跟著我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不能只考虑打仗的事情,眼光与格局,也要跟上来,至於功劳,不会少了你们的。” 林时今日,也算极有耐心了,不仅將他为何要招募雍州兵的原因掰开揉碎餵进了他们的嘴里,甚至罕见的没有发怒。 要是换成往日,他才懒得和他们多解释什么,反正跟不上步伐的人,大不了拋弃就是。 反正隨著大梁的盘子越来越大,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才涌现出来为他所用。 眾將也不是傻子,也能听懂林时的言外之意。 段从率先起身表態,沉声道:“大帅,末將同意组建雍州兵,但末將也有一个小小的想法。” 林时微微頷首:“说!” 段从沉声道:“末將想自告奋勇,接下这个重任,为我大梁训练出一支可用的精锐大军。” 这话一出,眾將顿时齐齐变了脸色,脸上又是懊恼,又是震惊,更多的却是追悔莫及。 妈的,怎么他们就没想到主动接下这个任务? 林时也是有些诧异,但一瞬之后,脸上便浮现了一抹讚赏的笑意。 “不错,知道勇於任事了,这是好事。” 林时夸讚了段从一句,继续问道:“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你若是接下这个差事,便意味著你需要从无到有,独自创立一支大军,而你麾下的轻骑,也需要移交他人。” 段从肯定地点点头:“末將想好了,朝廷创立雍州兵是大趋势,不可更改,但末將还是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外人来做,与其在一旁看著担忧,还不如末將自己动手,起码末將一手组建起来的军队,心不至於偏向敌人。” 第355章 灯枯油尽的大梁 段从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组建雍州兵的事情无法阻止,倒不如主动將雍州兵握在梁人手里。 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也好第一时间察觉。 至於他麾下的轻骑,交给刘远山与姜望,完全没问题。 刘远山自不必多,土生土长的大梁人,姜望虽然出身是个大问题,但他对北魏之间的血海深仇,註定他不可能倒向大魏,尤其是倒向大魏皇室。 其他將领回过神来,只能一脸羡慕嫉妒恨的看著段从。 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独领一军啊。 目前整个大梁军中,也就程名振与李晟,两人算是独领一军,拥有极大自主权的將领。 其他的,包括如今的骑兵大统领刘远山,也都还是主要受到林时的节制。 而这么一个好机会,他们竟然没有主动去爭取! 真是,脑子进水了! 林时环视一圈诸將嫉妒的目光,不由得嘴角含笑:“组建雍州兵,这可不是一两个將领能做成的事情,现在段从主动请缨,尔等可还有毛遂自荐者?” 听见这话,诸將顿时愣住,下一刻,便像是疯了一样,不断的咆哮出声。 组建雍州兵,不用想,这是一个苦差事,但事情干成之后,所能得到的东西,也绝对比统领原军的回报要大得多。 毕竟,梁军之中就那么多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 能进入厅堂內议事的將领,几乎都已经是升无可升的状態,除非有高级將领战死,或者战事结束之后,调职他处。 不然短时间內,他们基本上就是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挪窝。 但现在,组建雍州兵,就是一个很好的升迁机会。 毕竟,林时不可能用毫无经验的新兵蛋子去身居高位吧? 看著厅內诸將的態度从一开始的反感到现在的充满热情,林时的心情也颇为欣喜。 这些人,毕竟是跟了他这么久的生死兄弟,如果他们愿意进步,他自然也不想拋弃他们,去培养其他新人。 毕竟,培养人才,也很累的。 他用了多久,才將李晟,程名振等人带到了现在这一步,其中耗费的心力,也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林时伸手虚按,示意眾人安静,隨即目光扫过诸將,最终落在了坐在末尾处,两个並不起眼的將领身上。 此二人,一人名叫元茂,一人名叫庞卓,俱是龙武军之中的参將。 参將这个职衔,不算高,也不算低,属於在军中能说得上话,但权力又没那么大的官职。 而林时之所以注意到他们,则是因为他们乃是跟隨辛林与刘远山去潼关外狙击杨原,最后还能活著回来的两名参將之一。 眾將见林时有了人选,顿时回望元茂庞卓二人,眼中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 林时轻声开口:“用你们的说法,段从乃是跟著本帅自郢都过来的嫡系將领,既然他主动请缨,本帅倒也不好厚此薄彼,便由元茂,庞卓二將,作为段从的副手吧。” “末將领命!” 元茂与庞卓二人大喜,赶忙出列拱手领命! 其他诸將虽然嫉妒於两人的好运,却也知晓这是林时为了平衡军中派系所为,因此,他们不好反对,也没必要反对。 如今林时麾下大军的山头眾多,什么嫡系,后勤,汉中,郢都等等,但综合起来看,其实主要还是郢都派与汉中派。 至於魏国降將,倒是也算一个派系,但他们独成体系,也没有与两派爭夺战功的资格。 就好比这一次,哪怕王征再三请战,但在李晟与程名振的共同排挤之下,他麾下的三万魏国降兵,依旧只能干一点后勤运输的活计,即便如此,李璦也隨时在盯著他们。 眼下林时以段从这位嫡系派核心作为组建雍州兵的牵头人,那么从龙武军中选择两个副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们毕竟都是领兵之人,知晓平衡的重要性。 “行了,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林时大手一挥,对组建雍州兵之事一锤定音。 段从与元茂,庞卓对视一眼,隨即出声问道:“敢问大帅,此次组建的雍州兵,人数以多少为要,番號又该如何擬定?” “番號明日你自己去问陛下,至於人数.......” 林时沉吟一瞬,淡淡道:“雍州人口逾六十万户,其中上户便超过了十万,便以三万人为定数吧,二十户养一兵,也不算一件难事。” “二十户养一兵!”眾人沉吟一瞬,对於这个比例,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儘管大梁施行的政策,是六十户养一兵,但雍州毕竟是新纳之土。 按照惯例,都是要先剥削,再大治,不然百姓反覆,也是一件很烦的事情。 让百姓们一直陷入忙碌之中,没有心情东想西想,本身也是国家统治新纳之土百姓的一种手段。 而且三万这个数字,也正好合適。 新建的兵种,人数多了,万一人心反覆,不太容易镇压,但人数要是太少,也就失去了组建新兵的意义。 如今大梁在雍州的大军,除了林时手下这七万人之外,还有陛下带过来的六万禁军。 有十三万大军托底,就算三万雍州兵与三万降兵就算联合到一起,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段从得了准確的数字,也不再多问,拱手领命,便带著元茂与庞卓转身离去。 “行了,你们也散了吧!” 林时摆摆手,示意诸將自去。 诸將起身,神色复杂的退出了礼厅。 林时靠回软榻上,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头,下一刻,腹中传来一阵强烈的飢饿感。 付瞿上前,试探著问道:“大帅,可要传膳?” 林时回神,微微頷首:“吃点吧,饿死了!” “是!”付瞿出门,命亲卫呈上膳食,林时一边吃,一边思考起来。 组建雍州兵,自然不是他脑袋一热,做出来的决定,而是打进雍州时,他便有的打算。 以大梁如今损兵折將的境地,三万雍州兵,其实是远远够不上大梁如今的防御体系的。 毕竟,南疆北疆两场战事,大梁也损失了不少大军,尤其是镇守南疆的六万镇南军,更是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若非姬玲瓏当机立断与南齐结盟,求来了六万大军的支援,只怕六詔蛮朝还未必会撤军。 北疆稍微好一些,但松山府两万守军,也差不多损失殆尽,只剩下英国公高欢麾下三万禁军与其子高政手上的一万龙腾军建制还算完整。 至於镇守荆州梁齐边境的龙骑將军武元滕,龙渊將军赵兴业两人手上,也就四万人。 这么一算,大梁现在能动用的兵力,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七万,而这,还是將护卫国都的禁军也算进去的情况下。 须知大梁巔峰的时候,哪怕不算戍卫国都的二十万禁军,也至少有二十万边军守卫各处边军。 因此,大梁现在的情况,若是忽略掉这些日子取得的大胜,基本上已经是属於油尽灯枯的状態。 想到此处,林时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看来,必须要儘快结束与北魏的战爭,儘快將雍州消化完毕,修生养息,恢復国力才行!” 林时自语一句,囫圇吞枣的將晚膳吞食,起身拍拍屁股准备回后院睡觉。 但才刚刚起身,两道匆匆的脚步声便从耳后传来。 “大帅!” 程名振与李晟的声音齐齐响起,林时顿住脚步,回望互相搀扶著的两人,淡淡出声:“你俩,有事?” 两人对视一眼,程名振小声问道:“末將听闻,大帅准备组建雍州兵?” 林时点点头:“是,你们俩,有想法?” “呃......想法嘛,是有一些,就是不知道大帅能不能同意。”李晟挠挠头,吞吞吐吐地开口。 “既然不確定,那就別说了!”林时像是赶苍蝇似的摆摆手,转身欲走。 两人顿时急了,赶忙异口同声道:“大帅留步!” 林时皱起眉头,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程名振赶忙问道:“敢问大帅,组建雍州兵,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大帅的意思?” “既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本帅的意思!”林时隨口应声,脸色已经非常不耐烦。 李晟缩缩脖子,语速极快地说道:“朝廷要组建雍州兵,末將没意见,末將就是想问问,能否以我龙武军与左武卫大军的基层军官为基础,搭建雍州兵的大框架?” “不能!”林时果断拒绝了李晟的提议。 李晟一愣,下意识反问道:“为什么?” 林时慢条斯理道:“因为,朝廷要组建的是雍州兵,不是要扩充龙武军与左武卫大军。” 两人一愣,眼中闪过些许不甘之色。 程名振不死心地问道:“大帅,此事,就没有商议的余地吗?” “有!” 这一次,林时没有否决,而是给两人指了一条明路:“你俩可以去找陛下面陈,若你们能说服陛下,那本帅也没意见!” 两人瞬间垮下了脸。 李晟嘟囔道:“您还不如说没有呢。” 林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朝廷不会允许军中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的,你们俩要是有什么想法,趁早死了这条心。” “那大帅您.......”两人有些不服气的扬起脖子看著林时,那意思很明显,军中不允许一家独大,那您这位大帅又是怎么个事? 林时嘴角一抽,顿时有些无语,这一刻,他也不知道是该说两人愚蠢,还是两人聪明过头了。 正在他纠结著是现在下去捶这两个蠢货一顿,还是明日让军法官加大抽鞭子的力度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有些疲惫的声音:“林帅自然是不一样的,將来四海九州,整个大梁江山,都是陛下与林帅的子嗣的,说到底,林帅是为自己的子嗣打江山,他当然可以一家独大。”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礼厅之中的三人都是一愣。 三人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风尘僕僕一脸疲惫的顾知洲阔步走进了大门。 顾知洲与三人相视一眼,目光扫过李晟与程名振,淡然开口道:“二位將军將来若是不想被林帅提兵剿灭,最好还是早早熄了心里的想法,老老实实將自己的事情做好,比什么都强。” 林时诧异道:“老顾,你怎么来了?” 顾知洲一愣,隨即一脸无奈地伸手揉揉脸颊:“末將为什么来了,大帅还不清楚吗?您把陛下拐到潼关,您和陛下倒是高兴了,这满朝文武还没到达太安城呢,差点先內訌打起来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臣了,您和陛下多少为他们考虑一点,成吗?” 第356章 未战先怯(五千字长章) 顾知洲无奈的声音传进林时的耳朵里,林时表示完全没所谓。 他双手一摊,没好气道:“这是好事,他们有什么好爭论的,我大梁出了一个敢上战场,愿意上战场的皇帝,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知洲径直走到一处空位上坐下,对著付瞿吩咐道:“副將军,有劳上一份饭食。” 话音落下,就见李晟与程名振眼巴巴的看著他。 顾知洲一愣,下意识问道:“二位將军也还没吃?” 两人对视一眼,程名振委委屈屈道:“刚挨完鞭子呢,哪来得及吃啊!” 顾知洲抽抽嘴角,下意识看向林时。 林时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淡淡道:“付瞿,传令设宴吧!” 设宴,那就不单单是吃饭那么简单了,而是以谈事情为目的。 付瞿怔了怔,赶忙转身小跑出门。 顾知洲暗嘆口气,接过林时刚才的话题:“话是这么说,可御驾亲征这种事情毕竟不是儿戏,陛下一声不吭的背著朝臣们跟著大帅您跑到战场上,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大臣们连应对的法子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大帅以后还是少做吧。” 林时微微頷首,也知晓顾知洲忧心之事的核心在於哪里。 沉默一瞬,他缓缓开口道:“陛下今日上了城楼观战一日,现在已经睡下了,你有什么话,明日再与陛下说吧!” 顾知洲倒也没强求,点头道:“末將只要確定陛下是安全的就行。” 几句话说完,厅內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很快,宴席上桌,顾知洲也是真饿了,他一个文臣,跟在林时屁股后面追了这么久,也是真的累了,饭菜一上桌,便开始不顾形象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林时迟疑了一下,还是唤进来刘昱,让他去后院一趟,请三女过来。 今日三女都吐得厉害,也都没有吃晚饭。 不管他们吃不吃得下去,该问一声,还是要问一声的,不然就真显得他这个男人好像多不负责似的。 李晟与程名振对视一眼,看著顾知洲的样子,不由得有些讶然。 他们还以为陛下御驾亲征,是经过满朝文武同意的。 现在听顾知洲这么一说,原来陛下来边疆的手续也是不合规的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就安心多了。 至少,不用再担心隨时被陛下擼成一条光棍了。 正所谓上樑不正下樑歪嘛! 陛下都不太守规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要是太守规矩了,岂不是不將陛下放在眼里? 嗯,逻辑对上了! 於是,两人也很开心的吃了起来。 林时静静的看著三人吃东西,等候不过片刻,刘昱便去而復返。 “大帅,大统领和夫人没有食慾,不欲前来,陛下听闻顾大人到了,正在洗漱,片刻就来!” 刘昱话音落下,厅內正在狂吃的三人便齐齐放下了筷子。 顾知洲起身道:“为人臣子,陛下亲临,我等自当出迎!” 林时嘴角一抽,却也没有反对。 他知道,其他人,和他註定是不一样的。 他现在可以无视大多数人,也可以不对姬玲瓏以礼相待,那是因为两人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 但这些將领,臣子,终究还是要在姬玲瓏这个帝王手下討生活的。 沉吟一瞬,他缓缓起身:“那就去迎接一下吧!” 言罢,便主动走下首位,带著三人朝后院而去。 后院之中,姬玲瓏已经换上一身盛装,正在几名镇景司校尉的护卫下朝白虎节堂款款走来。 两拨人马在院子中间相遇,顾知洲正了正衣冠,远远的朝姬玲瓏拜了下去:“臣顾知洲,参见陛下!” 李晟与程名振老老实实拱手,口称:“罪臣李晟,程名振,见过陛下。” 林时想了想,也对著姬玲瓏拱手一礼,只是没有多说什么罢了。 此刻,姬玲瓏的脸色已经恢復如常,看不出来半点不適应的感觉。 她款款走到几人面前抬手虚扶,威严的声音传出:“诸位爱卿,免礼!” 几人应声而起,顾知洲囁喏一下嘴唇,忍不住暗嘆一声:“陛下,大臣们为了寻陛下的踪跡,都快发疯了。” 姬玲瓏一愣,威严的俏脸上浮现一抹难为情。 有些赧顏地低声道:“这一次,是朕任性了,有劳顾卿手书一封传回太安,告诉诸位臣工,朕在潼关,一切都好。” 顾知洲愕然抬头:“陛下不回太安?” 姬玲瓏一愣,隨即微微皱起眉头:“如今战事未定,边疆未稳,朕自当坐镇边疆,稳定军心。” “陛下,这雍州民心亦需抚慰啊,如今潼关有林帅坐镇,关城亦是固若金汤,若陛下鑾驾长期驻留边疆,则太安註定空虚,还请陛下明鑑啊!” 顾知洲躬身劝諫,苦口婆心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无奈的老妈子。 姬玲瓏亦知晓顾知洲此言不虚,但她还是坚定摇头道:“顾卿不必多劝了,如今雍州初定,没有什么事情比守住雍州更重要,至於太安城,群臣既已接管太安,只需按制抚民即可,无需事事向朕稟报。” 对於姬玲瓏的答案,顾知洲心中早有预料,因此,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黯然一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回到白虎节堂,姬玲瓏走到主位上坐下,轻声与顾知洲攀谈起来。 林时陪坐次席,静静的听著二人交谈,也不搭话。 对於朝政之事,他一向懒得插手,也不感兴趣。 二人攀谈了有一会儿,姬玲瓏侧目看向林时,询问道:“林卿,可能预测此番北魏大军主力何时能兵临潼关之下?” “短则半月,多则一月吧!” 林时给出了一个不算確切的答案,关於北魏大军何时能兵临潼关之下,他与诸將早已有过预测。 大概就是在他测定的时间之內,不会少到哪里去,更不会多到哪里去。 姬玲瓏闻言,不由沉吟片刻。 隨即对著顾知洲吩咐道:“顾卿可朝太安去信,言明两月之內,朕必归太安。” 顾知洲微微頷首,將姬玲瓏的吩咐应下,只是心中黯然,未曾减免半分。 终究是没能將陛下请回去,只怕是他这个军司马,也要被满朝文武给记恨上咯。 姬玲瓏言罢,便转头与林时,商议起了组建雍州兵之事。 此事,是两人在赶来潼关的路上,便已经做出的决定。 但一应细节,却是还需要边做方才能找出不足之处。 雍州毕竟为新纳之土,想要组建雍州兵,肯定不是招纳三万人入军营就够的。 如何训练,粮草輜重何来,如何保证將士归心,乃至於將士家眷如何安置,这些都是绕不开的问题。 如今既然有时间,將这些事情商议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 ...... 夜渐渐深了,但今夜,註定有许多人无眠。 正如潼关之內,大梁君臣在商议如何守住潼关,如何组建雍州兵一样。 大魏神都,金鑾殿上,大魏的年轻天子,亦在与一眾將领商议如何夺回潼关。 这些日子,姜承一直在忙碌於调兵之事。 与林时猜测的大差不差,姜承终究还是不敢动用神都周边戍卫的禁军,而是选择召回各地边军。 禁军,乃是一国之根本,也是一个国家最后的底牌。 对於一个国家而言,只要国都还在,国都周边的禁军还在,哪怕其他地方都已经陷落,这个国家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一旦连禁军都已经战歿,那这个国家,便彻底没有任何希望了。 哪怕还有皇室血脉留存,可没有禁军护卫的情况下,这些皇室血脉,连流亡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姜承选择召回了镇压辽东的六万边军,镇压草原的三万边军,以及乌蛮,室韦,海真等大魏的附属国凑出来的六万僕从军。 至於威逼南齐的边军,他倒是没有动。 一来是如今西梁已经与南齐结盟,他需要防备南齐北上,二来,其实也是因为他的心態有些悲观。 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他对大魏能否夺回雍州,已经不抱希望了。 至於原因,也很简单,有探子从两国战场上,寻到了一些梁军使用过,但没有爆炸的怪异武器送回国內。 而他召集全国工匠,也没能破解敌军的武器是如何製造的。 只要两国之间的武器差异还存在,大魏將士的血肉之躯,便不会是梁军那种怪异武器的对手。 更別说如今梁军还占据了潼关这样一座天下雄关。 作为大魏的皇帝,他曾不止一次登上潼关的城楼巡视自己的国家,他深知那是怎样一座关城。 那不是几万大军,十几万大军就能攻下来的关城。 除非,大魏能將举国之兵压上。 但那是不可能的。 大魏是一个国家,作为皇帝,他不能为了雍州,选择赌上整个国家的命运。 因此,这一战,对他来说,与其说是为了夺回雍州,倒不如说是被大梁打得面子上掛不住,准备向天下示威。 他召集二十万大军,就是要告诉四海诸国,哪怕如今大魏败於大梁之手,仍旧有能够隨时调动二十万大军的能力。 你们最好识相点,別给我搞什么么蛾子。 我灭不了西梁,还灭不了你们? 姜承与將领们商议了许久,最后一脸疲惫地问道:“如今,草原上的三万边军已经过了太行山,最迟十日,便能回到神都,辽东稍远,但最迟月余,约莫也该到了,这三军主帅的位置,却还一直空悬著,诸位以为,此战,谁可为帅?” 听见姜承的问题,一眾魏国將领顿时面面相覷。 谁可为帅? 这个问题,他们私底下不是没有討论过。 只是以大梁和大魏如今的局势,不管是谁去做这个三军主帅,最后的结果,恐怕都不会很好。 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没有拿下潼关,但也没有损兵折將,回到国中之后,被擼掉官职爵位以平民愤。 而差的结果嘛,便是潼关没打下来,统率的大军亦是损兵折將,最后被陛下砍了以儆效尤。 所以,这一次的三军主帅之位,那绝对是个苦差事。 哪怕是世之名將,也难免要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见诸將面面相覷,就是无人应声,姜承顿时皱起了眉头:“我大魏的將领,难道俱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成?” 诸將一愣,不由得囁喏了一下嘴唇。 一名鬚髮白的老將嘆口气,轻声开口道:“陛下若是不嫌微臣老迈......” “陛下,臣愿毛遂自荐!”老將话音未落,便被一道鏗鏘有力的声音打断。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开口之人,正是刚刚归国不久,並为大魏带来雍州陷落这个消息的三原县侯安仁修。 安仁修满脸坚定地看著姜承,眼中带著视死如归的勇气。 姜承只觉得他的目光滚烫,充满了仇恨的光芒,一时间,他这位帝王的胸膛之中,不由浮现些许愕然。 “陛下,臣愿为安县侯副將!” 这时,又是一道清朗的声音传进了姜承的耳朵里。 这一次开口的,同样是一位年轻的將领,他叫苏寧,只是一位伯爵。 此时此刻,在一群国公,郡公,老一辈名將都不敢主动请缨的情况下,两位年轻的將领主动开口,仿佛带给了姜承无限的勇气。 他很想拍板说一句“好,就你们俩了。” 但想到两人的年纪,再想想两人的领兵经歷,又不由得有些犹豫。 安仁修,苏寧,的確是大魏国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履歷也是非常出彩,成人之后,便曾前往边疆,立下赫赫战功。 但关键是,两人从未有过统率大规模兵团作战的经歷。 再者,这一次大魏的对手,是林时那样的盖代人杰,他们俩固然优秀,可在林时面前,他们那点战功就不太够看了。 诸將看出了姜承的犹豫,也是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顺便感慨安仁修和苏寧的自不量力。 不是他们看不起安仁修与苏寧这两个年轻人,而是林时太变態。 他们相信,假以时日,安仁修和苏寧一定会成长为一代名將,但名將,也不过是林时的踏脚石。 就拿王征,杜青来说,他们俩分別是大魏老一辈和中青代这两辈人之中,统帅型將领的领军人物,可以说整个大魏国中,用兵之能比他们更强的人,也找不出来几个了。 但他们俩对上林时,什么下场就不用多说了吧。 一人身死道消,一人乾脆被林时打到投降。 所以,真不是他们唱衰,是真的敌人不可战胜。 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两人之时,大殿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 “皇兄,既然那梁国女帝都有魄力启用林时那样的年轻人,我大魏为何就不能用年轻一代的將领,作为三军统帅呢?” 清朗的女声传进眾人耳朵,顿时让姜承与一眾將领都愣在了当场。 姜云梦一身戎装,缓步自大殿之后走出,一身小了一號,但尤其贴身的战甲將她衬托得英姿颯爽,一柄君子短剑悬掛腰间,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姜承的脸色沉了下来,怒声呵斥道:“云梦,不许胡闹,朕在与诸位將军商议军国大事,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姜云梦对姜承的呵斥充耳不闻,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环视过殿中诸將,沉声开口道: “依本公主看来,在座诸將,枉有名將之称,却皆是名不副实之辈,如今那梁国蛮子都已经打到了家门口,竟无一人敢站出来迎敌。” “最后敢战之人,反倒是两个论资歷,论名气,论履歷皆不如诸將的年轻將领,这对我大魏来说,何其悲哀,何其无能?” 诸將一愣,尽皆羞愧掩面。 姜云梦此言,无疑是撕开了他们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姜承眉头皱得更紧,再度呵斥道:“云梦,不得无礼!” 姜云梦回过头,正正看著姜承,沉声道:“皇兄,我大魏的將领,都已经老迈,不堪驱用了,不过是闻林时之名,便已未战先怯,若是让他们领兵上战场,那不是去打仗,而是去送死。” 姜云梦此言一出,姜承顿时愣在了原地。 安仁修与苏寧亦是满脸惊愕,不敢相信这是姜云梦能说出来的话。 姜承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姜云梦此言有理。 这些將领,只是听闻林时之名,便已经认为自己无法战胜林时,若是真让他们上战场,怕是还不等林时来打,便已经道心崩溃。 而他此次召集的十五万大军,已经是大魏眼下能够灵活调用的所有兵力。 若是再將这十五万大军尽数葬送在潼关之下,那大魏可就真的元气大伤了。 所以,这一战,要打,但打的前提,还需要以保存实力为先。 沉默一瞬,他语气低沉地询问道:“那依皇妹所言,朕该如何做呢?” 看著皇兄认真的样子,姜云梦忍不住暗嘆口气,隨即轻声道:“让怕林时的人,去打林时,显然是送死行为,与其如此,倒不如大胆启用年轻人,至少,还能为我大魏培养一些中坚力量,皇兄以为呢?” 姜承若有所思,正欲再次询问,耳边忽地传来安仁修与苏寧的请战声。 “陛下,臣愿请战!” 第357章 心境不同,收穫不同 两人的请战声是如此乾脆,也打消了姜承心中最后一点顾虑。 沉吟一瞬,他正欲开口宣布,一旁的姜云梦忽然出声道:“皇兄,臣妹亦欲请战,还请皇兄应允!” 姜云梦清脆的声音传进眾人耳朵里,顿时又让眾人有一瞬间的愣神。 安仁修与苏寧齐齐皱起了眉头,二人对视一眼之后,齐声开口道:“公主殿下,不可!” 姜承亦是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语气严厉道:“云梦,不许胡闹!” “皇兄,陛下,臣妹没有胡闹,臣妹请战,亦是为我大军士气考虑!” 姜云梦毫不畏惧地与姜承对视,一脸坚定道:“臣妹上了战场,绝不会干预二位將军对大军的指挥,皇兄只需让臣妹竖一桿姜字大旗压阵,则我朝大军必定敢硬战,敢死战!” 姜承果断摇头拒绝:“此事,朕断然不会同意的,皇妹莫要再......” “皇兄!”姜云梦打断了姜承,好看的眉头蹙起,一字一句的质问道:“皇兄,这都什么时候了?大梁势大,我大魏亡国在即,这个时候,我姜家的儿女不上战场,谁上?谁能上,谁敢上?” “你是我大魏的公主,千金之躯,岂能轻言冒险,要压阵,朕让姜琦去便可,你不许再胡闹!” 姜承大手一挥,再一次拒绝了姜云梦。 只是这话一出,自姜云梦出现之后,便一直未曾出言的一眾將领便不淡定了。 一名老將赶忙出声反对:“陛下不可,大皇子乃是陛下长子,更是我大魏的储君,自古以来,哪有储君亲临前线的道理?” 其他將领闻言,也是赶忙出声反对。 谁都能上战场,但是姜琦不行。 姜琦乃是大魏储君,更是大魏的国本,眼下大魏的局势虽然危急,但也还没到了连储君都需要上战场的地步。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真要督战,以皇家的身份激励士气,隨便选个宗室王爷,效果都比让储君上战场要好。 毕竟,宗室王爷,战死了就战死了,大不了身后事办得体面一点。 但储君要是出什么事情,那大魏朝堂可就要陷入长久的动盪了。 得不偿失,绝对的得不偿失! 听著耳边传来將领们的反对声,姜承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他倒是想御驾亲征,但作为帝王,除非大魏灭亡,不然即便他再怎么一言九鼎,朝臣们也绝不可能让他上战场。 让皇长子去代替他督战,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姜云梦冷眼旁观著这一幕,半晌之后,她出声道:“我与姜琦一块儿去!” 姜云梦话音刚落,大殿之中的声音顿时为之一寂。 姜云梦继续说道:“姜琦与我一块儿压阵,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便护著他第一时间撤回神都。” 眾人面面相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么定了!” 姜云梦一锤定音,不再给眾人反驳的机会。 姜承全程黑脸,还欲再说,便被姜云梦一言打断:“皇兄你知道我的,我决定的事情,哪怕你不许,我也肯定要去做,与其到时候我偷跑出去,不如让我正大光明的去!” 姜承有些头疼,他知道这个妹妹的性子,他若是再拒绝,她恐怕还真会想办法溜出宫去。 想到这里,他也只能让步:“我会让拱卫司暗中护卫你们的安全,一旦情况有变,拱卫司的人手会第一时间將你们强行带回神都。” “可以!” 姜云梦点点头,很乾脆的应下。 她也知道,皇兄不可能让她,或是让姜琦死在战场上。 姜承不再多言,对著安仁修与苏寧招招手,沉声道:“三原县侯安仁修,长水县伯苏寧上前听封......” ...... ...... 春风吹动了一江春潮,渭水畔,林时带著三女正在垂钓。 三月,正是草长鶯飞的季节,也是河中游鱼到处觅食的季节。 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封冻,渭水之中的鱼儿早已迫不及待的要在这个春天积攒足够度过下一个冬天的能量。 因此,哪怕明知这是陷阱,只要是有人拋饵,也依旧会有无数的鱼儿咬鉤。 林时懒洋洋的躺在遮阳伞下,眼睁睁看著鱼儿咬鉤,又眼睁睁的看著鱼儿將饵料吃下,最后挣脱鱼鉤扬长而去。 一个早上过去,他身旁的水桶里,依旧只有几条小鱼。 反观姬玲瓏,她也和林时一样躺在遮阳伞下,但她身旁的水桶里,早已密密麻麻装满了各种鱼儿。 聆月与陆清则是分別坐在姬玲瓏与林时身旁,不时的朝两人嘴里餵上一些乾果和糕点。 姬玲瓏的鱼漂又开始动弹了。 她赶忙坐直身子,迅速將鱼线收回。 鱼线末端的鱼鉤上,一尾大鱼正在跳跃。 聆月停下手里的动作,將姬玲瓏收回来的鱼儿取下放进水桶里。 眼见水桶已经被鱼儿装满,便替姬玲瓏换了一个水桶。 换完之后,还不忘侧头看看林时身旁空空如也的水桶,最后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夫君,上鱼了!”陆清软糯的声音传进林时的耳朵里,林时懒洋洋地抬起头,果然看见一尾大鱼正在遛漂。 不过,他依旧没动,只是张开嘴巴,示意陆清投食。 陆清有些无奈的笑笑,还是將一块肉乾塞进了林时嘴里。 林时咀嚼完肉乾,水中的鱼儿也恰到好处的脱鉤而去。 一旁的聆月见林时已经到手的鱼儿再次脱鉤,顿时发出一声更大的冷哼。 “有些人啊,连钓鱼都不专心,这都跑了多少鱼了,要我看吶,还钓什么鱼啊,乾脆直接拿饵料餵鱼好了!” 聆月的声音相当不屑。 今日一早,林时与姬玲瓏便开始来到河边钓鱼,但两人的收穫却是天差地別。 也不是林时那边无鱼咬鉤,纯粹就是林时懒得收。 聆月最看不惯的,就是林时这副惫懒样子,钓个鱼都不好好钓,更遑论其他事情了。 听著聆月的嘲讽,陆清有些不忿,小声辩解道:“夫君也不是没钓上来鱼,只是心善,不忍杀生而已。” 聆月白眼一翻,就要继续嘲讽。 一旁的姬玲瓏轻声道:“聆月,你少说点吧!” 聆月神色有些悻悻然,但还是依言闭上了嘴巴。 姬玲瓏放慢了钓鱼的速度,回头看著林时问道:“林卿既然是钓鱼,为何上鱼了,又不肯收线呢?” 听见姬玲瓏疑惑的声音,林时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应声道:“钓鱼,重要的是钓,一味的纠结於能不能钓上来鱼,反而落了下乘。” 姬玲瓏一愣,展顏轻笑道:“若是钓不上来鱼还来钓,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怎么会!” 林时伸了个懒腰,起身往鱼鉤上掛上饵料,淡淡道:“咱们今天来这渭河边上晒了一天太阳,看了一天美景,这不也是收穫吗?” 姬玲瓏再次一愣,目光下意识扫过渭河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上,垂柳倒映,芦蒿跃然生长,三两只野鸭浮於河水中央,倒真是一幅难得的美景。 她沉吟片刻,微微頷首道:“是朕落了下乘了,一味的关注有没有鱼儿上鉤,反倒忽略了这渭河两岸的美景。” 林时咂摸了一下嘴巴,轻声笑道:“倒也谈不上下乘,钓鱼有钓鱼的心情,赏景有赏景的心境嘛,我看了风景,但没有钓上来鱼,你忽略了风景,却是收穫满满,有得有失嘛,很正常!” 听著林时淡然慵懒的声音,姬玲瓏也笑了起来。 她隨手將鱼竿拋进水里,鱼鉤上,连鱼饵都没有掛。 隨后静静的躺回躺椅上,慵懒地开口道:“每次与林卿交谈,都总能让朕受益匪浅,终究还是朕落了下乘,想著什么事情都要做到尽善尽美,转过头来却发现,朕能做好一件事情已是不易。”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就像这钓鱼和赏景,哪能两全其美啊,无非就是著重於赏景,还是著重於钓鱼罢了!” 林时闭上眼睛,整个人彻底放鬆下来。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很想睡觉。 又有鱼儿上鉤了,不过,林时依旧懒得收鱼。 聆月与陆清面面相覷,迟疑一下,陆清抬起鱼竿,將一尾大鱼取下了鱼鉤。 至此,林时的水桶之中,总算有了一尾大鱼。 姬玲瓏忽然侧过头,对著林时问道:“林卿,你说战爭结束之后,朕要怎么治国呢?” 林时没好气道:“那我哪能知道啊,我就一武夫,又不会治国!” “林卿理政之能,早在景山府之时,朕便已经领教过,一手荒政之策,朕如今思来,尚觉其精妙无比,林卿这话,实在妄自菲薄了!” 姬玲瓏小小的吹捧了林时一句,却也没再多问。 她知道林时的性子,林时不想做的事情,就算她拿著鞭子在后面赶,他也不会生出半分积极性。 林时张开嘴巴,接受了陆清的一块糕点投餵。 算著时间已是正午,林时果断从躺椅上站起身来。 “林卿这是.......” 看著林时的动作,姬玲瓏有些诧异,忍不住出声问询。 林时拍拍屁股,张开手臂活动一下身子,淡淡道:“到正午了,该回去吃饭了!” “吃饭?” 三女一愣,望著躺椅旁边那一桌子的零食,顿时愕然地瞪大眼睛。 吃了这么多零食,还能吃下饭吗? 林时没管几女什么表情,走到姬玲瓏身旁的木桶旁边打量一眼,见桶中大鱼颇多,当即满意地点点头。 “可以,今天就吃全鱼宴吧,我亲自下厨!” 听见林时还要亲自下厨,三女顿时面面相覷,神色之中皆是有些难以置信。 林时对著远处的亲卫招招手,付瞿当即带著几名將士上前。 “大帅!” 亲卫们上前行礼,等候林时的吩咐。 林时隨口道:“抬上,回城!” 第358章 帝王该有的胸怀 三女一脸懵逼的跟著林时回到了潼关城中,不明白林时又是抽哪门子风。 如今的战事虽然不激烈,但城外那数万魏军,时不时的也会派上一小波人马,对潼关进行佯攻。 好歹也是战时,林时这位三军主帅,却是不务正业的跑去和厨子抢饭吃,这样的真的好吗? 林时却是没管她们,取了两条大鱼便开始忙碌起来。 从杀鱼到做鱼,都是一手包办。 两条大鱼的鱼头,便煮出了一大锅鲜美的鱼汤, 紧接著是大鱼身上最嫩的部位,用来做清蒸鱼腩,只需要在出锅的时候撒上一点盐,几粒野葱,便能將香味全部激发出来。 剩下的两条鱼身子,一条煎成鱼排。 另一条去一半剖成片,用军中常用来做盐的平替的醃菜加上春天新发的椒叶煮成酸菜鱼。 最后再將剩下的半条鱼炒成鱼片,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全鱼宴便端上了桌。 看著林时忙碌了半个时辰,便將两条鱼做成了五道菜,三女顿时瞠目结舌。 “林卿会打仗也就罢了,这庖厨之术竟也如此了得?” 姬玲瓏满脸震惊,她是真没想到,林时还会做菜。 这些鱼,光是看著,就很好吃的样子。 林时微微一笑,给三女一人盛了一碗大米饭,又给她们在米饭里浇上一勺滚烫的鱼汤。 “鱼汤泡饭,天下一绝,三位,尝尝?” 三女对视一眼,半信半疑的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一筷子米饭,下一刻,三女的眼睛同时一亮。 聆月抬起头,瞪大眼睛:“你还有这手艺,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 林时呵呵一笑,却是没有吃饭,而是打了一碗奶白色的鱼头汤小口小口的喝著。 渭水之中的鱼,吃起来有些鱼腥味,林时便在煮的时候,放了一些新姜的牙子。 如此,既不会掩盖鱼的鲜味,也能压住鱼腥味。 三女不再说话,只是端著饭碗开始刨食。 林时喝著汤,不时的给三女夹上一筷子菜。 陆清吃下一块鱼片,顿时笑吟吟地开口:“妾身生在江南,江南人尤其爱吃鱼,妾身也算是尝遍了江南各种美味的河鲜,但这北方的鱼,吃起来又是別有风味,比之江南,更是丝毫不逊啊。” 林时闻言,顿时一脸傲然地开口:“那是因为你吃的鱼是我做的,你去吃吃军中那些厨子做的试试,不给你吃吐,都算是你味蕾强大!” 这话一出,陆清的眼睛顿时眯成了月牙:“夫君真厉害。” 聆月与姬玲瓏本来也想夸讚几句,但犹豫一下,还是觉得吃东西重要。 於是,两人果断让亲卫再给自己打来一碗米饭。 这回也不用林时动手了,聆月便取过勺子,替姬玲瓏浇了一勺子汤后,又给自己也打了一勺。 五道菜,四个人,林时其实没吃多少,大多都进了三女的肚子。 做过菜的人都知道,其实做完菜之后,反而是没有多少食慾的。 三女有些撑,林时又煮来山楂水,给三女化食。 姬玲瓏靠在软榻上,透过窗户看天色,淡淡开口道:“都这个时辰了,魏军今日不会攻城了吧?” “难说!” 林时靠在另一边,口中叼著一根牙籤,沉吟著开口道:“算一算时间,魏军主力,差不多也该来了!” 听见林时与姬玲瓏说起正事,聆月与陆清对视一眼,便默契的起身朝两人行礼告辞。 两人也没有挽留,目送两女出门之后,姬玲瓏微微蹙起眉头,询问道:“这一次,北魏会和我大梁不死不休吗,可需朕下发詔令,叫人回去郢都招兵,以作后续?” “暂时没必要!” 听出姬玲瓏言语之中的担忧,林时沉思片刻,轻轻摇头道:“这一战,会很惨烈,但还达不到不死不休的程度,如今我大梁的確已经陷入灯枯油据的状態,但北魏的状况,不会比我大梁好上多少。” 听著林时的分析,姬玲瓏抿了抿嘴,倒也没再坚持。 作为帝王,她也看得很清楚,以如今大梁和北魏的情况,双方其实都是在强撑罢了。 大梁前段时间腹背受敌,同时与多国开战,不管是军队也好,国中財政也好,基本上都已经陷入枯竭状態。 满朝文武包括她这个帝王,笔桿子都抡冒烟了,也不过勉强维持大梁国中不至於溃散。 要不是林时攻下雍州,依靠太安城中积攒的財富为大梁回了一点血,大梁別说抽空组建雍州兵,怕是连潼关都守不住。 但北魏的情况,也比大梁好不到哪里去。 丟失雍州,直接让北魏损失了一州之地的税收,和为了灭梁积攒在雍州的百年资財。 再加上北魏还战歿了二十万大军,这样的损失,已经是真真切切的伤到了根本。 参考大梁就知道了,大梁不过是前年在汉中战场上损失了六万禁军,贞隆皇帝便被直接气死。 以至於姬玲瓏不得不扛起大梁这副千疮百孔的担子,直至今日,也未能恢復元气。 二人沉默片刻,林时淡淡出声道:“这一仗打完,大梁应该能有几年的安稳日子,但北魏绝不会甘心雍州之地就这么为大梁所占,所以,你还得做好南齐反水的准备。” 姬玲瓏怔了怔,一双眸子顿时眯成一条细线:“林卿的意思是,南齐不会放任我大梁发展壮大?” 林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话锋一转道:“自古以来,连弱抗强,便是人性,而驱狼吞虎,则是没有选择之下的选择。” 姬玲瓏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我大梁对於南齐来说,便是驱狼吞虎之中那条狼?” 林时微微一笑,隨口道:“狼也好,虎也罢,都需要断了獠牙,才是好狼,才是好虎。” “朕明白了!”姬玲瓏微微頷首,林时要表达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南齐与大梁结盟,那是因为南齐与大梁都不是北魏的对手。 但现在,大梁崛起,北魏势弱,对於南齐来说,大梁就成了新的威胁。 那么交好北魏,便成了南齐的新选择,毕竟,人性就是趋向於弱者联手对抗强者,而非驱狼吞虎。 “这一仗打完,朕会著手恢復民生,儘可能在三五年之內,给你凑足二十万大军。” 姬玲瓏做出了保证,二十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以三州之地,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极限。 林时听完姬玲瓏的承诺,不由得晒然一笑:“兵这种东西,贵在精,而不在多,你与其凑二十万杂牌军,不如好好练出五万精兵。” “五万?” 姬玲瓏诧异出声,却是没想到林时一下子就把数量砍掉四分之三。 她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五万大军,能有用吗?” “若是全火器部队,別说五万,哪怕只有一万,我也有把握扫平四海!” 林时语气平静,但言语之中表露出来的狂傲,却是让姬玲瓏心中对他生出了无尽的信任。 很突然地,她脑海之中回想起了当初前些日子,林时给她演示火器威力时的画面。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忍不住心头火热起来。 她捏捏拳头,询问道:“装备五万全火器大军,需要多少钱?” “不多,大概......嗯,大梁三年的税收总额吧!” 林时想了想,报出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 大梁三年税收,大概是足够他將火炮,遂发火銃之类的火器研发出来,並装备到五万大军身上了。 毕竟,他还有著前世的记忆加持,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而姬玲瓏在听见林时报出的数字之后,则是瞬间愣在了当场。 她张张嘴,瞳孔之中满是震惊,结结巴巴道:“大......梁......大梁三年的......税收......总额?” 林时点点头:“差不多吧,就算差点,缺口应该也不大!” 姬玲瓏瞬间蹦了起来,难以置信道:“大梁三年税收总额,还只能装备五万人,你知道大梁三年税收有多少钱吗?” “你这么大反应干嘛?”林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明白姬玲瓏这是什么反应。 姬玲瓏失声道:“我朝一年税收总额,足有三千多万两白银,三年的总额,那就是接近一万万两,一万万两啊,只能装备五万人?”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愣愣地看著姬玲瓏,理所当然道:“是啊,一亿两白银,装备到一名將士身上,也就两千两银子,这其中还要包括研发的费用,很多吗?” 姬玲瓏僵在了当场,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癲得她有些看不懂了。 装备一个將士,需要两千两银子...... 哪怕是装备最精锐的重骑兵,一人三马,人马俱甲,每人再配六名辅兵,也就百两银子上下。 两千两,都足够装备一支二十人的重骑具装甲士了。 而所谓的火器部队,一人就要耗费装备二十人重装骑士的总额,这还不贵? 看著姬玲瓏一副人格分裂的样子,林时起身拉著她的小手,將她拽了坐回去。 隨即缓缓开口解释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装备火器,贵的从来就不是火器,而是研发费用。” 姬玲瓏木然点点头,林时说的话,她都能听懂。 但一想到林时所说的,装备一支五万人的全火器部队,竟然需要耗费掉大梁三年的税收总额,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两千两才能装备一个將士的火器部队,別说五万了,哪怕只是装备五千人,不.......五百人。 以大梁的財政,五百人都养不起,更別说五万人,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別? 林时也有些无奈,他也知道,大梁的財政状况,根本不可能养得起那么多全火器部队。 但一人两千两,还真就是他收著说的数字。 毕竟,研发火器,那绝对不是说他这个穿越者隨手画一张图纸交给弓匠就能行的。 別的不说,想要研究火炮与火銃,原材料肯定要想办法解决吧。 而以如今这个时代的钢铁强度,別说打造火炮了,就算是造火銃,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炸膛。 所以,他还得先冶铁炼钢。 而钢铁这种东西,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需要源源不断的投入资源才能有所突破的东西。 光是原材料这一步,没个成千上百万两的银子投入,就不可能造出合用的钢铁。 解决原材料,这还只是第一步,后续还需要研究各种零件,实验各种参数,这些过程都是只有投入没有產出,並且只会越来越烧钱的过程。 毕竟,他想要的火器,是真正的火器,而不是他用黑火药造出来的这种原始產品。 若只是装备黑火药这种原始產品,那反而简单了,让军中匠人们可劲儿造就行。 “那什么,朕觉得,朕还是回太安吧!” 半晌之后,姬玲瓏忽然抬起头,怔怔看著林时开口说道。 林时一愣,诧异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著回太安?” “我回去给你弄钱去!”姬玲瓏神色木然的说出了理由。 林时一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弄钱,怎么弄?” “至少先把雍州安定下来,雍州早一日归心,便早一日有產出,加上雍州之地的税收,我想大梁一年的財政大概能增长到四千万到五千万两之间。” 姬玲瓏说完,再次保证道:“虽然比起你说的一万万两还差很多,但朕儘量想办法给你凑吧,反正朕就算节衣缩食,带著大梁臣民多过几年苦日子,也想办法给你凑一支火器部队出来!” 林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认真的?” “朕已经见识过火器的威力,也知道我大梁这次能打进雍州,全凭火器之利,自然是认真的。” 姬玲瓏微微頷首,隨即补充道:“此外,你也同朕说过,火药的配方很简单,在战场上使用的次数多了,难免不为其他国家所破译,既如此,我朝便需时时刻刻保证我朝的火器质量始终比其他国家更强,如此,我大梁才能一直立於不败之地。” 这话一出,即便是林时身为穿越者,也顿时对姬玲瓏生出了钦佩之心。 什么叫格局,这就是了。 同为帝王,但有些帝王,真的还不如一个女人。 在他原来的歷史时空之中,也有一个帝王,被一些別有用心之人鼓吹为千古一帝。 可事实上,那个帝王,在林时看来,就是一坨屎,甚至连屎都不如。 面对火器这种大杀器,他竟然只是用“弧矢之利,精强无敌”为由,便对这样的大杀器束之高阁。 反观姬玲瓏,这胸怀,这格局,这眼光,不比那劳什子麻子皇帝强太多太多了? 这才是一个帝王海纳百川,包容四海该有的样子。 第359章 杀人功德论 姬玲瓏说著,就要起身离去。 林时赶忙伸手拉住了她:“急什么,这么多钱,別说短时间內你弄不到,就算你能弄到,我现在也没时间去研发火器啊。” 姬玲瓏一愣,娇俏的小脸上浮现一抹疑惑:“那怎么办,等战爭结束吗?” “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能够沉下心来种地和研发火器的时候。”林时摇摇头,一脸沉思之色。 姬玲瓏愣愣地看著林时的脸颊,小声问道:“那现在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 林时摩挲著下巴,看著姬玲瓏娇俏的脸庞,忽然站起身来。 姬玲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嚇了一跳:“干......干什么?” “不管干什么,先干了再说!” 林时嘴上应和著,手上发动了突然袭击。 姬玲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林时打横抱起。 一瞬间,姬玲瓏的小脸顿时像羞红的苹果。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林时那句先干了再说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扭捏:“林卿,现在是白天,你快放我下来!” “白天才好呢,现在又不打仗,北魏主力也还没来!” 林时不理会她的要求,抱著她直奔后院。 “饱暖思淫慾啊,人生在世,当及时享乐才是!” 林时嘴上说著一些不著边际的话,姬玲瓏一脸羞怯:“快放朕下来,有人看著呢,朕自己会走!” “怕什么,他们还敢多说什么不成?” 林时满不在乎,抱著姬玲瓏一路横衝直撞直奔后院。 守卫在院子之中的镇景司校尉见状,赶忙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路过的侍女见状,则是满脸羞涩的赶忙转身离去。 一阵不大不小的骚乱,引起了刚刚回到院中不久的聆月与陆清的注意。 两人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些侍女为何忽然开始逃窜。 聆月隨手抓过一个侍女,强势的询问她发生什么事情。 侍女期期艾艾,半天说不出话来。 聆月只得放她离去,然后带著陆清朝骚乱发生的中心地带赶去。 两女刚刚穿过小院的月门,便正好看见林时抱著姬玲瓏,粗暴的踹开了房门。 一瞬间,两女的脸色像是被胭脂晕染。 聆月跺跺脚,没好气地咒骂道:“呸,登徒子,这大白天的,也不知道背著点人!” 陆清小脸羞红,眼中却是不受控制地浮现一抹失落。 她来到大梁已经许久了,但林时还从未在她的房间里留宿过。 一开始,是她脸皮薄,主动將林时往外推。 可现在,看见自己名义上的夫君,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抱著別的女子进了房门,她心里还是难免生出一股子醋意。 聆月暗骂一句,收回目光,余光瞥见陆清的眼中的失落,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指。 “你啊你,你还能矜持一辈子吗,这林时就是个榆木疙瘩,你还指望他主动想起你吗?” 陆清囁喏一下嘴唇,小声辩解道:“妾身与夫君还未拜过堂,行过礼呢,这名不正言不顺......” “狗屁!”陆清话音未落,便被聆月粗暴地打断:“你笨啊你,你手上有你们齐国皇帝赐婚的圣旨,林时手上也有陛下赐婚的旨意,两国结盟联姻,乃是国策,两位帝王的旨意,不比那劳什子婚礼有说服力得多?” 陆清被聆月骂得神色有些黯然,片刻后,忍不住低声嘆口气:“可能夫君真的愿与我举案齐眉吧!” 聆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陆清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顿时有些无力地摆摆手。 “罢了罢了,反正这是你们夫妻俩自己的事情,我一个有实无名的姘头,吃多了管你们作甚!” 聆月言罢,恰好房中也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欢愉声。 她赶忙伸手捂住耳朵,面红耳赤的转身跑远。 陆清留在原地,怔怔看著远处房门紧闭的房间,忍不住幽幽一嘆。 她觉得,她还是没有认清自己的內心。 至少目前来说,她对林时依然只是相敬如宾的感觉,並未有什么其他心思。 要说喜欢,谈不上,只能说合適,不反感。 可能,这就是联姻带来的后果吧。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原地多留,转身默然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间之內,林时全然不知,自己的荒唐行为已经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看著眼前神色迷离的姬玲瓏,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非要给她整服气,让她知道谁是天,谁是地。 几番鏖战之下,姬玲瓏终於再次败下阵来。 林时一身旺盛的精力,也隨著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有些萎靡。 “林卿,你说咱们生个儿子好,还是闺女好?” 姬玲瓏懒洋洋的声音传进林时的耳朵,林时的大手把玩著极致的温软,隨口应道:“都好,生儿子,他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位真正的太平天子,生女儿,那她就是继你之后人类歷史上最伟大的女皇之一。” 被林时握住命门,姬玲瓏口中发出一声嚶嚀,断断续续问道:“所以,你这个做父亲的,会为他扫平前进路上所有的阻力是吗?” “我会为他扫平天下,但如何治理天下,还得你去教导他。”林时懒洋洋地说著,反正画大饼嘛,谁也不会啊。 姬玲瓏沉默片刻,拖著酸软的身体起身,將袍子披在身上,一瘸一拐的去取林时的衣衫。 將林时的软甲拿在手里,姬玲瓏忽然回过头,对著林时开口道:“你会造下很多杀孽的!” 林时双手枕著脑袋,正打量著姬玲瓏那连宽大袍子都遮不住的傲然身材。 陡然听得她这句话,顿时挑了挑眉:“我会杀很多人,然后呢?” 姬玲瓏犹豫一瞬,语气低沉道:“世人都会唾骂你是个屠夫,或许千百年后,依旧有人憎恶你,仇恨你!” 听出姬玲瓏言语之中的关切之意,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笑问道:“小妞,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姬玲瓏一愣,没有说话。 林时翻了个身,面对著姬玲瓏,忽然晒然一笑:“世人讥我,辱我,谤我,万千咒骂,与我何加焉?” 姬玲瓏又是一愣:“你不在乎?” “我要是在乎,今日咱们就不会有这么荒唐的一幕了,当初上了朝堂,我便也不会指著满朝文武的鼻子骂他们个狗血淋头了。” 林时毫不在意地解释一句,对著姬玲瓏裂开八颗牙齿:“我来世上,就是来杀人的,杀一人与杀万人,对我来说没有区別,当我生杀百万人之后,世人便不敢讥我,谤我,他们只会对我顶礼膜拜,后人也只会对我这一生的功绩歌功颂德!” 说到这里,林时顿了顿,继续开口道:“若是后人也咒我,骂我,那就是我打下的疆土不够大,杀的人还不够多!” 听完林时这一番杀人功德论,姬玲瓏不由怔在原地。 她的俏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一抹惊恐,仿佛不是在面对上一刻还在恩爱的心上人,而是在面对什么恐怖的史前巨兽。 “林卿,你......”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她说不出来,也不敢说,如今的林时,或许,已经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 “行了,閒话说完,该办正事了!” 林时也不欲和她多言,身为一个穿越者,他的思维,他的理念,永远不可能与姬玲瓏在一个频道上。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讲究道德伦理的封建时代。 他的闯入,更像是一个怪兽,一个入侵者。 不过,他不在乎。 他始终坚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恶魔。 而他,只不过是有机会把这个恶魔给放出来罢了。 何况,他放出来的恶魔,对於大梁是有益的,这就足够了。 姬玲瓏呆若木鸡,直至林时穿上衣衫出了房门,仍旧未能从林时那番言论之中回神。 只要杀人够多,打下的疆域够大,便能被人歌功颂德吗? 那为何世人都希望这个世界由圣君,贤君来统领? 依照林时的理论,岂不是意味著她只需要穷兵黷武,替后人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就够了? 那她这么多年读的圣贤书算什么? 姬玲瓏心里迷茫了一瞬,但下一刻,她的脸色便坚定起来,她还是认为,这个世界,需要圣人,需要圣贤的君主。 就像方才林时说的那样,他去替他们的子嗣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她去教他们的子嗣如何治理这一片疆土。 唯有文武並进,王霸並施,大梁才能成为史书上一个辉煌的,令人称讚的朝代。 杀人功德论,那是林时要走的道路,不是她这个帝王要走的道路。 相比那些所谓的丰功伟绩,她还是觉得,她更应该让这个国家的文化璀璨起来,让这个国家的经济繁荣起来,让这个国家的军队强大起来。 同时,也要让这个国家的子民,骄傲起来! 这一刻,她的心越发坚定,从今以后,她的身份,便是这个国家的母亲,而不是父亲。 第360章 主力终至 “报,急报!” “报,大帅,敌军主力已至大河南岸,距离潼关只剩下一日路程!” 林时刚刚走到前院,便听得斥候的声音远远的从院子外面传来。 紧接著,守在院门外的李忠便將一名风尘僕僕的將士领进了大门。 那將士一进门,便语气急促道:“报,大帅,我军斥候於大河南岸发现敌军主力踪跡,距离潼关,只剩下一日路程!” 林时闻言,立即对著付瞿下令道:“召诸將前来白虎节堂议事。” 付瞿迅速领命而去,林时对著前来报信的將士招招手,吩咐道:“进门说!” “是!” 林时带著那斥候进了门,沉声问道:“敌军来了多少人马,领兵者何人,兵种什么配置?” 斥候单膝跪地,沉声道:“回大帅的话,根据我军斥候的打探,敌军主力,总人数约莫在十五万人左右,其中魏国精锐约莫九万人,各国僕从军六万余人。” “主帅姓安名仁修,乃是魏国年轻一代將领之中的佼佼者,爵封三原县侯,其副將姓苏名寧,爵封长水县伯。” “此外,我军还打探到,魏国太子姜琦,亦在大军阵中压阵,另外就是北魏军中还有一桿云梦公主的旗帜,但斥候还不能確定云梦公主是否隨军出征。” 听完斥候的稟报,林时的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没想到啊,姜云梦这丫头竟然也来了!” 他喃喃自语一句,对於姜云梦是否在军中,倒是一点不怀疑。 以他对姜云梦的了解,既然大军阵中出现了代表她的旗帜,那她就一定会出现在军中。 那丫头,轴得很,胆子也大得很。 “有意思,派出亲妹妹和亲儿子来压阵,自己却不上战场,这是怕打输了没脸见人吗?” 林时脸上忽然浮现一抹微笑,隨即对著那斥候摆摆手道:“再去探,传讯城外各支斥候小队,务必想法子,再將北魏大军的情况摸清楚一些,尤其是魏国太子姜琦与云梦公主的大驾,更需严加注意。” “得令!” 斥候拱手领命而去,军中诸將也被付瞿一一叫了进来。 “大帅,听说北魏主力到了?” 李晟一进门,整个大厅之中便只剩下李晟的声音,他一脸兴奋地看著林时,眼中全是对战功的渴望。 程名振一拍桌子,亦是满脸激动,大笑道:“娘贼的,日盼夜盼,盼了一个多月了,总算將这狗娘养的魏军主力盼来了。” 其他將领没有出声说话,但脸上的激动之色同样溢於言表。 这些日子,他们每天就是应对一下城外这三万北魏前锋军的佯攻,那有气无力的试探,早就给他们整得不耐烦了。 若非还有点理智残存在脑子里,他们恨不得带著大军出关,一路打到神都城下,好好让北魏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兵临城下的恐惧。 等了这么久,总算將北魏主力盼来。 这就意味著,这场北魏与大梁之间的最终战即將打响。 他们能不激动才有鬼了。 林时摆摆手,示意诸將先坐下,这才缓缓开口道:“本帅刚刚接到急报,此次北魏主力一共来了十五万人,最迟明日下午,便能抵达潼关城下。” 听见十五万这个数字,眾將顿时面面相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程名振咂摸一下嘴,忽然摇头道:“十五万大军,好大的手笔,嘖,这魏国,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听著程名振嘖嘖有声,其他將领亦是下意识的点头表示同意。 北魏,果真无愧於三国之中老牌霸主,从汉中一路打到关中,北魏至少损失了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大军的损失,要是放在大梁,大梁早就亡国了。 但北魏在损失了这么多大军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在短短几个月时间之內便凑出十五万大军。 就这份底蕴,大梁拍马都赶不上。 林时继续说道:“根据斥候报上来的消息,北魏此次派出的主力大军之中,其中有九万人,是北魏的精锐边军,剩余六万人,则是自乌蛮,室韦等附属国召集的僕从军,再加上潼关城外这三万大军,此次北魏便派出了十八万大军准备收復关中。” “十八万......” 眾將又是一阵倒吸凉气。 十八万人,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如今的潼关之內,除了林时麾下本部的七万人马,便只剩下章季麾下的两万禁军,和王征手中的三万降兵,一共十二万大军。 而王征麾下那三万降兵,將领们在计算的时候,一般都是不计入战兵之內的。 也就是说,潼关之中的守军,只有九万人。 而北魏大军的人数,足足是大梁守军人数的两倍。 眾將倒吸一口凉气,感慨北魏大手笔的同时,脸色却是更兴奋了。 以少胜多,这不正是大帅的拿手好戏嘛。 想当初,大帅麾下只有六万战兵的时候,依旧能把杜青麾下十万大军打出屎来,更是追在王征的屁股后面,把王征追成丧家之犬。 如今,大帅手上战兵数量已经高达九万,且这九万人,还不是在平阳关时,那种毫无士气,毫无战斗力的大军,而是真正的百战精锐。 再加上他们现在还有潼关这样一座天下雄关作为屏障,更有火药这种利器。 他们实在想不出,这场战爭要怎么输! 李晟激动得嘴唇都在打哆嗦,高声道:“大帅,这场仗怎么打,您乾脆直接下令吧!” “是啊大帅,您直接下令吧,反正咱们都听您的!” “还请大帅直接下令,末將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取下魏军主帅的首级向陛下请功了。” 一眾將领请战之心高涨。 本来林时还打算召集他们商议一下这场仗要怎么打。 但看见诸將满脸的兴奋与激动,当即也打消了商议的心思。 反正,他做的决定,就没有错过。 既然如此,乾脆就由他先接管诸將的脑子,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四肢与刀剑。 沉吟一瞬,林时缓缓开口道:“咱们能打探到敌军主力的消息,城外那三万人也该能收到主力即將抵达的消息。 因此,本帅篤定,城外这支魏军今夜不会再对潼关发起突袭,本帅的意思是,先將城外这三万人吃下,然后再全力应对北魏的主力大军,诸位以为如何?” 诸將顿时一眼,眼中满是兴奋。 下一刻,就见数名將领跃上了桌子,神色狰狞道:“大帅,末將愿领兵出城,將城外那三万大军一口吃下!” “大帅,末將请战!” “大帅,末將只需三万人,若夜半时分不能回城,请斩我头!” “末將只需两万,傍晚时分必定拿下城外敌军!” “末將只要一万人......” “末將五千......” 看著诸將癲狂的样子,仿佛城外敌军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盘中之餐,林时不由得嘴角一抽。 他目光移向开口只要五千人那將领,没好气道:“五千人你就想吃下三万敌军,怎么不再吹大点呢?” “哈哈哈哈~” 听见林时的呵斥,其他將领瞬间鬨笑起来。 那將领梗著脖子,不忿道:“末將就要五千人,还请大帅准允,若末將不能斩下城外敌军主將的头颅,末將愿自杀谢罪!” “行了,別吹牛逼了,本帅叫你们来,不是要听你们吹牛逼的!” 林时摆摆手,打断了诸將的鬨笑声。 沉吟片刻,他看向那將领,沉声道:“陈琮,本帅予你精锐一万,震天雷四万枚,尔可出城与城外那三万敌军一战?” 陈琮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四万枚震天雷,真的假的,大帅,您可不要哄骗末將。” “你也配本帅骗你?”林时笑骂一句,吩咐道:“本帅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儘可能的减小伤亡,反正武器研发出来,就是拿来用的,能用武器破敌,就没必要用人命,能做到吧!” “能,肯定能!”陈琮当即拍拍胸脯,对著林时保证道:“四万枚震天雷,要是还破不了三万敌阵,末將死了算了!” 林时懒得听他废话,像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如此,尔便去点兵去吧,速速出城,將城外敌军解决。” “得令!” 陈琮领命,大步转身离去。 一万人对三万人,还需要在天黑之前破敌,听起来是有点离谱。 但还配备了四万枚震天雷的话,就显得很合理了。 四万枚震天雷,未必能对城外敌军造成多少杀伤,但绝对能嚇破他们的胆子。 毕竟,这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大梁一路打进关中,魏军士卒之所以投降者多逃窜者少,便是因为被震天雷嚇破了胆子。 目送陈琮离去,一眾將领眼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早知道吹牛逼就能领兵出战,刚才他们就应该吹自己只要三千人,两千人的。 白白让陈琮捡了这么个大便宜,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林时送走陈琮,也不再继续分心,而是开始对如何应对敌军主力做出部署。 此战,將会是今年大梁与大魏两国之间的最终决战。 这一战若胜,则大梁將在雍州彻底站稳脚跟,大魏也將永远的失去霸主地位。 而此战若败,大梁便只能退守汉中,大魏也將重新夺回霸主地位。 因此,儘管林时对这一战志在必得,他也不敢在战术部署上大意。 城中所有能够动用的力量,包括损兵折將的镇景司亲卫,也都被林时给用了起来。 这一战,他需要全力以赴。 就在林时针对此战做出详细部署之时,城外也响起了无尽的喊杀声。 陈琮率领的大军一出城,便一窝蜂的朝魏军大营杀了过去。 而魏军主將,见梁军竟然只派了一万人就敢出城劫营,一下子就上头了。 这是对他的侮辱,更是对大魏的侮辱。 从来战爭都只有大魏以少胜多,什么时候懦弱的梁人也敢只派出己方三分之一的人手便敢来劫营了? 於是,魏军主將不顾副將的苦苦相劝,果断选择迎敌。 他就不信,他攻不下潼关,还能连一万魏军都打不过。 副將不死心的出声劝道:“將军,据说梁军手中有一种威力奇大的怪异武器,非人力所能敌啊,如今我朝主力即將兵临潼关,我军不妨暂避锋芒,待与主力大军会合,在一雪今日之耻。” “滚开!”魏军主將一把掀开副將的手,怒声道:“什么威力奇大的怪异武器,我看都是那些懦夫战败之后的藉口罢了,若是梁军真有那种武器,咱们这一个月的僵持下来,梁军为何不用?” 副將神色难看:“將军,三思啊!” “本將已经思之再思,尔不必多言!” 魏军主將独断专行,大步走出营帐,对著传令兵厉声喝道:“传我將令,全军迎敌,今日,定要將这只不知死活的梁军给我全部吃下!” 梁军阵中,陈琮看著魏军大营里的魏军士卒竟然摆开了列阵迎敌的架势,不由得嘖嘖称奇。 “这些魏军,是觉得我军这段时间不用火药,便没有火药了吗?” 他嘟囔一句,顿时惹得身旁的亲卫脸上浮现一抹狞笑:“这支魏军,可能还是不愿相信,我军真有火药这种利器吧?不过,这不重要,很快他们就会为他们迎战的准备后悔!” 陈琮点点头,立即传令道:“传令全军,即刻变阵,不要给我心疼火药,给我狠狠的炸!” “得令!” 陈琮话音落下,传令兵立即挥动旗帜。 很快,一万人的方阵便化作一字长蛇阵,欲要將魏军三万人的大营围起来,並一口吞下。 “轰隆~” 隨著城外战场上的第一枚震天雷的炸响,城中白虎节堂之內,林时也做完了决战的全部部署。 这一场决战,既然是决战,林时便不可能当作寻常的守城战来打。 而是要儘可能多的对敌军进行大规模的杀伤,消耗北魏的有生力量。 因此,林时罕见的动用了军中骑兵,將军中两万轻骑尽数遣出城去,藏在了渭水原以北的密林深处。 骑兵的作用,便是为了防范敌军主力溃逃。 林时做完一切部署之后,城外的爆炸声也逐渐密集起来。 诸將正欲散去,却见姬玲瓏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白虎节堂。 看著姬玲瓏一瘸一拐的样子,诸將先是朝林时投去一个曖昧的眼神,这才对著姬玲瓏拱手见礼。 林时懒得搭理他们,笑吟吟地看著一脸嗔怪的姬玲瓏,笑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第361章 观战 “听见了外面的爆炸声,出来看看,是不是北魏主力大军到了?” 姬玲瓏羞於应对一眾將领的目光,只能儘可能的忽略掉旁人,只將注意力放在林时身上。 林时走下主位,先將她搀扶到位置上坐下,隨即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眾看热闹的將领。 將领们面面相覷,却也不敢继续多留,对著姬玲瓏与林时拱手一礼,便带著古怪的表情退出大殿。 直到所有將领都离去,姬玲瓏总算长舒口气。 林时挨著她坐下,沉声开口道:“北魏的主力大军到了,这次一共来了十五万大军,加上城外三万,便是十八万。” “十八万?这么多?” 姬玲瓏忍不住惊呼出声,一张俏脸上满是愕然。 十八万大军,那几乎是大梁全国三分之二的兵力了。 而北魏出动这么多大军,就是为了夺回雍州? 她有些难以置信,还有些忧心忡忡:“你手上只有九万战兵,北魏此次出动十八万大军,显然是要与我大梁不死不休,咱们能贏吗?” “把吗字去掉,大梁一定能贏!” 林时说得斩钉截铁,言语之中由內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让姬玲瓏心中没由来生出一丝安稳。 只是,她脸上还是有些担忧:“敌军毕竟是我军的两倍之多!” “两倍而已,问题不大,咱们还有关城可以驻守,还有火药这等利器,何况,城外这三万魏军,很快就会没了!” 林时隨口应著,眼中陡然爆射出两道精光。 姬玲瓏怔了怔,也没有继续多问,沉默一瞬,她问道:“朕现在还可以上城楼观战吗?” 林时一愣,嘴角浮现一抹怪异的笑容:“怎么,陛下还想上前线激励一下將士们的士气?” 姬玲瓏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期待:“可以吗?” 林时咧嘴一笑,没有过分纠结,沉声道:“今天可以,明天恐怕就不行了!” “明天......” 姬玲瓏正欲问明天为什么不行,但想到林时说的北魏主力即將抵达,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她身系一国安危,自是不能轻易冒险。 当然,她也相信,林时一定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 想到这里,她当即改口道:“那咱们上城墙去观战?” “可以!” 林时微微頷首,一把牵起她的小手,便拉著她朝门外而去。 姬玲瓏低头看看自己与林时身上的春衫,小声问道:“不必换上战甲吗?” “今日是野战,並非攻城战,敌军的投石车,扔不了那么远!” 林时隨口解释一句,唤过付瞿,吩咐他去准备好遮阳伞与零嘴,便带著姬玲瓏快步上了城楼。 依旧是城中最高点,依旧是原来的位置上。 付瞿迅速搬来一张矮桌,再將两张躺椅摆放在矮桌旁边,並將流水一般的零嘴端上了桌子。 林时与姬玲瓏一左一右走到躺椅上坐下。 看架势,不像是来观战,倒像是来度假。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再加上今日的战爭是在城外数里开外的地方野战,姬玲瓏倒也没有感到什么不適。 她静静地望著城外混乱的战场,看著战场上时不时冒出的火星和浓烟,整个人若有所思。 林时靠在躺椅上,不断往嘴里塞著吃食,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 四万人的战场,乍一看无边无沿,但从城楼上看去,也就只能看见蚂蚁打架罢了。 距离太远,甚至连敌我都很难分清楚。 除了不断传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林时不觉得这一场战爭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躺在箭楼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天。 不知何时,顾知洲也带著一眾將领走上了城楼,静静地站在林时两人身后,远眺战场的同时,亦是在护卫著二人。 潼关城外,陈琮则是已经杀疯了。 在震天雷这种超越了常人认知的武器之下,魏军与待宰的羔羊也没有任何区別。 刀剑砍不开敌人的战甲,那就用火药,连带著敌人与战甲一块儿炸。 火药衝击的威力,足以穿透甲冑的防护,將敌军的五臟六腑震碎。 更重要的,是火药爆炸的声音,很嚇人,还能让人在短时间內失去听觉。 作为进攻方,陈琮率领的梁军,对於这种短暂失聪的感觉已经非常习惯了。 再加上他们还在耳朵里塞了软木芯,也能隔绝掉大部分爆炸的声音。 可对於从未与火药正面接触过的梁军来说,那种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的感觉,足以让他们的心神崩溃,甚至感到绝望。 明明同伴就在眼前,两人却完全听不到对方说什么。 更有甚者,上一秒还在对著同伴咆哮,下一刻就被那声若天雷的武器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梁军將士满脸狰狞之色,毫不留情的收割著魏军士卒的生命。 魏军阵中,主將与副將茫然地看著眼前这一幕,这是让两人三观崩塌的一战,更是让两人心生绝望的一战。 什么战术,什么战阵,迎上樑军的一通狂轰乱炸之后,尽皆化作了泡影。 魏军士卒甚至无法接近梁军,就算运气好,能遇到有梁军陷入军阵之中,梁军也能凭藉震天雷的威力,迅速清出一片空地。 这就是降维打击的真正具象化。 不论魏军的士卒是怎样奋勇作战也好,怎样艰难逃生也好。 一通轰炸过后,留在原地的,便只有混乱。 而军阵一乱,等待他们的,只有单方面的屠杀。 “將军,撤吧!” 副將满脸焦急的出声相劝。 在他看来,哪怕他们麾下的人手,是这支梁军的三倍,他们也不可能战胜梁军,或者说战胜梁军手中的那种武器。 因为,那已经不是属於人间的力量。 人命在那种力量之下,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哪怕梁军不使用任何战略战术,只需要將那种武器往敌方阵营一丟,敌方的建制也会被瞬间打乱。 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別的战爭。 魏军主將一脸不甘,既是不甘於自己的失败,也是不甘於输在梁军这种武器之下。 若是梁军没有这种武器,他完全有自信,依靠麾下这三万精锐,將这支梁军吃得连渣都不剩。 “將军,再不撤就来不及了,梁军再一次在战场上使用了这种武器,咱们还要去给大军预警啊,否则留下来硬碰硬,唯一的结果便是我朝主力也將在这种武器之下损耗殆尽!” 副將心中越发焦急,更是连撤退是为了预警这种理由都想出来了。 魏军主將目眥欲裂,牙关紧咬,胸膛之中的不甘几欲让他整个人原地爆炸。 他紧握双拳,咬牙切齿道:“传令全军,且战且退,退到大河边上,等待我朝援军来临!” 终於,等到了可以撤退的命令,副將差点热泪盈眶。 赶忙派出建制还算完整的传令兵將军令用军旗传达到各处战场上。 隨后唤来亲卫与护纛手方阵,举著一桿魏字大旗开始缓缓后撤。 激烈的爆炸声中,一直想要立下斩將夺旗大功的陈琮第一个发现了魏军大纛正在后撤。 他眼珠子瞪得滚圆,怒声骂道:“狗娘养的,这魏军主將竟然是个孬种,直娘贼......” 与此同时,各处陷入鏖战的魏军士卒也通过传令兵挥动的旗帜看见了撤退的命令。 剎那间,无数的魏军士卒果断脱离战场,开始后撤。 “不好,魏军要逃!” “兄弟们,追上去,不能让他们逃了!” 梁军军中的將领们惊呼出声,陡然看见魏军撤退,神色都有些愕然。 陈琮厉声下令道:“弟兄们,別让他们跑了,追!” 传令兵赶忙去传令,陈琮则是想也没想,便带著亲卫朝浩浩荡荡撤离的魏军追了上去。 城楼上,林时与姬玲瓏也將魏军方阵撤离之事尽收眼底。 姬玲瓏扬眉道:“这支魏军,是自认不敌我朝精锐,方才落荒而逃吗?” 林时没有说话,起身静静的观察了一下魏军撤离的人手数量。 沉吟一瞬之后,对著付瞿吩咐道:“派斥候出城告诉陈琮,让他最多衔尾追击十里,便必须撤回城中,不可贪功冒进,不然陷入北魏主力阵中,那可就不好玩了。” 付瞿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忙下去传令。 李晟与程名振凑了上来,一脸不解道:“大帅,不是说敌军主力还需一日时间才能抵达潼关之下吗,为何不能追?” 林时摇摇头,隨口解释道:“陈琮一直追下去,也没办法继续扩大战果,追远了,得不偿失,何况,魏军主力距离潼关究竟有多远,我们也没有亲眼看见,万一魏军和咱们玩个虚晃一枪,於大河两岸进行埋伏,咱们可损失不起这一万多人。” 听著林时的解释,李晟与程名振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以为然。 依照他们看来,既然都已经祭出了火药这个大杀器,那就完全没必要打得这么保守。 有震天雷在手,就算真遇上敌军主力,也不是不能逃。 但这三万大军,要是就这么放走,那就是真的可惜了。 不过,林时的命令,向来还轮不到他们俩反对。 因此,哪怕心里不以为然,两人还是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林时下令之时,姬玲瓏也走到了城墙边上与林时並肩。 看著城外的两支大军一追一逃,她有些不解地出声问道:“这一战,没有达到你心里预期吗?” “倒也谈不上,这一战,本身就是为决战清出战场,这三万魏军是战死也好,是逃窜也好,其实区別並不大!” 林时轻声解释一句,姬玲瓏顿时若有所思起来。 第363章 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啊? 许文忠话音刚落,其他將领也是纷纷出声,要求林时从重惩处陈琮。 陈琮一张脸涨得通红,但迎上袍泽的控诉,却也不好反驳。 没办法反驳,他自己都觉得这一仗打得不尽人意。 可他也是真的尽力了。 魏军跑得太快,他真追不上,大帅又不准他追得太远,不就只能眼睁睁看著敌军跑远...... 看著一眾群情激愤的將领,林时也是有些头疼。 在他看来,陈琮今日此战,已经达到了战略目的,至於杀伤人数不够,那也不是陈琮的问题。 毕竟,没人能想到这支魏军会转身就跑。 但群情激愤,他又不能不顾及。 就好像姬玲瓏身为帝王,必须要顾及臣子的意见。 他这个主帅,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所有事情都乾纲独断。 他揉揉眉心,目光投向许文忠,问道:“那你们以为,要如何处理陈琮?” 听见林时竟然把问题拋了回来,许文忠不由得一愣。 其他要求惩处陈琮的將领也是面面相覷。 他们哪知道要怎么惩处陈琮? 他们就是单纯被陈琮噁心到了,不想让他好过而已,至於要怎么搞他,他们还真没想清楚。 林时淡淡道:“要惩处陈琮,以正我大梁將领威名之事,是你们提出来的,那你们以为,像陈琮这种情况,本帅该如何惩处?” 眾將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忐忑之色。 许文忠有些迟疑地朝林时抱拳问道:“大帅,您真让我们说?” “说唄,你们想怎么惩罚他?”林时点点头,將选择权交给了他们,並且在心里暗暗做好了肃清大军內部山头的准备。 今日之事,在他看来,还是军中的派系之爭。 正好,他也可以藉此机会观察一下,观察一下军中的派系爭斗激烈到什么程度了。 若他们想弄死陈琮,那他就必须要出手敲打一下李晟与程名振了。 听得林时確定,眾將反而迟疑起来。 惩处陈琮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他们也没想过弄死陈琮,但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他,他们心里又有些不平衡。 几名將领交换了一下眼神,许文忠忽然灵光一闪。 “大帅,末將以为,陈琮这样的將领,就不配上战场打仗,让他上战场,只会把敌人都放跑,不如让他去军营里扫旱厕,管一管弟兄们的吃喝拉撒!” 许文忠自以为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今日陈琮这一仗,的確噁心到他们了。 既然如此,那他们也要噁心回去,让陈琮去扫旱厕,岂不是更加噁心? 听完许文忠的建议,林时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陈琮更是一脸菜色,难以置信地看著许文忠,悲愤道:“许文忠,我入你娘!” 其他几名將领怔了怔,隨即脸上浮现一抹恶趣味,齐齐朝林时拱手道:“大帅,末將附议!” 林时嘴角一抽,目光环视一圈满脸坏笑的將领们,脸上也露出些许笑容。 他轻轻頷首:“如你们所愿,就罚陈琮去清扫军中旱厕吧,至於期限,便以一个月为期。” “大帅英明!”眾將咧嘴大笑,心中一口恶气,总算隨著林时这道命令彻底消散。 许文忠嘴角不断抽搐,抬头迎著一眾將领脸上的坏笑,心中鬱闷得要死。 林时继续补充道:“不过,本帅丑话说在前面,今日陈琮这一仗打得不漂亮,你们罚他去扫旱厕,等到將来你们要是也拉稀了,可別不认帐啊!” “那必不可能,末將就算闭著眼睛打,也不可能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將敌军主力大军放跑!” 许文忠一脸傲然,整个人自信得一批。 林时低头看著陈琮,问道:“你呢,什么意见?” “末將认罚!”陈琮一脸鬱闷,但这个处罚,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內。 毕竟,依照大帅接手军权之后百战百胜的经歷,他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沦为全军的笑柄了。 他就想不通,这第一支从大梁手底下逃掉的魏军,怎么偏偏就出在他指挥的战事之中呢? 听见双方都对此事没有异议,林时也懒得和他们继续在这件事情上面废话。 军队之中嘛,有摩擦是正常的,只要別到翻脸成仇的地步,都谈不上什么大事。 沉吟一瞬,他话锋一转道:“既然此事已了,那便將军报呈上来吧!” “是!” 陈琮满脸鬱闷的將早已整理好的军报呈上林时桌案。 林时接过,便打开看了起来。 眾將见林时开始办正事,也不再打搅,撇下陈琮,三三两两的交谈著退出了大殿。 不多时,林时將军报看完,看到杀伤敌人的数量仅有不到六千人,也是有些无语。 四万枚震天雷,就给对方造成了五千多人的杀伤,也难怪一眾將领会对陈琮如此不满。 这封军报,唯一还能让林时感到欣慰的地方,也就剩下己方的伤亡数字了。 己方伤亡两百余人,其中有一半,估摸著还是在乱军阵中,被自己人踩死的。 以这个战损比来看,这一场战爭,大梁无疑是大胜而归的。 隨手將军报丟在一边,见陈琮还留在帐中,林时像是赶苍蝇似的摆摆手,淡然道:“行了,滚回去睡觉吧。” 陈琮起身,朝林时拱手一礼,迟疑著问道:“大帅,末將去扫旱厕,那我军与敌军主力的交战,末將还能上战场吗?” 林时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扫旱厕,要扫一整天吗?” “呃......”陈琮一怔,反应过来林时的言外之意后,整个人顿时大喜过望。 “多谢大帅,此战,末將一定会一雪前耻,证明给他们看,我陈琮绝不是什么无能之將!” “滚滚滚!” 林时再次赶人,態度极其恶劣。 陈琮喜滋滋的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林时靠在软榻上躺了会,確认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之后,便转身回到了后院。 后院之中,三女的房间都还亮著灯。 林时正在思索今晚在哪睡,下一刻,便被人粗暴的拉进了一间房间里。 林时满脸愕然地看著眼前这个行凶者:“你干啥?” 聆月像是小狗一样,在林时身上嗅来嗅去,嗅了半天,有些嫌弃的伸手在鼻尖上扇扇风:“真臭!” 林时眉心一挑:“然后呢?” “先去洗澡去!” 聆月不由分说的抓起林时的袖子,將他一路从外间拉到了里间。 林时有些莫名其妙:“你到底要干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唄!” 聆月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让你沐浴也有错了?” “哪个好人家沐浴跑寢室......”林时话说到一半,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只见原本属於聆月的房间里,一个硕大的木桶摆放在中间,木桶里洒满了瓣,冒著腾腾热气。 而本该在自己房间睡觉的陆清,正一脸羞涩地端著毛巾,澡豆之类的东西等候在旁。 更关键的是,今日的陆清,竟然换上了一身贴身的墨绿色旗袍, 旗袍紧身,將她傲人的身材完全勾勒出来,全然不似往日那般温婉的形象,整个人显得火辣又奔放。 林时差点没忍住流出鼻血,一脸愕然的指著陆清身上的衣衫:“这......哪来的?” “上次在景山府,你画的图纸,我留意了一下,这是我自己做的,怎么样,手艺还行吧?” 聆月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对於自己的手艺那是相当自傲。 陆清一脸羞怯之意,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出:“我就是,就是帮聆月姐姐试一下衣服。” 听著陆清声若蚊蝇般的嗓音,林时更是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啊? “行了,我走了,你好好洗澡!” 聆月给了林时一个曖昧的眼神,果断转身出门,顺便还替林时关上了房门。 聆月一走,房间之中的曖昧气氛更是直线上升。 陆清几次鼓起勇气想要说话,但话到嘴边,都不好意思说。 主要是今日之事,她也完全没准备啊。 聆月就是叫她过来帮忙试衣裳,谁知道聆月打的是这个主意? 林时也有些尷尬,他承认,陆清很美,这个美人计,他也很受用。 但这种事情吧,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能看出来,陆清对他是没有什么旖旎心思的。 当然,这也正常,他也没有自恋到是个女子都必须爱上他的程度。 因此,他便一直没有主动与陆清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可今夜,这个事情.......它...... 算了,林时没话说了,反正送到嘴边的肥肉,他肯定是不可能不吃的,至於吃完之后的事情,先吃了再说。 他阔步走到浴桶边上,询问道:“你......” 陆清咬著下唇,心中纠结片刻,终是轻声嘆息:“妾身为夫君沐浴吧!” 林时咂摸一下嘴巴,从上到下將陆清今日的打扮打量了一下,然后,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望著林时的样子,陆清脸色更红。 但一想到两人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那恼人的羞意也就稍稍淡了些。 “妾身为夫君宽衣!” 她將托盘放在一边,走到了林时身后,开始为林时宽衣解带。 林时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抓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那个,要不然我自己来吧!” 陆清像是受惊的小鹿,闪电般抽回自己的小手:“好......好的~” 第364章 二女交心 房间门外,聆月搬了个小马扎,静静的坐在那,双眼无神地盯著天上的月亮。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必定是悲伤不堪的。 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將自己的男人与別人分享,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 男子就是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是只能成为男子的附庸。 她不想和陆清分享林时,但她又可怜陆清一个弱女子远嫁大梁。 同为时代的尘埃,她並不想去和同为女子的陆清为难什么。 反而更想让一个可怜的女子,能在异国他乡过得好一些。 她知道歷朝歷代那些被送去和亲的女子日子有多难过,可以说,那些可怜的女子之中,能活过三十岁的都寥寥无几。 她还经歷过大梁被北魏逼迫的时代。 根据镇景司的探子密报,先帝送去北魏神都和亲的三千秀女,如今还能好好活著的人,只剩下了一半不到。 而今日距离大梁送三千秀女去討好北魏,不过刚刚过去两年时间。 所以,她希望陆清能过得幸福一些,至少,不要像那些可怜的女子一样,早早的鬱鬱而终。 而她唯一能为陆清做的,便是让她彻底成为林时的女人。 她是了解林时的,林时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成为他的女人,固然需要与別的女人分享林时的宠爱,但依旧比別的女子要幸运许多了。 至少,林时会真的拿女子当人,而不是当作一个泄慾工具。 聆月静静的靠在墙壁上,心中万千思绪,只有月光知晓。 忽然,一道阴影遮住了她看月亮的目光。 她收敛思绪,看清眼前的来人之后,赶忙起身见礼:“陛下,您还未安寢?” 姬玲瓏一身盛装,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好似九天的玄女,身后都生出光来。 听见聆月的询问,她轻轻摇头应声:“睡不著,起来走走!” 聆月一愣,语气有些黯然地开口:“天色已经很晚了,陛下还是早些歇息,明日陛下还要应对北魏的主力呢。” 看著聆月黯然的样子,姬玲瓏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轻声问道:“林时在房间里?” 聆月不明白姬玲瓏为何要突然问起林时,但还是轻轻点头:“奴婢,奴婢为他和陆清姑娘创造了一个独处的机会。” 姬玲瓏挑了挑眉,没再多问,话锋一转道:“陪朕走走!” 聆月迟疑一瞬,起身將小马扎收到一旁的连廊之下,默默的跟在了姬玲瓏身后。 一主一仆沐浴月光,缓缓踱步於小院之中。 姬玲瓏淡淡问道:“聆月,你很可怜那位陆清姑娘?” 聆月怔了怔,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奴婢不是可怜陆清,只是可怜天下女子而已。” 姬玲瓏微微頷首,面上浮现一抹微笑:“你是在怪先帝曾將我朝女子送往北魏和亲吗?” “奴婢不敢!”聆月赶忙摇头否认。 不论如何,这件事情,都不是她一个被皇家养大的孤女能评判的。 听见聆月否认,姬玲瓏也不意外。 她缓缓出声道:“你不敢,朕却是有些怪的。” “啊?”聆月愕然,神色有些不解。 姬玲瓏继续说道:“其实朕不是很能明白,为何父皇要將那么多女子送到北魏,要说真能为我大梁换来和平,也就罢了,可事实上,牺牲无辜女子的幸福,並不能让敌人对我们生出怜悯之心。” 聆月一头雾水,不太明白,为何姬玲瓏忽然要和她说这些。 但想了想,她还是轻声道:“先皇这么做,肯定有先皇的道理吧。” “是!” 听闻聆月此言,姬玲瓏很坦然地点点头:“父皇这么做,確实有他的道理,只是他的道理,错了。” “错了?” 聆月诧异抬头。 姬玲瓏淡淡道:“父皇以为,只要他够弱小,敌人便会忽视他,可怜他,这就是他最大的错处。” “敌人,从来不会因为大梁的弱小,而对大梁生出怜悯之心,將大梁当作一个乐子放了,敌人只会觉得我大梁好欺负,只会不断的背信弃义,以此来榨乾我大梁的最后一滴血。” “所以,朕登基之后,便一改常態,强硬出击,哪怕打不过,哪怕我大梁因此流进最后一滴血,朕也不在乎。” “因为,朕始终认为,站著流尽最后一滴血,总好过將所有的血肉都送给敌人,让敌人啃食自身的血肉,不断壮大自身。” 聆月回过味来,不由得若有所思地问道:“那陛下就不担心......担心大梁亡国吗?” 姬玲瓏顿住脚步,回头对著聆月展顏一笑:“担心,朕当然担心,朕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个皇帝,將来没脸去见我大梁歷代先帝,更担心大梁会因为朕的任性,从而亡国,朕担心,一直担心,朕没有一天不害怕,不担心。” “那陛下您还......”聆月的话刚起了个头,便被姬玲瓏打断。 她一脸严肃地开口道:“可朕担心,有用吗,朕担心,大梁就不会亡了吗,朕担心,我大梁就能打得过北魏了吗?” 聆月被姬玲瓏的话噎了一下,回想一下姬玲瓏言语之中的逻辑关係,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姬玲瓏一脸慨然道:“就是因为朕担心,所以朕寧愿顶著满朝文武的压力,去启用林时这样一个没有根基,没有名望,甚至没有经验的年轻人。” “因为朕很清楚,靠大梁国中那些大臣,是靠不住的,他们只能守成,没办法进取,而大梁想要不亡国,却是只能进取,所以朕才要求变,才用了林时。” “事实证明,朕赌对了,朕的运气很好,遇到了林时这样的大才,有时候朕都会想,老天是不是站在朕这边的,朕是不是真有天命护佑,不然怎么朕就发现了林时?” 聆月囁喏了一下嘴唇,小声道:“陛下是天子,自然是有天命护佑的!” “错了,朕没有天命护佑。” 姬玲瓏笑著摇头,否认了聆月,也否认了自己,隨即轻声道:“不然,北魏姜氏是天子,南齐萧氏也是天子,朕与他们头上是同一片天,为何他们没有天命护佑?” 聆月沉默了,因为她发现,她现在已经跟不上这个与她自幼一起长大的陛下的思维了。 今日姬玲瓏说的这些话,她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她便有些不解陛下究竟是想表达什么了。 姬玲瓏见聆月沉默,也只是笑笑,没有细细解释。 她今日说这些,其实也只是適逢其会。 若不是聆月那句她可怜的是天下女子,这些话,她寧愿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她紧了紧衣衫,继续说道:“待此战过后,朕便会派出使节去往北魏,將父皇送去的那些女子接回大梁,並詔令从此大梁废除和亲之策,你若是无事,便可在此事上多做些准备,朕料想,就算朕將她们接回来,也不会为梁人,尤其是她们的家眷所容,可朕,接她们回来,是要她们享福的。” 聆月沉默一瞬,微微頷首:“奴婢知道了,奴婢会想法子,给她们寻个好去处的。” “行了,天色不早了,歇息吧!”听得聆月领命,姬玲瓏不再多言,转身朝自己寢室走去。 送走姬玲瓏,聆月在小院中枯良久,走回房间门口,她隱约听见了房间里似乎传出了某些羞人的声音。 然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发自內心的笑意。 她知道,她或许,改变了一个可怜女子鬱鬱而终的命运。 接下来,她要改变更多可怜女子的命运,让她们脱离苦海的同时,还要免去旁人异样的眼光。 ...... 与此同时,大河南岸,一位女子也在仰头看著天穹上那一轮圆月。 女子身旁,还有一个长相与她有著三分相似,但神色稚嫩的少年。 此二人,正是此次隨军出阵压阵的云梦公主姜云梦与大魏太子姜琦。 “姑姑,天色很晚了,该安寢了!” 姜琦轻声开口,声音惊扰到了姜云梦,姜云梦想也没想,反手对著姜琦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陡然挨揍,姜琦顿时有些委屈:“您打我干嘛?” “赏月就赏月,要你多话!” 姜云梦收回目光,狠狠的剜了姜琦一眼。 姜琦满心委屈,但迎上姜云梦气鼓鼓的小脸,满心委屈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没办法,谁让他们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呢? 被姜琦惊扰了赏月的兴致,姜云梦也不再继续仰头看月亮。 她转身回到了帐中,看著委委屈屈跟进来的侄子,隨口问道:“明日就要和梁军交战了,你怕吗?” 姜琦闻言,不由得默然片刻,反问道:“姑姑害怕吗?” 姜云梦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姜琦抿了抿嘴唇,稚嫩的小脸上浮现一抹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隨即轻声回道:“姑姑怕,侄儿就怕,姑姑不怕,那侄儿便也就不怕了。” 姜云梦一愣,望著眼前这个少年老成的侄子,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这样一个少年,本该是大魏身份最尊贵的皇二代。 可如今,他却要拋去少年的心性,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来与她对话。 怔愣片刻,姜云梦忽然嘆息道:“你都快要被皇兄养废了,待此战结束之后,我会向皇兄申请搬出皇宫开府,到时候,你便隨我一块儿出宫吧。” 姜琦微微頷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知道姜云梦说的养废是什么意思,老皇帝正值壮年,新太子却已经长成,这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无解的难题。 第365章 如何应对火药? 第365章 姑侄二人隨口交谈了几句,姜云梦像是赶苍蝇似的摆摆手。 “行了,我要睡觉了,你也去吧!” 姜琦微微頷首,正欲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却见远处的天穹忽然被映照得宛如白昼。 姜琦脚步一顿,转身叫住姜云梦:“姑姑,你看!” “看什么?” 姜云梦皱眉回首,下一刻,眸子便眯成了一条细缝。 “潼关方向来的,难道是卫川战败了?”姜云梦自语一句。 朝大帐旁值守的卫士招招手,吩咐道:“去看看,前军什么情况,哪来那么大火光!” “得令!” 拱卫司的密探领命,牵过一匹战马,便朝著数里开外,火光映照而来的方向狂奔。 同时,中军阵中,安仁修与苏寧正在商议明日的战事。 门外忽地传来亲卫的稟报声:“安帅,苏帅,斥候回稟,卫將军所率的前锋大军,正朝我军袭来,且卫將军麾下的大军行军速度很快,可要遣人叫停他们?” 安仁修与苏寧同时一愣,隨即齐齐皱起了眉头。 “卫川不是在潼关城外与梁军对峙吗,怎么会撤到大河南岸?” 安仁修神色有些疑惑,喃喃自语一句后,转头看向苏寧问道:“苏寧,你觉得,卫川为何无故撤军?” 苏寧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要么就是吃了败仗,要不然,便是已经叛国!” “那你以为,卫川属於哪种情况?” “大概率是吃了败仗,逃回来的!” 两人说著,不由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凝重之色。 安仁修朝亲卫摆摆手,下令道:“派出斥候截停卫川麾下大军,让他在我军主力三里之外驻足,嗯......再召卫川与其副將来见。” “得令!” 亲卫领命,正欲转身,安仁修便继续出声道:“再派人去请公主殿下与太子殿下来见!” “是!” 下完命令之后,两人便开始继续討论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到邀请的姜云梦和姜琦最先赶到了安仁修的帐中。 安仁修与苏寧结束交谈,起身对两人行礼。 姜云梦挥挥小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直言问道:“是卫川来了吗?” 安仁修与苏寧对视一眼,安仁修点头道:“不错,卫川不知何故,率麾下大军退回了大河南岸,本帅已经遣人去请他过来一敘。” 正说话间,亲卫便带著两名风尘僕僕的將领走进了大帐。 此二人,为首那身材魁梧的將领,这是北魏前锋大军的主將卫川,脸颊消瘦的中年男子,则是卫川的副將。 “末將见过大帅,节帅,公主殿下,太子殿下!” 卫川一进帐內,便带著副將朝帐中四人行礼。 安仁修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卫將军不在潼关与梁军对峙,深夜领兵退回大河南岸,所谓何事?” 卫川一脸苦涩地摇摇头:“回大帅的话,末將,末將並非是有意撤兵,而是,而是被梁军追到这里来的啊。” “被梁军追到这里来的?” 眾人一愣,心道果然如此,但脸上仍旧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苏寧皱眉道:“可大军斥候,並未在你身后发现大梁的追兵啊。” “是,梁军只追了十里地,便撤了回去,可末將,末將实在是不敢在原地驻留,只能带著大军前来与大帅麾下的主力会合!” 卫川有问必答,老老实实將自己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安仁修与苏寧面面相覷,儘管心中对卫川兵败一事早有预料,可卫川如此坦诚,也还是让他们有些不习惯。 一旁的姜琦和姜云梦也是眉头紧皱。 一位领兵的將领,竟然被敌军追得连驻留都不敢,这要是传回神都,只怕卫川免不了要落得个被朝中那些御史弹劾成筛子的下场。 姜琦沉思一瞬,问道:“卫將军此番撤军,莫不是那梁军当真无法战胜不成?” 听闻此言,卫川深吸口气,开始朝帐中之人缓缓道出今日的战事。 並著重强调了梁军这些日子,唯有今日对他使用了那种怪异武器。 顺便將梁军手中那种怪异武器能造成的杀伤力,威力,也缓缓道出。 直到现在,他在提前那种武器对麾下大军造成的杀伤时,仍旧是一副心有余悸之態。 帐中几人听著卫川的讲述,脸色也是逐渐凝重起来。 这些日子,北魏探子从两国战场上传来的关於那种武器的描述並不算少。 他们在护送姜云梦回国的时候,也在两国交界处上感受过那种武器的威力。 但他们所经歷那一次,段从始终还是以威慑的成分居多。 毕竟那一次,段从的目的是要抢马,而不是要杀人。 所以,他们最直观的感受,便是那种武器的声音很大,爆炸之后会有很大的火光。 但对於那种武器的威力,还是很难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而现在听见卫川这个亲身经歷者的讲述,梁军那种怪异武器的具体形象,一下子就在他们心里立体化了。 不多时,卫川的话音落下,看著几人神色凝重的样子,卫川继续补充道:“二位大帅,二位殿下,真不是末將怯战,而是梁军那种武器,实非人力所能对抗,末將之所以要连夜赶来与大军主力匯合,主要也是为了提醒二位大帅,切不可將潼关之內的梁军等閒视之。” 安仁修与苏寧微微頷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对於梁军那种武器,他们俩,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应对。 姜琦皱眉道:“按照卫將军的说法,梁军那种武器,人力无法力敌,那岂不是意味著,我朝主力就算到了潼关,也只能看著关城乾瞪眼?” 听见姜琦的疑问,卫川囁喏一下嘴唇,没敢回答。 但他心里的想法,大抵便是这样子,除非大魏能发明出一种能够克制大梁那种怪异武器的东西。 不然依靠人力去堆,只怕这十五万人全都堆在潼关之下,也很难夺下潼关。 一直未曾开口的姜云梦沉思良久,问道:“用盾牌也挡不住梁军那种奇怪武器吗?” 卫川一愣,轻轻摇头,语气低沉道:“难,我军的竖盾,在那种武器之下,几乎一瞬间就会化作齏粉,除非能打造铁质重盾,但末將军中,没有那么多钢铁。” “铁质重盾!” 姜云梦眯起眼睛:“就算能造出铁质重盾,寻常將士也拿不动吧,更遑论此战我军是去攻城,而非防守。” “或许,可以在云梯上,攻城车上下功夫,不过,还得先验证一下,梁军的那种武器,是否能摧毁一定厚度的钢铁!” 安仁修若有所思地开口,苏寧顿时眼睛一亮:“在云梯上装上铁质堡垒,將整个车身以钢铁包裹,人藏在云梯之中,应是能隔绝大部分爆炸伤害吧?” “可以试试,但梁军也不是傻子,我们能想到的事情,林时未必想不到!” 安仁修摇摇头,终究还是没把话说死。 而其他几人听见苏寧的设想,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什么地道战,什么打造重装步卒,乃至於打造钢铁战车,让人躲在战车之下...... 五八门的主意从几人口中说出来,安仁修面色不变,始终没有確定要採纳哪一种方法。 半晌之后,安仁修做出结语,淡淡道:“你们说的法子,能不能用,有没有用,还是需要战场来检验,一切等上了战场再说吧。” 眾人面面相覷,也只得点头应和。 现在他们所说的一切,都还只是处於猜想阶段。 到底有没有用,还得上了战场,拿人命去检验。 夜深了,姜琦与姜云梦也不再多留,起身唤来亲卫,准备返回大帐休息。 安仁修將二人送出房门,转头对著苏寧吩咐道:“你接收一下卫將军麾下的人手,清点一下卫將军麾下到底还有多少人,单独编成一军,以做侧翼吧!” 安仁修一句话,便相当於剥夺了卫川的军权。 但卫川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打心底的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怕死,若是常规战事,他甚至可以亲冒矢石。 可对上樑军那种武器,他实在是怕,真的怕。 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单方面屠杀,对他来说没意义,与其让他继续领兵去与梁军那种怪异武器对战,他寧愿卸掉兵权,做一个閒散將军。 另一边,姜琦与姜云梦联袂回到后军军阵之中。 一路上,姜琦的脸色都很复杂。 姜云梦走到大帐前方,正欲进帐,姜琦忽然出声问道:“姑姑,你说,这一战,咱们大魏能打贏吗?” “难!”姜云梦摇摇头,语气也有些黯然。 她是女子,不是傻子,儘管她不通军事,也清楚的知道,这一战,不是哪边人多,哪边就能贏的。 林时这样的对手,也绝不是人海战术能战胜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一路从汉中打进关中。 姜琦驻足姜云梦营帐门口不愿离去,脸上的忐忑之色,几欲化为实质,他欲言又止,小声问道:“那我朝,会亡於大梁之手吗?” 姜云梦一愣,回过头怔怔看著姜琦:“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潼关,距离神都,太近了!”姜琦囁喏著嘴唇出声,给出了让他感到忧心的理由。 姜云梦眯起眼睛,摇头道:“这不是你要思考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是鼓起勇气,別让自己在战场上退缩。” 第366章 两军对垒 微风习习,带来了大河河水的土腥气。 林时高居潼关城楼,手中拿著一个粗糙滥制的望远镜,观察著渭水原外波涛汹涌的大河。 四月,大河上游已经开始下雨,水位上涨,波涛汹涌。 城外,是密密麻麻迎风招展的旌旗。 十五万魏军,將整个渭水原挤得满满当当,让林时很有一种故技重施,再次炸垮黄河大堤的衝动。 可惜的是,敌军似乎也想到了这种可能,远处的黄河大堤之上,同样插满了密密麻麻的旌旗。 无数魏军士卒,將整个黄河大堤守得密不透风。 再考虑到將来大魏的子民,始终是需要纳入大梁治下的,他也不好让大魏的百姓太过於仇视大梁。 所以,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邪恶的想法。 姬玲瓏侧身立於林时身前,远眺城外密密麻麻的敌军,一双眸子里满是凝重之色。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询问道:“林卿,魏军今日会攻城吗?” “可能会来一波佯攻吧,至於全力攻城,在他们没想到如何应对我军手中的火药之前,应是不会的。” 林时隨口应声,继续架著望远镜大梁城外敌军。 姬玲瓏微微頷首,一张俏脸更凝重了些。 头一次看见这么多敌军兵临城下,要说她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 好在林时淡然的態度,多少给了她一些心理安慰。 二人站在城楼上驻足良久,林时收回目光,淡淡道:“这一战,至少能打出三年和平。” “三年么?” 姬玲瓏听见林时口中吐出来的数字,不由得微微頷首,眼神也逐渐坚定起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不论如何,她都需要全力以赴。 “敌军还在列阵,短时间內不会发起进攻,咱们还是先回去吃饭吧!” 林时將手中的望远镜交给亲卫,招呼姬玲瓏一声,便转身下了城楼,姬玲瓏赶忙迈步跟上。 这时,城外的敌军大部队之中,一桿魏字大旗之下。 作为用来压阵,激励士气的工具人姜云梦,也在乔装打扮过后,来到了中军阵中,远眺著前方那座恍如巨兽一般盘桓在大河口与渭水交匯处的雄关。 安仁修,苏寧著甲扶剑,静静地立身於安仁修身后。 三人远眺著不远处的雄关,神色都有些复杂。 这座关城,本该是大魏的內城,在去年大魏撕毁盟约悍然朝大梁出兵攻占汉中之前,没有人能想到,两国局势会逆转到这样的程度。 大梁,论兵力,论人口,论战斗力,论综合实力,乃至於论皇帝的能力,都远逊於大魏。 但就是在大魏的各方面都碾压大梁的情况下,大魏依旧被人打到了关门口,夺走了大魏的一州之地。 甚至连大魏的內城潼关,现在都变成大梁阻隔大魏的第一道防线。 这样的局势,別说当年的杜青,温子平没有想到。 就算是站在潼关之前的三人,心中依旧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但事实就在眼前,潼关城楼之上的梁字大旗正迎风招展。 不管他们是难以置信也好,是恍惚也好,都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回后军去坐镇吧!” 远眺良久,安仁修走到了姜云梦身后,轻声劝她撤离。 姜云梦回过神来,转头看著一身戎装英武异常的安仁修与苏寧,迟疑问道:“安县侯现在便要朝潼关发起进攻吗?” 安仁修一愣,摇头否认道:“我朝大军远来,將士疲惫,本將已下达军令,让火头军埋锅造饭,怎么也要让將士们吃饱了,才好去试探一番。” 这话一出,姜云梦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黯然。 她知道,安仁修所谓的试探,其实就是让將士们去送死。 沉默一瞬,她轻轻摇头道:“我就在这里,看著將士们攻城吧,后军有姜琦压阵,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安仁修与苏寧同时愣著,隨后齐齐皱起了眉头。 来的时候,姜云梦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自己亲口所言,她只在后军压阵,激励將士们的士气。 现在却又要在中军驻留,这...... 安仁修摇摇头,一脸不赞成道:“殿下还是去后军镇守吧,此处距离潼关太近,万一城中梁军杀出,慌乱之间,本帅与苏节帅未必能护得殿下安危。” 苏寧也罕见的没有放纵姜云梦,而是一脸严肃道:“还请公主殿下返回后军压阵,中军阵中,有末將与安帅在,足以应对梁军的攻势。” 头一次被安仁修与苏寧两人一块儿反对,姜云梦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 “我在这里,不会影响到你们指挥大军的,本公主也不会插手指挥之事。” 姜云梦一本正经地开口,態度坚决的样子,让安仁修与苏寧心里都生出一丝为难。 安仁修皱眉道:“公主殿下,我们不是担心您影响到我们指挥大军,而是为您的安全考虑......” 姜云梦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此处中军,已是大军护卫的正中心,整个大军之中,难道还有比此处更安全的地方吗?” 安仁修与苏寧被姜云梦的话给噎了一下,但沉思片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很强大。 若是中军阵中都不安全,那后军阵中就更危险了。 至少,中军阵中不用担心敌人掩杀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嘆口气,苏寧沉声道:“既如此,末將还请公主殿下就留在中军阵中,千万莫要乱跑。” “放心吧,我知道轻重,我只是想看看,我大魏的將士们,是怎么攻城的。” 姜云梦点点头,將苏寧的交代应下。 安仁修满脸无奈,但苏寧已经答应,他也不好继续反对。 ...... 与此同时,潼关城中,林时与三女相对而坐。 每个人面前,都摆放著一个餐盘,餐盘上装满了种类丰富的食物。 春天来了,厨子能做的食物选择面宽广了许多,菜式也丰富了不少。 只是,或许是因为战爭的阴云已经笼罩在头顶,此刻的三女,面色都是如出一辙的凝重,甚至连食慾也大受影响,吃不下去一口饭菜。 倒是林时这个三军主帅,悠哉游哉吃著饭菜,一点也没有大战来临前的紧张。 一小碟野葱葱头炒出来的羊肉,愣是给林时吃美了。 他甚至连碟子里的油都没放过,端起来倒进碗里,拌著大米饭吃。 看著林时吃得香甜,三女对视一眼。 聆月起身,將自己面前的那盘羊肉端到了林时面前。 陆清迟疑一下,也將自己面前的几盘肉菜端到了林时面前。 看著眼前陡然多出好几道菜,林时有些愕然。 “我们没食慾,你吃吧!” 聆月指了指那一盘子野葱头炒出来的羊肉,轻声开口。 林时挑了挑眉,將三女凝重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说话,让伺候他吃饭的亲卫给他盛来一大碗米饭,將两小碟羊肉倒进了米饭里拌开,便开始囫圇吞枣起来。 今晚,他肯定是要吃饱的。 因为今晚的战事,他必须要亲自指挥。 谁也不知道战爭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有可能是一夜,也有可能是一整天,甚至有可能是好几日。 佯攻,不代表磨洋工,双方肯定都需要下死力气。 而大规模兵团作战这种事情,將士可以轮换著上战场,主帅却无法轮换,必须要坚守到战事结束,这对身体是一个很大的负荷。 姬玲瓏见林时吃得香甜,看看自己面前的菜餚,迟疑一瞬,也將那碟子羊肉端给了林时。 林时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 一大海碗米饭吃进肚子里,林时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亲卫適时地呈上了一杯陈年山楂水,用来给林时消食。 不过,林时没喝。 这个时候,肚子里的食物,能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 拍拍鼓胀的肚皮,林时取过牙籤掏著牙缝,对著付瞿问道:“今日城楼之上是谁值守?” 付瞿闻言,赶忙应声:“今日於城楼之上值守者,乃是黄廉老將军。” “嗯......速召閒置的诸將前来议事!” 林时下达了议事的命令,战前动员,旨在查缺补漏。 任何战爭,都没有百分百完美的战术,所以,就要儘可能的將能想到的漏洞都堵上。 付瞿领命而去,三女对视一眼,齐声拱手告辞。 战爭要来临了,这一次的战爭,与前几次都不同,她们还是躲进房间里安全一些。 很快,诸將来临,林时也没有过多的废话,开始和诸將商议起待会儿的战事。 这一场战前会议,结束得很快。 林时刚准备起身带著诸將上城楼,城外也適时的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诸將对视一眼,陡然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上了城楼,远远的看去,只见宛如潮水一般的敌军拉开阵势,朝关城之下涌来。 “大帅!” 今日值守的黄廉一脸凝重的朝林时凑了过来,沉声道:“大帅,魏军此次携带了不少大型的攻城器械,我军可要动用火药,先將这些攻城器械毁掉?” 林时没有说话,而是从亲卫手中接过粗糙滥制的望远镜看向了敌军。 然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来的不是魏军精锐,而是僕从军!”林时道出了攻城军队的情况,一眾將领的脸色也隨之变得古怪起来。 李晟眨巴眨巴眼睛,语气古怪道:“魏军主帅,是要用这些僕从军做炮灰?” 第367章 蛮军袭来 “准备应战吧,暂时先別动用火药,拿火药炸这些蛮子,浪费了!” 林时收回目光,轻声下达了作战命令。 话音落下,眾將便各自归位,一眾传令兵也站到了城楼上的死角,开始挥动旗帜。 “杀~” 震天的喊杀声,酝酿起战爭的阴云,无边的肃杀之意縈绕在天际,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失色。 春风吹,战鼓擂,城楼之上的魏军將士士气高昂,精神紧绷。 林时在一队盾兵的护卫下退到箭楼之上,静静的观察著整个战场。 “杀!” 近万人的魏国僕从军神色狰狞的杀到了城楼之下。 这些蛮子的长相与中原人完全不同,碧蓝的眸子,捲曲的长髮,浑身散发著膻味,身上油光水滑的皮袄便是他们的战甲,而他们的武器,除了一块悬掛在手臂上的小盾,背在背上的一轮弯弓,便仅有一柄好似圆月的弯刀。 他们將弯刀咬在嘴里,手中甩著用麻绳套著掛鉤的飞索。 相比中原人那庞大笨重的云梯与攻城车,显然他们更习惯这种轻便的鉤索。 “弓箭手准备!” “滚木擂石准备!” 城楼上,负责在一线指挥战事的校尉,都尉一级军官开始下达命令。 黄廉所率的弓箭手弯弓搭箭,只等敌军衝到城楼之下,便对他们发起毁天灭地般的打击。 蛮子军队嗷嗷怪叫著,脸上闪过悍不畏死的狠厉。 “弓箭手,一轮齐射,放!” “嗡~”一阵令人感到眩晕的破空声传出,密密麻麻的箭雨飞射而出。 “前面的人躲开,弓箭手,反击,反击!” 北魏僕从军中的將领神色一变,赶忙厉声下令。 冲在最前面的北魏僕从军將士赶忙横手立顿格挡,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他们手上的圆盾,並不足以覆盖他们全身。 锋利的箭雨轻易穿透了他们的木盾,深深没入他们的身体之中。 “啊~” 阵阵悽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这支近万人的北魏僕从军,还没来得及杀进城墙之下,便已有数十人死於梁军的箭下。 梁军一轮齐射之后,北魏僕从军的反击也飞上了城楼。 “盾兵,挡!” “噹噹当~”无数金铁交接之声传出。 北魏僕从军的箭矢,尽数被梁军的竖盾挡下。 赵子行从一块盾牌上拔下一支箭矢,看清箭矢的构造之后,不由得挑了挑眉:“骨箭,但是,有毒?” 骨箭有毒,这是赵子行短时间內做出的判断,因为他在箭头上看见了浸泡的痕跡,並且箭尖上还有一些墨绿色的粉末。 “传令全军,务必將敌人的毒箭尽数收集!” 赵子行第一时间下令,要將士们將敌人的箭矢收集起来。 这些骨箭,或许准头不行,但上面的毒,绝对是剧毒,不然敌人不可能在箭头上涂抹这种毒素。 与此同时,传令兵也將敌军箭上有毒的消息传进了林时的耳朵里。 林时沉吟片刻,望著这群僕从军身后,由魏军精锐所驾的大型攻城车与云梯,对著传令兵下令道:“告诉黄廉和赵子行,让他们將敌人放进了打!” “得令!” 林时话音落下,传令兵便挥动旗帜。 城楼上的传令兵收到信號,便第一时间將林时的命令转达到赵子行与黄廉耳朵里。 两人瞬间领会了林时的意图,黄廉压下了弓箭,赵子行指挥麾下盾兵將城楼封了个密不透风。 城楼之下的僕从军將领见状,瞬间大喜过望。 “这些梁人没有箭了,儿郎们,给我杀!” “杀!” 蛮军將士嗷嗷怪叫,直奔城楼底下衝去,冲在后面的士卒,则是不断用弓箭对城楼上的梁军进行压制。 “机会来了!” 看著已经衝到城楼之下的蛮军,黄廉顿时仰天长笑。 赵子行也是一脸狞笑,下令撤开盾兵。 顷刻间,无数的箭雨飞落而下,不断收割著蛮军士卒的性命。 反观城下蛮军,却是无法再用弓箭进行回击,因为城楼太高,他们只能仰射,而仰射,射不上城楼。 黄廉杀得兴起,乾脆一把將赵子行收集的敌军毒箭夺了过来。 以敌人之箭,报还敌身。 赵子行瞪大眼睛,眼睁睁看著一名蛮军士卒被黄廉一箭射得口吐白沫,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真他娘的毒啊!” 黄廉一把將他拽开,怒声道:“少他娘的废话,魏蛮子的投石车要来了,给老挡好!” 赵子行回神,赶忙继续指挥盾兵。 魏军的投石车进了射程,对於投石车,挡是没法挡的,只能躲,几十斤上百斤重的石头,砸下来至少有千斤之力。 “弓箭手,压制一波,別让敌军的云梯那么快靠近!” 李晟与程名振站在城楼两端,他们负责的,是守卫城楼之上的步卒。 此时下令的,正是即將接替弓盾两兵,应对敌军投石车的程名振。 林时静静的站在城楼上,望著魏军將各种大型攻城器械逐渐推进城墙。 “大帅,敌军的投石车要到了,暂时先躲一躲吧!” 付瞿神色有些紧张,投石车这种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青石垒砌的城墙,一砸都能砸个大坑。 要是人被砸到,那下场绝对不会比火药爆炸要好上多少。 林时摇摇头,见城楼上的弓箭手继续对敌人形成压制,下令道:“传令,弓兵暂退,步卒顶上,不要去省一些木头和石头,该用就用!” 林时命令下达之时,程名振也正好准备带著步卒接手战事。 看见令旗挥动,他下意识回头与林时对视一眼。 林时只是微微頷首,程名振眼中顿时浮现狂热的战意:“儿郎们,大帅在箭楼上看著我们呢,陛下也在城里看著咱们。” 即將隨他涌上城头的上千名將士闻言,脸色也瞬间狂热起来。 “杀,杀,杀!” 將士们士气爆发,喊杀声响彻天际。 程名振不再犹豫,手中长剑挥动,数千將士便如狼似虎一般涌上城墙。 黄廉適时带著弓兵后撤,为程名振压阵,双方配合得可谓是极其默契。 “当~” 程名振跟前,一阵火星四溅,却是蛮军士卒手中的飞锁勾到了墙垛之间的缝隙。 程名振还没反应过来,一名蛮军士卒便口衔弯刀像是灵活的猿猴一般拽著绳索攀爬上来。 紧接著,数名蛮军士卒也拽上了绳子。 程名振有些无语,因为这样的攻城方式,早在一千年前,便已经被中原诸夏的老祖宗淘汰了。 他想也没想,手中长剑挥动,轻易的便挑断了绳索。 “啊?” 几道惨叫声从城楼之下传来,却是那几名蛮军士卒被摔了个七零八落。 刚刚站起身来,准备继续攀爬,却见几块大石头携泰山压顶之势而来。 他们甚至来不及逃开,脑袋便瞬间开了。 梁军动用了擂石。 至於滚木,那是用来对付云梯的,暂时还没必要用。 城楼之下,蛮军士卒已经是损失惨重。 城楼之上,梁军多兵种配合,却是打得游刃有余。 所以说,为何中原人要搞出那么多兵种,那都是有道理的。 兵种与兵种之间配合作战,不仅能够大大提高大军战斗力,对敌人的杀伤更是直线上升。 正如今日这场战爭,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而这样的情形,一直到魏军的投石车登场,城楼上从容不迫的梁军,方才有了些紧张的感觉! “嗡!” 沉重的破空声传来,数十块飞石遮天蔽日。 程名振眉头一皱,果断缩到了墙垛下的角落里,其他梁军士卒亦是有学有样,瞬间缩下身子。 墙垛,本身就是用来躲避诸如投石车,弓箭之类的打击的。 箭楼上,亲卫持盾,护卫林时。 付瞿再次开口:“大帅,敌军的投石车攻势太凶猛,还是暂避锋芒吧。” “放心,箭楼够高,敌军的投石车投不上来!” 林时宽慰付瞿一句,沉声下令道:“传令鼓手,擂动战鼓,为將士们助威!” 付瞿有心相劝,但林时態度坚决,他也只能作罢。 “咚咚咚~” 林时一声令下,城楼上的战鼓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每一道鼓声,都仿佛敲击在人的心上。 將士们像是打了鸡血,躲避敌军投石车的间隙,滚木擂石不要钱似的朝城下扔去。 林时也是心神激盪,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这只是一场佯攻,但將士们的士气也好,战斗力也好,乃至於精神状態也好,都已经臻至顶峰。 这样的梁军,才配得上天下强军这样的称號。 只要他麾下的梁军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態,区区十五万敌军,又又何惧哉? 就在林时为麾下士卒的士气感到心神激盪之时。 城中的帅府的后院之中,三个女子的心,却是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聆月抬头看看天色,天边的夕阳只剩下一点余暉,一轮圆月,业已顺著天际线爬上了天穹。 “天都快黑了,这场战爭,怎么还不结束?” 聆月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心中不断祈祷著战爭能够赶快结束。 陆清绝美的容顏之上,亦是有些忧色,只不过,他担忧的不是战爭,而是林时。 三人之中,唯有姬玲瓏神色如常。 相比两女,她更清楚战爭是怎么回事,林时也早早的给她打过预防针,所以她知道这场战爭短时间內不会结束。 只是知道归知道,要说心里一点不担心,那也是假的,毕竟北魏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 第368章 边军的战力 月色之下,魏军阵中,姜云梦也在静静地看著远处的战事 她的小脸有些苍白,即便此处距离真正的战场还很遥远,她也看不清战场之上的局势。 可听著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她仍旧是心悸不已。 安仁修与苏寧护卫在她身旁,两人都有些无奈。 他们已经数次劝过姜云梦,让她回到后军之中歇息,无奈,姜云梦不听劝,这就导致他们也只能在这里护卫著她。 不然,今日这场战事,他们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人该去前线指挥的。 安仁修抬头看了看天色,遥望远处已经看不真切的战场,有心想要鸣金收兵。 但梁军直到现在,仍旧没有动用那种威力奇大的怪异武器,这就让他有些犹豫。 毕竟,今日这场试探,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试出那种怪异武器,好方便他做出应对。 苏寧將眼前这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得在心里幽幽一嘆。 半晌之后,他低声道:“大帅,让我上吧,不然那些蛮兵死光了,梁军只怕也不会动用那种武器,他们,始终还是太弱了些!” 安仁修闻言,也是忍不住嘆了口气。 这些蛮兵,不是大魏精锐的对手,自然也不可能是已经脱胎换骨的梁军的对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让蛮兵去试探梁军的火药,终究是他想差了。 沉默一瞬,他先看向姜云梦,沉声开口道:“公主殿下,今夜这场战事,短时间是不会结束了,您先回吧,待明日,再来继续观战。” 姜云梦有些迟疑,但现在天已经黑了下来,也的確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她沉默的点点头,带著亲卫转身离去。 目送姜云梦走远,安仁修回过神来,沉吟著开口问道:“苏寧,你需要多少人手?” 苏寧伸出三根手指,淡淡道:“三千人,至少三千人,不然没机会接近潼关城楼!” 听见苏寧口中说出三千这个数字,安仁修的心里瞬间抽痛了一下。 苏寧要这三千人,便相当於是去送死的敢死队。 只为试探一个火药,他这个主帅,便要送三千精锐去死。 哪怕他深知慈不掌兵的道理,心中也很不好受。 毕竟,三千人,就代表著三千户人家將失去顶樑柱,代表著上万人即將失去他们的丈夫,父亲,儿子。 苏寧看出他的迟疑,皱眉劝道:“大帅,慈不掌兵啊,若是不能试出梁军的底牌,我军死的人只会更多!” 安仁修点点头,咬牙道:“好,你点出三千人马,我让阿骨碌配合你,此战,一定要让梁军使出那种怪异武器。” 苏寧点点头:“末將定不辱命!” “去吧!” 安仁修摆摆手,不忍再多言。 苏寧没有犹豫,转身自魏军阵中点出三千精锐,借著月色奔赴战场。 潼关城楼之上,斥候也將魏军大营的动向报到了林时跟前。 听见魏军派出了三千精锐前来攻城,林时瞬间就明白了安仁修的打算。 同时,得到消息的程名振与李晟也暂时將指挥权移交副將,来到城楼之上与林时匯合。 “大帅,若末將所料不错的话,安仁修那廝,应是准备用人命来试探我军的火药,接下来怎么打,用火药,还是继续常规守城?” 程名振还没走到林时跟前,大嗓门便传进了林时的耳朵。 李晟紧隨其后,怒声道:“依末將看来,他们既然想用人命来试,那就让他们得偿所愿,末將就不信,他们血肉之躯,还能挡得住火药的轰炸!” 林时回头看著这两名心腹爱將,见二人都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 “那么大火气干什么,对方用人命来堆,对咱们来说,那是好事啊。” 李晟嘟囔道:“好事是好事,不过,末將更倾向於將这三千魏军吃下,这些蛮子军队,也忒弱了些,打起来都没意思!” 林时微微頷首,也明白两人的心情。 今日这场佯攻,看起来打得是很激烈,但实际上,这群蛮军能对梁军造成的伤害有限。 反倒是躲在这群蛮军身后的魏军那些大型攻城器械,对梁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那就用火药吧,用投石车,儘可能將对面的攻城器械给毁掉!” 林时也没有过多纠结,反正火药早晚都要用的,什么时候用不是用啊。 李晟与程名振对视一眼,李晟頷首道:“成,末將这就去调投石车上城楼,好好教训一下这些魏蛮子。” 言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李晟想了想,倒是没有继续去前线,而是守在林时身旁,与他一块儿关注著城外战场。 很快,潼关之內的投石车零件,便被无数的民夫搬上城楼上开始组装。 同时,一箱一箱的火药,也被程名振带人搬上了城楼。 如今城中负责后勤之事的,依旧是顾知洲。 听闻林时要动用火药,他也第一时间上了箭楼。 “大帅!” 顾知洲上前行礼。 “免礼!”林时没回头,对著顾知洲轻声开口。 顾知洲快步上前,与林时並肩,轻声问道:“魏军攻城了吗?” 林时点点头,轻声道:“来了三千人送死!” “三千人?” 顾知洲一愣,脸上浮现一抹古怪之色:“让三千人来送死,这魏军主帅,也是个有魄力的啊,还是手下人多了没处使?” 林时嘴角含笑:“可能安仁修觉得,他手下有十五万人,可以不在乎这三千人的生死吧!” 顾知洲耸耸肩,脸上浮现一抹恶寒:“魏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拿人命不当命啊。” “没办法,魏国人多,可以拿人命消耗,我大梁人少,所以就只能在工具上想办法,说起来,这也是咱们的劣势!” 林时隨口应声,言语之中的揶揄之意,顿时让顾知洲老脸上笑出了褶子。 他轻轻点头,煞有其事道:“也好,试试北魏边军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两人说话之间,魏军这三千精锐也加入了战场。 相比乱成一锅粥的各国僕从军,这三千人马,就是真正的拧成了一股绳。 三千人以常见的方阵朝著潼关城楼之下挺进,盾兵,弓箭手两相配合,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各国僕从军发现这支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魏军,也是默契的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魏军的战斗力,还轮不到他们置疑。 何况,魏军上前一步,他们就能后退一步,他们没道理阻拦魏军前进。 “杀!” 三千魏军陡然爆发出如潮水般的杀意。 同一时间,攻城所用的云梯和攻城车之类的大型攻城器械,也在投石车的掩护下,迅速朝著潼关城楼挺进。 魏军一来,城楼之上的梁军瞬间就感觉到了压力。 与蛮军无组织无纪律甚至无工具的攻城方式不同,魏军的攻城方式,与梁军是完全处於一个水平线上的。 毕竟,大家都是同出一源的中原王朝兵种。 大梁有的兵法,大魏也有,大梁有的甲冑,大魏同样也有。 两国之间,没有秘密,当然,火药除外,火药那属於林时带来的外掛。 以这个世界的发展进程,魏国想要研究出火药这种东西,须得先出现一个求仙问道磕丹药的皇帝,再召集天下方士,才有可能。 “杀!” 云梯靠近了城墙,无数魏军士卒顺著云梯爬到高处。 攻城所用的云梯,绝非是影视剧之中那种简易的梯子,而是一辆硕大的云车。 庞大的车身之上,一架巨大的木梯耸立,梯子的尽头,还有两块硕大的挡板 魏军士卒只需要爬上梯子,打开梯子尽头的挡板,便能城楼之上的梁军將士廝杀。 可以说,云车就是一座小型的移动城堡。 而如何应对这样的云梯,梁军將士也有著充足的经验。 只需將滚木擂石第一时间砸进云梯之中,浇下滚烫的金汁,便能打退敌人的一轮进攻。 “杀!” 无尽的喊杀声让人心神巨震。 林时与顾知洲高立箭楼之上,看著城楼之下的廝杀,两人的眉头都紧紧的皱起。 “魏军边军的战斗力,与那些蛮军,果然不在一个层次啊,甚至比杜青麾下的战兵都还要强上许多!” 顾知洲神色凝重,这支魏军的战斗力与士气,都远超他记忆之中的魏军。 林时吐出一口浊气,淡淡道:“边军之所以是边军,不是没有道理的,任何一个国家,战斗力最强的军队,都必然不会是所谓的禁军,而是这些隨时都在经受战场洗礼的精锐边军。” “是这个理!” 顾知洲点点头,对林时所言表示赞同。 禁军,只是看起来精锐,但真要论战力,未必比得上破破烂烂的边军。 沉吟一瞬,他继续开口道:“此战过后,或许老夫该上书陛下,让我朝的军队儘可能的採用边境轮换制度,须知弓弦久绷必断,久弛必废啊。” 林时驀然回头,一脸诧异地看著顾知洲。 顾知洲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林时抿了抿唇,半晌之后,才轻声开口道:“要我看啊,你其实可以细细研究一下你提出来的屯兵垦田制度,想法子改进一下。” “屯兵垦田制度,还能改进?” 顾知洲愣住,一张老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急忙追问道:“大帅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林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沉吟一瞬,换了一种说法:“如今我朝採用的是文武分治,文人不掌军,武人不干政,这个军制,其实是有很大的弊端的。” 顾知洲皱起眉头,林时所言之事,他心里自然有数,他也承认,大梁的军制是有弊端的。 武人不干政,就意味大军的后勤补给,粮草,武器,都掌控在文人手里,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武人没有能力造反。 但坏处同样明显,大梁的补给线,註定无法支撑大梁的大军打到太远的地方,乃至於大军打下来的地方,大梁也没有能力第一时间消化掉。 只是,相比武人作乱带来的危害,这个弊端,便也不算是弊端了,毕竟,大梁现在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地盘。 思索片刻,他斟酌著开口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屯兵垦田之策,能解决掉我朝军制上的弊端?” 第369章 如他所愿 “任何军制都有弊端,关键就在於,怎么去放大这个军制的优点,缩小其弊端 林时摇摇头,再次点拨了顾知洲一句。 解决军制的弊端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去牵头的。 但现如今大梁的军制,也的確跟不上大梁的扩张速度,所以他需要一个更先进,更行之有效的军制。 比如,府兵制。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制度,就拿府兵制来说,儘管这个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將他记忆之中一个名叫大唐的王朝推到了顶峰。 但隨著土地兼併和人口的增加,府兵制的崩溃也就成了必然之事。 因此,制度这种东西,永远都需要与时俱进。 以顾知洲的能力,將大梁如今的军制改革到府兵制的程度,並不算一件难事。 因此,林时可以点拨他几句,至於他什么时候反应过来,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而顾知洲听完林时的这句话,也识趣的没有追问。 作为大梁资深官僚,他深知林时现在的身份有多尷尬。 再者,林时既然主动朝他提起这件事情,那就说明,他的屯兵垦田之策,是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 至於怎么进步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打算让林时插手。 毕竟功劳这玩意儿,没人会嫌多。 两人安静下来,静静的观察著城楼之下的战事。 城楼之下,隨著苏寧率领的三千魏卒加入战局,战事也逐渐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大魏边军的战斗力,那自然不用说,只需要看他们使用各种工具,对城楼上的梁军造成的杀伤就知晓。 各国蛮军攻城的时候,也就只有投石车能对城楼上的梁军造成有效杀伤。 而隨著魏卒的加入,云车,弓箭也逐渐开始显现了该有的威力。 至少,城楼之上的梁军无法再像先前那样,优哉游哉的应对敌人的进攻了。 好消息是,城楼之上的投石车,也被梁军军中的匠人组装完成。 接下来,就是如魏军將领所愿,將火药投出城外,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弟兄们,上火药!” 一名立身於城楼之上指挥的將领满脸狰狞之色,率领数十人开始將投石车装配到位。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一个个人头大小的炸药包被装进了投石车的石斗之中。 “点火!” 隨著將领一声令下,数十名將士齐齐掏出火摺子,点著了炸药包上长长的引线。 “滋~~” 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彻夜空,一股刺鼻的味道在城楼上瀰漫开来。 “放!” 將领话音一落,数十辆投石车便应声而起,巨大的机器臂甩动,將数十枚火药远远的甩出城楼。 天上下起了流星雨,让城楼之下攻城的魏军与僕从军都有些愣神。 苏寧站在一竿苏字大旗之下压阵,见城中投出的球形物体上还滋滋冒著火星,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梁军动用了火药。 剎那间,他高呼出声:“躲!” 可惜,乱军阵中,能听到他高呼声的將士终究有限。 数十名亲卫护著他急速后退,对火药有所耳闻的魏卒也赶忙就近隱蔽。 唯有各国僕从军,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著那滋滋冒著火星的球体朝他们飞来。 “轰隆~~” 剎那间,平地起惊雷。 巨大的声响,让时间在此刻定格,无数蛮军士卒茫然地看著爆炸的地方就这么冒起火光,紧接著,整个战场上浓烟滚滚。 苏寧躲在一块巨石之后,但爆炸掀起的泥土,还是糊得他满身都是。 他懵了一瞬间,下一刻,一张脸上便浮现铁青之色。 他怎么也不明白,梁军的火器,怎么比他上次遭遇抢劫时的威力还要大上那么多? “节帅,梁军使用火器了,怎么办?” 亲卫眼中浮现惧意,方才那阵惊天动地的声响,著实嚇得他心臟都漏了半拍。 苏寧渐渐回神,看著逐渐陷入沉寂的战场,忽然咬牙道:“继续,擂鼓,进攻!” 亲卫一愣,囁喏一下嘴唇,不由得欲言又止。 可迎上苏寧脸上的狰狞之色,也只能转身去传令。 与此同时,一轮轰炸过后,城楼上的梁军將士马上便开始了第二轮。 林时与顾知洲看著將士们继续装填火药,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一抹笑意。 顾知洲捋著鬍鬚,轻笑道:“魏军想要试探我军的火药威力如何,也不知这一轮轰炸,他们满不满意。” 林时吐出胸腔之中的一口浊气,淡淡道:“这没什么好说的,他们想看,那就给他们看唄!” 两人说完不由得相视一笑。 就在两人打趣之时,城外的中军阵中,安仁修则是一脸愕然。 他也发现了,今日梁军所用的火药,声响明显比上次他遭遇抢劫时的声响大得多。 作为三军主帅,他绝不可能单纯的认为梁军的武器就是声响大,威力还和原来的一样。 想到这里,他果断招来传令兵,厉声下令道:“去前军传令,速令苏节帅退兵!” 传令兵不敢怠慢,赶忙纵马朝前军而去。 后军之中,刚刚回到的姜云梦也是一脸愕然。 安仁修能发现的事情,她自然也能发现。 一瞬间,她的小脸变得煞白起来。 梁军的武器威力更大了,那岂不是意味著,大魏再也无法战胜大梁? 此刻,她尤其心慌,她的心情从未像此时这般慌乱过。 城楼上的林时自然不知道,梁军的一轮轰炸,已经在魏军的几位主心骨里造成了心理阴影。 依旧在与顾知洲分析著,城外这群魏军能扛得住几轮轰炸。 就在两人为敌人能扛得住三轮还是四轮轰炸爭论不休之时,梁军的第二轮打击便已经再度发射出去。 “轰隆隆~” 又是阵阵闷雷响彻夜空,硝烟瀰漫而起,甚至掩盖了天上的月色。 “噹噹当~” 就在梁军还在准备第三轮轰炸之时,城外忽地传来清脆地鉦鸣。 听见这道鉦鸣,林时与顾知洲同时一愣。 “老顾,你猜错了!” “大帅也错了!” 两人神色古怪,怎么也没想到,敌人只扛过两轮轰炸,便开始鸣金收兵。 这......有点对不起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啊。 而城楼之上的將士们,在听见城外传来的鉦鸣声时,却是瞬间欢呼起来。 “弓箭手上前,快快快!” 黄廉一脸兴奋的招呼弓箭手上前,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啊。 赵子行也是赶忙將防御的盾兵撤下,顺手从一名將士手中夺过一柄长弓,用蛮军射上城楼的骨箭开始进行反击。 而城楼之下,一群蛮族军队,在听见鉦鸣时,却是並未第一时间撤退。 或许,是还没能从方才那道毁天灭地的爆炸声中回神。 直到攻城的魏军开始撤退,各类攻城器械也开始缓缓后撤,方才如梦初醒,转身撒丫子就跑。 太可怕了,刚才他们还以为敌人请来了天神助阵。 他们本以为,魏军的战斗力已经够可怕了,一支数千人的骑兵便能將一个拥有上万青壮的超级大部落打趴下。 但事实证明,中原其他国家的人,好像更厉害。 至少,魏军就从来没有用这种威力奇大的武器打过他们。 许多蛮兵越想越是惊恐,甚至想要逃离军阵,返回他们的国家。 中原人之间的战爭,实在太可怕了,他们想要回家。 一些蛮兵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他们毫不犹豫脱离了军阵,朝北边跑去,完全不考虑他们能不能穿过中原之地回到自己的故土。 这一刻,他们只想逃! 而有一人脱离军阵,就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最后,甚至有上百人开始朝北方逃窜。 苏寧率麾下三千人有序撤离的过程中,也不忘观察整个战场,看见有一支蛮兵小队脱离大队伍的时候,差点就没忍住想要骂娘。 果然,这些蛮子军队,就是靠不住。 不过,他也没去管逃窜那上百人蛮兵,因为,军阵后面还有执法队。 依照大魏军律,临阵脱逃者,一律斩立决! 因此,那一百多名脱离了军阵的蛮兵,刚刚离开军阵,等待他们的,便是执法队明晃晃的刀片子。 “弓箭手,放!” 潼关城楼上,黄廉麾下的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 隨著黄廉一声令下,一阵箭雨便飞到了撤军的蛮族军阵的尾巴上。 阵阵惨叫声传来,这一轮箭雨的斩获,竟是比蛮族大军前来攻城时的斩获还要大。 “二段,放!” 黄廉势必要將痛打落水狗贯彻到底,一轮箭雨刚下,紧接著便是二轮。 城外惨叫声悽厉,更是让將士们兴奋不已。 林时与顾知洲將城外场景尽收眼底,两人不由得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蛮兵,不成气候,魏军用他们来攻城,还真是一大败笔啊!” 顾知洲言语间对城外这些蛮兵颇为不屑,在他看来,这些蛮军,打顺风仗还行。 真要到了这种攻坚战的战场上,唯一的作用,也就是耗费一下敌军的箭矢了。 林时摇摇头,倒是没说什么,他可没忘记,前些日子大梁被六詔蛮朝,乌斯藏,党项等蛮族国度围攻的惨状。 作为一个诸夏之人,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林时都始终认为,秋叶海棠的领土最是完美。 等他腾出手来,这些蛮族国度有一个算一个,都需要融入大梁的治下。 民族大团结嘛,光有梁人或是魏人与齐人,那叫什么民族大团结? 第370章 再使毒计 战事结束了,天边也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次日,天下太平。 林时回到帅府之中,安安稳稳的从上午睡到了下午。 城中將士也同样睡得安稳。 或许唯一睡不著的,便只有在帅府后院之中担惊受怕一整夜的三女了。 下午时分,林时神清气爽的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前院之中,正准备命亲卫传膳,便遇上了神色萎靡不振的三女。 姬玲瓏还好,脸上虽有疲惫之色,但精神头尚好。 而聆月和陆清的状態,就要差了许多,两女顶著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眶之中布满了红血丝,一看就知道是没有休息好。 林时诧异地看著三女,询问道:“你们......昨晚没睡吗?” 聆月伸手揉揉脸颊,声若蚊蝇地摇头道:“昨夜的廝杀声太吵,没睡著。” 陆清没有说话,但她没睡著的原因,也是与聆月同出一辙。 看著三女疲惫的样子,林时嘴角一抽,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战爭这种事情,註定就是折磨人的,不管是直接参与战爭的人也好,或是间接被战爭影响的人。 “可曾用过晚膳了?” 他伸个懒腰,朝三女询问道。 “还没有,等你呢!” 应声的还是聆月,这有气无力的声音,让林时嘴角止不住地抽抽。 “既然都没吃,那就一块儿吃吧!” 林时招呼过来亲卫,让亲卫呈上了四份饭食。 一行人来到礼厅之中,林时看得出来,三女是真的很疲惫。 沉默一瞬,他问道:“要不然,我先叫人送你们回太安城?” 听见林时的提议,三女对视一眼,然后默契摇头。 林时挑了挑眉:“你们留在这里,睡又睡不好,万一打起仗来,我可顾不上你们。” 姬玲瓏长出一口浊气,缓缓出声道:“无妨,你忙你的就行,我们会儘快適应战场上的形势的。” 听见姬玲瓏也这么说了,林时也不好强求。 反正,战爭这种事情,他也的確没有什么好法子来保证三女不受影响。 饭食上桌,四人味同嚼蜡的吃著碗里的餐食。 姬玲瓏忽然抬起头问道:“林卿,这场战爭,你估摸著还需要打多久?” 林时一愣,笑问道:“怎么,等不及了?” “也不是,就是......就是每日看著我大梁那么多儿郎死去,朕心里不好受!” 姬玲瓏的情绪有些低迷,作为帝王,她当然是合格的。 她知道放权,知道用人,更知道將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但在帝王的身份之前,她还有个身份,那就是人。 只要是人,那就会有怜悯之心。 作为君父,看著自己的子民战死,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 林时咂摸一下嘴,有些不太確定地出声道:“具体要打多久,我也没有把握,昨夜魏军佯攻,目的便是为了试出火药的威力,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魏军现在应该正在想应对火药的法子,等到他们研究出能够应对火药的东西,便是两军彻底决战之时,只是这个时间嘛,我也不敢打包票。” 听闻此言,姬玲瓏不由得再次长出口气。 这些事情,她何尝不知道。 但她还是想问,可能问出来之后,会稍稍心安一些吧。 林时没再多言,风捲残云一般吃好了饭,辞別三女之后,便继续召集军中將领议事。 不多时,眾將联袂而来。 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林时便能看得出来他们心情不错。 见诸將落座,林时淡然问道:“今日城外魏军,可有什么异动?” 听见林时的问题,程名振第一时间起身,朝林时拱手道:“回大帅,我军斥候时时盯著城外魏军的动向了,不过今日,他们安静得很,可能是昨夜被咱们的火药给嚇破胆了吧。” 这话一出,厅內诸將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林时虽然不理解他们的笑点在哪里,但也没有打断他们。 直到眾將的鬨笑声停止,这才继续开口道:“本帅估摸著,昨夜的试探过后,城外魏军短时间內,应是不会再对潼关发起进攻。” 林时此言一出,便引得厅中將领齐齐点头。 因为这也是他们的共识。 以魏军如今的手段,对上樑军的火器,几乎是可以说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一路从汉中打到关中,唯一能让梁军的火药遭遇滑铁卢的,也就只有杜青的水车。 但杜青的水车,也仅能针对第一代震天雷罢了。 如今二代震天雷已经大规模投產,军中匠人还在不断研究第三代,乃至於第四代震天雷。 未来的战事之中,梁军的火器,也只会越来越强。 所以,魏军若是短时间內拿不出可以与梁军的火器抗衡的东西,还头铁来攻城,那就是来送死了。 林时將诸將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魏军不动,咱们却不能陪著他们乾耗。” “嗯?” 林时话音落下,厅中一眾將领顿时怔住。 李晟试探著问道:“大帅的意思是,我军要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林时一句大喘气,顿时引得眾將一阵白眼。 林时笑呵呵地解释道:“主动出击,肯定是不可能的,魏军的人数摆在那里,不管我军派出多少大军出战,最后的结果都只能是两败俱伤,再者,本帅又不是傻子,有城不守,反而跑出去和敌人野战,那不是纯傻逼行为嘛。” 听得林时之言前后矛盾,眾將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程名振不解道:“如大帅所言,我军不能干等著,也不能主动出击,那我军还能有什么手段对城外大军造成杀伤,难道要把他们咒死吗?” “哈哈哈哈~” 听得程名振所言,厅中又是一阵鬨笑。 林时也乐了:“那你开坛做法,每天上两个时辰咒一下试试?” 程名振挠挠头,一脸难为情:“我就是问问嘛,末將可想不出来其他办法!” “办法很多!”林时正经起来,淡淡道:“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想要解决问题,未必要打打杀杀,有时候,也能用点计谋,玩弄一下人心。” “用点计谋,玩弄人心?” 眾將一愣,隨即沉默下来,这已经超出他们的知识范畴了。 他们都是莽夫,让他们打打杀杀还行,偶尔玩点小计谋小聪明也还行,但这种能够影响到两国之间战事结局的计谋,他们就想不出来了。 李晟不解道:“大帅,您准备用什么计谋?” 林时沉吟一瞬,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离间计!” “离间计?” 眾將一愣,口中反覆咀嚼著离间计三个字。 “大帅是想离间那九万魏军与那六万僕从军之间的关係吗?” 李晟若有所思地追问道,以他的脑容量,唯一能想到的离间之人,也就是六万僕从军与九万魏军了。 以梁军的火药之威,再结合昨日那些僕从军在战场上的表现,大梁若是想离间两军,可行性似乎也很高。 反正僕从军嘛,有奶就是娘的东西。 再者,昨夜见识到了大梁的火药这么强,他们心里应该已经有了退意。 其他將领闻言,也是下意识点头。 离间的话,那些僕从军,应该是最容易成功的对象了。 迎上诸將求知的目光,林时微微摇头,否认道:“不是!” “不是?” 诸將不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著林时,难道,大帅还能有比离间两军关係更好的法子? 林时淡淡道:“计谋这种东西,要么就不用,要用,那就得直指核心,只是离间那些僕从军与魏军之间的关係,就显得太低级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那六万僕从军就此撤军,对整场战局,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眾人面面相覷,隨即缓缓点头表示认同。 这倒是实话,六万僕从军,的確影响不了大局,真正能对潼关造成威胁的,还是那九万精锐魏军。 一连被林时两次否认,程名振一时间也不敢再开口。 李晟瓮声道:“大帅,您就直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林时沉吟片刻,朝李晟询问道:“李晟,我问你,假如你是皇帝,你可否能容忍麾下將领拥兵十五万?” 李晟一愣,下意识应声道:“可末將不是皇帝啊。” 林时打断他:“你就说,你能不能容忍,会不会担心他造反?” 李晟一愣,隨即陷入了长久沉默。 其他人也沉默了,这一刻,他们都明白了林时的意思。 林时继续问道:“你们再想想,假如你们是皇帝的话,是否有这个魄力將十五万大军交到一个將领手上。” 程名振蹙眉道:“大帅,如今是战时,还不到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吧?” “是还不到兔死狗烹之时!”林时点点头,肯定了程名振的话。 程名振刚准备长舒口气,便听得林时冷不丁问道:“假如你麾下的將领,手上不止有十五万大军,还有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呢?” 这话一出,程名振先是一愣,隨即脸色狂变。 其他將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由得朝程名振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程名振的脸色变得苍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隨即颤抖著嘴唇吐出三个字:“清......清君侧?” 诸將一愣,隨即脸色狂变,看向林时的目光之中满是惊骇。 林时咧嘴一笑,伸出食指再诸將面前晃晃:“不止,还有名正言顺呢!” 第372章 姬玲瓏离去 “你......真要回太安?” 林时有些不太自信地出声询问。 姬玲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林时嘴角一抽:“没必要吧,不就是出现了一点理念上的分歧?” “与理念无关,朕就是想著,趁还活著的时候,多做些事情,多给后人留点东西!” 姬玲瓏一本正经的说著,眾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真诚。 聆月与陆清有些懵逼,什么叫做趁还活著的时候,多给后人留点东西? 林时倒是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只是,这番话,明摆著就是赤裸裸的打他的脸啊。 林时有些尷尬起来,他的確没想到,自己一番欲望会拉低道德底线的理念,反而会將姬玲瓏的斗志给激起来。 姬玲瓏解释完一句之后,转头与林时对视,轻声开口道:“林卿不必多想,朕的確是打算回太安城,给我大梁攒资本。” “朕其实也明白,你说的是对的,当人们不再以吃饱穿暖为目標之时,欲望便一定会滋生。” “只是朕终究是一位帝王,朕需要考虑的事情,远比你要考虑的事情多得多。” “如果你说的那一天真的会到来的话,朕只希望,那一天能晚一点来。” 言罢,姬玲瓏不再多言,再度朝聆月催促道:“还愣著干嘛,召集禁卫,牵马过来啊!” 见姬玲瓏玩真的,聆月也有些愣神。 她迟疑著询问道:“陛下,必须现在走吗?” “人生苦短,只爭朝夕啊!” 姬玲瓏嘆口气,轻声道:“去吧,去牵马过来,咱们回太安!” 聆月有些担忧:“可现在天色已经黑了,夜晚赶路,万一出现什么危险。” “雍州靖平,再加上潼关还有我朝驻扎的十几万大军,就算有什么危险,也早就被几十万大军对峙的场面嚇跑了!” 姬玲瓏態度坚决,她现在是一刻钟也等不下去了。 她必须要以最快的时间理清大梁的政务,然后在全国各地开设官学,教化子民。 她很怕,怕林时口中所言的那种礼崩乐坏的时代会降临在大梁。 所以,她必须早做准备。 林时沉默一会儿,也看明白了姬玲瓏的心意。 或许,在这件事情上面,姬玲瓏才是对的。 不过,对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人活一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是为了创立不世之功。 至於教化天下百姓这种事情,姬玲瓏身为君父,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去吧!” 见聆月还在犹豫,林时也主动出声催促了一句。 聆月愕然:“你认真的,现在可是大半夜啊!” “当然是认真的,陛下有陛下的事情要做,我总不可能打著关心的名义去阻止吧?” 林时比聆月更诧异,在他看来,他和姬玲瓏的理念虽然不同,但这件事情,姬玲瓏想的,明显就要比他周到。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成全他。 聆月看看林时,再看看一脸坚定的姬玲瓏,最终也只是忍不住长长嘆口气,隨即点点头,一脸失落的去牵马召集亲卫。 聆月离去,林时看著姬玲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姬玲瓏主动出声道:“林卿,朕走了,前线之事,你多费心,朕在太安城,给你准备好庆功宴。” 林时点点头:“放心吧,此战,必胜,,你好好回去当你的皇帝,等我班师回朝之时,你將成为大梁立国以来,仅次於太祖爷的伟大帝王之一。” 姬玲瓏脸上浮现一抹微笑:“如此,朕等著那一天!” 林时目光移向陆清,询问道:“你跟陛下回太安,还是留在潼关?” 陆清一愣,脸上浮现一抹挣扎之色。 她完全没料到,姬玲瓏会说走就走,她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而且要是回太安,她对太安又不熟悉,姬玲瓏和聆月回去之后,定然也是忙於国事,无暇顾及於她。 挣扎片刻,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妾身,妾身就留在潼关,行吗?” 林时扬了扬眉,转头看向姬玲瓏:“你以为呢?” 姬玲瓏想也没想,便直接开口道:“边关悽苦,你这个三军主帅,日子也过得苦,让她留下来吧,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一下你的生活起居,朕也放心些!” 姬玲瓏都这么说了,林时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沉吟一瞬,他轻声开口道:“我让段从率三千轻骑,护送你回太安城。” “不必,顾卿从太安城带来了殿前司的將士,有他们护卫朕,朕很安全!” 姬玲瓏摇头拒绝,如今战事吃紧,她必不可能同意林时此事抽调士卒护送她回太安城。 而且这一抽,还是三千轻骑。 骑兵这种东西,很难说什么时候就会起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作用。 林时也没有再坚持,三千殿前司护卫,人是少了些,但护卫姬玲瓏,应是没有什么问题。 再者,就算出现什么问题,太安城与潼关之间,不过两日路程,他的大军隨时可以掉头。 见聆月已经牵马进了后院,姬玲瓏不再停留,翻身上马之后,转头对著林时交待道:“林卿,照顾好自己,朕在太安等你!” “放心吧!” 林时朝她摆摆手,不再多言。 以两人之间的默契,此刻,再多的话,都是废话。 目送姬玲瓏带著聆月扬长而去,林时缓缓收回目光,心情莫名有些感慨起来。 今夜之事,他其实也是始料未及。 姬玲瓏走得实在过於突然和匆忙,让他心里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起来。 毕竟,聆月和姬玲瓏在的时候,他晚上还能挑著去谁的房间睡。 现在就剩一个陆清。 嗯,儘管陆清也有一张盛世美顏,身材也是傲然到没得说。 可两人终究不是很熟,一些过分的要求和姿势,他也不太好提要求啊...... 而和聆月以及姬玲瓏,他就没有这种顾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两女也很配合他。 林时咂摸一下嘴,想到脑海之中这些纷乱的想法,忽然生出一种自己真是个禽兽的感觉。 谁家好人第一件事情,想的是这个啊? 不过,这份感觉,来的快,去得更快,都他妈穿越了,还不能纵情享乐,那他不是白穿越了? 陆清怔怔的看著姬玲瓏和聆月离去的方向,心中有些不舍起来。 唯二的熟人与伙伴就这么走了,她其实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毕竟,自从来到大梁之后,她与姬玲瓏还有聆月相处的时间,可比林时要多太多了。 尤其是聆月,她更是尤其不舍,她能感觉到,聆月是真的在发自內心的维护她,怜惜她。 也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远嫁异国他乡的可怜女子。 聆月太真诚了,以至於她在南齐时,准备的那些后宅爭宠的手段,一个都没用上。 当然,她更希望,她那些所谓的世家贵女的手段,此生都不要用得上。 这......也算是她的一点小私心吧。 林时走到陆清面前,见她眼中满是对两女的不舍,不由得挑眉笑问道:“怎么,捨不得她们走?” 陆清回神,迎上林时打量的目光,很诚实地点点头:“聆月姐姐,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妾身这辈子能遇上她这样的姐妹,是妾身的荣幸。” “呿~”听得陆清此言,林时有些不屑的呿了一声。 陆清讶然问道:“夫君难道不觉得,聆月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吗?” 林时斜眼看她:“这还用你说,她要是不好,我能早早的把她拿下?” 陆清一愣,小小的脑袋瓜里转了好几个弯,才想明白林时所谓的拿下是什么意思。 剎那间,陆清那张盛世美顏之上浮现一抹酡红:“夫君你这,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怎么能这样说呢?” “那不然呢,你想我怎么说?” 林时很认真的反问她,顿时羞得陆清小脸通红:“总之,总之是不能这样说了。” 林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你帮我把嘴堵起来好不好?” 陆清茫然仰头:“怎么堵?” “这堵的方式嘛,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了,长话算数哦也说不清,不如我们回房好好研究一下先!” 林时一本正经地开口调戏小姑娘,小姑娘脸色更加茫然。 “比如,像这样!”林时说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下身去。 “呜~”陆清瞪大眼睛,羞意升腾到耳朵根。 林时一把將她打横抱起,她顿时羞得將小脸埋进林时的胸口:“夫君,聆月姐姐他们才刚走呢!” “她们走了才好呢,她们不走,咱们怎么放开身心的去研究人体构造的生物学原理?” 林时隨口胡诌,抱著她转身大步来到房间门前,对著房门用力就是一脚。 “砰!” 巨大的声响惊得陆清浑身一个激灵,也提醒了守在院子之中的暗卫。 暗卫们默契对视一眼,果断远离了林时的房间。 这一夜,註定是不眠的一夜,林时白天刚睡饱,晚上自然也是精力旺盛,再加上短时间內不会再有战事,他完全能够沉浸进去。 第373章 一首童谣 等待的日子总是无聊的,城外魏军自从抵达潼关城外的当天发起了一场佯攻之外,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 潼关之中的梁军,倒是时不时的会挑衅一下城外魏军,试图激起魏军的怒火,让魏军上头前来攻城。 只是效果都不怎样,魏军很能沉得住气,或者说魏军主將很能沉得住气。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林时罕见的踏上了城楼,继续搭著那一支粗糙滥制的望远镜观察城外敌军的动向。 顾知洲跟在林时身后,看见林时的动作,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沉吟片刻,他出声问道:“大帅,这些日子,城外的魏军都很是安静啊,难不成是在憋著使什么坏?” “使坏是肯定在使坏的,只是这效果有几分嘛,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林时没有回头,架在眼睛上的望远镜,很有赛格朋克风格。 李晟凑到林时身旁,一脸諂笑道:“大帅,您这千里眼,能不能借给末將耍耍,末將也想看看,城外的魏军到底在搞什么么蛾子。” 听见李晟的声音,林时扬了扬眉,转过头笑吟吟地看著他:“怎么,你也想要一支?” 李晟一愣,隨即大喜过望:“可,可以吗?” 林时勾唇一笑:“可以,怎么不可以,这又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 李晟乐不可支:“那大帅您手上这支,先借末將瞧瞧?” “拿去!”林时对属下,还是很大方的,看著李晟一脸諂媚的样子,倒也没有为难他。 左右就是一支粗糙滥制的放大镜罢了,镜片还是用水晶磨的,看得也不是很真切。 等他找个时间,將玻璃给烧出来,到时候直接量產,大梁军中一人配上一个都没什么问题。 李晟狂喜,小心翼翼地接过望远镜,將小的这一头凑到眼睛上,对著城外的魏军魏军军阵看了出去。 这一看,这个人就像是触电般颤抖起来。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好东西,真是个好东西。 林时手里这支望远镜,他是真的馋了很久了。 之前他也不是没想借过来研究一下,但大多数时候,这支望远镜都是付瞿在保管,付瞿看得很紧,完全不给他凑近的机会。 不成想今日只是隨口一问,大帅便真的將望远镜借给了他。 看著望远镜里透出清晰的魏军大营景象,李晟整个人手舞足蹈。 “看见了,我看见了,大帅,魏军好像在操练呢,他们是不是想著临阵磨枪,到时候直接弄死咱们啊?” 李晟夸张的声音传进眾人的耳朵里,弄得一眾將领都有些心痒痒。 这望远镜,据说是军中匠人了无数心血和钱財,才造出了这么一支,贵重得很。 平日里,付瞿等閒不让他们触摸靠近的。 但今日,大帅似乎很好说话啊。 眾將心里盘算著,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姿態。 林时將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很大方地摆摆手道:“想看的都拿去看看吧,等这场战事结束了,本帅抽个时间弄些出来,给你们每个人都配上一支。” 一听这话,眾將顿时张开大嘴无声的笑了。 宝贝这玩意儿,没人会嫌少,何况他们都是领兵之人,知晓能在几里开外便看清敌人阵势,对战爭的结果有多大的影响。 不夸张的说,提前洞察先机,至少能为己方增加一成的胜算。 眾將笑,林时也笑。 他发现这些傢伙,在不爭军功的时候,也还是很可爱的。 这一路打过来,他也算是將他们都练出来了。 至少,將来让他们去其他地方带兵,不会再出什么大乱子。 潼关城楼上,诸將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爭先恐后地上前试验望远镜。 与此同时,魏军阵中,魏军的几位主要人物,也在远眺远处的潼关。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正暖,微风不燥,站在高处,能很清晰的將整个潼关尽收眼底。 唯一让人感到惋惜的,是大军距离潼关终究还是有些远,他们能看清城池,却没办法看清城池之中的梁军部署。 “半个月了,盾墙打造得如何了?” 安仁修远眺潼关,头也不回的朝身旁的苏寧问道。 苏寧一愣,神色有些黯然地开口道:“军中钢材不够,只完成了一半,分管后勤的宋將军已经带人回神都去运钢材去了,月末还需半个月时间,方能造出可用的盾墙。” 听见还要半个月时间,安仁修的眉心不受控制地染上一层阴云。 没办法,十七万大军驻扎在潼关之外,每一日需要消耗的粮草,都不是一个小数,若是拖延的时间太长,恐怕整个神都都要被掏空。 只是他也清楚,以军中的钢铁存量,想要短时间內打造出一道钢铁盾墙,实在有些艰难。 沉吟一瞬,他继续问道:“地道呢,挖得怎么样?” “也不怎么顺利!” 苏寧摇摇头,沉声道:“梁军的斥候宛如附骨之蛆,隨时游荡在大军周围,导致我军只能选择在夜间挖掘地道,进程自然就慢了下来,此外,渭水原乃是渭水与大河交界之处,隨便往下面挖几米深便会渗水,光是泥土坍塌一事,便已经让我军伤亡了数十名將士。” 安仁修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 做什么事情都受阻,什么事情都不顺利,难道是老天都不想让他们贏下这场战爭? 听见安仁修与苏寧之间的对话,一旁的將云梦与姜琦不由得欲言又止。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迟疑一瞬,姜琦低声问道:“安帅,我军便不能直接攻城吗,非要使用这些歪门邪道吗?” 姜琦的问题有些天真,但安仁修还是耐著性子给他分析道:“太子殿下,不是臣不愿直接攻城,而是我军根本无法应对梁军那种怪异武器,那种武器的威力,数日前殿下应该也见识到了,直接攻城,那就相当於派將士们去送死。” 姜琦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眼睁睁看著战局僵持,他作为大魏的太子,心里始终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他张了张嘴,还欲说话,一旁姜云梦忽然出声道:“姜琦,不要干涉二位將军的思维和决策。” 姜琦一愣,回头看著一脸阴贄之色的姜云梦,还是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四人相视无言,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默起来。 良久之后,姜云梦出声打断了沉默的气氛:“二位將军,本宫会给皇兄去信一封,让他全力支援前线,其他的事情,就拜託二位將军了。” 安仁修与苏寧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有劳殿下!” 姜云梦微微頷首,对著姜琦招招手:“走吧,回后军去,莫要在这里分散二位將军的注意力了。” 言罢,率先起身,带著亲卫朝后军而去。 姜琦迟疑一瞬,也不再继续多留。 他上战场,唯一的作用就是激励士气。 来的时候,父皇也说过,不允许他干涉军中任何事务。 送走了姜氏姑侄,安仁修沉吟一瞬,朝苏寧吩咐道:“製作盾墙一事,还是儘可能的加快速度吧,若是钢材不够,那就......姜军中盾兵的小盾融了,反正军中的小型盾牌,现在也没什么作用了,此外,后勤將士身上的甲冑,能融的也融了,他们不必上战场,留著甲冑也是浪费。” 苏寧一愣,眼中浮现一抹难以置信,他囁喏一下嘴唇,小声道:“大帅,这么做的话,只怕將士们的怨言不会小啊!” “有怨言就有怨言吧,没有什么事情,比应对梁军的怪异武器更加重要!”安仁修摇摇头,打定主意,要將能融的钢铁都融掉。 做不出盾墙,魏军將士们的血肉之躯,在梁军那种怪异武器之下,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屠杀。 苏寧眉心微蹙,却也没法反驳安仁修的命令。 两相其害取其轻吧! 他如是想著,对著安仁修拱手一礼,也缓缓退出了中军大阵。 潼关內外,两军长久的对峙还在继续,只是无人知晓,此刻的神都,正在酝酿一场惊天巨变。 而这场惊天巨变的开端,却是一曲小小的童谣:“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大河波涛来,铅华洗旧浪......” 一开始,这样的童谣,只是在一些孩童的嘴里传唱。 或许童谣朗朗上口的原因,这首童谣不知怎的,就传进了神都城內的秦楼楚馆之中,被楼中乐师稍加改动谱曲,便成为了一曲了大魏名曲。 一直到某一日,一位姓王的官员乔装打扮过后,来到了一家名叫明月楼的青楼之中,准备听个小曲,好好放鬆一下精神。 而楼中姑娘给他表演的节目,正是被楼中乐师重新编曲过的童谣。 只是听见这句“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王姓官员便霎时间变了脸色,不仅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更是抽出了隨身携带的宝剑,要將吟唱此曲的女子一剑斩於剑下。 若非是楼中的打手及时將姑娘救下,只怕那唱曲的姑娘,早就香消玉殞了。 第374章 帝王之心 只是,无人知晓,那姓王的官员乃是当朝工部员外郎。 不过次日早朝,他便一封弹劾的摺子將明月楼身后的靠山,仪亭候陈新给搞到了当朝皇帝姜承跟前。 而告状的理由也很简单,仪亭候有劝告太子殿下谋反之嫌。 “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这首童谣,最早记载於歷史上一个叫做大周的朝代。 那个朝代,也和大魏一样,定国都於神都。 正是大周鼎盛时期,一个极受宠信的番將谋反,带兵打入了神都。 周天子西逃入蜀之后,这首童谣便开始传唱起来,隨后不久,逃亡到关中的周太子便在太安登基称帝,遥尊西逃入蜀的周天子为太上皇。 有这样一桩旧事的存在,无人敢对此事掉以轻心。 何况任何事情,只要与谋反扯上关係,哪怕是芝麻大小的屁事,也就变成了天大的大事。 並且这首童谣,还是歷史上有名的反歌。 现在各大青楼再次唱起这首歌,並且还在后面加上了一句大河波涛来,铅华洗旧浪。 这岂不是在说大魏天子將行周天子老路? 远在潼关的的太子殿下要谋反? 於是乎,隨著工部员外郎一封摺子呈上,整个神都便瞬间炸开了锅。 姜承一声令下,將城中所有吟唱过此童谣的青楼封禁,更是將传唱过此歌谣的妓子尽数抓进了大牢,严加逼问她们唱这首歌,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 最终,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仪亭候陈新。 而仪亭候陈新,除了其侯爵的身份,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那便是当今皇后的后家,当今太子殿下的亲舅舅。 陈新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他脱去了身上华服,光著膀子背上荆棘,从仪亭候府一跪一叩首,一直行到了皇宫门前。 妄图以负荆请罪的方式来自证清白。 承天门前,陈新不断朝著皇宫叩首,口中高呼:“陛下,臣冤枉,冤枉啊!” 无数宫人与得到消息的朝臣纷纷赶来观看,看清陈新背上已是被荆棘划得血肉模糊之后,纷纷面露不忍之色。 陈新此人的为人,朝臣们都是清楚的。 虽说这些年也仗著外戚的身份,做过许多错事,但其人本身並没有什么能力,政治智慧也可以说得上愚蠢。 要说他有胆子拥立太子谋反,朝臣们第一个就不信。 可现在,神都之中的反歌,依旧在孩童们嘴里传唱,仪亭候府上的青楼,將此反歌改编之后演奏,也是不爭的事实。 这就使得朝臣们想要为他求情,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要不然,去请皇后出来主持公道?” 忽地,人群之中有朝臣提议,话音落下,便引得朝臣们纷纷侧目。 那是一位鬍子白的老臣,他抚著虎鬚,缓缓出声道:“皇后主掌中宫这么些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教导太子殿下也是尽心尽力,就连民间都常有传言,说陛下乃我大魏严父,而皇后则是我大魏慈母。” “而太子殿下就不用说了,在太傅与少傅的倾力教导之下,谁不言一句殿下聪慧机敏,酷肖陛下?试问,这样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一个误会!” 老臣的分析有理有据,令人不自觉的打心底生出一股信服之意。 他们也不相信,孝道出眾聪慧机敏的太子殿下会生出什么大逆不道之心。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只是,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有清醒的人,自然也有迷糊的人。 老臣话音落下之后,便有另一位年轻一点的臣子若有所思道:“这......太子殿下如今还在潼关之外,而三原县侯手上,还掌控著我朝十七万大军,空穴,也未必来风啊。” 年轻臣子的话说得隱晦,但他的话音刚落,朝臣便是一阵沉默。 一位手握十七万大军,並领兵在外的太子殿下,一位唱著反歌,为太子摇旗吶喊的太子亲舅舅。 这两者,要说一点关係都没有,貌似也很难让人信服啊。 眾臣面面相覷,就连最先开口那老臣,也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不过老臣始终是老臣,很快,他便找到突破口,对著一眾同僚沉声开口道:“不论如何,反正老夫是绝不信太子殿下会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何况,陛下不是已经让拱卫司的人手去查了嘛,我等还是莫要横加猜测,安静等候结果便好。” 这话一出,可算是点醒了这些朝臣。 朝臣们纷纷頷首应声:“是,李老说得对,我等还是安心等候结果便可,莫要横加臆测。” 朝臣们应声,其本意,还是不想引火烧身,毕竟这样的事情,实在太敏感了。 当今陛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 而就在朝臣们应声,顺便思考自己与仪亭候府有没有什么牵连之事,皇宫內部,也终於有了动静。 一名小黄门匆匆跑出皇宫,三两下將陈新身上的荆棘解下,一脸痛惜道:“侯爷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啊,侯爷乃是当今陛下与皇后的亲兄长,陛下难道还能怀疑你不成?” 听著小太监关切的话语,陈新却是已经疼得嘴唇都在哆嗦。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忍著剧痛开口道:“还请內侍引荐,臣要向陛下面陈,臣绝对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啊。” “侯爷莫要说话了,奴婢这就带您去见陛下,还请侯爷快快隨奴婢前来!” 小太监的声音很大,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做给满朝文武看的。 朝臣们心中疑虑重重,见陈新被小太监带进皇宫,脸色都很是不好看。 如今大魏的情况本就艰难,外敌还未褪去呢,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一名老臣长嘆口气,转身朝自己的公廨走去。 其他朝臣对视一眼,也默契的转身离去。 不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也只能静静等待著调查的结果。 希望这是一场乌龙吧,毕竟,大魏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皇宫大殿之中,陈新也终於见到了姜承。 一看见姜承,陈新便双膝一软,哭丧著脸道:“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臣发誓,臣绝对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啊。” 姜承静静的坐在龙椅上,看著陈新这副软弱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 “起来吧,朕知道你是冤枉的!” 姜承轻声开口,示意陈新起来。 但陈新哪里敢起,只敢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赌咒发誓。 姜承就这么静静的听著,听著陈新將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做保证,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眼神之中,唯有深深的疲惫。 见姜承不说话,陈新心里更慌,语无伦次道:“陛下,臣是冤枉的,这一定是有人见不得臣好,构陷臣,构陷太子,目的就是为了挑动陛下和太子父子反目啊,还请陛下明察。” 陈新说著,顿时以头抢地,將头磕得砰砰作响。 姜承依旧面无表情,这些事情,陈新这种蠢货都能想得到,作为大魏的帝王,他自然也能想得到。 他甚至能猜出来,这幕后的推手究竟是谁。 不外乎就是梁国那位有著毒士之称的林时。 可知道归知道,他却无可奈何。 因为林时这一手,是真正的阳谋,还是一拳打在他七寸上的阳谋。 作为父亲,他爱儿子,作为丈夫,他爱妻子,可作为帝王,他更爱皇位。 他不能容许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皇位,当初的镇南王如此,如今的太子也是如此。 毕竟,如今的太子,已经不是简单的太子。 而是一位手握十七万重兵的太子,十七万大军,已经是大魏现在能够动用的全部兵力。 而大魏的其他军队,禁军也好,防备南齐的边军也好,都各有各的任务。 说句诛心的话,若是太子现在带著十七万大军造反,他连平叛都不敢平。 因为,神都附近,现在就剩下十五万禁军了,若是禁军和太子麾下的十七万边军內訌,大魏也就亡了。 大梁和南齐,绝对不会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所以,哪怕明知这是林时的计谋,他也不敢赌。 见姜承还是不为所动,陈新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陛下,臣是冤枉的啊。” 姜承嘆口气,缓缓出声道:“朕知道你是冤枉的,你回去吧。” “陛下!”陈新涕泪横流,抬起头与姜承对视。 姜承没了耐心,怒声道:“朕让你回去!” 陈新一愣,不敢再多说什么,一脸灰败起身朝姜承行礼,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大殿。 目送陈新的背影远去,姜承深深嘆了口气,出声道:“来人,擬旨。” 话音落下,一名老太监自大殿阴影之中走出,对著姜承抱拳行礼。 姜承闭上眼睛,不再掩饰脸上的疲惫之色。 沉吟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下令:“仪亭县侯陈新,性格狂孛,骄横跋扈,德不配位,即日起,废除陈新仪亭县侯之位。” “太子姜琦,性格软弱,不堪大用,著令其速速返京,入南书房读书养性。” 姜承顿了顿,继续说道:“太后近日身体不好,宜令皇后入白马寺,为太后诵经祈福。” 老太监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下姜承的旨意,大步转身出门。 三道旨意,决定了三个人的命运。 但换句话说,这何尝不是帝王对亲近之人的一种保护呢? 第375章 毒计显威 离间计起效果了,最先知道的,反而不是城外的安仁修与姜琦这两个主角,而是高坐潼关之中的林时。 一名镇景司校尉恭恭敬敬地站在白虎节堂之中,朝林时和潼关之內的一眾將领稟报著神都之內发生的变故。 当听完魏主姜承对陈新,皇后和太子的处置之时,除了林时之外,其他將领全都是一脸恶寒之色。 一首童谣,一个计谋,不仅让敌国一位侯爵落马,更是让敌国天子与储君心里生出间隙,甚至就连皇后也与帝王离心...... 这样的计谋,已经不单单是计谋那么简单了,这完全就是诛心的利刃啊。 眾將心头骇然,只觉得他们对林时的认知还是不够深。 缺大德的人,歷史上也有不少,但像林时这般,缺大德还冒烟的,翻遍史书,也找不到几个。 得亏林时是他们大梁的人,现在还成了陛下的男人。 不然,他们都不敢想,若是林时成为了他们的敌人,他们会被林时用什么样的姿势给玩死。 眾將心思各异时,林时心里却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魏主姜承,还是太清醒了,並没有完全丧失人性,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权力机器。 若是换一个汉武帝那样的帝王在对面,就凭这个离间计,他便有把握搞出一场不吝於巫蛊之祸的动盪出来。 可惜,姜承很清醒,只將屠刀伸到了一个没什么实权的侯爵身上。 一位侯爵落马,太子被召回,皇后被发配,听起来好像造成的后果很严重,可实际上,真正的后果,都被一位没有实权的侯爵承担了。 这样的削弱力度,对於北魏一个国家来说,还谈不上什么损失惨重。 失望片刻,林时对著那校尉摆摆手,吩咐道:“你速速返回神都,务必將神都城中的风吹草动,全都传回潼关。” “得令!” 那镇景司校尉拱手一礼,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眾將清醒过来,转头与林时对视,一时间,都有些欲言又止。 程名振打量一下林时的脸色,试探著询问道:“大帅,这离间计起了效果,若北魏太子被召回,则城外大军必定军心涣散,我军可要主动出击?” “暂时不必!” 林时摇摇头,沉吟片刻后,缓缓出声道:“程名振,你派些將军乔装出城,想法子混入负责魏军的后勤补给的民夫之中,散布魏国皇帝担心太子造反,准备断掉大军补给的谣言......” 眾將一愣,诧异地看著林时。 程名振眯起眼睛,问道:“这......能有用吗?” “光是谣言肯定没用,但配合姜琦返回神都之事,就有用。” 林时隨口解释一句,催促道:“速去,本帅估摸著,魏主召还姜琦的旨意,差不多也该到了。” 程名振不再多问,赶忙出去安排人手。 剩余诸將见状,也起身准备告辞。 “李晟留下,其他人都散了!” 林时留下了李晟,遣散了诸將。 李晟习惯性摸头,却发现头上髮丝已经齐肩。 “李晟,近日刘远山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李晟一愣,赶忙应声道:“除了要补给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消息,大帅是准备动用刘远山了吗?” 林时若有所思道:“时至今日,敌我双方两军对垒的时间,已经足有月余,若本帅所料不错的话,魏军想必也做好了应对我朝火药的准备。” 李晟神色有些茫然,不明白林时为什么答非所问。 林时接著说道:“姜承召回姜琦,城外魏军若知此消息,军心必定涣散,但魏军主帅安仁修亦非是无能之辈,所以,他一定会在召还姜琦返回神都的消息在军中散开之前,朝潼关发起最终一战。” 李晟自动忽略了林时的长篇大论,最终一战四个大字迴荡在他的脑海之中,瞬间让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这一战,持续时间不会很长,毕竟姜琦返回神都的消息,瞒不住人,但一定会很惨烈。” 林时继续分析著敌我双方的局势,李晟却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咱们要趁著这一战,彻底將魏国打残吗?” 林时微微頷首:“是这样,所以,本帅有一个任务安排给你!” 李晟精神一震,满脸激动地朝林时拱手:“还请大帅下令,末將万死不辞!” “你去寻摸一些好手,从城中挖一条直达敌军中军大阵之中的地道,儘可能的挖深一些,然后將火药埋到敌军底下去。” 林时话音落下,李晟脸上的激动之色也瞬间僵在了脸上。 “挖,挖地道?” 李晟眨巴一下眼睛,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林时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敌军应该也在朝潼关城下挖地道,你儘量挖深一些,莫要让敌军发现了端倪!” 李晟愣在了原地,只感觉一腔热血都餵给了狗吃。 他都已经准备好大杀特杀一场了,结果,你让我挖地道? 李晟陷入了沉默,眼中浮现几许不情愿,嘟囔道:“大帅,末將好歹也是一军主將,这样的活计,交给顾司马不就行了?” “顾司马有別的事情要做!” 林时隨口解释了一句,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还有,你以为本帅是在跟你商量吗?” 李晟被林时锐利的目光注视,顿时浑身一个激灵:“那个啥,末將这就去,这就去!” 李晟点头哈腰,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没办法,不接下不行啊,林时那眼神,像是要杀人似的。 “滚吧!” 林时指著不远处的大门,开始赶人。 李晟脖子一缩,赶忙灰溜溜的离去。 送走诸將,林时缓缓落坐,再次开始沉思起来。 大梁与北魏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爭,从去年便打到了今年,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 ...... 与此同时,城外的魏军军阵之中,苏寧也急匆匆杀到了中军阵中的大纛之下,一脸兴奋地朝安仁修报上了一个好消息。 “大帅,好消息,军中的盾墙,已经打造得差不多了,只需移装到攻城的云车之上,便能正式使用。” 安仁修稳坐营帐,一心扑在地图上寻找其他的攻城方式,一听这话,脸上也是喜不自胜。 他快步起身,走下主位迎上苏寧,询问道:“试验过了吗,效果如何?” 苏寧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沉声道:“我军没有梁军手中那种名叫震天雷的怪异武器,所以无法试验盾墙能否挡住震天雷的衝击,不过,末將使用过百斤上下的铁锥,八石左右的劲弩,都无法破开盾墙的防御,想来应对敌军的火药应是没什么问题。” “百斤重的铁锥都破不开吗?” 安仁修这下是彻底兴奋了,整个人激动得手舞足蹈:“好好好,有此利器,本帅还不信,他梁军当真是天神下凡!” 苏寧神色也是有些兴奋,这新型盾墙,乃是歷史上从未出现过的防守武器,也是他亲眼目睹了火药爆炸的威力之后,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东西。 若是这一战,能打出防守盾墙的威名,他的名字,也必將被录入中原歷代王朝的名將名录之中。 “快,带我去看看!” 安仁修將其他东西拋之脑后,一把抓住苏寧便准备朝帐外走去。 “大帅別急,末將已经遣人去请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了,届时末將再给你们演示一番盾墙的妙用!” 苏寧脚步不停地跟著安仁修出门,不断出声宽慰他莫要急躁。 两人出了营帐,来到后军之中,一处被大军把守得密不透风的空地上。 放眼望去,只见一群匠人正在指挥著將士们拆解还残存在空地上的炼铁炉。 而炼铁炉后面,许多匠人正光著膀子使用工具將一块块两尺见方,厚达数寸的铁板连接起来。 苏寧主动解释道:“这些铁板的重量太大,若是铸造成一个整体的话,实在难以搬运,末將便先將其做成小块,再用铁块之间流出来的孔洞进行嵌合,用的时候就组装起来,不用的时候,就拆卸,搬运也方便。” 苏寧说著,便拉著安仁修来到一块已经组装好的盾墙旁边。 这一块盾墙,与安仁修等高,盾墙上方,还有一块遮雨棚一样的铁片,铁片呈弧形,刚好能躲住一个人,而铁片弯曲的弧度,也可以將从天空上坠落而下的东西弹开。 “这是组装好的盾,只需要將数块这样的盾组合起来,便能成为墙,並且,这些盾墙可以自由拆卸,用来加装到云车之上,理论上,只要咱们的云车够多,盾墙数量足够,万千可以拼凑出一座移动的钢铁城池出来。” 苏寧语气之中满是骄傲,移动城池,这將会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就。 安仁修满脸讚嘆之色:“如此坚固的盾墙,的確是人间罕见,能够从四面八方防御敌军的打击,更是一个几近完美的设想,不过,本帅有些好奇的是,既然这盾墙主要的作用是防御,那我军又该如何对敌军进行还击呢?” 苏寧像是预判到了安仁修的问题,当即大笑道:“反击也很简单,匠人们早已在盾墙之上留出可供强攻劲弩发射的洞道和可供將士出入的小门,再者,这盾墙如此之重,用来承载盾墙的云车,自然也不是寻常攻城所用的云梯。” “哦?” 安仁修这下是真来了兴趣,诧异道:“你还对云车也进行了改动?” 苏寧摇摇头:“不是我,是军中一个名叫公输情的匠人,他想出了一种槓桿方式,能让云车上层的平面隨意按照使用之人想要的高度进行升降,总之,大帅您別把云车当云车,当成一个移动的钢铁堡垒就行!” 两人正说著,一名留著頜下三缕长须的匠人也来到了两人跟前。 那匠人对著苏寧拱手道:“將军,这盾墙车已经组装好了好几辆,此时可需要试验一番?” 匠人话音落下,苏寧却是一把抓过他对著安仁修介绍到:“此人就是我跟你说的公输情,此番末將打造盾墙,许多设想都是他提出来的,据他所言,他还是什么公输家的传人。” 安仁修的目光移到公输情身上,神色有些诧异:“你是公输家传人?” 对於安仁修这个三军主帅,公输情自然也是认识的,赶忙拱手道:“小人见过大帅,不敢欺瞒大帅,小人的確是公输家第三十二代孙。” 安仁修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没想到公输家竟还有传承留存於世,倒是本帅怠慢了先生!” 公输情连连摆手:“大帅高看小人了,我公输家的传承,还留存於世的,也只是很少一小部分,远不如上古之时了。” 安仁修微微頷首,对於这个答案,倒是也不意外,上古百家的传承,早已被衝散在中原王朝歷朝歷代的战乱之中。 除了儒兵法纵横等少数几家被朝廷所需要的流派保持了完整的传承,其他的百家流派,几乎都已经销声匿跡。 今日还能发现一个公输家的传人,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沉吟一瞬,安仁修很客套的朝公输情拱手一礼,询问道:“不知公输先生,能否为本帅演示一番这装好的盾墙车?”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公输情对安仁修和蔼的態度感到有些受宠若惊,须知,公输家的手艺,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被读书人打入了奇淫技巧的行列之中。 说到底,匠人的地位,这数百年来,也仅仅是比商人高上那么一点点罢了。 安仁修摆摆手:“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公输情点点头,立即唤来一群閒散的匠人,又想苏寧要了上百名將士,带著他们朝著一旁临时搭建起来用於遮风避雨的厂房里走去。 安仁修目露好奇之色,跟著人群走到了厂房之中。 打眼一看,整个人瞬间被震慑住。 “这......这就是盾墙云车成型之后的样子?” 安仁修瞪大眼睛,实在很难相信,这样一座巨大的钢铁城堡,竟然会是外面那种小块小块的铁板组装而成。 第376章 战爭堡垒 第苏寧对安仁修脸上的震惊之色很满意,他走到云车前方,笑道:“大帅,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也快到了,这里地方太小了,咱们出去演示吧。” “好!” 安仁修点点头,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要说梁军的火药能炸穿这样的钢铁堡垒,他是绝计不会信的。 得了安仁修的命令,苏寧对著簇拥在周边的数十名將士招招手,就见那数十名將士猫著腰钻进了车底。 安仁修一愣,诧异道:“將士们这是?” “这云车,还是需要人力去推动的,只不过,公输先生將推动云车的装置放在了车底,这样便能避免推动云车的將士被梁军的火药误伤。” 苏寧轻声解释一句,就见那硕大的云车缓缓动弹起来。 这一动,整张盾墙云车便像是一架钢铁巨兽,似乎是要將拦路之人碾压成肉饼。 安仁修的心臟不爭气的颤抖了一下,他毫不怀疑,这样的钢铁堡垒所过之处,绝对是寸草不生的场景。 硕大的盾墙云车缓缓驶出工棚,外面的空地上,匠人们也將一块巨石高高吊起,同时,一架攻城车上的原木,也被换成了足有数千斤重的铁锥。 “安帅,苏节帅,听说你们要试验一种......” 门外传来了姜琦好奇的声音,只是姜琦的话刚说到一半,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他眨眨眼睛,有些不信邪的抬手使劲在眼睛上搓揉几下。 然后,便忍不住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他看见了什么? 这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 姜琦目瞪口呆,看著眼前这座散发著金属光泽,正朝他缓缓驶来的钢铁巨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口水。 他的心有些发颤,生怕下一秒,自己便被这硕大的怪兽压碎。 心中惧意袭来,让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 直到一双温软的小手抵住了他的腰,方才站稳脚跟。 他回过头,迎上的却是姜云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一个破铁块就把你嚇成这个样子,看看你,哪有半分储君的体面?” 姜云梦没好气的声音传进姜琦的耳朵里,让姜琦的脸颊有些发烫,他赶忙站稳脚跟,朝姜云梦认错:“侄儿,侄儿错了!” 姜云梦恶狠狠地瞪他却也没说什么,而是快步走到苏寧面前,一脸狐疑地问道:“苏小寧,这就是你说的能够应对梁军火药的东西?” 苏寧咧嘴一笑:“不敢说能够应对敌军火药吧,至少阻隔梁军对我军的大部分打击是没有什么问题。” 姜云梦不置可否,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缓缓驶出工棚的钢铁怪兽,若有所思道:“先试试?” “试试!” “那就试试!” 见人已经到齐,苏寧小跑到外面的空地上,开始疏散人群,並下令让操控攻城车和吊起巨石的匠人们做好准备。 终於,万眾瞩目之中,盾墙云车缓缓驶出工棚,来到了高高吊起的巨石之下。 苏寧朝传令兵比了个手势,传令兵挥动旗帜,那本就吊得老高的巨石顿时被再次吊高了一些。 “二位殿下,大帅,匠人们要开始试验了,我们退远一点,小心被飞溅的石块误伤!” 苏寧一边说著,一边护著三人后撤,与此同时,数十名手持巨盾的將士也护在了几人面前,巨盾组成盾阵,只留下一条缝隙,让四人的目光能够穿透过去。 这时,作为盾墙云车总设计师的公孙情,也走到了场地中心。 只见他抬起头目测了一下巨石和盾车之间的高度,確认高度已经与潼关城墙的高度相差无几之后,便迅速退到了一个盾兵身后。 隨后厉声下令道:“放!” 公输情话音落下的瞬间,巨石轰然落下。 “砰~” 剎那之间,一道巨大的声响传进眾人的耳朵里,让所有人的心臟都跟著慢了半拍。 安仁修,姜云梦,姜琦三人眼睁睁看著巨石落在盾车的穹顶上,又被盾车的穹顶弹开,滚落好一段距离才停下,不由得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一块数百斤的巨石,足以让任何號称百人敌,千人斩的猛將砸得尸骨无存,但砸在盾车之上,却只是让盾车微微颤抖了一下。 安仁修衝出人群,语气急促道:“梯子,抬梯子过来!” 两名匠人似乎早早预料到这种情况,赶忙將一架长梯抬过来架在盾车之上。 安仁修想也没想,整个人宛如灵活的猿猴一般,轻鬆顺著楼梯爬到了穹顶之上,他伸手摸摸被巨石砸过的地方,发现被巨石砸过的铁板上,却是仅有一个小小的坑洞,心中更是震惊。 这公输家冶炼出来的钢铁,强度竟然如此之高? 安仁修心头激动,转身跳下盾车,急吼吼地伸手唤过公输情问道:“你公输家冶炼出来的钢铁,能否製成兵刃鎧甲,若製成兵刃鎧甲,能否如盾车这般,刀枪不入?” 公书情一愣,望著安仁修脸上的激动之色,赶忙小声回道:“回大帅,这製成兵刃鎧甲,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这盾车所用之钢材强度之所以这么高,完全是因为重量大,捨得下材料,若是製成兵刃鎧甲的话,其强度对比我朝现有的兵刃与鎧甲,强得其实也很有限。” 安仁修微微皱起眉头,继续追问道:“成本呢,成本如何?” “约莫要高上三成吧!”公输情沉吟一瞬,给出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 这次製造盾车,是因为安仁修捨得下料,再加上这些铁板可以反覆利用,所以他可以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剔除钢铁之中的杂质。 可若是製成鎧甲与兵刃的话,成本就要相对高昂,因为钢铁之中的杂质多,成材量自然就少。 这就相当於本来可以製作十套鎧甲的钢铁,到了他手里只能制出七套。 儘管强度上升了,但成本也会被拉高。 而安仁修在听见三成这个数量之后,心中却是瞬间大失所望。 大魏虽然占据中原富庶之地,但中原之內,铁矿的数量要远远少於蜀中和江南。 这就导致大魏的铁,大多数来自於辽东和幽燕之地,而这两地,距离神都太远。 本来距离远,运输铁矿的成本就高,若是再为了一点强度,再次將成本拔高三成。 那大魏境內所有的铁加起来,恐怕也装备不了大魏的几十万大军。 看见安仁修脸上的失望之色,公输情神色也有些为难。 公输家的冶铁方式的確要先进一些,可这成本,他也的確无法进一步缩减,多少原铁矿能產出多少钢铁,那都是有严格配比的,没法改。 安仁修回过神来,长长嘆口气,沉声道:“继续试验吧。” “是!” 公输情点点头,转身朝控制攻城车的匠人们跑去。 安仁修退回一眾將士们身后,与苏寧等人並肩。 下一刻,就见硕大的攻城车动了起来。 巨大的攻城车,像是一柄巨大的锥子,直奔盾车冲了过去。 盾与矛的抗爭,在此刻显得尤其具象化。 战车前进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究竟是矛更胜一筹,还是盾更加坚固,这一刻,即將有了分晓。 “砰~” 一声巨响传进几人的耳朵,紧接著是几道惨叫声响彻云霄。 眾人定睛看去,只见那盾墙云车的墙壁之上,陡然出现一个凹陷,但也只是凹陷。 反倒是急速衝过来的攻城车,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退出去好几米远。 而惨叫声,正是操控攻城车的將士被反震力甩飞,所发出来的哀嚎。 盾与矛的爭端,落下了帷幕。 不管是巨石,还是攻城锥,都无法攻破这辆巨大的钢铁堡垒。 安仁修深吸口气,继续下令道:“试验一下这辆盾车的作战能力。” “诺!” 苏寧应声领命,带著数十名將士直奔那盾墙车冲了过去。 然后,眾人就看见攻城车上的钢铁堡垒,缓缓的升上了天空。 几名操控云车的將士暴露在眾人眼中,他们不断转动著放置在云车內部的绞盘,绞盘控制著槓桿,十几根足有人大腿粗细的原木,愣是將这巨大的钢铁堡垒顶上了数丈高空。 下一刻,堡垒之上半人高的位置上陡然打开无数小孔,苏寧麾下的上百名將士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便从孔洞之中倾泻而下。 这一刻,直接看得安仁修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万幸的是,躲在堡垒之中的將士,使用的箭矢均是没有箭头,射在人身上,最多在人的身上留下一个白点。 见无人受伤,安仁修的脸色这才鬆缓下来。 而一旁的姜云梦和姜琦,则是早就被这钢铁堡垒的构造惊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什么堡垒啊,分明是一座大杀器。 简直,简直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若是常规攻守战,就凭这个堡垒,只怕数十名將士,便能拦下数十倍於己方的敌人。 见识过这盾墙车的实战能力之后,安仁修亦是心中激动起来。 有了这样的战爭利器,梁军的火药,他还有何惧哉。 他一脸兴奋地转头看著公孙情,大笑道:“公书先生,你立了大功啊,这一战若能胜,本將一定记你一记首功。” 第377章 神都生变 “小人不敢居功,只要此物能对大军有用就好!” 公孙情朝安仁修拱手还礼,言辞相当谦虚。 安仁修点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如此,便有劳公孙先生带著军中匠人,三日之內,將所有云车组装完成,三日后,本將便打算试试这盾墙云车的实战效果!” “得令!” 公输情也知军令如山的道理,並未与安仁修討价还价。 当然,主要是如今万事俱备,剩下的就是组装而已,军中上千名工匠,三日之內组装百余辆战车,时间绰绰有余。 安仁修不再多言,再次上前,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將这盾墙云车的构造打量了个遍。 连带著將士们作战的堡垒之內,也都钻进去看了一圈。 看完整个战车的构造,他心中便只剩下了四个字:“巧夺天工。” 这样的战爭利器,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为战场而生的。 除了体型庞大重量太大不好移动这个缺点之外,他几乎找不出任何瑕疵。 不过,这是攻城战,將士们要做的,就是能將这堡垒安然无恙的推到潼关城墙之外便算功成。 因此,这体积大,质量大的缺点,几乎也可以说得上是忽略不计。 姜琦与姜云梦亲眼见识过这钢铁堡垒的威力之后,也再挑不出来半点毛病。 两人满心震惊的与安仁修,苏寧回到了中军帅帐。 姜云梦没忍住,小声问道:“安將军,三日后,你便要与敌军潼关城中的梁军发起决战吗?” “决战未必,但肯定是要打一仗,不然,朝中诸位大臣,怕是要坐不住了。” 安仁修摇摇头,轻声回答的了姜云梦的问题。 姜云梦有些茫然,不太能理解这句朝中诸位大臣恐怕坐不住是什么意思。 她將求教的目光投向苏寧,苏寧囁喏一下嘴唇,却也没有解释什么。 倒是一旁的姜琦,若有所思地出声道:“安帅是怕朝中传出你拥兵自重的流言?” 安仁修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当初他领兵出征时,朝中便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而那些反对者的理由,无一例外都是不能將举国之兵交给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儘管陛下替他挡住了那些反对的声音,但他也必须儘快拿出一些成绩才行。 不然,朝臣说他拥兵自重事小,只怕连陛下,也要背上包庇他,拿军国大事当儿戏的声音。 姜云梦诧异的看著姜琦,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后,顿时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朝中那些大臣,难道不知道如今的梁军有多难缠吗?一个个的,御敌无策,坑害起自己人来,反倒是一坑一个准,他们是吃多了撑的吗?” 姜云梦突如其来的怒骂声,让帐中三人都有些愕然。 “小姑,你......” 姜琦刚刚开口,便被姜云梦打断:“本公主这便给皇兄写信,朝中但凡有谁敢言撤兵,或是军中將领拥兵自重之语,尽皆以叛国罪查办,本公主就不信了,我大魏的天,还能被一群老顽固的给捅破咯。” 姜云梦实在怒极,她完全不能理解,这都什么时候了,朝中竟然还会有人想著內斗。 他们是非要大魏亡了,才开心吗? 看著姜云梦火爆的样子,帐中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安仁修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著姜云梦拱手道:“殿下好意,本帅心领了,只是这封信,您可千万写不得,不然,可就坐实了本帅拥兵自重的说法。” 姜云梦一愣,下一刻,一张绝美的容顏之上顿时又惊又怒。 她本身便是聪慧之人,方才只不过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此刻反应过来,心中便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难道,我大魏就不能像大梁一样,所有人的劲儿都往一处使,所有人的心都往一处努力吗?” 姜云梦神色瞬间黯然,心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安仁修与苏寧对视一眼,苏寧语气低沉道:“这又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多了,想法自然也就多,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大家都有自己小心思。” 苏寧话音落下,帐中便是一阵嘆气声。 这个道理,帐內诸人,自然都是明白的。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官员百姓,能够做到人人都为这个国家拋头颅洒热血,只要是人,那就会有私心,只要是人,那就会有自己的立场,这是没法改变,也没法控制的事情。 至於大梁能拧成一股绳,那完全是因为大梁与大魏国情不同。 相比蒸蒸日上的大魏,大梁完全是已经处於亡国的边缘上了。 除了拧成一股绳拼出一条血路之外,大梁没有其他选择,不然便只能亡国,而相比亡国的后果,將军权赋予林时一身,反倒是次要的了。 换句话说,哪怕林时手握重兵,皇帝沦为傀儡,但只要大梁不亡,那就都还有机会。 內部的乱象,外部的压力,多方面的原因交织在一起,才是大梁能拧成一股绳的原因。 眾人嘆完气,安仁修清清嗓子,正准备命亲卫唤军中诸將前来议事,一名亲卫忽地快步走进营帐。 “报,大帅,节帅,两位殿下,有天使驾临!” “天使?” 四人一愣,隨即面面相覷,天使,即代帝王传达圣旨的太监的代称。 可这个时候,神都能有什么旨意传来? 难道是催促他们儘快进攻的旨意? 几人心里都有些嘀咕起来。 安仁修定了定神,问道:“天使现在何处?” 亲卫拱手道:“此时,就在帐外等候!” 听见天使就在帐外等候,安仁修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沉吟一瞬,他转头看向同样一脸茫然的姜云梦和姜琦,小声询问道:“二位殿下,咱们出去迎接?” 姜云梦和姜琦回神,姜琦主动开口道:“安帅既是三军主帅,理当以你的意见为准,那就出去迎接!” 有了姜琦的首肯,安仁修也不再犹豫,带著三人快步出了大帐。 帐前,一位满脸褶子的老太监像是一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后站著两名年轻的內侍,同样是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 看清老太监的瞬间,姜琦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赶忙上前几步,朝老太监拱手问道:“常大伴,怎么是您来?” 被称作常大伴的老太监听见姜琦的声音,眼中总算有了些许波动。 他没有回答姜琦的问题,而是从怀中掏出圣旨展开,缓缓念道:“大魏皇帝令:太子姜琦,性格软弱,不堪大用,著令其速速返京,入南书房读书养性。” 圣旨的內容很短,完全就是复製了姜承的口諭。 姜琦听完,整个人瞬间如遭雷亟,一张脸白得像是一张白纸,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著常大伴,又看看他手上的圣旨。 心中陡然生出无限茫然与惊恐。 关键时候,又是一只手托住了他。 姜云梦皱眉看向常大伴,问道:“敢问常大伴,这好好的,皇兄为何要召回太子殿下,万一军中將士知晓太子殿下突然被召回神都的消息,导致军心大乱,又该如何处理?” 常大伴古井无波的眸子扫过姜云梦,淡然开口道:“老奴不知,老奴只是奉命传旨而来。” 姜云梦一愣,还欲再问,却见常大伴已经转过身去,幽幽开口道:“太子殿下这便隨老奴回京吧。” 姜琦稳住心神,脸上浮现一抹惨笑,询问道:“此刻就启程吗?” 常大伴没有回头,眾人能看见他轻轻頷首,隨即苍老的声音传来:“对,此刻!” 姜云梦满脸不解,噌噌噌的跑到常大伴身前,但还未开口,便被两名小太监拦下。 “常大伴,你......” 姜云梦震惊不已,这两个太监,到底什么意思? 姜琦抬起头,打断了姜云梦已经到达嘴边的话,沉声道:“姑姑,我跟常大伴回去,你留在军中,继续为將士们压阵!” 姜云梦难以置信的回过头看著神色苍白但满脸坚定的姜琦。 这时,常大伴忽然开口道:“太子殿下,你有半炷香的时间,收拾行囊。” “半炷香的时间......” 四人一愣,安仁修最先反应过来,忙快步走到一位小太监身旁,拉著他走到一边开始询问起最近神都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 小太监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將神都之事一一道出。 苏寧也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另一名小太监身旁询问起来。 隨著两个小太监將神都之中发生的事情缓缓道出,安仁修与苏寧的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只是,半炷香的时间,比所有人想像之中的还要快。 安仁修与苏寧刚刚了解完神都之事,甚至都还未来得及问出心里的疑惑。 常大伴的声音便再次传进了几人的耳朵:“半炷香时间到了,太子殿下,隨老奴走吧!” 姜琦深吸口气,给了姜云梦一个安心的眼神,又转头朝著一脸苍白的安仁修和苏寧拱手一礼,便大步跟上了常大伴。 目送姜琦跟著三个太监走远,姜云梦的脸色几度变换。 她转过头,双目通红地看著安仁修与苏寧询问道:“神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378章 决战前夕 安仁修与苏寧对视一眼,神色异常苦涩。 姜云梦陡然拔高音量:“说啊,神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仁修深吸口气,缓缓走到姜云梦跟前,摇头道:“是大梁的离间计,仪亭县侯被褫夺了爵位,皇后去了白马寺为太后娘娘祈福,至於理由,则是用的太子殿下手握十七万大军,有谋反之嫌。” 姜云梦愣住,眼中浮现几许不可思议。 苏寧摇头道:“陛下召回太子殿下,是在保护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莫要多想。” 姜云梦躯体微微颤抖几下,心口瞬间像是被堵了一块大石头。 安仁修与苏寧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们著实没想到,林时竟然会在战场之外的地方使用如此毒计。 实在是太恶毒,也太阴险了。 姜云梦眼中縈绕起水雾,又在下一刻迅速掩去。 她迅速调整好情绪之后,转过头对著安仁修与苏寧咬牙道:“姜琦被召回神都的消息,绝对不能让將士们知晓,否则大军必定军心动盪。” 安仁修与苏寧对视一眼,眼中儘是苦涩之意。 苏寧摇摇头,喟然嘆息道:“瞒不住的。” 姜云梦一瞬间做出决定,厉声道:“那就將太子龙纛留下,再寻一年岁,身形与太子相仿的少年,穿上太子的甲冑,巡视大军,以稳军心。” 这话一出,安仁修与苏寧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安仁修赶忙出声劝道:“殿下,冒充储君,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诛九族就诛九族,此事本公主一力承担,皇兄要是不满的话,大可以拿本公主的人头祭旗,我就不信她还能连母后皇嫂她们都一块儿杀了!” 姜云梦也来了脾气,她不明白,为何皇兄明知这是大梁的离间计,还要在这个关头召回太子,是生怕前线的將士败得不够快吗? 还是说,在他眼中,雍州是什么隨时可以捨弃之地,拿得回来拿不回来都无所谓? “不可!” 见姜云梦像是要玩真的,苏寧亦是神色巨变,赶忙出声反对:“殿下,找人冒充储君,乃是杀头大罪,末將等人不惜死,但此事却是万万不可。” 姜云梦小脸上充斥著杀伐之意,怒声道:“我都说了,后果由我一力承担,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安仁修与苏寧相视片刻,安仁修苦涩道:“殿下,我等不是怕死,而是怕此事被林时设法拆穿,届时將士们知晓太子殿下为假冒之人,恐怕会发生譁变啊。” 听见安仁修的担忧,姜云梦终於控制不住心中怒气,咆哮道:“林时林时,又是林时,这林时难道是上天派来克我大魏的不成?” 苏寧硬著头皮解释道:“殿下,这离间计,本身便是出自林时之手,他定然不会让我等有狸猫换太子的想法,说不定此刻,军中便已有人知晓太子殿下被召还回京之事,所以此事,万万不可啊。”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著大军士气一泻千里,最后都被林时一战击破吗?” 姜云梦几近崩溃,事到如今,她已经接近六神无主的境地。 林时这招离间计,可谓是用得又快又狠又准,快到让他们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唯今之计,只有趁著太子殿下被召回神都的消息还未在军中传开,儘快朝潼关发起进攻,一战而定!” 安仁修的脸色狠厉起来,语气之中的杀意令人咋舌。 苏寧和姜云梦都被他的话嚇了一跳。 苏寧皱眉反问道:“盾墙云车还未组装完成,现在朝潼关发起进攻,我们没有胜算的。” 安仁修摇摇头,咬牙道:“等太子殿下被召还回神都的消息传开,我们更没有胜算。” 姜云梦双手捏得紧紧的,听见两人开始商议决战事宜,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让拱卫司的密探遣入潼关城中,伺机刺杀林时。” 正在商討决战事宜的两人一愣,安仁修神色阴沉道:“没用的,潼关城內被数万大军守得密不透风,哪怕是飞进去一只蚊子,都到不了林时身旁,让拱卫司之人去,也只是徒增伤亡。” 姜云梦点点头,沉声道:“杀不了林时,那就杀梁国皇帝,关中的探子传来消息,北梁女帝已经回到了太安城,太安城內还有不少我朝的人手,我现在就下令,让他们动起来!” 这一次,安仁修与苏寧倒是没有反对。 儘管作为正统的统兵大將,对於密谍,用间之事,他们一向认为这是小道。 可如今,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手段了,若潜伏在大梁之中的探子能够大梁造成一些骚乱,也算是一件好事。 至少,可以分散一下大梁君臣的注意力。 姜云梦没在中军大帐多留,转身带著隨从快步朝后军赶去。 安仁修没去送她,也没时间去送她。 姜云梦一走,他便对著苏寧吩咐道:“你去寻公孙先生,让他明日中午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將盾墙云车组装完成。” 苏寧拱手领命,正欲转身离去,便听得安仁修的声音再度传来:“太子殿下的龙纛,暂时不要撤下,再留半天时间!” 苏寧脚步一顿,瞬间会意了安仁修的用意,当即点头领命。 ...... ...... 同一时间,魏国太子被召回神都的消息,也通过大梁放在城外探查魏军消息的镇景司密探传到了林时耳朵里。 林时第一时间召集了军中將领,让他们做好迎战的准备,他则是带著亲卫快步走上城楼,远远的观察著城外魏军的动向。 “报,大帅,禁军整合完毕!” “报,大帅,龙武军整合完毕!” “报,大帅,......” 一道道稟报声在林时耳边响起,林时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在静静地观察著城外大军的动向。 程名振与顾知洲忙完了城中事务,也匆匆爬上城楼与林时会合。 “大帅,魏军动向如何?” 顾知洲凑到林时身旁,见林时目不转睛地盯著城外敌军,心里忍不住有些急躁起来。偏偏他又看不清城外敌军的动向。 听著顾知洲急躁的声音,林时扯了扯嘴角,將望远镜递给他,淡淡道:“你自己看吧!” 顾知洲一愣,赶忙接过望远镜看起来。 只是看著看著,心头便不禁有些疑惑:“魏军这也没什么动向啊,看起来一切正常,难道是魏军主將將姜琦被召回的消息压下去了?” “必然是压下去了的,本帅所料不错的话,最迟明日,魏军主將便会朝我军发起进攻。” 林时站在城楼上负手而立,心中不断推算著此战的所有细节。 顾知洲闻言,不由讶然:“大帅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姜琦被召回神都的消息,瞒不住人,就算魏军主將想瞒,本帅也会从中作梗!” 林时指著自己的鼻子,从中作梗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多了些骄傲的气息。 顾知洲瞠目结舌,隨即脸皮一跳,默默朝林时伸出了大拇指。 林时耸耸肩,转身走下城楼,对著付瞿吩咐道:“传李晟来见我!” “得令!” 付瞿遣出一名亲卫去唤李晟,他则是跟著林时一路回到了帅府。 林时与李晟几乎是前后脚进了白虎节堂。 林时高坐主位,诧异的打量著满身稀泥的李晟:“你不会换套甲冑再来?” “这不是等不及嘛!”李晟嘟囔一句,神色仍旧有些幽怨,显然还在对林时派他去挖地道这件事情耿耿於怀。 嘟囔一句之后,他瓮声问道:“大帅,听说魏军要和咱们决战了,那末將这地道还挖吗?” 林时皱了皱眉,询问道:“现在地道挖出城多远了?” “没多远,也就一两里的距离,主要是这渭水原地下都是水,那地道刚刚挖好,不出半个时辰,水便能积起一尺深,根本没法挖。”李晟摇摇头,脸上满是不忿之色。 林时微微皱起眉头,渭水原地下水丰富一事,是他事先没想到的。 沉吟一瞬,他缓缓出声道:“地道还是要挖,不过方向要改变一下。” “改变方向?” 李晟一脸懵逼:“怎么改?” 林时沉吟道:“由东西改为南北!” “由东西改为南北?”李晟更加懵逼,诧异道:“咱们挖地道,不是要直接炸飞敌军的中军大阵吗,怎么现在又要变成挖护城河了?” “因为我猜测,魏军在这几个月之中,肯定想办法升级了军中的攻城器械。” 林时缓缓道出自己的猜测,他从来不怀疑劳动人民的创造力。 当初杜青都能在短时间內创造出水车这样的东西来应对火药,城外这十几万魏军,总不至於这几个月时间都在睡大觉吧? 李晟挠挠头,不解道:“可就算咱们横著挖地道,在城外挖出一条护城河来,魏军那么多人,也很容易將护城河填平吧?” “那可不一定!” 林时对著李晟摆手道:“总之,你去挖就行了,至於用得上用不上,那得到时候才知道。” “行吧!” 李晟点点头,接下了这道命令,反正大帅叫他这么做,他就这么做就行了,他相信大帅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第379章 终於来了! 领完命令,李晟转身便走。 但走到门前,又忍不住回过头说道:“大帅,这敌军这两日就要打过来了,咱们现在挖护城河,也来不及啊!” 林时摇摇头:“没必要挖护城河,只需要在城外地底下挖出一条与潼关城墙等长的壕沟,能將火药放进去就行,到时候用火药一炸,这护城河不就出来了?” 李晟愣住,一双环眼之中先是茫然了一瞬,隨后大喜。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末將怎么没想到?” 林时嘴角一抽,没好气道:“你那点脑容量,能想到就有鬼了。” 李晟嘿嘿一笑,当即拍著胸脯打包票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最迟一夜时间,末將就能带著兄弟们將地道挖出来。” 林时点点头:“记得离城墙稍微远一些,別到时候连城墙一块儿炸塌了!” “那不能,末將好歹也是一军主將,哪能干出那么没脑子的事情。”李晟连连摆手,试图证明自己。 林时嘆口气,再次问道:“你挖地道这些日子,有没有发现魏军挖掘地道的痕跡?” “没有,末將是从地下三丈左右开始挖的,魏军不可能挖那么深吧?” 李晟有些不自信地反问一句,找补道:“而且咱们还布置了地瓮呢,魏军要是挖地道,地瓮里的將士不可能察觉不到。” 地瓮,即在面上挖个坑,將装水的大水缸塞进坑里。 目的便是为了放大来自地底的声音,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有將士睡在翁里,隨时关注著地下的动向。 林时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当即像是赶苍蝇似的对著李晟摆摆手:“行吧,赶紧去办,明日之前,本帅要看见潼关城外多出一条护城沟来。” “行!” 李晟也不再犹豫,转身阔步走出白虎节堂,再次带著人钻进了地底。 待林时安排好一切,天色也暗了下来。 林时起身回到后院,命亲卫传来膳食,和陆清一块吃起了晚饭。 这些日子,陆清经过林时的滋润,越发的珠圆玉润,身上少了些少女的青涩,多出来几分成熟妇人的风韵。 见林时埋头吃著晚膳,陆清沉吟一瞬,轻声问道:“夫君,妾身见城中的兵马都已经调动起来,可是城外的魏军要攻城了?” 林时点点头,淡淡道:“估摸著就是这两日的事情吧,怎么了?” 听得林时確认,果然是又要打仗了,陆清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黯然。 “没什么,就是见城中兵马开始调动,隨口问问!”她轻轻应声,將眼中的黯然藏得很好。 林时像是看穿了她的內心,笑问道:“怎么,不想打仗?” “没,只是不想死那么多人而已!” 陆清隨口应了林时一句,转而问道:“夫君,这一战,又要打多久,是不是这一战打完,我们便能回去太安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这一战到底要打多久,我也不能確定,有可能三两天就打完,也有可能打上几个月。” 林时一口菜一口饭,含糊不清地回应著陆清的问题。 这一战具体要打多久,主要还是跟魏军的士气有关,若魏军因姜琦回京一事,士气就此大泄,那这场战爭便能短时间內结束。 可若是敌军主帅能够稳住大军的士气,那这场战斗究竟会持续多久就很难说了。 毕竟,敌军的人数摆在那里。 別说十七万的大军了,就算是十七万头猪站在那里,林时想要將它们杀光,也需要耗费不少力气。 陆清暗嘆口气,也不再多问,这一刻,她是真的有些后悔没有跟著姬玲瓏和聆月返回太安城了。 她不害怕杀戮,但是她厌恶杀戮。 回到太安城,至少不用每天过得那么紧张刺激。 林时三两口將碗里的饭扒完,抬起头看著美人蹙眉,心头不由得瞬间一软。 沉吟一瞬,他缓缓出声道:“你要是不想留在潼关的话,明日我便安排人马送你回去太安城。” 陆清诧异抬头:“如今战事吃紧,还能有人手送我回太安吗?” “战事吃紧,那也是將士们的事情,那么多镇景司密探还閒著呢!” 林时摇摇头,准备將镇景司的校尉们都拉出去溜溜。 如今姬玲瓏返回太安城,魏国那些探子们,差不多也该活动起来了。 正好,让李忠回去,配合聆月和陆鸣,彻底將太安城清洗一遍。 陆清有些愕然,但沉思一瞬,还是摇头道:“算了,妾身还是留在潼关,每日里陪夫君说说话也好。” 林时挑了挑眉:“你认真的?” 听见林时的询问,陆清有些懵,反应过来之后,还是点头道:“认真的,要回去,咱们就打完仗一块儿回去,反正夫君在哪,妾身就在哪。”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也不再强求,淡淡道:“行吧,那就这样吧,要是你改了主意,就跟我说一声,不过这段时间,我未必有功夫隨时回城,你有什么话,让李忠转达。” “好!” 陆清说完,便也放下了筷子。 她的食量不大,北方的食物,也不是很能吃得惯。 一夜无话...... 翌日,林时早早的便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甲冑,带著一眾將领们上了城楼。 “大帅,敌军阵中有炊烟升起,今日恐怕是要攻城了!” 顾知洲驾著林时的望远镜,朝林时匯报了一下魏军军阵之中的情况。 林时点点头:“预料之中的事情,咱们麾下的將士,都做好迎战的准备了吧?” 听闻此言,一旁的程名振赶忙拱手抱拳:“回大帅,我军今日卯时时分便已经生火造饭,將士们已经枕戈待旦,但凡魏军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林时微微頷首,正欲说话,便见楼梯上忽然跑来一个泥人。 “大帅,大帅......” 泥人正是李晟,自从昨日接下林时的军令之后,他便一夜未曾休息,带著数百名將士一头扎进了地道之中。 眾人朝他看去,他远远的朝著眾人挥手:“大帅,地道已经挖好,现在就往里面填充火药吗?” 一听这话,诸將顿时面面相覷。 林时上下打量他一阵,忍不住微微抽了抽嘴角。 李晟跑到眾人面前,一身土腥味,熏得眾人纷纷朝他投去一个嫌弃的目光。 林时淡淡道:“暂时先填充火药,但是別引爆,等到魏军的攻城器械到达城外之后,再引爆,將魏军的攻城器械一锅端。” 听见林时的吩咐,李晟小鸡啄米般点头,夸张的弧度,让他身上的稀泥乱飞。 “你他娘的故意的是吧?” 程名振身上沾上了泥浆,一下子就不爽起来。 以他对李晟的了解,这廝绝对是故意的。 他就是在蓄意报復,报復他们能够站在城墙上观察魏军的动向,而他只能躲在地底下挖地道。 迎上眾人愤怒的目光,李晟咧嘴一笑:“意外,都是意外。” 林时嘴角抽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不是要去装填火药吗,赶进去啊,留在这等吃饭吗?” 一听这话,李晟的目光顿时幽怨起来:“末將还能赶上今日的首战吗?” “能,你再不去,待会儿本帅將你掛到旗杆上祭旗!” 听见林时的威胁,李晟顿时脸色一变,赶忙朝林时一拱手,转身撒丫子就跑。 看著李晟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眾將总算是舒坦了,李晟这样的莽夫,活该他去地底下钻洞。 林时收敛思绪,转头看著程名振问道:“斥候可曾传来消息,姜琦的龙纛是还留在敌军的阵中,还是已经撤走?” 程名振闻言,赶忙拱手应声:“回大帅,昨日三更时分,斥候传来的消息表明,魏国太子的龙纛还在军中,约莫是准备以这样的方式来稳住军心。” 林时微微蹙起眉头,对著站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刘昱招招手。 “大帅!” 刘昱上前行礼。 林时沉吟著问道:“镇景司的人手,可曾安插到敌军的补给线上?” “回大帅,属下已经命人以重金收买了一些北魏民夫,让他们散布谣言,至於混进补给的人群之中,却是未能达成,魏军很警惕,对补给线上的人员管制很严格。” 刘昱迅速道出针对北魏补给人员的谋划。 这个结果,倒是也不出乎林时的预料。 不管魏军也好,梁军也好,后勤补给线看似鬆散。 但实际上,那些徵调的民夫,基本上都是以村庄宗族为单位,很容易便能识別出陌生的外来人员。 沉吟一瞬,林时淡淡道:“既然能够收买北魏民夫,那就多收买一些,不必心疼钱,让他们大后方乱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得令!” 刘昱领命,转身去布置。 林时还欲再言,忽地,一道沉闷的號角声传进了眾人的耳朵里。 “呜~” 低沉的號角声传来,诸將面色一变,下意识看向城外魏军大营。 “来了!” 顾知洲面色凝重,將望远镜交还给林时。 林时搭上望远镜,果然看见魏军大阵隨著號角声缓缓的动弹起来。 “终於来了!”林时自语一句,沉声下令道:“传令全军,准备作战!” 第380章 天发杀机 “呜~” 低沉的號角声传遍整个潼关城。 听见號角声的剎那,早已枕戈待旦的梁军將士开始有序涌上城楼。 投石车,强弩,弓箭,滚木,擂石,金汁......各类早已在城楼下备好的守城物资被迅速搬上了城墙。 由顾知洲分管的后勤民夫,也將一箱又一箱的火药搬上了城楼。 隨著林时一声令下,整个潼关城內的守军都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所有將士的精气神臻至顶峰,神色肃穆的看著城外朝潼关缓缓驶来的魏军方阵。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战,將会是大梁与大魏多年拉锯的最终战。 下一次,大梁东出之时,便是一统九州之时。 因此,將士们早已对此战充满了期望。 能否捞到足够的军功,就看这一战,他们能否將北魏打退。 “大帅,敌军来了,您先退吧,前线由末將指挥便可!” 程名振神色凝重地朝林时开口,示意林时先退回箭楼之上观战。 林时微微頷首,伸手拍拍程名振的肩膀,鼓励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將领。 缓缓出声道:“这一战,好好打,本帅在后面看著你们!” “定不负大帅厚望!” 將领们齐齐拱手应声,甲叶碰撞的声音,携带无边肃杀之意。 林时不再多言,带著亲卫缓缓上了城楼观战。 作为三军主帅,他的战略也好,战术也好,都已经部署完成,接下来,便是由將士们將他的所有部署执行下去。 所以,真到了决战之时,他反而閒了下来。 “咚咚咚~” 林时退回箭楼之上的同时,城墙两端墙垛之上的鼓手,也缓缓敲响了战鼓。 沉闷的战鼓声缓慢,每一道鼓声,都仿佛一记重锤敲击在將士们的心上。 將士们手执戈矛,静静的等待著城外的敌人来临。 魏军越来越近了。 上万名魏军士卒组成的方阵,由缓慢前行,化作了大步前进。 魏军军阵两侧,是身著皮袄,脸上画著色,手执弯刀的僕从军。 看起来,这一战,魏军並不打算让僕从军来打主攻,而是將他们放在了胁从的位置上。 方阵之后,无数的云梯,攻城车,投石车缓缓露头。 涌动的人潮,好似一片乌云,朝潼关奔袭而来,誓要將这座关城一口吞没。 “咚咚咚~” 鼓声大动,鼓点声逐渐加快,响彻关城內外,好似滚滚天雷。 “杀~” 天地间杀机爆发,魏军发起了衝锋。 “迎~敌~” 潼关城楼之上,响起了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大吼声。 “弓箭手,准备!” “盾牌手,准备!” “滚木擂石,准备!” “投石车,火药,准备!” 驻守前线的將领一道道命令下达,精神高度紧绷的將士们几乎是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黄廉站在两处墙垛之间的缝隙上,目测著敌军与潼关之间的距离。 当魏军士卒踏入射程的瞬间,毫不犹豫的挥下了手臂:“弓箭手,一段,放!” “嗡~” 一阵箭雨朝著魏军军阵倾泻而下,黄廉的声音紧隨其后再次响起:“二段,放!” “嗡~” 又是一阵箭雨覆盖。 同一时间,投石车上的火药也装填完毕。 “投石车,放!” 赵子行放弃了盾兵的指挥权,站在城墙上的投石车旁,手中令剑挥动。 下一刻,数十枚滋滋冒著火星的炸药包便被投石车远远的甩飞出去。 “轰隆~” 火药炸响,世界硝烟瀰漫,无数的惨叫声响彻原野。 “弓箭手,继续放!” “嗡~” 黄廉话音落下,一阵令人感到眩晕的破空声传来,却是城下的魏军士卒也用弓箭发起了反击。 “噹噹当~” 大多数弓箭,都被盾兵的竖盾拦了下来,但也有少数流矢高过了竖盾,飞到了城楼上的梁军阵中。 数道惨叫声传出,却是无人侧目。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將生死置之度外。 那些袍泽甫一交战,便死於敌军箭下,那只能说明他们命不好。 “火药別停,继续放,炸死这些魏蛮子!”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渭水原上响起,火光四溅的同时,也带起了无数的残肢断臂。 林时静静的站在箭楼上,手持望远镜,静静的看著这场甫一交战便已经抵达白热化的战斗。 付瞿站在林时身后,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太惨烈了,这也太惨烈了,这些魏军,是真不怕死啊!” 他实在很难想像,这些魏军是出於什么样的精神状態下,才会如此悍不畏死的朝潼关发起衝锋。 “闭嘴!”付瞿嘮叨个没完,林时忍不住呵斥出声。 付瞿赶忙伸手捂住嘴巴,眼珠子滴溜乱转。 林时默默的观察了好一会儿,隨即忍不住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不太对劲儿啊!” 付瞿下意识接话:“大帅,什么不太对劲?” 林时蹙眉道:“魏军这场攻城战,打得也太常规了些,完全就是拿人命来填,这很不对劲啊!” 付瞿一脸懵逼,看看惨烈异常的战场,又看看皱褶眉头的林时,懵逼之下越发懵逼。 今日这场战事的惨烈程度,已经远超他的想像。 当初在汉中和杜青决战的时候,似乎都没这么惨烈。 可战事都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了,大帅竟然还觉得这一战太常规? 认真的吗? 林时没管付瞿什么表情,而是继续架起望远镜打量著魏军军阵,今日这场战事,的確非常惨烈。 一场攻城战,魏军光是精锐大军便投入了上万人,从旁协助的各国僕从军,目测也不会少於一万人。 也就是说,今日攻城之人,已经达到了两万之数。 两万人攻城,的確已经表明了魏军誓要攻下潼关的决心。 可在林时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至少,这场攻城战,还远远没有脱离常规攻城战的范畴。 换句话说,这样的战事,几个月前,魏军也能打得出来。 既然都是常规的攻城方式,那魏军与梁军对峙这两个月的意义何在? 总不能是在睡大觉吧? 林时满心疑惑,心中不断猜测魏军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武器没出。 与此同时,城楼之下的战事,却是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魏军士卒悍不畏死,甚至有魏军士卒直接放弃了盾牌,以身上的甲冑来硬抗梁军的弓箭和火药。 无数的僕从军掩饰著各类攻城器械,缓缓靠近城墙。 看著逐渐逼近城墙之下的各类攻城器械,赵子行也急了。 怒声下令道:“投石车,给我瞄准敌军的云梯和攻城车,將魏蛮子手里的攻城器械给我打掉!” 听见赵子行的命令,操控投石车的將士不敢怠慢,赶忙调整方位,装填火药。 下一刻,无数的炸药包直奔敌军的攻城器械倾泻而下。 掩护攻城器械前进的僕从军早已被梁军的火药炸出了心理阴影,此刻再见火药倾泻,顿时脸色大变,想也没想的转身就跑。 “彼其娘之~” 操控攻城器械的魏军士卒看著转头就跑的僕从军,不由得目瞪口呆。 然后便是止不住的破口大骂。 这攻城器械,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三两个人就能推动。 僕从军的士卒一跑,其他魏军將士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但火药已经顺著头顶倾泻而下,他们就算想跑也跑不了了。 许多魏军士卒只能选择一个猛子扎到车底,躲避火药爆炸的衝击。 “轰隆隆~”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魏军士卒心中的恐惧也攀至顶峰。 万幸的是,投石车的准头並没有想像之中的那么好,只有少部分炸药包落到了攻城器械附近,更多的还是落在了攻城的人群之中。 躲在车底下的魏军士卒来不及多想,赶忙爭分夺秒的爬出车底,推著各类攻城器械继续前进。 魏军阵中负责指挥大军攻城的將领,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梁军的意图。 当即沉声下令道:“传令下去,让投石车掩护各类攻城器械靠近城墙。” 城楼之上,见火药未能竞功,赵子行顿时一脸暴躁。 “废物,一群废物,那么大的目標都打不到,真不知道要你们有什么用!” 控制投石车的將士们面面相覷,心里也是发了狠,不等赵子行再次下令,便开始继续调整方向装填火药。 他们今天,非要把敌军的攻城器械打掉不可! 只是不等他们装填好火药,魏军投石车的反击也如约而至。 箭楼上,林时看著天空中飞舞的巨石,不由得神色紧绷。 付瞿赶忙出声劝道:“大帅,您现在的距离,已经在敌军的投石车射程之內,还是稍微往后撤撤吧。” 林时转过头,对著付瞿问道:“今日吹什么风?” 付瞿一愣,下意识的懵逼了一瞬,我让你后撤,你问我吹什么风? 但也只是一瞬过后,他便沉声应道:“回大帅,潼关地形特殊,常年四季吹的都是西风。” “西风......” 林时沉吟一瞬,果断下令道:“传令,让热气球上,打掉敌军的投石车。” “热......热气球!” 付瞿脸色瞬间就变了:“大帅,潼关之外,只有埋伏在两河交界处的刘將军,要是让热气球出战,可没人接应热气球上的兄弟。” 第381章 送死的活计 “我知道!”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所以,此次操控热气球之人,需要选择死士,並在热气球降落之时,用火药毁掉热气球。” “这,这是为何,难道就为了毁掉敌军的攻城器械吗?” 付瞿有些不解,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本帅需要知道,魏军阵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到底做出了什么东西来应对火药。” 林时摇摇头,道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因为他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一战,不该是这样打的。 他怀疑,魏军一定已经研究出了什么东西,只是他不知道。 付瞿还是不理解,蹙眉道:“可就算查探出来,死士们都已经到了敌人身后,又该如何將消息传回来呢?” 林时淡淡道:“这你就不用管了,速去招揽死士吧。” 付瞿眉头紧皱,忍不住轻嘆口气,但还是转身准备去执行林时的命令。 “慢著!”林时叫住了即將离去的付瞿。 付瞿回首问道:“大帅还有什么吩咐?” 林时沉吟一瞬,淡淡开口道:“今日操控热气球者,每人赏钱千贯,恩荫一子,福沿三代。” 这话一出,付瞿顿时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他的呼吸火热起来,一脸坚定地看著林时问道:“大帅,您看末將像不像能操控热气球的人?” 林时嘴角一抽,没好气道:“別贫,赶紧去办,最迟下午之前,本帅要知道魏军秘密武器的消息!” 听见林时这句別贫,付瞿顿时大失所望。 看来,他註定和恩荫一子,福沿三代没什么关係了。 可惜,真是可惜。 看著付瞿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林时也是有些无语。 送死的活计,难道还能比当他的亲卫强? 有了林时提出来的条件,付瞿很快便选出了数十人前去送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只是这数十人的表情,怎么说呢,就一言难尽。 知道的他们是去送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去过年呢。 付瞿带著他们去弄热气球,一名长相憨厚的將士忍不住询问道:“付將军,大帅说的赏钱千贯,恩荫一子,不会打折吧?” 付瞿一愣,隨即勃然大怒:“放你娘的狗屁,你跟了大帅这么久,大帅说的话,什么时候没有落实过?” 那將士一愣,脑中快速回想了一下跟隨林时征战的这些日子。 貌似林时从来没有吃过空餉,更没有剋扣过將士们的战功。 反正他曾经斩首一级的战功是实打实的到手了,赏钱也都是按照一贯钱一千文的规格下发。 完全不像以前在军中,说好的一贯钱,到手只有七百文,士卒的军功,还要分三成给上级。 回顾完之后,他便忍不住憨厚的笑笑:“是,卑职错了,卑职不该质疑大帅。” 付瞿仍是怒气未消,怒骂道:“要不是你会操控热气球,你以为这样的好事轮得到你?” 那將士挠挠头,一脸憨厚道:“这倒是好事,一千贯钱,俺家祖祖辈辈种地,穷得连一贯钱都拿不出来,有这一千贯,俺的儿子,少说也能买上几百亩地,做个小地主了,挺好,而且还能荫三代......” “你知道就好!” 付瞿態度依旧恶劣,毕竟,这是连他都想去乾的差事。 只是去送死,就能荫子三代,这样的好事,怎么他就不会操控热气球呢? 只能眼睁睁看著这个机会被这些臭丘八抢走。 付瞿心里异常不爽,带著他们来到一处空地上,军中匠人已经將热气球组装好。 付瞿转过头,看著身后这些一脸狂热之色的大梁一代“空军”,再次出声问道:“交代的任务,你们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 “那不能忘,就指著它封妻荫子呢。” “付將军放心,俺没打算活著回来,但消息一定会回来!” 都说人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之下,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 这句话在此刻便得到了很好的詮释。 都是將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玩命的人,谁不想封妻荫子啊,更別说还有一千贯的赏钱。 一千贯,换算成文,那可就是一百万文,若是省著点,完全足够寻常庄户人家十代人衣食无忧。 如此巨大的利益,足以让军中將士们抢破头颅去送死。 付瞿深吸口气,淡淡道:“既然都记住了,那我就不多说了,反正就是那句话,你们死了,消息回来,那大帅承诺的东西,绝对会不打折扣的发到你们家人手里。” “当然,要是你们运气好,不仅能打探到消息,还能活著把消息带回来,那就更没得说了,高官厚禄,娇妻美婢,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你们还是儘可能的想办法活著回来。” 听见付瞿的承诺,將士们纷纷点头,朝他拱手一礼之后,便踏上了热气球。 付瞿深吸口气,也没在此地多留,转身快步朝城楼上走去。 如今战事吃紧,他这个亲卫头子擅离大帅,已经是军中大忌,事情办完还不回去,那就是不懂事了。 林时一直在城楼上看著城下的战事,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直到几十架热气球,缓缓从潼关城中升腾而起,心中那点疑惑总算稍微消散了一些。 有了这些死士去打探消息,在敌后的镇景司將士便能將魏军阵中的消息想法子匯总过来,不论如何,总归对眼前的战事是能多出一分保障。 一路从汉中都打过来了,他可不想在关键时候阴沟里翻船,毕竟游戏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偷塔。 “报,大帅,都已经安排好了!” 热气球刚刚飞出潼关城,付瞿也去而復返。 林时点点头,询问道:“如何,將士们没什么牴触情绪吧?” “没有,为了爭抢这个送死的机会,他们就差没打起来了!”付瞿心有余悸的摇摇头。 “那就行!” 林时微微頷首,对著站在角落里的李忠招招手,吩咐道:“去动员一下敌后的兄弟,务必將消息儘快传回来。” 李忠点点头,食指弯曲放在嘴里吹出尖锐的哨声。 下一刻,就见城中飞出一群白鸽,白鸽扑簌簌地煽动翅膀,朝四面八方飞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城楼上的一点小变故,影响不到城楼之下的战事。 在几万人的鏖战之前,一群鸟儿飞上天空,也很难引起谁的注意。 林时也没在此事上过多纠结。 战事当前,这样的小事,实在不值一提。 与此同时,城外的魏军也发现了热气球的踪跡。 “那是?” 魏军將士们愣在原地,目不转睛的抬起头看著城池之中飞出来的硕大球体。 相比火药,魏军对热气球的认知依旧很原始。 毕竟,加上这一次,热气球拢共也才在两国战场上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是与杜青决战之时。 第二次,则是攻占大散关之日。 而这两次大梁动用热气球之后,都有一个共同的点,那就是战事结束得很快。 快到什么程度呢,快到魏军甚至来不及朝国中报信,言明魏军之中还有这种怪异武器。 因此,北魏国中,除了少数高层知晓梁军阵中还有一种会飞天的怪异武器,绝大多数底层將士是不知道的。 而北魏国中的高层,为了不让热气球影响到底层將士的军心,也都对此事选择了秘而不宣。 无数魏军將士愣在了原地,他们眼中浮现一抹茫然,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梁军现在都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仅有火药,还有这样的怪异武器,这还怎么打? 所有魏军將士都陷入了沉默,就连亲临前线指挥战事的魏军將领,也都有些瞠目结舌。 热气球上,被选出送死的梁军士卒將头伸出了箩筐,静静的打量著地上的魏军士卒,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为首的一名校尉狞笑一声,隨手取过一枚震天雷,拉下拉环便扔出了箩筐之外。 他大笑一声:“魏蛮子,耶耶请你们吃震天雷!” 有了为首的校尉带头,其他將士也不再犹豫,纷纷拉开了震天雷的拉环,朝箩筐外拋了出去。 一时间,天空之上雷如雨下。 “隱蔽,躲,快躲!” 魏军將领们神色大变,赶忙示意將士们躲避。 可几万人的战场,到处都是人,又怎么可能有地方给他们躲? “轰隆~” 震天雷弄出来的声响,远远比不上投石车拋射的震天雷,可这种从天而降的压迫感,却是让所有魏军將士都胆寒了。 以震天雷对地面上攻城的魏军进行一阵狂轰滥炸之后,热气球也飞到了魏军攻城器械的上空。 “弟兄们,炸掉他们的攻城器械!” 依旧是为首的校尉大吼出声,同一时间,一枚硕大的火药包,也到了他的手里。 將长长的引线放在热气球里的火焰里点著,他想也没想,便將震天雷扔向了距离他最近的一辆投石车。 操控投石车的魏军士卒神色大变,想也没想的转身就撒丫子开始狂奔。 “轰隆。” 一道巨响自身后传来,狂奔的魏军士卒瞬间被巨大的衝击波掀飞。 侥倖活下来的將士回头一看,却见硕大的投石车已经化作一片碎屑,碎屑上还有火焰熊熊燃烧。 第382章 生死鏖战 火药的出现,改变了大梁与大魏之间的战爭模式。 魏军的血肉之躯,在火药这样的战爭利器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但真正的降维打击,还是热气球的出现。 以热气球搭载火药,不仅能够无差別的对敌军军阵进行轰炸,更能摒弃一切一切来自魏军的反击。 不论是投石车也好,弓箭也好,强弩也好。 魏军所拥有的任何一种武器,都没办法对飞在天空之上的热气球造成半点损害。 当热气球显威的时候,不论是城外的魏军,还是城楼之上的梁军,都默契的停下了战斗。 梁军就这么站在城楼之上,静静的看著己方飞出城楼的热气球收割城外魏军的生命。 城外魏军被炸懵了,火药的出现,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现在梁军还能飞上天去,从天空之上朝地下扔火药,这还怎么打? 难道用投石车把他们投到天上去,夺下樑军这种能飞的大球吗? 诸国僕从军最先崩溃,一些蛮兵哭喊著转身就跑。 更有一些信仰杂乱的蛮兵,在看见热气球飞出潼关城的瞬间,便膝盖一软,朝热气球跪了下去。 在他们看来,这一定是天神的坐骑,不然怎么可以飞上天空。 他们可以帮助宗主国作战,但他们不能背弃天神,不能背弃信仰。 梁军有天神的坐骑相助,那就说明梁军是天神认可的神兵,作为神的僕从,他们怎么可以和神的大军作战? “伟大的天神啊,请饶恕您的子民,莫要降下神罚,您的子民將来一定会更加虔诚的供奉您......” “伟大的长生天,地上跪倒的是您忠实的僕从,请您饶恕他这一次无知的冒犯。” “伟大.......” 越来越多的蛮兵跪倒在地,祈求天神的宽恕。 对於从小敬奉山川河流与仙神的蛮族人来说,此刻的梁军,便是天神的具象化。 他们必须要將自己的牛羊敬奉给天神,让大巫师开坛做法联通天地,向神请罪。 诸国僕从军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打主攻的魏军。 一些魏军將领神色铁青,手持利刃,直指跪在地上的蛮军士卒。 “起来,作战,我让你们起来!” 魏军將领咆哮出声,但蛮军士卒充耳不闻,只是虔诚的跪在地上,口中诵念著草原上的大巫师口口相传的经文。 据说,只要诵念经文,神便能听见,便会饶恕他的子民犯下的所有罪孽。 一名魏军將领怒极,手中长刀高高扬起,直奔一名蛮军將士的脑袋挥下。 可即便是那蛮军士卒的脑袋滚落,也无法影响到其他战战兢兢诵念经文赎罪的蛮军將士。 同伴的死,在他们看来,更是天神不愿饶恕他们的证明。 大军军阵后方,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上,负责此战的苏寧面色铁青,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些僕从军竟然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都这个时候了,还信仰个屁的天神。 “彼其娘之,擂鼓,让大军继续发起进攻,我就不信梁军那能飞天的球里,能装著无穷无尽的火药,给我擂鼓,杀!” 苏寧暴躁的声音传出,使得周遭的传令兵面色都有些难看。 但军令如山,绝非一句空话。 他们也只能传令鼓手继续擂鼓! “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声自身后传来,有那么一瞬间,战鼓声盖过了火药的爆炸声。 听见鼓声中传递出来的进攻之令,魏军士卒目眥欲裂,再次杀气腾腾的朝著潼关城墙逼近。 装神弄鬼的梁军,该死,真该死! 诸国僕从军没有发起进攻,除了信仰不可动摇的蛮兵依旧跪在地上朝天神赎罪,怎么也不肯动弹之外,其他的僕从兵都开始逃窜。 这一刻,即便是魏军之中的执法队,也感受到了压力。 因为逃窜的僕从军实在太多了,他们的刀都已经砍得卷刃了。 苏寧下达进攻的命令之后,便咬著牙,神色铁青的观察著前线的战事。 看见战场上这些僕从军的表现,更是气得几欲抓狂。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一群废物!” 他不断出声咒骂,却没有任何效果。 在信仰和恐惧面前,一切的命令,一切的智慧,都成了阻碍他们的枷锁。 苏寧无奈,只得怒声下令:“传令,撤下战场之上的僕从军,让我朝精锐递补上去!” 守在瞭望塔周边的传令兵面面相覷,眼中儘是苦涩。 这个时候,战场上早就乱成了一团,他们倒是想传令,也得传得下去才行。 传令兵身上的压力大增,但战场的局势,他们也看得很清楚,只能快速挥动旗帜,示意传令兵不必继续阻拦逃跑的僕从军。 这个时候,想要让各国僕从军保持完整的建制撤回阵中,无疑是痴人说梦。 大不如让他们自己逃窜,再让各族蛮兵的將领去匯总那些逃下战场的蛮军將士。 相比之下,让魏军精锐递补上去,就要简单许多。 魏军纪律严明,除非发生营啸,或是真正的大溃败,不然,即便是阵中出现小规模溃散,也能短时间內重新恢復建制。 又是数千魏军精锐士卒投入战场,接替了僕从军胁从的位置,继续將各类攻城器械朝著潼关城楼之下推进。 林时站在城楼上,眼睁睁看著魏军在短短半个时辰时间完成了兵种的替换,心中也不得不感嘆一句,魏军真不愧为天下强军。 就这样的战事惨烈程度,魏军还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內,將碍事的僕从军替换下去,这就不是一句有纪律,有战力能够做到的。 首先大军的心理素质必须要过硬,其次便是主將的指挥能力,也必须要能做到把控全局才行。 不夸张的说,就这一轮的兵种轮换,他麾下的眾多高级將领之中,能做到的不会超过三人。 这三人里,还要包括一个程名振与半个李晟,毕竟,这是真正的大规模兵团作战。 “轰隆隆~” 热气球的轰炸还在继续,在大梁这三十余驾的热气球无差別轰炸之下,魏军的攻城器械,差不多被损毁了三分之一。 剩下三分之二,或多或少也受到了损伤。 若是热气球能够像战斗机一样做到来回轰炸,那最多几轮轰炸过后,城外这些魏军便会彻底崩溃。 可惜热气球的前进方向暂时还不能做到隨意逆转,载重量也极其有限。 因此,造成现在这样的战果,基本上便是热气球的极限了。 梁军眼睁睁看著热气球越飞越远,最终飞到了魏军军阵上空。 魏军也发现了热气球似乎只能朝一个方向飞行,纷纷抬起头,目送热气球远去。 一道阴影从苏寧的头顶上飞过,苏寧怒髮衝冠,弯弓搭箭,便朝著头顶上的热气球射去。 热气球上的將士看著脚下的蚂蚁竟然还敢朝自己发起进攻,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嘲弄之色。 弓箭自然是射不到身在百米高空的热气球的。 但热气球上的震天雷,却是能落到地上。 苏寧弯弓搭箭的瞬间,热气球上的梁军將士也將一枚老式震天雷朝苏寧所在的瞭望台扔下去。 “將军,小心!” 护卫苏寧的亲卫脸色大变,想也没想的衝上去对著苏寧就是一个虎扑。 两人从高高的瞭望塔上滚落到地面,几乎是落地的瞬间,瞭望塔上也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苏寧被甩得七荤八素,那亲卫也是头晕目眩,只觉得五臟六腑都有些移位了。 只是待两人清醒过来,抬头看清瞭望塔已经变成了一堆木屑之后,心中便只剩下了后怕。 苏寧站起身来,晃晃有些发懵的脑袋,下意识抬头望天。 见热气球已经飞过战区,朝著魏军军阵上空飞去,他先是愣神一瞬,隨后脸色大变。 “不好,大帅,公主殿下,还有盾墙战车!” 苏寧惊呼一声,赶忙一把將亲卫拽过来,怒声下令道:“快去保护大帅和公主殿下,还有盾墙战车,找东西遮起来,否则我军在梁军面前便没有秘密可言!” 亲卫也是神色大变,苏寧话音刚落,便直奔一旁的马匹狂奔,纵马朝著中军大阵冲了过去。 中军阵中,安仁修扑在地图前,正在等待今日这场战事的结果,忽然听见帐外传来道道惊呼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皱起眉头,对著帐外询问出声。 话音刚落,一名亲卫便衝进了营帐,一脸惊慌地出声道:“大......大帅,天上......天上突然......突然出现了好多球!” “好多球?” 安仁修一愣,坚毅脸颊上浮现一抹茫然。 片刻之后,忽然脸色大变:“难道是......” 他想到了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之中说过,梁军有一种可以飞到天上的球,杜青,王征,最终就是败在那种球下。 “不好,快,传令公输情,让他速將盾墙云车隱蔽起来!” 剎那间,安仁修便做出反应,下令的同时,已是起身匆匆出了营帐。 他抬起头,只见一片球形的阴影,已经飞到了他的头顶,看清这些球体的构造之后,安仁修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 是它,就是这样的球。 大魏在汉中的十万大军,甚至已经逃回关中的六万大军,都是败在这个古怪的球下。 第383章 论名將 难道,他也要败在这种奇怪的球型武器之下吗,真是不甘心啊! 安仁修定定地看著那一片阴影离他的头顶越来越近。 一名亲卫脸色一变,给了身旁的亲卫一个眼神。 亲卫们会意,上前將安仁修打横扛起就朝著大营深处狂奔。 安仁修刚刚酝酿起来的情绪瞬间破功。 “干什么你们,你们做什么,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安仁修不断挣扎,妄图脱离亲卫的掌控。 一名亲卫解释道:“大帅,谁也不能保证,梁军那些球型武器上面,有没有装载火药,末將觉得,您还是暂时离开大纛比较安全。” 安仁修勃然大怒:“那你们放我下来啊,我自己会走!” 安仁修说著,还想挣扎一下,下一刻,就见那片球形阴影上下起了陶罐雨,而陶罐雨的目標,正是他的中军大纛。 “不好,帅纛,帅旗绝不能倒!” 安仁修面色大变,几名亲卫也是满脸惊恐。 “我去救帅旗,你们將大帅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为首的亲卫首领咬咬牙,转身朝著中军大帐衝去。 “別去!” 安仁修想要阻止,但密集的爆炸声传进他的耳朵里,让他的声音变得近乎微不可闻。 一瞬间,安仁修脸色铁青。 同一时间,姜云梦麾下的拱卫司將士也发现了天空之上那一片球型阴影。 他们的动作比安仁修的亲卫更快,姜云梦甚至还来不及出声,便已经被几名拱卫司將士塞进了马车,直奔南方一处缓坡上赶去。 缓坡上,有他们这段时间挖出来的地道。 地道很深,足以將所有的攻击都拦在地面之上。 “轰隆隆~” 阵阵爆炸声过后,安仁修原本的中军帅帐所在之地,瞬间冒起滚滚浓烟。 安仁修最终还是挣脱了亲卫们的束缚,站在距离爆炸中心百丈开外的地方,看著中军阵中瀰漫的硝烟。 “该死,该死的梁军,该死的林时,本帅此生,一定想尽办法將你挫骨扬灰!” 安仁修双手紧紧握拳,言语之中恨意滔天。 亲卫们关注的方向,则与安仁修完全不同,安仁修正在缅怀中军大帐,亲卫们的目光则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那片球型阴云。 一名亲卫喃喃道:“这些梁军的飞行球,去的好像是公主殿下的方向.......” “公主殿下.......” “不好!” 亲卫们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安仁修了,转身就要朝后军狂奔。 关键时候,安仁修叫住他们,怒斥道:“慌什么,殿下身旁有拱卫司的密探护卫,用得著你们多事?” 这话一出,亲卫们不由得一愣。 下一刻,眾人果然安定下来。 的確,殿下身旁还有拱卫司的人手呢,以拱卫司的消息渠道,必然比他们更清楚这梁军的飞行武器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指不定殿下都已经躲去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安仁修定了定神,咬牙道:“尔等分出一半的人手,去护卫公主殿下,剩余的人手,趁著现在军中还未生出骚乱,速去重新准备一竿新的大纛......” 安仁修话音落下,中军阵中的硝烟也逐渐散去。 这时,一道人影,忽然扛著一桿大旗朝眾人冲了过来。 “大帅,大帅,帅旗无恙,帅旗无恙!” 来人破衣烂衫,身上的甲冑碎裂,浑身黑如炭火,唯有一双眸子明亮至极。 他扛著一桿迎风招展的大旗,大旗虽然依旧被炸出了许多破洞,但旗杆与旗面却已经完整。 安仁修愕然,眾亲卫也是难以置信。 下一刻,眾人瞬间热泪盈眶。 ...... 潼关城楼之上,林时静静的看著热气球飞远,在魏军大营上空进行了两轮轰炸后,化作了一些小点。 顾知洲不知何时来到了林时身后。 他看著即將消失在天际线尽头的热气球,脸上颇多感慨之色。 “我大梁儿郎,当真壮哉,悲哉,惜哉!” “一天尽说屁话!” 林时抽抽嘴角,转头看著顾知洲问道:“你不在城中调度后勤,跑来战场上干什么,就不怕被流矢射死?” “能不能盼我点好啊?” 顾知洲老脸一抽,颇为无语。 林时淡淡道:“怎么,后勤太顺了,对你没有挑战性?”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听说大帅您动用了热气球,我来看看您是不是要一战定乾坤。” 顾知洲摇摇头,一句一战定乾坤说出来,满是轻鬆之意。 林时嘴角一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一战定乾坤,要是一战定乾坤那么简单,他还站在这里吃屁。 看出林时的无语,顾知洲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言,而是从付瞿手上一把夺过望远镜,开始观察战场上的战况。 “嘖~” 顾知洲驾著望远镜,口中嘖嘖有声:“这一战,很惨烈啊,这都打了一整天了吧,这些魏军还是悍不畏死啊。” 林时双手负后,听见顾知洲的感慨,也不得不点头表示同意。 这些魏国边军的战斗力,的確不是北魏国中的军队能比的。 两人谈话间,战场上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 大梁的火药轰炸,並未让魏军丧失信心。 反而是激发了他们的凶性,无数魏军士卒神色狰狞地朝城楼之上的梁军发起反击。 双方的箭矢你来我往,投石车亦是你来我往。 值得一提的是,魏军在付出上千条人命为代价的情况下,也总算將各类攻城器械推到了潼关城下。 云梯高高耸立,近乎与城墙持平,无数的魏军將士爬上云车,顺著云车上的云梯爬到高处,欲要在城楼之上杀出一片立足的净土。 但往往计划还未能成型,梁军的打击便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无数的滚木,擂石,顺著云梯砸落下去,被砸到的魏军士卒只来得及在世间留下一声悽厉的惨叫,便如风箏一般坠落而下。 可即便同伴的惨状就在眼前,却也依旧未能嚇退后面的魏军士卒。 依旧有魏军將士前仆后继的爬上云车,迎接梁军的滚没擂石,乃至于震天雷。 眼见靠近城池的云车越来越多,站在城楼上负责一线指挥的程名振也不再犹豫,当即下令道:“用金汁!” 金汁,即人的粪便。 將粪便放进大锅里熬煮到沸腾,泼到人身上,人就算不被烫死,也会被粪便里的细菌感染,最终痛苦的死去。 隨著柴令武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將士们纷纷塞好鼻腔,往手上带上特製的皮套,提起木桶开始朝沸腾的大锅之中打上一桶桶金汁。 许多魏军士卒刚刚爬上云梯,还未来得及在城楼上站稳脚跟,一桶散发著恶臭的滚烫汁液便迎头浇上。 “啊~” 悽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无数的魏军士卒滚落下地,连带著身后的同袍也遭了殃,被坠落的同伴压落下云梯。 “火药跟上!” 程名振口中有条不紊的吐出一条又一条命令。 每一道命令下达之后,都能收割无数的人命。 林时和顾知洲居高临下的看著战场。 顾知洲正手捋须,缓缓出声道:“程名振跟著大帅您,也算是练出来了啊,此战过后,我大梁也將再添一名统帅型的名將。” 林时微微頷首,这句话,他是相当认同的。 在他没有领兵之前,程名振虽然也是大梁军中数得上號的將领,但要说他是什么名將,那就是在往他,往大梁脸上贴金了。 而这一路从汉中打到关中,程名振的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明显。 他是真正从一名勉强能用的將领,成长到了一名能够指挥数万大军作战的將领。 相比之下,李晟的成长,就要稍微慢了一些。 当然,林时也不是认为李晟就不如程名振,而是两人的情况不同,性格也不同。 李晟是天生的猛將,他能够衝锋陷阵,甚至一路杀穿敌阵斩將夺旗,可要让他指挥大军,这就有些难为他了。 大梁先帝之所以將他放在龙武將军的位置上,也正是因为看重了他勇猛的特质。 不然三万龙武军,也不会成为大梁战损最高的部队之一,甚至经歷数次重组了。 反观程名振,个人武力,他肯定是不如李晟的。 但他的脑子灵活,接受新事物很快。 许多林时从另一个世界带过来的战术,林时只是一说,他便能领会,並將其运用在战场之上,这是极为难得的。 当然,其他將领成长的速度也不慢,尤其是赵子行,黄廉,刘远山这些出身禁军,平日里没有机会实战训练的將领,更是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顾知洲收回目光,感慨道:“这一路征战过来,我大梁的军队数量虽然比起先帝时期要少了许多,可这战斗力却也有了质的飞跃,我大梁有此长足的进步,皆赖大帅之功啊。” 林时摇摇头,缓缓出声:“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其实在我看来,以大梁国力,只要能卯足力量打造十万精兵,便足以自保。若能打造二十万精锐大军,便已然可东出扫平四海,冗兵之策,看似强大,实则臃肿啊!” 第384章 钢铁堡垒 听出林时言语之中的感慨,顾知洲神色不由得有些阴鬱。 他摇摇头,沉声道:“强兵之策,我大梁歷代先帝何尝不懂,但大梁国情如此,不养几十万大军,根本没办法防住周边的敌人,大梁最大的问题,还是在於周边敌人太多了啊。” 林时抿了抿嘴,不再继续说话。 顾知洲要表达的意思他明白,但提出的精兵设想,也是在於大梁於中原之地站稳脚跟之后的事情。 以大梁现如今的情况,还做不到精兵强將,只能以数量取胜。 见林时不搭话,顾知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也不再继续多言。 大梁的冗兵之策,不是短时间內能够改变的。 以大梁如今的国力,除非能训练出一支真正的精兵来巡视边境,否则贸然裁撤军队,只会引得周边国家兴奋起来。 两人沉默下来,继续看著城下的战事。 一整天时间过去,前来攻城的魏军士卒,已经肉眼可见的疲惫起来,伤亡也在逐渐增多。 而城楼上守城的將士,儘管两个时辰便轮换一次,可迎上魏军不要命的攻势,也难免有些疲惫。 战爭就是这样,收割人命的同时,也带走了將士们的精气神。 顾知洲抬头看看天色,见如今已是斜阳半隱,鸟兽不见,而城外的战爭依旧没有半分停止的意思,忍不住再次长长嘆了口气。 “该吃饭了!”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嘆完气,顾知洲冷不丁在林时耳边道了一句。 林时愕然一瞬,回首看去,果然看见城中依然是炊烟裊裊,城外魏军大营之中,亦是有浓烟升腾。 林时顿了顿,淡淡道:“传膳吧,咱们就在这里吃,至於城楼上的將士,等他们轮换之后再说。” “好!” 顾知洲点点头,也不再多留,转身下了城楼,去替林时传膳。 无边的血腥味之中,很突兀地穿插起一股饭菜的香味,让所有已经廝杀上头的人都下意识的恢復了一丝清明。 魏军阵中,安仁修也在吃著今日的晚饭。 只是看他下筷子的速度就知道,他的胃口很不好。 直到现在,他依旧在为梁军之中的那种怪异球型武器从他头顶上飞过去耿耿於怀。 这时,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帐外传来。 “大帅!” 一名亲卫脸色阴沉的进了帅帐。 安仁修顿住筷子,期待地问道:“如何,那些梁军飞到了哪里,可曾有什么缴获?” 亲卫脸色阴沉,摇头道:“回大帅的话,没有,那些梁军就是一群疯狗,我军的斥候刚追过去,他们便引爆了球上的火药,与那种球形武器同归於尽了。” 安仁修一愣,儘管对於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可听见確切的消息传来,心里还是堵得慌。 他不死心的追问道:“你確定都炸光了,一架都没有留下来吗?” 亲卫还是摇头:“没有,那些梁军早早的在那种怪异的球体上涂抹了猛火油,火药引爆之后,便连球带人烧成了灰烬!” “砰!” 一听这话,安仁修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一拳锤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好一个林时,为了刺探我军阵中布置,竟不惜派出三十余人,三十余架怪异武器前来送死,可恶!” 安仁修怒骂一声,询问道:“飞出潼关的梁军之中,可有人活著逃脱?” “没有,我军斥候赶到他们降落地点之事,一共发现了三十二具烧焦的尸体,正好与那种大球的数量吻合!” 亲卫如实稟报,不敢隱瞒半句。 安仁修神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又是一拳砸在案几上:“如此说来,我大军之中的盾墙云车是瞒不住了!” 亲卫不敢接话,只能静静的站在大帐阵中。 不过,对於安仁修的话,却是打心底认同。 那些梁军一个都不逃走,那只能说明他们要传回潼关之中的消息已经传回去了。 否则,不可能全部自焚,至少也会安排一两个人前去报信。 安仁修愤怒一阵,咬牙道:“也罢,他林时不就是要搞清楚本帅为他准备了什么礼物吗,本帅又岂有不允之理?” 亲卫倏然抬头,诧异道:“大帅打算现在就动用盾墙云车吗?” 安仁修咬牙道:“不用不行了,反正早晚都要压上去,乾脆一战定生死。” 亲卫囁喏一下嘴唇,脸上浮现一抹担忧,却是不敢多言。 打定主意之后,安仁修也不再犹豫,沉声下令道:“传令,今夜三更时分,所有盾墙云车全部压上,告诉將士们,今夜,不成功,便成仁!” 话音落下,守在帐外的传令兵急忙前去传令。 同一时间,一只在天空上盘旋了好几圈的白鸽,也落在了李忠的手臂上。 李忠从白鸽脚上取下一小节铜管,从铜管里抽出一张纸条快步走到林时身旁。 “大帅,城外有消息了!” 听见李忠的声音,林时赶忙放下筷子,伸手结果纸条打开。 看清纸条上的內容之后,一双眸子顿时眯成了一条细缝。 纸条上的內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字——“钢铁堡垒。” 看见林时的神色变化,顾知洲赶忙起身来到林时身后,眯起眼睛朝纸条上的內容看去。 看见纸上的钢铁堡垒四个小字,顾知洲也是明显有些愣神。 “钢铁堡垒,这魏军,莫不是造出了一座钢铁之城,准备用钢铁之城来吞噬潼关?” 顾知洲有些疑惑,他不太能理解钢铁堡垒四个字的意思。 既然是堡垒,那就肯定是以藏兵为主,而钢铁二字,则是说明这钢铁堡垒是以钢铁铸成。 可这样的堡垒,其体型和质量,必然都是不可想像的,要如何用来攻城呢? 潼关可不是什么小关小隘,而是真正的天下雄关。 魏军难道还能用钢铁製成的堡垒撞开关墙? 林时一把攥紧手心的纸条,脸色尤其凝重。 沉思一瞬,他下令道:“速传李晟前来见我!” “传李晟?” 顾知洲一愣,神色更加茫然。 林时却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静静的等待著李晟前来。 魏军打造钢铁堡垒来攻城,林时可不会认为所谓的钢铁堡垒,就是一堆铁疙瘩。 而且他认知之中的钢铁堡垒,也不单单只是一个藏兵之所。 既然魏军弄出来这所谓的钢铁堡垒,並且还准备把它当成秘密武器准备用来攻城,那林时就只能把这个所谓的钢铁堡垒当成坦克来对待。 林时在箭楼上等待了没一会儿,李晟便脚步匆匆上了城楼。 “大帅这么急吼吼的召末將前来,可是准备引爆潜藏在地底下的火药?” 李晟一上城楼,便开始大声发问。 如今,他已经在城外地底下埋上了一条近两里长的炸药线,只需要点火引爆,城外顷刻间便能多出一条数丈深的壕沟。 可惜的是,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一整天,也没等来林时引爆的命令。 听著李晟的大嗓门,林时果断摇头:“不是!” “不是?”李晟陡然拔高音量。 林时將手中皱巴巴的纸条扔到他手里,淡淡开口道:“魏军弄出来了一种可以藏兵,可以攻城,可以移动的钢铁堡垒,我猜测,杀伤力不会小,叫来你是问问你,城外地道可还能继续拓宽?” “拓宽?” 李晟一愣,先打开纸条看了一眼,看清纸条上的內容之后,蹙眉问道:“大帅是打算把魏军那种钢铁堡垒都给埋了?” “对,既然是钢铁堡垒,那就说明重量不会小,想办法把它埋了,总好过放敌军的钢铁堡垒靠近城墙!” 林时也不掩饰心里的想法。 对上坦克这种东西,人力肯定是没办法抵抗的。 就算魏军之中坦克没有装载炮火,可若是放那么多铁疙瘩来到城池下方,凭藉其坚硬的外壳,大梁的火药,还真不一定能毁掉。 李晟皱眉道:“这得看魏军什么时候会动用这种钢铁堡垒,现在地上毕竟在打仗,末將的地道虽然挖得深,但地上人太多,也难免会塌方。” “反正你就按照魏军今夜便会动用钢铁堡垒的设想,去儘可能的把地道拓宽,就算不能將魏军之中钢铁堡垒一次性都埋掉,至少把沟弄宽一些,让他们短时间开不过来。” 林时也不敢保证魏军什么时候会动用这样的秘密武器。 毕竟秘密武器之所以秘密,那就是用来压箱底的存在。 照理说,刚开始攻城的时候,魏军肯定是不至於把所有家底都压上的。 但凡事都有意外。 如今姜琦回京了,他的热气球也飞过了魏军上空,两件事情相加,魏军士卒定然是军心不稳的。 万一魏军主將准备来一场豪赌,那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毕竟,若是换成他是魏军主將,他肯定也不可能任由自己大军之中的秘密就这么被敌人堪破,也不可能放任大军士气就这么鬆懈下去。 李晟听完林时的嘱咐,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为难之色。 今晚之前,现在都已经晚上了,还怎么拓宽? 但沉吟片刻,他也没有反对,而是点点头,应声道:“末將儘量吧。” 第385章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李晟领命而去,饶是以他的脾气,也没敢打包票。 毕竟战时与閒时不同,谁也不敢保证一定將什么事情做成。 林时送走李晟,便与顾知洲蹲在箭楼上继续开始吃著晚饭。 两人一顿饭刚刚吃完,城外也传来了“叮叮叮”的鉦鸣声。 “魏军退兵了!” 顾知洲有些诧异地看著城外如潮水般消退的魏军,脸色有些难以置信。 “饭点到了,魏军也不是铁打的,该吃饭还是得吃饭啊!” 林时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架上望远镜,观察著不断后撤的魏军。 顾知洲也停下进食,站起来与林时並肩,一块儿看著城外敌军的动向。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的梁军则是狠狠的鬆了口气。 一日鏖战下来,即便是铁打的汉子,此刻也没了力气。 城楼上的梁军將士朝魏军军阵的尾巴上射出最后一道箭雨之后,便纷纷倒地不起。 许多將士更是在倒地的一瞬间,便响起了震天的鼾声。 早已吃饱喝足的轮换士卒快速接管了城楼,將已经累瘫的同袍搬回了城里。 后勤的民夫们迅速给他们餵下一些盐水,隨后才给他们端上了饭食。 一番轮换下来,天色也彻底黑透。 “大帅不去睡会儿?” 顾知洲站在城楼上,侧目看著神色平静地林时开口询问道。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打完这一仗,再去睡也不迟!” 顾知洲一愣,正欲开口,便听得城外传来低沉的號角声。 却是魏军士卒也完成了轮换,由另一支建制完整的大军重新发起了进攻。 “还来?” 顾知洲瞪大眼睛,愕然地看著城外忽然亮起来的火把长龙。 “战爭就是这样,不然你以为,为何十几万大军,不一窝蜂的衝上来攻城?”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的给顾知洲解释了一句。 这个道理,顾知洲其实也懂,他只是没想到,这支魏军如此坚韧。 白日里一天的攻伐,都未能对潼关造成损害,反而丟下了上千具尸体,到了晚上,竟然还能发起攻城。 “咚咚咚~” 潼关城楼上也响起了战鼓声。 无数的將士再次做好迎战的准备。 吃饱喝足的民夫们,再一次开始源源不断的朝城头上运送守城的物资。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对这样的战爭场面司空见惯。 林时咂摸一下嘴巴,猜测道:“若本帅是安仁修的话,一定会趁著夜间视线不明朗的情况下,用上好不容易研发出来的秘密武器,毕竟,晚上攻城的容错率,可比白天要高多了!” 顾知洲神色愕然:“大帅这是,已经看破了敌军主帅的谋划?” “谈不上看破,只能说是按照整场局势去推算吧。” 林时摇摇头,一句话將顾知洲准备好的用来拍马屁的屁话堵了回去。 但顾知洲好歹也是大梁少有的大学问家。 即便林时已经將他的话堵了回去,仍是朝林时竖起大拇指,顺便换了一种说辞:“大帅运筹帷幄,末將佩服。” 林时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並未搭话。 顾知洲也不多言,夸讚林时一句之后,便从付瞿手上取过望远镜观察著朝潼关涌来的魏军。 只是这一看,他的脸色顿时有些僵硬起来。 他嘴唇颤抖一下,难以置信地回头盯著林时:“大......大帅,你......” 林时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黑著脸问道:“我咋了?” “大帅,你乌鸦嘴啊!” 顾知洲垮下了脸,將望远镜塞进林时手里:“你自己看吧?” 林时一头雾水的接过望远镜朝城外看去,他看一眼,又不信邪的再看一眼,隨后战术后仰。 “霸气外露!” “我嘞个朋克赛博战车,这魏军是用了多少钢铁,才造出这些钢铁巨兽来的?” 林时神色有些古怪,他藉助魏军举著的火把,看清了魏军手中那种钢铁堡垒。 他还以为,魏军能造出坦克那种铁壳子,已经很不错了。 结果,你特么告诉我你造出了变形金刚? 超標了啊! 顾知洲脸皮抽搐,没好气道:“不是钢铁堡垒吗,为甚来的是钢铁城池?” 林时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我哪知道,不过,钢铁城池就城池吧,这么大的目標,那不就是活靶子嘛。” 听著林时轻鬆的语气,顾知洲顿时黑下了脸:“说得轻鬆,就算是活靶子站在那让咱们打,咱们能打得动吗?” “打一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林时的语气依旧轻鬆,他承认,魏军能造出这样的钢铁堡垒,是很强,但他对火药有信心。 须知,火药杀人,可从来都不是靠的爆炸的威力,而是它足以震碎人五臟六腑的衝击力。 就算魏军的钢铁堡垒能阻断火药爆炸造成的伤害,那衝击力呢? 再者,就算魏军的钢铁堡垒是铜墙铁壁,大梁的炸药包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可他要是將火药加到一千斤,一万斤呢? 开玩笑,火药这种东西,可从来都不是什么金贵物品。 就算用一万斤火药毁掉一架钢铁堡垒,算下来他的成本,也要远低於魏军。 仗打得糊涂,难道帐林时还能算不明白? 见林时有信心,顾知洲也不好打击林时的积极性。 只是转身就走的身影利落乾脆。 不管林时有没有信心,如今魏军已经动用了这样的钢铁堡垒都是事实。 他可不敢小覷这种移动的钢铁城池。 所以,他必须要保证火药的充足供应,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咚咚咚~~” 战鼓声急促,刚刚安静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夜空之中再次縈绕起无边的肃杀之意。 “弓箭手,准备!” “投石车,准备!” “强弩,准备!” 城楼之上,负责一线指挥的將领们下达了一道道迎敌的命令。 忽然之间,几道燃烧著熊熊烈火的火球从城外迎面飞来,竟是魏军也选择了火攻。 林时扬了扬眉,神色有些诧异。 魏军这是东西了火药可以用火引爆的特性? 还是说误打误撞才选择了火攻? 就在林时疑惑之时,城墙上的將士们却是没想那么多。 魏军既然已经发起了进攻,那他们发起反击,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一瞬间,城楼上的箭雨,炸药包,恍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 滚滚天雷声震盪,瀰漫的硝烟带起了无数的火光,將半边夜空映照得恍如白昼。 “杀!” 喊杀声充斥了林时的耳边,他抬起头看看天色,见已是月上中天时分。 当即打了个呵欠,命付瞿搬来躺椅,准备先睡一觉再说。 魏军动用了秘密武器,就註定今夜这场战事短时间內不会结束。 现在城楼之上的指挥权,由程名振接手,暂时没他什么事情,还不如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亲卫们手持立盾护在林时身旁。 见林时於战场上酣然入睡,脸上纷纷露出敬佩的表情。 在战场上还能睡觉的主帅,纵观古今,也就他们大帅了。 换成其他人,只怕早都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只能说,不愧是他们的大帅。 箭楼上的场景,將士们自然是看不到的,他们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箭楼上那巨大的火堆旁边,竖立著一桿迎风招展的林字大纛。 只要大纛还在,那就证明大帅还在,只要大帅还在看著他们,他们心里便能生出无尽的勇气,便能奋力作战杀敌。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努力,大帅一定会看在眼里,他们的战功,也一定会半点折扣不打的被大帅呈上陛下的案头。 “兄弟们,封妻荫子,就在今朝,杀光城外的魏蛮子,咱们一块儿吃庆功宴!” 一名校尉高高举著长刀,口中大吼著振奋人心的话语。 他身旁的將士们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本来要两个才能搬得动的擂石,愣是被他们双手给搬了起来,然后重重的砸向顺著云车爬上来的敌人身上。 那校尉猖狂的大笑著,神色狰狞,还欲再度出言,一道劲风朝他袭来,却是一块巨石。 巨石砸在他脑袋上,他的脑袋像是一个西瓜,轻飘飘的爆碎。 但一旁的將士们似乎是对这一幕已经司空见惯。 那校尉的尸体刚刚倒下,便有另一名与他同样打扮的校尉站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长刀横指,怒声道:“弟兄们,杀!” “杀!” 战事已酣然,月已至中天,没有人知道,这场註定要死很多人的战爭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也没有人知道,现在死了多少人。 更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死。 这一刻,杀敌,似乎已经成为了將士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杀敌,也成了他们混沌的脑海之中,唯一残存的念头。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睡梦中,林时呢喃著,念出了伟人那首七绝。 声音很轻,但还是传到了一旁的付瞿耳朵里。 付瞿神色愕然地低下头,却见林时睡得很死。 “大帅,大帅?” 他有些不太確定的喊了两声,但回应他的,只有林时均匀的鼾声。 第386章 觉醒的赵子行 魏军的钢铁堡垒朝著潼关缓缓开进,终於,站在城楼上的梁军將士也看见了魏军的秘密武器。 城楼上的梁军將士们,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他们定定的看著城外这突然多出来的数十驾钢铁巨兽,好似整个人生观都受到了巨大的衝击。 “那是......” “什么鬼东西?” 將士们愕然,一脸错愕的看著逐渐在火光下显现的钢铁堡垒。 一侧城楼之上,程名振亦是一脸错愕之色。 跟在他身旁的亲卫们面面相覷,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程名振不信邪的揉揉眼睛,想要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待他视线继续眺望出去时,那钢铁巨兽却是在他眼前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彼其娘之,这得用多少钢铁啊!” 程名振咽了口口水,神色又是错愕,又是震惊。 两层楼那么高的钢铁巨兽,通体以钢铁打造,北魏这么有钱吗? 程名振沉默了,他完全不能理解,魏军打造这样的钢铁堡垒意义何在,北魏是钢铁多到没处使了吗? “你,去箭楼上找大帅,借他的千里眼一用!” 沉默片刻,程名振转头唤过一名亲卫,要他去找林时借千里眼。 他必须要確认,魏军这种怪异的战车是全部用钢铁打造的,因为这决定著他接下来的战术布置。 若魏军的战车,只是在木製战车上包了一层铁皮,那他便会採用火力覆盖的战术,直接將这些战车尽数毁去。 可若是魏军的战车是採用全钢铁结构,那他就必须要想办法將这些战车都夺下来了。 开玩笑,大梁也很缺钢铁的好不好。 这些战车所採用的钢铁,一看就是已经冶炼过的熟铁,换句话说,只要他能將这些钢铁都夺过来,立刻便能將其融化成铁水,铸造成新的鎧甲。 就这几十架战车,少说能造出上千具全身甲冑。 上千具全身甲冑啊,那是足可装备一支万人大军的数量。 须知,大梁哪怕是最精锐的禁军,寻常將士也仅仅只能装备铁质的胸甲与铁质的护腕和护膝,其他地方仍旧只能採用皮甲缝製。 若是能装备出一支千人上下的具装甲士,梁军便完全可以以这一千重甲为主体,直接出城冲阵。 程名振越是想,心头越是火热。 这群魏军,这是特意来给大梁送装备来的吗? 城楼之上的將士们,自然是不知道程名振的想法的。 魏军这些钢铁巨兽,的確对他们的心態形成了一瞬间的震慑。 毕竟,钢铁巨兽,光是看起来就非常具有压迫力。 不过,城楼上的梁军將士们,也只是惊愕了一瞬,便重新回过神来。 他们才不信魏军靠著这种笨重的大傢伙,就能攻破坚如磐石的潼关城。 再说了,他们还有火药,火药的威力,他们再清楚不过。 这种钢铁巨兽再强,也需要人力来催动,我把你的人都炸死,这些钢铁巨兽,也就成了死物。 將士们如是想著,纷纷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与此同时,魏军阵中,负责一线指挥的苏寧亦是神色狰狞地看著魏军阵中的钢铁巨兽逐渐朝著潼关靠近。 今日白天,梁军那种能够飞上天的怪异武器,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甚至可以说若非是亲卫眼疾手快,將他推下了指挥塔,只怕他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样的奇耻大辱,对於一个骄傲的青年人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因此,今夜,他必须要復仇。 听著耳边传来急促的鼓点声,眼见魏军已经进入来了攻击范围,苏寧也不再犹豫,手中长剑挥动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杀!” 战旗挥舞,鼓声擂动。 前线的魏军將士听见身后传来催促他们进攻的鼓声,毫不犹豫的朝近在咫尺的潼关城发起了进攻。 今夜,註定是不眠的一夜。 魏军也好,梁军也好,都需要用鲜血,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杀!” “迎战!” 排山倒海的声音宛如海啸一般呼啸夜空。 程名振从亲卫手上接过从付瞿那借过来的望远镜远眺城外片刻,忽地转身下了高高的墙垛,直奔由赵子行指挥的投石车部队而去。 一列整齐排放的投石车前,赵子行正在指挥著將士们调整投石车的方位,准备远远的给魏军这些钢铁巨兽来上一波炮火打击。 “慢著!” 程名振老远远的出声制止了赵子行下令点火。 赵子行一愣,转头看著朝他匆匆奔来的程名振,神色有些茫然。 “怎么了大將军?” 程名振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赵子行的手臂,沉声道:“魏军的钢铁战车不能打!” 赵子行愕然:“为什么?” “魏军的钢铁战车,是以熟铁製成,那些熟铁,於我军有大用,不能毁,得想办法夺过来!” 程名振语速极快的道出缘由,因为城楼上的战事已经开始。 赵子行听见程名振的打算,整个人顿时瞠目结舌:“从上万敌军的手中,夺下敌军的战车,大將军,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火药將战车毁了融了,咱们收集回来还要重新冶炼掉其中的杂质,而若是將魏军的战车夺过来,只需直接融了就能铸造甲冑,这点帐都不会算吗?” 程名振高声呵斥,赵子行的脑子转过弯来,脸上震惊之色更浓。 他抽抽嘴角,忍不住朝程名振伸出一个大拇指:“比起宋国公,你更像大帅的开山大弟子,这事儿大帅怎么说?” “大帅没说,这点小事,还用不著大帅把控,我就能做主。” 程名振摇摇头,不放心的叮嘱道:“总之你別贫,火药给我照著战车旁边的人打,以杀伤为主,敢毁了老子的宝贝战车,老子扒了你的皮!” 赵子行脸皮止不住地抽搐,认命般点点头:“成,反正你是指挥官,你说怎么打我就怎么打,要是大帅追问起来,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不用你担责,打吧!” 程名振摆摆手,隨口应声之后,便又急匆匆的赶回了指挥位置上。 他刚刚回到指挥位上,李晟派来的人手也同时赶来。 李晟的亲卫焦急地询问道:“程將军,地道已经挖好,火药也已经到位,李將军让我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引爆地底的火药?” 程名振沉吟一瞬,忽然冷不丁问道:“李晟埋在地下的火药,不会直接把整个地面掀翻吧?” 那將士一愣,有些不理解程名振询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摇头回道:“不会,我们精確计算过的,火药爆炸,只会让地面塌陷下去,在城外形成一条壕沟,若是从渭水引水过来,便可当成护城河使用。” “护城河啊!” 程名振摩挲著下巴思考一瞬,缓缓点头道:“护城河倒是可以,大不了到时候派人去把陷下去的钢铁战车打捞上来。” “什么打捞?” 亲卫一脸懵逼,有些跟不上程名振的思维。 程名振回神,再次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魏军的战车前进速度,见魏军的战车距离大梁埋设火药的地方还离得远。 当机立断出声道:“你回去告诉李晟,暂时不用引爆,我会以鼓楼上的红旗为號,红旗挥动时,再点火就行!” 那亲卫得了確切的命令,也不再多言,转身便小跑著去向李晟报信。 程名振乾脆直接捨弃了战场的指挥,让身处一线的將领们自由发挥。 他则是静静的观察著魏军那种钢铁巨兽的动向。 只是这种钢铁战车的前进速度,委实有些不尽人意。 前线的投石车,云车,弓箭之类的攻城之物,都已经像是不要钱一样的朝城楼上拋射了,那钢铁巨兽依旧慢吞吞的,始终没有抵达梁军埋设火药的爆炸位置上。 另一边,赵子行得了程名振的命令,也只能调整投石车的拋射方位,儘可能的朝著人多的地方打。 不损伤魏军的钢铁堡垒。 “火药准备!” 就在他再一次下令,让將士们装填炸药包的时候,一道燃烧著熊熊烈火的火球忽然朝著城楼上的投石车方阵射过来。 赵子行脸色大变,赶忙下令:“躲,快躲!” “砰~~” 火球来得太快,正正砸在一辆刚刚装填好火药的投石车上。 “轰隆~~” 不出意外地,火焰引著了投石车上的火药。 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出,顿时让赵子行的脸色变得铁青。 万幸的是,爆炸没有波及到隱藏在一堵石墙后面的火药库里,不然这一段城墙怕是要不保。 “將军,对方用火攻,这太危险了,万一引著我军的火药库......” 一名从爆炸中倖存下来的將士满脸担忧地朝赵子行开口。 赵子行神色铁青,怒声道:“去,把城中的水龙车给我调过来,魏军的火球再砸过来,就给我用水滋!” “得令!” 那將士领命去调水龙车,赵子行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白日里的时候,魏军使用投石车,並不能对梁军的火药库造成威胁。 但这一场爆炸,给他提了个醒。 大军的火药库,绝不能离前线太近,不然对方用火,遭殃的只能是自己人。 可若是距离太远,投石车的射程又不够。 看来,此战结束之后,必须要研发出一种射程更远的武器了。 第387章 人怎么可以捅这么大的篓子? 赵子行的觉醒,实属意外之事,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有的人,或许一生之中都遇不到一件能让他顿悟之事,有的人,可能只是经歷了某一件事情,从此人生轨跡便完全不同了。 赵子行暂时將思绪压下,开始指挥著投石车往后撤。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的火攻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赵子行便不会再给敌军这样的机会。 至於后撤之后,投石车没办法再对城外的远处的魏军造成打击,问题也不大。 把前面的魏军杀光,后面的魏军总会上前的。 军队杀人的效率,不用怀疑,只需要看城外堆积如山的尸体就知道了。 “杀~” “轰隆隆~” 城外的廝杀声还在继续。 魏军悍不畏死的衝杀,成功让城楼之上的梁军生出了敬佩之心。 不管战场局势如何,至少,魏军这悍不畏死的精神,已经贏得了他们的尊敬。 这一刻,他们的身份悄然转变,不再是生死相向的敌人,而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弓箭手,侧压后阵,別让魏军后军衝上来。” “滚木擂石,放!” “金汁,金汁!” 城楼上,將领们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城下,魏军士卒也已经忘却了生死。 两军搏杀之间,程名振架在眼眶上的千里眼,也將魏军那钢铁堡垒的进度尽收眼底。 他数了一下,今日魏军推上来的钢铁堡垒,一共有四十八架。 而如今,已经踏上樑军预埋火药之地的钢铁堡垒,有十一架。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引爆火药,先將这十一架钢铁堡垒埋进泥土之中,要么,便是放这十一架战车过来,等候更多的战车上前。 但他无法保证,后面的战车,会不会在同一时间进入火药预埋之地。 纠结一瞬,眼看那战车缓缓前行,即將驶离预埋火药之地,程名振忽地一拳锤在了墙垛上,怒声道:“娘的,到手的才是自己的,不管了!” 话音落下,他朝著鼓楼上早已蓄势待发的旗手挥动手臂。 旗手会意,手中战旗舞动,接收到程名振的命令,各级旗手第一时间將消息传到了一身稀泥的李晟耳朵里。 “娘的,终於来了!” 李晟一声爆吼:“点火!” 话音落下,两名將士举起火把,点著了从地道中牵引而出的引线。 眼看著引线滋滋冒著火星,李晟想也没想,转头便朝著城楼之上狂奔。 他带著上百人挖了一天一夜才挖出来的地道,他怎么也要亲眼看著地道是如何坍塌的。 不然他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程名振下达命令之后,便静静的等待起来。 只是,他没等到爆炸声传来,反而等到了满是是泥的李晟。 程名振愕然:“你没点火吗?” “点了啊,但几百丈长的引线,也需要时间的好吧?” 李晟有些不满,这傢伙竟然敢怀疑他不尊军令,简直岂有此理。 程名振眉头紧皱,眼看敌军的战车即將驶离预埋火药之地,火药却迟迟不引爆,心里顿时有些焦急起来。 李晟这傢伙,不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吧? 程名振念头刚起,下一刻,整个人便忽然眩晕起来。 紧接著,脚下便传来一阵天摇地动。 大地这一瞬间的颤抖,顿时惊得城外魏军东倒西歪。 就连城楼上,都有倒霉蛋没站稳,被甩出城墙。 “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有些茫然,这些茫然的人中,也包括程名振。 只是不待他问出心里的疑惑,一道宛如巨兽嘶吼一般的咆哮声便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程名振脸色大变,怒声道:“狗日的,你到底在地下埋了多少火药?” 李晟刚刚站稳身子,脸色也是有些发白,他摇摇头:“不多,也就上万斤的样子?” “上万斤?” 程名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赶忙转身去看城外的场景:“狗日的,要是潼关城墙被你炸塌了,老子要你死!” 程名振威胁的话刚刚说出口,剎那间无边的泥沙飞溅,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敌双方之人惊慌失措,赶忙抱头隱蔽。 箭楼上,林时也是被这阵动静惊醒了。 “保护大帅,保护大帅!” 付瞿的吼声传进他耳朵里,他有些懵逼,这是,地震了? 还不待林时反应过来,一阵泥沙便飞溅过来。 城外,苏寧一副见鬼的表情,他眼睁睁看著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又眼睁睁看著渭水原被一阵天摇地动撕成两半,最终在潼关前方留下一道宽达数丈,长达数里,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懵逼了,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动静,是梁军搞出来的? 他们到底怎么做到的? 中军阵中的安仁修也感受到强烈的震感,他一脸愕然的跑出大帐,正欲发问,地上的颤动却是已经停了下来。 后军阵中,姜云梦看著帐中不断摇晃的火把,也是满脸懵逼。 “怎么回事,梁军打过来了?” 话音落下,一名拱卫司密探急匆匆衝进大帐,对著姜云梦拱手道:“报,殿下,我军斥候传来消息,潼关方向,疑似发生了地龙翻身。” “地龙翻身?” 姜云梦愕然,赶忙追问道:“那潼关塌了吗?” “不知,我军斥候还在查验!” ...... 一阵地动山摇,让敌我双方,包括主帅在內的人都懵逼了。 林时抖抖身上的泥浆,起身走到箭楼边缘,看著城外那道在火光的映射下深不见底的壕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李晟这狗娘养的,他干了什么?” 林时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李晟的杰作,怒骂一句之后,他转头对著亲卫下令:“让李晟滚来见我!” 城楼上,惊天的变故,让敌我双方都在进行著的战爭陡然停了下来。 那巨大的裂缝,好似一张深渊巨口,要將地面上的一切东西都吞噬掉。 原本停留在上面的十一架战车,连带著魏军士卒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后面的魏军士卒面面相覷。 城关之前,突然出现这么大一条口子,那这些攻城器械,要怎么才能弄过去? 指挥台上,苏寧脸色铁青,他完全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秘密武器,第一次上战场,便遭遇这样的滑铁卢。 须知,这一次大军倾尽全力打造的钢铁战车,总数也就只有一百多架。 这一下,就损失了十分之一,这还打个屁。 “鸣金收兵!” 苏寧心中暴怒不已,可看见那道巨大的口子,也只能不甘不愿的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叮叮叮~” 清脆的鉦鸣声传遍夜空,魏军士卒面面相覷,隨即陡然长舒口气。 这样的战爭,实在太难打了。 哪怕他们都是精锐,也没办法接受这种单方面的碾压。 李晟与程名振回过神来,听见敌军开始鸣金收兵,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无比。 程名振忍不住恶狠狠瞪了李晟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 李晟挠挠头,脸色有些无辜:“还不是大帅要我乾的,我也没想到这火药的威力埋在地下威力会比在地上大这么多啊,早知道我就少埋点了。” 程名振被他的屁话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恨不能当场弄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关键时候,一名亲卫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爭论。 那亲卫上前,朝两人拱手一礼,沉声道:“李將军,大帅请您去箭楼。” 李晟期期艾艾地问道:“大帅叫我什么事情?” “不知!” 亲卫只负责传话,至於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李晟也知道自己闯下祸事,不由朝程名振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程名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唤过一旁的传令兵吩咐道:“鸣金收兵!” 下完收兵的命令之后,这才怒声道:“我跟你一块儿去,这一次,老子非要在大帅面前狠狠告你一状不可!” 李晟臊眉搭眼的点点头。 一行三人快步来到箭楼,李晟忽然就变成了鵪鶉。 迎上一脸暴躁的林时,更是忍不住下意识的缩缩头。 林时深吸口气,对著李晟招招手,问道:“你在地下埋了多少火药?” 李晟不情不愿的上前,低眉顺眼道:“一万斤!” “一万斤!!!” 林时惊呼出声,一张脸瞬间黑如锅底,咬牙切齿道:“我让你埋多少火药下去?” “五......五千斤!” 李晟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出了林时让他埋放的火药数量。 “你他妈猪脑子,我让你埋五千斤,你他妈给我埋一万斤下去,我没有告诉过你,火药在密闭空间之中爆炸的威力会更大吗?” 林时咆哮出声,他实在想不通,人怎么可以捅这么大的篓子。 李晟被喷得一头口水,完全不敢躲,但仍是小声辩解道:“那您还说,让我拓宽地道啊。” 林时全程黑脸,狂暴道:“你还知道我是让你拓宽地道啊?” “末將见地道被拓宽了,空落落的,怕量不够嘛,就自作主张的,加了亿点点量。” 李晟小声辩解,直接给林时气笑了,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他咬咬牙,转头看著一旁的程名振,吩咐道:“你现在马上命顾知洲带领军中匠人检查关城的地基,凡有鬆动之处,即刻修理,不得延误半分!” 程名振铁青著脸点点头,再次怒瞪李晟一眼。 李晟赶忙出声:“那个,末將也去吧!” “闭嘴!” 林时转过头,怒斥李晟一句,咬牙切齿道:“要是潼关塌了,本帅就拿你的人头,去做潼关的新地基!” 第388章 惩罚 李晟臊眉搭眼的站在林时跟前,十指交叉,神色有些尷尬。 林时深呼吸好几口气,才算是將心里翻涌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果然,他就不该对李晟这个莽夫抱有太多期望。 让他去干除了冲阵之外的事情,大概率都是事半功倍的下场。 “回去!” 林时咬咬牙,懒得继续咒骂他,实在是没心情。 李晟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林时的背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又惹大帅发怒了。 “传诸將来议事大厅!” 回到白虎节堂之中,林时阴沉著脸,命亲卫去传诸將前来议事。 最先赶来的是在城中忙碌后勤之事的顾知洲。 一进门,他便沉著脸问道:“大帅,城外火药爆炸到底怎么回事,方才那一瞬,末將还以为潼关城要塌了!” 林时脸皮一抽,再次恶狠狠地瞪了李晟一眼。 李晟一脸无辜,静静的站在大殿中央。 看著林时的眼神,顾知洲瞬间明白过来,方才的天摇地动,肯定和李晟脱不了关係。 他皱眉问道:“程將军,你不小心放错了火药剂量?” “他不是不小心,他就是故意的,他自作主张的將火药剂量加到了一万斤,他这是准备把敌我双方都一锅端呢!” 大阴阳师林时上线,阴阳怪气的语气,成功引得李晟脸上浮现羞怒之色。 顾知洲一脸愕然:“程將军,你把火药的剂量翻了一倍?” 李晟朝他投去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嘟囔道:“那末將还不是担心火药的量不够......” 顾知洲无语了,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他以为这是意外,是放火药的將士放错了剂量,甚至连地龙翻身的可能性都想到了。 却唯独没有想过,李晟这廝竟然是故意的。 而且这一加,就加了五千斤,这是生怕敌人死得不够快,还是生怕潼关塌得不够快? 林时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对著顾知洲缓缓开口道:“从今日开始,火药统归你管辖,凡火药入库出库,需尽皆记录在案,以备日后方便查询,如今日这样的事情,本帅绝不希望看见第二次,本帅现在暂时还不想死!” 顾知洲老脸直跳,默默点头应下了林时的吩咐。 李晟暗自翻了个白眼,默默的退到了角落里,生怕自己引人注目。 不多时,从前线撤下来的將领们联袂而至。 眾人进门的第一个问题,同样是关於城外爆炸,多出一条巨大的裂缝之事。 相比林时和顾知洲,他们更是身在第一线,亲身感受了那一阵天摇地动。 不夸张的说,大地震动起来那一刻,他们都以为关城要塌了,甚至许多人都已经做好了被炸死的准备。 万幸的是,火药爆炸的威力在突破地层之后,並未朝两边扩散,而是將无数的泥土带上了天空。 当然,儘管他们没有死在火药的爆炸之下。 可吃了一肚子泥的他们,现在的怒火也不比林时少。 因此,许多將领一进门,对著林时问出心里的疑惑之后,便对著李晟怒目而视。 他们用屁股都能想到,刚才的意外肯定出自李晟之手,毕竟,林时让他去挖地道,在眾人之间也不是什么秘密。 將领们七嘴八舌的声音,让林时有些烦躁起来。 他摆摆手,怒声道:“都闭嘴!” 將领们一愣,迎上林时脸上的怒意,不情不愿的闭上嘴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老顾,你给他们解释一下原委!” 林时对著顾知洲招招手,让他出面给眾將解释原因。 顾知洲黑著脸,將李晟自作主张添加了两倍剂量火药的事情道出。 顾知洲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像是捅了马蜂窝。 眾將满脸震惊地看著缩在角落里的李晟,眼中有不可思议,还有无尽的后怕。 迎上这么多目光,李晟总算感觉到了一些压力。 他硬著头皮出声道:“我说这是一个意外,你们信吗?” 眾將:“???” 李晟张了张嘴,还欲继续狡辩,眾將眼中忽地怒气喷薄。 正正在城楼中间指挥战事的陈琮暴怒出声:“大將军,你是要把大家都害死吗?” 李晟神色有些心虚,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铁证如山,他是故意添加火药剂量的,面对林时,他还能辩解两句,可迎上这么多人愤怒的眼神,他实在没办法说出什么违心的话。 “行了,都安静!” 关键时候,林时出声打断了眾人愤怒的情绪。 眾將目光移向林时,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眼神之中要求林时处罚李晟的意味已经几近溢出来。 林时沉著脸道:“本帅已经命程名振率军中匠人去检查潼关城的地基,一切,等程名振的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听见林时这句话,眾將心里都有些不甘。 这一次,李晟差点毁掉潼关,更是差点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李晟要是不被大帅吊起来抽,实在难解他们心头之恨啊。 只是林时一句话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眾將也不好继续逼迫过甚,只能陪著他静静等待起来。 眾人这一等,便从凌晨等到了正午时分。 正午之时,眾人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程名振终於带著两名军中將士快步走进了议事大厅。 “见过大帅!” 李晟浑身是泥,他身后的匠人也浑身是泥。 问好声惊醒了连同林时在內的一眾將领。 林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问道:“如何,潼关城中的地基可曾遭受了损伤?” 程名振皱起眉头,侧移一步,露出了两名匠人的身影,缓缓开口道:“还是让军中匠人说吧!” 两名匠人有些忐忑的朝林时行礼:“见过大帅!” 林时摆摆手,淡淡道:“潼关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两名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语气颤抖著开口道:“回大帅,城中地基一共出现了十三处损伤,其中有三处为一尺左右的断裂带,六处为四寸左右的裂缝,还有四处墙体裂缝。” 听著匠人嘴里报出来的数字,林时的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形,一眾將领也是神色阴沉。 林时耐著性子问道:“这些损伤,能修復吗,会不会对整体的潼关城造成什么影响?” 匠人迟疑一瞬,斟酌著开口道:“回大帅,修復是能修復,不过潼关关城的地基本来是一个整体,现在被撕裂出十一道口子,就算修復了,城池的寿命也会大大减少,小人的意思是,不妨暂时先將裂缝修补起来,待到战爭结束后,再对关城进行一轮大的修整。” 林时紧紧抿著嘴唇,缓缓点头:“你是匠人,你比我专业,就按照你说的办,等到战事结束之后,重修关城。” “是!” 匠人頷首领命,缓缓退出大殿。 送走匠人之后,眾將顿时神色阴鬱,恶狠狠地瞪著李晟。 李晟也有些愣神,他也著实没想到,他就是增加了一些火药的用量而已,竟然会损害到整个关城。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该后悔,还是该庆幸了。 林时伸手揉揉脸颊,目光移向李晟,再度化身大阴阳师:“李晟,你行啊你,魏军从外面攻不破的潼关城,险些让你凭一己之力便从內部攻破,你真行。” 李晟囁喏一下嘴唇,终究还是没敢回话。 潼关,作为大梁將来抵御北魏的第一道防线,其战略地位有多重要自然不用多说。 现在是潼关没塌,所以他还能站在这里,要是潼关塌了,那他也就只能自裁以谢罪了。 眾將对著李晟咬牙切齿,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任谁都很有一种衝上去揍他一顿的衝动。 显然,李晟这次是真的犯了眾怒。 林时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问道:“诸位,你们以为,本帅这次该如何处置李晟?” 眾將面面相覷,眼中浮现些许迟疑。 如何处理李晟,他们最希望的,当然是大帅能將李晟吊起来,让他们轮流上去抽鞭子。 但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他们料想林时也不可能同意这样的提议。 可真要林时下死手处理李晟,他们却是没有那个心的。 毕竟,大家都是生死袍泽,李晟不干人事,他们却不可能真的下死手,最多也就是咒骂他两句。 眾將迟疑片刻,有过治人经验的许文忠忽然出声道:“大帅,陈琮的处罚结束了,要不然让李大將军接上?” 听见许文忠的提议,眾將先是一愣,隨即下意识回头看向陈琮。 陈琮被他们看得脸色时青时红,怒声道:“都他娘的看老子干什么,老子的处罚都结束了。” “一股旱厕味!” 一名將领嫌恶的捏起鼻子,矫揉造作出声。 李晟脸色涨得通红,怒声道:“许文忠,你他娘的不当人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的兵?” 许文忠白眼一翻,毫不相让道:“大將军,俺许文忠虽然是您带出来的,但今日也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李晟气抖冷,萝卜粗细的手指颤颤巍巍指向他。 其他將领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满意之色。 李晟这一次犯下的错处,那绝对不是抽一顿鞭子能解决的,但现在战事当前,也不可能擼了他的官职。 那么,让他去扫旱厕,也不失为一个解气的惩罚。 第389章 时代的歷程 “大帅,末將自请领罚一百军棍!” 李晟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让他堂堂龙武將军去扫旱厕,他寧愿挨一百军棍。 听见李晟自请领罚,一群將领脸上都浮现起一抹冷笑。 捅这么大的篓子,轻飘飘的一百军棍就想混过去,世界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將领们对视一眼,齐齐朝林时拱手道:“还请大帅从重惩处!” 林时的目光在李晟与一眾群情激愤的將领脸上来回扫过。 李晟赶忙再次开口:“臣自请领罚一百军棍,再加一百鞭。” “不行,大帅,军中执法官执行军棍与鞭子时,总是区別对待,打將领一百军棍下去,连皮都破不了,末將附议许將军之言,以扫旱厕为惩罚。” 陈琮果断出声反对,他是去扫过旱厕的人,他知道旱厕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十几万人的大军,拉撒基本上都在城中几处罗城与翼城里那几个近千米长的旱厕里,哪怕是冬天,那味道,都能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罚將领去扫旱厕,肉体上的折磨尚在其次,主要是精神上的折磨。 现在全军就他一个人受过这种处罚,这怎么能行,总要大家一块儿去感受一下才好。 这就叫自己淋过雨,也必须要把他人的伞给折了。 有了陈琮附议,其他將领亦是齐声道:“末將附议许將军之言!” 林时点点头,目光移向李晟,淡淡道:“你也看见了,眾意不可违!” 李晟一脸屈辱,愤恨地瞪著群情激愤的一眾將领。 迎上李晟的眼神,將领们心里总算是舒坦了,对,就是这样,报復的快感,来得再猛烈些吧...... 林时一锤定音:“那就先让李晟去扫三个月旱厕再说,你们觉得呢?” “三个月?” 李晟惊呼出声,一张脸青红交加:“陈琮都才一个月。” 林时面无表情道:“你犯的错,和陈琮一样吗?” 李晟憋红了脸,但想到他和陈琮受到处罚的原因差別,还是只能愤愤地闭上了嘴巴。 眾將眉开眼笑,齐声称善。 陈琮更是屁顛屁顛从角落里掏出一把扫帚,强行塞到李晟手上,乐呵呵地出声道:“李大將军,快去吧,晚点儿旱厕就满出来了!” “呕~” 陈琮话音落下,一眾將领们非常配合的做出夸张的呕吐状。 李晟脸色铁青,仍是不死心:“大帅,末將跟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林时的目光扫过诸將,淡然道:“在座的诸位,哪个没有功劳,哪个没有苦劳?” “就是就是,大家谁不是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玩命,难道全军就你李大將军金贵?” 將领们起鬨出声,李晟仰天,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握著扫帚转身出门,给眾人留下了一个悲壮的背影。 目送李晟离去,眾將总算满意了。 这个李大將军,平日里眼高於顶也就罢了,看在大家並肩作战那么久的份上,大家无非是能忍就忍。 但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没办法忍。 不让他长个记性,鬼知道他下一次还会不会自作主张。 关键他自作主张要是只害他一个人也就罢了,这次是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得亏他只加了一倍的量,要是加三倍五倍,那就真的是天地同寿,大家一块儿上黄泉路了。 林时將眾將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再继续纠结此事。 往后,火药有了层层监管,应该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这一次的意外,也是將他嚇得够呛。 整理好心情,林时轻咳一声,將话题拉回正轨,缓缓开口道:“诸位,此次托李晟的福,城外出现了那么一条大沟,短时间內,魏军应是无法突破这条壕沟,接下来的战事要如何打,诸位可有什么打算?” 听见林时的问题,眾將赶忙正襟危坐。 程名振沉吟一瞬,缓缓出声道:“大帅,末將带著城中匠人去仔细测量过城外的壕沟,不夸张的说,那条壕沟的深度,高度,都已经达到了神都城护城河的標准,末將以为,倒不如將这条壕沟加以利用,直接扩充城潼关的护城河,如此,我潼关城,便也能多出一条防线。” 听见程名振的意见,眾將沉吟一瞬,隨即微微頷首表示赞同。 反正沟已经炸出来摆在那里,水也是现成的,直接从关城北侧的渭水引水过来就行,让潼关多出来一条防线,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林时沉吟一瞬,问道:“那你测算过,若是经年累月的水泡,渭水原上的泥土可会变得鬆软,从而影响到潼关城的地基塌陷?” 程名振一愣,若有所思一瞬,摇头道:“这末將倒是没有细细琢磨过,可战事结束之后,咱们不是要重修潼关城吗,到时候乾脆直接保留原城墙,在潼关之后重新打地基,再次垒一堵墙起来,將潼关修成城中城,大帅以为如何?” “城中城?” 听完程名振的设想,林时也是陷入了沉思。 他必须得承认,程名振的设想,是可行的。 扩充护城河,作为潼关的第一道防线,保留原城墙,作为第二道防线,再重新修筑新城墙,与老城墙之间形成一座瓮城,作为潼关的第三道防线。 如此,潼关必將成为天下第一雄关。 这个设想的优点,显而易见。 但林时的想法却又和诸將稍稍不同。 在他看来,火器大行於世的时代,即將到来。 从他將火药运用到战场之上的时候,城池的防护力量,其实便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耗费庞大的人力物力,修筑一座早晚成为大梁內关的关城。 倒不如將这些钱投入火器的研发之中,儘快將四海扫平,让中原之地归於一统。 林时陷入沉思,诸將互相对视一眼,也默契的没有开口。 程名振神色有些忐忑,这是他跟隨林时以来,第一次在战略层面上提出构想,林时能否认可,对他来说,很重要。 沉思良久,林时收敛思绪,迎上程名振期待的目光,林时也不是很想拒绝他。 毕竟,培养一个统帅型的人才不容易。 程名振能想到在潼关之后修筑新城,用来防御外敌,其战略眼光,便已是一流。 纠结一瞬,林时沉吟著问道:“你这个想法,可行是可行,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將来的敌人都不攻城了,或者都开始使用火药攻城了,你该怎么应对?” 程名振一愣,眼中浮现一抹不解。 林时继续问道:“假如敌人也有热气球,他们从天上攻城呢,你又怎么应对?最后,便是我大梁一统四海之后,潼关也就失去了作用,你认为,耗费无数的人力与物力,去修建这样一座潼关城,值得吗?” 林时將问题拋回给了程名振,程名振被林时的三连问直接问懵了。 他嘴巴微微张合,转头看著在座的一眾將领,似乎是在向他们求一份答案。 但一眾將领的表情,却是比他更加懵逼。 首先,程名振说的,肯定是有道理的。 按照程名振说的去修建一座新的潼关城,那潼关绝对能成为天下第一雄关。 多的不敢保证,就拿魏军现在的攻势来说,魏军的人数再多一倍,大梁也能挡得住。 但大帅说的,也很有道理啊。 谁能保证大梁的新潼关建成之后,北魏的大军还是这种攻势? 万一他们也有了火药,也有了热气球呢? 那他们的关城不是白修了? 反正就是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去赞同谁的道理了。 大殿之中的气氛沉默一瞬,程名振忽然苦笑出声。 他一脸苦涩的朝林时拱手抱拳行礼,摇头道:“大帅,末將的目光,还是看得不够长远啊。” 林时摇摇头,轻轻开口道:“你的眼光已经看得很长远了,若大梁只想偏安一隅的话,那你的提议,就是一个完美的提议,你的缺点,还是在於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前的战爭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当前的战爭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程名振反覆咀嚼著林时这句话,神色更加苦涩。 林时微微一笑,缓缓出声道:“你也不用著急,人的成长,不是一朝一夕的,这就好比武器的更新叠代,一开始,咱们用石头,然后咱们发现了铜质的武器更锋利,便选择了用铜,后来有了新的冶铁技术,咱们又捨弃了铜,选择了铁质的刀剑,一切的改变,其实都是因为咱们有了更新的选择。” 程名振心里逐渐回过味来,但脸上还是有些苦涩。 眾將回味著林时的话,神色也是有些复杂。 林时说的这些道理,他们何尝不懂。 只是他们带了一辈子兵,早已习惯了守城,攻城,用刀剑杀人。 以至於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军中的震天雷都已经在短短的时间之內,经过了二次升级。 二次升级这么快,那三次呢,四次呢? 將来的战爭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时將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轻声安慰道:“诸位也不用著急,时间还长,大家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去成长,去经歷,其实本帅也是一样的,本帅也需要不断学习新东西,以此来保证本帅的目光不会落后於时代,这是一个过程,並非一蹴而就之事,慢慢来就行。” 第390章 鬼才 同样的军事总结会议,魏军大纛之下的中军帅帐之中也在召开。 只不过相比梁军之中的和谐,乃至於林时的一言堂,魏军阵中的气氛就要剑拔弩张得太多。 这一次,北魏出动了十五万大军,再加上早先开赴潼关城下的三万大军,一共便是十八万大军。 这么多军队,统帅级別的將领自然也很多。 这些人之中,却並非是全部都服从於安仁修与苏寧这两个年轻人的指挥。 尤其是许多从边境上撤下来的老將,更是打心底看不起安仁修与苏寧,认为他们俩人不过是两个幸进的小子,侥倖才得了个三军统帅的位置。 若非是陛下的圣旨不容违背,他们可不会屈从於两人之下。 再加上大军於潼关之下驻留数月之久,却依旧未能建功,他们心里的不满几乎已经达到了极致。 於是,当大军再次迎来一场失利之后,爭吵便再也不可避免。 大帐之中,安仁修高坐主位,神色阴沉,一言不发。 一旁的苏寧神色铁青,双目通红,死死地瞪著帐中一眾將领。 而帐中一位老將,却是完全忽略了两人的表情,依旧在唾沫横飞的指责著两人战略上的失误。 老將鬚髮白,身材魁梧,他是从辽东撤回来的新乡县公余凌,此次大魏撤回来的九万边军之中,有四万人是他的部下。 余凌高声咆哮道:“当初老夫就说,不该耗费那么大的精力去打造什么盾墙云车,你们非不听,现在钱也了,那么多资源也白费了,打造那么些盾墙战车有什么用,连潼关的城墙都没靠近,便损失了十分之一,要是当初听老夫的,集中精力凿关,或许潼关城早就破了,雍州也早就收復了。” “要本將说也是,搞那么些里胡哨的东西,也没见起多少作用,要是早点凿关,现在哪里还会有太子殿下突然被召回神都之事?” 又是一名老將阴惻惻的接话,老將是从草原撤回来的討虏大將军林原,当初也是最为反对安仁修和苏寧耗费人力物力去打造盾墙云车的將领之一。 听著將领们此起彼伏的指责声,安仁修与苏寧始终一言未发。 他们没有林时的手段,做不到让所有將领归心,也没有林时的战功赫赫,能让將士们盲目的听从他们的命令。 此战失利,他们要负主要责任,因此,他们没有资格反驳,也没有心情反驳。 少数地位较低,不敢接话的將领面面相覷,看向彼此的眼神之中也儘是凝重。 这场仗打到现在,时间已经拖得太长了。 迟迟未能建功,他们心里也实在有些焦急。 可惜,对上樑军那种奇怪的武器,他们也的確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去应对。 大帐正中,余凌与林原还在像唱双簧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 只是不管两人如何说,安仁修与苏寧始终沉默以对。 两名老將或许也觉得没意思,將心里的不满之处尽数道出之后,便一脸愤愤的坐回原位。 两人的声音落下,大帐之中的气氛陡然陷入沉寂。 安仁修终於抬起头,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环视帐中一眾將领。 片刻之后,他轻声问道:“诸位,都说完了吗?” 余凌与林原冷哼一声,没有搭话,但脸上的意犹未尽之色,只要不是眼瞎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安仁修面无表情地继续开口道:“既然说完了,那就议事吧,这场仗,接下来该怎么打,是继续死磕,还是上书退兵以图来日?” “退兵?” 安仁修退兵两个字刚说出口,余凌与林原便倏地站起身来,满脸不可思议的看著安仁修。 “三原县侯,我敬你是陛下钦封的国候,可退兵两个字,本將怎么也不敢相信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余凌鬚髮皆张,对著安仁修怒目而视。 安仁修表情不变,缓缓开口问道:“那依照余將军看来,如今我军要如何攻城,再者,太子殿下被召回神都之事,也瞒不了几天,若殿下返京的消息散开,导致將士们士气大泄,又该如何处理?” 安仁修连番反问下来,余凌顿时哑火了。 “老夫,老夫......” 他有些恼羞成怒:“老夫怎么知道,难道老夫是三军统帅吗?” 安仁修嘴角一抽,懒得和他多言,转头看向一旁的林原问道:“林將军既然觉得早些凿关,我军定能收復潼关,那现在呢,现在凿关,我军可还有机会?” 林原一愣,隨即眉头紧皱:“大帅什么意思?” 安仁修摇摇头,淡然道:“昨夜一阵地动山摇,本帅即便身处中军大帐,亦能感觉到大地的摇晃,如此剧烈的震动,潼关城的城墙和地基,总不会还完好无损吧?” 林原神色阴鬱,安仁修的言外之意,他听出来了,那就是现在的潼关城比之前要更加脆弱。 现在凿关,成功率也比之前更高。 沉吟一瞬,他反问道:“就算如大帅所言,潼关的地基和城墙出了问题,可盘桓在潼关城前那条深渊,我军又该如何越过?” 安仁修直起身子,面无表情道:“左右不过是一条沟罢了,与护城河也没什么不同,面对有护城河的城池怎么攻打,就怎么攻打潼关便是。” “用土填?” 眾將一愣,脸色都有些难看,那条沟,他们可是亲眼去看过,若是想要回填,需要的泥土,绝不会是一个小数。 安仁修像是看穿了眾將的心思,摇著头解释道:“这渭水原上,最不缺的便是泥土,何况,我军未必需要將整条沟渠都填满,只需填出一条足以让大军过去的道路便可。” 这话一出,眾將又是一愣,隨后又是忍不住一阵面面相覷。 “我同意!” 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 眾人下意识回头朝帐外看去,就见姜云梦一脸阴沉的快步走进大帐。 不待眾將开口,姜云梦便率先出声道:“凿一次关,若不成,便退兵,潼关之下聚集的大军,已是我朝眼下能够动用的全部兵力,绝不能全部葬送在潼关之下,再凿一次关,若不成,便由本宫上书请求皇兄退兵。” 眾將皱起眉头,心中思索著安仁修所言的可行性。 一名將领蹙眉问道:“若是我军回填的道路,再次被梁军的火药炸毁,又该如何保证將士们能够全身而退?” “那就引渭河之水,添满沟壑,以羊皮浮桥为撤兵之路,至於攻城器械,撤不了,便舍了!”这时,一直未曾出言的苏寧总算开口了。 而苏寧的话音落下之后,眾人心中也再无疑虑。 还是那句话,大魏的大军,不能全部葬送在潼关城下。 所以,如何攻城需要考虑,但如何撤兵,更要考虑。 余凌眼中浮现一抹狠厉,怒声道:“那就由公主所言,再凿一次关,若不成,便退兵以图来日,这一次,老夫亲自领兵。” “末將附议!” “末將愿为先锋!” “末將也附议!” 姜云梦一句话,暂时让帐中將领的心暂时变得整齐起来。 安仁修长出口气,开始沉声下令。 无论如何,总要再努力一下的,否则,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兵,他绝对不甘心。 ...... 潼关城中,林时刚刚结束了今日的军事会议,便被赵子行请到了城外的火药工厂。 一路从城內走到城外,林时看著赵子行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袖子不放手,不由得有些无奈。 “你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能不能把手先放开?” “不行!” 赵子行果断摇头,他太清楚林时有多忙了,不夸张的说,只要他现在敢放手,下一秒就会有人衝出来把林时请走。 林时抽抽嘴角,也只能听之任之。 两人就这么一路来到了火药工厂的內部。 一进门,赵子行便迫不及待的拉著他来到一架小了一號的投石车与强弩之前。 他指著投石车说道:“大帅,末將发现,用投石车来投放火药,效率还是太慢了,所以末將有一个想法,就是將火药加装到强弩的弩箭之上。” 赵子行说著,从一名弓匠手中取来一个老式震天雷,三两下绑到了弩箭上,然后唤过一名亲卫点火试射。 亲卫上前,点著了老式震天雷的上的火药,拉动劲弩。 “嗡~” 弩箭飞射而出,但才飞到半空之中,便在半空之中炸开。 林时一愣,神色有些茫然的看著赵子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拉著自己看这个。 赵子行拽著林时的衣袖,指著火药爆炸的地方,沉声解释道:“大帅请看,这便是末將遇到的最大的问题,这震天雷虽然能隨著劲弩射出去,但射程依旧不够远,而且很容易偏离方向,所以末將就想著,能不能直接用火药来做弩箭,並且做到弩箭落地时,火药也刚好爆炸,这火药乃是出自大帅之手,末將实在没有头绪,便只能请大帅过来看看。” 听完了赵子行的解释,林时忽然有些愣神,隨即心中生出一抹震惊。 他怔怔的看著弩箭射出去的方向,脸上浮现一抹沉思之色。 片刻后,他回过头,死死地盯著赵子行问道:“把火药做成弩箭,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赵子行皱著眉头回答:“末將这些日子指挥投石车投射火药,发现投石车还是太过於笨重,也无法发挥出火药的最大威力,便想著能否將火药加装到更加轻便的劲弩之上,昨夜战事结束,末將马不停蹄的试验了一下,可惜,效果並不好。” 听完赵子行的想法之后,林时反而激动起来。 他一巴掌拍在赵子行的肩膀上,一脸兴奋道:“不不不,效果很好了,已经很好了,能想到將火药加装到劲弩之上,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啊?” 赵子行有些懵逼,不明白林时激动个什么劲儿。 林时却像是发现了一件宝贝,看著赵子行的目光之中满是欣赏。 火药,从他创造出来到现在,在战场上显威的次数已经非常多了。 但赵子行,是第一个想到將火药用作远攻,甚至还身体力行的想法子加长火药射程的將领。 就凭他创新性的將震天雷加装到劲弩上这个改进,林时便愿意称呼他为天才。 因为在他原来的歷史时空当中,人们从发现火药开始,到將火药运用到战场之上,前后耗费了近一百年的时间。 而那时的古人,將火药由近战武器改为远战武器,则耗费了近四百年的时间。 四百年时间,火药从火药变成了百虎齐奔箭,並在百虎齐奔箭出现之后,迅速转化成了火炮,鸟銃。 而赵子行將震天雷加装到劲弩之上,已经缩短了至少四百年的歷程。 这不是天才是什么?或许,他缺的,只是一点引导。 林时脸上瞬间浮现起和善的笑容,他拍拍赵子行的肩膀,笑道:“你能將震天雷加装到劲弩之上,是一个非常天才的想法,但我觉得,你的路,可能走错了!” “嗯?” 赵子行更加懵逼,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想法就天才了,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路就走错了。 林时咧嘴大笑著,从一名匠人手上接过一枚震天雷,走到一处匠人们平时实验火药的沙地上。 然后將震天雷用泥土和沙子埋起来,最后,轻轻扯动拉环。 眾人本来都已经跟过来,准备看看林时到底要干什么,看见林时的动作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赵子行更是一把將林时扛在肩上,转身就跑! “轰隆~” 一道巨响在眾人身后传来,携带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泥土与黄沙。 眾人阴晴不定的顿住脚步,赵子行放下林时,神色不解地问道:“大帅,您这是?” “跟我来!” 林时朝他招招手,转身朝埋放火药的地方小跑过去。 赵子行一脸懵逼的跟上,两人来到了方才林时埋放震天雷的地方。 此刻,震天雷爆炸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个一尺方圆的坑。 林时指著土坑朝赵子行笑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什么?” 赵子行有些懵逼? “推进力啊,火药爆炸本身就是有退进力的!”林时没有卖关子,直言道出了他引爆一枚震天雷的用意。 赵子行仍是有些懵逼,推进力,对於他来说,是个新名词。 林时拍拍手,大笑道:“你也看见了,火药爆炸之后,在火药周边的泥土沙石,都被火药炸飞了,这就说明,火药本身就是有退进力的,对於这些四散飞溅的沙石尘土来说,这火药就好比弓箭的弓弦,弩箭的弩弦,只是火药爆炸的推进力,不能像是弓弦与駑弦一样,能够定向退进罢了!” 这话一出,赵子行顿时眼睛一亮,现在,他或许已经明白林时所说的退进力是什么意思了。 他仰起头,一双眼睛亮得发光:“大帅的意思是,可以用火药推动火药,让火药的射程更远?” 林时笑著反问道:“难道火药的推进力,会比弓弦的差吗?” 赵子行先是一愣,隨即整个人手舞足蹈起来:“是啊,末將怎么没想到,这火药爆炸的威力,也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啊。” 赵子行抓耳挠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林时也是满心喜悦,这赵子行,一个盾兵首领,没想到反而在火药上如此敏感,看来,大梁推动火药进程的总工程师,要出现了。 看著赵子行抓耳挠腮的样子,林时適时地开口道:“不过,你想利用火药的推进力,將火药,或者其他东西发射出去,暂时还有一个很大的难题需要克服。” “什么?” 赵子行瞬间清醒,赶忙做求教状。 林时缓缓开口道:“那就是你要怎么把火药爆炸產生的力,都收集起来,再让这个力,朝你想要使用的方向释放出去,毕竟,火药爆炸的力,是四面八方的,不像弓弦或是駑弦那样,能够隨意调转控制。” 赵子行愣住,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火药爆炸產生的推力,是四面八方的,无法控制,想要运用火药,就得先收集火药的力,不然就只能伤人伤己。 可收集火药的推力,这怎么可能呢? 他眉头紧皱,一脸不解道:“大帅,力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著,末將总不能找个容器將力都装起来吧?” 听见赵子行的疑问,林时顿时瞪大眼睛,心里直呼鬼才。 这他妈的哪里是什么天才,这就是鬼才,真正的鬼才啊。 他才提醒几句啊,赵子行便已经找到了正確答案。 他强压心中的激动,没有再次直接告诉赵子行,他已经找到了正確答案,而是故作沉吟道:“这个嘛,就需要你自己去摸索了,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火药爆炸的力是瞬间的,你若不能在那一瞬间將力收集起来,再朝著你需要的方向释放出去,那大概率就是失败了。” “一瞬间的,收集起来,释放出去!” 赵子行一愣,隨即面露沉思,这一刻,他似有所悟。 但眼前又好似有一张薄膜,阻隔了他的视线,他无法撕开,也看不清薄膜之后到底有什么...... 第391章 疯狂的赵子行 赵子行陷入了沉思,林时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但此刻,他的確是没能想明白要怎么將那一瞬间的力收集起来。 而且,世界上当真有能收集这种力的容器吗? 他表示怀疑! 沉思一瞬,他仰起头看著满脸都是讚赏之意的林时,有心想要询问,但话到嘴边,还是又憋了回去。 他相信,大帅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有方法的,如果他没想出来,那就是他太笨了。 而且,他也不能什么都依靠大帅,还是得有自己的想法才行。 林时將赵子行欲言又止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再纠结於此事。 缓缓出声道:“思路大概就是这么个思路,接下来的还得你自己想想,本帅还有其他事情,便先回去了!” 赵子行一愣,诧异的抬起头看著林时。 林时未曾多言,转身朝潼关城墙走去。 看著林时的背影,赵子行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继续叫住林时。 沉默片刻,他低头看著脚下的坑,再回想了一下震天雷爆炸时,满天散落的泥土与灰尘,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突然蹲下了身子,伸手摸著脚底下的小坑。 “赵將军!” 一旁的匠人小声叫他一句,赵子行忽然给了他一个噤声的手势。 匠人一愣,还欲开口,赵子行忽然冷不丁问道:“你说,这火药爆炸之后,为什么盖在火药上面的泥土会四散飞溅,但地下的泥土就只能炸出这么一个小坑呢?” 匠人愣住,眼中浮现一抹懵逼之色:“將......將军,你是在问我吗?” 赵子行没有搭话,而是继续观察著地上的小坑,良久之后,他忽然出声道:“拿锄头来!” “锄......锄......锄头?” 匠人更加懵逼,完全不能理解赵子行的行为。 这里是火药作坊,哪来的锄头? “快啊,拿来!” 赵子行忍不住催促出声。 他现在忽然有了个想法,一个必须要立刻付出行动的想法,他很急。 匠人浑身一个激灵,赶忙去给赵子行寻锄头。 反正,不管赵將军发什么癔症,先把锄头寻来再说吧。 见匠人远去,赵子行继续蹲在土坑前,脸色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匠人便寻到了一柄小小的锄头,与他一同而来的,还有作坊之中的火药匠人。 这些日子,赵子行负责指挥火器部队,匠人们与他早已相熟。 此刻听得赵將军要想法子提升火药的射程,便纷纷好奇的跑过来观看。 在他们看来,这火药就是一种武器,既然是武器,那就肯定需要人来操控的,怎么可能让火药自己飞出去呢? 这不是扯淡吗? 在一眾匠人们好奇的目光之中,赵子行却是不搭理他们,取过锄头开始挖坑。 匠人们的目光越发好奇,好奇之下再好奇,再然后,就变成索然无味了。 不是要开发火药的新用途吗? 赵將军为什么总是在挖坑? 挖坑也就算了,为什么不朝著宽处挖,而是要朝著深处挖? 不理解! 匠人们见赵子行什么也不说,只是埋著头挖坑,一时间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趣,纷纷摇头晃脑的离去。 看起来,赵將军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 据说战场上的悍將,都会有一些特殊的癖好。 说不定,赵將军的癖好就是挖坑呢?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下午,赵子行卖力的挖了一个时辰,总算挖出来一个三尺余深,尺余宽的深坑。 而他身后的匠人,也散得只剩下了最先给他找锄头那个。 眼见赵子行总算停下挖坑,匠人赶忙上前给他撑上毛巾。 隨即低头看著地上的深坑问道:“將军,您这是要在这插杆大旗吗?” 赵子行摇摇头,擦擦额角的汗水,取下腰间的水壶拧开咕嘟咕嘟喝了个水饱。 这才开口道:“你去给我取几个震天雷过来,要老式的,嗯,再去给我找一根能够塞进坑里的木桩来!” 匠人再次懵逼,取震天雷他能理解,取木桩又是什么鬼? 但赵子行的命令已经下达,他也不敢怠慢,赶忙转身去寻赵子行需要的东西。 等待匠人去找他要的东西的间隙,赵子行一屁股坐在从坑里挖出来的小土堆上,脑海之中不断回想著从他第一次接触火药到现在的场景。 尤其是回忆起了在汉中时,他去炸垮新集城城墙之时的场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会儿的火药是以量取胜。 他將火药塞进城门的门洞之后,爆炸那一瞬间,火药產生的火舌都是从门洞里喷出来的。 这就意味著,如果火药周边的容器足够厚实,那火药爆炸產生的力,就是从一个方向爆发出去的。 换句话说,其实想要收集火药爆炸產生的力,再让它爆发出去,並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当然,这一切,现在都还只是他的猜想,具体到底是不是如他猜想的那般,还需要试验一下才知道。 赵子行坐在土堆上沉思之时,匠人也將赵子行需要的东西尽数取来。 “將军,东西都取来了,要怎么用呢?” 匠人气喘吁吁的將一堆拳头大小的老式震天雷放在赵子行面前,又將木桩竖起来,脸上充满了不解之色。 赵子行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拿起一个震天雷观察起来。 隨即作势便打算將震天雷朝土坑里扔。 只是震天雷还没落下,便又缩回了手。 他记得,大帅曾经说过,火药在密闭空间之中,產生的威力会更大,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將震天雷装进陶罐里的原因。 只有將火药装到容器里,爆炸產生的力,才会將容器撕碎,然后四处飞溅去伤人。 如此说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让装填火药的容器碎裂伤人,其实也是在藉助火药的推进力。 若是他就此將完整的震天雷扔进坑里,火药的力,就是先穿透了容器之后,再爆发出来的第二次力,威力必然会大大减小。 想到这里,他果断拆开了陶罐,將陶罐里的粉末都倒进了深坑里。 然后,便是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直到將匠人带来的十数枚震天雷的火药都打开倒进坑里之后,他仍是觉得有些不满意。 一旁的匠人慾言又止,很想阻止自家匠人这败家的浪费行为,可又没胆子开口,只能將这些老式陶罐收集起来,拿回去继续装填火药。 赵子行围在坑边,静静的看著坑底那薄薄的一层火药,围著坑转了好几圈,总算发现了不和谐的地方。 火药少了,或者说,坑挖大了。 他一拍脑门,对著匠人吩咐道:“去给我找几个炸药包过来。” “炸药包?” 匠人第n次懵逼,他觉得赵將军肯定是疯了。 迟疑一瞬,他颤声劝道:“赵將军,这火药原材料虽然不贵,可也禁不起这么浪费啊,您......” “废话那么多干嘛,叫你去你就去!” 赵子行忽然暴躁起来,发现问题之后,他的心便止不住的焦急起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试验自己的想法到底正不正確。 匠人被他呵斥得浑身一个激灵,却也不敢再多言,只是转身朝不远处的厂房跑去。 不一会儿,便怀抱著几个人头大小的火药包,带著一大群匠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过来。 是的,匠人再次被赵子行的行为吸引了。 做试验,他们也经常做试验,但如此浪费火药的试验,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他们必须要来见识一下,赵子行能拿这么多火药,究竟能弄出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难道,他们这些天天和火药打交道的匠人,还能被一个將军比了下去? 他们不信! 赵子行迫不及待的將火药包连同上面的牛皮一块儿塞了进去。 他知道,火药包上面的牛皮,是拦不住火药爆炸的威力的。 將几个炸药包都塞进去,他挖出来的坑,也就被填满了三分之一。 看著坑里的火药,他紧皱的眉头终於舒展开来,这才对嘛,一开始那么点火药够干嘛的! 填好火药,他从坑里迁出一根长长的引线,再亲手將粗壮的木桩塞进了洞里,木桩刚好把剩下的三分之二泥坑填满。 看著眼前与地面齐平的土坑,赵子行又想到了密闭空间四个字,於是,他鬼使神差的抓起泥土,將木桩与土坑之间的缝隙堵上。 等到他做完这一切,围观的匠人们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浪费,赵將军竟然將火药埋进了土坑里,这绝对是极大的浪费。 这些火药虽然不是什么特別值钱的物件,却是他们心血所系,这样的浪费,绝不能容忍。 工匠头子走到赵子行面前,蹙眉道:“赵將军,您这是在做什么?” 匠人话音刚落,便被赵子行一把推开:“別烦我,忙著呢!” 赵子行推开匠人头子,缓缓后退几步,继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坑。 確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从怀中掏出了火摺子。 匠人头子被赵子行这么一推,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但还不待他出声,便看见赵子行点著了手里那长长的引线,剎那间,所有匠人脸色大变。 第392章 战事再起 “跑!” 工匠头子厉声大喝,言语之中的惊慌感染了所有围观的匠人。 赵子行起码在土坑里塞进去了上百斤的火药,鬼知道这么多火药爆炸,会造成什么样的威力。 匠人们毫不犹豫的转身朝著工厂方向狂奔。 赵子行点著引线之后,也是毫不犹豫的转身跑到了不远处的一处掩体之后。 他不能跑太远,因为他还要观察火药爆炸之后的力,到底能不能將坑里的木桩推出来。 若是可以,那就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他只需要找到合適的容器装盛火药,再想办法將火药做成“木桩”就行。 总之,成败在此一举! 引线滋滋冒著火星,逐渐从地面蔓延进了装著木桩的土坑之中。 匠人们跑回厂房里,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打量著土坑的方向。 为首的工匠头子脸色铁青,他发誓,等到今日事毕,他一定要去找大帅好好的告赵大將军一状。 浪费火药,真当火药是什么廉价玩意儿吗? 那是他们的心血,是他们呕心沥血製作出来的。 他们冒著被火药炸死,被敌国窥伺火药的探子杀死,才弄出来的心血。 绝不容许浪费的情况出现。 正在工匠头子盘算著要怎么告状时,大地忽然震动了一下。 “轰隆~” 紧接著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所有人耳朵险些失真,再然后,眾人便只看见一道火舌陡然从地面喷涌而出。 火舌高高飞上了天际,最终成为一个冒著火光的小点。 小点越飞越高,还带著一串长长的烟雾。 剎那间,所有人目瞪口呆。 赵子行躲在掩体后面,亲眼看著那道火舌飞上天空,整个人瞬间癲狂起来。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是这样,没错的!” 他整个人手舞足蹈,状若疯魔,他的猜想是对的,只需要有足够坚硬的容器,他便能將火药爆炸的力收集起来。 他的猜想是正確的,人真的能够控制火药爆炸產生的力的方向。 他疯狂了,彻底疯狂了。 整个跌跌撞撞的便朝著土坑衝去。 放眼望去,只见那足以在地上留下一个数丈方圆大坑的上百斤火药,並未损毁掉他在地上挖出来的深坑,只是扩宽了深坑的直径,將深坑的直径从一尺方圆扩宽到了三尺。 而坑中的木桩,已经消失不见。 他癲狂的抬起头,就见那道火舌在天空上留下一道直直的烟雾后,拐了个弯又掉了下来。 那道火舌,正是木桩燃烧所致。 而掉落到地上的木桩,已经变成了一截焦黑的木炭。 赵子行呼吸急促,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他都不敢想,若他的坑是平著挖的,这截木桩也是平著射出去的,要什么东西,才能挡住这截木桩的衝击力。 反正人肯定是不行! 他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 与此同时,潼关城內,帅府之中,林时也看见了天上那道像是飞机尾气一般的白线。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没有看错人,这个赵子行,就是一个天才。 自己不过隨意提点了他几句,一日时间,他便已经弄懂了火炮的发射原理。 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便能带著装配了火炮的部队纵横四海了。 林时嘴角含笑,恰逢此时,一脸温婉的陆清端著饭食缓缓走进了房间里。 迎上林时嘴角的笑意,陆清有些诧异:“夫君今日,心情不错啊?” 听见陆清的声音,林时收敛思绪朝她看去,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林时问完,见她手上托著餐盘,又不由得轻声改口道:“这些事情,让亲卫去做就行了!” 陆清將餐盘端到林时面前,轻轻摇头道:“妾身现在就是个仙人,每日里閒得无所事事。” 林时从她手中接过筷子,笑道:“前些日子,聆月不是叫人给你送来了一堆书吗,没事干就看书打发时间唄。” 陆清摇摇头,双手捧著下巴看林时吃东西,一张盛世美顏的小脸上怔怔出神。 听见林时发问,她微微摇头,轻声道:“那些书籍,妾身都已经看完了。” “看完了?” “这么快?” 林时有些诧异,据他所知,聆月给她送来的书籍可是不少。 陆清轻声道:“那些书籍,我在大齐的时候,便已经读过。” 林时一愣,隨即默然点头,是了,世家出身的女子,从小熟读诗书,也是很合理,很正常的。 两人沉默的吃了一顿晚饭。 林时从昨夜到现在,便一眼没合过,这吃完饭,也没了什么心情折腾,便沉沉睡去。 只是没等他一觉睡舒服,不过卯时时分,便被付瞿的声音惊醒。 “大帅,城外魏军,又开始动弹起来了!” 林时揉著眼睛,听完付瞿的稟报声,顿时一个激灵,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著甲,然后上了城楼。 城楼上,程名振与一眾將领已经聚集。 眾人神色凝重地看著城外那一字排开的钢铁巨兽,眼中儘是不解之色。 “什么情况,魏军不用睡觉的吗,怎么又打过来了?” 林时快步上了城楼,疑问声惊醒了神色凝重的诸將。 诸將回头见礼:“大帅!” 林时摆摆手,从付瞿手上接过望远镜朝城外看去,看清城外的景象之后,顿时心下一沉。 “魏军,要撤兵了!” 林时缓缓出声,道出了心里的猜测。 眾將一愣,眼中儘是茫然。 “魏军要撤兵了,为何还如此大张旗鼓的攻城?”程名振满脸不解,因为他看见的景象,和林时完全不同。 他只看见了魏军准备全力攻城。 光看城外那上百座钢铁堡垒,他也知道,这一次的魏军,绝对是抱著死战的决心。 林时摇摇头,没有解释。 他之所以认为魏军要退兵,纯粹是因为看见了魏军的阵仗。 以魏军现在的阵仗来看,魏军这次进攻,打的绝对是一战功成的主意。 若是不成,那魏军大概率会退兵。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魏国现在的情况。 眾將面面相覷,程名振张张嘴,还欲再问,便听得林时下令道:“做好死战的准备吧,这应该是我朝今年最后一场战事,你们想捞功劳的,把握住这次机会,此战过后,至少三年时间,你们不会再有捞战功的机会。” 第393章 夜如水 眾將面面相覷,沉吟一瞬后,果断拱手领命:“得令!” 林时点点头,也不再多言,转身上了箭楼开始观战。 魏军大军缓缓前行,最前面的魏军士卒,肩上扛著沙袋,巨石,锄头等一应修復道路所需的东西。 这群士卒后面,是一辆辆在阳光下反射著耀眼光芒的钢铁战车。 城楼上的梁军將领与全体梁军將士神色凝重,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一切,只待敌人兵临城下。 魏军阵中,姜云梦,安仁修,苏寧三人静静的站在瞭望塔上。 今日,是真正的决战,安仁修决定投入全部兵力,姜云梦自然便也没有继续留在后军的必要。 相反,姜云梦的大纛树立於大军阵前,更能激发起將士们的战意与士气。 潼关箭楼上,林时从付瞿手中接过望远镜,远远的眺望著城外那杆鲜艷的姜字大纛。 藉助望远镜,他也看清了站在大纛之下,小脸紧绷的姜云梦。 “我的好妹妹,成长了不少呢!” 看著姜云梦小脸紧绷,死死的盯著潼关方向,林时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对於这个义妹,他还是很喜欢的。 如果她能不要挡他的路,他其实是不介意放她一条生路的。 姜云梦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悸动,下意识的抬起头,朝潼关城箭楼之上看去。 但距离太远,她只能看见那青黑色的城墙,其他的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只是有一种感觉,一种锥心蚀骨的感觉...... 她小脸上浮现一抹不安,下意识的朝一旁的安仁修靠近了一些。 安仁修察觉到姜云梦的怪异,不由得蹙眉低声问道:“殿下,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姜云梦摇摇头,脸色莫名有些苍白起来,直到退到安仁修身后,那种怪异的感觉才稍微消散了一些。 箭楼上,林时將姜云梦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嫌弃的撇撇嘴:“胆小如鼠的傢伙,得亏有个公主之尊!” 林时的呢喃声不大,但也足以让守卫在周边的亲卫们听得清清楚楚。 眾亲卫面面相覷,不是很能理解林时这句话的意思。 大帅是看到了什么吗? 亲卫们心里疑惑,却也没敢问出声来。 林时长嘆口气,收回目光,將望远镜隨手扔给了一旁的付瞿。 因为接下来,已经用不著望远镜了。 无数的魏军士卒,已经开始回填城外那条深深的沟壑,无数前行的攻城器械,也在原地止步,不再动弹。 下方城楼上,程名振与一眾將领眼睁睁看著魏军回填沟壑,神色却是有些无奈。 这个时候,本该是最好的突袭之时,奈何城楼上的远程打击武器,射程不够。 包括投石车,也没办法將火药投射到两里开外的地方。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支轻骑出城,从渭水原南面迂迴,定能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弓兵统领黄廉神色狰狞地出声,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听见黄廉的话,程名振皱起眉头,不由得轻轻嘆口气。 大梁现在是有骑兵,只可惜,这些骑兵,全部被大帅放到了一个极其隱秘的地方。 隱秘到连他们这些高级將领,也仅仅只是有个一知半解。 “大帅有大帅的打算,咱们的任务,就是守好潼关城,其他的事情,与咱们无关。” 程名振摇摇头,安抚了一眾將领几句,隨即下令道:“趁现在魏军的攻城器械没到达城下,各军之间赶紧检查一下,若是有什么疏漏的话,儘快补救。” 这话一出,眾將便齐齐摇头。 从魏军大军兵临城下之时,他们便早已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整座潼关,也早已进入战备状態。 这个时候要说会出现什么疏漏,那就只有全军將士都吃坏肚子没法上阵这种可能性了。 但这样的可能性,出现的概率几乎为零。 毕竟,城中粮草也好,乃至於饮用的水也好,都是经过数道检验程序的。 魏军的间谍,也不会有下毒的机会。 程名振將眾將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再多言。 战爭这种事情,从来不是儿戏,自然不可能出现什么紕漏,他多话,也不过是因为现在实在是没事儿干而已。 见诸將都聚集在城墙上没有离去的意思,程名振缓缓出声道:“既然你们都要在这里看著,那我去见见大帅,你们盯著吧!” 眾將一愣,隨即微微頷首。 见大帅,他们其实並不是很想去,因为大帅的脾气不好,总骂人。 当然,相比歷史上那些动輒要杀人立威的將领,大帅的脾气其实已经很好了,反正他们就是不想去挨骂。 程名振看出眾將的心思,不由得抽抽嘴角,带著亲卫快步走上了箭楼。 箭楼上,林时已经靠在躺椅上,悠閒悠閒的吃著姬玲瓏前几日差人给他送来的时令甜瓜。 炎炎夏日,放进井水里镇了一夜的甜瓜,只一口,便让人暑气全消。 此外,姬玲瓏还遣人给他送了不少桃李杏子之类的时令水果过来。 这个时代的水果,长相虽然不好看,但味道是真不错。 至少,连续吃了几日水果之后,林时因为长期食肉而带来的便秘都好了许多。 “大帅!” 程名振带著亲卫来到林时跟前,朝林时拱手行礼。 “你不在城楼上布防,跑我这里来干嘛?” 林时口中咀嚼著甜瓜,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顺手將一个拳头大小的桃子朝他扔了过去。 程名振赶忙伸手接住,然后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水果在这个时代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农业社会,百姓们是没有閒心去伺候这些娇贵的水果的。 肥沃的土地上,也没有水果生存的土壤,毕竟果树太大,会遮了庄稼的阳光。 更何况,现在还是在打仗。 也就是陛下心疼男人,才会耗费人力物力从太安城將这些时令果蔬送到前线。 程名振吃桃子吃得汁水横流,汁水顺著下巴滴到了鎧甲上。 迎上林时嫌弃的表情,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末將寻思著,魏军这速度也忒慢了些,我军要不要出手帮帮他们?” 林时闻言,屈指將瓜皮一弹,坐起身来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程名振几大口將桃子吃完,自顾自的搬了个胡凳来到林时身旁坐下,很自来熟的伸手去拿了一个金灿灿的杏子塞进嘴里。 这才点头道:“照魏军这种填法,给他们一天时间,也未必能將城外的沟壑添满,末將想著,要不然去渭河里放点水,给他们建浮桥用?” 林时一愣,指著城外的钢铁堡垒问道:“那些钢铁战车,你不想要了?” “想要,怎么不想要呢?” 程名振摇摇头,咧嘴一笑道:“刘远山不是还在外面嘛,到时候让他给弄回来不就行了?” “刘远山!”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精光,笑吟吟地问道:“你这是在怪本帅没將城中骑兵利用起来?” 程名振一愣,將手中金灿灿的杏子一口吞下,隨口吐出杏核后一脸诧异道:“大帅为什么会这么想?” 林时笑意吟吟,並不答话。 程名振心虚一瞬,小声解释道:“末將就是不太明白,咱们明明有骑兵,为什么一直不用呢?” “因为,本帅不想用!” 林时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程名振顿时愣在了当场。 林时取过一枚李子,放在嘴里咔嚓咔嚓的咀嚼著,淡淡道:“攻城之战,骑兵的作用不大,骑兵真正的作用,是威慑,是逼迫,是收割!” 程名振不明觉厉,他听不懂,但大为震撼。 林时继续说道:“两万骑兵,对於大梁来说,已经是王牌之中的王牌,这样的部队,咱们损失不起,所以,骑兵要么不用,要用,就要用到刀刃上。” “用到刀刃上?” 程名振更加不解,但他本能的觉得,林时可能有什么大阴谋。 於是,他果断闭嘴不再多问。 “成,那末將再想別的法子给魏军加加速,不然照他们这个速度,这一仗又得等到晚上再打,末將等不了了,这夜战真不是人打的。” 程名振使劲点点头,起身不断从林时身旁的桌子上將各种果子往著怀里塞。 林时一头黑线,却也没有阻止。 “末將拿去给弟兄们也尝尝,欸,嘿嘿!” 程名振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下手的速度却是更加的快速。 直到林时桌子上的果子一个不剩,才带著亲卫屁顛屁顛的走下了箭楼。 付瞿看看桌子上空空如也的水果盘,再看看程名振屁顛屁顛的背影,不由得有些茫然。 这些水果,他都没能混上一口啊。 “想吃?”林时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的朝付瞿问道。 付瞿一愣,迟疑地点点头。 林时淡淡道:“去,把剩下的水果都洗了,大家分一份吧。” 林时一向是个大方的主帅,对於物质也好,对於精神也好,他都不吝於满足麾下的將士。 几个水果,在他看来寻常,放到將士们嘴里就是难得的奢侈品。 拔一毛而利天下,再获得数以百倍千倍的返利这种事情,林时一向最喜欢干。 付瞿有些迟疑:“大帅,这次陛下就送了四辆马车的水果过来,拢共不过两千多斤,分给將士们,怕是不够。” “那就拿去伙房,让火头军的兄弟们去核榨成汁,给每个人都分一口,再不够,就多加点水唄!” 林时淡淡的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付瞿有些愕然。 但林时已经吩咐下来的事情,他再不理解,也只能去做。 於是,他转身下了城楼,带著几名將士將慢慢四大马车新鲜水果送到了伙房,並將林时的原话转达给了数百名伙房的火头军將士。 数百名將士忙碌起来,几千斤果子自然不够他们怎么出力。 所以,只是下午时分,一担又一担的果汁便被眾人挑上了城墙。 守城的將士,將领,城中的民夫,乃至於降兵,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口被水稀释得淡的几乎尝不出水果味道的果汁。 將士们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为什么好端端的,军中还要派发这么一口果汁。 可在听见这些果汁的来源,是陛下遣人特意从太安城送到前线安慰將士们的水果製成的之后。 这明明淡的品不出半点水果味的果汁,便成了他们此生喝过的味道最好的果汁。 林时站在箭楼上,望著城楼上的火头军將士们,给將士们分发果汁,不由得轻轻啜饮了一口手中如鲜红的鲜血一般的甜瓜汁。 汁液很甜,甜得林时露出了笑脸。 亲卫们面面相覷,看著手中的杯子,也学著林时的样子啜饮一口,然后发出整齐的哈气声。 城楼上,將士们喝完果汁,开始吃今夜的晚餐。 城外,魏军填补沟壑的动作还在继续。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城外巨大的沟壑里,已经出现了一张数丈宽的土桥。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將道路夯实,让大军的攻城器械能过得来。 程名振想要白天打这一仗的愿望,终究还是落了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魏军的攻城器械也朝著潼关城下开动。 与此同时,安字大纛与姜字大纛也持续前移,最终在梁军投石车的最远射程外停下了脚步。 “大帅,魏军过来了!” 传令兵的声音在林时耳边响起,林时抿了抿嘴,淡淡道:“给程名振传讯,打吧,打完这一仗,我让顾知洲给大家置办庆功宴。” “是!” 林时的命令,隨著传令兵挥动气质,传进了每一个將士的耳朵里。 程名振抬起头,朝高高俯视敌我双方的林时咧嘴一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绿色的李子塞进嘴里咀嚼得嘎吱作响。 隨后收回目光,脸色狰狞的看著城外的敌军,怒声下令道:“迎敌!” “迎敌!” 號角声与战鼓声齐响,宣告著两国拉锯数月之久的最终决战拉开了帷幕! 这一次,鼓点声不再循序渐进,而是一开始,便进入了高潮。 “杀!” “杀!” “杀!” 喊杀声不分敌我,夜如水,起了波澜。 第394章 咱们会有更好的 “狗蛮子,给我死来!”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投石车,顶上,快顶上!” “震天雷,扔!” 月上中天,本该是万物寂静之时,渭水与大河交匯处的潼关城,却是灯火通明。 这一次,魏军一次性投入了近两万人攻城。 其中除了上万魏国精锐之外,还有上万的诸国僕从军。 这一次,也不知道魏军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本该是只能打顺风仗的僕从军变得勇猛无比,哪怕是对上樑军的火药,也是一副悍不畏死的状態。 同时,潼关城楼上的梁军也第一次感受到了魏军那种钢铁堡垒的可怕。 钢铁製成的战车,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即便是梁军的震天雷扔上去,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个灰黑色的印记。 无数悍不畏死的魏军士卒躲在盾墙之后,盾墙高高升起,与潼关城齐平,各种淬了毒的弓箭,劲弩不要钱的朝城楼上射。 潼关城中,只能动用盾兵,来拦下这些毒箭,毒弩。 “火药,用火药,炸掉他们战车下面的木製基座,炸,快炸啊!” 前线將领的咆哮声传遍夜空,终究还是有人发现了魏军这种战车的缺点。 那就是钢铁堡垒下方承托的基座,是用木製材料製成的。 想想也不奇怪,这种钢铁战车,重量实在太大,若是连底下的基座也用钢铁製成,那重量,就不再是人力可以驱动的了。 再者,成本也不是大魏能够承担得起的。 所以,对於梁军来说,毁掉这钢铁堡垒下方的基座,让堡垒坠落下去,是最好的法子。 无数的將士手持震天雷,炸药包,像是不要钱一样,朝著魏军钢铁堡垒地下的基座扔过去。 但魏军既然选择用这样的钢铁战车攻城,又岂会没有防备? 梁军的火药还未落地,便有无数手持竖盾的魏军士卒站出来,组成盾阵守住了基座。 他们可以付出人命,用人命来守卫钢铁战车的基座。 但他们绝不能任由梁军损毁掉军中的钢铁战车。 是这钢铁战车上了战场,他们才头一次摸到了潼关城的城墙,这是他们攻破潼关城的希望,他们绝不能让梁军的奸计得逞。 城楼上,程名振的老脸皱成了一团。 今日魏军的悍勇与惨烈,远超以往。 看起来,是真的要跟大梁在潼关城死磕下去了。 “將军,怎么办,魏军这种堡垒,用火药也动不了分毫啊,弟兄们已经损失惨重了。” 一名校尉浑身浴血,趁著魏军放缓了攻城的间隙挤到程名振边上问询对策。 他也是没办法了,魏军那种钢铁堡垒,他们的武器根本伤不了分毫。 而躲在堡垒之中的魏军,却是能够隨时从任意一个方向探出头来,对城楼上的梁军进行打击。 这种堡垒,太可恶,太狡猾,也太难对付了,梁军根本无法甄別眼前的堡垒,下一秒会从哪里打开一个口子射出冷箭。 程名振脸色也很难看,他本以为,毁掉这些钢铁堡垒的基座,將上面的钢铁收入囊中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魏军的悍勇委实出乎他的预料。 这些魏军,竟然用血肉之躯去阻挡梁军扔向他们的火药,简直就是疯子。 对上校尉焦急的目光,程名振迟疑一瞬,问道:“用擂石有用吗?” “没用,最多就是在魏军的钢铁堡垒上留下一些小坑,根本打不穿,他们的堡垒太厚实了。” 校尉苦涩摇头,眼中满是愤怒与惊惧,魏军这种奇奇怪怪的堡垒,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程名振咬牙道:“你们就当魏军已经攻上城头了,该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火药用不了,那就用刀子,魏军总不能一直躲在那龟壳子后面,出来一个杀一个!” 听见程名振的命令,那校尉神色狰狞,忍不住低吼著咆哮一声,隨即又转身继续加入了战局。 程名振暂时將指挥权交给前线的將领,转身快步上了箭楼。 箭楼上,林时半依靠在一处墙垛后面,静静地看著城下的战事。 老实说,魏军这种钢铁堡垒,也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不过,相比这钢铁堡垒对梁军造成的压制,他现在更好奇这钢铁堡垒是谁设计出来的。 能想到將一座钢铁製成的房子,移接木到攻城的云车之上,这绝对是一个天才的想法。 毕竟战车这玩意儿,在这个还处於冷兵器时代的异世界里,早就发展到了巔峰。 任何一个细微之处的改动与进步,都需要耗费无数的精力。 魏国还有这种能人,这倒是让他心中生出了几分好奇。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很想当面討教一下,这样的想法,究竟是灵光一闪,还是苦心孤诣的沉思之后做出的改变。 若只是灵光一闪便罢,而若是苦心孤诣的思索之后做出的改变,那这样的人才,他就必须要弄到手。 他想在这个世界,让火器大行其道,甚至彻底取代冷兵器,绝对少不了这种有想法,敢创新之人的帮助。 林时正沉思间,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应声回头,正好迎上了程名振那张满是疲惫的脸。 林时诧异,看看城下的硝烟瀰漫和杀声震天,再看看朝他快步走近的程名振,好奇地出声道:“魏军的攻势这么猛,你跑上来干嘛?” 听见林时发问,程名振也不敢有半分耽搁,沉声道:“大帅,魏军投入那种钢铁战车之后,我军的伤亡便直线上升,关键是火药也没办法对那种钢铁战车造成伤害,大帅可否有什么好办法,能延缓一下魏军战车的攻势?” 程名振语速极快的说完了大军现在遇到的难题,便一脸期待的看著林时。 他知道林时的思维异於常人,很多困难的事情对他来说,一个念头就能解决。 若非看见了战事的惨烈,他也是真想不到应对的法子,他今日是绝不会来找林时求救的。 而林时听完程名振的问题之后,不由得诧异地扬了扬眉:“怎么,这才半夜,將士们就顶不住了?” 程名振一愣,赶忙辩解道:“不是顶不住,主要是魏军这种战车实在太变態了,您是没看见,那几斤重的炸药包扔上去,也就只能炸出一片黑点,根本损伤不了分毫。” 林时嘴角一抽,没好气道:“几斤重的炸药包不行,你不会用几十斤重的炸药包,再不济,你用个几百斤,几千斤,难道魏军也能顶得住?” “啊?” 程名振高呼一声,隨即眼神有些闪烁起来。 林时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由得有些无语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著魏军的钢铁战车啊?” 程名振有些心虚,因为林时所言,就是他现在的想法。 直到现在,他仍旧不想毁了魏军的钢铁战车。 至於原因,除了这钢铁战车值钱之外,也是因为被这种战车的战斗力给吸引了。 这样的战车,自己造有些划不著,成本太高了, 若是能从魏军手上夺过来,稍加修整一下,梁军便能使用,將来大军东出,攻城的时候绝对用得上。 只是这样的心思,他又不好直接说出口,毕竟,大军现在的伤亡,也著实比之前高了不少。 林时將程名振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得轻嘆口气:“去吧,加大火药的用量,將魏军的战车给本帅融了。” 程名振有些迟疑,他还是想再爭取一下,这样的战车,毁了太可惜。 他仰起头,正欲开口,便听得林时冷不丁说道:“不必心疼,將来,咱们大梁会有更好的战车,能够装配火药,还能自发移动的战车。” 这话一出,程名振顿时愣住。 他不太自信地开口道:“大帅说,我们会有更好的?” “是,更好的!” 林时点点头,在他看来,魏军这种钢铁堡垒固然能在战场上逞一时之利,可比起他记忆之中的坦克,还是差得太远了。 也就眼下这个阶段,看起来能用一用,给他三年时间,这样的战车上了战场,那就是真正的活靶子,还是不会动的那种。 为了这样的战车,靡费人命,那才是真正的不值当。 程名振听得林时的肯定,当即深吸口气,朝林时拱手一礼便转身下楼。 他相信林时,无条件信任。 既然大帅说大梁会有更好的钢铁战车,那魏军这种铁疙瘩不要也罢。 先用火药融一遍,等到魏军撤退,再收集挥来冶炼一编,造成刀枪剑戟,用来杀敌。 送走程名振,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身继续俯视著身下的战场。 打了这么久的仗,他也有些厌烦了,现在,也该是时候结束这场战爭,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城楼下,程名振快步回到指挥位置上,便下达了加大火药量投入的命令。 此刻,城楼上的火药,尽皆为赵子行控制。 总算等到了程名振下达的命令,赵子行心里也是发了狠。 本来今天他还在研究,除了利用土地之外,还能用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收集起火药爆炸那一瞬间的力。 为此,他不惜向顾知洲要来了一些军中最好的钢材,准备按照他挖坑的思路打造一个小型的管道试试。 但还没等他动手试验,魏军便打了过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还忙著研究呢。 於是,他果断让將士们撤下了投石机,將一堆又一堆的火药搬上了城头。 他倒要看看,是魏军的盾厉害,还是大梁的火药厉害。 同一时间,无数的將士也开始组装超大號的震天雷,一个个方方正正的炸药包,被他们用更大的牛皮纸叠放起来。 一个几斤重的炸药包,魏军能用盾牌挡开,几百斤的炸药包,他们倒是要看看魏军的盾牌怎么挡?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之下,一个个半人高的火药包逐渐成型。 这些炸药包,每一个都有上百斤重。 赵子行等不了了,见將士们已经弄出来一堆加大號的炸药包,当即下令道:“三个人一组,速速点火,將火药朝著魏军堡垒地下的基座扔过去,他们不是要用人命来保护堡垒吗,那就让他们都去死!” 话音落下,两名將士便迅速上前,一人拽著这超大型炸药包的一头,將炸药包搬上了墙垛。 另一名將士则迅速掏出火摺子,点著了上面的引线。 “扔!” 隨著赵子行一声令下,那上百斤重的炸药包便被两名將士朝一架钢铁战车下方的基座扔过去。 城下魏军看著那滋滋冒著火星的炸药包,熟练的组起了盾阵。 但透过隱约间传出的火光,魏军士卒看清了那炸药包的体积。 剎那间,无数的魏军將士脸色大变。 “跑!” 一名將士想也没想,丟下盾牌转身就跑。 但刚跑出去一步,便被一名校尉一刀梟首。 “不许跑,挡住,给我挡上去!” 那校尉咆哮出声,一名魏军士卒上头,想也没想便一个虎扑扑上了那巨大的炸药包。 “轰隆~” 一道惊天神雷炸响,大地抖动几下,钢铁战车下方的基座陡然破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下一刻,无数的魏军士卒脸上便多出了许多沾染著鲜血的肉条。 一名魏军士卒从脸上扯下一截温热的肠子,肠子上,还冒著腾腾热气。 “啊~” 那名士卒尖叫一声,两眼一翻,肝胆俱裂,整个人直接被嚇傻。 其他士卒还未回过神来,就见那缺了一脚的战车底座陡然撕开一条大裂缝。 “砰~” 上方的钢铁堡垒重量太大,下方被损毁的基座终於不堪重负,碎成了一堆木条,钢铁堡垒亦是重重砸落。 一名未来得及逃跑的士卒瞬间被坠落的钢铁堡垒砸成两截。 他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上半身还在蠕动著,朝同伴伸出手,要同伴们救救他。 身旁的魏军士卒直接被这一幕嚇傻了,他们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直到又是一团半人高的火药包被扔到他们面前。 “轰隆~” 一道巨响,碎尸乱飞,嚇傻了无数从后面扑上来的魏军士卒。 这一幕,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心理极限。 他们无法接受,一群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在瞬间,变成一堆碎肉。 残肢断臂与碎肉横飞,让他们的心里生出莫大的恐惧。 “跑啊~” 不知道是谁先叫喊了一声,紧接著,这一处小战场陡然生出骚乱。 许多本想继续发起进攻的魏军士卒,被前面士卒的惨叫声嚇得顿住了脚步。 下一刻,就见许多同伴转身朝来时的方向狂奔。 这一下,许多不明就里的將士,也开始朝来时狂奔。 骚乱很快蔓延,压阵的执法队將士脸色大变,想也没想的提刀就砍,直到连续十几人死在执法队的刀下,这些混乱的士卒才被再次组织起来。 但混乱这种事情,堵得住一时,却是堵不住一世。 当越来越多的加大號火药从城墙上坠落,让越来越多的魏军士卒变成一滩碎肉之后,恐惧也將在越来越多的魏军將士心里生根发芽。 第395章 北魏退兵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当一片雪开始掉落的时候,雪崩也就不可避免。 纵然执法队以铁血手腕,暂时阻止了阵中的混乱。 但在生死与恐惧面前,人心总是向背的。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支精锐部队,惧怕的从来不是血战与苦战,真正的精锐,也不会害怕失败。 但他们无法面对不可战胜的力量。 这就好像人与神之间的巨大差別。 世界上,敢於弒神者,终究是少数。 精锐,也是由血肉之躯的人组成的。 当梁军的加量炸药包落地时,就註定了血肉之躯的人力,无法再应对这种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打击。 人总是会绝望的。 魏军阵中的瞭望塔上,安仁修,苏寧,姜云梦三人静静的眺望著这场註定不可能胜的战局。 姜云梦小脸紧绷著,脸上两滴泪痕早已晶莹剔透。 安仁修紧紧抿著唇,心中逐渐生出绝望之色。 苏寧目眥欲裂,恨不能提刀上阵,亲自衝锋。 可惜,他们不能上阵,甚至不能靠近潼关。 因为,会死。 他们暂时还不能死,他们活著的用处,暂时要比死了强。 姜云梦一声不吭,泪水直流。 她很想就此转身离去,或是央求安仁修退兵,但她不能。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的子民前赴后继的去送死。 三人就这么静静的看著,看著那他们引以为傲的钢铁战车,被梁军的火药一辆辆损毁。 就这么看著无数的將士化作一堆碎肉。 陡然间,他们听见了前线之上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那是执法队,再也没办法压制慌乱的人群,让已经被嚇破了胆子的魏军士卒,逃回了阵中。 不知为何,三人看见战场上生了骚乱,心中反而狠狠的鬆了一口气。 他们有些庆幸,因为这给了他们退兵的理由。 若是魏军一直不溃败,不生骚乱,他们便只能硬起心肠,送更多的人去死。 而现在,他们便有了退军的理由。 终於,战场上的骚乱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越来越多的魏军士卒转身就逃。 更多的人,突破了执法队的封锁,更有执法队的將士,死在了逃窜的袍泽手下。 “鸣金,收兵!” 看著这一幕,安仁修再也没有了不退兵的理由。 他乾涩沙哑的声音传进了另外两人的耳朵里,两人都能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叮叮叮~” 清脆的鉦鸣声响彻夜空,让敌我双方的將士都是一愣。 同一时间,天边也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城楼上,程名振愣神一瞬,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狞笑。 “魏军退兵了,传我將令,立刻掘开渭河之水,倒灌城外沟渠,让魏军將一应攻城器械尽数留下!” 程名振早有准备,一声令下之后,令旗便从高处的墙垛之上一路挥动,一直传到了城外守在渭水畔,等候引水的將士眼中。 撅水堵路,本身也是梁军的计划之一。 “叮叮叮~” 急促的鉦鸣声还在继续,城下的魏军將士们茫然的停下了动作。 许多慌乱逃窜,已经失去理智的魏军士卒也顿住了脚步。 这一刻,他们反而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了。 “退兵!” 直到,前线的底层军官口中大吼出退兵二字,那些四处逃窜的魏军士卒,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转身回归了建制小队之中。 城墙与敌军战车交匯处,数十辆还未遭受损毁的战车缓缓垂落。 躲在战车里的將士第一时间掉转了方向,拨动车內绞盘,准备將这些大型的攻城器械都带回去。 但他们的打算,註定要落空了。 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潼关內外,紧接著,被无数火把与初升的朝阳映照成金色的巨浪瞬间倾泻而下。 好在魏军將士对这一幕也早有准备,许多人第一时间放弃了攻城器械,取出羊皮筏子充气,隨后用绳索將羊皮筏子连起来。 眨眼之间,还未被河水填满的沟壑上,便多出数道浮桥。 “兄弟们,杀!” 城楼上的梁军,尽得林时宜將剩勇追穷寇的精髓,投石车上的火药,绑在弩箭上的震天雷,以及弓箭手手中的弓箭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 阵阵惨叫声中,梁军將士杀红了眼。 “大將军,末將请命,领兵出城追击敌军!” 浑身浴血的陈琮在程名振眼前冒头,脸上杀意升腾,一双眸子猩红。 “不许!” 程名振的答案简洁,只有两个字,那就是不许。 魏军逐渐跑远,当梁军的远程武器对魏军能造成的损伤越来越小时,越来越多的將领,也找到了程名振请命。 但程名振的回答,永远只有两个字,那就是不许。 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军令如山,便是如此。 城楼上,林时眺望远方红彤彤的朝阳。 潼关城外,尸体横陈,流淌的鲜血將地面染成了红色,让大地比天上的太阳更红。 城外的沟壑,已经被浑浊的河水填满。 鲜血匯聚成溪流,缓缓融会进河水之中,將河面晕染成了一种鲜艷的大红色。 河中还有尸体漂浮。 当真是好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大帅,为何不出城追击?” 付瞿凑在一脸感概之色的林时身旁,眼中不解之色极浓。 在他的印象中,大帅嘴里,就从来没有穷寇莫追这回事,怎么这一次,反倒不出城痛打落水狗? 林时收回目光,与一脸疑惑之色的付瞿对视。 恰逢此时,一眾將领也联袂而来。 “大帅,魏军退兵了!” 程名振老远远的便对著林时大喊出声。 这一夜激战,让他的精神状態紧绷到了极点。 即便此刻敌人已经退兵,他仍是一脸杀意。 放眼望去,所有將士,亦是浑身浴血。 林时打量的目光在眾將身上扫过,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並未与將领们搭话,而是招手唤来在人群之中不太起眼的李忠。 眾將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面无表情的李忠。 “传讯吧,让魏军看看,我大梁的骑兵,是个什么样子!” 林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交代李忠一句。 李忠会意,放出了传讯的信鸽。 眾將面面相覷,不太明白林时的用意。 林时早在魏国大军还未抵达之时,便早早的將刘远山与姜望麾下的骑兵放出城去,这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林时將大梁的骑兵放出城去的用意,他们却是谁也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大军在城外某处埋伏,似乎是要伏击魏国的大军。 但具体如何,林时从未与他们说过。 “大帅,魏军虽然已经损兵折將,可主力未乱,依旧有著十几万大军,而刘將军麾下只有两万人,咱们不用派大军出城接应吗?” “是啊大帅,我军若是出城,与刘將军前后夹击吗,能造成的战果,应该也比刘將军独自一人要更加有用吧?” “大帅,末將请战!” 诸將议论纷纷,请战之声四起。 林时勾唇一笑,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可从来没说过,刘远山麾下的骑兵,是用来伏击城外大军的。” 眾將一愣,神色满是茫然与不解。 程名振眉头紧皱:“不是用来伏击城外大军,那是用来伏击谁?” “哈哈哈哈......” 林时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极为畅快。 诸將不明所以,几次三番追问,但林时只是大笑,並未多言。 同一时间,一只信鸽也飞出了潼关城,却不是飞向眾人预想之中的渭水原,而是调转了方向,直奔潼关西南的武关飞去。 武关,是关中四关之一,也是当初段从入关之地。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武关还是关中去往豫州之地的重要交通要道。 出了武关,转到西南,走长水县,顺著洛河一路前进,便可抵达魏国的心臟,神都洛城。 而洛城之名,正是因这条洛河之水而得名。 一场举世无双的潼关之战,將魏,梁,齐三国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潼关之前。 却无人注意到,一支两万人的骑兵,从渭水原翻山越岭,屯驻到了终南山下的洛水之畔。 这支骑兵,消失得太久了,以至於所有人都忘记了大梁还有这么一支骑兵。 所以,当信鸽縈绕在洛水畔,带来只写著进攻两个字的纸条之时,这支已经被魏齐两国遗忘的骑兵,便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 两万大军,顺著洛水畔绿树成荫的官道,一路长途奔袭,仅用了三日时间,便奔袭到了距离武关足有六百里之遥的长水县外。 而长水县之中的团练將士,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长水县的城墙便天塌地陷。 两万骑兵將长水县洗劫一空之后,並未在县城多留,而是继续顺著洛水,直奔魏国心臟所在的那一处號称天下第一城的神都洛城而去。 而长水县,距离神都,仅有半日路程。 而这一日,潼关城外的魏军大营里,还在商议大军撤退之时,要怎么应对埋伏在大营附近,却又无法知悉位置的梁军轻骑。 为此,三人还爆发了一系列的爭吵。 姜云梦的意思是,要將各国僕从军留下来断后,以此来保护大魏的精锐士卒能够安全撤回国內,最大限度的保存大魏的实力。 但这个提议遭到了安仁修与苏寧的激烈反对。 两人反对的原因,也很充分,那便是大魏现在已经失去了雍州,不能再失去这些藩属国的心。 若是將各国僕从军留下来断后,消息传回各国国中之后,各国必反。 就算不反,他们对於大魏也绝不会再有以前恭敬,甚至有可能直接投入大梁的怀抱。 大魏现在已经够惨了,若是再失去四海诸国的支持,他们很难想像,大魏还能够撑多久。 三人的爭吵,持续了一整天。 最终的结果,便是三人不欢而散。 而各级將领,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心便自然而然的偏向了姜云梦一边。 在他们看来,诸国僕从军,本身就是一种消耗品。 此时不拿来消耗,更待何时? 以林原,余凌为首的一眾老將找到了姜云梦,自愿跟隨姜云梦撤回神都。 安仁修与苏寧无奈,只能多次出面安抚诸国僕从军。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再如何反对,也没办法与几万袍泽的心意抗衡,最终,还是诸国僕从军,接下了断后这个任务,开始朝神都方向有序撤离。 同一时间,城外魏军撤兵的消息,也传到了林时耳朵里。 此时的林时,正在城楼上享受著日光浴和美人的贴心服务。 他慵懒的靠在陆清浑圆修长的大腿上,陆清贴心的將一粒粒昨日姬玲瓏才派快马送来的葡萄剥皮之后放进林时的嘴里。 听见刘昱报上魏军撤军的消息,林时脸上的慵懒之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魏军退兵,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从魏军將耗费重金打造的钢铁堡垒尽数留在潼关城外的时候,魏军便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胜算。 没有攻城器械,他们拿头继续攻城。 所以,退兵是应有之事。 儘管只是三日时间,魏军大部队便开始撤离,这个速度多少有些超乎林时的预料,但他依旧丝毫不慌。 相比出城追击魏军这种事情,还是静待大梁骑兵的战果更加重要。 毕竟,依照魏国的人口基数,哪怕损失了一些军队,也能够在短时间內重新组建起一支大军。 可若是积攒百年的財富被洗劫一空,那就是真正的元气大伤了。 “我知道了,下去吧,让城外斥候继续观察著魏军的动向!” 听完刘昱的稟报,林时朝他摆摆手,便张开嘴巴等待投餵。 刘昱拱手领命,转身离去。 只是刘昱刚走,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李晟与程名振便又领著一大帮子將领爬上了城墙。 “大帅,大帅!” 李晟跌跌撞撞衝到林时身旁,咧著大嘴笑道:“大帅,兄弟们都在等著您喝庆功酒呢。” 浓烈的酒气熏得林时眉头紧皱,一脸嫌弃的將他的脸退到一边,没好气道:“我不是说了,庆功宴的一切都由顾知洲筹办,我不出席吗?” 第396章 明修栈道,暗度神都! 听见林时旧事重提,诸將不由得一愣。 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诸將都没有说话,而是快步上前来到林时跟前,趁著林时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將林时从躺椅上薅了起来。 陆清被一眾將领的样子嚇了一大跳,刚准备出声呵斥。 便看见一眾將领大笑著,將林时高高抬了起来。 林时眨巴眨巴眼睛,身下传来的失重感让他有些懵逼。 “我们都知道,大帅您不参与庆功宴,是为了避嫌,但我大梁有此大胜,皆赖大帅之中,这庆功宴,大帅无论如何也是要去喝杯庆功酒的,您不去,咱们扛著你去!” 李晟狂笑著,大手一挥,便带著一群同样哈哈大笑的將领们將林时高高拋起,然后將他抬到了城楼边缘上。 城楼之下,无数的將士已经满脸狂热的举起双手,准备迎接他们的大帅。 林时察觉到诸將的动作,脸色顿时一变。 “狗日的李晟,把老子放下来,老子自己会走!” 林时咒骂出声,但李晟仍是狂笑,像是完全没听见林时的咒骂声,一眾將领也是哈哈大笑著,对於林时的屁话充耳不闻。 林时还欲再骂,下一刻,一阵失重的眩晕感传来,他睁开眼睛一看,顿时亡魂大冒。 这群不靠谱的丘八,竟然就这么將他扔下了城楼。 不远处的陆清更是满脸惊慌。 “夫君!” 她悲呼一声,就要衝出城楼拉住林时,关键时候,两名侍女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林时飘在半空,看著站在城楼上狞笑著的將领们,心中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群浑蛋,就不能让他走楼梯吗? “大帅来咯!” 城楼下,无数的士卒大笑著,纷纷举起双手,准备迎接他们的大帅。 林时急速坠落,身体落在了数不清的柔软之上,却是將士们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林时。 林时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將士们排成一条长龙,像是移动一具尸体似的,將他一路从城楼之下转移到了帅府跟前。 陆清站在城楼上,直到看见林时被人群稳稳接住,將士们的双手化作传送带,將林时传向不远处的帅府,方才狠狠鬆了口气。 李晟与程名振等人大笑一阵,转身对著陆清恭敬拱手,邀请道:“夫人,还请隨我等前往帅府,共赴庆功之宴!” 陆清本想咒骂这些將领一句,但迎上眾將恭敬的表情,终究还是没能骂出声来。 毕竟,她的夫君,如此受到將士们的爱戴,她也该高兴才是。 另一边,林时面无表情的仰头看天,感受著身下无数只手掌托举著他,也不再挣扎和反抗。 反抗不了,还反抗个什么呢? 不过,他真的要辩解一句,他不来参与庆功宴,真不是为了避嫌,他就是单纯的懒,懒得动弹好吧。 也难为李晟和程名振两个蠢货,能想到这种办法將他挟持到庆功宴席上。 林时心里吐槽著,听著耳边传来將士们哈哈大笑的声音,脸上也浮现一抹笑容。 终於,林时传送的速度缓了下来。 两双有力的大手將他的身体扶正,让他缓缓落在地上。 林时原地蹦躂两下,確定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不適之后,便將目光落在了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坐在帅府次席之上的顾知洲身上。 “大帅!” 顾知洲起身走下次席,笑眯眯的朝林时走了过来。 “打住!” 林时伸手制止了他上前的步子,淡淡问道:“大捷的消息,送回太安城了?” “已经送回去了,这会儿估摸著陛下论功行赏的摺子,也该在路上了!” 顾知洲笑眯眯的搭话,引著林时缓缓走进帅府。 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笑吟吟地开口道:“如此说来,你的国公之位,也稳了?” “哈哈哈哈,托大帅的福气,国公之位还有些难,不过,一个侯爵,陛下应该不会吝嗇。” 顾知洲哈哈大笑著,眼中满是喜悦之色,以文官之身封侯,他也算是大梁立国以来第一人了。 毕竟,无军功者不得封侯,可是写进大梁律令里的条文。 他顾知洲,从今往后,也算是吃上勛贵这碗饭了。 林时迎上他眼中的喜悦之色,脸上也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自汉中之战至今,他带著麾下数万大军歷经大大小小数十余战,没有一场败绩。 连带著麾下將领们,也跟著他捞了不少军功。 都是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拼命的汉子,求的不就是个封妻荫子嘛,他自然也为麾下这些弟兄们感到开心。 见林时笑得开心,顾知洲凑上前来,笑眯眯地出声道:“这儿一次,大帅的国公之位倒是稳了啊,等到將来大梁平定四海,裂土封王,恐怕也是等閒之事。” 林时斜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开口问道:“怎么,这么怕我造反啊?” 顾知洲僵硬了一下,却是没料到林时会如此坦诚的说出他心中的担忧,脸色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 林时耸耸肩,隨口道:“別那么紧张,我要是想造反,你拦不住,以后別再说什么裂土封王这种屁话,三岁小儿都知道,异姓封王乃取死之道。” 顾知洲有一种被戳破心思的羞恼之感,但迎上林时平淡的目光,始终还是没有再继续说话。 林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慨然道:“我就算不造反,將来我儿子也是这大梁朝的皇帝,老顾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好好跟著我,將来混个国公养老,千百年之后,史书列传,不会少了你的名字。” 顾知洲缄默一瞬,隨即微微頷首。 林时也不再多言,举起酒杯朝门外喜悦的將士们示意。 將士们没有听见林时与顾知洲的交流,只当大帅这是在同他们一块儿祝贺,纷纷举起酒杯,大笑著朝林时敬酒。 顾知洲暗嘆口气,看著眼前笑语盈盈的林时,眼中的忧色却是怎么也隱藏不了。 实话实说,他现在担忧的,不是林时是否会造反之事。 如林时所言,他若是想要造反,凭他现在在军中的威望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甚至哪怕潼关城中的大军不愿跟隨他造反,以林时的能力,想要在这乱世之中拉起一支几十万人的队伍,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所以,他不担忧林时造反,因为没必要,何况也轮不到他担忧。 他真正担忧的,是大梁的皇储之事。 大梁基业,乃是姬氏太祖一手而定。 可现在林时在大梁的威望,已经隱隱有盖过姬氏皇族的跡象。 若將来林时与陛下有了子嗣,那他们的子嗣,究竟是姓林还是姓姬? 以林时的强势,又是否会让自己的子嗣隨外姓? 这才是他真正担忧的事情。 作为大梁忠臣,大梁养士百年的產物,顾知洲是绝不能接受这大梁朝的皇帝从姬姓改成別姓的。 哪怕这个別姓之人,身上也流淌著太祖爷的血脉,也绝对不行。 大梁的宗庙,大梁的社稷,也绝对容不下他姓之人。 可惜,这些话,他却是无法宣於诸口。 ....... 潼关城內,一派热闹与祥和。 而此时的神都洛城,却是一派肃杀之意。 皇帝姜承带著满朝文武,死死的盯著突然出现在城外的两万轻骑。 姜承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这两万轻骑是怎么突破京城禁军的封锁出现在神都城外的。 他一双眸子里满是暴戾之色与恨意,跟在他身后的满朝文武瑟瑟发抖,脸上同样是迷茫与恐惧並存。 他们实在没想明白,这两万梁军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安仁修麾下的大军战败,欲要班师回朝之事,他们知道。 为此,姜承还特意调动了守卫神都的二十万大军离京三十里接应。 可就是在三十万大军的封锁下,这支梁军,就这么华丽丽的出现在了神都城下。 就好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陛下,城中仅有两万戍卫宫禁的守军,而我朝禁军还在城西三十里外接应安县侯麾下大军,我们不如......不如先撤出神都,与禁军会合之后,再率军合围,將这两万梁军彻底留下?” 一名老臣满头大汗的开口,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已经被这支突然出现的梁军嚇破了胆子。 姜承目光死死的盯著城下刚刚抵达神都,甚至连队形都未曾列好的梁军,心中杀意喷薄。 大魏立国百年,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堂堂大魏国都,竟然就这么被敌军打到了城下,这是什么样的奇耻大辱? 怒火鲜血烧穿了他的天灵盖,胸口隱隱作痛,他被气得想要吐血。 “陛下,梁军手中有那种怪异武器,威力足可开山裂石,不可力敌啊,我军应先堵住城中各处城门,防止梁军破城而入,还请陛下速速下令啊。” 又是一名老臣哆哆嗦嗦的开口,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支梁军的出现,让整个神都的君臣百姓都懵逼了。 但敌军兵临城下,他们心里就算再恐惧,也必须做出应对。 城楼之下,刘远山列好阵型,抬头看著城楼上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脸上浮现一抹狞笑。 隨即转头看著姜望问道:“姜將军,仇人就在眼前,你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姜望面无表情,但紧咬的牙关,暴露了他的內心並不平静。 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他本以为,他已经可以用平常心来杀死他这一生中最大的仇人。 可事实证明,当他亲眼看见仇人就在跟前这一刻,他根本做不到平常心。 看见城楼上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那些已经尘封的记忆便油然浮现。 那是一张张鲜活的脸,他的父王,他的母妃,他的姨娘,还有那个老喜欢跟在他身后,抱著他大腿不鬆手的妹妹。 这些面孔,早已在他的记忆里尘封多年,时间太久了,久到他都已经忘记了这些人的长相。 可今日,他想起来了,那一张张鲜活的脸,仿佛昨日还在与他谈笑风生。 他恨,他怒,他想送仇人下地狱。 他咬碎了牙齿,嘴角渗出了一缕鲜血。 刘远山本是隨口一问,却没想到姜望嘴角直接渗血,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措了一下。 “姜將军,你......冷静啊!” 他囁喏一下嘴唇,小声安慰了一句。 姜望將咬碎的牙齿与牙齦渗出的鲜血一併吞进肚子里,声音沙哑地开口道:“我没事。” 刘远山被姜望眼中的杀意嚇了一跳,但瞥见姜望平静的脸色,却也不敢多说。 他唤来副將,沉声开口道:“魏国大军驻扎的北教场,距离神都仅有三十里之遥,根据我朝探子传回来的消息,魏国皇帝为了迎接潼关之下战败回国的大军,又將禁军西移三十里,也就是说,魏国大军距离神都只有六十里。” 说到这里,刘远山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姜望的脸色,见姜望神色正常。 这才继续开口道:“六十里距离,骑兵狂奔,也就是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这就意味著我军破城之后,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对神都城进行劫掠。” 副將神色严肃,静静的听著刘远山的交代。 这些话,从终南山出发之时,林时的来信之中便有过交代。 但此刻,没人敢將这些话当成玩笑话。 他们只有两万人,若是让魏国大军回援堵住退路,全军覆没的下场便不可避免。 刘远山继续出声道:“所以,这一个时辰的时间,我军需要儘可能將神都城中能带走的金银財物都带走,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掉。” 副將点点头:“末將明白,末將不会让弟兄们將时间浪费在奸淫掳掠之上,城破之后,便一路以火药开道,直奔皇宫!” 刘远山点点头,深吸口气,转头看向姜望问道:“姜將军,这先锋之战,便由你来如何!” 姜望一愣,眼中浮现一抹感激,隨即重重点头。 “既如此,那就,攻城!” 刘远山不再耽搁时间,第一时间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此刻,他们兵临城下的消息,必定已经传到了魏国大军的耳朵里。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这一战,他们的主要目標,是毁掉神都城,並带走神都城中的財富。 “杀!” 喊杀声响彻云霄,惊得城楼上的魏国君臣脸色大变。 “陛下,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梁军此来,必然不是衝著杀人而来,些许財货,给他们便罢。” 一名老臣神色惊慌地出声劝諫,他是群臣之中少数能看清局势的人。 梁军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是一人双骑的配置,必定是以劫掠为主,不太可能大肆杀人。 但姜承这个皇帝若是留在城中,那可就不一定了。 万一梁军发疯,拼著全军覆没的下场,也要將姜承这个皇帝斩於马下,那大魏就真的完了。 姜承目眥欲裂,胸膛不断起伏,厉声喝道:“传令,迎敌!” 皇帝要迎敌,城楼上的將士固然慌乱,却也还是第一时间动弹起来。 几乎是梁军发起衝锋的第一时间,魏军便已经收起了护城河上的吊桥。 与此同时,城楼上的各类守城器械,也已经到位。 神都,作为天下第一繁华之城,自然也是天下第一坚城。 若是寻常的攻城战,就凭城中这两万大军,足以將神都守卫得水泄不通。 可惜的是,魏国守军运气不好,遇上的是手持火药的梁军。 梁军別的不多,就是火药多。 这一次的梁军一人双马,却还是要去劫掠长水县的粮仓作为补给,就是因为梁军的另一匹马上驮的是火药。 每一匹马,都驮著最少上百斤火药。 两万匹空閒的马匹所驮的,便是两百万斤火药。 这么多火药,不说能將整个神都夷为平地,但毁掉神都这座天下首善之城,却是绰绰有余。 魏军刚刚收拢的护城河吊桥,梁军只是一堆火药飞射过去,吊桥上的足有小腿粗细的绳索便应声而断。 “轰隆~” 吊桥坠落,稳稳的搭在了河道里的桥墩上。 数百名梁军將士,在同伴的掩护之下,怀抱著数十斤重的炸药包直奔城楼之下的门洞而去。 关於火药如何破城之事,梁军已经非常有经验,完全不需要犹豫。 上万斤火药下去,扔你是再坚固的城门,再坚固的城楼,也必定会轰然倒塌。 若是倒不了,那就是火药不够,再加一万斤便能完事。 “弓箭手,给我射!” 城楼上,无数的箭雨倾泻而下。 但林时举全军之力,才打造出来的两万轻骑,又岂是一阵箭雨便能吃下的? 叮叮噹噹的声音响起,梁军將士人马俱甲,甚至都不屑於竖盾去格挡。 魏军的箭雨,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个白点就不错了。 “滚木擂石,给我扔!” 城楼上的魏军將领继续下令,无数的滚木擂石砸落。 滚木擂石巨大的重量,倒是的確给城楼之下的梁军造成了一些伤害。 但梁军今日既然敢来,那便是有了玉石俱焚的决心。 任你打击如何致命,梁军最重要的任务都只有一个,那便是破城。 即便是付出上百条人命作为代价,也在所不辞。 城楼上,姜承的一颗心彻底陷入了绝望。 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远超他的想像,弓箭无法给这支魏军造成一丁点的伤害。 滚木擂石,梁军乾脆直接不躲,也要將那种牛皮包裹著的东西扔进城楼门洞之下。 而此时,城中的將士,还在搬运条石堵塞城门。 但神都城的城门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想要全部堵塞起来,也绝非易事,何况,他还需要留下一道门,作为逃生之路。 “陛下,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老臣们惊慌失措的劝諫声像是魔音贯耳,让他整颗心暴戾非常。 城中的魏国百姓,在得知梁军兵临城下之时,更是早已慌乱起来。 “陛下,梁军的火药不可力敌,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啊!” 劝諫的声音越来越多,朝臣们膝盖一软,呼啦啦的跪在他身后。 姜承面色胀红,很想提剑將这些劝他离京的朝臣都砍了。 但是他不能,他也不敢,这个时候,这些朝臣,已经是他最后的依靠了。 终於,在他纠结的之时,梁军的火药也塞满了整个城门门洞。 一名武將站出来,焦急道:“陛下,梁军要点火了,您与诸位臣公先走,末將留在城中,率领城中的將士缠住梁军,等待陛下救援,臣保证,只要臣活著,便不让梁军攻进皇宫一步。” 姜承认出了开口的老將,乃是三朝老臣晋国公魏玄。 “陛下,走吧!” 朝臣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终於,在梁军的火药於城楼之下堆积得越来越多之时,他还是决定弃城而去。 “啊~~~” 他仰天悲愤长啸一声,声音尖锐道:“林时,朕此生,定要將你剥皮抽筋,以解心头之恨。” 言罢,他不再犹豫,翻身上了禁卫军早就准备好的马匹,带著满朝文武朝城北而去。 而城北的皇宫之中,也是一片慌乱,无数的宫女太监神色悽惶,开始搜刮宫中財物,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宫中的妃嬪女眷,亦如狼奔豕突,四散逃窜。 哭喊声,惨叫声,慌乱声,人生百態,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姜承逃了,只带了上千人的宫城禁军,没有带上任何家眷,甚至连满朝文武都没带。 因为这些人,只会拖累他的速度。 他必须要以最快的时间,去与回师救援神都的大军会合,然后带著大军回城雪耻。 “轰隆~” 就在他从城北留下的小门逃出神都之时,城南也传来一声惊雷。 紧接著,有著天下第一坚城之称的神都城墙,也瞬间破开了一个足有百米长的巨大口子。 两万梁军纵马疾驰,宛如恶狼一般杀进了神都城,无数的震天雷被他们扔向了街道两侧。 剎那间,这座有著天下首善之地的神都城,便沦为了人间炼狱。 两万大军像是一支利箭,以火药开路,目標清晰地直奔探子传回的神都府库而去。 而城中的两万守军,早在城破之时,便已四散而逃。 第397章 遇事不决问大帅 洛河平原之上,若是有人能站在高处俯视,便能看见一副狼烟滔天与蚁群相攻的场景。 狼烟滔天,指的是大魏百年神都,今日沦为一片火海。 蚁群相攻,指的则是两军相逐。 两军相逐的前方,是一支战马奔腾的方阵,这支方阵由两万个人和四万匹马组成。 而这四万匹马中,除了有两万匹战马被人所骑乘之外,剩下的两万匹马背上,尽数驮著各种在阳光底下发出亮闪闪的光芒的金银財货。 显然,这便是攻入神都城的两万大梁轻骑。 在这两万大梁轻骑身后,则是紧紧跟著一支规模大了五倍有余的魏军轻骑。 十万大军轻骑,这是大魏国中仅剩下的骑兵。 北魏之强,最巔峰时,號称拥兵百万,其中骑兵便有三十万。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水分,外人不得而知。 可以肯定的是,魏国的三十万骑兵,大概率一大半都是骑在马背上的步兵。 这一点,从这一次的两军追逐战就能看得出来。 大梁倾尽人力物力打造出来的两万轻骑,几乎人马俱甲,鲜少有身著皮甲乃至於不著甲者。 而大魏紧急调回来这十万骑兵,著铁甲率,仅有不到两成,剩下的士卒,著皮甲率者,也不足五成。 所以,按照这个比例来推算一下,大魏號称的三十万精锐铁骑,大概也就六万人上下。 当然,即便只是六万铁骑,也足以让大魏屹立中原百年之久,放眼四海更无敌手。 只不过,这一切,在隨著大梁的强势崛起之后,便也成为了过去式。 至少中原魏齐梁三国,魏国,成为了三国之中,唯一一个被敌国大军打到了首都的国家。 而这样的事情,大梁哪怕是腹背受敌之时,也未曾经歷过。 魏军阵中,刘远山与姜望纵马在前,带著大军一路狂奔。 刘远山不时回望身后天际线上那一道移动洪流,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劫掠帝国首都,老子这也算是创造歷史了吧?” 他仰天大笑,完全不將身后数倍於己方的追兵放在眼里。 他当了二十年丘八了,从未有一日,能如今日这般畅快。 一把大火,百年神都化作灰烬,城中贵重的財货,尽皆为大梁所掳掠。 城中百姓哭嚎声震天,魏国君臣竞相嚎啕落泪。 这......才是一个军人,该有的荣光。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姜望紧紧跟在刘远山身后,听著刘远山畅快的大笑声,脸上也不禁浮现一抹笑容。 这一次,他虽然未能手刃仇敌,但攻进神都一事,也足够他释放掉心中大部分鬱气。 既是生死仇敌,直接杀死他,反倒便宜了他。 唯有不断折磨他,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生不如死,方能解恨。 也就是今日时间紧迫,他们没有时间,不然他真想杀进皇宫之中,將狗皇帝满族屠戮一空。 刘远山的大笑声仍旧在继续,梁军將士听见那笑声之中的畅快之意,脸上也儘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魏梁两国相爭百年,前面几十年,算是互有胜负,但后面几十年,那便是纯粹的屈辱史。 千里秦岭丟失,汉中沦为北魏后园,隨时隨地都有魏国大军翻越秦岭抵达汉中劫掠。 汉中之地那般鱼米之乡,愣是成为了这世间一等一的苦寒之地。 可他们,却无力抵抗,甚至只能退守阳平关,將汉中千里沃野拱手相让。 可以说,在今日之前,打进敌国国都这样的事情,他们在梦里都没有想过。 甚至在林时没有带领他们一路打进关中之前,他们此生最大的期望,便是能守住汉中。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不仅守住了汉中,更是打进了关中,甚至將国都都从偏居一隅的术中之地,迁到了能够控厄四海之地的关中平原。 今日,更是火烧神都,劫掠了神都百年资財。 这是何等的畅快,又是何等的逍遥! 感受著身上沉甸甸的宝物重量,一眾梁军將士,也忍不住畅快的大笑出声。 笑声震天,惊动了身后死追不放的十万魏军。 魏军阵中,姜承脱去龙袍,只著单衣,死命催动身下来自西域之地的汗血宝马。 他怒,他恨,他几欲咬碎了一口牙齿。 若是不將这支梁军杀光,將梁军劫走的金银財货都夺回来,他即便是死了,也无顏去见大魏的歷代先帝,更无顏去面对姜氏的列祖列宗。 他只希望,胯下宝马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追上这支该死的梁军,让他尽情的发泄心中无边的怨恨。 可惜,他忘了,汗血宝马即便能够日行八百里,那也是在充沛的体力保证之下。 他的这匹马,陪著他一路从神都跑到了禁军阵中,又马不停蹄的跑回神都,此刻,又一路不停歇的追到了洛水畔,被梁军劫掠一空的长水县境內。 即便他胯下的战马是真正的宝马,也经不起如此折腾,此刻,早已抵达了体力的极限。 “驾驾驾~” 姜承却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手中马鞭不断挥动,重重落在战马已经渗血的臀上。 宝马吃痛,不由得仰天发出一声希律律的悲鸣。 下一刻,双膝陡然折断,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塌。 “陛下!” 护卫在姜承身旁的將领们惊呼一声。 几名將领更是一瞬间从战马背上高高跃起,直奔腾空的姜承而去。 “砰~” 战马重重的砸在地上,姜承大惊,下意识闭上眼睛。 下一刻,便被人强势掳住手臂,重重一抬,被拉到了一匹战马之上。 姜承有些惊魂未定,转头一看,却是禁军大统领李城阳救了他。 “陛下小心!” 李城阳神色凝重的交代姜承一句,隨即身体高高跃起。 一旁的亲卫见状,赶忙一鞭子抽在一匹空閒的战马背上。 战马吃痛,倏地前冲,李城阳的身体便稳稳的落在战马背上。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而李城阳这一手骑术,即便如今姜承还处於暴怒之中,也不得不下意识点头表示讚赏。 李城阳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看向前方位於洛水之畔的一座小城,而小城之后,便是绵延的群山。 “陛下,过了前方长水县,便是终南山脉绵延的群山,我军若是就这么一头扎进群山之中,难保不会为狡猾的梁军所趁,末將恳请陛下下令分兵,由小股部队先行探路。” 李城阳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县城后面群山的轮廓,朝身旁的姜承开口。 终南山,亦是秦岭余脉之一。 山中虽有官道顺著洛水直抵武关,但道路相比洛河平原,却算不得好走。 梁军人数少,又是一人双骑,即便官道不是那么平坦,道路不是那么宽阔,也无所谓。 但他们麾下这十万大军,若是就这么一头钻进茫茫群山之中,万一梁军在山中埋伏,那这十万大军,可就危险了。 毕竟,依照林时的脾性,他都敢派出两万人来劫掠神都,那在山中行埋伏之事,貌似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姜承的脸色青红相交,李城阳担忧的事情,也是他所担忧的。 可若是就这么放跑这支梁军,他实在不甘心。 “陛下!” 李城阳再度喊了一声,姜承总算还是理智战胜了怒火,厉声咬牙道:“你带著两万人追击这支梁军,朕率大军主力进驻长水县,凡有变故,卿可即刻退回长水县,与朕所率主力会合。” 这话一出,李城阳顿时长舒口气,心里也是瞬间就轻鬆下来。 长水县,距离武关只有三天路程,他是真怕姜承上头了,不管不顾的带著十万大军一头追过去。 他死倒是无所谓,要是姜承死於乱军之中,那事情就真的大发了。 以大魏如今的乱象,性格软弱的太子根本压不住,唯有姜承的铁血手腕,方能使得大魏重新拧成一股绳。 现在姜承还算清醒,这就是一件好事。 毕竟,情况再糟,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心思电转间,李城阳当即领命:“末將遵令!” 姜承咬咬牙,强忍心中滔天恨意,交代道:“李將军,你麾下两万人,最多深入群山百里之地,便需速速退回,否则以那林时的手段,你若是追到武关之下,大概率是回不来的,我大魏,实在经不起损失了。” 李城阳一愣,惊愕地回头看著姜承。 他还以为以姜承不吃亏的性子,怎么也要让他將这两万梁军留下呢。 迎上李城阳惊愕的眼神,姜承深吸口气,继续说道:“尤其是你,一定要活著回来,我大魏的將领,更经不起损失!” “臣明白!” 李城阳回神,也瞬间明悟过来姜承的心思,当即点头应下。 姜承不再多言,招来传令兵去传令,便拨转马头偏离官道,直奔那已成残垣断壁的长水县而去。 李城阳则是率领两万轻骑,追进了被两山夹在正中的洛水官道上。 由平原进入群山之中,山里的天气也陡然发生了改变。 平阳上明明是艷阳高照的大晴天,但山里却是雾茫茫的,放眼望去,能见度不足百米。 “吁~” 李城阳勒住马韁,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样的大雾天气里,他想追击一百里的愿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来人,派出斥候去探查敌军踪跡,发现敌军的痕跡后不许恋战,速速前来回稟!” “得令!” 李城阳话音落下,亲卫便带著数十骑衝出了大部队。 李城阳踌躇片刻,还是继续带著大部队缓缓前进。 就这么一路走了半个时辰,天上忽然下起了濛濛细雨,山中的雾气也越来越大,大到只能看清几十米远的地步。 李城阳心里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半个时辰过去了,他派出去的斥候,却是迟迟没有回归,更没有带来敌军行踪的消息。 “不对!” 李城阳大喝一声,勒住马韁,继续下令道:“再派几波斥候出去!” 他身后的將士们面面相覷,但还是有数十骑从阵中拨马走出,朝著浓雾縈绕的官道顺著上游而去。 “大將军,怎么办,继续追吗?” 副將眉头紧皱,快步打马走到李城阳身前问道。 李城阳皱起眉头,摇头道:“先等等,等大雾散去一点再继续追,梁军的马匹上还驮著从神都劫掠来的金银財宝,那些东西很重,他们跑不快。” 副將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但迎上李城阳坚定的目光,也不好多言,只能回归帐中,继续等待起来。 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时分,山中雾气才缓缓消散。 可奇怪的是,李城阳派出去的斥候,依旧无人回来。 这下,別说李城阳感觉到不对劲,就连军中士卒的气氛,也逐渐焦躁起来。 “大將军!” 副將等不住了,上前要询问一个確切答案。 李城阳一咬牙,见河道两旁的雾气已经散开,当即下令道:“继续追,他们绝对跑不远!” 亲卫们面面相覷,隨即继续踏上了追击了路途。 事实上,梁军也的確跑不远,因为他们在神都劫掠来的財物实在是太多了。 每一匹战马之上,所驮拽的財货重量,都不会少於两百斤,並且每个士卒身上,至少也掛著上百斤的重物。 所以梁军不仅没有跑远,与魏军的距离甚至还相当近。 “报,二位將军,魏军又追上来了!” 斥候的声音远远传进刘远山与姜望耳朵里。 刘远山朝姜望咧嘴一笑:“看,我说什么,他们一定会追上来吧?” 姜望皱起眉头,迟疑道:“可如今我军亦是人马匱乏,火药也已经在神都城內消耗殆尽,若是此时打一场伏击,我军未必能胜,你別忘了,这支魏军身后,还跟著魏国皇帝所率的魏军主力!” “主力个屁,啥狗屁的主力,咱们就在魏军主力追上来之前,吃掉这支魏军,他魏国皇帝又能把咱们怎么样?” 刘远山不屑地嗤笑出声,见姜望脸上仍是有著狐疑之色,不禁再次劝道:“你要相信大帅,大帅既然让咱们来劫掠魏国神都,那就肯定不是让咱们来送死的,此处距离武关,只有两天距离,大帅怎么也不可能放任咱们被魏军主力追上的,毕竟,大军还等著咱们劫掠回去的財货用来封赏呢。” 姜望眯起眼睛,对於刘远山的说法不置可否。 诚然,他也相信林时的能力,可依照大梁目前的局势来看,大梁未必会有多余的力量来救援他们这两万人。 毕竟,大军想要从潼关撤到武关,所需要的世间並不比他们从神都撤回武关要少。 更何况,他们现在远在魏国境內,也不敢保证潼关城外的魏国大军是否已经撤军。 相比吃下这支两万人的魏军,他更倾向於赶紧先把从神都劫掠而来的这些財宝运回大梁。 “报~” “大將军,魏军前锋距离我军只剩下三十里距离,敌军斥候已经发现了我军踪跡,最终为我军斥候诱杀......” 这时,又是一道稟报声传进两人的耳朵。 听闻魏军前锋跟他们跟得如此之近,並且魏军斥候已经先一步赶了上来,姜望也是脸色一变。 刘远山却像是早已料到这样的场景,笑呵呵的开口道:“你也看见了,若是不將这支魏军吃下,咱们携带这这么多贵重的財货,肯定是逃不出他们手掌心的。” 姜望闻言,不禁回过头,看著马上那些因为时间紧迫,甚至都来不及找袋子装起来的財货,心中顿时一阵无力。 他清楚,刘远山说的是对的。 此次他们劫掠神都,至少从神都之中接走了数千万两银子的財货。 这些东西的重量,对他们这区区两万人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若是不解决掉这支魏军,他们別说將这些財货带回神都,人马能活著回去,都算是奇蹟了。 想到这里,姜望也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看向刘远山问道:“那你说,这一仗要怎么打,是打伏击,还是正面廝杀?” 听得姜望终於同意打这一仗,刘远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伸手拍拍姜望的肩膀,大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遇事不决问大帅?” 姜望一愣,旋即眉头紧皱:“大帅距离我等千里之遥,如何问?” 刘远山神秘一笑,也不多言,而是伸手在怀里掏掏,最终,从怀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锦囊。 姜望一愣,脸上浮现一抹茫然:“大帅早有定计?为何我不知道?” 刘远山不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展开。 看清纸条上的內容之后,整个人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姜望满心不解,伸手从刘远山手中一把夺过纸条。 看清纸条上的內容之后,一张脸也是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这么说,半年前,咱们才刚到潼关之时,大帅便已经谋划著名攻入神都?” 看著纸条上的內容,姜望心里震惊不已。 他实在很难想像,一个人,到底要多聪明,才能做到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半年后的一幕,而且是连时间,情形都分毫不差那种。 刘远山笑罢,乐不可支地问道:“你现在还觉得这一仗不能打吗?” 姜望默然一瞬,隨即展顏大笑:“能遇大帅,末將此生之幸也!” 刘远山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埋伏?” “埋伏!” 姜望肯定地点点头,必胜的一仗,为什么不埋伏! 刘远山哈哈大笑著,厉声下令道:“传令全军,立即捨弃所有的金银財货与战马,入山!” 將士们面面相覷,果断將身上的財货扔到地上,捨弃了战马,跟著刘远山与姜望爬进了一旁的山林。 无人知晓这两万大军进入山林之后的去向,也无人知晓山林里面有什么。 直至天明时分,两万魏军终於在李城阳的带领之下,追到了魏军进山之地。 朝阳初升,梁军捨弃的金银財宝如小山一般堆积在道路上,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追过来的魏军士卒睁不开眼睛的同时,也要奋力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著眼前一眼看不到边的金山银山。 无尽的贪婪之色,充斥了他们的眼眸。 面对如此之多的財货,没有人能克制住心里的贪慾。 即便是为首的李城阳,在看见眼前这堆积如山的財物面前,也是忍不住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梁军逃啦~” 忽然间,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率先爆发出一阵吶喊。 李城阳脸色一变,赶忙厉声道:“冷静,都冷静,这是梁军的诡计!” “不对,梁军真的跑了,那是梁军遗弃的战马与战旗!” 这时,又是一道声音传进李城阳的耳朵。 他定睛看去,果然看见了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战马。 粗略一看,他便能估算,这些战马是那两万梁军麾下的全部战马。 “报,大將军,发现了梁军进山的踪跡!” 斥候的稟报声远远传来,李城阳的脸色瞬间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梁军进山了,而且是拋弃了无数的金银財宝与坐骑钻进了老林子里,这样的状况,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他唤过斥候,沉声问道:“是否察觉到梁军埋伏的痕跡?” “没有!” 斥候上前,高声道:“末將等人只发现了梁军进山的痕跡,却未曾在山林里发现梁军的踪影,看状况,梁军应该是在山中找到了能够进入关中的小路。” 李城阳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他绝不相信,梁军会为了逃命,捨弃数万匹战马,捨弃数千万两银子的財货,魏军,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李城阳陷入了沉思,但他魏军將士可想不到这一层,他们只知道魏军捨弃了战马与財货,並且找不到人影。 那岂不是意味著,这些財货,都成了无主之物? 一时间,无数的魏军士卒眼睛里,爆发出无边贪婪之意。 “梁军逃了,咱们夺回了咱们的財物!” 人群之中陡然传出一道大吼声,紧接著,无数的魏军士卒便像是疯了一般,满脸贪婪地朝著近在眼前的金山银山冲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城阳肝胆俱裂,急忙厉喝出声:“住手,都住手,执法队,执法队呢?” 第398章 好一个大梁啊 第398章 李城阳不断出声厉喝阻止,执法队也瞬间动弹起来。 但在无尽的金钱面前,即便是最精锐的士卒,也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 价值数千万两白银的各类金银珍宝,听说与看见,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些东西,隨便私藏一件,便足以让他们家中的婆姨孩子老人一辈子吃喝不愁。 面对这样的诱惑,什么军法,什么上官,什么顾忌,都被贪慾与侥倖之心压下。 反正这些东西,能私藏就私藏,大家这么多人都在爭抢,难道大將军还能將他们都杀光不成? 就算私藏不了,大不了狡辩为为国取財。 毕竟,法不责眾嘛! 在这样的侥倖之心下,越来越多的將士加入了爭抢財货的行列。 执法队一开始还迫於李城阳的威压,想要维持秩序,可数百人的执法队,在上万名已经被贪婪之心压榨得失去理智的將士面前,也不过是风中落叶。 甚至,就连执法队之中,也有將士加入了哄抢的行列。 李城阳面色铁青,死死的瞪著这一幕。 他完全没想到,大魏最引以为傲的禁军,號称军法严明,令行禁止的禁军,在金钱面前,竟然也会失去理智。 “大將军,小心!” 看著已经疯魔的將士们,副將的脸色也很难看,只能召集亲卫,护在李城阳周边,不断警惕著隨时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兄弟们,梁军真的逃了,这些珍宝,这些金银,都是咱们大魏的,都跟我上啊,把这些珍宝搬回去!” 人群之中,不乏有聪明人,一边趁乱往怀里塞著珍宝,一边还要大声呼喊著將更多的人拉下水来。 这些聪明人很清楚,哄抢的人越多,他们越安全。 毕竟哪怕是陛下,也不可能將他们这支两万人的大军全部杀光,除非陛下想逼得国內大军尽数譁变,拥立太子为帝。 至於杀几个人作为惩戒立威,或是將这些珍宝尽数收缴,那也不可能完全做到。 他们也不求能將这些珍宝尽数占为己有,只要能藏住一两样,那就算付出生命,也值了。 “抢啊!” “上啊!” 越来越多的將士们加入了爭抢的行列,更有人衣兜里塞不下各类珍宝了,便越过金山银山,去牵藏在这些金山银山之后的马匹。 儘管大魏不缺战马,但大魏的战马一样很值钱。 更重要的是,这些战马,可以为他们驮上更多的金银珍宝。 李城阳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但身为將领,他很清楚,人的贪慾这种东西,堵不住,只能疏。 因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还算清醒的將士们聚集在自己身边,隨时警惕著这些消失的梁人突然又从哪里冒出来。 至於將士们抢夺財货乃至於私藏財货这种事情,他也只能假装没看见了。 好在如今的神都城已经是一片废墟,记录这些珍宝的册子也被梁军毁於一旦。 这些东西,就算少了那么一些,只要將士们藏得足够隱蔽,倒也不用担心別人发现。 就在官道上的將士们爭相哄抢各类珍宝之时,半山腰上的一处草丛后面,却是有一双眼睛正在静静的看著这一幕。 这双眼睛,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只有一个顶著草丛的脑袋冒在外面,整个身体却是藏在地下,看不出半点端倪。 確定山下这两万人都已经陷入爭抢之后,这双眼睛便没入了地底,顺著一条仅能让人猫著腰通过的地道,来到一处隱蔽的山洞里。 山洞的洞口很小,但山肚子里却是很大。 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响,黑漆漆的山洞里,陡然睁开了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 “大將军,城下樑军建制已乱。” 斥候走到山洞中间的一处竖井下,阳光顺著竖井穿透进山洞里,成为了山洞里唯一的光源。 等待了一个上午的刘远山睁开眼睛,眼中释放出嗜血的杀意。 不过,他並未著急开口,而是从怀中取出干饼小口小口的咀嚼起来。 同一时间,藏在山洞中间的一干將士,也开始吃起乾粮。 “嘎吱嘎吱~” 无尽的咀嚼声,將整个黑黝黝的山洞映衬得阴森恐怖,好似有无数地狱的恶鬼盘桓洞中。 同一时间,一样的消息也传到了洛水上游不到十里的一处山坳里。 山坳里,同样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兵卒,粗略一看,至少也有万人上下。 得到消息的第一瞬间,这支军队便齐齐起身,快步走出了山坳,朝洛水下游开始小跑。 最后,小跑变成了狂奔。 “咚咚咚~” 整齐的脚步声响彻峡谷,顺著滚滚而下的洛水,传进了李城阳的心里。 李城阳满心不安,总觉得他像是被什么洪水猛兽盯上了一样。 “传令,吹响號角,列阵!” 他咬咬牙,下达了擂鼓列阵的命令。 副將愕然,看著因为无尽的珍宝金银变得癲狂的將士们,脸上满是疑虑。 “大將军,將士们都被贪慾挤占了理智,现在吹號,恐怕也没用啊。” “不管了,让执法队上,谁敢不听號令,格杀勿论!” 李城阳的心里越来越不安,仿佛下一刻,即將面临生死威胁。 副將不敢多言,只得让亲卫吹响了沉重的號角。 “呜~” 低沉的號角声响彻峡谷两岸。 號角声,是一支军队的灵魂,也是调度一支军队必不可少的程序。 许多癲狂的士卒在听见號角声的剎那,身体比思维更快的做出了反应。 他们拿起了被丟弃的武器,带著沉重的珍宝,艰难的回到了自己的战马旁,准备翻身上马。 只是,他们抢夺的財货太多,巨大的重量,让胯下战马都已经不堪重负。 许多人刚刚翻身上马,胯下马儿四脚便直打颤。 沉闷的號角声,也传进了刘远山等人藏兵的山洞里。 刘远山沉默一瞬,隨手將手中还剩下的半块难以下咽的干饼丟弃,抄起了放在一边的长矛,將一连串震天雷掛在脖子上站起身来。 刘远山有了动作,其他將士也齐齐站起身来,他们的动作,与刘远山无有不同,皆是手持长矛,脖子上掛著一连串震天雷。 没有人知道,这些震天雷怎么来的,他们只知道,自家大將军带著他们找到这处山洞时,山洞里已经堆满了震天雷。 “鱼儿上鉤了,该收网了!” 刘远山厉声大喝,站在他身旁的姜望率先阔步朝山洞入口走去。 这一战,依旧是姜望做先锋。 两万名捨弃了战马,只携带隨身兵刃的大梁骑兵,像是蚁群一般爬出了山洞。 顺著山洞之下的小路,朝山脚的洛河发起了衝锋。 “杀!” “杀!” “杀!” 喊杀声震耳欲聋,几欲让峡谷两山颤抖。 洛河畔,魏军將士脸色大变。 李城阳一张脸更是比吃了屎还难看。 他毫不犹豫地唤过副將,下令道:“而速速率斥候返回长水县,告诉陛下,我军遭遇了梁军主力,请陛下速速派兵支援。” “得令!” 副將不敢怠慢,唤来隨身亲隨,打马顺著河滩越过人群朝来时的路开始狂奔。 “传令,全军,迎战!” 敌人来了,李城阳没有其他选择,不管是他身为禁军统领的身份,还是这支魏军给大魏造成的耻辱,亦或者这些被梁军隨意丟弃在路边的大魏珍宝,都不容许他怯战。 魏军士卒面面相覷,感受著身上沉甸甸的珍宝,眼中陡然浮现无边的凶光。 这些珍宝,现在是他们的,他们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允许这些该死的梁军再夺过去。 “杀!” 李城阳倒是没想到,让將士们哄抢一番,反而因祸得福,激起了將士们的凶性 这倒是件好事,让他高高悬著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 只是,那梁军的喊杀声,已经喊了许久,可直至现在,梁军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让他有些疑惑。 这些梁军,难道在虚张声势? 李城阳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下一刻,便看得带著斥候去求援的副將浑身浴血的朝他冲了过来。 “大帅,大帅,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梁军,梁军截断了我军退路,从山上绕到我军身后。” 副將神色惊慌,李城阳瞬间脸色大变。 还不待他出声询问,长长的队伍后面,陡然传来一道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什么?” “该死的梁军,他们怎么还有火药?” 听著身后传来的爆炸声,李城阳脸色狂变,他实在不理解,这群梁军,又是从哪里变出了火药。 在神都的时候,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梁军的火药早已消耗殆尽。 “大帅,咱们没有退路了,怎么办?” 副將狂奔到李城阳身旁,心中满是惊惧之色。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不过刚刚越过大军准备去报信,山上便密密麻麻的出现了无数的敌军將他们的退路封死。 更让他不解的是,明明魏军的斥候已经將洛水两侧的山仔细搜过了一遍,为何却没能发现这些梁军的踪跡,他们到底是藏在哪里躲过的魏军的搜寻? 李城阳一张脸青红交加,此刻,他也有些失了分寸。 这洛水官道就这么宽,他麾下两万大军,早已將本就不宽的官道挤得满满当当。 这就让他想要掉头救援后军,都成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该死,该死的梁军!” 李城阳咬牙咒骂几句,目光忽然移向一旁的洛水。 心思电转间,他果断做出决定:“来人,速速伐木作伐,顺洛水水道而下,向陛下求援,此处距离长水县不过三四十里,我军只需撑住梁军半日攻击,陛下的主力便能赶到,前后夹击之下,定能將这支梁军一口吃下!” 李城阳也不愧为大魏名將之一,后路被截,他也从绝境之中发现了一条生路。 洛水虽然不是什么大河,也无法行驶什么大船,但河面也有数十米宽,漂流木筏子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水流湍急,不好拦截。 他就不信,梁军能堵住官道,还能將落水河道也一併堵住。 副將如梦初醒,赶忙带著亲卫直奔山上准备伐木。 但还不待他挥动手中长刀,一颗滋滋冒著浓烟的小陶罐便落到了他面前。 看著脚下那颗小陶罐,副將有些愣神。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梁军的震天雷。 那么问题来了,梁军不是在大军后面吗,这颗震天雷又是哪里来的? 他不禁回过头,朝震天雷扔过来的方向看去。 惊鸿一瞥间,他只看见了一位英武不凡的青年將军站在一座金山之上。 在金山的映衬下,那位青年將军,好似一位九天下凡的金甲神將。 注意到他疑惑的目光,青年將军还不忘朝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轰隆~” 一声爆炸响起,他失去了意识,他发誓,那位青年將军,绝对是他此生见过的,最不凡的將军。 爆炸声惊动了李城阳,他转过头朝前路看去,看清前路之上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时,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站在金山上的青年將领注意到李城阳的目光,不禁朝他拱手一礼,大笑道:“阁下便是新兴县公李城阳李將军吧,久仰了,我家大帅欲请您前往大梁一敘,特意命本將在此等候迎接,李將军这便隨我启程吧!” 李成阳眸子眯成一条细缝,心中无比骇然。 大魏那么多將领,此人却是一言便道出了他的身份,那岂不是意味著,大魏已经被梁军的探子渗透成了筛子? 他强忍心中惊骇,反问道:“阁下是?” “本將段从,暂时添为雍州军主將。” 青年將军,正是奉林时与姬玲瓏之命,与太安招兵买马,组建雍州兵的段从。 今日,他带过来的这一万將士,也儘是新建雍州军的將士。 李城阳听见段从二字,一张脸顿时血色消散。 “原来是大梁宋国公!” 李城阳心中生出一股绝望,怎么也没想到,林时竟然还会有人手布置在武关。 段从微微頷首,並不多言,只是做出请的手势,笑道:“李將军,请吧!” 李城阳满心绝望,咬牙道:“放过本將麾下这两万將士,我跟你走,我甚至可以投降大梁,只要宋国公能放过他们。” 段从一愣,看著已经陷入混乱的两万魏军禁军,轻轻摇头,拒绝道:“抱歉,我家大帅,只让本將前来请李將军前去大梁一敘,却没说要请李將军麾下的將士也一块儿去大梁。” 这话一出,李城阳更加绝望。 他回头看了一眼混乱的两万大军,听著队伍末尾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脸上不禁浮现一抹惨笑。 “陛下啊~” 李城阳满脸绝望的大吼一声,腰间长刀忽然出鞘,毫不犹豫的划过了自己的脖颈。 段从脸色一变,想也没想便跃下金山,直奔自戕的李城阳而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李城阳已经重重的栽倒下马。 “草!” 段从一拍脑门,忍不住剽窃了林时的口头禪。 隨即黑著脸怒声道:“杀光他们!” 一万雍州军士卒经过几个月的操练,早已从庄户汉子进化成了合格的士卒。 现在,他们缺少的,就是一场生死爭斗。 这一仗打完,他们便可真正蜕变为见过血的精锐老兵。 “杀!” 对於这支来自故国的军队,雍州军的將士们並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没有成为大梁的士卒之前,他们不过是大魏最底层的百姓。 而百姓,是很难有什么家国之念的,他们只知道自从他们的皇帝换人之后,他们的赋税突然就变轻了。 那么,毫无疑问,新皇帝比旧皇帝更好。 “杀!” 无尽的喊杀声混杂著震天雷的爆炸声,李城阳自戕,这两万禁军,便成为了无头的苍蝇。 儘管也有一些清醒的將领组织人手反抗,可在震天雷这样超出认知的武器面前,他们的负隅顽抗,也不过只是为他们增添一丝悲情色彩,仅此而已。 不到两个时辰,这挤在狭窄官道上,堪称活靶子一般的禁军,便成为了一具具尸体。 血水聚集成小溪,流进一旁的洛水里,將整条洛水都染成了红色。 而他们取回的各类珍宝,连带他们身上的鎧甲,胯下的战马,手中的兵刃,也都成为了梁军的战利品。 刘远山,姜望,段从三人顺利在尸山血海中会面。 刘远山大笑著上前,一巴掌拍在段从肩膀上,大笑道:“这次得亏公爷来得及时啊,不然俺老刘麾下这两万人,这一次怕是要交代在这深山老林子里了。” 段从微笑著还了他一拳,淡淡道:“你要感谢,就回去感谢大帅吧,一切都是大帅用兵如神,运筹帷幄,不然,本將现在该在太安城练兵才是。” 刘远山微微頷首,有些感慨道:“你说这大帅,怎么就什么都能料得到呢,为何俺老刘就想不到这些事情?” “所以大帅是大帅,你老刘一路混到现在,也就混了个骑兵统领嘛!” 段从笑吟吟的打趣六远山一句,目光移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姜望,对著他微微頷首示意。 姜望擦擦脸上的血跡,朝段从拱手一礼:“多谢!” 段从轻轻摇头,轻声开口道:“大帅还未回师,咱们还是先退回武关,不然魏国皇帝发狠,带著主力大军追上来,咱们未必会是对手。” 刘远山与姜望轻轻点头。 段从立即唤来亲卫,传令麾下將士,开始將战利品收集起来。 堆积成山的金银珍宝,魏军身上的甲冑武器战马,三人一样都没有放过。 迅速收拾好战利品,两只大军会师一处,便趁著夜色急速朝武关开进。 与此同时,长水县內,姜承正站在洛河畔,看著上游源源不断流淌而来的血水,脸色阴晴不定。 通过河水的顏色,他很容易便能判断出来,洛水上游一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廝杀。 若是他预料得没错的话,该是李城阳遭遇了梁军的伏击。 但他心里仍是残存著一丝期望,期望李城阳能够带著亲卫杀出重围,逃回长水县。 是的,两万大军他都不要了,他只要李城阳。 因为李城阳已经是大魏国中,仅存的帅才之一。 帅才与將才不同,大魏国中,能统领上万乃至於数万大军的將才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 但能指挥大规模兵团作战,能独立制定战略战术的帅才,即便是大魏,也没有几个。 战死在汉中的杜青算一个,投降大梁的王征算半个,剩下的便只有李城阳。 而大梁和南齐更惨,几乎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 至少在姜承看来,哪怕是大梁国中老一辈被誉为当世名將的高欢,段玄,裴行之,都算不得帅才,只能算是勉强优於寻常將才的將才。 若非大梁出了一个堪称变態的林时,今日这样的场景,就该是大魏施加在大梁身上。 姜承蹲在河边,看著洛河的河水由清澈变浑浊,又从浑浊逐渐清澈,一颗心也逐渐沉到了谷底。 他不死心的抬起头,朝一旁的禁卫问道:“斥候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斥候刚准备应声,官道尽头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姜承一愣,眼中浮现一抹激动,可在看清骑队的装扮之后,激动就化作了绝望。 那是一支骑兵小队,他认出来,那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 他死死的瞪著骑兵小队正中护著的马背上,那一具熟悉的尸体。 “陛下,李將军,李將军他......” 骑兵小队也看见了蹲在河边的姜承,当即带著哭腔,將李城阳已经战死的消息报上。 姜承一愣,脚下一个踉蹌,差点滚落进一旁的河水之中。 李城阳战死了,大魏最后一个帅才,就这么没了,那將来大魏的战事,他还能交给谁? “陛下!” 数道惊呼声响起,禁卫刚准备去拉姜承,便被姜承用力甩到一边。 他跌跌撞撞的朝那句驮著李城阳尸体的战马奔去。 李城阳的尸体就这么静静的趴在马背上,双目圆睁著,死不瞑目。 姜承拳头捏紧,一双瞳孔瞬间充血。 “大梁,好一个大梁啊~” 第399章 人心易变 潼关城,將士们等候已久的册封圣旨也终於抵达。 现在战事结束了,兵部將军功核算完成,而军功最好的兑现方式,无疑就是封爵策勛。 传旨的大太监站在白虎节堂主位上,念著冗长的圣旨。 他嘴里每念出一个名字,大殿之中便不受控制的传出一道大笑声。 林时麾下诸將,官大至顾知洲,官小至参军校尉,一共有一百零三人接受了册封。 其中顾知洲,李晟,程名振三人获封侯爵。 其中顾知洲为三原县侯,没错,就是魏国诸將安仁修的三原县侯。 至於为什么要封他国侯爵之位,原因也很简单,三原县,正是在雍州治下。 换句话说,便是魏国的三原县侯已经名不副实,因为三原县,现在已经归属大梁治下。 而李晟与程名振,前者为新安县侯,后者为长兴县侯,封户俱是在大梁蜀中境內。 除却三人获封县侯之外,余下將领,亦是受封自伯爵到男爵不等。 小太监足足念了有半个时辰,才算是將这一百多名有功將领的封赏与名字念完。 眾人接旨之后,大厅里一时间各种问好声不绝於耳。 “哎呀呀,见过伯爷......” “子爷,哎呀这不好听啊。” “男爷,这更难听吧?” “哈哈哈哈~” 將领们互相拱手道贺,打趣著对方的封號。 “不对,为什么没有大帅的封赏啊?” 这时,大厅之中冷不丁传出一句疑惑的声音。 但还不等前来传旨的大太监解释,便有其他將领嗤笑道:“你傻啊,大帅这次的功劳,比开国之功都不差了,那肯定是要回到太安城再接受封赏啊,我估摸著啊,以大帅的功劳,封个国公都不算过分。” “啊哈哈哈,这倒也是啊,要是没有大帅,咱们也没机会捞到这爵位不是?” 將领们嘻嘻哈哈出声,全然忘记了传旨的大太监还在上面站著。 站在最前方的林时嘴角一抽,也懒得搭理这群得意忘形的丘八。 上前凑到那大太监身旁,轻声道:“天使勿怪,这群丘八一个个没规矩惯了,什么都敢议论。” 听闻这话,大太监连连摆手,忙道不敢。 旋即脸上露出笑意,低声道:“诸位將军都是我大梁社稷之臣,何况今日乃是受封这样的大喜事,高兴一点也完全可以理解,接下来还得劳烦大帅领路,带咱家去军营里,为有功的將士策勛。” “这是自然!”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林时微微頷首,转过头以锐利的目光在诸將脸上扫过。 迎上林时的目光,一群颇有些得意忘形的將领赶忙安静下来,也顾不上高兴了,反手將册封的宝册与大印收好。 而后齐齐朝大太监拱手感谢。 大太监点点头,目光移向林时。 林时轻声道:“还请天使隨本帅来!” 言罢,林时率先出门。 诸將面面相覷,也赶忙跟上。 到了门外,一条长长的马车车队便映入眾人眼帘。 马车里的物资,儘是用来封赏有功將士所用。 对於立下战功,但战功又不足以封爵的將士,册封的方式,就变成了策勛。 策勛,顾名思义,便是把功勋记录在简策上,以此来对这些立下战功的將士进行表彰。 而有了勛功的將士,將来不论是缴纳税赋,还是子孙需要做官,读书,乃至於娶妻生子,朝廷都会给予一定的优待。 这些好处,对於將士来说,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尤其是减免赋税这一条。 许多人来战场上搏命,为的就是能多给家人挣一口饭食。 因此,相比封爵这种唯有少数人能够享受到的优待,策勛,才是將士们真正的狂欢。 大太监没有拖延,出了百虎节堂,便带上车队,跟著林时来到军营。 然后召集了大军,开始进行封赏。 大军的人数多,自然不可能一个一个名字念著过去,因此,这些物资与赏赐,都是由各部主官上前领取,然后一级一级往下发。 换做以前的时候,朝廷赏赐下发下去,经手之人都会刮掉一层油水。 往往十成的赏赐,到了將士手里,便只剩下一成。 但林时接手兵权之后,这样的情况便不復存在了。 因为林时是真会杀人,而且军中士卒若是受到委屈,还可直接通过林时的亲卫或者镇景司的校尉向林时告状。 赏赐的过程,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当將士们看清到手的赏赐,是原原本本一点折扣都不打的赏赐之后,哪怕他们早已知晓大帅不会贪污,依旧忍不住热泪盈眶。 接下来,便是喜闻乐见的庆功宴。 林时在白虎节堂招待了前来传旨赏赐大军的使节团。 为首的大太监忙碌一天,但精神头依旧很好。 他笑吟吟的朝林时拱手笑道:“大帅,如今这战事已经结束,咱家来的时候,陛下可是千叮嚀万嘱咐,要咱家一定將大帅请回太安城接受封赏,不知大帅什么时候能卸下军务,与咱家一块儿回京?” 听见大太监明显带著试探意味的询问,林时也早已料到这样的情况。 他隨口应道:“如今这潼关之中的大军,皆受到长兴县侯的管控与调配,有长兴县侯坐镇潼关,潼关也乱不起来,至於本帅,閒人一个,天使想什么时候走,那就什么时候走。” 一听这话,大太监明显的长舒口气。 他点点头,沉声道:“依咱家看来,受赏这种事情,宜早不宜晚啊,咱们明日便返回太安城,如何?” “可以,一切有劳天使安排!” 林时没有什么意见,他知道姬玲瓏这么早叫他回去的用意。 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的战功已经大到满朝文武对他都已经生出忌惮之心。 要他回去太安城,除了受赏以外,也是为了从他手上將兵权剥离,以此来安群臣之心。 这样的事情,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他的重心也不会再放在军事上,而是会放在火器的研发之上。 等到他下一次再出山掌兵之时,那便是大梁鯨吞天下之时。 大太监得了林时准话,也不再多言,开始慢条斯理的吃著这场对於阉人来说极为难得的庆功宴。 宴席间,將领们笑意吟吟,不断朝大太监敬酒。 大太监盛情难却之下,也只能照单全收,不多时,便醉倒过去。 將领们灌倒大太监之后,为首的顾知洲与李晟,程名振三人便一脸贱笑的朝林时凑了过来。 李晟心直口快,大声问道:“大帅,这廝这么著急带你回太安城,不会是朝中那群没卵子的文官授意的吧?” 林时慢条斯理的喝下一口酒,懒得搭理李晟的屁话。 目光移向一旁的程名振,缓缓交代道:“这几日,本帅该交代的,都已经交给你了,本帅返回太安之后,你只需按照本帅定下的策略,稳步经营,逐步蚕食大河两岸,当可立於不败之地。” 程名振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林时战后回到太安城,他接手潼关兵权,本来就是当初陛下还没返回太安之时便已经商量好的事情。 现在大梁已经稳住了雍州,他自然也会稳扎稳打。 点头之后,他有些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询问道:“大帅,那您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被起復?” “难说,快的话,一两年也就差不多了,慢的话,可能三五年也说不定,毕竟研究火器,是一件很烧钱的事情,就算本帅进展顺利,陛下也未必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支持本帅。” 林时摇摇头,给出了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 因为这样的事情,他的確也没有把握,太安城里,变数太多了。 就算他现在和姬玲瓏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夫妻关係,姬玲瓏也未必会一如既往的全力支持他。 世上总归是共患难者多,共富贵者少。 大梁陷入生死境地之时,姬玲瓏需要他,各种许诺与承诺,自然是跟不要钱似的说出来。 但如今大梁的朝局趋於平稳,基本盘也扩大了一半还多,他也不敢保证,姬玲瓏是否有成为千古一帝的心胸,还是只想守城。 人嘛,都是会变的。 再者,就算姬玲瓏能一如既往的支持他,但朝堂上那些朝臣,也必定会想方设法的给他添堵。 无关利益,就是单纯的添堵那种。 顾知洲与程名振听出了林时的言外之意,不禁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李晟的反射弧较慢,见林时说得艰难,不禁诧异道:“咱们不是已经打下雍州了吗,以太安城百年积攒的財富,朝廷没道理会没钱啊。” “夯货!” 对於李晟的问题,顾知洲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林时目光移向顾知洲,沉吟片刻,缓缓叮嘱道:“老顾,本帅知道你最近在研究我大梁兵制的问题。” 顾知洲一愣,表情瞬间正经,朝林时拱手道:“还请大帅赐教!” “我没什么好赐教的!” 林时摇摇头,沉思著出声道:“我就是想交代你一句,任何事情,欲速则不达,你若当真有改革军制的决心,本帅的意见是,你最好去你所谓的屯兵垦田之地亲眼看一看。” 第400章 缺钱的烦恼 “去屯兵垦田之地亲眼看一看?” 顾知洲一愣,旋即紧紧皱起了眉头。 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混了个侯爵,可不是为了去边疆吃苦的。 而且河套之地,大河北面蒙庭那些草原蛮族,有事没事纵马来劫掠一番。 他堂堂侯爵,自请外放,岂不是去找死? 林时將顾知洲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也没有强求。 北方草原蒙庭虽然已经被北魏打服,但蛮族国度,本身就没有什么信义好讲。 中央王朝强大,他们就臣服,中原王朝弱小,他们就纵兵劫掠。 现在大梁和大魏两败俱伤,不出意外的话,北方蒙庭又要开始反覆了。 顾知洲作为一个传统的文官,不愿意去也很正常。 他只负责提议,去不去,那是顾知洲的事情。 而这会儿,李晟也终於反应过来林时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他忍不住勃然大怒:“大帅的意思是,朝中那群腐儒,会掐住大帅的脖子,不给大帅钱?” 李晟没有说陛下,在他的朴素的价值观里,林时和陛下现在已经是一体了。 毕竟,难道只差婚礼的夫妻,就不是夫妻? 听见李晟的咆哮声,三人不禁朝他投去一个嗔怪的目光。 但考虑到李晟的智商,三人也没有心思给他解释皇权,臣权之间的联繫。 在外人看来,林时和陛下滚到了一张床上,那就是一家人。 但皇家,从来就没有家人一说。 皇权,也不会容许家人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切人,一切物,都需要为皇权服务。 林时认认真真对著程名振与顾知洲,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便也不再继续多留,將庆功宴交给了一眾將领和已经陷入喜悦海洋之中的大梁將士。 吃饱喝足,回到后院,他便看见了宛如望夫石一般,倚门矗立的陆清。 陆清看见林时,眼中浮现一抹喜悦,旋即小跑上前,替他脱下身上的甲冑,给他披上了披风。 “吃了吗?” 林时的询问方式很直接。 陆清温婉一笑:“托夫君的福,妾身今晚吃得还不错。” 林时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感情一事,从来都是他的弱项。 夫妻二人联袂进入后院,陆清看著林时心不在焉的样子,贝齿轻咬唇瓣,小声问道:“夫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钱啊,很烦!” 林时下意识应声,回答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陆清愕然,诧异道:“夫君,您也缺钱吗?”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林时也懒得隱瞒,乾脆点头道:“缺,很缺,非常缺。” 陆清更加愕然,她不太明白,为何到了林时这样的身份地位,还会被缺钱困扰。 在她的印象中,大齐那些国公国侯的,缺钱甚至都不用说出口,便会有无数的人上赶著送钱。 难道是自家夫君清廉,不愿接受无端的好处与贿赂? 陆清如是想著,嘴上却很善解人意地出声道:“妾身从大齐出嫁时,娘家也陪嫁了一些体己钱,夫君要是不嫌弃的话,暂时先用著?” 林时回神,看著陆清一脸正经的样子,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他摇摇头,伸手揉揉陆清的脑袋,淡然道:“你能有多少钱,我缺的钱可不是一点半点儿,你那点体己,还是留著自己用吧。” 陆清一愣,有些不忿道:“那您倒是说,您到底缺多少啊,而且妾身的体己钱,也不少的好吧,您都不问,怎么知道不够?” 林时挑了挑眉,应声陆清眼中的不忿,乐道:“那你说,你有多少钱?” “不多,但是十多万贯还是有的!” 陆清说著,有些傲然的挺了挺胸膛,陆氏以十多万贯钱,作为陆清的嫁妆,绝对算是大手笔了。 至少在她认识的那些姐妹之中,没谁能够以这么多现钱做嫁妆的。 哪怕是皇室嫁女,號称陪嫁十万贯,更多的也是以丝绸,布帛,商號等物品折算。 开玩笑,整个大梁一年的税赋,也就四千万出头。 十万贯,那已经是大梁一年税赋的四百分之一了。 娘家给这么多嫁妆,足够任何一个女子,包括公主那样的女子,都感到骄傲。 林时听见陆清的陪嫁竟然如此丰厚,也不免有些惊讶。 陆清到底从大齐带了什么东西过来,他从来没有过问过,却是完全没料到,陆清竟然还是个小富婆。 讶异一瞬,林时勾唇笑道:“可以呀,这个老婆娶得值,竟然还能让我这么一个穷丘八,摇身一变成了大梁的富户。” 陆清温婉一笑,罕见的露出俏皮之色,抽抽鼻子道:“除了钱之外,妾身还有一些商队,田產之类的,夫君你缺的钱多的话,这些东西妾身也可以变卖的,要是还不够,那妾身就给大兄去信,他总不能看著咱们过苦日子吧?” 林时被陆清逗乐了,这个老婆,娶得是真没话说。 有事她是真向著自己啊。 把自己的嫁妆拿给他就算了,甚至还不忘从娘家打秋风。 也不知道舅哥陆云要是听见这番话,会是个什么表情。 陆清继续加码:“父亲平日里最是疼我,他要是知道我在大梁没钱的话,也肯定会支持咱们一些的,再加上您和陛下的关係不也挺好嘛,东拼拼,西凑凑,总能凑够的。” 林时,伸手捏捏她的小脸,轻声道:“开玩笑的,这么点钱,夫君还是不缺的,咱家府中,大概也还能有个几万贯或者十几万贯现钱,你这么会管钱,等回到太安城之后,就都给你管好了,至於我缺的钱,我再去想想办法。” 这下轮到陆清惊讶了:“府中有这么多钱?那您怎么还缺钱?” 林时点点头:“咱家有钱和我缺钱,不是一码事儿,我缺的钱,也不是咱家这点钱能堵上的。” 陆清有些震惊,如林时所言,他还有十几万贯现钱,加上她的嫁妆,少说也有二三十万贯钱。 这么多钱,那是他们几辈子都不完的巨款。 可这么多钱,竟然还填补上林时所缺的窟窿? 她震惊又好奇,小声问道:“夫君,能不能告诉我,您到底缺多少钱?” “大概,几千万贯吧,嗯,几千万贯,可能也一不一定够。” 见陆清这么好奇,林时也不打算隱瞒,风轻云淡的从嘴里吐出一个数字。 陆清小嘴张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几千万贯,还......不一定够?” 林时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这还真不是他在吹牛逼。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工业,实在太原始了,甚至都没有工业可言。 他想装备一支火器部队,只能什么都从零开始,包括建立一条完整的工业化流水线。 大到他想造出来的火炮,小到一颗螺丝,一颗枪栓,都需要从零开始。 他甚至都不奢求在这个世界完成工业化,只需要能完成他设想的火器生產线便足够。 但即便如此,需要投入的金钱,也绝非是一星半点。 不夸张的说,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甚至能拖垮一个国家的財政。 而这样的事情,便不是他搞点什么发明,做点什么买卖赚到的钱便能够支撑的。 陆清有些失魂落魄,她不理解,林时需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几千万贯,还不一定够。 缺这么多钱啊,难怪夫君这样面对几十万大军都面不改色的人杰,都会感到烦恼。 换成她,要是缺这么多钱,只怕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心思了。 这么多钱,哪怕是把整个陆氏卖了,也不一定能凑的够啊,更別说她那点儿体己钱了。 “行了,別多想,我缺钱,我自然会想办法解决,这不是你的困扰,而是我的,再者,缺这些钱,也不会影响到咱们过日子。” 林时看出陆清的失落,忍不住温声安慰了她一句。 陆清木然地点点头,心里仍旧在为这个数字感到震撼。 她甚至怀疑,自家夫君是不是要造反,要不然,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但她不敢问。 宽慰陆清一句,林时话锋一转道:“明日,咱们便启辰回太安城,一来,为夫要回去受赏,二来,早日回到太安,为夫也好早一日去弄点钱,补一下缺口,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今晚便让人收拾一下。” “明日?” 陆清诧异抬起头:“这么著急吗?” “为夫的战功过甚,现在战事已经结束,为夫要是再不回去,让所有人能够隨时看清为夫的动向,只怕有人就要睡不著觉了。” 林时轻声解释了一句,以陆清的聪慧,很快便想透了其中关节。 她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小声道:“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陛下不是,但有人是!” 林时不欲在此事上多言,如今他既然已经融入大梁,成为了大梁的一份子,有些规则,该遵守还是要遵守一下。 不然,会很麻烦,而林时生平,最恨麻烦。 陆清有些失魂落魄的嘆口气,也不继续多言,轻声道:“妾身这便去让人收拾。” “去吧!” 林时微微頷首,隨手唤来几名侍女,吩咐她们去烧水,他要沐浴。 第401章 返回太安 清晨的潼关城,人喧马嘶。 使节团里,旌旗招展,迎风猎猎作响。 潼关城下,將领们整整齐齐的站在城楼之前,相送林时。 城楼上,將士们静静的俯视著下方那一道清风朗月般消瘦的身影,眼中饱含不舍。 林时率领他们的时间不长,算来算去,也就一年而已。 可这一年时间,他们找回了灵魂,找回了他们存在的意义。 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简简单单八个字,却是大梁失落百年,也未曾做到的梦幻之事。 而林时率领他们这一年时间,他们从兵痞,从老油子,完成了到精锐的转变。 他们从丘八,变成了兵。 林时,就是他们的头脑,他们的灵魂。 而今日,他们的灵魂要走了。 儘管他们都知道,大帅是回去太安受赏,是去太安过好日子,可他们更知道,大帅这一去,下次再见,或许便是很久之后。 甚至,可能直到他们退役返乡,也未必能再见到大帅。 看著城下那道与將领们谈笑风生的身影,一些將士忍不住哽咽出声。 大帅走了,他们將来,还能有现在这样的日子过吗? 他们若是再立下战功,是否又会像大帅没来时那样,被上官贪墨九成? 他们若是受了委屈,谁又能给他们当家作主? 不舍,迷茫,对未来的恐惧,縈绕在將士们的心间。 男人的感性总是这样,要么不来,一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城楼下,林时正在对程名振和李晟做最后的交代。 此次他回太安,除了以付瞿为首的百余名亲卫之外,不会带走潼关城的一兵一卒。 因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內,潼关,都將成为大梁抵御北魏入侵的第一线。 潼关城里这九万大军,也將成为应对北魏的第一道防线。 这道防线一旦被攻破,那大梁的新首都太安城,便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所以,潼关城內的大军,不能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包括去执行秘密任务的刘远山与姜望麾下的两万轻骑,回归关中之后,也仍旧要赶赴潼关,为国戍边。 不如此,太安城也不会安稳。 林时与程名振和李晟交代完正事,柔和的目光扫视过眼前这一群曾与他生死与共的將领。 在他们不舍,挽留,期待,各种复杂的目光之中,朝他们风轻云淡的摆摆手。 “走了各位,后会有期!” 林时没有什么別离的感伤,轻飘飘留下一句话,便转身从付瞿手里接过马韁,翻身上马。 他始终认为,离別这种事情,不值得感伤,因为下一次再会,大家都会变得更好。 程名振跟了他这么久,多多少少也练出来不少本事,潼关交给他,林时很放心。 “大帅,保重!” 看著林时远去的背影,將领们神色有些黯然,对著他的背影拱手抱拳,轻声祝福林时。 城楼上,將士们远眺林时的背影,已是热泪盈眶。 林时感受到了將士们的注视,但他並不在意。 使节团里,传旨的大太监见林时上前,赶忙打马迎上去:“大帅,都交代好了吗?” “走吧!”林时微微頷首,打马簇拥到一架马车旁边。 陆清掀起马车帘子,深深看了一眼窗外的林时,又將目光投向不远处高大的潼关城。 最终,什么也没说。 使节团缓缓动弹起来,潼关城逐渐被甩在身后。 使团之人,隱约听见了潼关城中传出了震天的哭声。 林时也听见了將士们的哭声,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他守了半年多的潼关。 可惜,关城那好似巨兽匍匐一般的青砖城墙,已经消失。 又是一年秋了。 关中落叶飘黄。 行行征雁南飞,飞向江南。 陆清探出了马车帘子,望著天上南飞的鸿雁,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林时也在看南飞的雁,顺口念出了一首在他原来那个世界膾炙人口的诗词。 跟隨在他身旁的大太监闻言,赶忙令隨从取来纸笔记录。 “大帅文采斐然,果真不负诗仙之名!” 大太监下笔极快的將林时念出的诗词记下,脸上顿时浮现一抹諂媚的笑容。 林时微微一笑,也不觉得难为情。 诗仙的牛逼,还是当初他陪同姜云梦玩耍时,硬吹出去的。 倒是没料到,这个牛逼吹得,整个大梁的人都信了。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另类的浪漫呢? 车辕上,陆清並未加入这个话题,但一双眼睛已是眯成了月牙。 江南人,最讲究诗书风流,自詡文华天宝。 可江南,从没有出现过“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颻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这般诗赋。 或许,她的確嫁了个不错的夫君。 陆清眉眼轻笑,剎那间,那南飞之徵雁带来的离別伤感,也消失不见了。 车队朝著太安城缓缓前行,整个车队陷入了沉寂之中。 一日时间,世界团队走出三十里路,傍晚时分,大太监命人在渭水畔安营扎寨。 林时站在渭水南岸,远眺对岸平原。 秋天,正是丰收之时。 关中每年所种粮食,一为麦,一为糜。 早麦五月便已收割,並且要用以交税,所以现在百姓们正在收割的,是糜子,也是他们这一年真正的口粮。 陆清走到林时身旁,与他並肩而立。 见林时目不转睛地盯著河岸上百姓们劳作的繁忙景象,不禁轻声开口道:“这个时节,江南也在丰收呢,不过江南人更喜欢吃稻米,不喜欢吃糜子,所以江南所耕所种,也几乎都是稻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气候温润,適宜种植稻米,而北方水土只能养育糜子,百姓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林时漫不经心地回应陆清一句,缓缓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一旁的陆清问道:“怎么,想家了?” 陆清一愣,也没有隱瞒,轻轻頷首道:“江南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第402章 镇国柱石的待遇 “现在战爭结束了,想回去的话,可以找时间回江南去看看!” 林时轻声开口,给予了陆清最大限度的自由。 陆清愕然一瞬,迟疑道:“你能陪我去吗?” “我?” 林时低头,迎上陆清期待的目光,摇头轻笑道:“短时间內,我可能没时间去,你要是能等,就等几年,我带你打回南齐去!” 陆清眼中的期待之色骤然熄灭,没好气地咕噥道:“我就知道。” “哈哈哈哈......” 林时哈哈一笑,也不多言。 他现在肯定是没时间去江南的,他也不可能现在去江南。 不然以他现在在三国之中的名声,江南那群杰瑞,大概率会想方设法將他留在江南。 所以他想要进江南,或者去北魏,唯一的方法,就是带著大军打过去。 陆清喟然嘆息一声,淡淡道:“再说吧,妾身其实也没那么想家,就是想再去江南看一眼而已。” “行!” 林时点点头,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等江南天下安稳了,咱们就去江南定居,寻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过一过咱们的小日子。” 陆清只当林时在开玩笑,也没有当真,只是轻轻点头附和。 “大帅,营帐安扎好了!” 两人的话题,被使团大太监打断。 林时和陆清回头,就见大太监諂笑著一路小跑过来,朝林时施礼道:“大帅,天色不早了,还请回营用晚膳吧。” 大太监话音落下,林时的肚子也很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 林时看向陆清,徵询她的意见:“先去吃饭?” “走!” 陆清应声,转身莲步轻移。 三人结伴回了营帐,大太监却是並未將林时和陆清带到主帐之內,而是带著两人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偏帐。 不等林时发问,大太监便主动解释道:“大帅,如今雍州虽然已纳入我大梁治下,但北魏的探子却未曾清理乾净,为了大帅的安全,这一路上,恐要委屈大帅一下了。” 大太监说著,帐中便走出一道长相,身材,气质都与林时有三分相像的青年。 青年对著林时拱手一礼,沉声道:“大帅,小人影一,从今往后,便是大帅的替身之一。” “之一?” 林时挑了挑眉,敏锐的听出了影一话中的重点。 大太监压低声音,解释道:“大帅,这是陛下的意思,如今大帅百战百胜的名声已经打出去,北魏,南齐,乃至於我大梁周边各国,都不会容许大帅继续领兵,为此,陛下暗中命人秘密搜罗了不少与大帅相像的死士加以训练,一则,暗中护卫大帅的安全,二则,也是在关键时候,可用於施加一些计谋。” 听见大太监的解释,林时不禁哑然失笑。 不过,这既然是姬玲瓏的好意,林时自然也没道理拒绝。 再者,他接下来,也的確是没有什么精力去应对这些里里外外的明爭暗斗。 沉吟一瞬,林时微微頷首道:“那便如此吧,一切有劳天使了。” “大帅言重了,您如今可是我大梁的镇国柱石,谁都可以遇险,您不能。” 大太监显然也是姬玲瓏的心腹,不然姬玲瓏也不可能將这些隱秘的事情交给他办。 林时发觉,从昨天到现在,他甚至都没有问过大太监的名字,一时间不禁有些尷尬。 沉默一瞬,他拱手问道:“不知內侍如何称呼?” 大太监一愣,没料到林时竟然会问他的名字,下一刻,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受宠若惊的表情,恭敬道:“咱家常德,大帅要是不嫌弃咱家是个阉人,唤咱家一声小德子即可。” “原来是常大伴!” 林时的情商,自然还没有低到真去唤常德小德子的地。 既然知道常德是姬玲瓏的贴身大太监,唤一声大伴,倒也不足为奇。 常德眉开眼笑,伸手请道:“大帅,还请进帐,咱家料想不错的话,魏国探子一定会在路上动手,咱家这次也是领了陛下命令的,多少也要揪出几只老鼠,才算完成任务。” 林时点点头,也不再多言。 大魏在雍州经略百年,要说一点手段没有,那肯定是假话。 但是这不重要,这种事情,还不值得他去费心,藏在暗中的镇景司校尉,自然会將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林时携带陆清进帐,影一对著林时的背影拱手一礼,也带上几个隨从,有模有样的进入了帅帐之中。 常德能被姬玲瓏选中来执行钓鱼任务,能力自然没得说。 几道命令下达之后,整座营帐,便陷入了外松內紧的状况。 同一时间,一艘开往太安城的商船上,几名神色阴鷙的汉子也盯住了岸上的大营。 为首的汉子目光在大营之中环视一下,转头对著几名手下吩咐道:“即刻潜伏,三更时分动手!” “明白!” 几人领命,转身走进船舱內,从船舱的暗格里取出刀剑与暗器,便拉开船舱上的甲板,跳进了河水之中。 商船继续朝上游行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有几根冒出水面的芦苇管子,证明了商船停留的痕跡。 管子持续移动,最终移到岸边一处芦苇盪里,与周遭的芦苇融为一体,再看不出半点端倪。 而大营之中,林时与陆清已经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此次使团前往潼关犒赏三军,不仅带著各类珍贵食材,甚至还带上了一位御厨。 以如今林时在大梁的地位,那自然是受到什么样的优待都合理,也都正常。 吃著御厨做出来的饭菜,林时久违的感受到了一股当人的滋味。 在军中,他虽是万人之上,可军中的厨子,就是有著一种將所有美味食材都做成屎的本事。 陡然吃上一次正常的饭食,林时反而有些不习惯。 陆清小口吃著御厨做出来的美味,看著林时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 林时回神,眼见美人含笑的样子,没忍住多吃了三大碗米饭。 一顿饭吃晚,令宫人打来热水洗漱过后,林时便迫不及待的吹熄了大帐之中的烛火。 “夫君,他们会听见的。” 陆清含羞带怯的声音传出营帐。 紧接著,是林时斩钉截铁的声音:“听见就听见,他们还敢有什么意见?” 亲卫们自然是不敢有意见的,他们能做的,只有远离营帐...... 第403章 以身为饵 夜深了,营帐之中逐渐陷入了沉寂,就连林时所在的营帐里也没了身影。 正是月上中天之时,一道哗啦啦的水流声从芦苇盪里传出来。 “咕咕~” 流水声惊动了藏在芦苇盪里的夜梟,夜梟煽动著翅膀飞远,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它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盯著从芦苇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头,呈现出一抹擬人的疑惑。 似乎是不太明白,为何水里还能爬出两脚兽? 明明它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也只在水里发现了鱼儿。 秋风灌来,让从水里爬出的几个汉子浑身打了个哆嗦。 为首的汉子转身,悄无声息的对著身后的三名同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三人微微頷首,顺著河道旁的低矮的河梗兵分三路,绕到了大营之后。 为首的汉子则是藉助茂密的芦苇,独自朝反方向绕了过去,並很快消失在月色之下。 四人的出现又消失,並未对沉寂的大营造成什么影响,除了值夜巡逻大营的將士们打著呵欠之外,整个营帐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林时所在的偏帐之內,他依旧睁著眼睛,定定地看著营帐的穹顶。 寂静的黑夜之中,他的眼睛,成为了帐中唯一的光源。 陆清像是小猫一般蜷缩在他的怀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很难想像,平日里看起来温婉的陆清,睡姿竟然像是一个八爪鱼。 “夫君,该安寢了!” 陆清宛如猫咪一般慵懒的声音懒洋洋的传进林时的耳朵,让人分不清她是在说梦话还是没有睡著。 林时侧过身,將她搂紧一些,思绪却是飞到了帐外。 闭上眼睛的剎那,他好像看见了许多刺客朝著营帐衝过来,想要他的命。 又好像看见了自己飞到天上,俯视著整座大营。 脑海之中自动规划出了若是他的刺客,会怎样潜入营帐,又会怎样杀人,杀人之后又该怎样全身而退。 他好像,患上了传说中的战场应激综合症。 这是一种隨时隨地,无时无刻,都主动或被动將自己放到战场上的病症。 林时思绪纷飞,横竖睡不著,他发现,陡然离开了战场,他的確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挥手之间,数万大军隨心所动的感觉。 他低低嘆了口气,嘆气之时,身旁的陆清却是主动缠了上来。 “夫君,还不睡吗?” 林时一愣,诧异道:“你还没睡吗?” “妾身察觉,夫君好像有心事!” 陆清微不可闻的声音传进林时的耳朵里,温热的气息喷涌在他的耳垂,让他耳垂畔痒痒的。 林时没有说话,他的確有太多心事。 但心事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叫心事了。 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能理解他的心事。 陆清像是八爪鱼一样攀在他身上,也没有多言。 两人静静相拥,在黑夜里,在无声中。 “走水啦~” 陡然间,帐外传来几道惊呼声。 林时没动,倒是身旁的陆清被嚇得一个激灵。 “几个小蟊贼,没什么威胁,睡吧!” 林时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了一句。 陆清回想起吃饭前常德说的逮老鼠,心里迅速镇定下来。 既然今夜的刺杀已经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那也就意味著,常德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並非一窍不通的寻常女子。 在心里迅速將前因后果过了一遍,当即往林时怀里钻了钻。 一个女人,受到惊嚇,寻求自家男人庇护,也很合理吧? “走水啦,快救火啊!” 帐外,骚乱依旧还在继续。 值夜的將士们惊慌的声音传进帐中,听起来很近,又好似很远。 帐外的火光在帐篷上映照出无数忙碌的人影,但始终无人靠近林时所在的营帐,好似所有人都將这座营帐遗忘了一般。 不多时,火光退去,帐外传来几道微不可察的惨叫声,隨后再度恢復了沉寂。 “现在可以睡了!” 林时轻轻出声,陆清乖巧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传出,让林时也感到一阵睡意。 翌日,不过卯时时分,大营便活了过来。 林时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旁还在熟睡的陆清,轻轻取过床头的衣衫套上,隨即走到门帘处站定。 两名婢女守在大帐外面,见“林时”出来,赶忙上前准备见礼。 “嘘,夫人还在睡,別吵到她!” 林时制止了两人的行礼,阔步朝大营正中那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帐走去。 半路上,常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声稟报导:“大帅,昨夜来袭之人,一共四人,为將士们尽数活擒,只是,他们的嘴很硬,咱家用了十二分的手段,也没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林时点点头,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几个小角色罢了,真正的大鱼还在水下,你设个局,给他们创造一个重创影一之后逃走的机会,大营暂时驻蹕,不必前行了,再派人秘密去太安请一位太医过来。” 常德一愣,眼中浮现一抹踌躇之色。 沉吟片刻,他低声道:“大帅,此等小事,就不必大帅亲自出手了吧?” “我回太安之后,需要一个清净安稳的环境,既然这一路上閒著也是閒著,那便顺手清理一下魏齐留在大梁境內的杂鱼吧。” 林时缓缓开口,显然没將昨夜的探子刺客放在眼里。 对於一个见识过现代化战爭各种潜伏各种爭斗的人来说,如今这个时代的用间之事,对他而言,还是太原始了一些。 若非考虑到他回京之后要做的事情,短时间內不適合泄露给敌国知晓,他甚至都懒得出手。 当然,现在他既然决定要出手,那肯定就要使出雷霆手段。 至少也得做到让魏国和齐国不敢继续加派探子潜入大梁才行,不然耳边隨时有苍蝇嗡嗡叫,他还搞个屁的研究。 常德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一路走到了主营帐。 帐中,影一浑身浴血,手持一柄锋利的小刀,正在从一个掛在架子上的刺客身上割肉。 而那名刺客,嘴上塞著麻布,双眼充血,显然是已经痛到了极致。 察觉到林时与常德进门,影一与刺客同时朝两人投来目光。 影一赶忙取过毛巾擦拭手上的鲜血,朝两人抱拳行礼。 “大帅,常大伴!” 林时微微頷首,问道:“另外三人是分开审问吗?” 影一赶忙恭声应是。 林时点点头,直言道:“接下来,需要你配合演一齣戏,具体怎么演,常德会告诉你,现在,你先给他一个痛快!” 影一一愣,诧异地看向常德。 常德神色有些无奈,但还是轻轻点头。 影一微微蹙起眉头,隨手將锋利的匕首在手上掂了两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匕首钉在那刺客的胸膛。 “拖出去!” 常德上前,检查了一下刺客,確认刺客已死,便唤来两名暗卫,將刺客的尸体拖了出去。 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隨手取过案头上记录了一晚上的口供扫了一眼。 见上面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便隨手扔到了一旁烧著烙铁的铜盆里。 常德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打量林时一眼,旋即小声道:“大帅,那咱家与影一这便去忙了?” 林时微微頷首,沉声道:“放走一人就行,算好时间,儘量在进入太安城之前,把能钓的鱼都钓上来。” “咱家省的!” 常德微微頷首,领命之后,便带著有些不明所以的影一缓缓走出营帐。 林时靠在主位上,亲卫端进来今日的早餐,林时慢条斯理的吃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付瞿站在一旁守候著,见林时一副沉思的样子,也不多言。 一顿饭还没吃完,帐外便传来阵阵慌乱的声音。 “不好了,大帅遇刺了,不好了......” “刺客逃了,快抓人,快啊~” “不行,大帅的伤势太严重,先救人......” 帐外的骚乱声传进付瞿的耳朵,付瞿神色有些怪异,大帅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吃著饭菜吗,怎么就遇刺了? 林时停下筷子,目光移向神色古怪的付瞿,淡然开口道:“既然是大帅遇刺,你这个大帅的亲卫头子,怎么还站在这里?” 付瞿一愣,整个人一脸懵逼。 “去啊,带人去追刺客啊!” 林时没好气的催促一句,付瞿更加懵逼。 好在他跟隨林时的时间也不短了,儘管有些不明所以,但心里早就生出了一眾大帅的话必须遵从的本能。 於是,他果断装出一副慌乱的样子,唤来一眾亲卫,开始装模做样的追杀刺客。 听著营帐外传来的骚乱声,林时慢条斯理的提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早餐吃完,放下筷子的一瞬间,帐中也无端多出一道人影。 那人影神色阴贄,赤手空拳,死死地瞪著林时。 “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思吃东西?” 林时对於人影的道来,並不感到意外,声东击西这样的手段,他玩过太多次了,也太熟悉了。 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林时看向那阴贄的人影,嘴角掛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既然来了,何不动手?” 第404章 真假林时 第404章 刺客阴贄的眼神之中浮现一抹意动,似乎是想要对林时出手,但片刻之后,这抹异动又被压了下去,像是有所顾忌。 林时诧异的挑了挑眉:“怎么,你不是来杀我的?” 刺客並不说话,像是在等待什么。 林时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吟吟地开口道:“我猜,你在等人,而且,你不確定我是真的林时还是假的,所以,你在等能认出我的人。” 刺客眉头紧皱,沉声道:“你的亲卫,暗卫,都已经被人引走,营帐之中,只剩下假林时身旁,还有人守候,其余的宫人与婢女,不值一提,你若是识相,便乖乖跟我走。” 林时挑了挑眉:“这么说,你不打算杀我?” “你这样的人,死了太可惜了,你若是愿意跟我走,高官厚禄,娇妻美婢,乃至於异姓王爵,公主,可任你挑选。” “连异姓王都捨得?” 林时一脸诧异,忍不住揶揄道:“你说得我都有点心动了,那条件呢?” “条件?” 刺客一愣,隨即恼羞成怒道:“你在拖延时间?” “被你看出来了!”林时喟然嘆息:“是,我的確在拖延时间。” 刺客脸上浮现一抹冷笑:“那你不用想了,我们盯著你很久了,今日我既然敢来,便是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至少一刻钟內,不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林时咂摸一下嘴巴,嘴角弧度越勾越大:“你说的万全的把握,是指付瞿的背叛,还是你买通了御厨往我的饭菜里添加了迷药?” 这话一出,刺客眼睛顿时瞳孔紧缩,骇然道:“你都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什么会在万军丛中,一眼挑中了付瞿做我的亲卫,再或者,我为什么一直把李忠放在身边?” 林时脸上满是恶趣味,笑吟吟的看著刺客,不断出声刺激著他。 刺客有些恼怒,他没想到林时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一股被戏耍的感觉陡然涌上他的心扉,让他惊怒不已。 “砰~” 下一刻,一道人影陡然被扔进了帐中。 正是方才离去的付瞿,紧接著,一脸冷笑的李忠缓缓走进大帐之中,身旁还跟著一脸阴鬱的常德。 “你......找死!” 刺客骇然,没想到付瞿这么不顶事,不过片刻时间,便已被镇景司之人拿下。 他不敢再等,一个闪身直奔林时衝去。 “大帅小心!” 李忠与常德的惊呼声同时传出。 刺客神色狰狞,他今日的確是抱著掳走林时的想法来的,这也是上面给他的要求。 没办法,別说旁人捨不得林时死,就连他,早已经做惯了腌臢事,死在他手下的大梁才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他也不想杀死林时。 这种几百年上千年才能出一个大才,杀了他,不仅仅是大梁的损失,也是整个中原王朝的损失。 不夸张的说,谁有了林时,谁就能得天下。 这也是为什么他寧愿让付瞿在林时身边潜伏那么久,都不对林时动手的原因。 不然林时全心全意信任付瞿之时,他就该死了。 但今日,既然计划全盘暴露,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杀掉林时。 林时稳稳的坐在主位上,嘴角的嘲弄之色越来越浓。 刺客心里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他总觉得他忽略了什么东西,但箭在弦上,他也只能一往无前。 万幸的是,在他所熟知的资料之中,林时並不是一个善武力的人。 只要他能顺利的掏出林时的心臟,那么这一场,胜的便是大魏。 就差一点,他的手,已经碰到了林时的身体。 林时仍旧没有任何动作,一旁的李忠与常德脸色狂变,他们已经拿出了此身最大的速度,但仍是差了刺客一个身位。 眼看刺客的手挽成爪,即將穿透自己的心臟,林时终於有了动作。 他抬起手,握拳,后发先至,一拳砸在了刺客的脑门上。 这一拳快到极致,那刺客都未曾反应过来。 一阵眩晕感传来,他整个人往后仰去,却见林时如鬼魅般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刺客的手臂將他拽了回来。 眨眼之间,他的脖颈便像是主动落在了林时手上。 刺客回神,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满心绝望,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时怎么会有这等身手? “你......你不是林时,你.....”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林时的手爪好似铁钳,钳製得他动弹不得。 他不甘心,他篤定,这人绝对不是林时。 可他明明是亲眼看见付瞿从他帐中出来,也是亲眼听见付瞿叫他大帅,难道付瞿叛变了不成。 林时仰起头,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你说对了,我的確不是大帅,你可以叫我,影一!” “影一?” 刺客的瞳孔缩成针尖状:“你是影一,那被刺伤的人是谁,林时又在哪?” “你找我?” 帐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紧接著,一道与林时有著三分相像的人影进了大帐之中。 而这道人影,心臟处还在流血。 “你你你......你是林时,那他???” 刺客像是白日见鬼了一样,他现在脑子很乱,谁能告诉他,到底是谁在算计谁?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换的身份?” 他有些癲狂地挣扎起来,只是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影一的桎梏。 “不对,你不是林时,你也不是林时,我亲眼看见你从帐中出去的,你绝对不是林时,你到底是谁?” 刺客双腿不断扑腾,他绝不相信,此人会是林时。 听见刺客的叫唤,那道与林时有著三分相像的人影脸上浮现几丝苦恼之色。 他转过头,对著帐外问道:“大帅,属下就跟你就这么不像吗?” 这话一出,刺客顿时精神错乱起来。 他死死地瞪著帐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下一刻,真正的林时,搂著小娇妻闪亮登场。 这下,刺客是真的癲狂了。 他无法想像,这三个人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切换的? 为什么他看好的林时,变成了影一,麾下刺伤的林时,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真正的林时,此前究竟躲在哪里。 林时搂著陆清,缓缓走进大帐正中,来到四肢扭曲成麻的付瞿面前,轻声问道:“付瞿,我对你不好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付瞿陡然抬起头,与林时照面,一双眸子红成了炭。 “大......大帅!” 他艰难的张嘴,嘴角流出鲜血,喊了林时一声。 林时默然嘆气,沉声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很心软的,咱们一路从汉中打到关中,其间我给过你无数次的机会,但凡有一次,你选择向我坦白,或许都不会有今日之事。” 付瞿嘴角溢出鲜血,脸上浮现一抹苦涩:“末將,末將对不起大帅,可末將,末將是魏人啊。” 林时点点头,他不想去追问付瞿的苦衷,也不想多问什么。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尽相同,总有人有各种各样的苦衷。 付瞿低下头,没再说话,胸口上还流著血的影二嘻嘻哈哈上前,一脚踩在付瞿的脑袋上,付瞿的脑子便像是西瓜一样迸射开来。 “嘖,噁心,能不能先把你胸前的东西处理一下?” 林时嫌弃的后退一步,朝影二撇撇嘴。 影二赶忙脱下甲冑,从衣衫里取出一块皮,皮后面,还掛著一个血袋。 刺客已经疯魔了,他无法理解,林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生出的戒心。 又是在什么时候布下了这样一个局。 他甚至觉得,他现在看见的那个真正的林时,都不是他要找的林时。 看著手上奄奄一息的刺客,影一撇了撇嘴,像是拎死狗一样將他拎到林时跟前,问道:“大帅,属下猜测,此人在魏国密探之中的位置或许不低,可需要在他身上做做文章?” “按照原计划执行吧,密探这种东西嘛,能多揪几个出来,就多揪几个出来。” 林时轻声开口,三人当即微微頷首。 常德低声道:“咱家这便安排快马入太安!” 林时摆摆手,拉著陆清走到主位上坐下。 陆清也是见惯生死的人了,对於眼前的场景,倒也没有不適。 她好奇的目光在影一与影二脸上扫过,似乎是在思考为什么世界上有人能长得和林时如此相像。 尤其是影一,那身材,那样貌,与林时不说像个十成十吧,八九分相像却是怎么都有的。 乍一看,连她这个妻子,都有些难以分辨。 林时靠在软榻上,看著趴在付瞿尸体旁边略微有些神经错乱的刺客,淡然道:“你有说三句话的机会。” 刺客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是林时?” “是!” 林时点点头,淡然道:“还有两句!” 刺客沉默下来,他没想好要说什么,照理说,如他这般潜伏在敌国的密探,被拿下的第一时间就该自尽。 但影一实在变態,让他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沉默一瞬,他抬起头,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察觉到大魏在你身边安插了人手的?” 林时轻声道:“大概,是从你们那位公主殿下去郢都时开始的吧!” “这么早?”密探骇然,隨即苦笑。 林时淡淡道:“三句话结束!” 第405章 谁是钓鱼人? 第405章 “你......” 刺客骇然抬头,林时却是已经没了和他废话的心思,朝一旁的影一招手道:“拖出去,处理了吧!” “好嘞~”影一咧嘴一笑,上前一把薅住刺客的头髮,便朝著外面拖去。 刺客也没有挣扎,只是满脸绝望之色。 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何世界上竟然有人能聪明到这种程度。 大魏对他来说,还有秘密吗? 他甚至不敢细想。 刺客被影一拖出帐外,帐中便只剩下影二与李忠。 林时对著李忠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大帅!” 李忠上前拱手行礼。 林时沉声道:“你去带著人顺藤摸瓜,顺便对拱卫司的密探实施偷梁换柱,儘可能的渗透到拱卫司高层,然后潜伏下来。” 李忠一愣,脸色隨即凝重起来。 所谓偷梁换柱,便是用镇景司的人手,取代拱卫司的密探,与拱卫司大本营进行联繫。 隨后进行一系列的反潜伏,反刺杀。 说穿了,这就是双面间谍。 而这么做,优点很明显,只要有一个人能在拱卫司爬到高位,大梁便能获得丰厚的回报。 同时,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大部分人都会暴露,都会死。 李忠沉吟片刻,轻轻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 林时摆摆手,没有多言,间谍密探这种黑手套,死多少,他並不在意。 只要能达成既定目的,那他们的死就是值得的。 所有人都走了,影二一个人站在大帐里,多少有些尷尬。 他挠挠头,嬉笑著朝林时问道:“大帅,那属下干嘛去?” 林时回神,看著嬉皮笑脸的影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不是受伤了嘛,等候太安城派遣太医来给你治伤就行。” 影二一怔,再次挠挠头:“真要等啊?” “做戏做全套嘛,我们自己人都不信,敌人怎么可能信呢?” 林时隨口应声,影二咂摸一下嘴,默默的將掛著血袋的猪皮重新掛在身上。 一切都安排下去,林时也不继续在帅帐里多留。 吩咐亲卫们將动静弄大一点,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林时”重伤垂死之后,他便带著陆清回到了偏帐里。 一路上,陆清看向林时的目光都满是好奇。 林时被她盯得不自在,不禁诧异询问道:“怎么了?” 陆清脚步一顿,拨浪鼓似的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夫君你好厉害,这个世界上,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一样。” “小嘴真甜!”林时脸上掛著矜持的笑意。 陆清一本正经道:“妾身是说真的,您怎么想到利用替身轮换,引诱藏在暗中的刺客上当的?” “兵法!” 林时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兵法! 兵法有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亦假时假亦真。 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是自己的替身之一。 兵法,这就属於陆清的弱项了。 她还是没明白,林时是怎么把敌人耍得团团转的,不过,她很明智没有选择多问。 总归林时的雷霆手段,是用在敌人身上。 作为林时的家人,她只会由衷对林时的能力感到开心。 毕竟,林时这样的人杰,她能嫁给他,本身也是她的幸运。 夫妻二人回到偏帐里,婢女呈上饭食。 两人便开始用饭,一顿饭吃完,林时躺回床上,眯起眼睛开始假寐。 既然今日要做戏,那短时间內,队伍肯定是没办法正常出发。 他现在也不好在眾人面前露面。 倒不如先睡一觉再说。 同一时间,林时遇刺,遭受重创的消息,也以大营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开始扩散。 大营里,派往太安城请太医的人马,更是去了一波又一波。 这个消息瞒不住人,关中的人口密度太大,到处都有百姓居住。 大梁的密探也好,北魏的密探也好,藏在渭河两岸的村庄里,装扮成寻常百姓,根本甄別不出来。 因此,请御医的快马还未抵达太安城。 城中潜伏的密探,早已通过飞鸽传书,或是饲养的飞禽知悉了林时重伤垂死,而他们派出去的刺客仅有一人逃出,其余人都已英勇就义的消息。 消息传到各处据点的瞬间,潜伏在雍州境內的魏国密探们顿时精神大振。 原来林时也会受伤啊,原来林时受了伤,也会死啊。 他们还以为林时有什么三头六臂,有什么不死之身呢。 结果,他也会受伤。 真是,伤得好啊。 他们不怕付出人命,就怕林时不受伤。 这就好像一个能与神灵比肩的人,突然有一天就露出了血条。 眾所周知,只要有血条,那就有血条耗尽的一天。 既然一次刺杀,便能让林时重伤,那两次,三次,乃是与十次百次千次呢? 总有一次是能杀死他的吧? 城中各处据点的密探都振奋了,都在想著趁热打铁,趁著现在林时重伤,再来一次斩首行动。 毕竟,若是林时缓了过来,等他下一次露出破绽,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无数的人,开始秘密行动起来。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他们动弹的时候,也暴露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一时间实在是难以甄別。 终於,一队快马驶入太安城,將林时遇刺的消息报到了姬玲瓏案头。 得知此消息的第一时间,姬玲瓏便迅速派出了太医前去接应,並勒令镇景司速速封锁消息,澄清林时受伤之事只是谣言。 只是姬玲瓏这些动作,在魏国密探眼里,反而更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林时受伤是谣言,那你快马派出太医,难道是去给林时体检吗? 太安城,皇宫城楼之上,姬玲瓏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她远眺著东面渭河下游的方向,嘴角不著痕跡的勾起一抹弧度。 聆月匆匆衝上城楼,凑到姬玲瓏耳边道:“陛下,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鱼儿已经上鉤,什么时候收网?” “收网不急,林时这一次既然以身为饵,那就不止是要钓几条小鱼那么简单,安心等待大鱼上鉤吧。” 姬玲瓏摇摇头,目光始终盯著渭河下游目不转睛。 第406章 终至太安 傍晚时分,以百里衝刺的速度赶赴太安求援的將士回归。 並且还带回来一位已经被战马顛簸得不成人形的太医。 据求援的將士所言,陛下还派出了一千甲士前来接应,只不过那一千甲士的速度太慢,暂时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太医刚刚进入大营,还来不及问大帅的伤势到底有多重,便被常德扔到了林时的营帐里。 营帐內,完好无损的林时与一脸懵逼的太医大眼瞪小眼。 太医上下打量著林时,半晌之后,沉吟道:“老夫听闻,大帅遭遇刺杀,受了重伤?” 林时眨巴眨巴眼睛,旋即点头:“確有其事!” 太医一双昏的老眼里满是茫然之色:“可老夫观大帅的身体,却是身强体壮,毫无半点受伤痕跡。” “嗯......” 林时再次点头。 太医闭上嘴巴,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林时淡淡道:“有劳太医跑这一趟,你也別管我受没受伤,总之,这段时间你就跟我就行。” 太医这个行当,不好做,动輒就容易被诛九族。 所以大多数太医,都已经练成了一副敏锐的直觉。 此刻,这位太医就敏锐的察觉到,他似乎捲入了一场了不得的阴谋之中。 但,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因此,他只能默然点头,表示同意。 林时朝一旁的常德招招手,吩咐道:“常德,带这位老大夫,先去找个地方住下!” 吩咐完,林时不忘给常德一个隱晦的眼神。 常德会意,当即上前笑眯眯的邀请道:“刘太医,还请隨咱家来。” 刘太医木然点头,深深看了林时一眼,转身跟著常德出门。 送走太医,林时转头看著一旁读著话本的陆清问道:“饿了没?” 陆清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林时却像是精神分裂一般,下达了传膳的命令。 付瞿是魏国的探子,林时把他带在身边,也是有监视之意。 如今付瞿死在影二手上,影二自然便成为了林时的新亲卫。 林时吃的饭菜,喝的水,都需要经过他的手。 帝王的待遇,如今也是让林时给混上了。 一顿饭吃完,天色也就黑了下来。 常德去而復返,朝林时拱手问道:“大帅,今夜,还是如昨夜那般,以影二为诱饵吗?” 林时点点头:“毕竟是重伤的林时嘛,也就他装得像一些!” 得到林时的答案,常德微微頷首,也不再拖延。 转身带著影二直奔帅帐而去。 吃饱喝足,林时閒的没事,便只想和陆清研究一下人体构造。 陆清拗不过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一夜无言,只是渭河之中,多出来十几具尸体。 林时这场以身为饵的把戏,玩得很开心,钓上来的鱼也不少。 时间来到第三天,一只从太安来的信鸽飞到林时手上,林时总算决定继续起程。 太安城中,能钓出来的鱼,都已经被镇景司秘密处理。 钓不出来的,他再怎么以身为饵,也註定是无用功。 所以,他也没了继续留在原地的必要,而是大摇大摆的带著队伍直奔太安城。 有了姬玲瓏派来的一千甲士护卫,这一路上也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就这么赶了两天路程,宏伟雄壮的太安城,也终於再一次映入林时眼帘。 林时靠在车辕上,陆清坐在他身旁,看著眼前的太安城怔怔出神。 上一次匆匆路过太安,她只是惊鸿一瞥。 此次,亲身感受到了这座千年古都传来的压迫力,不禁让她有些失神。 “这便是太安城么?” 她轻声呢喃,言语之中带著些许震撼。 林时淡淡道:“这里,也是咱们从今往后要生活的地方。” 陆清点点头,感慨道:“大齐的都城金陵,也是世间一等一的雄城,可比起这座太安城,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底蕴!” 林时一口道破了陆清的疑惑。 陆清侧目,诧异道:“什么底蕴?” “歷史底蕴!” 林时缓缓开口,解释道:“无论是太安也好,神都也好,自古以来,都是大一统王朝的中枢所在,现在神都虽为北魏所据,可在千年前,也是中原核心之地,而南朝金陵,自古以来便偏安一隅,定都金陵者,要么是只剩下半壁江山的割据势力,要么便是如南齐这般连半壁江山都没有的小国,因此,金陵便缺少了厚重感。” “厚重感,歷史底蕴?” 陆清喃喃自语,好奇道:“夫君一语中的,怎么好像去过金陵一样?” 林时笑而不语,金陵,他自然没去过。 但割据势力的格局摆在那,他即便不用去看,也知道金陵缺少的是什么。 就像是郢都一样,能作为蜀中的中枢,却无法成为天下的中枢。 別小看地缘优势带来的歷史底蕴,那才是一个大一统王朝的都城该有的厚重感。 太安城虽然沉寂百年,可大梁之前歷代大一统王朝留下来的底蕴,仍旧摆在这里,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两人一番话说完,便听的队伍前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大帅,大帅,是陛下亲自出迎~” 耳边传来常德激动的惊呼声,林时挑了挑眉,不禁自车辕上起身朝城楼之下看去。 果然看见龙首渠畔一竿龙纛迎风猎猎作响。 目光下移到龙纛之下,一尊步輦之上,可不正是多日未见的姬玲瓏。 陆清也站起身来,正好瞧见了聆月站在姬玲瓏的步輦旁,用力的朝她挥著手臂。 “是聆月姐姐,她和陛下来接我们了!” 陆清眼中浮现一抹喜悦之色,像是瞬间活了过来,也对著聆月挥手回应。 车队缓缓行至龙首渠河岸,最终稳稳噹噹的停在一座石桥之前。 姬玲瓏亲自出迎,林时该表露的敬意还是该表露出来。 他跃下马车,牵著陆清的小手,缓缓走上已经被全副武装的甲士守得水泄不通的石桥上。 见林时牵著陆清冒头,姬玲瓏眼中也不禁浮现一抹激动之色。 她陡然自步輦上起身,一脸激动的喊道:“林卿。” “臣,镇东大將军林时,见过陛下!” 林时拉著陆清行礼,头一次,给予了姬玲瓏一个帝王该有的尊重。 第407章 与朕共乘 姬玲瓏没有说话,就这么站在桥下,静静的看著林时,脸上带著笑,小脸红扑扑的 “聆月姐姐!” 陆清见完礼,便直奔一脸笑意的聆月奔了过去。 两女拥抱,聆月將陆清抱起来转了两个圈,这才放下她,伸手在她脸上捏捏,笑道:“边疆的日子不好过吧,瘦了许多。” 陆清赧顏一笑,重逢的喜悦,无需多言。 林时直起身子,缓缓走下石桥,来到姬玲瓏身旁,笑吟吟地开口道:“陛下,臣,不负眾望!” “朕知道,朕知道的,有林卿,是我大梁之幸。” 姬玲瓏微微頷首,转头对著聆月招招手。 聆月留给陆清一个笑容,走到一旁的殿前司將士身旁轻声吩咐几句,几名殿前司將士会意,从一旁牵出六匹白马,驾在姬玲瓏的天子座驾之上。 隨即將宛如移动宫殿一般的马车缓缓赶到姬玲瓏身后。 林时有些诧异:“陛下这是?” 姬玲瓏眉眼含笑,丝毫不顾忌旁人的看法,上前拉住林时的手臂,笑吟吟地开口道:“林卿於国有大功,接下来,还请林卿隨朕同驾。” 林时挑了挑眉,看著眼前的天子座驾,笑眯眯地问道:“陛下是要陷臣於不臣的境地,还是想让臣沦为眾矢之的?” 姬玲瓏仰起头,脸上笑意不减:“这重要吗,还是,你怕了?” “激將法?” 林时忽然大笑起来:“陛下都不惧世俗流言蜚语,臣又有何惧之?” “林卿,请!” 姬玲瓏不再多言,她势必要给眼前的男子,给她的心上人,一份令人难以企及的荣光。 因为,他值得,他配。 林时微微頷首,也不多言,抓住姬玲瓏的小手,先將她送上马车,隨后纵身一跃,与她並肩而立。 驾车的殿前司將士缓缓调转马头,聆月也將陆清拉上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长长的队伍,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明德门跨入了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两侧,已经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相比林时控厄太安城时,今日这人山人海的百姓眼中,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好奇。 对於林时,百姓们並不陌生。 林时作为百年来第一个打进太安城的,並对太安城秋毫无犯的外人,百姓们对他的印象,其实不差。 因为林时攻入太安城的速度太快,並未对整座太安城造成什么损伤。 再一个,也要归功於大梁对於雍州的宽鬆管理。 百姓们其实是很现实的,只要不危及到他们的生命,再给出一些比前朝更加优惠的政策,百姓们就很容易被收买。 因为改朝换代,永远是权贵的斗兽场,寻常百姓对於所谓的改朝换代,並不是很放在心上。 他们只关心,新皇来了,他们能否少缴纳一些赋税,少徵发一些徭役? 而这两条,姬玲瓏都做得很好。 因此,百姓们对新皇的统治,並不是那么反感。 今日看见大將军和新皇同登一辆马车,他们也不太能了解这代表著什么政治倾向。 他们只觉得马车上的两人郎才女貌,天生登对。 “见过陛下,见过大將军......” 不知道是谁先起头朝马车上的两人见礼,其他百姓闻言,也呼啦啦的朝两人跪了下去。 姬玲瓏对於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她眉眼含笑,一双仿佛能装下日月星辰的眸子缓缓从百姓们身上扫过。 林时站在她身旁,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感觉。 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非常熟悉权力架构的底层逻辑。 万民下跪,对於这个时代的土著来说,能很好的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可对於林时来说,他只觉得讽刺。 百姓们现在可以跪拜他们,將来也可以跪拜別人。 当然,这不是百姓的问题,而是顶层架构的问题。 在他看来,跪拜这种礼仪,本身就是一种畸形的,用来打压百姓工具。 没有意义,让人噁心。 不过,姬玲瓏很喜欢,那就隨她去吧。 “林卿?” 姬玲瓏收回目光,余光瞥见了林时脸上的意兴阑珊之色。 她只以为林时是不习惯这样的场景,不由轻轻叫了他一声。 林时侧过头,迎上她带著宽慰的目光,笑道:“怎么了?” 姬玲瓏踌躇一瞬,小声问道:“林卿不习惯这样的场面?” “谈不上习不习惯,只是懒得理会而已!”林时隨口应声,態度也很隨意。 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的確与习不习惯无关。 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样的繁文縟节。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他还不如抓紧做几件实事。 毕竟,百姓们跪拜这一幕,后人未必能看见。 但他若是造出了飞机大炮,那千百年后的教科书上,一定不会少了他的名字。 林时一向是个实用主义,利己主义者。 在他看来,做人,要么什么都不图,等著生生死死就行,要图,就图它个万世之名。 姬玲瓏听见林时的回答,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片刻之后,她抿了抿唇,对著驾车的將士吩咐道:“加快速度,儘快回皇宫吧。” “是!” 那將士得了姬玲瓏的命令,当即一鞭子抽在御马背上。 御马吃痛,便吭哧吭哧拉著马车直奔朱雀大街尽头的皇宫而去。 百姓们山呼万岁的声音仍旧縈绕在耳边,但不论是姬玲瓏和林时,都没再將这些声音放在心上。 姬玲瓏的確想给予林时无上荣光,但她更清楚,林时不会在乎这些东西。 他要是想,她这个皇位,很轻易便能落在他手里。 但他太骄傲了,他不屑於去为人间的王。 既然如此,她便替他守好这个他一手打下来的天下,等待將来有一天,完完整整的交代到他和她的子嗣身上。 十里长街,丈量於脚下。 尽头便是那让大梁无数先帝魂牵梦縈的皇宫。 太安城的皇宫,与郢都城里的皇宫,结构几乎没有任何区別,因为郢都皇宫就是仿造的太安皇宫。 但即便结构相似,郢都城里的皇宫,也不过是徒有其形罢了。 正如林时所说,偏居一隅的割据政权,永远也不可能会有大一统王朝拥有的歷史底蕴。 那是一种由岁月沉积而来的厚重感,也是被无数人诵念之后,营造出来的神圣之感。 长长的队伍,停在朱雀大街尽头的朱雀门前。 大门两侧,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早已早早的候在此处。 今日是林时回京的日子,以林时如今的战功而言,大梁给予他怎样的礼遇都不为过。 因此,哪怕文臣们素来看不惯林时乖张跋扈的性格,今日也还是硬著头皮前来迎接。 只是,当他们看清林时竟然与姬玲瓏同乘一架之后,压抑的脾气顿时就控制不住了。 “陛下,此为天子鑾驾,臣子岂能同乘,此逾矩之举,莫不是要將为臣者推向风口浪尖?” 一名老臣气呼呼的站出来就对著姬玲瓏开炮。 林时功劳太甚,他们不好,也不太敢直接针对林时。 但针对姬玲瓏问题不大。 林时与天子同乘一架,纵观古今,也就只有皇权旁落之时,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如今,大梁的皇权依旧稳固,岂能如此倒反天罡? 老臣话音落下,便有数名臣子站出来,开始指责姬玲瓏。 不外乎就是臣子逾矩,乃是大罪,陛下不能如此胡闹云云。 姬玲瓏没有说话,静静的听著臣子们说完,直到耳边愤怒的声音逐渐停歇,这才摇头轻笑道:“诸卿所言,不无道理,古来的確没有臣子与帝王同乘一輦的先例。” 一眾老臣面色稍缓,目光不善的看向林时。 但还不待眾臣继续说话,姬玲瓏便轻声笑道:“但那是以前,自今日开始,朕便开这万世之先河。” 这话一出,还欲出口的臣子们顿时目瞪口呆。 这种话,是一个帝王该说的? 姬玲瓏话音落下,就连站在百官之首的丞相曹恆也站不住了,这个时候,他若是再不站出来反驳一下陛下的倒逆之举,恐怕千百年后骂名难逃。 姬玲瓏看著骚乱起来的老臣们,脸上笑意不减,继续加码:“何况,林时並非是外人,更不是臣子,而是朕的......皇夫......” 姬玲瓏嘴里的皇夫两个字一出,骚乱的臣子们顿时为之一寂。 眾臣面面相覷,脸上满是愕然与震惊之色。 陛下与林时之间的关係,朝臣们大多都是清楚的。 可他们只以为那是陛下和林时之间的交易。 毕竟,林时现在可是有正牌妻子的啊,岂能再冠以皇夫之名? “陛下,这这这,这不合规矩啊。”曹恆是彻底站不住了,赶忙上前出声阻止。 陛下要临幸林时,他没意见,帝王嘛,不管男女,后宫佳丽三千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陛下要册封林时为皇夫,这绝对不行。 別说现在林时已有家世,不可能,也没资格成为担以皇夫之名。 就算林时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以他的出身,也绝不可能成为皇夫。 皇夫是什么,身份调转一下,那就是皇后。 大梁歷代皇后,哪怕不是出身世家门阀,至少也该是出身官宦清白之家之人。 岂能有庄户人家子女飞上枝头变凤凰一说? 第408章 群臣发难 姬玲瓏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状况,不等一眾朝臣继续开口,便先发制人道:“诸卿,今日乃是为林卿接风洗尘的日子,有什么话,不妨在改日的朝会上说?” 诸臣一愣,眼中满是不甘。 林时咂摸一下嘴,纵身跃下马车,走到一眾朝臣跟前,笑吟吟地出声道:“诸位似乎对林某有很大的意见啊?” 诸臣又是一愣,曹恆蹙眉道:“大將军战功赫赫,为我大梁重开新章,我等今日来接应大將军乃为心甘情愿,谈不上有什么意见,只是为臣者,当有为臣者本分,大將军今日逾矩,我等身为臣子,自当直言指出。” 林时微微頷首:“说得好!” “嗯?” 见林时还赞同起自己来了,曹恆反倒有些迷茫,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林时咧嘴一笑,上前拍拍曹恆的肩膀,笑道:“不过,曹丞相下次说別人的时候,多少还是先看看自己的屁股干不乾净。” “什么意思?” 曹恆皱起眉头,神色不解地迎上林时诧异的目光。 林时嘆口气,幽幽出声道:“按照我大梁律令,如丞相这般二品大员,可娶正妻一位,纳藤妾八位,可据本侯所知,曹丞相家中的通房之妾不下百位,嗯,要是我没记错的,七日前,曹丞相还曾入平康坊,纳了一位魁进门,嗯,我是该说丞相大人知法犯法呢,还是称讚丞相大人雄风不倒呢?” 林时一番话说完,就见朝臣看向曹恆的表情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曹恆更是面色涨红,怒声道:“你......你胡言乱语,本相何时,何时做过这等腌臢事?” “你有没有做过,我可比你清楚,三年前,丞相大人的侄子是怎么坐上绵竹县知府的,需要我当著眾位大人的面详细说说吗?” 林时眼中闪烁著恶意的光芒,笑眯眯地瞪著曹恆。 这些傢伙,他回京第一日,便敢找他的不痛快。 他们是不是忘了,他身上还背著一个镇景司指挥使的位置? 还是说,他们以为,经他改革之后的镇景司还是以前的镇景司? 曹恆迎上林时充满恶意的目光,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本相,本相.......” 见曹恆被自己一句话嚇得够呛,林时也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笑眯眯的看向另一名老臣,兵部尚书陈泰。 陈泰心中陡然一惊,脑中快速回想自己做过的腌臢事,確认他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很隱秘之后,当即冷下脸来。 “大將军看我做什么,大將军逾矩,乃是眾目睽睽之下的事情,难道大將军还想抵赖?” 林时心道世上还真有人不怕死,当即缓缓开口道:“贞隆十六年,兵部报废了一批军械,这批军械顺著水路直抵荆州,最后由阳江府进入南齐境內,贞隆二十一年,汉中之战,六万禁军战歿之前,曾有三个月未曾收到粮餉补给,元定元年.......” 林时隨口念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陈泰的脸色却是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像是白日见鬼一样看著林时。 林时邪笑著走到他面前,笑问道:“陈尚书,还要我接著念吗?” 陈泰面白如纸,颤颤巍巍抬起头,指著林时:“你......我......” 林时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掰。 “咔嚓~” 骨折声清晰传进眾人耳朵里,陈泰嘴里发出一道杀猪般的惨叫声。 “啊......你......” 林时没再搭理他,目光扫过方才一眾朝姬玲瓏开炮的官员。 官员们被嚇得瞬间后退一步,满脸惊疑不定地看著林时。 林时隨口道:“我知道诸位都是我大梁的国之干臣,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同各位交恶,但前提是,诸位也別来惹我,不然,我过得不安生,大家也別想有好日子过。” 林时霸气发言,顿时引得一眾官员对他怒目而视。 但也仅限於此了。 大梁立国百年,吏治早烂到了一定的程度。 能爬到朝堂上的官员,几乎没有一个是乾净的。 官员们心里惊疑不定,实在没把握林时手里到底捏了他们多少把柄。 如果说先前他们还想跳一下,那么现在,他们只希望林时能消停点。 大家相安无事,其实也挺好。 林时收回目光,也懒得继续和他们多说。 他没想过要在今日整顿大梁官场,那也不是他该乾的活计。 他就是单纯的告诉一下那些想要对他出手之人,不要忘记,他们头顶上还悬著一柄长刀。 並且,他是握著刀柄之人。 大家相安无事,刀便不会落下,可若是有人想挑事,那就別怪他大开杀戒。 马车上,姬玲瓏將这一切尽收眼底,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是帝王,更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她需要用这些人,但也需要敲打一下他们。 毕竟,她才是口含天宪的帝王。 林时敲打完一眾朝臣,转头看向姬玲瓏,笑眯眯的问道:“今日有庆功宴吧?” 姬玲瓏诧异挑眉:“林卿饿了?” “饿了!” 林时诚实地点点头,他现在的確是饿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又喷了满朝文武一顿,不饿才怪了。 姬玲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饿了,那就先进宫吃饭吧!” 言罢,便跃下马车,上前拉著林时走进朱雀门的御道,直奔皇宫三大殿而去。 朝臣面面相覷,却也不敢继续多说什么。 事到如今,他们也算看清了林时的本质。 这廝是真不讲规矩啊。 本来大家在定下来的规矩里玩得好好的,这廝倒好,什么规矩都不讲。 偏偏他还受陛下的宠信,更关键是,这傢伙有里有兵,简直就是流氓。 林时没去搭理满朝文武,在他看来,这些文官就是吃多了撑的,一天正事不做,尽想著搞人去了。 姬玲瓏会惯著他们,他可不会,谁敢跟他玩嘴皮子,他就跟谁动刀子。 反正大梁这么多人,他们不干,多的是人干。 姬玲瓏牵著林时走在前面,小声道:“林卿,你刚才有些衝动了,有些事情,可以有更柔和的处理法子的。” 林时勾了勾唇角,笑著摇头道:“臣习惯了,比起唇枪舌剑,臣更喜欢真枪真枪,毕竟,讲道理我讲不过他们。” 姬玲瓏脸皮一抽,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林时隨口道:“事实证明,他们的道理,还是没有我的刀硬,你就是太心软了,什么都想慢慢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朕也想大刀阔斧的改革,可朕需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 姬玲瓏摇摇头,缓缓道出了她的苦衷。 作为皇帝,她固然可以喜怒无常,可她的確做不到林时那样一刀切。 一刀切,爽是爽了,但后遗症也很大。 尤其是大梁的官制传承至今,早已在大梁各地形成了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关係。 处理起来,完全就是牵一髮而动全身。 大梁现在刚刚结束战爭,也就一块雍州算是净土,这个时候的大梁,其实才是最虚弱的时候。 任何大动作,都有可能引起大厦的崩塌。 听出姬玲瓏言语之中的无奈之意,林时不由耸耸肩,也懒得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 他是个武夫,就喜欢提刀杀人,姬玲瓏与他理念不同,他也不会去强求。 两人一路走到皇宫正殿的太极殿,殿中早有宫人来回忙碌,端上各类菜餚与美酒。 姬玲瓏迟疑一瞬,还是回头招呼了一下沉默不语的一眾朝臣一声。 林时方才敲打他们敲打得有些狠了,尤其是他毫不顾忌的当著所有人的面说出了曹恆与陈泰的那些秘密。 只怕许多人心里是惴惴不安的。 她终究还是需要这些人帮助他一块儿治国理政的,该安抚还是要安抚一下。 姬玲瓏去招呼朝臣,林时便跟著聆月走到了右侧的武將之首的位置上坐下来。 林时刚刚落座,另一个老熟人便紧挨著他坐下来。 “林帅!” 退居次席的,正是英国公高欢。 他笑吟吟的朝林时拱手行礼,对於林时取代他成为武將之首一事,倒是没有半点意见。 林时回过头,见是高欢朝自己打招呼,也笑著拱手回了一礼:“英国公,许久不见啊。” “是啊,许久不见。” 高欢神色有些感慨,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与林时初识的场面。 当初林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帝宠臣,便用一个火药將他嚇了个半死,不得不放下仇恨,去找林时负荆请罪。 如今再见,林时更是已经取代他,成为了军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这让他想起了一句古话,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林时忽略了高欢脸上的感慨之色,笑吟吟地问道:“英国公是什么时候班师回朝的?” 高欢如今已经彻底放下了和林时的恩怨,闻言,不禁笑著答道:“还是托林帅的福啊,老夫总算是保住了晚节,至於班师回朝,那时间就久了,算起来,得有两三个月了吧。” 听见高欢的那句保住了晚节,林时不由得哑然失笑:“英国公本就是我大梁名將,北疆战事能胜,也全赖公爷用兵如神,与本帅关係可不大。” 第409章 交易 第409章 这边,林时与高欢聊了起来,主位上,姬玲瓏也下达了传膳的命令。 流水一样的菜式端上来,配合著大殿之中咿咿呀呀的宫乐声,以林时为首的武人倒是吃得满嘴流油。 至於刚被林时恐嚇了一顿的文官,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任凭谁知道自己做的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早已成为了別人用来威胁他的把柄,心情都不可能好。 关键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林时手上到底有多少他们的把柄,是只有一部份,还是说全部都有? 若是只有一部份,那这一部份,到底是不是致命的那一部分? 总之,到了这份上,他们是吃不下去饭菜了,晚上也未必还能睡得著觉。 姬玲瓏坐在主位上,將朝臣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大臣们看起来是被林时嚇坏了,他们不会搞出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林时吧? 林时能应对吗? 注意到姬玲瓏担忧的目光,林时诧异抬头。 两人眼神交会之间,林时便领悟了姬玲瓏的担忧,他余光横扫过一群忧心忡忡的朝臣,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 他正愁没人送上门来给他立威呢,若是有人能跳出来,那再好不过了,最好是身份地位都能高一点的,不然没意思。 一旁的高欢注意到林时眼中的冷意,取出手绢擦擦嘴角,笑吟吟地压低声音问道:“林帅有意整顿吏治?” 林时收回目光,迎上高欢饶有趣味的眼神,笑著反问道:“公爷和这些文官有仇?” 高欢摇摇头,慢条斯理道:“有仇谈不上,但身为武人,满朝將领,谁和这些酸儒没点摩擦,老夫自然也看他们不顺眼。” 林时挑了挑眉,旋即微微頷首。 高欢继续问道:“大帅此次回京,陛下要如何安排大帅,可有什么准信?” 林时隨口回答:“暂时还没有,不过,本帅不欲入朝为官。” 这话一出,高欢眼中顿时浮现一抹精芒,旋即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转而问道:“大帅不欲做出头鸟?” “倒也不是,就是单纯的不想入朝而已,鉤心斗角非我所长,我还是更擅长於去研发一些东西。” 高欢的试探,林时自然听得出来,索性直接道明自己的安排。 反正现在他是大梁军方第一人,从广义上来说,大梁的武人,天生就该和他站在一条线上。 因此,他准备去研发火药的事情,对於別人可以保密,但对於高欢这个曾经的军方第一人来说,则没有隱瞒的必要。 毕竟,將来平定天下,一统四海的军功,足够大梁所有的將领瓜分。 听见林时如此耿直的回答,高欢不禁愣神了一下。 脑海之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当初与林时初识时,林时说过的那些东西。 火绳枪,震天雷,连弩,袖箭...... 还有天,霍乱,疟疾...... 这些东西,他光是听见名字,心里头就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他压低声音,问道:“林帅是准备扩大火药的优势?” 高欢只敢问火药,这一次梁魏两国的国战,已经充分的体现了火器一道对於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至於那些病毒,他寧愿不问,也不想知道林时准备用那些东西干什么。 那太可怕了,他不敢问。 林时回过头,迎上高欢若有所思的表情,轻轻点头道:“火器的威力,公爷也曾亲眼见过,不夸张的说,此次我能打退北魏,將我大梁疆土延展到雍州地界,火药的功劳至少要占三成。” 高欢微微頷首表示赞同。 林时拓疆万里,所打的每一场战役,大梁军方的其他將领都曾无数次的研究过。 而每一场战役的成功,都离不开火药二字。 林时说他能有现在的战绩,火药的功劳要占三成虽然有夸张的成分。 但火药能影响一场大战的战局,却已经是大梁各路將领的共识。 林时继续说道:“火药之利,我朝既然已经运用起来,那就没道理故步自封原地踏步,研究一些新式的,威力更大的火器,也该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高欢扶著鬍鬚,不断的点头:“林帅言之有理,我大梁既然率先发现火药这等得天独厚的东西,自当不断钻研,断没有让他国后来者居上的道理。” 说到这里,高欢顿了顿,旋即左右打量一眼,確定无人偷听二人谈话之后。 这才继续压低声音问道:“还请林帅容老夫多句嘴,老夫想问一下,待林帅精研这火器之利后,是准备装备到我大梁全军之中,还是准备打造小规模火器兵种?” 林时嘴角勾起笑容:“公爷这是替军中的弟兄们探口风来了?” “不敢,不敢。” 高欢连道不敢,正手捋须道:“老夫也只是好奇一问,这火药毕竟是国之重器,若林帅不欲让大军全盘掌握,老夫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公爷多虑了,本帅既然要去精研这火药,其初衷就是为了让工具能够取代人力,说得直白一些,就是希望我大梁的將士能少死一些,这火药量產之后,自然是要装备到大梁所有大军之中的。” 林时乾脆利落的给高欢吃了一颗定心丸。 显然,今日的高欢是带著任务来的,不出意外的话,他问的这些问题,其实真正好奇的是他背后那些军方將领。 如今大梁各处的战事结束,將领们被大批量的召回太安受赏,他们怎么可能错过火药这种好东西。 示意高欢来问,无非就是他们怕被他拒绝罢了。 得了林时的准话,高欢眼中顿时浮现一抹精芒,老脸之上亦是浮现喜悦之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高欢满意了,他今日此来,等的就是林时这句话啊。 这些日子,大梁腹背受敌,除了林时有火药之外,其他各处战场,可都是真刀真枪的拼命。 若非顾虑著林时现在的风头正盛,他们早就想要问问林时能不能將火药拿出来共享了。 现在既然林时主动给出了答案,高欢对於大梁各路的將领,便也有了合適的交代了。 林时瞥见高欢眼中的满意之色,眼珠子一转,不禁压低声音道:“不过,英国公也该知道,本帅现在是人红是非多啊。” “人红是非多?” 高欢一愣,眼中浮现一抹茫然。 林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本帅倒是想潜心研究火器,用来武装我大梁大军,只是朝堂纷乱,也未必所有人都愿意放本帅清净。” 高欢眯起眸子,已经听出了林时的言外之意,他沉声道:“大帅有话不妨直言。” 林时喟然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立下的功劳太大,已经有很多人看我不顺眼,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恐怕未必会让我研究火器的途径一帆风顺......” 这话一出,高欢眼中顿时怒气勃发,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谁他娘的敢......” 巨大的动静声引得满朝文武纷纷侧目。 高欢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宴席上,赶忙压低声音,保证道:“大帅只管全心研究,朝堂上的事情,老夫保管替你担著,但凡谁敢阻碍大帅研究火器,谁就是我高欢,是我大梁全体將领的敌人,反了天了,火器的重要性,现在全大梁谁不知道,若是有人胆敢阻拦,老夫一定弄死他!” 高欢说著,双眼已经冒出了凶光。 现在全大梁的军队都在等著林时研究的火药能够量產装备,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敢使绊子,真当他们这些武夫是吃素的吗? 林时等的就是高欢这句话,当即拍板道:“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一旦新式火器研发成功,本帅定然奏明陛下,先紧著我大梁五大龙字军装备。” 高欢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敏锐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引得满朝文武一脸懵逼,不明白他发哪门子疯。 与高欢达成了交易,林时的心情不错。 若是军方能站出来替他料理一些杂事,他倒是能省出不少力气。 至於弄出来的火药先装备五支龙字军,倒是无关大局。 反正大梁军队的主力,基本上也就是五支龙字军,本来先装备他们,也是计划之中的事情。 他甚至有心情甄满一杯酒,与满脸严肃的高欢碰了一杯。 高欢的目的达成,便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说,转而与林时说起了一些杂事趣事,各地风土人情。 两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这一顿酒喝得,倒也有滋有味。 这一场庆功宴,从中午时分,一直持续到了下午,诸臣方才逐渐散去。 姬玲瓏送走满朝文武,林时送走了高欢,大殿之中便空旷下来。 姬玲瓏自龙椅上起身,走到林时跟前,轻声道:“林卿,隨朕来。” 林时点点头,取出手绢擦擦嘴角,跟著姬玲瓏来到偏殿女眷用餐之处。 当然,说是女眷用餐之处,实际上也只有聆月和陆清二人。 並且二女早就已经吃完饭,顺便聊了一整个下午的八卦。 第410章 杞人忧天的姬玲瓏 三女一男,熟悉的配置。 见姬玲瓏和林时进门,两女赶忙起身行礼。 姬玲瓏摆摆手,示意三人坐下,旋即走到主位上坐下。 “陛下!” 聆月起身,盯著姬玲瓏开口道:“陛下,今日宴席之上,那些大臣没有发难吧?” “没有!” 姬玲瓏摇摇头,沉吟片刻,目光移向林时,询问道:“林卿,朕见你一直在与英国公说话,方不方便和朕说说,你们说了什么?” 林时点点头,斜靠在软榻上,翘著二郎腿说道:“没啥不方便的,就是问我能不能把火药装备到全军而已。” 姬玲瓏一愣,脸上浮现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沉吟著开口道:“数月前,英国公班师回朝之时,便来问过朕,当时朕以你还在前线,不便回话为由给拒绝了,不成想他倒是有耐心,现在竟然又开始问了。” “嗯?” 听见姬玲瓏曾经拒绝过英国公,林时不禁有些诧异。 他微微蹙起眉头,询问道:“陛下不打算將火药装备到大军之中吗?” 姬玲瓏摇摇头:“朕不是不打算將火药装备到大军之中,只是不想装备到各家勛贵手中。” “什么意思?” 林时眉头皱得更紧,他发现他突然有些看不明白姬玲瓏了。 姬玲瓏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这才缓缓摇头道:“林卿可曾听说过世家门阀蓄养死士私兵之事?” “死士私兵?” 林时一愣,隨即诧异道:“陛下的意思是,装备火器的大军,最终会落在世家门阀的私兵死士身上。” “未必会全部落在各家私兵手上,但肯定有一部份发不到將士们手里。”姬玲瓏没有全盘否定,但也没有肯定。 如今大梁的军队虽然在她手上,但真正统领大军的,还是各级军官將领。 將来若是要给大军装备火器,也需要经过这些军官將领之手。 而到那个时候,火器能不能发到將士们手上,只有天知道。 林时咂摸一下嘴,心里也有些愕然。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政治是世族政治门阀政治,但还真没有细细去了解过这些政治势力背后的推手是什么样子。 如姬玲瓏所言,他们甚至连给大军的军械,都能搞到自家私兵手里。 那就意味著,他们的势力,甚至已经大到能威胁大梁军权的程度。 否则,他们不可能去干这种犯忌讳的事情。 姬玲瓏继续摇头说道:“朕想的,还是火器要掌握在朝廷手里好一些,一旦流落民间,保不齐就被有心人仿製,乃至於泄露到敌国。” 林时微微頷首,倒也能理解姬玲瓏的顾虑。 统治者嘛,首要任务,自然是先维繫自己的统治。 在没有坐稳皇位这个前提下,其他什么事情都是虚的。 沉吟一瞬,林时淡然道:“想要严格管控火器,理论上来说不是做不到,可火器这玩意儿,做出来就是给大军用的,只能说是两相其害取其轻吧。” “所以,朕以为,可以大力培养一下雍州军!” 姬玲瓏露出了她真正的獠牙,她若有所思道:“雍州军的將领,都是林卿你带出来的,军中还未能形成稳固的利益群体,再者,雍州军的兵员,尽数出自雍州当地,与大梁本土势力牵扯不深,朕的想法,便是暂时先將雍州军练出来,牢牢的握在朝廷手里。” 听出姬玲瓏的言外之意,林时不由得脸皮一抽,旋即轻轻摇头道:“此举亦是治標不治本,即便陛下採取强干弱支之策,最终受害的,也就只有我大梁大军罢了,对於各大世家来说,无非就是保持原来的利益结构不变。” 姬玲瓏微微皱起眉头,忍不住嘆了口气。 林时所言,她自然知晓。 可相比让大规模的火器流入世家门阀的私兵手里,重新培养雍州派军事集团,已经是她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毕竟,大梁的將领们之间的利益往来,早已形成一个整体,理是理不清的。 哪怕是採用將不知兵兵不识將的法子,也不可避免。 毕竟,这样也只能防止將领坐大,却无法防止高级將领之间的正常交流。 听著姬玲瓏的嘆气声,林时不置可否。 他摇摇头,沉声道:“其实在臣看来,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急躁,现在火器还没开始研发呢,陛下便开始想这些,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了,等一等,或许事情会出现转机也说不定呢?” “转机?” 姬玲瓏一愣,倏然起身问道:“林卿已经有了思路?” 林时摇头否认:“我没有思路,不过,有一个人肯定有!” “谁?”姬玲瓏瞬间激动起来,这个事情,可是已经困扰了他很久。 林时淡淡道:“臣的行军司马,顾知洲!” “顾知洲?” 姬玲瓏一愣,旋即皱起眉头:“据朕所知,顾司马一直负责的是后勤之事,难道他在军事也有造诣?” “陛下还记不记得,由顾司马提出来的屯兵垦田之策?” 林时懒得卖关子,直接將话题引入正题。 姬玲瓏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顾知洲提出来的屯兵垦田之策,不禁有些疑惑:“朕承认,顾司马提出来的屯兵垦田之策,的確是千年青史上从未有过的壮举,可於边境屯兵劳作,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应对北方蛮族的侵扰吧,这和朕不愿让火器流落到外人手里有什么办法?” 林时微笑著摇摇头,慢条斯理道:“於边境之上屯兵垦田,那是开垦边荒防备蛮族,可若是於国內屯兵垦田,那可就是藏兵於民了。” “藏......藏兵於民?” 姬玲瓏被林时这句藏兵於民震惊到了,神色不禁有些迟疑起来。 “藏兵於民,可行吗?”她不確定的朝林时问道。 林时没说可行,也没说不可行。 在心里斟酌一下词句,他摇头道:“如今顾司马的屯兵垦田之策,在臣看来,是还不够完善的,至於哪里不完善,臣也不太懂,恐怕只能等待顾司马自己去发现,不过,臣认为这个政策,大有可为,陛下要等的变故,很可能就在这个政策上。” 姬玲瓏微微頷首,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当初顾知洲上书要將数万降兵迁去边疆之时,她只是单纯的认为顾知洲是担忧这些降兵留在国內会生出乱子。 现在看来,这其中或许有大学问。 看来,改日得找个机会,好好向顾知洲请教一下。 姬玲瓏如是想著,暂时將那些烦心事拋之脑后。 沉吟一瞬,她话锋一转道:“林卿,你此次归京,朕对外宣称的是回京受赏,朕知你素不喜繁杂之事,便只为你准备了一个国公的爵位,至於其他东西,朕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朕也不跟你客气了,你还想要什么,便主动提出来吧,只要朕能给的,朕绝不吝嗇。” 听见姬玲瓏生硬的转移话题,林时不由翻了个白眼。 他斜靠在软榻上,二郎腿一翘一翘的。 聆月与陆清也將目光投向了林时,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依照林时如今的战功,封一个国公之位,倒也名副其实,不过,凡封爵者,必有相应官职兼任。 不知林时会要个什么官儿? 迎上三女的目光,林时耸耸肩,没好气道:“都看著我干嘛,我哪知道我要什么,隨便封个国公玩玩就得了唄。” 这话一出,三女顿时脸皮一抽。 隨便封个国公,还玩玩,果然是很隨便啊。 林时目光移向姬玲瓏,隨口道:“你看著封就行了,反正朝堂之上我是不会去的,我也没心情去跟一群老顽固鉤心斗角,接下来我要潜心研究火器之事,没什么大事情的话,別烦我就行。” 听著林时浑然不在意的话,姬玲瓏儘管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心里仍是不免有些遗憾。 她相信,凭林时的能力,若他愿意入朝为官,只怕当个宰相也做得。 可惜,林时对这些不感兴趣,一门心思只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暗嘆口气,姬玲瓏点头道:“朕已经在龙首原上给你划出一块地,暂时还没有进行建设,到时候你自己去考察一下,看看你的火器研发场所要怎么弄,至於钱,前日段从和刘远山自魏国带回来不少金银珠宝,朕都入库了,大概能有个两千七百万两上下,朕一分钱没动,你先用著,不够的朕再想办法吧。” “两千七百万两,勉勉强强吧!” 林时点点头,起身拍拍屁股,淡淡道:“册封的圣旨,你明日派人给我送来吧,我就不上朝堂了,省得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言罢,林时便转头看向陆清,招呼道:“媳妇,回家。” 见林时这就要走,三女都有些愣神。 林时一拍脑门,转头看向姬玲瓏问道:“我的帅府,你还给我留著吧。” 姬玲瓏下意识点头:“都留著,你在郢都的家產,我也叫人给你搬了进去。” “那就行!” 林时不欲多言,大摇大摆的拉起陆清朝门外走去。 姬玲瓏与聆月对视一眼,两人慾言又止,有心出言挽留。 可想到林时到底奔波了一路,最终也还是没有出声。 第411章 封官赐爵 第411章 林时拉著陆清出了皇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回到熟悉的帅府门前,林时才发现帅府早已被一些他不认识的人接管。 大门口,两个门房笔直的站在两侧。 看见林时拉著陆清靠近,便想上前阻止。 但看清林时的脸后,脸上高傲的表情瞬间就被諂媚取代。 “大帅,您......您回来啦?” 林时挑了挑眉,诧异道:“你们是?” 两名下人赶忙自报身份:“我等皆是珺娘子购进府中的奴僕。” “珺娘子......” 林时脑海之中浮现一个妇人的身影。 “嘎~” 下一刻,一道饱含激动的嘎嘎声从大门后传出。 林时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肥大的鸭子便已经扑腾著翅膀飞出房门。 大鸭子身后,还跟著一个脑袋圆滚滚的半大孩子。 “嘎嘎~” “耶耶~”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旁的陆清有些惊愕:“这......” 林时熟悉的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大王的脖子,另一只手抵住了小狗儿张拯要往他身上撞过来的小脑袋。 “嘎嘎~” “耶耶~” 一人一鸭激动不已,看见林时,仿佛看见了主心骨。 林时回头对上陆清惊愕的眼神,隨手將大王扔到一边,单手一抄將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胖娃娃抱起来。 这才给陆清介绍道:“这只鸭子叫大王,是咱家的宠物,这小屁孩嘛,是为夫的义子张拯。” “原来是他们!” 陆清恍然大悟,她早就不止一次从聆月嘴里听见大王和张拯这个名字,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不曾想今日看见,这只鸭子还真是嗯......够肥,比她以往见过的鸭子都肥。 难怪聆月姐姐会说,这只鸭子是夫君的第一个敌人,曾经也是割据一方的鸭中霸王。 大王像是注意到陆清打量它的目光,站稳身体之后,便非常人性化的伸长脖子,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斜眼看人。 陆清被它逗笑了:“夫君,它......它是不是不知道它是一只鸭子?” 陆清眼睛眯成月牙,被大王骄傲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 大王睥睨她一眼,张嘴叫道:“嘎嘎嘎。” “別他娘的嘎了,再嘎晚上喝老鸭汤!” 林时一头黑线,他用屁股都能想到,这只鸭子骂的很脏。 大王不服气的收回脖子,但终究还是没敢和林时较真,想当初,他数千鸭军鸭將,也没能在这个男人手里撑过一个回合。 “耶耶,她也是婶婶吗?” 张拯在林时怀里扑腾两下,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陆清。 林时点点头:“她是大婶婶。” 张拯小眼睛浮现一抹茫然:“她是大婶婶,那聆月姐姐呢?” “聆月也是你婶婶,没大没小的!” 林时表露出慈父的一幕,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上:“以后都叫婶婶,不能乱叫,明白没。” 挨了林时一巴掌,张拯顿时齜牙咧嘴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陆清也是被他这副齜牙咧嘴的小样子逗笑了,朝他伸出手笑道:“张拯是吧,过来婶婶抱一下?” “不要。” 小傢伙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股脑的將小脑袋朝林时怀里钻。 陆清眼睛眯成月牙,越发觉得这个胖娃娃可爱。 这时,珺娘子也带著一大票人迎出了府门。 看见站在门口的林时与陆清,一行人顿时分成两拨。 以珺娘子为首的奴僕上前对著林时行礼:“大將军。” 一名青年侍卫则带著剩下的数十人走到陆清面前,唤道:“小姐。” 看见这副驾驶,林时和陆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显然,林时收拢的人手,与陆清带来的人手,都已经被姬玲瓏和聆月安排到了一处。 “起来吧!” 陆清率先开口,那青年侍卫又带著眾人朝林时行礼:“见过姑爷。” 陆清上前搀著林时的手臂,轻声介绍道:“妾身嫁过来的时候,家父担忧妾身的安全,便派遣了三十名家生子护送妾身,这为首之人名叫陆虞。” 林时挑了挑眉,看著眼前这三十名陆氏的家生子,不禁有些诧异。 家生子,说好听点,是家臣之后,说直白点,那就是私兵死士。 陆氏竟然捨得派遣三十名死士给陆清做嫁妆,看来大舅哥和便宜岳父的確是很看重陆清啊。 他微微頷首:“都起来吧。” 陆虞等一乾死士闻声而起,珺娘子所率的一眾帅府奴僕则是眼巴巴的看著陆清。 林时沉吟片刻,淡淡道:“往后,陆清便是咱家主母了,以后府中的大小事务,都由主母说了算。” 林时话音落下,珺娘子赶忙带著眾人行礼:“见过夫人。” 陆清端起架子,面带微笑轻轻頷首:“诸位请起,往后这家里,还要仰仗各位,各位也不必叫我什么夫人,唤我一声大娘子即可。” “是!” 下人们頷首应下,她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林时在汉中时收拢的僕妇,也早早的听闻了这位夫人的事情。 所以对於陆清的到来,她们倒是没有什么牴触心理。 一行人相互认识过后,林时大手一挥,招呼道:“行了,都別站著了,先进门再说。” 言罢,林时放下张拯,与陆清一左一右拉著他的小肥手,在大王此起彼伏的嘎嘎声中进了帅府。 在边疆打了半年多的仗,重新回到这座帅府,帅府之中的陈设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就是增添了一些家具,让整座府邸看起来要温馨许多。 林时走在府邸之中,府中下人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林时停下脚步,下人们也停下脚步。 林时嘆口气,回头看著一群小心翼翼的下人们,淡淡道:“行了,没什么事情的话,先散了吧,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下人们面面相覷,珺娘子迟疑著上前,低声道:“大將军,这段日子,府中一直都是奴......我在管家,现在大將军和大娘子回来......” 听出珺娘子的言外之意,林时不禁脸皮一抽,目光无奈地看向陆清。 陆清隨口道:“府中又没出什么大问题,暂时先保持原样吧,赶明儿有了时间,你们再与我细细说说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有了陆清这句话,下人们终於长舒口气,逐渐各自散去。 下人们刚走,陆清便若有所思地出声道:“夫君,咱家府中伺候的下人,还是少了些啊,妾身方才仔细观察过,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做些粗使杂活还行,若是到后院伺候,恐怕不成。” 林时摆摆手:“这些事情,你別跟我说,自己看著办就行,我说了掌家权交给你,缺什么你自己看著添置就行。” 林时懒得在这些杂事上浪费时间。 他可是事业型的男人,这家长里短的,陆清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反正他就负责搞钱来给陆清折腾就行。 听出林时言语之中的不耐之意,陆清也没有多言。 作为一个世家贵女,如何管理一份家业,对她来说,不过是最基础的课业。 如今的帅府,马上就要成为国公府了,多少还是要有点规矩才好。 陆清如是想著,隨手唤来两名侍女,命她们去准备热水。 夫妻二人熟悉了一下帅府的布局,便也早早歇下。 ...... 翌日,一大早,帅府之中便迎来了宫中传旨的天使。 林时还在睡梦中,本来是不想搭理的,无奈传旨的人里有聆月,愣是將他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然后,就见帅府里出现了中庭里摆上香案,传旨的大太监抑扬顿挫的念著圣旨,陆清与聆月以及满府下人恭恭敬敬聆听圣旨,林时却是搬个椅子懒洋洋的睡在一边的场景。 主要吧,是这个时代的圣旨,就像老妈子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偏偏还不止一封,有给林时封爵的,有给陆清册誥命的,甚至连张拯和大王都捞到了两份恩荫的圣旨。 没错,大王也有,如今的大王,可是大梁军功第一鸭。 不仅洞悉了平阳关之战的敌人埋伏,更是在与林时与杜青决战时做出预警。 两场大战的首功都是它,这可都是经过军中將领一致认定过的。 圣旨多也就罢了,老太监还偏偏不一口气念完,非要抑扬顿挫的几千个字念上它小半个时辰。 就这样的场面,谁能受得了哇。 反正林时是受不了,所以,他选择睡觉。 数封圣旨,一直念到了中午时分,方才结束。 最终,林时捞了个雍国公的爵位,没错,就是雍州的雍,没有封地,但享食邑三千六百户,实食邑两千户。 陆清捞了个二品誥命雍国夫人,张拯则是以林时义子的身份,捞了个七品的武散衔散骑校尉。 至於大王,它是正儿八经有军功在身的,也捞了个五品游击將军的散衔,光荣的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只以军功封官的鸭子,也算不负鸭生了。 接下来便是各种赏赐,具体都赏了些什么东西,林时没听全。 但看著那一车又一车的东西被府中下人卸下之后搬进府库入帐,也知道姬玲瓏此次出手很大方。 至少,短时间內,国公府肯定是不会有缺钱之忧了。 第412章 帝王问策 第412章 圣旨念完,隨行而来的工部与礼部官员,便开始指挥著带来的匠人对帅府进行改造。 这座帅府,在没有成为林时的帅府之前,是大魏镇南王的王府。 一些逾制的东西需要拆掉,还有一些表明府邸主人身份的东西需要加装上去。 比如国公爷的仪仗,旌旗,以及代表林时身份的节堂,乃至於门上的铜钉,以及国公府门前的石狮。 一番爆改之后,这座府邸的名字,也从笼统的帅府,变成了雍国公府。 下午时分,陆清喜滋滋的带著下人开始了她的填充国公府大计。 林时则是回到房间里,继续睡大觉。 趁著现在还有时间,多睡一下,不然等到真的忙碌起来,恐怕他再想这么悠閒的睡懒觉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傍晚时分,陆清叫醒林时,让他起来用晚膳。 林时打著呵欠来到饭厅,一道整齐的“公爷好”,顿时惊得他瞌睡四散。 定睛看去,才发现府中府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新鲜出炉的美婢丫鬟。 到了饭厅里更是奢侈。 布菜的,倒茶的,理筷子的,转盘子的......光是吃一顿饭,便有十多个小丫鬟伺候。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嗯......很爽。 只不过,林时还是习惯了自己吃饭的时候自己动筷子。 他提起筷子,踌躇地看著陆清,询问道:“咱家把日子过成这样,会不会太奢侈了?” 陆清摇摇头,沉声道:“夫君多虑了,如今咱家也算是体面人家,陛下更是將雍这个字作为封號赐给您,就您如今的地位,现在这样都还算是委屈了,妾身在娘家的时候,父兄吃饭,哪次能少得了上百人伺候?” “不说旁的,就说跟咱家对门的英国公府,人家那看门的小廝,都能有七八十个人换著来。” “咱家不说和英国公去比,但这排场也不能太差,不然啊,旁人只会以为咱家家底不行呢。” 听著陆清娇嗔的声音,林时砸吧砸吧嘴,心里陡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难道说,他是天生的牛马命,不能习惯这种墮落的,万恶的封建时代生活? 陆清看著林时的样子,不由捂嘴轻笑:“夫君您就別管这家长里短的了,一切有妾身呢,妾身管家,不敢说出挑,至少也不会让外人看扁了去。” 林时点点头,没有说话。 既然陆清喜欢,那就隨她去吧,左右不过是一个多多开点工钱,多发点赏钱的事情。 几千万贯他弄不来,几十万贯百万贯的钱財对他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 何况陆清说得也不算错,什么层次的人,做什么层次的事情,这是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纵然他不需要这些虚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地位,可如今他也不是一个人了。 装点门面这种事情,该做也得做起来。 林时如是想著,开始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下人的伺候。 一顿饭吃完,林时又开始打呵欠。 陆清则是风风火火的出门,继续开启她的管家大业。 瞌睡实在是来,林时便让下人帮他搬了根躺椅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准备迎著夕阳,再次睡上一觉。 但人才刚躺下去,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他头顶上的大槐树下便倒掛下来一张盛世美顏。 林时眨巴眨巴眼睛,没好气道:“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哪个好人家去別人家做客从房顶上来,还从树上倒掛而下的?” 聆月撇了撇嘴,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淡淡道:“我就是来看看,谁知道你回京之后,像是瞌睡虫上脑似的,一整天都在睡觉啊?” 林时斜眼看她,有气无力道:“打仗很累的好不好,我也是人,需要休息,现在都回到太安城了,我还不能好好睡上一觉?” 聆月持续性撇嘴,一双白眼翻到天上:“你这也太能睡了吧,都一夜加一天了。” 林时懒得和她斗嘴,隨口问道:“陛下呢,躲哪呢?” 聆月瞪大眼睛,诧异出声:“你咋知道陛下来了?” “废话,也就你和陛下形影不离,你都出宫了,陛下还能坐的住?” 林时已经看穿了一切,在他眼里,聆月就像是姬玲瓏的伴生物。 有姬玲瓏出现的地方,不一定会有聆月,但聆月出现的地方,姬玲瓏一定会出现,除非聆月外出公干,不然这就是大梁一百年都不变的定律。 林时话音落下,姬玲瓏也在陆清的陪伴下缓缓走进小院。 聆月神色雀跃起来:“陆清妹妹。” “聆月姐姐!” 陆清也是眉眼含笑,朝聆月迎上来。 林时不情不愿的翻了个身,侧躺在椅子上,朝姬玲瓏行礼:“见过陛下,请恕臣有病在身,不能起身见礼。” 这话一出,三女顿时一愣,隨即面色焦急起来。 姬玲瓏更是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林时的手,关切问道:“林卿病了,什么病,可曾请大夫看过,要不要朕让御医来瞧瞧。” 林时面无表情地迎上姬玲瓏焦急的眼眸,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懒病,懒得起来而已。” 姬玲瓏脸上的关切之色僵住,一把甩开林时的手,没好气道:“怎么不懒死你得了?” “陛下不在皇宫里好好待著,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林时慵懒地靠了回去,隨口朝姬玲瓏询问出声。 下人为三人搬来凳子,姬玲瓏在凳子上坐下,隨口道:“今日有閒暇,便想著出来看看。” 林时微微頷首,询问道:“陛下吃饭了没?” 姬玲瓏一愣,隨即轻轻点头:“出宫时已经用过晚膳。” “哦!” 林时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姬玲瓏脸上浮现些许踌躇之色,踌躇片刻,这才低声开口道:“如今战事结束了,朕想调王縝入朝为官,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此外,镇南王曾数次上书,想要来京中养老,但朕有些犹豫不定,若他此时进京,京中势必会再次掀起一些波澜。” 林时一愣,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王縝是何许人也。 他自动忽略了王縝的名字,诧异道:“镇南王不打算造反了吗,怎么会突然想著进京,还是说他已经做好了造反的万全准备,就等著你一纸詔书詔他回京,好把你取而代之?” 姬玲瓏一愣,一张俏脸顿时黑下来:“朕那四位堂兄,防他跟防贼似的,生怕他又一次归拢镇南军的兵权,再说了,还有镇景司盯著他呢,他哪来的能力造反?” “这可不好说!” 林时摇摇头,隨口道:“反正在我看来,斩草,还是要除根的好,鬼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觉醒,或者得到一个什么系统的帮助?” “系统?” 姬玲瓏有些愕然,懵逼道:“什么帮助。” “没什么。” 林时摇摇头,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细说,反正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不会有威胁。 他能穿越,那镇南王突然觉醒系统,貌似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只不过这种事情,他有必要多说吗,根本没必要! 想到这里,他果断忽略了镇南王的话题,看向姬玲瓏问道:“我记得王縝在宜川府干得也挺好的吧,也没听说宜川府这段时间还在闹什么匪患,怎么会突然想召他进京?” 听完林时的疑问,姬玲瓏脸上浮现些许沉思之色。 良久之后,才摇摇头,低声道:“就是觉得他能力不错,该有更大的舞台,再一个,如今大梁多出一州之地,许多地方仍旧还在用魏国留下来的官员,朕打算培养一些我大梁的官员,逐步將那些大魏的官员替换下来。” 林时愕然,不明白姬玲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姬玲瓏继续说道:“如今我大梁毕竟还未一统九州,难保那些魏国留下来的官员,不会在一些关键时候闹出什么么蛾子。” 林时还是不语,只是神色古怪地看著姬玲瓏。 姬玲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黑著脸道:“朕就是信不过他们,行了吧?” “行行行!” 林时赶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女人这玩意儿,生气起来,那绝对比过年的年猪还难安抚,姬玲瓏是帝王,但更是女人。 隨口应承一句,林时淡淡道:“以大梁如今的官员储备数量,你想短时间內取代掉雍州境內,魏国遗留下来的读书人,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姬玲瓏微微頷首,脸上瞬间笑靨如:“所以,朕这不是来找你问策来了嘛。” 林时忍不住翻个白眼,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过,大梁现在人才紧缺的事情,也的確该想法子解决一下了。 他沉声问道:“招贤纳才的皇榜贴了吗?” “贴了,但是没什么用,这年头的读书人,大多出自各大世家,寒门子弟,也没有揭皇榜的胆量!” 说起皇榜,姬玲瓏脸上便浮现一抹愁绪。 林时点点头,隨口道:“既然皇榜没用,那就开科举吧。” “开科举?” 姬玲瓏一愣,聆月与陆清也瞬间停下交流,准备听听林时口中的科举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413章 两相其害取其轻 第413章 见三女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 林时沉吟了一下,开始给三女讲解科举制度的优劣。 这个时代,其实也有通过考试选拔人才的制度,比方地方官员在人员配置不足的情况下,便会通过出题考试,招纳当地的一些寒门士子进入县衙或者府衙工作。 只是这一类人,一般都算不上官员,甚至都不能算是吏员,只能以先生,师爷之类的称號代称。 但即便如此,对於入仕无门的寒门士子来说,这样的机会也很难得了。 因为许多寒门士子,便是由此抱上了官员或者当地世家的大腿,最终从他们手上取得了举荐书,成功入仕。 当然,大梁的考试,暂时还没有形成体系。 毕竟寒门士子的数量,要远低於世家子弟的数量。 这个时代奉行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原则。 因为教育资源的分布不平均,就导致寒门子弟的质量要远低於世家子弟。 举个例子,假使面试一万个寒门士子,其中可能只有一人是黄金,剩下的都是大便。 而世家子弟,从小便有名师教导,有各种资源堆积,可能只需要面试十个人,便能找到一个合用的人才。 因此,寒门士子质量层次不齐,难以筛选,才是寒门子弟真正难以入仕的原因。 大梁的官员工作强度太高了,没有人有时间去一个个甄別到底谁是黄金谁是大便。 而科举,便是通过一层层的考试,將大便进行层层筛选过后,从中找到少量的黄金。 虽说如今的教育资源与上升渠道被世家把持,在教育资源没有分布平均之前,筛选出来的黄金数量肯定不会太多,但即便如此,科举仍是朝廷扶持寒门子弟对抗世家大族最有力的手段。 毕竟,科技在进步,知识这种东西,也会因为科技的进步,逐渐变得不值钱起来。 林时这一讲,便直接讲到了月上中天时分。 三女聚精会神的听著,时而蹙眉,时而展顏。 终於,隨著林时將记忆之中的科举尽数剽窃,三女的表情也变得满足起来。 姬玲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说来,这科举,我朝是非开不可了。” “倒也不是说非开不可吧,在朝廷没能解决教育资源不平均这个难题之前,科举能筛选出来的人才不会太多,並且,就算筛选出来一些,大概率也是帮世家门阀选,不过,问题不大,先把架子搭起来嘛,慢慢的慢慢的,就完善了。” 林时隨口应声,说得很是隨意。 毕竟科举这玩意儿,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在他原来的世界,也是因为科技进步,纸张变得廉价,让书籍广为传播之后,科举才正式兴盛起来。 期间至少经过四百年的发展时期。 以大梁现在的国力,能將架子搭起来,其实已经不容易。 至於想要缩短这四百年的进程,那就只能等到自己將火器开发出来,再去造纸了。 当然,他也可以將廉价的造纸术交给姬玲瓏,让他找人去试验。 只不过,今天他很困,改日再写吧。 林时如是想著,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姬玲瓏则是继续若有所思,她不得不承认,林时所言,很有道理。 以如今大梁的情况,就算开设科举,大概率也是帮助世家门阀再多一条上升的路子。 但是,架子总要先搭起来,毕竟世家门阀的人再多,也不可能多得过世间黔首与寒门。 只是,如和平均教育资源,让寒门子弟与贫民百姓也能读的起书,这又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两人陷入沉默之时,一旁的陆清与聆月则是用眼神交流著。 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这个科举选材制度一旦开启,將会对大梁那些世家门阀造成什么样的衝击。 不客观的说,这样的事情,一旦施行,必然遭到全天下士族的反对。 为了从寒门子弟之中屎里淘金,得罪全天下的门阀士族,这合理吗,或者说,值得吗? 陆清沉吟一瞬,压低声音问道:“照夫君所言,这科举一旦开设,必定会引得全天下的士族反对,並且就算寒门子弟之中有人才,大概率也会被各大世家吸收,那这科举开设了,又有何用?” 听见陆清的疑问,林时不由挑了挑眉,旋即摇头道:“凡事都有两面性,你不能只看到一件事情坏的一面,咱们现在说的是如何挑选人才,基於这个目的,科举就是最好的路子,至於经过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是出自世家还是寒门,亦或者他们最终的归属是谁,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就事论事,才是治国之道。” 陆清微微頷首,眼中闪过些许明悟。 现在,她大概明白了这个科举是怎么回事。 说的直白点,科举就是一条单纯的选拔人才的路子,至於人才选拔出来之后的事情,就得再次归属到世家与朝廷之爭上面去了。 林时將三女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出声道:“说句难听点的话,有了科举,你別管人才是谁培养出来的,至少你有人才用,没有科举,你连人才都没有,只能依靠自己去大海捞针。” “这不是一个爭斗问题,而是一个有无问题,任何事情,从无到有这一步,都是最难的,你要怎么去扩大有,则成了第二个问题。” “你若不想要世家之人把持朝堂,那就去开办学校,印刷书籍,改良纸张,除了想尽办法將获取学问的成本变低之外,朝廷是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 三女默然,林时此言,难听是难听了一些,却也是真正的至理名言。 人才毕竟不是杂草,春天到了就会自己从土里长出来。 朝廷想要人才,那就只能想方设法去培养。 世界上,终究没有不播种就有收穫这样的好事。 “朕知道了!” 姬玲瓏微微頷首,深吸口气道:“林卿说的,是对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朕也没想过找什么捷径,治国也好,做人也好,总归还是要脚踏实地。” “聪明的选择!” 林时朝她竖起大拇指。 老实说,在林时接触过的女子之中,不管今生还是前世,姬玲瓏都是属於非常罕见的那种对自我有清醒认知的女子。 自我认知清醒,別看只是短短的六个字。 但就是这样六个字,能做到的人,著实不多。 尤其是女子,更容易感性,一上头,衝动就会取代智商,被人夸两句,就容易飘飘然。 更別说姬玲瓏身为帝王,手握千千万万人的生杀大权,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变著法夸她。 要是换成旁人,恐怕早已迷失在权力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可姬玲瓏没有,她仍旧在时刻警醒自己,从来不去做超出她能力之外的事情。 光是这一条,她已经比歷代大梁的先帝都要强上许多。 姬玲瓏感慨一句,抬头看看已经升到头顶上的那一轮圆月,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朕该走了,今日与林卿畅聊,朕收穫良多,须得回宫消化一下,改日有时间,朕再来看林卿。” 言罢,她转身,对著一旁的聆月招招手:“走吧。” 聆月有些捨不得,林时昨日回来,她都没有和林时好好相处,还有陆清,她都没机会问问她边疆发生的事情。 但姬玲瓏有令,她也只好依依不捨的与陆清惜別。 陆清眼中也满是不舍,她在大梁没朋友,丈夫又是个大直男。 聆月算是她来大梁之后,唯一一个交心的好姐妹,她也有很多话想和自己的小姐妹聊聊。 林时长嘆口气,將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禁伸手拉住姬玲瓏的小手。 姬玲瓏一愣,神色有些诧异。 林时淡淡道:“来了就別走了,聆月也不想走,明日再回去唄。” 姬玲瓏微微蹙起眉头,果断摇头拒绝:“朕明日还要上早朝,没时间留宿。” 姬玲瓏言罢,对著聆月摆摆手:“你不想回去,那就留下吧。” 聆月一愣,还欲多说什么,姬玲瓏已经大步离去。 看著姬玲瓏没有半点留恋的背影,林时不禁抽抽嘴角。 果然,女人太清醒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今晚还准备大被同眠来著,现在看来,泡汤了。 不过,看在他只有两颗腰子的份上,有聆月和陆清在,貌似也不是不行。 反正收著点嘛,省得断了腰。 他朝陆清张了张嘴,正打算说话。 却不防陆清率先开口道:“夫君,妾身与聆月姐姐有些女儿家的闺房话要说,要不然今晚,您自己睡,妾身和聆月姐姐睡。” 林时的表情僵住,很想问一句你们认真的? 但陆清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拉著聆月小声说著八卦,逐渐走远。 最终,只剩下林时一人留在院子里盯著天上那一轮圆月发呆。 月亮孤孤单单,身旁没有一颗星星相伴。 林时也是孤孤单单,靠在躺椅上一脸懵逼。 不是,他有三个女人,整整三个啊! 结果,他竟然还得独守空房,这合理吗,这合適吗? 第414章 该办点正事了 第414章 林时终究还是独守空房了,他本来想趁著聆月和陆清熟睡之时去爬床,却不妨两女愣是聊到了大半夜都不熄灯。 而他刚刚进门,就被会武的聆月扔了出来。 没错,是扔。 林时摸摸鼻尖,有些尷尬,也只得朝自己的院中走去。 翌日,林时倒是难得起了个大早。 这回到太安城,赏也受了,睡也睡了,是时候该办点正事了。 於是,他果断进宫,朝姬玲瓏要人。 而要的第一个,就是封爵南华县子的赵子行。 赵子行这傢伙是个人才,还在打仗的时候,就开始研究起火炮了。 若是给他充足的资金,思路和图纸,他必然能够在火器一道大放光彩。 姬玲瓏很大方,凡林时所要人力资材,尽皆大手一挥,都给。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早早得到消息的刘远山和姜望便已候在了门前。 从今日开始,刘远山与姜望便是他的贴身亲卫,专门负责他的人身安全。 至於二人麾下的两万轻骑,则是守卫火器局的重要武装力量。 以两万人,来守卫一个新成立的部门,这个手笔,不可谓不大。 同时,也从侧面反应出来,姬玲瓏对火器究竟有多看重。 三人在皇宫门口会合,一时间相对无言。 如今,刘远山与姜望也得了爵位封上,一人封渭南县子,一人封长水县子。 值得一提的是,姜望身上长水县子爵位里的长水县,正是他们率兵前往神都攻破的第一座城池。 姬玲瓏特意將长水作为姜望的封號,可见也是用了心的。 沉默良久,两人终於开口朝林时拱手行礼,口称:“见过公爷。” 林时脸皮一抽,没好气道:“你们叫我公爷,我是不是还得称呼你们俩一声爵爷?” 两人一愣,脸上瞬间绽放笑顏,重新见礼道:“末將见过大帅!” “这还差不多,以后少提什么公爷,太羞耻了,哪怕叫个公子都行!” 林时摆摆手,显然对公爷这个称呼很是牴触。 虽说五等爵位的施行,在他原来的歷史时空之中,也曾蔓延过很长一段时间。 但在他看来,这个公爷的公,总是有种难以表述的感觉。 都公了还爷,这不扯蛋吗? 两人脸上恢復曾经的热络,刘远山笑问道:“大帅,咱们现在去火器局看一眼吗?” “火器局,已经开建了吗?” 林时有些诧异,姬玲瓏只说给他在龙首原上划了一块地给他折腾,可没说火器局已经建立起来了。 刘远山轻轻摇头,低声道:“还没开始建呢,不过一些建筑材料已经到位了,因为不知道大帅要把火器局建成什么样子,故而一直没有动工。” 林时来了兴趣,当即点头道:“去看看!” “得嘞!” 两人点点头,唤来亲卫给林时牵过战马,一行人便浩浩荡荡从延兴门出城,直奔太安城北边不远处的一处高地赶去。 龙首原,顾名思义,就是一块寸草不生的平原。 形成原因与渭水原类似,都是因为大河冲刷,带走了表面上的熟土,裸露出了地下的岩土。 这种旱塬上没法种地,却是葬身的好地方。 因此,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渭水原,入目所及的,便是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墓葬。 这些大墓的封土堆都不小,土堆前的石像生,足以证明墓主人生前不是达官便是显贵。 当然,寻常百姓家,也没资格埋在龙首原这种风水宝地。 而姬玲瓏给他划出来的地,就是这一片大墓旁边的一处空地。 地不大,只有五六百亩上下。 如今,这一片地已经砌起了半人高的围墙,只等林时在里面填充各类建筑。 林时远眺著龙首原下的渭水,再看看身后的一座座大墓,脸上不禁露出笑意:“这是个好地方啊,火药至刚至阳,正好压压这些大墓的邪气。” 刘远山与姜望一愣。 刘远山很想说,这些大墓的主人生前都是达官显贵,没有什么邪气。 但想到林时的脾气,还是果断点头附和:“大帅说得对!” 林时点点头,径直打马走进了圈起来的空地之中。 空地里,各种砖石木材已经堆成小山。 不断有工部的匠人在里面忙碌,或是切割木材,或是填充地基,或是垒砌砖墙。 一派忙碌的景象,当真好像要在这里建立出一座城池。 对於火器局的构想,林时脑海之中早有思路,今日来实地考察,也是想看看这片地的地形,能否容纳他的思路。 看完之后,他心里便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这里的確是个好地方。 够空旷,够荒无人烟,够大。 刘远山纵马跟在他身后,询问道:“大帅,这片地如何,可否用来承担火器局的职能?” “那可太能了!” 林时点点头,对这片空地非常满意。 不等刘远山多言,林时便沉声道:“可以了,回去!” “回去?” 刘远山与姜望又是一愣,不是才来吗,怎么又要回去? 但林时没有给两人过多解释,拨转马头,便朝著天际线尽头那座巨城狂奔。 刘远山与姜望无奈,也只得打马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城,林时迫不及待的回府,一头扎进书房里。 下笔如龙蛇,不过片刻功夫,龙首原的地形便在林时的笔下形成。 他开始画火器局的设计图。 太安城里的火器局,主要承担的是研发的职能,与在潼关时他赶时间建立出来的小作坊有著本质上的不同。 因此,一份合理的设计图,是非常有必要的。 再者,研究火器局的匠人,身份也要保密。 所以,他要建的,就不是一座火器局那么简单,而是一座火器城。 城池建成之后,必须以重兵把守,里面的人员想要出入,必须要卡层层手续。 特別是研究人员,更不能轻易离开。 他脑海之中不断冒出火器局的规划,手中的炭笔不见停下。 很快,一张又一张的设计图,便如流水一般摞成厚厚一沓。 这些设计图,大到厂房,小到生活区,公共区,甚至连旱厕都容纳进去。 毕竟是建立一座城池,即便是林时,也不敢太敷衍。 所以草图画完之后,他便又开始画比例图。 林时废寢忘食,像是忘记了时间,一连三日,除了如厕之外,愣是坐在书房里没有出来过。 第415章 筹备火器局 第415章 时光匆匆流过,当林时从书房里出来时,整个人几乎已经不成人形。 头上顶著一头鸡窝,眼窝深陷,双目通红,整个人好似行尸走肉。 这副尊容,將陆清与前来国公府做客的聆月都嚇了一跳。 “夫君,你......” 陆清上前,一脸心疼的捧著林时的脸颊。 林时长出口气,低沉道:“烧水,洗澡,吃饭!” 陆清一愣,赶忙唤来府中下人去准备热水,再让厨房去准备饭菜。 林时恍若行尸一般走到浴室,在浴桶里將近泡了两刻钟时间,方才清醒过来。 洗过澡,又吃了一顿饱饭,林时总算恢復了人形。 陆清与聆月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夫君,您......没事吧?” 陆清仍是有些担忧,这几日,林时都不让人进书房,就连吃饭都是从窗户里递进去。 她很怕林时患了什么后遗症。 林时摇摇头,正欲说话,便见珺娘子匆匆进门:“公爷,大娘子,府外有人自称南华县子,欲要求见!” “南华县子?” 林时在脑海里思索好一会儿,才算將这个封號与人对上號。 没法子,姬玲瓏赐下的爵位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县子县男这种低等爵位。 认出来人正是他要等的火器局总工程师赵子行之后,林时赶忙起身:“我亲自去迎!” 几女一愣,神色有些诧异。 林时却是没管几人什么表情,径直起身出了中庭,朝府门外迎去。 大门口,一脸风尘僕僕的赵子行正焦急等待著。 自从接到陛下要他回京辅助林时研究火器的圣旨,他便没日没夜的朝回赶,甚至连兵权都不要了,就怕错过什么研发火器的重要阶段。 也不知道现在大帅的火器局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到底还用不用得上他? 赵子行焦急等待著,林时迎出门,便看见一脸风尘的赵子行在门外走来走去。 他有些诧异地出声询问:“咋,你老婆跑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赵子行脚步一顿,赶忙转身见礼:“大帅!” 林时微微頷首,招呼他道:“先进门再说!” 赵子行起身,快步赶到林时跟前,询问道:“大帅,末將没来晚吧,这火器研发,到什么程度了?” 林时一愣,诧异道:“你急什么,还没开始呢,等著你的。” 一听这话,赵子行心中大石头顿时落地,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鬆懈下来。 他绝不能错过火器研发的歷史性时刻啊,他真的,太爱火器了。 林时一看,就知道他是马不停蹄的从潼关赶回来的,当下也没有和他说工作的心思,而是安排府中下人先带他去洗澡,然后又安排他吃完午饭,这才將他带进书房准备说正事。 而赵子行一进书房,目光便被书房里满满一房间的稿纸吸引。 “大帅,这些东西......” “哦,这是火器局的设计图纸,还有一些简易的火器构造,不过都还处於猜想阶段,具体能不能行,还需要不断试验。” 林时隨口应声,下一刻,就见赵子行如获至宝,一把薅住一沓稿纸便开始目不转睛的看起来。 这一看,整个人便入了神,一双眸子也是亮得发光。 他拿起一张大烟囱似的图纸询问道:“大帅,这是炼钢炉?” 林时微微頷首:“大梁的冶铁技术还是有些落后,钢材產量也不高,支撑不了试验火器的需要,所以我准备改良一下炼钢技术,咱们火器局自己造钢材。” 一听这话,赵子行顿时双眼放光:“大帅果然不同凡响,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实不相瞒,其实末將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战爭结束之后,末將试过用铁管包裹著火药,但效果很不好,往往引爆一两次,铁管就会变形,薄一点的铁管,甚至会被火药直接炸开。” “正常的,火药炸膛,在前期试验阶段,是不可避免的过程。” 林时微微頷首,对於赵子行的疑惑倒是表现得很淡定,火药炸膛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稀奇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打了將近一年的仗,火药仍旧停留在震天雷阶段的主要原因。 材料强度跟不上,他就算想造火枪,造大炮也造不出来。 赵子行点点头,算是应下林时所言,从纸张之中抽出一根铁管的设计图问道:“大帅,这铁管又是做什么的?” “这叫三眼火銃,也叫鸟銃,是我基於你准备收集火药爆炸的力做出来的设想,目前也还在构思阶段......” 赵子行像是好奇宝宝打开了十万个为什么,林时也是有问必答。 两人就这么一人问,一人说,一问一说,便又是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 次日,两人走出书房时,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赵子行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觉得林时的每一样奇思妙想,都远超他的思维,却又非常符合他的內心。 林时则是有一种当老师教到一个天才学生的喜悦感。 赵子行对火药的悟性,堪称逆天。 许多他从原来那个世界搬运过来的东西,只要一说原理,他马上就能融会贯通,甚至能举一反三。 好比遂发火枪,他刚刚提出子弹的构想,赵子行已经想到了连发。 虽说如今一切都还停留在纸面上,但林时相信,有他提出的构想,再加上赵子行的悟性与实践能力,大梁的火器一定会在短时间內迎来质的飞跃。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礼厅,赵子行留在国公府吃了一顿晚饭,便拿上一沓厚厚的图纸一刻不停的赶往龙首原。 在他看来,林时所说的这些东西,未必要等火器局完全建好才完全动工。 別的不说,炼钢这种事情,完全就可以提前来嘛. 等到火器局建好,开始生產火药,高低炭钢的实验数据,约莫也能实验出来好几组了。 时间不等人啊。 早一日將强大的火器研发出来,早一日装配到大军手上,大梁便能早一日东出南下,一统四海,结束这百年乱世的局面。 送走了赵子行,林时的生活,再一次回归了平静。 炼钢之事,赵子行已经有了充足的理论,交给他就行。 他的主要任务,还是为这个世界的匠人提供一套完整的火器研究理论。 他提供的这些理论,或许无法让匠人们直接將他想要的火器创造出来,但一定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不同的思路。 当然,这样的事情,肯定还是需要火器局正式投入使用的时候,才能去做。 所以,火器局还未建成这段时间,林时便空閒下来。 每日在家里抽几个时辰的时间规整一下理论,晚上轮流在家,在新建的镇景司衙门,以及皇宫轮换著过夜。 正所谓,世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多月,林时也总算不堪重负,把腰给扭了。 说来可笑,堂堂大將军,把腰给扭了。 別说林时觉得尷尬。 就连陆清都被羞得好几日没有出门。 倒是姬玲瓏这个始作俑者,有事没事就朝国公府跑,频率强得连御史都看不过去,上了一封抨击姬玲瓏沉迷美色,不理朝政的摺子。 好不容易把伤养好,林时也彻底觉醒过来。 我辈青年,沉迷女色是要不得滴,还是要把建设美丽的祖国放在第一位。 好在林时腰好了的同时,火器局的大部分建筑也终於完成。 一大早,林时便带著刘远山和姜望朝著龙首原赶去。 今日是安排匠人们和家眷入住的日子,作为火器局的总负责人,林时必须要到场。 至於研究火药的匠人从哪里来,自然是赵子行从潼关带来的。 赵子行不仅將潼关里研究火药的匠人们带回了太安城,更是將潼关有关火药的一切都搬了回来。 从今往后,潼关的火药供给,將由太安火器局统一供给。 “大帅!” 早早得到消息的赵子行裹著一身黑黢黢的大袄朝林时迎上来。 林时翻身下马,感受著刮在脸上宛如刀子一般的寒风,询问道:“如何,炼钢技术,可曾掌控?” 赵子行微微頷首:“延展性好的低碳钢已经勉强能批量投產,至於强度高的高碳钢,还在试验,主要钢材太硬,就会很脆,末將一直摸不到要领。” “嗯!” 林时嗯了一声,隨口宽慰道:“无妨,多试几次,总能试出来的,咱们先去看看火器局的生活区吧。” “行!” 赵子行抹了把脸,带著林时这一大票人浩浩荡荡的朝火器局生活区杀了过去。 被选进火器局的匠人,这一生便基本上相当於被软禁在了火器局。 因此,林时只能从福利层面补偿他们。 不仅月俸高达三两银子,生活区更是建得又大又敞亮,每人都有独立的院落,更是斥巨资,將他们的家人也都搬迁了过来。 同时,还在生活区里配套了相应的学堂,免费教授他们的子弟读书上学。 而他们的子弟,將来读书认字之后,可以继承父辈的衣钵,也能通过科举做官。 因此,林时等人一走进宛如一座新城般的生活区,看见的就是浩浩荡荡的拖家带口的人群。 第416章 陆氏来人 第416章 人群们在全副武装的甲士的护卫下,排著队前往管事处领钥匙与工牌,钥匙上贴著各自的门牌號。 至於工牌,则是在火器局內购买物资与去食堂吃饭的凭证。 林时等人缓缓踱步在街道上,静静的看著这忙碌又欣欣向荣的一幕。 “大帅,末將给您也留了一个院子,要不要去看看?” 赵子行的声音冷不丁传进林时耳朵里,林时有些诧异地侧过头来:“我也有?” “还请大帅跟我来!” 赵子行咧嘴一笑,手腕一翻,翻出来一把钥匙。 林时点点头,跟著赵子行一路走进生活区。 生活区是按照坊市的方式建立起来的,位置在火器局旁边的一处荒地上,紧邻渭水。 说是生活区,但其规模比起一些偏远的县城也丝毫不差。 毕竟是要生活几千人甚至上万人的地方,配套自然也很完善。 而赵子行给林时留的院子,恰好处於镇子最北面的缓坡上,地势要比生活区高上那么一些,可以完全將整个生活区俯瞰在眼下。 院子不大,左右两间厢房,一间厨房,正堂后面是一个小院,一共十几间房,正好足够一家人再加上几个僕从居住。 林时跟著赵子行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倒是对这处別致风雅的小院非常满意。 赵子行低声道:“末將想著大帅您將来毕竟是要在火器局公干的,公廨里也不好住人,便自作主张给您留了这么一小套,只需遣几个下人来打整一番,来不及回府时,也可以对付一夜。” “有心了!” 林时点点头,对於这套小院收得心安理得。 以权谋私嘛,谁谋不是谋。 赵子行继续出声:“大帅,这火器局约莫还有三日才能安定下来,您今日.......” 林时听出赵子行的言外之意,轻轻頷首道:“那便后日,再奏请陛下前来为火器局剪彩吧。” “是!” 得了林时准话,赵子行也不再多言。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林时视察完生活区,又马不停蹄的跟著眾人赶到了工厂的区域。 如今火器局的流水线工厂已经建成,厂外儘是全副武装的將士守卫。 林时再一次跟著赵子行来到研发厂区,厂区內,一应原材料也已经就位。 这么一路看下来,一天时间也就悄然而过。 林时回到太安城,赶在火器局彻底落成的前一天给姬玲瓏上书。 次日,姬玲瓏便带著满朝文武浩浩荡荡的赶赴火器局,开始剪彩仪式。 这一日,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雪,冬天又来了。 林时站在火器局大门口,伸出手,任由雪垂落在他的肩上与手心。 “林卿,下雪了!” 一身盛装的姬玲瓏看见了林时的动作,小声提醒林时一句后,刚准备遣宫人上前来给他打伞,便被林时阻止。 “陛下,瑞雪兆丰年啊,明年我大梁,定会有个好收成。” 姬玲瓏一愣,神色不由有些诧异。 似是不能理解林时此言何意。 林时却是並未多言,转身走进火器局。 姬玲瓏连忙带著满朝文武跟上。 林时充当起导游,给姬玲瓏介绍著火器局的组成,至於满朝文武,这么冷的天,就不劳烦他们了。 赵子行径直將他们带去了生活区,並拿出了最好的茶叶来招待他们。 儘管也有些朝臣不情愿,绞尽脑汁想要去火药的研发区域看一眼。 可在全副武装的守军面前,也只能遗憾放弃了心里的小九九。 林时细细的將整个火器局从製作原材料的钢铁厂再到研发火药的实验室给姬玲瓏介绍一遍。 等到姬玲瓏再次回到生活区时,脸上已是掛满了神秘的微笑。 朝臣们面面相覷,有心想问,但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姬玲瓏已经开始招呼宫人们回宫。 朝臣们是跟著姬玲瓏来的,现在姬玲瓏走了,他们自然也只能跟上。 林时没有回去,从今日开始,他便需要开始潜心研究火器。 天气越来越冷了。 天上的大雪,从入冬时便开始下,断断续续一直下到了过年。 而这个冬天,不管是大梁,还是大魏,亦或者南方的大齐,乃至於周边的各大蛮族国度,都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甚至,连一点边境上的摩擦,都未曾出现。 可能这几年的大战,真的耗尽了所有国家的潜力吧。 以至於连最好战的北魏,都不得不开始与民休息,重新开始积蓄国力。 冬去春来,林时也迎来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年头。 在火器局这段日子,林时与赵子行几乎是领著一群匠人昼夜不停的忙碌。 看著那只浮於纸面上的猜想,逐渐在他们手里变成现实,林时也好,赵子行也好,乃至於参与进来的匠人也好,也都收穫了满满的成就感。 恰逢一日休沐,林时给火器局內精神紧绷了半年多的技术人员们都放了一天假。 回到小院之中,刘远山和姜望立即迎上来,给林时卸下身上沉重的防尘衣。 刘远山整理著林时的衣衫,姜望则是將一封信递上来,低声道:“大帅,夫人来信,说是南齐陆氏来人了,问问您这几天有没有时间回府一趟?” 林时取过一旁的毛巾擦擦脸,闻言,不由得诧异的挑挑眉。 “陆氏来人?” 他从姜望手里接过信件,认认真真看起来。 看完之后,当即下令道:“备马,回府一趟。” “是!” 刘远山与姜望领命,赶忙去备马。 林时则是走进里间,开始换衣衫。 他在火器局这段时间,火器局是全封闭的,哪怕是陆清想要见他,也只能通过写信的方式。 因此,这小半年来,林时回到太安的次数,与陆清,聆月,姬玲瓏见面的次数,几乎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嘛。 今日正好休沐,他也有些想几女了,正好回去看看。 顺便探探陆氏来人,究竟带著什么目的。 林时换好衣衫出门,姜望也替林时牵来战马。 “大帅!” 姜望將马韁递到林时手上,整个人慾言又止。 林时诧异道:“你有事?” 姜望迟疑一瞬,点头道:“过几日,末將想跟大帅告个假,回家一趟。” 第417章 旧事重提 第417章 “你有事?” 林时有些诧异地看著姜望。 姜望微微頷首:“一点小事。” “行,边走边说!” 林时翻身上马,纵马朝太安城方向赶去。 姜望打马跟上,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林时笑道:“怎么,跟我还生分了?” “也不是生分。” 姜望挠挠头,脸色罕见的有些赧顏:“末將去年得了个闺女,这一年一直是红娘在照顾,这不过些日子孩儿要满周岁了嘛,末將寻思回去一趟。” “哦!” 林时哦了一声,笑道:“要办抓周宴是吧,这是好事儿啊,准了,具体什么时候,我也去凑个热闹。” 姜望一愣,诧异道:“大帅怎知?” 问到一半,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末將没打算请人,也请不来人,就想著自家人关起门来办一下,毕竟是个闺女......” “本帅又不是那等重男轻女之人,闺女怎么了,我还就喜欢闺女呢,谁规定的闺女不能办抓周宴的?要办就办,不仅要办,还要大办,到时候本帅去给你镇场子,我倒要看看谁敢说閒话。” 林时打断姜望的话,这年头,给女孩办抓周宴的人家的確少,除非是真对女儿宝贝得紧。 不过,他还真就喜欢闺女。 女儿多好啊,贴心小袄,至於儿子,能把人气死。 他养个义子,时不时的还能把他气得心梗,他都不敢想將来要是有个儿子,他会不会八十岁就英年早逝。 姜望有些动容起来,但还是理智道:“大办还是不必了,若是大帅能赏脸,末將就给跟咱们交好的生死弟兄递个请帖,请他们过来热闹热闹。” 林时沉思一瞬,点点头:“也行,反正他们在太安城里閒的也没事干,大家聚一聚也好,另外,既然弟兄们都请了,其他將门勛贵,也递个帖子过去吧,省得旁人说閒话。” 这次,姜望倒是没拒绝。 这半年来,潼关城的將领,除了程名振与李晟需要镇守潼关之外,大多数封爵的將领,都被召回了太安任职。 如今,也算是新兴將门里面一股不小的势力。 既然都是將门,那光请他们,不请其他老牌將门,也的確说不过去。 尤其是那些老牌將门,总归还是將门之中的中坚力量。 除了大的南疆北疆潼关之內的派系之分外,大家终究还是一个整体。 两人一路商议著,浩浩荡荡回到太安城。 林时没吝嗇,直接带著他来到国公府,將府中人手大手一挥,借给他去筹备满月宴去了。 毕竟从爵位上来说,姜望只是个县子,府中也养不起多少人手。 既然他要为老部下站台,自然该考虑周全一些。 送走姜望,林时则是一路来到中庭,在已经接任国公府大管家的陆虞的带领下,见到了陆氏来人。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初与林时在郢都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大舅哥陆云。 礼厅之內,两人一见面,林时脸上便掛上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不知大舅哥远来,妹夫公务繁忙,未能远迎,还请大舅哥恕罪啊。” 林时拱手见礼,特意咬紧了大舅哥几个字。 陆云满脸笑意,笑得小舌头打颤:“妹夫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何来罪不罪之说,倒是为兄不请自来,还望妹夫不要见怪才是。” 林时撇撇嘴角,走到陆云跟前一屁股坐下,也懒得和他绕弯子,直言询问道:“不知大舅哥此来,有何指教啊?” “指教不敢当,无非是旧事重提罢了!”陆云摇摇头,隨口道出来意。 所谓旧事重提,自然是曾与林时说过的,让陆氏子弟入大梁为官之事。 林时上下打量陆云一阵,沉默一瞬,缓缓摇头道:“此事,大舅该去面陈我朝陛下的,我就是一介閒人,你找我也没用啊。” 听出林时言语之中的推脱之意,陆云也没有强求。 话锋一转道:“昔日我与妹夫初见之时,妹夫虽才情惊人,身份却依旧难脱庶民桎梏,而今再见,妹夫果然不出为兄所料,已经站上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位。” 林时一愣,嘴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大舅哥的意思是,你曾慧眼识珠?” 陆云靠回软榻上,笑得开怀:“事实证明,我陆氏这笔投资,很值,舍妹嫁过来不过半年时间,却已是当朝誥命,如何不能算是我陆氏慧眼识珠呢?” 这话一出,林时不由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虽然我很想和你算一算陆氏算计我这笔帐,可如今你毕竟是我夫人的兄长,一些事情,我便不与陆氏计较。” “那为兄可要多谢妹夫宽宏大量了。” 陆云仍旧笑呵呵的,像是没听出林时言语之中的讽刺之意。 二人言语上来上一波小小的交锋之后,礼厅之中的气氛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恰逢此时,陆清一脸欣喜的从门外小跑而进。 “夫君,您回来啦?” 陆清欣喜地看著林时,直勾勾的忽略了一旁的兄长陆云。 陆云一头黑线,没好气道:“还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啊,有了夫君便忘了兄长是吧?” 陆清朝他扔去一个白眼,罕见娇憨之色:“您来时小妹又不是没好好招待您,说得好像我这个做妹妹的委屈了你似的。” 被陆清呛了一句,陆云神色也不禁有些尷尬。 林时笑吟吟地起身拉过陆清的小手,不管他对陆氏感官如何,至少他对陆清这个便宜老婆是很满意的。 陆云眼皮一跳,有些不忍直视。 关键时候,还是陆清出声道:“妾身已经让下人备好酒宴,夫君与兄长边吃边聊吧。” “也好!” 林时微微頷首,他一大早下工,便直奔太安城而来,这会儿肚子正饿呢。 陆云也没意见,客隨主便嘛,反正是自己妹妹家里,她怎么安排,他就怎么来唄。 三人移步宴会大厅,陆清坐在林时身旁,伺候林时吃饭,陆虞则是伺候著陆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云旧事重提:“妹夫,为兄方才所言之事,还望妹夫能够好好考虑一下,事成之后,我陆氏自然也非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再者,为兄还听说,妹夫如今虽是身居高位,可一身荣辱皆繫於帝王恩宠,在贵国朝堂之上,也没有摇旗吶喊之人,由我陆氏子弟入朝,多的不敢言,至少也能为妹夫提供几分助力。” 林时眯起眼睛,抬起头定定的看著陆云,陆云也不心虚,就这么直直与林时对视。 在他看来,这对陆氏与林时来说,完全是双贏的事情。 陆氏没有在大梁朝堂之上安插人手的门路,林时在大梁朝堂之上没有摇旗吶喊的人手。 一人有人手没渠道,一人有渠道没人手,双方若是强强联合,那绝对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林时沉默一瞬,问道:“你去见过陛下了吗?” 陆云一愣,旋即微微頷首:“贵朝女帝陛下,愿意为我族腾出三个御史之位,前提条件是,我族子弟,必须参加大梁开办的科举。” “三个御史之位,不少了啊!” 林时微微蹙起眉头,忍不住朝陆云扔过去一个嗔怪的目光。 大梁的御史,可不是北魏南齐那种光靠一张嘴吃饭的七八品小官应声虫,而是真正有巡查天下诸道纠察百官职能的实权御史。 姬玲瓏能给出三个御史的位置,陆氏该知足了才是。 陆云像是没看见林时的眼神,淡淡道:“三个御史之位,的確是不少了。” 听出陆云的言语之中没有嫌弃之意,林时不禁有些诧异:“这么说来,陆氏子弟不欲参加科举?” “也不是不愿参与科举。”陆云还是摇头。 这下,林时是真有些不解了:“既然不是嫌弃官职小,也不是不愿参与科考,大舅哥还寻我作甚?” 陆云神情有些纠结,目光在陆清与陆虞身上来回扫视。 林时看出他的意思,不由皱起眉头,但还是轻声吩咐二人退出房门。 直至宴席上只剩下二人,林时才蹙眉道:“有什么不可言的话,大舅哥现在可以说了。” 陆云沉默片刻,像是做贼似的打量著左右,仍是有些不放心。 林时有些不耐烦:“这屋子里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了去。” 儘管林时这么说了,但陆云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起身快步走到林时跟前,压低声音道:“我朝陛下久病,如今已有油尽灯枯之相,恐命不久矣。”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变了脸色,倏然起身,震惊道:“大兄此言当真?” 陆云点点头,嘆气道:“前年我奉父命前来大梁,正是为我族寻一条退路而来,可惜遭遇妹夫一口回绝,为兄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使舍妹联姻与你。” 林时压住心底的震惊,问出心底最后的疑惑:“据我所知,南齐朝堂一向由世家把控,即便老皇帝突然驾崩,以各大世家的手腕,也该有能力平稳过渡朝局,迎新帝上位才对,敢问大兄为家族寻退路一事,又该从何说起?” 第418章 陆氏加盟 第418章 听见林时的问题,陆云脸上不禁浮现一抹黯然之色。 “其实原因,我与妹夫初见时,便已经聊过。” “初见时便已聊过?” 林时更加愕然,他可不记得当初陆云和他深入的说过什么东西。 陆云微微頷首,低沉道:“一个国家强大了,国中便会衍生出各种利益派系,其实家族也是一样的,家族大了,不同的声音也就多了,看似鲜著锦,烈火烹油,实则步步惊心。” 林时:“你直接说重点。” 陆云退回位置上,朝林时问道:“南齐的朝局,妹夫应该有所了解吧?” 林时抿了抿唇,点头道:“以萧氏为首的皇族,以陆氏为首的军方,以顾氏为首的政坛,大抵呈三足鼎立之势,我说的可对?” “不错!” 陆云也不再隱瞒,缓缓道:“萧氏,陆氏,顾氏,每一家背后,代表的都是一个由士族团结起来的政治集团,但萧氏內部现在出了点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老皇帝將死,而老皇帝立下的太子,今年仅仅只有八岁。” “八岁,那不正好给了你们挤压以皇族萧氏集团为首的政治集团的生存空间的机会?” 林时挑眉询问,若大齐换了一个八岁的掌舵者,则萧氏皇族必然势弱,这对陆氏与顾氏来说,该是个好机会才对。 陆云苦笑著摇头:“政治格局哪里是那么好打破的,近些年我陆氏锋芒太盛,家父担心的,是老皇帝死前不顾一切的给小皇帝铺路啊。”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坐直身子:“如此说来,陆氏没有胜过萧氏的把握?” “萧氏把持大齐百年,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萧陆相斗,顾氏绝不会帮助陆氏,其他士族,也定然会离陆氏而去,陆氏何止是没把握,而是半点机会都无。” 陆云摇摇头,乾脆利落的道出陆氏如今面临的最大困境。 话说到这里,林时也总算明白了陆云的来意。 简单来说,老狮子要死了,为了保证自己的儿子能继续坐稳皇位,老狮子准备在临死前將族中最强壮的一头雄狮一波带走。 至於把握政权的顾氏集团,则是扮演了族中最强壮的母狮子的位置。 有强大的母狮子照应,小狮子也能成长为狮王。 林时咂摸一下嘴,忍不住感慨道:“好古早的套路,你们南齐人的脑迴路,我真无法理解。” 陆云长嘆口气,淡淡道:“家父曾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保证过,一旦老皇帝驾崩,陆氏必將全力辅佐新皇登基,可保证这种东西,老皇帝会不会信,只有天知道。” 林时沉吟一瞬,压低声音问道:“陆氏,就真的没有一丁点取萧氏而代之的心思吗?” “族中或许有人有,但我,家父,是绝对没有这种心思的,南齐的政治格局,就註定除了萧氏之外的其他士族,不可能有取而代之的土壤。” 陆云没把话说死,但他说的也是实话。 门阀政治,便是有这样的畸形制度。 皇家已经付出了报酬,与士族共享天下。 若在这种情况下,士族之中还有人起了不好的心思,都不用皇家出手,其他士族便会群起而攻之,因为其他士族不会容忍当下的政治格局发生变化。 至於原因,则是涉及到利益划分。 与门阀共天下的制度,就是最好的利益格局,一旦发生改变,他们无法保证他们的利益空间是会进一步加大,还是会被挤压。 因此,保持原样,就成为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陆氏现在成了南齐的出头鸟,老皇帝临死前要疯狂一波,士族们大抵也会成为老皇帝手中的利刃。 毕竟,瓜分陆氏,可比陆氏许下的那不切实际的从龙之功要实际多了。 从龙之功,还要担心会不会遭遇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结局,而陆氏把控的军权,却是实打实用眼睛能看见的东西。 迅速想明白前因后果,林时询问道:“我记得上次你说过,陆氏在北魏也扎下了根基,陆氏为何又要弃北魏而选大梁?” “北魏颓势已显,而大梁欣欣向荣,有妹夫在,为兄相信,將来一统四海者,必定是大梁。” 陆云很坦陈,陆氏的確在北魏也有根基,但投资北魏,回报率註定比不上大梁。 从这一点上来看,陆氏的目光之长远,也要远超南齐一眾士族。 林时再无疑问,直言问道:“那陆氏准备怎么迁徙到大梁来?” 陆云沉吟一刻,淡淡道:“陆氏不会放弃吴郡的郡望,所以,父亲的意思是,暂时先送一批陆氏子弟前来大梁打样,至於他老人家,则继续留在大齐,观察朝局是否会有转机,若是有,则陆氏依旧还是以南齐为根基,若是没有,大梁已留存我陆氏血脉,也不亏。” 林时不断点头,这倒是像世家门阀办事的风格,不论如何,只要不將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都不至於全军覆没。 一番坦诚相待下来,林时也懒得继续废话,直接问道:“不知大舅哥看中了大梁的哪些位置?” 陆云坦言道:“除了贵朝女帝陛下承诺的三个御史之位外,中枢之上,我陆氏还想要一个吏部主事,礼部员外郎的位置,至於地方上,则让我陆氏子弟参与科举,而后择机分配。”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皱起眉头:“吏部选官,礼部主持科举,陆氏这是打算正大光明徇私舞弊?” “这话说得难听,什么叫徇私舞弊,大梁的官职,同样把控在地方豪强手里,既然如此,我陆氏何不成为陛下与妹夫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陆云纠正了一下林时的说法,旋即沉声道:“不管妹夫信不信,为兄是没有任何私心的。” “信,为什么不信!” 林时脸上露出笑意,他不得不承认,陆云的条件,他心动了。 倒不是他需要陆氏之人为他摇旗吶喊,而是想要打破大梁现在的选官制度,就少不得需要一个强力的外来势力。 若陆氏之人能依靠科举,散落到大梁各地,打破各地豪强对於官场的垄断,这对大梁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姬玲瓏要给出三个御史之位的原因。 这样的事情,姬玲瓏作为帝王,不好做在明面上,毕竟她需要大梁土著的爱戴。 而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帝王宠臣来做,则正合適。 一来,陆氏是他的妻族,他为妻族打算,合情合理,二来,他还是姬玲瓏的男人,也能从一定程度上代表姬玲瓏的意思。 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当事人不能亲自去做,但又必须要向別人表达当事人的態度,所以扶持代言人之事便不可避免。 好一个政治手段,姬玲瓏这个皇帝,当的是越来越合格了。 想到此处,林时不禁会心一笑。 陆云脸上也浮现笑意:“妹夫以为,我陆氏的加盟,对於大梁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 林时摇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 陆云有些不解:“妹夫的意思是?” 林时慢条斯理道:“我的意思是,陆氏很识时务,知道提前倒戈,不然等待將来我率大军攻进南齐,不死一批人,这天下恐怕安定不了。” 陆云愕然,眼中满是惊色。 林时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笔桿子,始终也挡不住刀片子,不是吗?” 听闻这话,陆云不禁咽了口口水,喃喃道:“大开杀戒,恐非......恐非安稳之道啊。” “错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无数寒门子弟,都在等一个冒头的机会呢。” 林时笑吟吟地反驳一句,脑海之中忽然回想起他前世生活的世界里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叫做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士族们想要保住特权,朝廷要的是集权,刀子,就是最好的办法,谁的刀子硬,谁说了算。 陆云陷入了沉默,照理说,作为南齐土著,他得知林时的打算,该给南齐各大士族预警的。 可现在,他完全生不出半点传话的心思。 他有些怕,怕他今日走不出这座府邸。 林时此人,太疯狂了,远比他想像的疯狂。 林时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禁嗤笑道:“陆氏都自身难保了,还想著所谓的特权政治啊,我要是你,要么乾脆不赌,要么就把全副身家都赌上,摇摆不定,才是最大的忌讳啊。” 陆云抽抽鼻子,压下心里的震惊,点头道:“为兄明白。” “你最好是真的明白,我这个人有一个特性,那便是疯狂起来不分敌我,连我自己都怕,真到不得已之时,我是不介意拉著整个世界去陪葬的。” 林时慢条斯理出声,打破了陆云最后一丝幻想。 陆云咬咬牙,心里瞬间下定决心:“我这便回南齐,將我陆氏所有嫡系血脉迁入荆州。” “嫡系?” 林时讶然道:“旁系不要了?” “一个家族的兴衰,必然有人要为家族付出的。” 陆云摇摇头,没有选择正面回答,但林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陆氏这是想吃独食,顺便送其他竞爭者去死。 林时有些惊讶於陆云的狠辣,却也不感到意外,大家族的继承人,要是这点魄力都没有,那这个家族离败落也就不远了。 他笑吟吟的起身,朝陆云保证道:“大舅哥信任我,我也不会让大舅哥失望,来日,我一定会將南齐那些人模狗样的东西连带陆氏旁支杀个乾净,绝不会有人活著碍你的眼。” 第419章 姬玲瓏也没钱 第419章 陆云的表情有些凝重,却也只是微微頷首。 世家大族看似风光,对外更是號称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了维持住千年世家的体面,他们究竟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有时候,世家之人的性命,都不是性命,而是隨时可以利用的工具。 林时夹起一筷子肉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含糊不清的朝神色凝重的陆云问道:“除此之外,没什么別的事情了吧?” 陆云沉吟一瞬,摇头道:“旁的事情没有,我这次来大梁,主要便是为了此事。” “哦!” 林时哦了一声,也不多言,继续埋头吃饭。 前世今生,他都是从底层爬到高位上的人,所以,他不会去共情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 若非陆氏是他的妻族,他將来是准备连陆氏也一起杀光的。 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规律。 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能缺少像尔朱荣,黄巢这样的反面人物,这个时代没有出现,他去做正合適。 两人沉默著吃完一顿饭,陆云一刻也不愿多留,径直出了国公府,带著隨从返回南齐。 林时与陆清將他送出府门。 陆清有些依依不捨的看著陆云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气。 林时揉揉她小脑袋,淡淡道:“用不了多久,陆氏的大本营就会逐渐朝大梁转移,到时候你就能天天见到亲人了。” 陆清微微頷首,她不了解兄长和林时聊了什么。 但陆氏的基业,准备向大梁转移一事,陆云並未瞒她。 送走陆云,林时淡淡道:“你先回家吧,我进宫一趟,陆氏要向大梁转移,少不得陛下派人去接应。” “好!” 陆清点头,也没有多问,她相信父兄,肯定不会无端转移陆氏基业。 肯定是南齐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陆氏不得不捨弃祖业前来大梁避难。 既然陆氏要向大梁靠拢,那肯定还是离不开姬玲瓏的支持。 打发陆清回府,林时带著刘远山马不停蹄进了皇宫。 在常德的带领下,林时先来到两仪殿等候。 常德諂笑道:“公爷稍等,陛下还有一些公务未曾处理,处理完马上就过来。” “成!” 林时微微頷首,隨手拉出一根胡凳坐下,翘著二郎腿,再拿本书盖在脸上,便准备睡会儿。 但刚闭上眼睛,耳边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拿下书本,看著匆匆而来的姬玲瓏与聆月,诧异道:“不是还有公务要处理吗?” “一点小事罢了,朕已经交给曹恆去处理了。” 姬玲瓏应声的同时,也走到龙椅上坐下。 聆月朝林时光明正大拋个媚眼,隨即一本正经的在姬玲瓏身旁站好。 “林卿今日此来,是为陆氏之事?” 姬玲瓏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问出了正事,如今大梁正式进入了高速发展时期,她没那么多时间和林时搞弯弯绕绕。 林时点点头,一股脑的將陆氏的要求和陆氏面临的困境道出。 姬玲瓏有些惊愕:“齐国老皇帝命不久矣?” 林时点点头:“按照陆氏所言,老皇帝下地狱之前,准备將陆氏一波带走,当然,是真是假还需要陛下自己去查验,我要提醒陛下的是,一旦南齐陷入权力交替的漩涡,恐怕我朝与南齐的盟约也即將作废,对於此事,陛下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姬玲瓏眉头紧皱,旋即轻轻頷首:“朕明白。” 林时言罢,也没有和姬玲瓏多说的意思,他今日此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见林时起身要走,姬玲瓏赶忙拦住他:“林卿,且慢。” 林时顿住脚步,回头诧异道:“陛下还有事?” 姬玲瓏蹙眉道:“依照林卿所言,我朝与南齐的盟约即將作废,若是南齐选择与北魏结盟,我朝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林时陷入了沉思,姬玲瓏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依照如今的三国局势,南齐捨弃大梁,与北魏结盟,也不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沉吟一瞬,他摇摇头:“依照南齐的尿性,就算与北魏结盟,大概也就是个出工不出力的混子,倒是不必果断担忧,陛下若实在担心北魏捲土重来,不妨先给潼关下一道备战的命令,不过,以北魏现在灯枯油尽,与我大梁不相上下的状態,估摸著也很难如前一次那样举全国之兵,我朝只需固守即可。” “只是固守吗?” 姬玲瓏有些诧异,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林时嘴里听见这么保守的说法。 林时点点头:“没错,只需固守便可,如今火器局的研发大有进展,我暂时走不开。” 姬玲瓏眉头皱得更紧,但她也清楚林时现在有多忙碌。 沉吟一瞬,她微微頷首道:“如此,朕先派出使节,去往南齐探探口风,若南齐当真要撕毁与我朝的盟约,我朝再备战,应该也来得及吧?” “来得及!” 林时肯定地点点头,如今的三国,谁都没有一口吃下对方的能力,边境上的守兵只需保持警惕即可。 得了林时准话,姬玲瓏也不禁长出口气:“行,朕儘快安排使节出使南齐。” 言罢,她有些欲言又止。 林时淡淡道:“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姬玲瓏沉默一瞬,询问道:“朕想问问,火器局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火器,是否......” 听出姬玲瓏的意犹未尽,林时沉默一下,反问道:“可是大梁的財政有些支撑不住了?” 姬玲瓏嘆口气,也不隱瞒,直言道:“我朝攻破太安,缴获的太安百年资財,约莫有七千万两白银,你派兵奇袭神都,带回来的財货约有一千七百万两,朕本以为,这么多钱,怎么也该能支应几年,可现在,国库里的现银只剩下了两千万......” 林时闻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火器局这半年多,耗费的金银大概在两千万两左右,还有四千万两银子去哪儿了?” “河工,道路,关城,朕只是让人开凿一条从郢都抵达太安城的官道,便已经投入了二百万两,还有北方的大河河堤,各处关口关隘的修建,北方草原上的防线建立.......” 姬玲瓏一五一十的说出这些钱的用途,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每一样,都是必须要去做的。 林时沉默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国家的建设,必然是要耗费海量的钱財,在这一点上,林时还是有相应的认知的。 可姬玲瓏这钱的速度,还是有些远超他的想像。 大梁一年的財政收入,也就三千多万两不到四千万。 他打北魏的收穫,除了雍州这一州之地外,缴获的財物更是大梁三年財政收入的总和。 可就是这么多钱,真正用到实处,也就只能支持半年多时间。 这钱,果然是,如流水啊。 沉吟良久,林时抬起头询问道:“不知陛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姬玲瓏摇摇头,淡淡道:“朕已经將你用在镇景司內部的考成法在大梁的官场实施下去,应该能杜绝一些贪污之事,此外,朕还打算打通大梁通往西域的商道,与乌斯藏,党项国重新建交。” “与乌斯藏和党项重新建交?” 林时皱起眉头,迟疑著开口道:“依照我朝与周边蛮族现在的关係,朝臣们恐怕不会同意这个提议吧,民间的意愿,恐怕也不会很强。” “是,这就是朕担忧的事情,去年两国犯我大梁北疆,致使我朝与两国关係降到了冰点,可若是不开源,国库里那点钱,只怕是撑不到秋税入库就得光。” 姬玲瓏也是满脸隱忧,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大梁现在现在的財政状况,已经不是差一分钱那么简单。 就连她这个帝王,甚至都有些头痛了。 林时思索片刻,低声道:“你可以先开放民间自由贸易的商路试试水,若民间的牴触情绪不强,再进行官方贸易也不迟,若实在撑不下去,就暂时先將火器局的用度砍掉三分之一,总归火器局现在原材料是不缺的,许多材料都能二次回收利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深研,精研究。” 听见林时主动將火器局的用度砍掉三分之一,姬玲瓏的心情陡然轻鬆了一下,旋即又有些惭愧。 说到底,还是她这个皇帝当得没本事,明知火器是强国之道,却寻不到足够的金钱来作为支撑。 她微微頷首:“除了打通前往西域的商道之外,朕还会派出使节去往南齐,北魏,看看能不能缓和一下三国关係,就辛苦你先过一段苦日子,待財政宽裕了,朕定然不会吝嗇。” 林时不吃大饼,但他更知道姬玲瓏的难处。 女子当家,本就不易,要维持这个家的正常运转,甚至还要额外投入大批量的钱財到短时间內无法形成產出的火器局,她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没事,我的日子倒是不苦,你先试一试吧,实在不行,各地的团练,能裁撤的也都裁撤掉,或者让镇景司去查抄一些贪官污吏,暂时先支应一下。” 对於如何搞钱,林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毕竟大梁缺的不是一星半点的钱,他只能儘可能给姬玲瓏提供一些选择和思路。 第420章 试验火炮 第420章 “好!” 姬玲瓏頷首应声。 林时不再多留,他今日是休沐回来,晚上还要赶回火器局,不然明早赵子行找不到他人。 如今火炮的研发已经进入衝刺阶段,他不能长时间离开火器局。 姬玲瓏和聆月眸中浮现不舍之色,但也没有挽留。 林时现在所做的事情,关乎大梁的国运,她们不能让私人感情影响到国家大事。 回到府中,待到傍晚,与陆清吃了顿晚饭,林时又带著安排好家中事务赶回来的姜望与刘远山直奔龙首原。 “抓周宴的日子定好了吗?” 打马走在路上,林时侧头看著一脸春风得意的姜望问道。 姜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微微頷首道:“时间就定在六月二十四,一切內外杂事都由大帅府上的珺娘子操持,末將谢过大帅了。”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 林时摆摆手,没將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一行人赶回生活区的小院,赵子行早早备好酒菜等著他们。 儘管林时来的时候已经吃过饭了,但再陪他们喝顿酒问题不大。 几个大男人,借著酒意,说了一夜的酒话,却也没敢玩到太晚。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便又穿好防尘衣,戴上猪鼻子一样的防毒面具进了研究室。 这半年来,火器局的主要目標,都是放在火炮上。 至於为何是放在火炮上面,一则是火炮的原理简单,早在潼关时赵子行已经掌握了火炮发射的原理。 二来是火炮的对材料的要求够高,一旦火炮都能被研发成功,那么剩下的火枪,火銃,乃至於遂发枪,迫击炮之类的,也就简单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因为材料的强度上去了。 因此,研发火炮,除了是一个研发火器的过程之外,实则也是一个不断对材料进行改进的过程。 为此,这半年多的时间,光是从火器局拉出去锻造鎧甲的废铁,都已经突破了上万吨。 別小看这上万吨的钢铁,比起林时前世的钢铁產量,一万吨钢铁,就是一个无证小作坊隨手能冶炼出来的数量。 但放在这个时代,一千万斤钢铁,已经能逼近大梁钢铁年產量的一半。 甚至放在国力最强的大魏,一千万斤钢铁,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研究室里,赵子行身穿无尘服,站在一根丈长的炮管跟前记录著数据。 林时则是亲自上手检查炮管里有没有气泡。 这个时代,想要完整的铸造出这样一根炮管,需要的程序实在是复杂,所以,林时与赵子行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毕竟,这是真正手搓大炮,没有半点工业的底子。 “大帅,这一次铸造出来的炮管,堪称完美,现在就需要试试这尊大炮能承受几发炮弹而不变形了,今日可否要试验?” 林时点点头:“择日不如撞日,命匠人们安装起来吧。” “是!” 將各类数据存档之后,赵子行便唤来一群匠人,开始组装火炮。 数千斤重的炮管,光靠人力,肯定是没法挪动了。 所以,需要藉助槓桿的力量。 大炮的底座也是特製的,与其说是底座,不如说是一辆移动的钢铁战车。 匠人们大呼小叫的將炮管吊起来,加装到战车之上。 战车上的与炮管勾连的地方,匠人们採用的是浇铸榫卯结构。 只需要將炮管加装上去,再將铁製的木销相护扣好,便不必担忧火炮的后坐力將炮管阵下来。 这都是前面试验过好几次,出来的经验。 组装好火炮之后,一辆极具压迫力的钢铁战车便映入眾人眼帘。 “去靶场!” 林时大手一挥,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推动著火炮移动到研究室后面的一大片空地上。 空地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有城墙的根基,也有土墙的墙垣。 这些东西,都是火器局大代价,按照一比一復刻出来的靶子,一切,都是为了试出火药最精准的威力。 “大帅,现在试验吗?” “试吧!” 林时点点头,下达了试验的命令。 赵子行赶忙提起纸笔,准备开始记录。 这一次,並非是第一次试验火炮的威力。 之前也曾试过好几次,但不是因为火药的用量问题导致射程忽远忽近,就是因为材料的强度问题,没打几炮炮管就报废了。 这一次,算是他们准备做得最足的一次。 不对,上一次他们好像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上一次只打了十炮,炮管就废了。 希望这一次能撑过十次,射程也能稳定吧。 几名匠人上前开始填充火药。 火药填充的位置,是在炮管的末端开一个口子,口子上以钢板覆盖,只需要打开,將油纸包裹好的火药填充进去就行。 至於炮弹,则是需要从炮口塞进去。 最原始的火炮的运行方式就是这样。 “开炮!” 装填好火药与炮弹,守在火炮边上的匠人厉声大喝,一旁的匠人便拉动了牵引绳。 牵引绳末端,是用绳子连结的火石与撞针。 “轰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进眾人耳朵里,但眾人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爆炸声。 林时眯起眼睛,看著炮弹对准的方向。 下一刻,远处弹坑也传来一道爆鸣声,硝烟散去之后,立即便有匠人打来清水,用长长的拖把蘸水给炮管降温。 另外两名跑得快的匠人,则是腰上绑著绳子,开始朝炮弹落下的地方跑去。 不多时,两人报上了数字:“回大帅,此次试炮,射程两里,成功打击目標。” “继续!” 林时表情不变,命匠人继续。 赵子行將匠人报上来的数字记號,淡淡开口道:“大帅,这火炮,最大的问题,还是在於射程啊,两里的距离虽然远,但要用来打击敌军大纛,仍是远远不够。” 林时微微頷首:“那就再想办法改进,一份火药不行,那就试试能不能分段多加装几份火药,我相信,一切困难都有解决的办法。” 赵子行一愣,旋即微微頷首,默默记下了分段加装火药这个说法。 林时也不再多言,静静的看著匠人们继续试验火炮。 一发又一发的炮弹打出去,每打出去一颗炮弹,那就是二两银子没了。 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还真不是一句空话。 隨著一道又一道的爆炸声在眾人耳边炸响,一群匠人脸上也逐渐露出了喜悦之色。 “这是第十二枚炮弹了吧,已经比上次多了两发。” “炮管还能支撑吗?” “没问题,暂时还没有出现变形。” “那就继续!” 匠人们大声交谈著,言语中充满了进步的喜悦。 听著眾人的议论,林时脸上也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最终,这一根炮管,坚挺到了二十一枚炮弹发射出去,才终於不堪重负的裂开了一条口子。 “大帅,此次一共试验炮弹二十一枚,一共有十三枚炮弹落入弹坑,六枚出现偏差,两枚射程不够......” 赵子行將记录下来的数据一一报出,林时脸上笑意更浓。 他起身,目光扫过眼前一群神色喜悦的匠人,肯定道:“不错,这说明咱们的钢材强度,已经越来越高了,大家继续努力,爭取下一次试验时,能够製作出长期伴隨大军作战的火炮!” “得令!” 匠人们兴高采烈的领命。 这一次火炮试射,给了他们很强大的信心。 他们依稀还记得,大帅第一次带领他们试验火炮的时候,炮弹还没发射出去,炮管便直接炸开,还损伤了他们不少兄弟。 而今日,他们再一次试射之时,已经突破了二十炮的大关。 接下来,他们就是要不断的研究,爭取早日做出能够拉上战场的火炮。 匠人们兴高采烈的离去,顺便带走了报废的炮管。 林时也没閒著,与赵子行一道回到研究室,开始研究今日的数据。 数据的每一次更新,都意味著他们离火炮的成品更近了些。 一架能够隨军出征的火炮,不说能够连发,至少也要做到射程能够打击到敌军主力,並且不会隨便打几炮就报废。 所以,他们还需要在射程上与材料强度上继续下功夫。 而这一说,便是一整天的时间过去。 一直到三更时分,两人才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睡下。 次日,则是继续接上昨天的话题。 火器局的日子,就是这么无趣的周而復始。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六月二十四,姜望提前告了假回家。 林时也抽出时间,回到太安城,在姜望的县子府吃了一顿晚饭。 顺便有见到了能让姜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姜望的妻子红娘,据他所言,曾是他还是镇南王府小王爷时,便陪在他身边的大丫鬟。 镇南王府被灭,也是红娘带著他翻山越岭逃到了大梁境內。 如今二人有了一个可爱的闺女,姜望在大梁的事业也步入正轨,也勉强算是修成正果了。 姜望的闺女,取名叫做姜可。 林时很喜欢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一看见他,就对他咯咯咯笑个不停,笑得他心都差点融化,恨不得抢过来自己养。 第421章 魏人的火药 第421章 一顿抓周宴席吃完,林时又与姜望马不停蹄赶回火器局,开始继续忙碌。 同一时间,南齐,北魏两个国家也没有閒著。 对於两国来说,这半年多的时间,是三国之间罕见的战爭空窗期。 不管是北魏也好,南齐也好,但凡有点前瞻性的人,都无不在借著这个机会开始了大力发展。 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当下一次大梁露出獠牙之时,便是平衡被彻底打破之时。 南齐也好,北魏也好,没有人愿意成为大梁的踏脚石。 他们更希望,他们能够后发先至,弯道超车。 北魏,神都皇城,姜承正面无表情地带著姜云梦朝宫外走去。 经歷过战爭洗礼的姜云梦,相比数年之前,显得成熟了很多。 但这份成熟,则是以她眼神之中的灵动为代价。 离开皇宫,兄妹二人沉默不语的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到城外邙山脚下一处僻静的山谷。 “见过陛下,公主殿下!” 进入山谷之后,整齐的问好声便不绝於耳。 但不管是姜承,还是姜云梦,都未曾露头。 马车一路行到山谷尽头一片密集的建筑跟前停下。 於建筑跟前守卫之人,则正是当初在潼关吃了败仗之后返回神都被褫夺爵位的安仁修和苏寧。 看见姜承与姜云梦的马车到来,两人赶忙迎了上去。 “陛下,公主殿下。” “免礼!” 姜承下了马车,对两人摆摆手,姜云梦跟著跳下马车,並未理会二人。 安仁修与苏寧相视一眼,不禁有些无奈。 这位公主殿下,自潼关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不胡闹了,话也少了,更不再闯祸。 时刻在旁人眼前露面,都是一副端庄大气的长公主做派。 照理说,公主殿下成熟了,他们应该高兴。 但每次迎上姜云梦那双死寂的眸子,两人又高兴不起来。 姜承目光扫过眼前这片建筑,主动出言问道:“火药的破解,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听闻这话,安仁修赶忙上前与姜承並肩,轻声应道:“回陛下的话,目前公输先生已经破译了火药的原料组成,大抵是由硝,硫,炭三种东西组成,但具体的比例,公输先生还在试验之中。” 听见火药的原料已经破译,姜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他微微頷首:“走吧,去看看!” “是!” 两人点头,赶忙伸手示意:“陛下请!” 姜承背著手,缓缓走进建筑群里的甬道,最终进入了一处石室里。 石室里,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將整个房间映照得熠熠生辉,整个房间里看不见一丝火苗,石头雕成的石台之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公输情脸上戴著一块麻布製成的面围,正在认真的用天枰称量一些粉末。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惊扰了他的思绪,他手一抖,天枰便倾斜下来。 “公输先生,陛下来看您了!” 公输情正欲回首,安仁修的声音便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赶忙在围裙上擦擦手上的灰尘,转身对著姜承行礼:“陛下。” 见完礼,发现姜云梦也在,又赶忙继续行礼:“公主殿下。” “公输先生不必多礼,朕就是隨便过来看看,顺便问问这火药的进展。” 姜承摆摆手,示意公输情不必多礼。 公输情直起身子,神色有些黯然:“臣辜负了陛下的厚望,始终未能摸索出火药的正確配比。” 姜承不置可否,淡然问道:“朕听安將军说,公输先生已经破译了火药的组成?” 公输情一愣,目光看向一旁的安仁修。 安仁修微微頷首,公输情这才出声道:“回陛下的话,臣这些日子,仔细比对了梁军火药之中的组成物质,发现火药的原料,大抵为硝,硫,炭这几种简单的物质。” 姜承微微頷首,示意公输情继续说。 公输情沉吟一瞬,斟酌著开口道:“这些日子,臣也將这几样东西按照不同的比例,做出了一些试验品,但效果都不太理想。” “哦?” 姜承倏然抬头,诧异道:“公输先生已经做出了试验品?” “只是一些残次品罢了,空有声响,但无甚威力。” 公输情语气有些黯然,自从去年秋天大魏从潼关撤军,他便携带著魏军从战场上寻来的未曾爆炸的火药躲进了石室。 本以为凭藉公输家的传承,他当能很快破译这火药的秘密。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整整半年,他也仅仅只是破译出火药的组成。 姜承却是来了兴趣,他不在乎威力大小,他只在乎公输情到底能不能搞出火药来。 只要公输情能搞出来,那就证明大魏也能有能力將火药装配到大军身上,无非是时间的早或晚而已。 他真正担心的,是大魏寻到了未曾爆炸的火药,都无法破译火药的秘方。 他饶有兴趣道:“试试看?” 公输情又是一愣,但迎上姜承好奇的目光,还是点点头,从一旁的石台里取出一个木箱打开。 “这是?” 姜承上前,好奇的看著公输情取出来的木箱,只见箱子里满满当当装了一箱子拇指大小的竹管子。 公输情解释道:“这些便是臣这半年以来,做出来的各种残次品,臣发现火药畏水惧潮,便用干掉的竹子取代了梁人所用的陶罐,当然,主要也是臣做出来的残次火药太少了,用陶罐无法引爆。” 听完公输情的解释,姜承脸上露出了笑意。 仅凭这句话,他便能断定出,公输情一定是个干实事的人。 不枉他这半年来,顶著朝堂的压力,也要在財政枯竭的情况下,给公输情大批量拨款。 只要能做出火药,那就是值得的。 “陛下,石室里空间小,咱们去外面试验吧。” 公输情將每一种在竹管上標配了比例的火药都取了一个出来,放到另一个小盒子里。 姜承自无不允,跟著公输情,来到建筑群后面的一处空地上。 公输情掏出火摺子,从盒子里取出一根竹管,解释道:“这是臣第一次破译了火药的原材料之后,制出来的火药。” 言罢,他点著了竹管上延伸的火药。 “滋滋~” 一股刺鼻的硝烟味传来,让姜承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 公输情则是习以为常,直到火药快要燃尽,才將竹管扔出去。 “砰~” 一道比烧爆竹响不了多少的爆炸声传进眾人耳朵里。 姜承顿时脸色一惊,转头看向安仁修问道:“梁人的火药,是这个声音吗?” “不是,梁人的火药其声若雷,威力更是足以开山裂石,远比这个声音更加可怖。” 安仁修摇头,他知道姜承要问什么。 公输情做出来的残次品虽然也能响,但和梁人的火药相比,不管是声音,还是威力,都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梁人的火药,甚至能炸垮城墙。 而公输情做出来的残次品,连炸牛粪都费劲。 得到安仁修的答案,姜承不禁眉头紧皱,他看向公输情,淡淡道:“继续!” 公输情面无表情的拿起第二根竹管,轻声道:“这是臣按照梁军火药之中的各类原料配比做出来的火药。” 言罢,他將阴线点著,远远的扔出去。 “砰~” 这一次的声音,比上一次要响的多,但仍旧没有什么威力。 公孙情还想继续试验,但想了想,总觉得这样不够直观,乾脆来到一堵土墙面前,將竹管塞进土墙的裂缝里再点火。 隨著一声声爆炸声响起,姜承的眸子也越来越深沉。 最后的结果,是公输情將他改良过的六种配比不同的竹管都试验了一下,而那道土墙,除了裂缝处被崩开了一道口子,整体却依旧安然无恙。 公输情有些失望的嘆口气,脸上却並无意外之色。 这样的场景,他早已经歷过无数次,习惯了。 他將盒子里最后一根竹管取出,低声道:“陛下,这是我军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梁军火药。” 姜承会意,当即頷首道:“试试威力如何?” 公输情点点头,重新寻了一面土墙,將竹管塞进去,旋即点火。 “砰~” 下一刻,姜承便感觉耳边一阵嗡鸣,仿佛有雷声在耳边炸响。 第422章 姜氏兄妹 第422章 他定睛看去,却见那道土墙已经四分五裂,变成了几大块土疙瘩。 两相对比之后,姜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梁军的火药,威力如此之大?” 公输情走到姜承身旁站定,嘆气道:“是这样的陛下,臣其实也很难置信,但这就是事实,同样的剂量的火药,梁军的火药威力,比臣研发出来的残次品威力要大了十倍乃至於数十倍。” 听著公输情报出来的差距,姜承顿时面色铁青。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真的是非不分的皇帝,知道一些东西的发展需要时间和金钱,倒也不至於迁怒公孙情。 沉默片刻,他深吸口气,淡淡道:“至少,公输先生已经搞明白了火药的原材料,接下来要做的,无非是寻找一个能够激发火药最大威力的材料配比,朕相信公输先生,既然公输先生能在短短半年內破译火药的材料,那就肯定能在半年內继续试出正確的配比。” 公输情脸上浮现一抹苦笑,却也並未多说什么。 实际上,他破译火药的材料,只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剩下的几个月,都用在试验配比上面去了。 只是这样的话,能不说,就不说了吧。 气氛逐渐沉默下来,姜承眼神闪烁几下,忽然转过头看向自出门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姜云梦。 姜云梦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薄唇轻启,询问道:“皇兄,何事?” 迎上姜云梦询问的目光,姜承面色有些挣扎。 好半天之后,还是摇头道:“没什么,回宫吧。” “哦!” 姜云梦也没多问,轻轻点头之后,便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跟著姜承,返回神都。 目送姜承和姜云梦的车驾走远,苏寧与安仁修对视一眼,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苏寧,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安仁修道出心里的不安,却见苏寧神色骇然:“你也有?” “你也有?” 两人神色惊愕,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隨即齐齐心底一沉。 另一边,姜承与姜云梦回到皇宫之后,姜云梦本想就此离去,却不防姜承忽然叫住了她。 姜云梦顿住脚步,一双滚圆的眸子直视姜承:“皇兄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便是。” 姜承面色有些为难,似是难以启齿。 可想到大魏现在的处境,还是开口道:“皇妹,朕......如今西梁势大,朕欲与南齐结盟,共抗梁人。” “结盟?” 姜云梦一愣,神色浮现一抹不解。 姜承嘆口气,继续说道:“朕得到消息,南齐的老皇帝,快死了,临死之前,欲给八岁的齐太子铺路,剷除掉一些对皇室有威胁的人。” 姜云梦神色更加不解:“皇兄要与南齐结盟,直接派遣使节问询便是,皇妹也不太懂这些家国大事啊。” 姜承眼中浮现一抹痛苦,摇头道:“如今大梁势大,南齐与大梁的关係並未破裂,我朝若想与南齐结盟,打破大梁与南齐之间的盟约,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姜云梦像是猜到了什么,一张小脸肉眼可见的血色消退。 姜承深吸口气,咬牙道:“联姻!” 一听这话,姜云梦顿时如遭雷亟:“皇兄,你......你要將我嫁给南齐那个即將死去的皇帝?” “不,是嫁给八岁的齐太子!” 姜承摇摇头,满脸痛苦地说道:“梁人的火药,几近无敌,朕也是没有办法了,光靠我大魏,想要短时间內,在火药一道上跟上大梁的脚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朕希望你能带著火药的原料,嫁到南齐,藉助南齐的力量,与我大魏一同研发火药,共抗大梁。” 姜云梦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最是疼爱自己的皇兄,临了竟然会把她也当成巩固皇权的工具。 剎那间,她眼角的泪滴便像是断线的风箏滚滚而落。 姜承有些痛苦的抓著自己的头髮,咬牙道:“南齐老皇帝要死了,齐太子年岁太小,若无一股强力的势力扶持,南齐大权定然旁落,我大魏若这个时候雪中送炭,则南齐必定弃大梁而择大魏。” “朕......” “朕也不想將你送去虎狼窝,可朕实在没办法做到眼睁睁的看著大魏百年基业,在朕手上败落,朕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看著姜承痛苦的样子,姜云梦只是寂静无声的垂泪。 她想要张口,她胸中有千言万语,但她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姜承亦是满心痛楚,姜云梦是他一手带大的亲妹妹,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现在,留给大魏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把握,大魏能在大梁缓过气来时,研发出与大梁威力完全一样的火药。 更没把握,能敌得过林时那个怪胎。 他只能团结两国之力,一同研发,共同进退,否则大梁一旦缓过神来,等待大魏与南齐的,就是被逐个击破的下场。 他不想做亡国之君,更不想双手奉上姜氏先祖一手创下的百年基业。 姜云梦的泪快流干了,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衫,让她一颗心凉得没有任何温度。 姜承哽咽道:“朕......算朕求你一次,小妹,帮帮兄长。” 看著姜承痛苦的样子,姜云梦万念俱灰。 她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泪滴,泣不成声道:“我嫁,皇兄,我嫁,你现在就派使节去南齐,商议两国联姻之事,我嫁,我愿意。” 听见姜云梦嘴里的我愿意三个字,姜承也终於忍不住眼泪,上前一把將姜云梦搂进怀里。 “是皇兄对不起你,是皇兄无能......” 兄妹二人抱头痛哭,好不悽惶,姜承只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受万蚁嗜心之痛,恨不能以头抢地。 两人痛哭一阵,姜云梦决绝推开姜承,一脸死寂道:“皇兄,您这便派出使节前往南齐吧。” 姜承摇摇头,神色悽惶道:“不用派出使节了,南齐使节,就在我大魏境內,根据南齐使者所言,南齐与大梁交好的一脉,乃是为南齐大都督陆机为首的军方士族,而掌控政权的张氏,皇族萧氏,与陆氏的关係並不融洽,你若愿嫁,不日便可与萧氏的使节出发前往南齐。” 这话一出口,姜云梦本就死寂的心,更是一片荒芜。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姜承仰起头,强忍心中酸涩,承诺道:“朕会给你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南齐使节向朕承诺过,你到了南齐,齐太子未曾成人之前,你也可以不必与他住在一起,只需於上朝时,与他共掌朝政即可。” 姜云梦像是被抽掉了灵魂,木然地点点头。 都已经嫁到南齐了,住不住一起,又有什么打紧呢。 与八岁的齐太子共掌朝政,无非也就是朝堂上多个傀儡,多个牵线木偶罢了。 第423章 姬玲瓏急召 第423章 火器局內,林时正带著一眾匠人们试射百虎齐奔箭。 百虎齐奔箭,是林时原来的世界里,一个国號大明的朝代弄出来的一种火器。 其原理与赵子行將火药绑在弩箭之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相比赵子行將火药绑在弩箭上,以弩箭为动力,以火药做杀伤。 百虎齐奔箭则恰好反了过来。 它是一种连发弩箭,以火药作推进,以箭矢与火药作为杀伤,最远射程,可达五百步(古人一步叫跬,两步为步),相当於七百米左右的射程。 这个射程,虽然远比不上火炮的两里之地,但比起寻常弓箭,弩箭的射程都要远太多。 更关键的是,百虎齐奔箭是范围性打击。 百虎齐奔,顾名思义,便是以箭匣加装,同时发射一百支火箭。 而这,也是这个时代能够製作出来的成本最低,杀伤力最大的火器。 靶场之上,匠人们已经准备好预演的草人。 数百只草人,远远的立在距离林时所在的位置上四百步开外的地方。 赵子行立身於林时身旁,远远的打量矗立的草人一眼,收回目光之后,低头对著林时低声道:“大帅,草人已经准备完毕,是否试验。” 林时微微頷首:“试验吧。” “是!” 赵子行领命,当即大手一挥,命匠人將散落的箭支装上发射所用的匣子。 这是一个等人高的铁匣,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百根炮管的结合体。 至於加装的箭支,每一根上面,都悬掛著一根半尺长,小臂粗细的火药导管。 装好箭支之后,匣子上还有预留出来的引线导路。 只需將这一百支箭矢的引线拧成一股,再点火,便能保证这一百支箭能同时飞出。 很快,箭矢上膛完毕。 赵子行厉声大喝:“点火!” 负责试射的匠人闻言,立即掏出火摺子,点著了延伸出来的引线。 “滋~” 一股刺鼻的气味钻进眾人的鼻腔,但所有人,都已经很习惯这股味道。 “咻~” 一道破空声传出,紧接著是无数道刺耳的破空声。 只见那炮管之中的火箭,尾翼上带著火焰,直奔远处那数百个草人飞去。 上百支火箭拉出长长的烟火,看起来美极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砰砰砰~” 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传进眾人的耳朵。 眾人再循声看去之时,那数百草人已经东倒西歪,燃起了熊熊烈火。 “嘶~” 看著远处的火海,匠人们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赵子行则是面上露出笑意,低声道:“大帅,这百虎齐奔箭的威力,不差啊,而且试验一次就成功了。” 林时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还不错,不过,草人不会躲避,而战场上的敌人会跑,具体能不能对移动的敌人造成有效杀伤,恐怕还要多试几次。” 听出林时的言外之意,赵子行立刻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笑著出声道:“下一次,末將將这些草人,绑在一群猪玀上,让猪玀四处逃窜,看看这百虎齐奔箭,能否对四散逃窜的猪玀造成杀伤。” 林时微微頷首,对於赵子行的主意不置可否。 赵子行还欲说话,一道人影忽然衝上了靶场。 “大帅,大帅......” 刘远山的声音传进眾人耳朵里,林时下意识侧过头去。 “大帅,陛下......陛下急召!” 刘远山边跑边喊,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林时站起身来,眉心微微蹙起:“怎么回事,慢慢说!” 刘远山狂奔至林时跟前,喘著粗气道:“陛下......陛下急召您入宫议事。” “入宫议事?” 林时眉头紧皱:“现在吗?” 刘远山使劲点头:“就现在,常大伴还在大门口等著您呢。” 林时疑惑道:“常大伴可曾说明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没有!” 刘远山使劲摇头,催促道:“您......您快去吧,常大伴好像很急的样子。” 林时心头疑惑,但也没有多问,转头对著赵子行交代道:“我入宫一趟,你继续带著大家试验百虎齐奔箭的威力,若是威力尚可,便先量產一批出来,送去潼关让程名振试试效果。” “得令!” 赵子行接下军令。 林时也不多言,起身隨著刘远山走下靶场,连衣裳都没换,便纵马出了火器局。 火器局大门外,常德正一脸焦急的等候。 听见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不由循声看去。 確认来的林时之后,也赶紧上马,朝林时迎过去。 “大帅!” 林时微微頷首:“常大伴,陛下什么事情这么急?” “老奴也了解得不甚清楚,只知道陛下今日收到一封镇景司的密报之后,便匆匆命老奴前来寻您。” 常德拨转马头,融入林时的队伍。 听完常德所言,林时更加疑惑。 姬玲瓏接到了镇景司密报,就匆匆命人来寻他......难道这密报还能与他有关? 亦或者,是北魏又打过来了? 可惜,任凭他如何疑惑,常德也没办法给他解惑。 林时只得压下心底的不解,带著眾人纵马狂奔。 往日里半个多时辰的路程,今日林时愣是只用了两刻钟。 回到太安城之后,也没来得及去做其他事情,回到府中换了身乾净的衣衫,便隨著常德匆匆入宫。 两仪殿寢宫之內,姬玲瓏与聆月相对而坐,两人面色紧绷,表情都有些难看。 直到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的目光才从桌子上那封密报上移开。 林时跟著常德进门,看见两女的表情之后,便不由得眉头轻蹙。 开口问道:“陛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卿到了!” 看见林时进殿,姬玲瓏赶忙起身相迎。 聆月赶紧去给林时搬了个凳子,示意他先坐下。 林时落座,不解的目光看向两女。 姬玲瓏深吸口气,將桌子上的密报推到林时面前,轻声道:“林卿先看看这个。” 林时一愣,却还是拿起密报看起来。 这一看,脸色顿时就有些阴晴不定。 姬玲瓏嘆息一声,摇头道:“这是镇景司安插在神都的探子传来的消息,北魏与南齐结盟了,魏国云梦公主,不日將前往南齐,与南齐八岁的小太子联姻,关键是,魏国还破译了火药的配方,而北魏给云梦公主的嫁妆,正是火药配方。” 林时静静听著,手中的纸张被他捏成一团。 姬玲瓏继续说道:“这意味著不仅是北魏有了火药,南齐的大军,恐怕也將装配上火药这等利器,若南齐与北魏合兵一处,共同进犯我大梁,恐怕,我大梁刚刚安生下来的日子,又要起了波澜。” 林时点点头,没有搭话,只是表情有些阴沉。 聆月偷瞄一下林时的表情,再看看姬玲瓏眼中的疲倦之色,不禁小声问道:“林时,你那么聪明,有没有办法阻止魏齐两国结盟啊?” 林时回神,听见聆月的问题,皱眉摇头道:“南齐国情复杂,北魏与南齐联姻,大概率也是內部爭端的一部份,或者说,这就是萧氏的老皇帝,要给新太子找一个帮手,我朝如今与陆氏为首的南齐士族交好,但陆氏如今自身都难保,我朝想要插手此事,恐怕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那就是没办法咯!” 听出林时的言外之意,聆月不由得小脸一垮。 林时暗嘆口气,点头道:“的確没办法,除非我朝能拉拢以张氏为首的南齐士族也一道支持大梁,但张氏一向与陆氏不对付,以皇族萧氏马首是瞻,我朝给不出能让张氏动心的条件。” “那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著南齐与北魏结盟,让两国大军用我大梁发明的火药来对付我大梁吗?” 聆月小脸垮得很难看,她都不敢想,若是两国联军,共犯大梁,以大梁如今的状况,到底要怎么去抵挡。 大梁现在太弱了,大军大军还没训练好,火器火器还在研究,甚至,大梁现在连再次支持一场国战的钱都没有。 姬玲瓏嘆口气,但眼中也满是忧色。 魏齐两国联姻,对於大梁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啊。 她本以为大梁贏了大魏,至少也能爭取到两三年的安稳发育的时间,现在看来,她还是太乐观了。 林时將两女的表情尽收眼底,一双眸子里满是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摇头道:“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两女一愣,眼中迸发出希望,聆月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意思,事情还有转机吗?” 林时缓缓摇头:“北魏与南齐联姻之事,大概率是没什么转机了,以前北魏强势,唇亡齿寒的局势存在於我朝与南齐之间,而现在不管我们怎么看,至少在外人眼里,我大梁都成了强势的一方,因此,两国结盟无法阻止。” 聆月眼中的光芒肉眼可见的暗淡:“那你还说事情没那么糟糕,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林时隨手將密报扔进火盆里,看著两女说道:“我说的局势没那么糟糕,不是指两国联姻,而是指火药。” “火药?” 两女一愣,眸中浮现些许不解。 林时肯定地点点头:“不错,就是火药。” 第424章 换家战术 第424章 “不是,火药咋啦,你倒是说啊,急死个人了。” 聆月有些抓狂,她现在是真的相当烦谜语人,这个世界上的谜语人,都该死啊。 看著聆月抓狂的样子,林时依旧淡定。 沉吟一瞬,他缓缓摇头道:“火药的原材料虽然简单,但具体的配比,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试出来的,北魏最多是在战场上捡了一些没有完全爆炸的火药拿回去研究,不可能那么快研究出黄金比例。” 姬玲瓏一愣,眼中陡然迸发出激动的光芒:“林卿的意思是,魏国也没有研究出火药的具体配比?” “不错!” 林时肯定地点点头,沉声道:“魏国有能工巧匠,能辨別出火药的具体组成部分,这不足为奇,毕竟炭也好,硫也好,硝也好,都具有刺激性,稍加甄別,便能分辨。” “但是......” 聆月追问道:“但是什么?”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但是,他们想要在短时间內提纯出纯度足够高的硫化物与硝酸钾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两女不解:“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他们不知道提纯的过程,也不知道提纯的程序,甚至连硝酸钾与硝酸钠,他们都无法分辨。” 林时说著,脸上表露出强大的自信。 化学这东西,可不是看看就能明白的,其中的原理,不经过千百次试验,是绝不可能试验出来的。 他绝不信,魏国能在短时间內,找到提纯这些原材料的方法,更不信他们能在提纯原材料的同时,还能试验出黄金比例。 別看火药这种东西原材料简单,在他原来的世界,先贤们光是將火药从用作燃烧到用作爆炸这一道程序,就了上百年。 更別说从爆炸中,试验出黄金比例。 不夸张的说,北魏要是有能够在半年时间之內便解决掉比例和提纯这两个难题,北魏也根本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步。 望著林时脸上的自信之色,两女的心绪稍微安定下来。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但姬玲瓏还是有些担忧:“你说的,毕竟是你的猜测,万一......” “没有万一!” 林时肯定的打断了姬玲瓏的担忧。 姬玲瓏愕然,不解道:“林卿为何如此篤定?” 林时笑眯眯地看向姬玲瓏,询问道:“假使你是魏国皇帝,你得到火药这种大杀器之后,会愿意无偿分享给盟友吗,甚至在分享的同时,还不惜搭上一个公主?” 姬玲瓏愣住,下意识摇头:“大抵,是不会的吧。” “没错,我也不会。” 林时点点头,看向聆月:“那你会吗?” 聆月脸皮一抽,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傻子,我有火药这东西,我自己留著打敌人不好吗,我有病才去给自己培养一个潜在对手?” “对啊!” 林时双手一摊:“你们不是傻子,难道魏国皇帝姜承会是傻子吗?” 两女愣住,旋即陷入了沉默。 聆月欲言又止,眼神相当复杂。 姬玲瓏沉默一瞬,淡淡道:“所以林卿的意思是,魏国给云梦公主当嫁妆的火药是残次品,魏主的目的,是要藉助南齐的力量,研发出真正的火药配方?” 林时点点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別的可能,除非,魏主真的是傻子,不然他不可能將成熟的火药配方送给南齐。” 姬玲瓏点点头,心中也逐渐倾向於这个猜测。 或者说,也只有这个猜测,能解释魏主做出此事的心態。 不然,就是林时说的,魏主是傻子。 但他是傻子吗,显然不是的! 一个傻子,有什么能力,能在十年间內除权臣,外將两大敌国压得喘不过气来? 姬玲瓏嘆口气:“就算如林卿所言,魏主此番的目的,是要合两国之力,共同研发出火药真正的配方,可两国结盟,总不是假事,万一两国联军共犯大梁,以大梁如今的状况,恐怕是没有能力共同应对两线作战的。” “这个问题......” 林时陷入了沉默。 聆月捧哏道:“这个问题怎么了?” “这个问题嘛,的確是有些难以避免。” 林时缓缓摇头,面露沉吟之色:“不过.......”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啊,真急死人,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聆月有些烦躁的抓抓脑袋,整个人抓狂不已。 “聆月,你先安静!” 姬玲瓏瞪了聆月一眼,看向林时道:“林卿,你说!” 林时沉吟一下,淡淡道:“不知陛下有没有听说过换家战术?” “换家战术?” 姬玲瓏有些愕然,不太明白什么叫做换家战术。 林时道:“很简单,咱们大梁现在无法应对两线作战,那就乾脆集结大军,一线作战。” “一线作战?” 姬玲瓏似有所悟,但仍是不甚了解。 林时咧嘴一笑,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简单来说,就是放弃四面八方的防务,一旦北魏与南齐联手,共同进犯我大梁,我大梁便先集中力量,先將南齐或者北魏灭掉,与他们换家。” “换家!” 这话一出,两女顿时咋舌不已。 聆月瞪大眼睛,指著林时,结结巴巴道:“你这,你这也太狠了。”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我的意见是,將我大梁境內所有大军,都集中到潼关,一旦南齐与北魏准备对我朝动手,我朝便放弃其他地方,大军直接东出平灭神都,他们想要大梁,那就给他们好了,咱们直接和他们换地方。” 姬玲瓏与聆月瞠目结舌,皆被林时这大胆的换家打法惊得目瞪口呆。 这......真是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林时笑吟吟地开口道:“就看北魏,有没有魄力和咱们换了,反正一句话,不管谁打我朝,我朝就打北魏。” 姬玲瓏陷入沉默,聆月也陷入沉默。 两女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打法,怎么说,还真是,有够流氓。 不过.......这个法子,还真別说,还真有可能有用。 姬玲瓏不是什么拖拖拉拉的人,也不是个没有魄力的人,既然有了应对之法,她当即拍板道:“朕这便下令,召回我朝部署在两州的所有大军,全部安置到潼关。” “也没必要召回所有大军,南北两面蛮族国度,还是要防备一下的,至於怎么防备,我的建议是,守不如攻,主动將战线拉长,深入敌国边境,来上一场军事演习。” 林时继续给出建议,两女再次愣在原地。 林时主动解释道:“所谓军事演习,即军事震慑,北面的党项,南边的六詔,不是都对我朝本土有想法吗,那咱们就主动出击,衝到他们国境之內去放烟。” “放烟?” 姬玲瓏有些迷茫,这对她来说,是个新词汇。 林时点头道:“简单来说,就是派出大军,去往两国境內,用火药轰炸一遍,咱们未必要和他们打,但一定要將声势搞大一些,最好能將一个地方彻底夷为平地,如此,方能震慑住这些脑干缺失的画外蛮夷。” 姬玲瓏瞭然,隨后微微点头。 林时的意思她明白了,简单来说,针对魏齐两国,就放弃一国防务,著重加大兵力灭其中一国。 反正到时候不管灭哪国,大梁的大军都有去处。 至於本土,谁要就给谁,他们去新家发展。 而针对蛮族国度,则以强大的武力震慑。 一南一北派出两支大军,深入敌国,以火药开道,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火药的威力。 这样的战略,嗯......她只能说,很特別。 因为歷史上,从未有人实施过这样的打法,甚至连预演推算之中,都从未出现过。 这都已经不是激进的打法了,而是彻彻底底的同归於尽的打法。 但她必须承认,对於大梁来说,这样的打法是目前最省钱,最有用,也是最合理的打法。 毕竟,如今的大梁,还远未强大到能与天下诸国为敌的程度。 林时咂摸一下嘴,摇头道:“这个打法,最大的问题,便在於统治者,有没有足够的魄力去赌,所以其中利弊,也很明显,总之,你自己考量吧,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多说了。” 姬玲瓏微微頷首,也不敢轻易再说调兵之事。 毕竟,在她原来的观念里,大梁要应对是北魏和南齐两个敌人。 而在林时的预演中,北魏南齐只是其中两个敌人,他还將草原蒙庭,乌斯藏,党项,六詔蛮朝也都算了进去。 既然不是一打二,而是一打三四五六七,那就不是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情,至少也该召集朝中大臣商议一下。 想到此处,姬玲瓏也不多言,对著聆月轻声道:“聆月,送送林卿,朕要仔细思量一下其中利弊。” “哦~” 聆月哦了一声,有些不情不愿地起身,送林时出门。 两人一路沉默著走出皇宫,最终来到国公府门前。 聆月刚准备告辞回宫復命,下一刻,整个人就被林时打横抱进国公府。 “既然来了,那就待会儿再走唄,反正今日我赶回火器局,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聆月愕然,刚准备出声,就见陆清笑吟吟的出现,將命人关上了国公府大门。 第425章 元定四年 第425章 一夜荒唐过后,林时再次直奔火器局。 做研究的日子,总是枯燥而乏味的,但那种心態上的满足感,也是寻常之事难以比擬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梁的火炮,百虎齐奔箭,乃至於火枪,火銃,都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数据。 儘管投入的金钱也是海量的,但相比积累的这些火器的数据,金钱也不值一提。 春夏交替,夏去秋来,冬日初雪。 又是一整年时间悄然划过。 这一年时间,北魏与南齐,並未如姬玲瓏预想的那般,联合大军进攻大梁。 或许,这也得益於姬玲瓏採用了林时的换家战术,將大梁二十万大军尽数布置在潼关,做出了隨时威逼神都的態度。 南北两疆的蛮族国度,也很安静。 去年,姬玲瓏各自朝南北派出了一支两万人的大军。 这四万人的大军,未曾攻城拔寨,也未曾损伤敌国百姓。 只是以火药开道,一路抵达六詔蛮族的都城理弥城与党项的都城伏俟城之下,並在两国都城之外,释放了数万斤火药,而后安然而退。 然后,大梁的南北两疆,便罕见的平稳了一整年。 不管是六詔,还是党项,亦或者乌斯藏,都未曾计较大梁大军深入己方国境一事。 反而派出了使节,重新与大梁建交,並归还了攻梁时掳掠的百姓与財物,献上了牛羊马匹无数,只为换得大梁的宽恕。 或许是天下乱得太久,也或许是如今的大梁过於变態。 总之,整个元定三年到元定四年的春天,中原三国也好,四海诸国也好,都显得很是安静与太平。 只是太平之下隱藏的暗流涌动,却是旁人无法知晓的。 没有人知道,这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三国之间互相渗透到彼此之间的密探死了一茬又一茬。 没有人知道,林时光是在火器局外围抓获的间谍尸体,已经在龙首原旁边的山坳里形成了一座尸山。 更没有人知道,大梁这一年多以来,四品以上官员遭遇的刺杀次数,频率比贞隆年间要高了三倍还多。 大梁有不少官员,都死在了莫名其妙的暗杀之下。 相应的,北魏宗室,南齐士族,也有不少人死得不明不白。 就连姬玲瓏,姜承,还有九岁的齐太子萧锐,也都遭遇了数次险象环生的暗杀。 不过,齐太子现在不能叫齐太子了,而是应该称呼他为齐主。 因为在去年九月的时候,南齐老皇帝已经驾崩。 齐太子萧锐登基为帝,改元大衍,並册封大了自己十岁的北魏云梦公主为后,夫妻二人共执大齐朝政。 南齐老皇帝驾崩时,还顺便將手握八万水师的陆氏家主陆机给一併带走了。 以至於陆氏其他成员,也是死的死,逃的逃。 当然,这也是陆氏与大梁营造出来的假象。 事实是,陆氏早在去年夏天,便已经玩上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在大梁的帮助下,將陆氏嫡系子弟与家族百年积累的財富转移到了荆州阳江府。 就连被老皇帝一波带走的南齐大都督陆机,也不过是採用假死脱身之计遁出大齐。 如今的陆机,已经入了大梁朝堂,成为了大梁的礼部尚书,主管大梁的科举选材举荐一事。 其他陆氏子弟,也都经过科举,补入了大梁各处的官缺。 简而言之,元定三年这一年,国际局势算得上平稳,百姓也难得的过了一年安稳日子。 儘管各国朝局都有一些变动,但基本也可以说得上只算家事,在各国之间並未造成什么大的轰动与骚乱。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元定四年的夏天。 潼关城楼之上,气度沉稳,颇具大匠风范的程名振,正打算带人试射火炮。 无数的將士围在一尊巨大的火炮跟前,东摸摸,西碰碰,眼中充满了好奇之色。 “程將军,这便是大帅命人送来的火炮吗?” 陈琮一边朝程名振问著,一边好奇的將头探进火炮的炮管里,准备观察一下火炮里的构造。 但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黑洞洞的炮口,他怎么看,都只看得出来这是个铁疙瘩。 听见陈琮的问题,程名振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不错,据大帅手书所言,如今火器局,已经开始量產火炮,这一架,只是送过来让咱们开眼和学习所用,还有半个月,第一批十二架的火炮,便能抵达潼关。” 陈琮好奇地收回目光,伸手在炮管摩挲几下,咧嘴笑道:“別说,这大傢伙,看起来就很有压迫力,也不知道威力如何?” 自问一句,陈琮凑到程名振身旁,好奇问道:“大將军,您说,这大帅回京研发火器,都研发了快两年了,陛下什么时候才会让大帅再来潼关领兵,带著咱们东征北魏啊?” 听见陈琮的问题,李晟,许文忠,等一眾將领也好奇的凑上来,眼中闪烁著期待的光芒。 林时离开的这两年,他们驻守潼关,期间也和北魏驻扎在大河南岸的守军交过几次手。 虽说没有吃亏,但也没有占到什么大便宜。 没有林时在,他们总感觉这仗打得没什么滋味。 而且北魏这两年,不仅在大河南岸部署了近十万守军,用来防备潼关之后的大梁大军,更是在大河南岸又起了一座关城,用来与潼关遥遥相对。 他们猜想,若是有林时在潼关,只怕北魏根本就建不起来这座关城。 迎上诸將期待的目光,程名振暗嘆口气,摇头道:“你们的问题,也是本將的问题,本將也很想知道,大帅什么时候才会再度领兵,不过,如今火器局里的火器既然已经开始投產,本將料想,应该也快了。” 听著程名振模稜两可的答案,诸將神色都有些晦暗不明。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他们都是跟隨林时南征北战过的人物,这两年就让他们守著潼关哪儿也不许去,还是让他们憋得有些难受。 程名振摇摇头,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淡淡道:“咱们还是先试试这火炮的威力吧,过几日这火炮就要批量装备了,本將可不想打起仗来,咱们的將士连咱们的武器都不会用。” 诸將一愣,隨即轻轻頷首。 他们也很想看看,大帅与赵子行那廝整整了两年时间研究出来的火炮,究竟有多强?比起他们用惯的投石车与炸药包如何? 程名振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询问道:“指导员呢,怎么不在?” 听程名振问起指导员,诸將这才反应过来,这门大炮送来的时候,还配备了一个指导员来著。 目的就是为了教会军中將士使用火炮。 怎么今日,没看见指导员上城楼? 诸將疑惑之时,李晟不由得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昨日指导员送火炮来的时候,末將等人拉著他拼酒来著,貌似他后面醉倒了,这会儿估摸著还没醒。” 这话一出,程名振顿时黑了脸:“你这廝,本將千交代万嘱咐,不许强灌太安来的人酒,你就是不听。” 李晟挠挠头,嘟囔道:“我哪知道太安来的人,酒量那么差啊。” 程名振恶狠狠地瞪著李晟:“你没听大帅说,火器局里面是禁酒的场所,火器局里的人都两年滴酒不沾了,禁得起你灌?” 李晟咂摸一下嘴,忍不住缩缩脖子,小声道:“那我现在去请他过来?” “还不赶紧去!” 程名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 这两年,李晟这廝,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也得亏大帅不在军中,不然这傢伙不知道要挨多少鞭子? 李晟缩缩脖子,赶忙带著亲卫一溜烟跑远。 不多时,两名亲卫,便架著一个精神萎靡不振的青年上了城墙。 青年名叫徐恩,是火器局里面的匠二代,也是火器研发的核心人物。 徐恩现在腿有些软,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其实来的时候,大帅就交代过他。 军中这些丘八,都是些不讲规矩的蠢货,要他一定要时刻警醒,別让这些丘八逮到整他的机会。 而他抵达潼关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很警惕的。 坏就坏在这些丘八的热情实在太有欺骗性,等他上酒桌的时候,已经是身不由己。 谁能想到,军中劝酒,竟然是缚住人的双手双腿,直接將酒壶塞人嘴里灌啊? 这就导致他这个两年都没沾过酒的人,几壶酒下肚之后,竟然直接醉死过去。 连带著今日试验火炮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第426章 摆烂的姜承 第426章 程名振看见徐恩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又瞪了一眼李晟。 这才上前搀扶住徐恩,温声问道:“徐指导员,还能试验火炮吗?” 听见程名振的声音,徐恩抬起头,气若游丝的摇头:“回大將军的话,卑职来时,大帅有过交代,若在饮酒的情况下,是绝不能碰火药的。” 这话一出,程名振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心里更是杀了李晟的心思都有了。 李晟有些心虚的后退几步,躲进了人群之中。 他哪知道,这个看起来还像个男人的指导员,其实是个弱鸡,这么不禁灌? 他也没灌多少啊,也就是五六七......八九壶的样子...... 徐恩继续出声:“不过,大帅,卑职带了,带了火炮使用手册,大將军可以按照手册上操作,一样能试的。” 徐恩说著,伸手在怀里掏掏,掏出一本小册子。 程名振蹙眉接过,先命亲卫去给徐恩搬了个凳子,这才打开册子看起来。 徐恩道:“大將军命人按照册子上的流程装填炮弹即可,卑职就在一旁看著,不会出什么问题,如今的火药,稳定性已经很高了。” 程名振微微頷首,也不再继续废话。 唤过亲卫,开始按照册子上的流程,指导亲卫装填火药。 大梁批量製作的火炮,类似於林时记忆之中的虎尊炮,体积比起林时刚开始试验时,要缩小了很多,重量更是减轻了不少。 但其威力和射程,不仅没有缩水,反而增长了不少。 如今的虎尊炮,射程已经可以稳定在三里,只要保养得当,连发上百发炮弹,炮管也不会变形。 很快,火药装填完毕。 程名振上前,按照小册子上的记载,使劲拉动了牵引撞针的绳子。 “砰~” 下一刻,就见一阵巨力,將城墙上的地砖都震出裂痕。 一颗炮弹带著火弧,直奔城外荒地而去。 程名振顾不得火炮,一下子衝到城楼边上,看著城外炮弹带起的硝烟,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这射程,这这这......” 他有些难以置信,三里的射程,这是什么变態火器? 其他將领簇拥在程名振身旁,眼中也满是惊愕。 火器的威力很大,这是他们的共识。 可今日的火炮,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陈琮咽了口口水,喃喃道:“一尊火炮,就能打出这样的声势,那十二尊火炮抵达之后,咱们岂不是可以直接將火炮拉出城去,將魏军立在城外的堡垒夷为平地?” 眾將闻言,也是忍不住咕嘟吞咽口水。 这太惊人了,火炮相比原始的火药震天雷,何止是超出了一两个层次? 同一时间,就在潼关试射的火炮成功震慑住这一群骄兵悍將之时。 南齐的金陵城紫金山旁边一处被重兵把守的空地上,也爆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声响。 响声平静过后,空地上也燃起了阵阵瀰漫的硝烟。 不远处的高台上,面无表情的姜云梦站在一个已经被爆炸声惊动得目瞪口呆的小屁孩身旁。 小屁孩身著龙袍,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 他咽了口口水,声线颤抖道:“云梦姐姐,这就是火药最终的威力吗?” 姜云梦不语,只是静静地看著不远处瀰漫的硝烟。 直到硝烟散去,露出一道四分五裂的砖墙,她才面无表情地唤过一名婢女。 吩咐道:“速给皇兄去信,告诉他,火药的配方,大齐的匠人已经试验出来,顺便连火药的具体配比也一併捎去。” 吩咐完婢女给北魏去信之后,她才低头看著眼前这个她名义上的夫君,摇头道:“陛下错了,这不是火药最终的威力,而是火药的起始威力。” 这话一出,萧锐顿时张大了嘴巴。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这这这,这还只是起始的威力,难道火药还能有更强的形態?” 姜云梦脑中想到了一个变態的男人,有那个男人在,火药的威力,只会越来越大。 或许,大齐和大魏,永远追不上那个男人的脚步。 她轻嘆口气,语气软下来:“陛下,咱们还是先回宫吧,您今日的课业还未完成,若是今日的课业再完不成,张夫子恐怕要生气了。” 一听见课业二字,萧锐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 “云梦姐姐,朕还没玩够呢,能不能.......” “不能!” 萧锐话音未落,便被姜云梦无情拒绝。 姜云梦也不管他,径直走下高台,朝著自己的马车走去。 萧锐愁眉苦脸的看著被火药炸得四分五裂的残垣断壁,忍不住嘆了口气,终究还是转身跟上了姜云梦。 如今,他这个大梁皇帝,其实並没有什么自由可言。 政权由宰相张昭把持,军权则是由姜云梦与士族们新推举出来的顾氏共同执掌。 他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跟著张昭学理政,学习怎么处理国事,然后再跟著新任大都督顾元学习用兵。 今日姜云梦带他出宫,都已经算是忙中偷閒了...... 大梁,南齐的火器皆有进展。 北魏对於火药的研发,其实也不是一无所获。 甚至北魏试验出火药的具体配比,比南齐还要更早。 只是,当姜承安插在大梁的探子传回大梁已经拨款数千万两白银研发火药的消息时,姜承便开始了摆烂。 是的,摆烂。 因为他很清楚,不论他再怎么努力,大魏都不可能在火药一道上追上大梁了。 其中的原因,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其一,火药最先本就是出自大梁之手,大梁对於火药的了解,远比大魏要深得多。 其二,大魏先后经歷了雍州丟失,神都被破之后,中央財政已经陷入了枯竭。 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拿不出钱来,支持公输情继续深研火药了。 哪怕只是几十万贯,他都拿不出来,更別说像大梁那样,一次性拿出数千万两白银,去成立一个专门研发火器的部门,对火药进行深入的钻研。 其三,便是他已经绝望了。 大魏才刚刚破译出火药的具体配比,大梁却已经开始尝试火药的多元化发展,这还怎么玩,这还怎么玩得过? 所以,与其徒增烦恼,不如摆烂。 皇宫大殿之中,靡靡的丝竹之音响彻皇宫,姜承放浪形骸的躺在龙椅上,整个人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大殿正中,无数衣衫清凉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妄图博得君王一笑。 只是,任凭她们怎么卖力,君王始终只是独自喝著闷酒,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发情的意思。 忽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女子们的舞步。 “报,陛下,大匠作公输情求见!” 大太监报上了公输情求见的消息。 龙椅上的君王听见公输情这个名字,迷离的眼神之中浮现一抹清明,但也很快便消融下去。 他摆摆手,將酒壶扔下龙案,含糊不清道:“朕不是说过了,谁也不见,让他走!” 第427章 大匠作公输情 第427章 “公书先生,陛下说了,他谁也不见,你走吧!” 大太监走出宫门,有些不忍的对著站在门口徘徊的公输情拱手行礼。 公输情面色难看,却也没有强求,转身离开大殿,直奔安仁修府邸而去。 安仁修倒是没有避而不见,而是恭恭敬敬將公输情迎进府中。 他跟隨安府管家来到礼厅,一见到安仁修,便衝上去抓住安仁修的袖子:“大帅,请您无论如何也要说服陛下见我一面。” 安仁修神色有些黯然地问道:“公输先生,你又去见陛下了?” 公输情神色难看地点头:“去了,但陛下不肯见我,安帅,只有你能帮我见到陛下。” 安仁修没说话,只是脸色也很难看。 半晌之后,他嘆气道:“如今陛下荒废朝政,整日沉迷於酒色之中,纵然你我见到陛下,恐怕也很难劝说陛下振作起来。” “我也知道是这个理儿,但总要试试不是吗,大帅,你是魏人,我也是魏人,你难道忍心看著陛下就这么一天天沉沦下去?” 公输情面色著急,但说出来的话很有条理。 他是真的在为大魏担忧,也是真的不想大魏就这么消散在天地之间。 “啊~” 安仁修仰天长嘆一声,咬牙道:“也罢,咱们就再去劝一劝陛下!” 言罢,他起身道:“咱们先去找苏寧。” “好!” 公输情点点头,如今,安仁修与苏寧,绝对算是大梁年轻一代的將领之中的领头羊。 也只有三人联袂而去,姜承才有可能接见他们。 两人快步出了安府,来到大门紧闭的苏府,令门房去向苏寧稟明来意。 苏寧也足够仗义,二话不说,便跟著两人再度进宫。 三人来到承天殿前,守在门口的老太监面色一苦,无奈道:“公输先生,陛下说了,谁也不见,您就算请来安將军和苏將军,也是一样的结果啊,您就別再为难咱家一个阉人了。” 公输情摇摇头,朝老太监一本正经的拱手道:“有劳大伴通稟陛下一声,若陛下还是不见臣,臣便自此辞官而去,率我公输家再度归隱山林,再不过问凡间俗事。” “唉!” 老太监一甩浮沉,有些气急败坏,主要是,公输情这段时间来得也太勤了一些,三天两天就来,三天两头被拒。 这小老头儿,咋就这么倔呢? “有劳大伴通稟!” 公输情的態度坚决,他今日非要见到姜承不可。 “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了,等著!” 老太监终究还是有些人情味,也不忍公输情两年研究打了水漂。 他虽是个阉人,可也知道,公输情现在研究的火药,是能救大魏的唯一办法了。 大太监进殿稟报,三人便站在殿门口等候。 殿內,姜承已是醉眼朦朧,听闻公输情又来,还带上了苏寧与安仁修这两个他的心腹爱將给他施压,整个人顿时勃然大怒。 “这个老东西,是听不懂人话吗,朕说了不见不见,他还敢威胁朕,你,去告诉他,要辞官就赶紧上摺子,朕马上给他批!” 姜承暴怒,將案几上的美食美酒连带著奏摺打翻在地。 老太监一个激灵,眼中闪过一抹痛惜,对著姜承拱手一礼,旋即转身出了大殿。 “大伴,如何?” 安仁修赶紧迎上去询问。 老太监嘆口气,目光看著两年以来老迈不少的公输情,嘆息道:“公输先生,陛下说,您若是要辞官归隱,可速上摺子。” 这话一出,公输情顿时如遭雷亟,脸色陡然间变得惨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陛下,陛下他......” 他捂住心口,脸色逐渐涨红。 半晌之后,陡然惨笑一声,摇头道:“也好,我公输情,这两年夙兴夜寐,自问对得起陛下与二位將军的知遇之恩,如此,臣这便去也。” 言罢,他摘下了头上拜为大匠作时,姜承赐给他的丝冠,交到了一旁的安仁修手里。 旋即转身,跌跌撞撞的朝宫外走去。 “公输先生!” 安仁修与苏寧脸色一变,赶忙朝公输情追上去。 看著公输情跌跌撞撞的背影,老太监面上浮现一抹不忍。 这两年,他跟在姜承身旁,是亲眼看见了公输情为了研製火药如何操劳的。 不夸张的说,大魏能破解大梁的火药之秘,全赖公输情之功。 而他如此辛劳,也只为了对得起这大匠作之名。 可如今,帝王已经忘记了大魏的处境,或者说,他是选择性的忘记了大魏的处境。 如此这般,不知伤了多少忠臣义士的心。 若公输情辞官归隱,大魏的火药发展,又將陷入停滯,大魏,还能有绝地翻盘的机会吗? 老太监面含忧色,想要留住公输情,可话到嘴边,怎么也喊不出来。 突然间,大殿之中传出一道暴怒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老太监一愣,旋即大喜,赶忙高声挽留:“公输先生留步,陛下请您进去。” 走远的三人脚步一顿,有些难以置信的回过头来。 老太监赶忙追上去:“公输先生,陛下有令,请您与二位將军进殿。” 听见老太监的重复,三人有些面面相覷。 回神之后,赶忙转身朝大殿之中小跑而去。 三人衝进大殿里,便看见了一副靡靡之像。 无数女子裸露腰支,赤裸著下足,隨著丝乐声律动,其清凉之態,只需伸手一拉,便可见其丝巾之下的大好风光。 三人赶忙背过身,不去看这一幕。 龙椅上,姜承將三人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扯起嘴角嗤笑一声。 “行了,连逼宫的事情你们都敢干,看几个女子有什么打紧?” 这话一出,三人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公输情转过身,朝姜承拱手行礼道:“陛下此言谬矣,我等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而今君上耽於酒色,我等为人臣者,亦当担起劝诫之责,臣恳请陛下振作一些。” 姜承沉默了一下,隨手对著大殿之中一群穿著清凉的女子摆摆手。 一群女子赶忙停下舞步,朝姜承欠身一礼,隨即退到了屏风后面。 第428章 两段推进的火箭 第428章 大太监给三人搬来凳子,三人谢恩之后,各自落座。 姜承漫不经心的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道:“大匠作今日携二位將军来见朕,总不会只是为了劝诫吧?” 公输情神色阴沉,但闻言,还是摇头应声:“陛下,臣今日此来,一为劝诫陛下莫要自甘墮落,二来,则是想要稟明陛下,臣已经研究出火药的另一种用途,火箭。” “火箭!” 姜承不置可否,淡淡问道:“不知大匠作研发出来的火箭,能否比得上大梁盛传的火炮,朕可是听闻,大梁如今正在全力研发的火炮,射程足有两里,威力奇大。” 听见姜承口中道出火炮二字,公输情的脸瞬间阴沉如水。 火炮,这个消息,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有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大梁在研究一种能够对敌人形成致命打击的武器。 后来传著传著,就有了火炮的名字,可直到现在,魏人仍旧不甚了解火炮是个什么东西。 公输情深吸口气,仰头道:“陛下,臣没见过火炮,梁人在研发火炮的消息,我大魏也传了一年多了。 可至今,臣都未曾听闻梁人在什么时候试验了这种武器,所以,臣不敢言臣的火箭一定能超越火炮。 但臣近日制出来的火箭,却是货真价实的,能够对敌军进行远程打击的火器。 其最远射程,可达三百余步,超过传统弓弩的射程三倍还多,臣恳请陛下,无论如何,也要给臣一个演示的机会。” 姜承一愣,眼中的醉意消散,一抹清明浮现,惊愕道:“公输先生此言当真,你那什么火箭,当真能有三百余步的射程?” 三百余步这个数字,成功引起了姜承好奇心。 梁人盛传的火炮射程两里,他未曾亲眼见过。 可三百余步的火箭,他也没见过。 他自小也算弓马嫻熟,一手弓箭上的本事,不说能够百步穿杨,五十步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若这火箭的射程,当真能超过三百步,那就是比寻常一石硬弓的射程要超出了三倍还多。 一时间,姜承心中陡然生出强烈的希望。 既然三百余步能行,那一里呢,两里呢? 公输情赶忙趁热打铁,继续劝诫道:“陛下,臣知晓梁人在火器一道的確占了先手,可世界上能工巧匠那么多,我大魏又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未必就不能实现弯道超车,臣恳请陛下,能振作一点,至少,莫要再拿国事当成儿戏。” 公输情在说什么,姜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现在的思维就停留在三百步上了。 三百步射程,已经远超投石机的射程。 而两年前的潼关之战,大梁仍是在使用投石车发射装配好的火药包。 或许,大魏未必真的不行。 想到这里,他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火热,跌跌撞撞衝下龙椅,一把抓住公输情的手臂,沉声道:“公输先生,带朕去看看,若你所言的火箭,当真有三百步射程,还能精准命中三百步开外的目標,朕一定重重有赏。” 公输情一愣,有些诧异的看著姜承,却见姜承眼底还闪烁著某种狂热的光芒。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原来,这位陛下不是真的摆烂,只是看不见希望。 而这一刻,他成为给予姜承希望的那个人。 心思电转间,公输情当即頷首应下:“请陛下隨臣出宫,臣亲自给陛下演示一番臣的火箭。” “来人,备马,出宫!” 姜承点点头,立即命宫人前去备马。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看看射程能够达到三百步的火箭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公输情本想提醒姜承驾车,可话音未起,便被安仁修与苏寧阻止。 “公输先生,马车太慢,陛下现在急需一剂强心剂,还是骑马去吧。” 安仁修的声音传进公输情的耳朵里。 公输情嘆口气,隨即微微点头。 的確,现在不止是姜承需要一剂强心剂,而是整个大魏的子民,都需要一剂强心剂。 若能让姜承主动颁布圣旨,告知大魏子民,大魏已经研发出了火箭这样的秘密武器,想必整个大魏的士气,都会提升一波。 一行人没有耽搁,纵马出了神都城,来到邙山火器研究部。 姜承翻身下马,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公输先生,你说的火器,在哪呢?” “陛下莫急,臣这便取来,为陛下演示一番!” 公输情既然已经明白了姜承心里的急切,能省的废话自然也是省略。 他衝进石室里,快速推出了一辆简陋的板车。 “这......” 看见这辆简陋的板车,隨行而来的眾人都有些愕然。 安仁修蹙眉道:“公输先生,你不是要演示火箭的威力吗,推出来一辆板车作甚?” “安將军莫急,这便是发射火箭所需的载体。” 公输情简单给眾人解释了一句,將板车推到靶场上,而后返回石室里,取出了几支足有六尺长,手臂粗的长枪。 长枪的中间一节,还悬掛著两截分节竹管做成的炮管。 “陛下请看,这便是臣这些日子製作出来的火箭。” 公输情將六支火箭放进板车的六个凹槽之內,只预留出引线留在外面。 姜承皱起眉头,心中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火箭是什么高科技,如今看来,似乎与强弩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若是能有三百步的射程,也不错了。 至少,强弩的射程,肯定是没有三百步的。 而且强弩只能平射,无法拋射,且一个人无法操作,必须三人以上才能使用。 这个板车,看起来倒是轻巧,应该一个人就能使用。 公输情將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多言,而是开始瞄准三百步开外的几堵墙体,然后毫不犹豫的点火。 “咻~” 下一刻,数道刺耳的破空声传出,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眾人有些愕然,这火箭,竟然不是用弓弦射出去的? 他们还以为公输情的火箭,就是简单的將火药加装到弩箭之上,然后用弓弦射出去,再使用火药杀伤敌人。 但紧接著,更让他们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弩箭射出两百步开外,明显是后劲不足即將坠落,可就在下一瞬,又是一道火光飞溅,而后弩箭陡然加速,最终稳稳的落在了打击点,炸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这......这这这......” 姜承激动得一下子衝到了那板车前,一脸震惊的问道:“公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朕分明见那弩箭飞出两百步的距离就要坠落,为何又突然有了动力,这是怎么回事?” 迎著姜承脸上的震惊,公输情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笑意。 他捋捋鬍鬚,笑道:“这便是臣这些日子发现的火药的第二种妙用。” “第二种妙用?”姜承震惊得无以復加。 公输情点点头,沉声道:“微臣发现,火药在爆炸的时候,会生出一股巨大的推力,臣便想了个法子,將这股推力运用起来。” “推力?” 姜承眼睛一亮,嘴里反覆咀嚼著推力二字。 这两个字,其实很好理解,弓箭出弦时,就是依靠的弓弦的推力。 公输情继续解释道:“方才陛下应该也看见了,臣在弩箭上其实是加装了三管火药,这第一管火药与第二管火药,对弩箭起的都是一个推进作用,当弩箭即將坠落时,第一管火箭延伸的引线,就会点著第二管火药,从而再给力竭的弩箭增加一股推力,真正作为杀伤所用的火药,则是第三管。” 听完公输情的解释,姜承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点点头,隨后一把抓住公输情的肩膀,质问道:“如此说来,只需要加装的火药足够多,这弩箭就能一直不停是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只要有足够的推动力,弩箭便可一直飞,但依照臣目前的技术,暂时还做不到这个程度,能让弩箭分两段推进,已经是臣的极限了。” 公输情先扬后抑,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主要是,他没钱,大梁也没钱,而做实验也好,提升原材料的强度也好,都需要大量的钱。 这两段推进的弩箭,还是他用自己的俸禄研发出来的。 姜承將公输情的表情看在眼里,不死心的询问道:“不能加长弩箭的长度,或是加大火药的分量吗?” “不能,加长弩箭的长度,无法保证重心,更无法保证准头,加大火药的重量,则射程必然缩短,而且爆炸的机率也会大大增加。” 公输情还是摇头,这些技术,想要攻克,那是需要时间的。 而现在,大魏不仅缺钱,还缺时间。 姜承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板车上,咬牙道:“是朕错了,朕不该停了公输先生研发火药的经费。” 公输情嘆息道:“陛下也不必自责,臣也知道,如今我大魏的钱粮有些紧缺,自当紧著其他地方用。” 姜承深吸口气,咬牙道:“朕回宫想办法,一定给你凑足研发经费,还请公输先生等上两日,两日之內,朕即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全力支持先生的研究。” 第429章 北魏亮剑 第429章 北魏与南齐共同研究出火药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大梁。 因为不管是北魏还是南齐,都没有隱藏的意思。 反而是大张旗鼓的將他们研发出火药的消息散布得全国都是。 姬玲瓏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召集林时前来商议对策。 林时匆匆自火器局匆匆赶回太安城,一路进入皇宫,从姬玲瓏手上接过两国传来的密报认真看了起来。 当看见密报上写著北魏向国民公布了火箭的存在。 並在洛河边上试射了火箭,邀请全城的百姓前来观礼时,嘴角顿时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看著林时嘴角的笑容,姬玲瓏不禁慾言又止。 沉吟片刻,她迟疑著问道:“林卿,北魏与南齐都已经研发出火药,我朝该如何应对?” 林时隨手將密报撕碎,扔进火盆里烧成飞灰。 旋即缓缓摇头道:“不必担忧,两国研发出火药,本身也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这话一出,姬玲瓏顿时陷入沉默。 早在两年前,林时便说过,火药的构造简单,其他国家早晚也会发现火药的妙用。 不曾想一语成讖,如今,北魏,南齐相继攻克了火药的配方,大梁一下子就陷入了被动。 沉默良久,姬玲瓏嘆气道:“北魏在洛水畔试射火箭,分明就是做给我大梁看的,他们这是在威胁我大梁。” 林时微微頷首,隨口道:“姜承这是狗急跳墙了,他怕了。” 姬玲瓏沉默一瞬,询问道:“我朝如今国力还是弱了一些,无法应对两国的攻伐,可需对此事做出什么回应?” “回应嘛......” 林时陷入沉思,他摩挲著下巴,沉吟一瞬,淡淡问道:“我听闻北魏遣出大军,在潼关城外修筑了一道防备我朝大军的堡垒?” 姬玲瓏一愣,旋即点头应声:“不错,確有其事,根据程名振报上来的军报所言,魏军不仅在大河南岸修筑了不少军事堡垒,更是派遣了六万大军驻守。” 林时咂摸一下嘴,眼中突然浮现一抹恶趣味。 这抹恶趣味,正好落在姬玲瓏与聆月眼里,让两女都下意识的心头一颤。 这种感觉,她们太熟悉了,那是林时在搞事之时,才会露出来的表情。 姬玲瓏试探著问道:“林卿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林时挑了挑眉,笑道:“姜承不是在洛水试射火箭给咱们看嘛,我寻思著,咱们要是不回应,貌似也说不过去,毕竟唱独角戏这种事情,多少还是有些无聊的。” “你准备怎么做?” 姬玲瓏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则是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林时长出口气,淡淡道:“现在潼关不是有十三门大炮吗,马上给程名振下一道詔令,让他把大炮拉出去溜溜,顺手平掉几座北魏的堡垒,聊作回应。” 姬玲瓏愕然,什么叫顺手平掉几座堡垒,聊作回应? 缄默一瞬,她问道:“若是北魏以此为由,说服南齐出兵,共同针对大梁呢?” “那就跟他们打唄,咱们有火炮,大炮即真理,北魏六万大军,够得上大炮轰多久呢?” 林时慢条斯理地应声。 大梁现在的確无法应对两国攻伐,也还没有鯨吞天下的能力。 但不代表大梁一定会败。 至少,一换一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 大梁有魄力换,北魏有这个魄力吗,就算姜承狗急跳墙,北魏国內各方势力,他能压得住吗? 所以,这是一个流氓选项。 换不换,北魏都得死。 他篤定,北魏不会与大梁玉石俱焚。 毕竟,现在是攻守异形的场景,大梁也不再是那个北魏隨时可以欺辱一下的边陲小国。 而是与魏,齐平分天下九州的大国。 姬玲瓏再一次陷入沉默。 老实说,她对林时的流氓手段,已经有著很深的了解。 但每一次与林时交谈,她都会忍不住有些怀疑人生。 因为林时的下限低的,衬托得她像个圣人。 一旁的聆月亦是有些惊愕,大炮即真理,这句话,还真是,有点儿提气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也被林时带坏了? 两女对视一眼,各自嘆口气。 姬玲瓏最终还是点头道:“行,反正现在朕也只能依靠著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朕这便给程名振去信。” 林时点点头,也没有多言。 如今,他在大梁,不能说是一言九鼎,但至少姬玲瓏对他的支持,从未减弱半分。 这其中,虽然有著他百战百胜的战绩作为背书,但也和姬玲瓏的清醒有著很大关係。 这要是换做寻常的国度,恐怕姬玲瓏就算一如既往支持他,心里大概率也是防著他的。 但姬玲瓏没有,她是真把林时当成了大梁的柱石之臣。 这也是为何,林时始终未曾动摇,而是坚定的站在三国之中最弱的大梁背后的原因。 大梁的土壤,更適合他操盘。 正事谈完,大殿之中的气氛陷入沉默。 姬玲瓏沉吟一瞬,没话找话地问道:“林卿,我大梁的火药,现在深研到什么程度了?那北魏试射的火箭,我大梁能否造得出来?” 一听这话,林时顿时忍不住嗤笑出声:“就北魏那种两段推进的火箭,也配叫火箭?小孩子玩意儿罢了,叫个衝天炮,留给小孩子过年放著玩还差不多,就那种东西,是个人都能造出来。” 姬玲瓏与聆月瞬间被林时这话镇住。 聆月诧异道:“可是我朝探子说,北魏火箭,射程已经能够超出三百步,还能精准打击目標,这已经强过很多强弓劲弩了吧?” “是,我承认,北魏的火箭,的確比弓箭弩箭之流的冷兵器要强,可你们要是以为,火药就这么点潜力,那我只能说,你们对真正的火器一无所知。” 林时满脸不屑,作为一个穿越者,在见识方面,他有资格指点江山。 不客观的说,就北魏试射的那种火箭,放在他原来的世界里,充其量也就是比小孩子玩的衝天炮威力大点,飞得还不一定有小孩子的衝天炮远。 这种东西,若是都能当成一个国家的底牌,用来威慑敌国,那这个国家,基本上也离灭亡不远了。 至少,他前世隨便搞个天然气炸弹,威力和射程都要甩北魏的火箭几条街。 看著林时脸上的不屑之色,两女再一次陷入沉默。 她们的確不了解火药,这两年,大梁虽然向火器局投入了海量的金钱。 但由於火器局是全封闭状態,哪怕是她们,也只有在新品试验成功之时,才会被邀请去观礼,因此,她们对火药的唯一了解,就是火药的威力很大。 但火药究竟有多少形態,又能造成什么样的武器,她们其实是一知半解的。 毕竟,林时献上来的图纸,她们也不是很能看得明白。 林时伸手,拍拍姬玲瓏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大梁的火器发展,不敢说对北魏南齐形成绝对的降维打击,但也绝不是他们隨便搞出一样小孩子玩意儿就能比的。』 姬玲瓏木然点头,事到如今,她除了相信林时,也別无他法。 可以说,如今的林时,就是大梁的国运,大梁的国运,就是林时。 这时,一旁的聆月忽然好奇问道:“林时,你牛皮吹得那么响,那你倒是说说,火药的最终形態,到底是什么样的啊,火药发展到极致,又能造成什么样的效果?” 林时与姬玲瓏回过头,看著聆月撅著嘴,一副不放弃的样子,不禁都露出笑意。 第430章 大梁回击 第430章 林时坐直身子,笑眯眯的出声道:“这么跟你说吧,若火药能研究到极致,那即便是远隔千里,亦能瞬间毁灭掉一座城池。” “远隔千里,瞬间毁灭一座城?” 聆月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旋即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说的怕是神仙手段。” 林时也不解释,隨口笑道:“你没见过,当然觉得不可能。” “这话说的,好像你见过似的。” 聆月还是不信,小嘴撅得老高,她觉得,林时就是在把他当小孩子哄。 什么远隔千里瞬间毁掉一座城,照林时这么说,將来那岂不是打仗都不用人了,只需要从太安城射出火药,就能毁掉神都? 这也太天方夜谭了,怕是仙人也不可能有这种手段。 林时没有反驳聆月,因为人无法想像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放在这个时代,千里之外毁掉一座城,自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他原来的时代,別说千里,即便是万里,也能实现精准打击。 当然,大梁想要发展到那种程度,短时间肯定是不可能。 哪怕有他这个穿越者作为辅助,顶了天也就是发展到明朝那种程度,甚至连一战的程度都达不到。 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工业可言。 等到战爭结束,四海归一,他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將蒸汽机给搞出来。 但工业革命,恐怕还是很难。 这个难是思维上的难,而不是行动上的难。 封建社会,没有资本萌芽的土壤,更不会有工业萌芽的土壤。 说白了,封建社会的土壤太脆弱,根本建不起高楼大厦。 他能做的,就是依靠自己的先知先觉,先打下一个地基,然后构建一个不会压垮这个社会的轻便框架。 具体的大厦填充,还是得靠后来人。 在这一点上,林时对自己的认知始终很清楚。 见林时不搭话,聆月自觉无趣,也不再多言。 林时站起身来,朝两女拱手道:“火器局最近研究的遂发火銃,正到了紧要关头,我还得赶回去,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搞定吧。” 姬玲瓏点点头,起身將林时送到宫外。 林时带上隨从,又呼啦啦的赶回火器局。 两女目送林时走远,这才缓缓回宫。 路上,姬玲瓏若有所思道:“聆月,你速速安排镇景司给程名振去一封急报,让程名振按照林时所言,將大炮拉出去溜溜。” 聆月一愣,也不敢怠慢,立即转身回了镇景司衙门。 隨著一只草原蛮族献上来的海东青飞出太安城,三国之间的局势,也即將再度发生变化。 海东青一路飞翔,日升月落,不曾停歇。 直到潼关之內传出一道骨哨声,方才盘旋落下。 程名振看完急报之后,顿时仰天长笑三声。 当即对著指导员徐恩下达了拉出火炮的命令。 这样的事情,他早就想干了。 北魏那群小逼崽子,都快把堡垒修到渭水原上了,潼关的生存空间,一直被挤压。 若非林时临走时,留下了一个守字,他恨不得带著大军一路打到神都城下。 今日,他总算可以得偿所愿。 隨著程名振的命令下达,整个潼关城的守军也兴奋起来。 北魏不断在城外修筑堡垒,他们也早就看不过去了。 什么玩意儿,不知道渭水原现在已经是大梁的地盘吗? 十三门精心保养的大炮,被数十名將士拉出了仓库。 黝黑的炮管,在阳光底下闪烁著瘮人的光泽。 程名振大手一挥,下令道:“李晟,点出两万人,隨我出城打炮!” 李晟一脸狞笑,大声道:“得令!” 两人配合默契,不多时,便点出了两万精锐,浩浩荡荡的拉著十三门大炮出了潼关城。 而潼关城內这么大的动作,自然也瞒不过藏身堡垒之內的魏军。 无数的魏军瞬间紧张起来,魏军將领也第一时间下达了迎敌的命令。 只是,有些出乎魏军预料的是,两军竟然在距离堡垒还有三里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城中魏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明白这群魏军要干嘛。 浩浩荡荡派出两万大军,难道就是来嚇一嚇他们? 可惜,他们到死也不会知道,大梁的火器,早已可以实现远程覆盖式打击。 荒原上,徐恩指挥著手底下的將士,將十三门大炮一字排开。 然后指著三里之外的堡垒,沉声下令道:“看到那处堡垒了吗,给我瞄准了打,一轮齐轰过后,我要看见那处堡垒消失。” “得令!” 徐恩培养出来的火炮手们满脸兴奋。 他们炮兵能不能崛起,就看今日了。 见炮手们的士气高涨,徐恩满意地点点头,走到程名振跟前,拱手道:“大將军,炮弹已经装填完毕,还请大帅下令。” 程名振哈哈大笑几声,腰间长刀出鞘,暴喝道:“开炮!” “轰隆,轰隆~” 程名振话音刚落,十三名炮手齐齐拉动撞针。 一道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原野,惊得人一阵耳鸣。 十三道火弧,在天空之上拋出一道弧线,带著瀰漫的硝烟,狠狠的砸落在堡垒之中。 “轰隆,轰隆~” 又是一道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出,那一处足以容纳上百名將士藏匿的堡垒瞬间坍塌。 无数魏军將士甚至连逃跑都来不及,便已经被坍塌的废墟掩埋。 梁军这边,则是有十三名將士在大炮发射的同时,便提著水桶拿著拖把衝上了炮架。 如今大梁的火炮,虽说能够连发上百枚炮弹而不变形,但也是需要用水降温的。 毕竟,材料强度摆在那。 程名振可不想一场战爭打完,他这些大宝贝就直接报废了。 一处堡垒,被轻易的夷为平地。 紧接著,程名振又马不停蹄的调转了炮口,对准了第二处堡垒。 紧接著是第三处,第四处...... 魏军耗费大代价修筑而成,本意是用来阻挡梁军进攻的堡垒,就这么一处处被梁军的大炮毁去。 甚至,都未能抵挡那么一下。 数百名来不及逃跑的魏军士族,也就此被埋葬。 当这个消息传递到后方二十里处的新城时,魏军主將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梁军不费一兵一卒,仅在三里开外,便毁掉了他精心修筑的十多处堡垒? 魏军主將有些怀疑人生,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敢隱瞒。 只得將此事如实相报。 同一时间,南齐潜藏在北魏的探子,也將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南齐。 大梁亮剑,天下震动。 一时间,不管是北魏还是南齐,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他们不敢想像,他们才刚刚研发出火药的正確配比。 梁人的火药,竟然已经能够在数里之外对敌军形成致命打击。 这样的差距,不禁让他们有些怀疑人生,他们,真的能扛得住大梁的攻伐吗? 或者说,大梁现在还未出兵,仅仅只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一般戏弄的感觉? 尤其是北魏,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刚刚才在洛水畔试射了射程三百余步的火箭。 紧接著,大梁就派出射程足有三里的火炮,连下北魏十几处堡垒。 在火炮那三里的射程与能够夷平堡垒的巨大威力面前。 北魏试射的三百步射程,威力也仅限於炸死一些猪玀的火箭,显得如此可笑。 这一次,別说姜承陷入了消沉,就连一直以深研火药为己任的公输情,也消沉了许久。 在火炮面前,他这两年多的研究,就像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若非姜承率先清醒,强硬的將户部打算用於疏浚天下河道的一百万两银钱转拨给了公输情,恐怕公输情已经辞官而去。 没办法,绝望,真的太绝望了,那是看不到一点希望的绝望。 第431章 难题 第431章 又是一年冬天,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著小雪。 关中的冬日,北风呼啸,能让人冻成傻子。 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最急功近利的林时,也不得不放弃手头上的研究,选择躲在小院里猫冬。 林时还顺手给其他匠人也放了假,给了他们三天探亲的假期。 当然,是在军中將士的陪同下。 不然,他们是不能自由离开火器局范围的。 至於为什么要给匠人们放假,原因也很简单。 天儿太冷了,火器局里面又不能生火。 人在手脚冻僵的情况下,出现意外的情况会大很多。 火器局成立至今,还没有出现过走水爆炸的情况。 儘管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可避免的,但他还是不希望在冬天迎来火器局的第一场爆炸。 林时的小院里,姜望,刘远山,赵子行,林时围著火炉而坐。 炉子上罩著一个铁网,铁网上摆满了各种鸡鸭鱼肉。 恰烧烤,温米酒,大概是度过冬天最完美的方式。 姜望与刘远山负责烤肉,赵子行则是手持一本图册,与林时小声说话。 “大帅,如今我火器局成型的火器,已经有了大將军炮,虎尊炮,三眼火銃,百虎齐奔箭,震天雷这五种,且都已经开始量產,如今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遂发枪的连发问题,一旦这个问题能解决,我朝便可彻底摒弃刀剑弓弩,以遂发枪作为战场上的主要武器。” 赵子行小声说著,林时静静听著。 火器局两年多的时间,一共研发出来三类武器,一类是炮,一类是銃,一类是火箭。 三类武器之下,又有其他细分类。 儘管种类还不算多,但那也是火器局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研究火炮一事上面。 如今火炮的工艺已经完善,钢材各方面的强度也已经达到標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以成熟的工艺,將林时的构想化作现实。 当然,这个过程,肯定也会出现很多问题。 就比如赵子行现在所说的,燧发枪的连发问题。 燧发枪,是火銃的进阶版,相比火銃还需要像大炮那样发射一枪就需要填装一枚弹药,燧发枪的特点就是连发。 以弹夹装填子弹,子弹打空之后,只需更换弹夹即可。 可以说,遂发火枪,其实是已经有了后世步枪的雏形。 但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怎么做到连发。 人人都知道,子弹发射的原理,是依靠扣动扳机,撞击弹壳,產生高温与火,点著弹壳里的火药,將弹头激射出去。 究其原理,与火炮的发射方式並无区別。 但林时现在遇到的问题,其实与子弹无关。 而是弹夹上的问题,即第一颗子弹打完之后,如何让第二颗子弹从弹夹进入枪膛之內? 关於这个问题,林时是有思路的,那便是弹簧。 但结症就出现在这里,他能造出火炮,却造不出高强度的弹簧。 没错,他被一个小小的弹簧拦住了去路。 很扯淡,但这就是事实。 这年头,铸造大炮不难,无非就是材料选用高碳钢还是低碳钢的问题。 铸造火銃也不难,毕竟是直接装填子弹,打一发装一发。 但这个弹簧,是真把他难到了。 因为钢材做不了弹簧,高碳钢太脆,容易崩,低碳钢太软,还原性不行。 这就意味著,他想製作一个强度附和的弹簧,还需要去试验合金钢,也就是常说的弹簧钢。 但......他不会造合金...... 是的,一个小小的弹簧钢,已经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他毕竟只是穿越者,不是百科全书。 所以,遂发火銃一事的进度,就这么停了下来。 赵子行朝林时稟报完各项火器的进度,最终,也卡在了来年的项目计划这一步。 来年的项目计划,自然只有一个目標,就是製作出可软可硬,还原度极高的弹簧钢。 但这玩意儿,连林时都没经验。 所以,火器局只能从零开始,不断去试错。 见赵子行卡壳,林时嘆口气,淡淡道:“罢了,今日既然放假了,这些事情,就暂时先放到一边吧。” 赵子行抿了抿嘴,也是不由得黯然嘆息:“大炮咱们都能造出来,一个小小的具有弹性的钢铁,咱们却是找不到一点头绪,这......怎么感觉有点荒诞呢?” 林时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滚烫的羊肉放进嘴里,用米酒送下肚子。 这才摇头道:“越是往后,你就会发现,咱们造不出来的东西越多,弹簧还只是一个开始呢。” 赵子行木然点头,忍不住又嘆了口气。 林时所说的道理,他也懂。 进入火器局这两年多时间,他也了解了太多超出这个世界常识的东西。 换句话说,他们能造出来的东西是少数,造不出来的东西才是大多数。 看著两人唉声嘆气的样子,一旁烤肉的姜望与刘远山对视一眼,不禁有些茫然。 不过,两人不了解这些东西,也不敢多问。 刘远山给林时与赵子行斟满酒杯,又给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肉放到面前的碟子里。 这才斟酌著出声道:“大帅,赵將军,今日既然是休沐,末將以为,何妨暂时先將那些难题拋之脑后?” 两人一愣,隨即默契点头。 刘远山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再次给两人夹肉,招呼道:“大帅,赵將军,快尝尝这黄牛肉,这是早上附近的庄子里刚刚摔死的牛,新鲜著呢。” 一听见刘远山那句刚刚摔死的牛,林时与赵子行不由得齐齐脸皮一抽。 大梁宰杀耕牛犯法,所以,就时常会有牛摔死,累死,病死。 而死掉的牛,只需等官府查明死因,交上两百文罚款,牛主人便可自行处置。 但火器局附近的庄子上摔死牛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 每次林时恰好休沐,就有牛恰好摔死,搞得好像他克牛似的。 不过,剋死牛归剋死,牛肉他还是要吃的。 这个时代,资源匱乏得很,权贵们常吃的肉就是羊肉狗肉鸡肉,牛始终是重要的生產物资,权贵们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至於猪肉,那是贱肉,一般不会出现在权贵的餐桌上。 第432章 老套的刺杀 第432章 四人拋弃工作,正儿八经的开始吃肉喝酒吹牛逼。 一顿烧烤吃完,门外的风雪,也逐渐变小了一些。 姜望歪头看了下天色,沉声道:“大帅,雪小了些,您要回太安城吗?” 林时微微頷首,晚点儿再回去吧,这会儿还是太冷,你们要走的,可以先走了,三日后记得按时回来就行。 听见林时此言,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刘远山最先开口:“末將还要守卫火器局的安危,防备密探间谍盗取机密,就不出门了。” 姜望瓮声道:“那我留下来保护大帅的安危,待会儿护卫著大帅一块儿回去。” 赵子行见三人都在看自己,不由得咂摸一下嘴:“那我也跟大帅一路。” 四人达成一致,互相对视一眼之后,林时朝刘远山和姜望扔去一个嗔怪的眼神:“愣著干嘛,继续烤肉啊,还是说你们已经吃饱了?” 几人相视大笑,刘远山起身走到门外的冰桶里,取回一大块羊腿肉,一大块黄牛肉,也不用菜刀了,抽出隨身携带的匕首就削成大片。 一片片冻成冰块的肉片落到铁网上,顿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在座的四人,都是武人,尤其姜望与刘远山,更是万军丛中能取敌將首级的猛人,就连林时,哪怕看著身体消瘦,但食量也不小。 区区二三十斤肉,四人很容易就能分食。 四人吃饱喝足,都有些微醺,脑子昏昏沉沉的。 恰逢此时,天上的大雪也停止了飘落。 四人联袂出了院子,除了刘远山要继续留在火器局之外,其余三人,都打算回家。 刘远山与姜望牵过战马,扶著林时上了马鐙,转头对著刘远山拱手一礼,便带著亲卫浩浩荡荡朝龙首原下已经被大雪掩埋的太安城而去。 冬日的太安,炊烟裊裊,好似有云雾笼罩。 古人常说,柴米油盐酱醋茶。 柴排第一位,其实是有道理的。 如这般天气,若是不烧柴取暖,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会被冻死。 就比如现在,林时等一群人还未靠近太安城,远远的便已经看见了城中巡街的武侯,推著一辆辆板车出城,准备去城外乱葬岗掩埋冻死的尸体。 对於这一幕,眾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冬日的太安城,每年都要冻死不少人。 这些尸体,大多数是流浪者,乞丐,也有一部份是独居的孤寡老人或是懒汉。 总之一句话,这些人,都是没有钱,烧不起柴,也买不起御寒衣物的人。 儘管姬玲瓏算是一个好皇帝,每到冬天,也会下发一些炭火补贴。 但那点钱,经过层层官员搜刮,真到了百姓手上的,也就只能买得起一个糜子饃饃,顶多能让这些流浪汉在被冻死之前,还能吃上一顿饱饭。 而针对这样的社会现象,不管是林时,还是姬玲瓏,其实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社会责任这种东西,必须要社会资源陷入极度丰富之时,才会有滋生的土壤。 所以古人常说,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癝足而知礼仪。 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百姓,都是赤贫农户,自己都吃不饱饭,自然也没有人有精力去关心贫残者,拾荒者,流浪者。 两拨人马在城外迎面相遇,城中武侯瞥见林时身后一溜水的玄甲武士,赶忙推著板车退到一边。 他们不认识林时是谁,但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林时肯定不是普通人。 林时和姜望与赵子行说说笑笑,也没有人在意这群武侯。 一行人缓缓打马经过,正准备进城。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只见那板车上一具具尸体突然“死而復生”,从板车下抽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器,直奔林时杀来。 “杀~” 变故来得很突然。 一瞬间,几支闪烁著寒光的长针也直奔林时的门面。 “有刺客,迎敌!” 姜望暴喝一声,衣袍瞬间鼓胀起来,大袖一挥,便將奔射林时门面的长针卷下。 长针寒光闪烁,针尖泛著幽蓝色的暗芒,显然是针上沾著剧毒。 同一时间,推著板车的十几名武侯也加入战局。 四五十名刺客,目標只有骑在战马上的林时。 而林时身后上百名甲士,则是嘶嚎不显慌乱。 第一时间上前,將林时护在中间,开始结阵与刺客对拼。 看得出来,这四五十名刺客,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若只论单打独斗,他们绝对不会输给林时身后的甲士。 但可惜的是,他们遇见的是成建制的甲士。 江湖人与甲士,从来都是两个不同的系统。 曾有好事者將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与甲士做过对战。 一名號称武学宗师的高手,单打独斗时,能做到单刀破甲。 但一百名武学宗师,对上一百名成建制的甲士,最终的下场,只会变成一滩碎肉。 “杀林时!” 刺客群里,有人大喊了一句。 下一刻,就见那数十名甲士竟然直接放弃了与结阵的甲士对抗,左突右躥的直奔林时逼近。 看样子,竟然是要以命换命。 姜望浑身肌肉紧绷,死死的护在林时身旁,神色凝重无比:“大帅,末將怀疑,这些刺客,只是敌人放出来的障眼法,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林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群炮灰罢了,不足为惧。” 姜望抬头看看天色,沉声问道:“大帅,可要求援?” “不必,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林时摇摇头,心中一瞬间有了主意。 如今的太安城,已经彻底掌控在大梁手里。 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镇景司的耳朵里。 不用他求援,镇景司的人手也会第一时间赶到。 他现在想的,是能不能利用这次机会,將这些人身后的势力收割一遍。 当然,想要连根拔除,肯定是不可能的。 密探,间谍这种东西,永远都不可能消除得了。 但適当的清洗一下,不成问题。 而且这一次刺杀,未免有些蹊蹺。 哪有人在別人家大门口刺杀的,真要刺杀,在火器局外蹲他不是更好? 林时脑海中疯狂运转,麾下甲士也层层推进,任凭这些刺客如何突进,都没办法突破甲士的封锁。 开玩笑,要是大人物那么好刺杀,那乾脆直接放弃战爭,就一直玩刺杀就行了。 为首的刺客看著同伴一个个倒下,而他们的距离却离林时越来越远,眼中顿时浮现无尽的不甘之色。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咬牙一阵,他怒声道:“撤!” 话音落下,率先转身就逃,其他刺客见状,果断从怀中掏出巴掌大小的陶罐,朝甲士们扔来。 看见那小小的陶罐的剎那,甲士们顿时脸色大变。 赵子行赶忙厉声道:“退,快退!” “砰~” 出乎预料的是,这些陶罐里装的竟然不是火药,而是一种能够喷出浓烟的东西。 无尽的烟雾升腾而起,眾人赶忙捏紧鼻子退出烟雾笼罩的范围,鬼知道这些烟雾里有没有毒。 林时挑了挑眉,神色不禁有些诧异。 姜望也有些愕然:“竟然不是火药?” 赵子行神色阴晴不定:“这是江湖人廝杀用的烟遁术,不是火药,只是陶罐做得很像震天雷。” 这话一出,三人都有些疑惑起来。 这群刺客,就来送这么几条命来的? 有火药都不用,还用这种老掉牙的江湖人廝杀所用的烟遁术? 林时蹙眉沉思一瞬,见烟雾已经被北风吹散,这才下令道:“去看看,这些刺客身上,有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 话音落下,几名將士上前,用手中长枪,挑下刺客身上的衣衫。 衣衫滑落的瞬间,又是几根短针从几具尸体的衣服上弹射而出,但皆被將士们身上的甲冑拦下。 確认不会再继续触发这些尸体上的暗器之后,將士们这才上前將几具尸体扒得精光。 同一时间,镇景司的人手也匆匆赶到。 带队之人,赫然是镇景司除了林时与聆月之外的三把手陆鸣。 陆鸣带人衝出城门,看见林时还好好的骑在马上,不由长舒口气,旋即赶忙上前见礼:“公爷,属下来迟,还请大帅责罚。” 林时摇摇头,对著检查尸体的几名將士出声道:“专业人士来了,让他们瞧瞧。” 几名將士闻言,赶忙后撤几步。 陆鸣也不敢怠慢,与几名镇景司密探上前开始检查。 只见陆鸣带人从几具尸体的头髮丝里,嘴唇里,乃至於鼻腔,指甲盖下方,都寻出了一些小型的暗器,有的呈刀片状,有的呈长针状。 显然,这是一群经过专业训练的死士。 陆鸣检查完毕之后,眉头顿时深深皱起。 他起身走到林时跟前拱手道:“陛下,属下猜测,这些人,或许不是別国密探,而是江湖人。” “江湖人?”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趣味:“何以见得?” 陆鸣若有所思道:“江湖人身上的暗器,大多都是要近身才能使用,这是因为我朝,南齐,北魏,对於弓弩,袖箭之类的武器,管理得都比较严格,除了军队造册使用之外,一般不会流落到民间。”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问道:“所以你的判断是,他们身上没有远程杀伤性武器,所以就不是別国探子?” 陆鸣微微頷首:“理论上是这样,属下曾不止一次与南齐,北魏的密探交过手,他们绝对不会使用这种近身才能触发的暗器,包括咱们镇景司的兄弟,能远程杀伤对手,也绝不会选择近战。” 第433章 真正的杀招 第433章 林时不置可否,但也不否认。 理论上来说,陆鸣的说法站得住脚。 对於密探来说,使用远程武器一击必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这些人出现得蹊蹺,甚至没有使用火药,这分明是不合理的。 现在三国都已经有了成熟的火药配方,谁家密探还使用烟遁啊? 所以,这群人的刺杀,在林时看来,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试验杀他的难度究竟有多高的试探。 “有意思,不把人命当命,只为了试探我身边的守卫力量,会是谁呢?”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喃喃自语一句后,朝著陆鸣招招手。 陆鸣赶忙上前几步,朝林时弯腰行礼。 林时沉吟一瞬,缓缓道:“方才那些刺客,是逃进了城里,我猜测,他们藏身之地,要么就在烟柳巷,要么就在各类城狐社鼠聚集之地,你马上带人封锁平康坊与东西二市,將这些小老鼠找出来。” 陆鸣闻言,眼中顿时浮现一抹明悟,当即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言罢,他带人就要离去。 但刚刚转身,又回过头,神色迟疑道:“那公爷身旁的守卫......”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有姜望在,我不会有事,你去吧,查出什么事情,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时摆摆手,对於陆鸣的担忧並不放在心上。 他身旁的姜望,可是真正的高手。 不仅是战阵之上有万夫不当之勇,甚至一手剑术也是出神入化。 他可没忘记,当初他初见姜望时,他生生受了自己一顿鞭子,还能手持一柄锈剑,几近杀到他跟前。 以姜望的身手,就算放在江湖上,也是足以开宗立派的大家。 陆鸣仍是有些忧心,他迟疑一瞬,轻声道:“属下命人返回镇景司衙门,让李忠前来朱雀大街上接应大帅。” “隨你!” 林时也懒得拒绝,如今的镇景司,也算是训练出来了,陆鸣要怎么去用,他懒得管。 陆鸣不再多言,转身对著隨从耳语几句,这才带著其他人浩浩荡荡衝进太安城开始大索全城。 林时也没將这场小小的刺杀放在心上。 像这样的刺杀,他自成名以后,没有经歷过一百次,也有八十次,早都已经习惯了。 让人將地上的几具尸体处理了,林时便带著亲卫进了城里。 进城的一剎那,一旁的姜望与赵子行神色便暗自戒备起来。 两人都能够看出来,方才的刺杀分明是一场试探。 或许接下来,对方真正的杀招才会显现。 一行人缓缓走在朱雀大街上,但奇怪的是,他们都已经走完了十里长街的一半,也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 李忠带领的镇景司校尉,也与林时成功会师。 “不应该啊!” 姜望皱起了眉头,神色之中满是不解。 赵子行也有些迷茫,他们猜测,第一次刺杀,很可能只是对方放出来的烟雾弹。 真正的杀招,或许是第二次,第三次刺杀。 可如今镇景司的人手,已经与他们匯合,对方再想杀林时,难度就更高了。 “大帅,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姜望凑到林时身旁,脸色保持淡然,声音却是有些凝重。 有时候,越是正常的事情,越是反常。 他记得林时说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性的。 对方选择刺杀林时,那就不可能是单纯的送命,肯定是为了要达成什么目的。 可现在,林时毫髮无伤,整个太安城也依旧安静。 他话音刚落,一队殿前司的將士也顺著朱雀大街小跑而来。 看见林时的队伍,为首的殿前司都尉赶忙顿住脚步,朝林时拱手行礼:“大帅,陛下听闻您在城外遇刺,特命末將前来接应。” “来了!”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对著那殿前司的校尉努了努嘴。 “什么来了?” 姜望有些懵逼。 “刺客来了!” 林时小声回答一句,姜望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阴沉。 他皱眉问道:“殿前司这样的皇帝近卫,也会出现叛徒吗?” “枕边人都会出现叛徒,何况殿前司呢。”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隨口应答一句之后,伸手阻止了姜望要上前的打算。 对著那校尉出声道:“有劳將军派人接应,还请將军前面带路!” 那校尉点点头,直起身子,带著一队殿前司將士转身开道。 望著这群殿前司將士顺从的样子,姜望眼中浮现一抹诧异:“他们之中有叛徒?不太可能吧?” 林时没有搭话,只是唤过赵子行悄声吩咐道:“找个机会,给镇景司留信,让他们速请太医去往国公府候著。” 赵子行一愣,神色有些惊愕:“大帅,这是何故?” “你去办就是,我大概知道,谁要我死了。” 林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没有细细解释。 赵子行沉默一下,还是默默頷首,旋即打马退到人群之中,悄摸撕下一块衣角,想了想,又趁著眾人不注意时,咬破手指,在衣角上写下几个字。 最后,將衣角揉成一团,扔进了路边草丛里。 隨著队伍缓缓前行,一道假装过路的人影,脚尖踩在衣角上,便將衣角粘在了鞋底,然后迅速远去...... 另一边,林时一路走来,直至国公府就在眼前,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突然,那队殿前司的甲士顿住了脚步。 为首的都尉朝快步朝林时小跑而来,拱手道:“公爷,国公府已至,末將还要进宫缴令,这便告辞了!” 林时微微頷首:“有劳將军一路护送,改日某定有厚礼送上!” “公爷言重,末將告辞!” 那都尉直起身子,作势欲转身,但就在转身的一剎那,袖间忽然多出一柄匕首,整个人呈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扭曲一百八十度,直奔林时跃来。 林时嘴角一抽,只觉得很没新意。 话说,这年头的刺杀之术,就不能有点创新吗? 哪怕你设计一个意外身亡的假象呢? 哦,忘了,这个时代的数学水平不太行,还不足以支撑起那么庞大的计算。 都尉神色狰狞,手中匕首陡然弹射飞出,竟是用的袖箭。 但姜望的速度比他更快。 只是横刀一挡,便挡下了飞刀,紧接著整个人从马背上飞跃而起,一脚朝那刺客的心窝子踹去。 只是,那刺客看见姜望飞身而起,非但不避,眼中反而浮现一抹得逞的笑意。 姜望暗道不好,正欲转头回护林时,便见三支利箭以呈品字形朝林时激射而去。 三支箭,从三个方向,將林时的所有退路都封死。 並且每一支箭,都是奔著林时的心臟而去。 “贼子敢尔!” 姜望脸色狂变,手中刀鞘飞出,硬生生砸在林时肩上。 林时未来及闪躲,整个人朝一侧偏去。 整个人也恰好避过两支要命的箭。 但另一支箭,却是狠狠的插进了林时肩胛骨,將他整个人带飞出去,狠狠的砸在地上。 “大帅!” 道道惊呼声响起,无数的將士死命的朝林时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林时,生怕刺客继续补刀。 姜望一张脸无比狰狞,回身一脚砸在那都尉脖颈上。 一道清晰的骨裂声传来,却是那都尉被直接砸断了半边身子。 但姜望根本来不及去管刺客死活,借力转身直奔林时而去。 紧接著,无数柄钢刀就落在了那都尉身上,连他他身上的甲冑被砍得稀烂。 姜望衝进人群,一把抱起林时,惊慌地高呼道:“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赵子行更是卖力的大喊起来:“有毒,箭上有毒,快去请太医啊。” 剎那间,整个国公府门前乱成一团,国公府之內的下人感受到门外的动静,衝出门来,看清肩膀上插著箭矢,倒在姜望怀里生死不知的林时,也瞬间慌乱起来。 剎那间,哭喊声,吼叫声此起彼伏。 姜望抱著林时衝进国公府,甚至都慌得忘了要去寻找箭矢射出的方向。 倒是赵子行还能保持理智,立即命亲卫封锁街道,四处搜查刺客的踪跡。 那一队殿前司將士,则是直接傻了,完全没想到,自己跟隨多年的上官,竟然会是刺客。 一时间,赶忙放下兵刃,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第434章 痛死我啦 第434章 国公府內,闻讯而来的陆清看著林时生死不知的样子,脑子顿时忍不住一阵眩晕倒了下去。 府內下人又是赶忙朝他衝过去。 “夫人,您怎么样,快去请大夫,去请大夫啊!” 姜望一路抱著林时衝进后堂,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子不能入后院的规矩了。 一队数十人的甲士,也以最快的速度,將整个后院清空。 “砰~” 姜望一脚踹开大门,怒声道:“传令,封锁国公府,任何人不得靠近后院。”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国公府也瞬间进入军事管制。 房间里,早已等候在此的太医看见姜望抱著林时衝进来,也是不由得脸色一变。 “大帅情况如何?” 太医话音刚落,就见刚才还躺在姜望怀里撞死的林时一下子跳起来,一脸痛苦的哀嚎著。 “日,痛死了,他娘的,別让老子逮到是谁放的箭,老子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林时痛得冷汗直流,恨不得躺在地上打滚。 姜望脸皮一抽,老太医更是满脸无语。 林时痛得齜牙咧嘴,怒声道:“愣著干嘛,赶紧过来帮忙啊。” 姜望与老太医回神,赶忙上前帮助林时把箭矢拔下来,只见那箭头之上,闪烁著幽蓝色的光芒,显然是涂抹了剧毒。 万幸的是,箭头上没有沾染血跡。 看著这森然的箭头,姜望忍不住心里一阵后怕,忍不住恶狠狠地瞪著林时。 “大帅,下次您要冒险,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再不济,让替身上也行啊,陛下给您寻了那么多替身,又不是用来做摆设的。” 林时现在已经痛得冷汗直冒,哪里还有功夫与他斗嘴,赶忙指挥太医帮他脱衣衫。 奈何他身上穿的丝绸层数实在太多,怎么脱都脱不完。 “剪刀,用剪刀直接剪啊!” 林时冷汗直冒,实在对老太医的智商表示怀疑。 老太监手忙脚乱的从药箱里掏出剪刀將林时身上穿著的二十多层轻薄的丝绸衣衫剪开,露出了林时贴身穿戴的软甲。 只见那软甲的肩胛骨处,已经凹进去好深一个洞。 太医面露难色:“大帅,这甲已经嵌入肉里,取的时候,恐怕会有点疼。” 林时都快要疼晕过去了,哪里还有功夫跟他废话,怒声道:“赶快取,想疼死我啊。” 老太监点点头,伸手解开软甲的连结处,轻轻的將背甲先脱下来。 剎那间,一股钻心的疼痛,让林时差点晕过去。 他赶忙一把拉过衣袖死死的咬住,儘量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这次钓鱼,虽然是临时起意,但他也的的確確付出了代价,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忍不住痛而前功尽弃。 老太监不敢怠慢,取下贴身软甲,赶忙用剪刀剪开了林时的贴身里衣,露出了肩胛骨上的血洞。 老太监將嵌入血洞的衣衫抽出时,更是痛得林时鼻涕眼泪横流。 真他妈痛,比关圣敌军刮骨疗毒,怕是也差不多了。 老太监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血洞,这才长舒口气:“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就是软甲承受不住毒箭的衝击,嵌入了血肉里。” 老太医说著,赶忙取出一瓶子药粉,洒在了林时的伤处。 剎那间,原本血流不止的洞口,就被粉末糊住。 林时只感觉肩胛骨上传来的剧痛,也被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取代。 痛还是痛,但好像又没那么痛了。 做完这一切,林时的目光才看向气咻咻的姜望,叮嘱道:“姜望,你马上封锁国公府,不得让府中任何人走出府邸之外。” 姜望儘管生气,但还是点点头:“末將已命人控制了后院,太医马上就到。” 一听见太医马上就到二字,正在给林时治伤的太医顿时一脸无语。 他不就是太医吗?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太医到了,快闪开,快让!” 紧接著,又是一阵见过陛下的声音。 “来这么快?” 林时有些诧异,隨即朝姜望吩咐道:“你將陛下领到密室,让赵子行做戏做全套。” 言罢,林时起身,给了老太医一个跟我来的眼神,起身强忍痛楚转过屏风走进了国公府后面的密室里。 紧接著,影二从屏风后走出,不知他怎么偽装的,一脸乌青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中毒至深,没有几天活头的样子,身上也沾满了鲜血。。 影二躺到软榻上,对著姜望微微頷首。 姜望这才嘆口气,做出一脸铁青之色,打开大门,將姬玲瓏和太医还有赵子行领进门。 至於其他人,则是一个人都不许进来,哪怕是跟隨姬玲瓏而来的聆月,也被拦在了外面。 姬玲瓏一进门,姜望便三言两语的解释完林时的计划,隨后將她领进密室。 那跟隨而来的老太医,则是在赵子行的监视下,硬著头皮开始给“中了剧毒”的“林时”诊治。 外面的人,只能看见赵子行亲自將一盆又一盆的黑色血水抬出房门,而后又端著热水进门。 看著赵子行进进出出的频率越来越多,门外的观眾也揪心起来。。 但姬玲瓏带来的暗卫,已经完全接手了整座国公府,任凭他们如何担心,却是连房间门都无法靠近。 陆清在府中一眾下人的叫唤下,终於清醒过来。 她急匆匆衝到后院,看见的就是赵子行端著一盆子黑色血水出门倾倒的画面。 一瞬间,她差点又晕过去。 “赵將军,赵將军~” 她强忍悲切,朝赵子行招手问道:“赵將军,我夫君如何了?” 赵子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匆匆端著热水继续进门,脸上阴沉得几欲滴出水来。 陆清脸上的血色逐渐退却,脚步踉蹌的就要往里闯。 但还未靠近门口,便被两名女官拦下。 “夫人,陛下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雍国公,雍国公吉人自有天相,您不必担忧,他一定会没事的。” 陆清的身体摇摇欲坠,两行清泪滑落:“让我进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抱歉,夫人,请恕我等不能从命!” 女官无情地摇头,不是她们不放陆清进去。 而是现在陛下谁也不信,尤其陆清的身份,还曾是齐人,她们更不可能放她进去。 陆清苦苦哀求,一颗心也逐渐沉到谷底。 她无法想像,若是没了林时,她的余生要怎么去过? 她绝不能失去林时。 万一林时有个三长两短,她也绝不独活。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决绝起来。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將两个女官推了一个踉蹌,然后直奔房门衝过去。 “林夫人,留步!” 两名女官大惊失色,赶忙追上去。 但陆清的速度很快,只是眨眼间,整个人已经衝到了门口。 正当他准备推开房间门时,房间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老太医一脸伤感的走出房门,对著陆清摇头道:“林夫人,老夫已经尽力了,但公爷所中之箭上的毒,是罕见的见血封喉,毒素入体,不消片刻,便能蔓延四肢百骸,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老夫用尽毕生所学,只能吊住公爷三天性命,您若是有什么未尽之事,儘早吧。” 陆清脚步顿住,整个人如遭雷亟,只觉得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 第435章 林时入宫 第435章 “夫人!” 眼见陆清状態不对,珺娘子赶忙带人迎上去:“大娘子,你怎么样?” 陆清在府中女眷的搀扶下站稳之后,甩开了眾人搀扶的手臂。 跌跌撞撞衝进了林时的房间。 “夫君~” 一道悲切的声音传进眾人耳朵里,声若杜鹃啼血,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她衝进房间,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满脸乌青之色的“林时。” 剎那间,泪如雨下。 聆月紧隨其后,一脸悽惶的小跑进房间,就见姬玲瓏已是满脸悲切的坐在床边上无声流泪。 “林......林时?” 聆月有些难以置信,不敢想像算无遗策的林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姬玲瓏抬起头来,无声的泪水落下。 望著两女,她悲切道:“朕知道,你们现在很悲伤,但林时身中剧毒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否则我大梁危矣。” 两女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陆清颤颤巍巍走到林时跟前,想要伸手拉住林时的手臂。 但刚走到床前,便顿住了脚步。 她瞪大眼睛,望著床上的林时,眼中满是震惊。 床上的人,不是她的夫君,她不可能认不出与她同床共枕的枕边人。 她正要出声,瞬间反应过来的聆月却是赶忙上前一记手刀將陆清打晕了过去。 她也认出来,躺在床上的人不是林时。 她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人,但也绝对不笨,一瞬间,她便反应过来,这或许是林时挖出来的一个坑。 陆清软软倒下,姬玲瓏也停止哭泣。 她给了聆月一个眼神,聆月赶忙將陆清扶到软榻上坐下,而后凑近姬玲瓏,询问道:“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时人呢?” 姬玲瓏的神色有些复杂,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有时间朕再与你细说,你现在马上回去镇景司,动用镇景司的力量,压下林时中毒的消息,再將林时只是受了轻伤,目前已无大碍的消息传出去,三日后,朕会安排影一与你演一场戏。” 聆月小脸煞白,询问道:“那林时呢,他还活著吗?” 姬玲瓏摇头:“他没事,你不要声张,按照我说的去办就行,还有將见证了今日这一切的人手,全数控制起来,別让他们坏了林时的计划。” 聆月满心疑惑,但迎上姬玲瓏疲惫的目光,还是没有多问,而是立即领命而去。 隨著聆月回到镇景司,第一时间动用了镇景司的力量。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坊间急速盛传的雍国公林时遇刺的消息,也得到了控制。 紧接著,便冒出了无数的知情人士,开始散布林时如今只是轻伤,经过太医救治之后,已经没有大碍的消息。 只是这些消息,永远都只是在民间散布。 官方也好,雍国公府也好,都没有站出来宣告林时的状况,並且国公府宣布闭门谢客,不见任何外客。 一时间,坊间的消息真真假假,说什么的都有。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三日,三日时间,整个太安城,几乎都乱成了一锅粥。 如今的林时,可谓是大梁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他一旦出事,也就意味著大梁將失去最大的仪仗。 因此,这三日时间,关於林时到底是死是活的谈论与猜测,便没有停过。 转机则是出现在第三日。 第三日,就在人们照常开始猜测林时的生死时,朝廷终於发出了告示。 言明林时的身体已经好转,这三日之所以闭门谢客,只是因为不想让外人打扰林时修养。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太安城,都算是鬆了口气。 尤其是这些刚刚接受大梁统治没多久的百姓,他们是绝对不希望再出什么变故的。 他们的安稳日子还没过几天呢,林时要是这个时候死了,那岂不是意味著天下又要陷入战爭泥潭? 隨著林时无事的告示贴得满大街都是,太安城城中的嘈杂声,也逐渐平息下来。 只是这个消息刚刚平復不久,朝廷又扔下了第二个重磅炸弹。 那就是陛下感念雍国公的功劳,为了避免他再次被宵小之辈伤害,决定將他接入內宫修养。 简单来说,就是陛下要將林时接进后宫里去。 外男入后宫,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陛下迎娶皇夫。 虽说如今林时与陛下的关係,不能说是人尽皆知,但至少大多数官吏,都是清楚的。 如今姬玲瓏放出这个消息,便相当於向全天下宣告了林时的身份。 如此恩宠,大梁立国百年来,也是头一次见。 而且姬玲瓏的速度很快,头一日张贴了皇榜,次日,便有无数的珍宝金银丝绸布帛,被礼部的官员送到了雍国公府门前。 足足数里长的队伍,引得全城百姓爭相观看。 姬玲瓏更是亲自出宫,將脸色无情,身形佝僂的“林时”,在眾目睽睽之下,请进了天子的座驾。 两年多前,林时自潼关得胜归来之后,姬玲瓏便邀请林时同乘。 那时,许多百姓便已对林时有过一面之缘。 当他们亲眼看见林时是自己走出的国公府,全然没有半点命不久矣的意思时,心中的大石头也终於落地。 他们就说,像雍国公这般战神似的人物,就算不死在沙场之上,也绝不会死於宵小之手。 果然,雍国公就是吉人自有天相。 如今入了陛下內宫,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林时被姬玲瓏大摇大摆的接进皇宫里修养身体了。 只是看见这一幕,有人欢喜,也有人忧愁。 人群之中,一个小和尚眉头紧皱,紧紧的盯著马车上林时的侧脸。 他能看出来,今日的林时很疲惫,看起来像是重伤刚好的样子。 但他总觉得这个林时有哪里不对劲。 但他又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只能静静地看著,一双眸子里满是疑惑之色。 直到,一队甲士上前,护住了姬玲瓏的车驾。 小和尚认出来,来人正是如今被誉为大梁当世名將之一的宋国公段从。 段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锐利的目光扫过围观的百姓,只是一眼,成千上万的百姓便像是被杀意笼罩,齐齐噤声。 剎那间,小和尚眼中生出一股明悟。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马车上的林时,没有杀气,更没有身为武將该有的锐利。 以段从为例,他只是骑在马上,整个人便像是一柄锋利的宝剑,锐利得不敢直视。 而相比段从,马车上的林时,就显得太普通了。 要知道,林时可是一手坑杀北魏二十万大军的杀神,气质怎么可能会如此普通? 想到这种可能,小和尚心底顿时浮现一抹骇然。 赶忙不著痕跡的挤出人群,而后缓缓朝皇宫的反方向走去。 走到一处巷子里时,他陡然加快脚步,却是全然没注意到,巷子上,已经有好几双眼睛盯上了他的背影。 小和尚心底骇然,脚步越发的快,最终来到一处位於太安城西南角的破旧古剎。 他进入古剎,一路行至后院,与一个头上没有戒疤的大和尚交谈两句。 大和尚便带著他走到古剎后院一处塔林。 未及塔林深处,一阵激烈的呻吟声陡然传入两人耳朵里,伴隨而来的,还有一阵男人喘粗气的声音。 同一时间,两人还听到了一阵阵微弱的经文诵念声。 两人在塔林外等候许久,直到一阵高昂的喘息声传出,整个塔林陷入寂静,这才匆匆走进塔林之內。 塔林內,一男一女正在慢条斯理的往身上套衣衫。 这一男一女,女子的年岁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面容娇俏,脸上还泛著潮红。 男子却是一个鬍子白的老和尚,老和尚头顶上同样没有戒疤,反倒是胸口处,纹著一个复杂的图案,像是鬼面,又像是怒目的金刚。 小和尚恭恭敬敬朝两人施礼,“圣女殿下,明王殿下,小僧大打探清楚了,今日进宫之人,根本不是林时,只是一道替身。” “替身?” 两人同时一愣,小和尚赶忙点头,將今日看见的场景一一道出。 听完小和尚的分析,一男一女顿时陷入了沉思。 “我佛明王,难道是偷梁换柱的手段?” 老和尚神色浮现一抹不解之色。 女子娇笑道:“管他什么手段,反正林时中了毒是事实,就算还能捡回一条命来,无非也就是多苟延残喘些时日,他总不可能一辈子躲在皇宫里,只要他敢踏出皇宫一步,咱们便有的是机会对付他。” 女子娇笑著出声,只是眼中的恨意,却是几近凝为实质。 第436章 罪魁祸首 第436章 大和尚与小和尚不敢多言,只能躬身弯腰低头听著。 老和尚沉默一瞬,苍老的声音传进两人的耳朵里:“既然只是猜测,那就把猜测传过去,让那人自己分辨吧,对了,告诉那人,若是还要我等继续出手,便需要加码了,此番我等的损失也不小,十几个堂口的损失,让那人报销一下。” “是!” 小和尚领命,转身离去。 大和尚留在原地,余光看向女子曼妙的身体,眼中充满贪婪之色。 老和尚皱了皱眉,旋即淡淡道:“圣女的采阳补阴之术还未臻至大成,你留下来,辅助圣女修炼。” 大和尚眼中浮现一抹狂喜:“是,弟子遵命!” 女子眼波流转,朝老和尚扔去一个哀怨的眼神,却也没有拒绝,而是带著大和尚走进塔林深处。 不多时,塔林深处,再次传来高昂的喘息声。 ...... 另一边,雍国公府,密室之內。 刚刚返回宫中的姬玲瓏赫然出现在密室里,正与林时交谈著什么。 一旁,陆清神色哀怨,一双眼红肿的不成样子。 她的眼睛,是真的哭红的。 她万万没想到,林时会假死,害得她直到现在都提心弔胆。 林时也不早一点和她说一声。 早知道林时只是假死钓鱼,她难道还会不配合吗? 太过分了。 林时与姬玲瓏全然没注意到她神色之中的哀怨之色。 只是认真的商议著接下来的计划。 此次林时遇刺,对方的手段拙劣,林时一瞬间便猜出刺客的来歷。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所以才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內,想出假死之策。 目的,便是为了將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网打尽。 比如,明王教。 至於他怎么判断出来,此次对他下手之人,是来自明王教,也很简单。 明王教,本身就是一个潜藏在各处的杀手邪教组织。 而且,林时可没忘记,他还有一个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前妻姐,也进了明王教。 当初他从景山府返回神都,路遇萧灵儿上门求情。 他的本意是留著她一条命,让她以身为饵,看看还有谁会庇护她,等把萧氏的门生故吏都引出来之后,再来上一记斩草除根。 却是不曾想,她竟入了明王教。 他刚准备查一下明王教的底子时,又碰上了北魏入侵汉中这一档子事儿。 他临危受命,不得不先放下对前妻姐斩草除根的念头,赶赴汉中,开始打仗。 而这一打,就是两年时间过去。 等他打完仗,又忙著一头扎进了关於火器的研究之中,也没时间来管这档子破事。 现在算算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四年。 四年时间,前妻姐差不多也该在明王教里混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那么,她对他出手,为家族的覆灭报仇雪恨,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换句话说,猪已经养肥了,该是时候拉上来宰了。 至於怎么宰,很简单,替身入宫,就是一个烟雾弹,对方一眼就能识破。 所以,他们必须要派出人手,来寻找真正的林时,来確定林时到底死没死。 只要他们动起来,以镇景司现在的反侦察能力,很容易便能摸清他们在各处的据点。 等到他们想法子证明进宫的林时是假林时之后,林时还可以顺势而死,再玩上一次以身为饵。 就像是两年前,他回京的路上一样,故技重施。 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计谋不在於高不高深,而在於有没有用。 只要有用,哪怕最简单的计谋,也是最好用的计谋。 林时甚至还能藉故,连带將南齐与北魏的探子都清洗一遍。 这种回报丰厚,代价极小的事情,林时都不去做,那他就是真的傻子了。 至於对方会不会上当,林时也不担忧。 无非就是浪费一点时间罢了,並且,浪费的这点时间,他完全可以回归火器局,继续做研究。 以火器局的守卫力量,就明王教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连大门口他们都摸不过去。 与姬玲瓏商议好接下来的打算,姬玲瓏也没有多留。 现在诱饵已经种下去,林时藏於幕后,表面上的事情,还需要姬玲瓏去操弄。 姬玲瓏离去之后,林时靠在软榻上,转头看著气鼓鼓的陆清,不由莞尔一笑。 “怎么,还在生气啊?” 林时笑眯眯地出声询问,陆清不言,只是默默侧过头去。 显然,不认真哄一下的话,她是不会原谅林时的。 林时咂摸一下嘴巴,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还有些痛的肩膀,隨即起身走到陆清前方与她对视。 眼前陡然出现一张大脸,陆清眨眨眼睛,默默的將头偏向一边。 林时並不在意,她偏,他也跟著偏。 反正,两双眼睛总要对视。 陆清有些气愤,还被林时看得有些害羞,气鼓鼓地抬起头:“做什么?” “不做什么!”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吟吟地解释道:“就是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唄,多看几眼。”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混不吝的笑意。 陆清小脸紧绷,被他逗得想笑,但心里还是生气,便只好一直绷著不笑。 林时也没逗她太久,伸手揉揉她的小脑瓜,解释道:“为夫不是有意要骗你,实在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和你通气。” 一听这话,陆清更加生气:“你有功夫去请太医,没功夫和我说一声?” “这不是怕事情泄露出去嘛,而且,我要是提前跟你说了,你还能这么伤心吗?” 林时耸耸肩,隨口解释一句。 陆清还欲再说,就见林时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表情也有些扭曲。 陆清被嚇了一跳,赶忙起身搀扶,一脸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开始痛了?” 林时艰难地点点头,整个人像是痛得说不出话来。 陆清急了,赶忙搀扶林时走到榻上坐下,起身焦急道:“夫君你等一下,我马上去请太医。” 只是她刚起身,袖子便被人死死抓住。 陆清还以为是林时已经痛得受不了,一张小脸越发焦急。 正欲回头宽慰一句,余光便瞥见林时眼中的狭促之意。 陆清一愣,整个人忽然不受控制地栽倒在林时怀中。 这一刻,陆清哪里还不知道,她又被林时骗了。 一张绝美的俏脸愤怒不已:“你又骗我。” “啊哈哈哈哈,你好骗嘛!” 林时才不管她气不气愤,环抱她纤细的腰肢,便將她摁在身下。 陆清大惊失色:“不行,你伤势还没好,万一牵动伤口。” “伤口在肩上,又不是在身下!” 林时才不管那么多,这两年她太忙了,都没机会好好亲近一下小娇妻。 现在好不容易忙里偷閒,嗯...... 第437章 累了,躺一会儿 第437章 北魏,神都,皇城之內。 姜承接见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为何说客人特殊,则是因为客人是个和尚。 当然,说和尚也不对。 因为他虽然身穿僧袍,剃度出家,却並未如正统佛家那般,头顶戒疤。 反而是喝酒吃肉五毒俱全。 大殿正中,姜承面无表地盯著大殿之中抱著一只羊腿啃得满嘴流油的大和尚,眼中潜藏著深深的杀意。 明王教这样的组织。 在他这位正统帝王看来,是上不了台面的。 大魏歷史上,也曾数次围剿过明王教的据点。 只是明王教这些人,很狡猾。 大魏歷史上的数次围剿,都未能竟全功。 每当杀完一批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第二批人,继续打著明王教的名头作乱。 所以,姜承打心底瞧不起这样藏头露尾的邪教组织。 但现在,他又不得不倚仗明王教,去对付林时。 因为,拱卫司留在大梁境內的人手,经过林时几次清洗,差不多已经损失殆尽。 而他若是继续朝大梁安插人手,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比请明王教的人出手要高得太多。 姜承在盯著大和尚看,大和尚怀抱羊腿吃得香,但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作为明王教骨干,大和尚很清楚,明王教不管是在哪一国,都不受正统朝廷待见。 这一次,若非教中有令,他是绝不可能暴露身份,前来魏国皇宫与姜承面对面谈事情。 他满心警惕,將一只羊腿啃完,隨即看向姜承,静待姜承发问。 姜承也懒得与他浪费时间,直言问道:“你们那位佛子传来消息,猜测如今的林时可能已经濒死,被大梁皇帝迎进皇宫的林时是假的,朕倒想问问,你们的猜测有什么根据?” 大和尚正襟危坐,听见姜承的问题,赶忙在心里斟酌起来。 片刻之后,他摇头道:“回陛下的话,小僧也不太清楚,但佛子既然猜测皇宫里的林时是假的,肯定有佛子的道理,具体的,陛下不妨直接问我家佛子。” 这话一出,姜承顿时皱起眉头:“你不知道,那你进宫做什么?” 大和尚一愣,老实摇头:“小僧也不知晓,让小僧进宫,乃是佛子的命令,小僧不敢不从。” 姜承脸色黑如锅底:“如此说来,朕可不可以认为,是你们明王教在耍朕?” 大和尚心头一惊,赶忙摇头:“陛下言重了,小僧的確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姜承没了耐心,心里生出一股被人戏耍的羞怒。 正欲让人拿下眼前的假和尚,大殿外冷不丁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下一刻,便听得贴身大太监的声音传进大殿:“陛下,大梁来信。” 姜承与大和尚俱是一愣。 姜承顾不上明王教之事,沉声道:“呈上来!” 话音落下,老太监赶忙进门,將密信呈上来。 姜承打开扫了一眼密信上的內容,脸色顿时变得阴鬱起来:“这个林时,还真是阴险,竟然又是假死之策。” 低声怒骂一句,姜承屈指敲击桌面,目露沉思之色。 大和尚坐在下首,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能感觉到,姜承已经没有多少耐心。 但教中有令,他又不得不硬著头皮等待。 终於,姜承自沉思中醒来。 他將密信捏成一团,旋即转头对著老太监吩咐道:“去內库之中支取十万贯钱,交给大师带出宫去。” 这话一出,大和尚与大太监同时傻眼。 大和尚心里有些惊疑不定,难道是,佛子又有了什么安排? 大太监愣神一瞬,回神之后,不由低声道:“陛下,內库之內的钱財,已经支出了不少,若是再拿出十万贯,怕是皇家的財政......” “给他!” 姜承打断了大太监的担忧,一锤定音。 大太监一愣,忍不住嘆口气,却也不再劝说。 他走到大和尚面前,沉声道:“大师请隨咱家来吧。” 大和尚有些懵逼,但还是依言起身,跟著老太监出了大殿。 目送两人走远,姜承展开信件,一双眸子阴沉如水。 信上的內容很简单,便是明王教经过多番打探,已经证明了皇宫之中的林时是假货。 至於真正的林时在哪,是死是活,是玩假死之计,还是真的命不久矣? 只需支付十万贯,明王教便会再次派出人手去打探。 十万贯,对於姜承来说不是很多。 但林时是否还活著,对姜承来说很重要。 不过,姜承心里还是更加倾向於林时还活著,並且在跟明王教玩假死之计。 他不认为,明王教的手段,真能让林时出现什么损伤。 更不认为,林时那样的人物,真能被人近身刺杀。 他是皇帝,对於刺杀最有发言权。 若刺杀一个大人物,当真有那么容易,他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何况是林时那种,曾经统率几十万大军百战百胜的人物。 所以,他更倾向於这场刺杀,是林时的將计就计。 目的嘛,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要將明王教连根拔起,或者顺带將大魏和南齐安插在大梁的探子再清洗一波。 异地处之,他若是处在林时的位置上,大概率也会这么干。 这也是为何他会毫不犹豫支付明王教十万贯报酬的原因。 明王教与林时狗咬狗,对他来说,不管是哪一方死掉,都是一件好事。 若明王教当真有能力把林时乾死,他不介意再扶持一下明王教,让明王教成为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柄刀。 若是明王教被林时乾死,那他正好顺势清查一下这些年大魏被佛门倾吞的田土和金银。 明王教,虽非正统佛门教派,而是属於佛门的异类。 但不能否认的是,明王教,的確是佛门之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他现在正在为钱发愁,而佛门手里,刚好有大量的钱財。 姜承这边付完了报酬。 没过几日,大梁的明王教之人也收到了消息。 佛寺塔林之中,老和尚看著手里从大魏传过来的信件,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谁是渔翁,谁是鷸蚌,还不一定呢。” 老和尚冷笑一声,隨手將手中信纸撕成粉碎。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双好似凝脂一般的玉手便攀上了他的胸膛。 老和尚抬起苍老枯槁的手臂,將玉手打落,摇头道:“圣女別闹,我明王教,能否建立佛国,就看此番能否再次挑动两国征战,待我佛国建立,本座定將给予你世界上最尊贵的位置。” 女子妖冶的双眸中浮现一抹精光,诧异道:“那东佛子他们呢?” “他们若是识趣,佛国护法的位置少不了他们,他们要是还有什么別的心思,休怪本座手中法杖无情!” 老和尚眼中泛出一抹冷意,旋即摇头道:“行了,现在报酬已经到手,我们也该动手了,那林时,既然已经苟延残喘,就没必要继续活著浪费粮食。” 此言一出,女子眼中的顿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快意。 她的玉手落在老和尚胯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老和尚的耳朵,腻声询问道:“能否先留他一条性命,本座欲將他千刀万剐!” 老和尚点点头:“放心,他还欠你一段因果,不还完这段因果,他想死,没那么容易。” 女子满意了,眼中浮现一抹快意,旋即转过身来蹲在老和尚面前,掀开老和尚的袍子。 这一次,老和尚没有拒绝,而是闭上眼睛,享受著极致的温软。 同一时间,火器局密室之內,林时与姬玲瓏亦是浑身大汗淋漓。 林时躺在床上,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姬玲瓏身著薄纱,曼妙的胴体暴露在空气之中。 双眼仍旧未曾从迷离的状態之中清醒过来。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姬玲瓏回神,红唇微张,缓缓出声道:“按照你的交代,朕已经將你重伤垂死的消息放出去了,鱼儿也差不多该上鉤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收网不急,现在鱼儿容易受惊,早早收网,容易將鱼儿嚇跑,再等等,最好等到我死那一天,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尸体......” 林时懒洋洋出声,声音之中听不出半点情绪。 没法子,姬玲瓏太疯狂,他有些招架不住。 果然,男人在这方面,天生就是劣势的一方啊。 听著林时这番有气无力的话,姬玲瓏不禁朝她扔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林时一把將她揽进怀里,淡淡道:“別动,躺会儿,累了!” 第438章 去送林时最后一程 第438章 姬玲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也没有说话。 自从林时一头扎进火器局,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存过了。 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 感受著林时胸膛上传来的温暖,姬玲瓏忽然出声问道:“你现在就开始布局,是火器局的火器,已经可以开始装备大军了吗?” “快了!” 林时隨口应声,淡淡道:“等遂发火枪开始量產,就是天下大同之时,还有周边蛮族,也该受一受教化了。” 姬玲瓏默然,心里生出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曾几何时,她此生最大的目標,就是保住大梁基业,不让祖宗的江山败在她手上。 而今不过短短三五年时间,大梁甚至都已经有了鯨吞天下的能力。 像做梦似的,有些梦幻,还有些难以置信。 她双眼再次迷离起来,余光偷偷打量著身旁的男子。 若非他在,只怕她,如今仍是为了保住大梁基业而焦头烂额的小小女帝。 什么千百年来第一女帝,大梁中兴之主,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想著想著,她小腹上传来一阵火热,她毫不犹豫的翻身欺上,一双宛如秋水般的眸子直视林时。 感受著胸前的温柔,林时诧异道:“还来?” “咱们孩儿的父亲太能挣家业了,不多生几个孩子,只怕这偌大的家业守不住了。” 姬玲瓏俏皮一笑,林时抽抽嘴角,也没再多说什么。 无非就是捨命陪君子唄。 反正现在天下即將太平了,他若是有了子嗣,也將会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之中。 姬玲瓏主动滑进,林时反客为主。 两人互不相让的激战一个时辰,终究还是姬玲瓏这个柔弱女子落了下风。 她强撑著精神起身套好衣衫,一瘸一拐的出了密室。 林时没有挽留她,將他送出密室之外,方才扶墙而回。 如今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姬玲瓏与他荒唐两个时辰,已经是难得的放鬆。 姬玲瓏出门,上了一驾车略显破旧的马车。 马车驶出火器局,並未朝太安城而去,而是朝著渭河边一处林子驶去。 林子里,聆月早早在此等候。 姬玲瓏换成了一辆稍好一些的马车,但相比她的天子座驾仍旧显得低调。 马车缓缓驶出林子,朝渭河畔一处不起眼的村庄而去。 村子不起眼,但唯有靠近村庄,才知晓村子里里外外早已布满暗哨。 马车出现的瞬间,无数暗哨都在朝著马车行礼。 而这一幕,也落在了几颗潜藏在渭水之中的脑袋眼里。 “是这里了吧?” “不確定,再看看,大梁女帝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种地方。” 人头小声交谈著,全然没注意到他们的行踪,已经落在村子中间一颗大树上,一名手里驾著千里眼的镇景司探子眼中。 姬玲瓏走下马车,缓缓走进一处忙碌的屋子。 屋子里的林时,已是一片命不久矣的表象。 一张脸上满是乌青,身形也消瘦得厉害,身旁还有太医坐镇。 只是姬玲瓏一进门,那原本病得要死的林时,突然一下子就从床上窜起来。 迫不及待的朝姬玲瓏问道:“陛下,有大鱼吗?” 林时话音刚落,李忠忽然匆匆走进大殿,朝姬玲瓏压低声音道:“陛下,鱼在渭河里,要不要收网?” 姬玲瓏面无表情的摇摇头:“几条杂鱼,不用管,等真正的大鱼进网再说。” 听见姬玲瓏的吩咐,李忠赶忙点头称是。 至於林时,则又摆出了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躺回了软榻上。 姬玲瓏目光扫过屋子里的人,淡淡吩咐道:“朕今也过来,目的是领路,你们演像一点,莫要让人看出端倪,坏了雍国公大计,朕饶不了你们。” 一群人赶忙点头称是。 姬玲瓏也不在屋子里的多留,她可没忘记,如今他的皇夫在皇宫里,而不是在城外。 只是转身出门时,她脸上的悲切之色,依旧落在了潜藏在不远处的两颗大光头眼里。 等到姬玲瓏一走,两颗大光头也顺著河水游了半夜,最终游到了上游的太安城外。 等到天色变亮,太安城解除宵禁。 两颗大光头,也摇身一变,变成了进城卖菜的农户。 两人的身份几经变化,到达寺庙时,则是变成了高门大户府上的小廝。 直到確定无人跟踪,两人才从一处密道进入寺內,来到了寺庙后面的碑林之外等候。 不多时,老和尚与女子出现。 两人赶忙將昨夜看到的场景活灵活现的描绘了一遍。 老和尚与女子对视一眼,眼中浮现冷笑。 “这个林时,还真是狡猾,把狡兔三窟都玩出来了,若非我教消息渠道足够广泛,恐怕还真寻不到他的藏身之地。” “不过,堂堂一国国公,身背皇夫之名,最后的日子,却只能藏在一处民居里苟延残喘,也足够貽笑大方了。” 老和尚自言自语的显示著存在感。 但一旁的女子似是有不同的看法,她转头看向报信的二人,若有所思问道:“你们確定,林时就藏在那处庄子里,那处庄子,不是什么障眼法?” 两人哪敢保证,只能摇头:“我等並未亲眼看见林时,但十有八九错不了,否则大梁女帝好端端的去一个农户家里做什么,还是晚上乔装打扮去?” 女子皱起眉头,眼中浮现沉思之色:“依照林时的狡猾,恐怕不会只有一处藏身之地吧?” 老和尚回头看著女子,问道:“你觉得林时,还是在误导我们?” “是不是误导,再观察几天便知。” 女子摇摇头,也不敢保证,毕竟,她也没有亲眼看见城外景象,只是合理的提出猜测而已。 林时诡计多端,未必只会设下一处藏身之地,很有可能会隨时转移,这谁也说不好。 老和尚点点头,也没有否认,对待林时这种对手,小心无大错。 沉吟一瞬,他吩咐道:“你们继续去盯梢,一旦有什么异动,隨时回稟。” “是!” 两人领命而去,老和尚与女子正欲返回塔林深处,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大和尚快步走进碑林,沉声道:“佛子,圣女,林时出宫了。” “出宫?” 两人诧异出声。 大和尚点点头,继续出声道:“属下方才得到消息,林时今日早晨出宫回府,吸引了不少百姓观看。” 老和尚与女子对视一眼,嘴角同时露出笑意。 老和尚继续问道:“你確定林时大摇大摆的出宫?” “不错,这是属下手下的兄弟亲眼所见。” 大和尚出声確定,他麾下好几个人,都看见林时乘坐天子座驾高调出宫,无数的百姓也是亲眼所见。 “看来,林时的確是命不久矣了,那位大梁女帝,不得不採用这种手段来安抚民心。” 老和尚捋著鬍鬚,笑著对女子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召集人手吧,就让我明王教,送林时这位传奇名將最后一程,还有那位大梁女帝,也该死了。” 第439章 改一改计策 第439章 火器局內,林时静静的坐在小院正中。 下方,李忠正在將匯总起来的消息一条条报上。 “这些日子,太安城中,出现了不少身份不明的人物,粗略估算,人数约莫达到了三千人上下,渭水畔的庄子周边,每日打探消息之人也在增加,皇宫里,陛下按照大帅您的吩咐,也进了不少面生的宫人......” 李忠將所有的消息念完之后,心肝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数千人,只为林时一人而来,说不准,连陛下也是他们的目標,想想就让人心惊。 林时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 三千多人这个数字,的確是有些出乎预料,一个民间宗教组织,能动员这么多死士,也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 沉吟一瞬,林时询问道:“这些人,什么来路,都是从大梁各地赶来的,还是北魏,南齐境內也有?” 李忠一愣,不明白林时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多数是大梁境內来的,北魏和南齐来的人也有,但占比极少。” “多数是大梁境內来的......” 林时摩挲著下巴,目露沉思之色。 “这么说来,明王教的势力还挺大,在大梁境內,便能聚集三千多人,只怕隱藏在暗中的教眾更多。” 林时喃喃自语一句,忽然摇摇头:“如此说来,还不能把他们都杀光啊,还得留一条线,不然后续的处理,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李忠一愣,神色浮现些许不解之色。 林时回神,淡淡道:“没什么。” “哦!” 李忠不敢多言,他只是一个送信的。 林时沉吟片刻,淡淡道:“你安排一下,我要回太安一趟,见见陛下。” 李忠又是一愣,蹙眉道:“大帅,这些人明显是衝著您来的,您现在离开火器局,会不会太危险了?” “无妨,让影一扮作我的样子先出去,我后脚跟上就行,如今障眼法已经使得差不多了,那些人的目光主要都留在渭河畔的庄子上,不会来管影一这个假替身的。” 林时摆摆手,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起伏。 李忠迟疑一瞬,也没有多说什么,微微頷首领命,转身去安排。 不多时,两名神色阴沉的镇景司校尉带著吊儿郎当的影一进门。 影一迫不及待问道:“大帅,是要收网了吗?” 林时摇摇头,隨口道:“计划该变一变了,你隨我进宫一趟,我告诉你为什么。” 影一愣住,神色林时的脸上浮现一抹哀怨:“影二天天躺在渭河畔,人都快躺废了。” 林时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等待两名镇景司校尉上前。 两人一言不发,提上一个箱子,走到林时身旁,便开始给他易容。 如今影一和影二才是林时,林时想要出门行走,便不能再顶著这张脸,所以易容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见两名校尉从箱子里取出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往林时脸上涂抹了一些绿色的黏黏的汁液,在面具上也涂抹了一些。 然后將面具粘在林时的脸上。 最后用湿巾擦去溢出来的多余汁液,不消片刻,绿色的汁液便逐渐透明。 最后,林时的脸,也成功化作一张粗獷的中年汉子的脸。 易过容,画过妆,影一先出门,大摇大摆的走出火器局。 林时则扮作火器局的护卫,带上几个亲卫远远跟在影一的马车后面。 或许是对方不想打草惊蛇,也或许是对方已经篤定来往於火器局和皇宫之间的林时是假的。 这一路上,倒还算太平。 只是一行人进入皇宫之时,不时的会有面生的宫人等在路边伺候偷看。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仅限於皇宫外围。 毕竟,皇宫里虽然每年都会放一批宫人出宫,也会有新的宫人进来。 但核心三大殿伺候的宫人,都是皇家自小培养。 一行人来到太极殿寢宫,早早得到李忠稟报的姬玲瓏已经在寢宫里等候。 影一进入大殿,只是对著姬玲瓏拱手一礼,整个人便退到阴影里,再朝阴影里看去,哪里还有影一的人影? 易容过的林时也踏进了大殿正中,但姬玲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林时。 她快步上前,询问道:“林时,你怎么来了?” 林时摇摇头,直奔主题道:“太安城內,多了三千多成分不明之人的消息你知道了吧?” 姬玲瓏一愣,旋即肯定点头,询问道:“你打算收网了?” 林时摇头:“收网是该收了,但计划得改变一下。” “改变计划?” 姬玲瓏有些愕然:“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改计划?” 林时解释道:“因为,此次聚集的明王教之人,大多出自大梁本土,没有多少是南齐和北魏赶来的。” “这和更改计划有什么联繫?” 姬玲瓏有些不解,大梁境內的明王教之人赶来,不是很正常嘛? 北魏和南齐太远,就算收到消息,明王教之人也未必能赶到啊。 林时摇摇头,沉声道:“以明王教的警觉性,我们若是一次性將大梁境內的明王教眾都杀光,只怕北魏和南齐境內的明王教,也將从此销声匿跡。” 姬玲瓏又是一愣,还欲再问,但话到嘴边,脑海里突然转过弯来。 她问:“你是担心明王教就此潜伏,我大梁一统四海之后,没办法把他们揪出来?” 林时点头,肯定道:“明王教那些老傢伙,一心想要创建什么佛国,但其行事手段,阴险又毒辣,对於百姓来说,这是一个毒瘤,对於大梁来说,一直留著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我更倾向於,把他们一次性摁死。” 姬玲瓏微微頷首,眼中浮现一抹沉思。 林时说得也没错,明王教的歷史,由来已久。 歷朝歷代,都曾有人打著明王教的旗號起事。 虽说这么多年来,只能算是雷声大,雨点小,但这样的隱患,能剪除,剪除了也不错。 更重要的是,明王教的教义实在扯淡,完全与如今三国奉行的儒学至理背道而驰。 儒学固然腐朽古板,可至少是引导人向善的。 孝敬父母,忠於君王,仁爱百姓,仁义礼智信,这些东西都是人身上最美好的品德。 但明王教的教义就是纯粹扯淡了。 什么一心供奉明王,便能得大解脱,什么你能来到这个世间,是因为明王锤链,和父母没有关係。 又要捨弃俗世贪妄,又要背弃父母君王。 总之一句话,你的一切,都是明王给的,你也应该將你的一切,供奉给明王。 关键这么扯淡的教义,信的人还不少。 若是真让这种邪教组织建立起什么佛国,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不仅连国家得完蛋,就连传承和延续都得完蛋。 因为一切,都需要敬奉给明王,你的粮食,你的父母妻儿,甚至你自己的命。 那么谁是明王? 也很简单,谁享受了这些底层教眾享受的东西,谁就是明王。 姬玲瓏沉吟一瞬,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更改计划?” 林时早有腹稿,闻言,也没卖关子,直言道:“很简单,杀一批,放一批。” 姬玲瓏追问道:“杀谁,放谁?” 林时道:“杀中坚,放头鱼!” 姬玲瓏一愣,诧异道:“为何,头鱼的危害,不比中坚力量更甚吗?” “中坚力量若是逃到南齐北魏,很难出头,但头鱼不一样,他们本来就是头,咱们需要一条线,让跑掉的头鱼,引出其他头鱼。” 林时缓缓道出自己的计划,当然,这个计划,是基於明王教与他的仇恨而更改的。 明王教在他手上受到那么大的损失,他便一定会成为明王教的头號敌人。 说白了,依旧是以身为饵那一套。 只要他还活著,明王教就会源源不断向他復仇。 相应的,他便可以藉助这个机会,將明王教潜藏在各处的暗线一一杀光。 毕竟,他在明,而明王教在案,若是一下子把事情做绝,嚇得明王教之人不敢露头,他其实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找出明王教隱藏在民间的力量的。 因此,让明王教主动出手,他再去顺藤摸瓜收拾他们,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姬玲瓏听出了林时的言外之意,神色不免有些担忧:“可若是这么做,你岂不是隨时处在危险之中?”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反问道:“我不这么做,难道就不是隨时处在危险之中了吗?” 姬玲瓏愕然,迟疑道:“明王教的力量,不容小覷,他们的手段太阴毒,防不胜防。” “问题不大!” 林时淡淡道:“待我灭了北魏和南齐,北魏和南齐的遗老遗少,手段未必就比明王教要差,更別说还有周边蛮族,有句话叫做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防备一个人也是防备,防备一群人也是防备,反正付出的精力是一样多的。” 姬玲瓏沉默了。 该死的,她竟然觉得林时说的很有道理。 但她仍旧心有疑虑,迟疑道:“世界上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道理,何况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林时笑吟吟地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云淡风轻道:“这句话,其实说得不对。” “哪里不对?” 姬玲瓏仰起头问道,顺手將林时的手臂掰到一边,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林时隨口道:“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过是智者不够智想出来的藉口,还有什么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赶忙要防贼呢,把贼杀光不就行了吗?” 姬玲瓏愣住,她似乎从林时的声音之中,听出了无边的杀意。 她吶吶道:“杀得光吗?” 林时笑道:“贼也是分等级的,有些贼杀不光,但有些贼能杀光,像明王教这样的贼,就属於能杀光的范畴。” 姬玲瓏愕然,下意识追问:“那什么是贼杀不光的?” 林时挑了挑眉,没有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姬玲瓏。 姬玲瓏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你看我干嘛?” 林时抿了抿唇,摇摇头没有说话。 要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贼杀不光,那就只有两种,一种是国贼,一种是民贼。 而姬玲瓏,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国贼与民贼的头子。 国贼,顾名思义,汲取国之养分,壮大自己。 民贼,顾名思义,吞吐民之鲜血,汲养自身。 相比这样的大贼,明王教这种小贼,实在不值一提。 毕竟,明王教这样的小贼能干什么呢? 无非就是愚弄一下百姓,骗点钱財,了不起骗几条命。 可大贼就不一样了,他们不要命,也只拿走你一部份钱粮,区別就在於,世世代代人人...... 姬玲瓏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但林时已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下去。 他话锋一转,淡淡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先跟你通一声气,另外,我怀疑真正的大鱼还在观望,你再加大饵料试试,若是能钓起来,那就钓,钓不起来,也不影响收网。” “加大饵料?” 姬玲瓏的注意力,果然从被林时转移。 她若有所思问道:“可你不是说大鱼不能杀吗?” 林时摇头:“我说放大鱼,又没说全放,若是全放,反而显得刻意了,放个一两条也就差不多了,其他的该杀还得杀。” 这话一出,姬玲瓏心里再无疑虑。 她点头:“朕明白了,那朕过几日,便安排太医院的太医转移到渭河畔。” “不要转移到渭河畔,再开闢一个据点,你现在不能认为自己是在演狡兔三窟的戏码,你现在就是在真正的玩狡兔三窟。” 林时严词的指出了姬玲瓏演技上的不足。 作为一国帝王,演技怎么也该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古往今来哪个精明的帝王不是將演技当成身体的一部分? 若是只把演技当演技,还怎么成为千古一帝? 姬玲瓏被林时严肃的语气嚇了一跳,赶忙点头应声:“朕明白,那朕就再开闢一窟。” 林时转怨为喜:“这还差不多,演戏,你得全身心投入进去,不然,怎么让观眾相信你?” 第440章 你是不是有什么隱疾? 第440章 姬玲瓏微微頷首,绝美的面容之上浮现一抹沉思。 林时的话说到现在,其实他要做的事情,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只是一想到林时为了大梁能做到这种地步,她心里就有些酸酸的。 明明她才是这大梁的帝王。 怎么现在搞得好像大梁是林时的私產一样? 北魏,南齐,明王教,甚至周边的蛮族国度,都已经进了林时的棋盘。 他就真的一点隱患,都不愿意给他们的孩儿留唄! 还有,说起孩子,她和林时虽然聚少离多,但该做的事情也没少做。 怎么时间这么久了,也没怀上? 若她一个人没怀上,也就罢了,但聆月跟著林时的时间更早,肚子现在也没个响动。 还有陆清,跟著林时在潼关都待了半年多,为什么也没动静? 一剎那,姬玲瓏的思维飞散,不禁有些忧心起来。 难道,是林时不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个念头一起,姬玲瓏脸上的担忧之色,便再也掩盖不住。 林时话音落下,正准备继续出声,余光瞥见姬玲瓏脸上的担忧之色,不禁有些诧异。 “怎么了,刚才不还说得好好的吗,我也不怕和他们斗啊。” 林时不解的问出声,在他的印象里面,姬玲瓏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 该有的魄力,她一点不缺。 否则,她也不可能跟上他的脚步,早被朝臣们架空,或者被他掉头乾死了。 姬玲瓏回神,迎上林时眼中的不解之色,下意识出声道:“林时,朕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身体吧。” “给我看身体?” 林时一头雾水,完全不能理解姬玲瓏的脑迴路。 不是,他们不是在说针对明王教的事情吗,这么严肃的事情欸,姬玲瓏是怎么和太医扯上关係的? 姬玲瓏没有解释,而是急迫的对著聆月吩咐道:“聆月,你马上去宣太医。” “宣太医?” 一旁的聆月也有些愕然,不解道:“陛下,好端端的,为何要宣太医?” “別问,你去办就是了!” 姬玲瓏的態度很坚决,直接以命令的语气交代聆月。 林时诧异道:“怎么了,你担心我生病了,还是担心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姬玲瓏摇摇头,问道:“说起来,这些年,你有没有觉得,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不舒服的地方?” 林时蹙眉一瞬,无奈道:“胯痒算不算?” 姬玲瓏脸皮一抽,没好气道:“说认真的,別贫。” 见姬玲瓏来真的,林时也有些惊疑不定起来:“你在我身上看见了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我是在问你。” 姬玲瓏表情严肃起来,她现在真怀疑,林时是不是不行? 林时无奈的耸耸肩:“我也没有,我觉得我很健康,力大如牛,而且非常持久。” 听见非常持久这四个字,姬玲瓏不由得小脸一红。 忍不住啐了林时一口:“真不要脸。” 但想到林时在床上的表现,姬玲瓏也不得不承认,林时的確很持久。 旁的男人多长时间她不清楚,但林时每次,都能將她折腾的死去活来。 林时凑近姬玲瓏,迎上她羞怯的眼神,忽然开口道:“我猜你想到了羞羞的事情。” “什么?” 姬玲瓏愕然抬头,下一秒反应过来,忍不住抡起粉拳就朝林时胸前砸来:“登徒子,要你说。” 林时嘿嘿一笑,顺势握住她的粉拳,笑问道:“怎么,大白天就这么迫不及待?” 姬玲瓏眼神闪烁,挣脱开林时的手,板著脸道:“別闹,等太医给你看一下。” 林时咂摸一下嘴,迎上姬玲瓏的表情,无奈道:“我到底有什么问题,你倒是先给我透个气啊,为啥我不知道我生了什么病?” “不是生病,我就是觉得奇怪!” 姬玲瓏避开林时的眼神,小脸上还有些酡红。 这个林时也真是的,追问什么? 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说得出口嘛。 林时脸色顿时垮下来:“不是,你就算要我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啊。” 姬玲瓏是真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他们睡了那么多次,为什么没怀上吧? 所以,她只能沉默以对。 见姬玲瓏死活不说自己到底哪里不对劲,林时心头更加疑惑。 他能感觉到姬玲瓏的担忧,但这种担忧,很奇怪,不像是在担心他生病的样子。 他摩挲著下巴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 “不行?” 姬玲瓏愕然:“什么不行?” 林时探手道:“当然是在床上不行啊。” 这话一出,顿时给姬玲瓏闹了个大红脸。 但有林时这句不要脸的话在前,她反倒没那么牴触了。 她摇摇头,红著小脸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奇怪?” 林时不明所以,一脸懵逼。 姬玲瓏咬著下唇,声若蚊蝇:“就是,就是你和我,和陆清,还有聆月,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久了,但为什么......为什么就没人......没人......” 林时愣住,他已经明白姬玲瓏要说什么了。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奇怪。 如今他正值壮年,陆清,聆月,姬玲瓏,身体也都发育完全,不是古人喜欢的十四五岁的豆芽菜。 照理说,他们这种结合,是不可能怀不上的。 可现在,三女没有一个大了肚子。 要知道,他每一次,可都很卖力。 三女也都是很配合的。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措施一说。 愣神一瞬,林时也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难道说,他真的不行? 还是说这具身体有什么隱疾? 可这也不合理啊,他壮得跟头牛似的,不仅持久,连存货也很多。 那就是质量上有问题? 还是说他穿越的时候,导致这具身体发生了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异变?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得让太医看看了。 毕竟,他是真的有江山要继承。 不然,他好不容易把所有隱患都给解决了,好不容易打下一块大大的疆土,最后却要送给旁人,那岂不是很扯淡? 见林时陷入沉思,姬玲瓏心里反而鬆了口气,林时明白就好,明白了,就不用她继续说那些羞耻的话了。 但松完气,迎上林时怀疑自己的表情,姬玲瓏又有些心疼。 她主动拉住林时的手,小声宽慰道:“没事的,有朕陪著你,宫里的御医,都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你身体一向康健,最多就是一些小问题,他们肯定有办法解决。” 手心传来的温热的触感。 林时微微頷首,心里倒是也没有多少担忧。 如果他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会无法接受绝后这样的事情。 但作为穿越者,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司空见惯。 在他原来的世界里,有能力还不生的人都很常见,更別说无法生育的人了。 绝后就绝后唄,无所谓。 只不过,他的处事之道,或许可以更改一下。 比如,他或许还能再囂张一些。 再比如,他可以坐两天皇帝的位置玩一下,感受一下后宫佳丽三千和酒池肉林什么滋味? 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感受三千佳丽酒池肉林,其实也不是不能感受。 只是不在那个位置上,总归感觉不太一样。 那......要不要和姬玲瓏商议一下? 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就让他先当两年暴君,等他尽肆吾欲之后,再把皇位还给她,由她来收拾旧山河,朝天闕? 第441章 一点不讳医! 第441章 林时胡思乱想间,聆月也將太医带进大殿。 太医进门,先朝姬玲瓏行礼,然后转头看向林时这个“患者”。 “不知这位將军,如何称呼?” 太医不知林时易容,见他身著甲冑站在大殿里,便只当他是来面见陛下的將军。 不等林时自我介绍,聆月便出声道:“他便是刘太医今日需要看诊的病患。” 刘太医一愣,诧异道:“今日的病患,不是雍国公吗?” 林时点点头:“是我!” 听见林时熟悉的声线,刘太医顿时大惊:“你是雍国公,那你......那你......” “易容术罢了!” 林时摇摇头,隨口道破身份。 如今留在太医院的太医,都被镇景司严密监视。 他们也不知道林时的计划,只当宫里的影一是真的林时,所以,林时也不怕他泄露出去。 刘太医诧异的看著林时,半晌之后,这才点头:“好精妙的术法,老夫学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这般能够完全改变人面貌的易容术。” 林时微微頷首,没有多言。 刘太医上前,询问道:“敢问国公爷身体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生不出孩子,请你来看看是不是我身上有什么隱疾。” 林时诚实回答,只是如此直白的回答,还是惊得刘太医脚步踉蹌了一下。 一旁的聆月和姬玲瓏更是差点没笑出声。 这个林时,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难为情啊。 刘太医站稳身子,迟疑的目光看向姬玲瓏。 姬玲瓏微微頷首,刘太医这才重新看向林时。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林时也不说话,静静等待刘太医发问,但刘太医几番欲言又止,就是不开口。 林时等的不耐烦,直接道:“我那方面没问题,能软能硬,房事基本上在三刻钟到半个时辰之间,精华数量也不少,所以我怀疑可能是质量的问题,要不然就是还有其他隱疾,具体的,太医可要我脱开裤子给你看一下?” 殿中三人再次被林时这番耿直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聆月俏脸通红,忍不住捂起耳朵。 姬玲瓏更是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胸口都有点疼。 刘太医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病人。 关键是,陛下还在一边啊,这特么什么虎狼之辞? 见林时当真有掀袍子的意思,刘太医赶忙阻止:“雍国公且慢!” 林时掀袍子的手一顿,诧异道:“怎么了,不用找病源吗?” 刘太医捂嘴咳嗽两声,只觉得林时实在是,实在是......坦城。 老实说,这种一点都不忌讳医者的病患,他还是很喜欢的。 就是......就是这动不动要脱裤子的举动,让他有点难崩。 他赶忙出声劝道:“雍国公容稟,老夫看病,主要以號脉为主,一个人身体上若是有隱疾的话,號脉基本上都能號出个七七八八,若是连脉象都不显示的隱疾,那老夫也没有治疗的本事。” “號脉,你早说啊!” 林时忍不住朝他扔去一个嗔怪的目光,然后一屁股坐在胡凳上,將手搭在矮几上,淡淡道:“来吧,早点看完,我还有事情要忙呢。” 刘太医脸皮一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时这配合程度,让他都有些恍惚。 以往那些权贵,包括皇家,哪个没有一大堆规矩。 到了林时这里,简单是简单了,绷也是真的难崩。 但见殿中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刘太医也只能上前,抽出臂枕,示意林时將手臂放手去。 林时非常配合,刘太医也不浪费时间,两根手指搭在林时手上,开始细细感受林时的脉象。 然后,就见他一张老脸若有所思,时而沉吟,时而诧异。 这表情变得,让林时都有些紧张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他堂堂穿越者,要栽在这具身体上? 姬玲瓏和聆月也伸长了脖子,面上浮现担忧之色。 如今,她们绝对比林时更加担心林时的身体出问题。 不提林时对大梁的作用,林时可是她们此生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男人。 他要是有点什么事情,她们將来的性福怎么办? 就在三人心里七上八下之时,刘太医终於收回號脉的手。 他摇摇头,斟酌著开口:“公爷的身体......” 剎那间,三人都紧张起来,生怕听见什么噩耗。 刘太医沉吟一瞬,缓缓道:“很健康!” “嗯?” 三人一愣,然后齐齐朝刘太医扔去一个嗔怪的目光。 不是,很健康你就不能直接说? 非得大喘气唄? 感受到三人目光之中的责怪之意,刘太医正手捋须,拿出了一副权威专家的派头。 肯定道:“老夫可以打包票,公爷的身体很健康,甚至比绝大多数男子的身体都健康,其身內气血,宛如江河奔涌,声势浩大,又如旭日朝阳,浩浩荡荡,更如......” 林时一头黑线,打断道:“你直接说,我不能生孩子的原因,然后告诉我能不能治!” “能!” 刘太医立即转变口风,点头道:“能治,当然能治,甚至非常好治!” 林时脸皮直抽抽,他看出来了,这个刘太医,是个话癆。 好在这一次,刘太医没等林时发问。 主动出声道:“公爷与陛下怀不上子嗣的原因很简单,乃因公爷体內阳气太足所致。” “阳气太足?” 林时怀疑刘太医在忽悠他,从来都只有腰子不好怀不上孩子,什么时候有腰子太强,也不容易怀上孩子这种说法了? 刘太医仍是一副权威专家派头,点头道:“公爷阳火旺盛,而陛下身上的阴火不足与之达到平衡,便会出现阳气过盛的情况,嗯......公爷的其他夫人也一样。” 这话,林时听懂了。 他面无表情问道:“合著你的意思,是我把我自己的精华都给烧死了唄?” “也可以这么讲!” 刘太医一脸欣慰的点头,对於林时能这么快找到问题所在表示非常讚赏。 病患会自己总结规律,这是什么神仙病患。 林时深吸口气,很想给刘太医两巴掌,他是真的怀疑,这傢伙在胡说八道。 什么阴火阳火,合著他是红孩儿转世? 他还三味真火呢。 姬玲瓏看出林时不耐烦,赶忙起身问道:“刘太医,既然你说能治,那要如何怎么治呢?” 姬玲瓏亲自询问,刘太医总算不敢继续卖关子,恭恭敬敬道:“其实很简单,只要避开天气燥热之时,在雨天或是冬日行房,孕育子嗣的机率便能大大增加,当然,还有更简单的法子,就是有些伤身体。” “伤身体,怎么说?”姬玲瓏蹙眉询问。 刘太医轻咳两声,有些不自在的看了林时一眼,这才回答:“便是,便是儘可能夜间行房,一次不行多行几次,此外便是行房之前,公爷可先饮一杯冰水或是在嘴里含一块冰,以此来压制身体里的阳火。” 姬玲瓏愕然:“就这么简单?” 刘太医点头:“嗯,就这么简单。” 这下別说林时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就连姬玲瓏都觉得他不靠谱。 冬日行房,她和林时也不是没试过。 若是有用,怎么可能会有今日? 她不死心问道:“刘太医,就没有什么药物,能够辅助治疗吗?” 刘太医摇头:“回陛下的话,臣已然说过,冰块,便是最好的药物。” 姬玲瓏沉默,林时则是已经没了和他继续耗下去的想法。 转头对著姬玲瓏拱手道:“陛下,今日事毕,臣回去火器局还有要事,这便告辞了。” 言罢,林时转身便走,但还未走到门口,一道惊雷便在殿外炸响,紧接著,哗啦啦的雨声传进大殿。 林时表情僵住,下意识转头看向刘太医。 刘太医眨眨眼睛,双手一摊:“公爷,如今正值雨季,您若有心思孕育子嗣,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 林时沉默了,他真的...... 第442章 明王教的挑衅 第442章 听著门外传来的雨声,姬玲瓏与聆月也沉默了。 不会这么巧吧? 刘太医刚刚说完雨天容易受孕,天上就下雨了,难道是天意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有些不自在的別过脸去。 林时深吸口气,转头看向刘太医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今天会下雨,所以才这么说的?” 刘太医一愣,反应过来林时的意思之后,顿时叫倔道:“公爷,你可不能冤枉老夫,老夫所言,字字发自肺腑,不信您可以唤太医院其他同僚前来,老夫相信,旁人的诊治,定然也与老夫一般无二,老夫可用人头担保!” 刘太医气呼呼的,鬍子一抖又一抖。 他感觉他的医术受到了侮辱。 一个小小的不孕之症,他难道还能诊错? 搞笑,他可以通过九族严选的太医。 林时所言,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看见刘太医信誓旦旦的样子,林时不由陷入了沉默。 他走到大殿门口,望著殿外如同水幕一般垂落的暴雨,又退了回来。 以这样的雨势,他今日想要回去火器局,只怕是不可能了。 他也只能將这场雨归结为天意之上。 见林时退回来,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姬玲瓏沉吟道:“刘太医,你先退下吧,若是有事,朕再宣你过来。” “是!” 刘太医朝姬玲瓏一拱手,高傲的扬起头颅,提著药箱退出大殿。 大殿之中,便只剩下林时和聆瓏还有聆月面面相覷。 三人对视间,聆月红著小脸,小声道:“陛下,那奴婢也先退了。” 姬玲瓏看向林时,见林时不搭话,这才点头。 “林卿!” 姬玲瓏出声问道:“今夜於宫里留宿如何?” 林时环顾一圈大殿四周,確认大殿之中只有暗卫躲藏,且暗卫都是太监,当即咧嘴道:“也没必要等到留宿了,就现在吧。” “现在?” 姬玲瓏愕然,还未搭话,林时已经一个箭步衝到龙椅旁边。 姬玲瓏脸皮一抽,摇头道:“朕还有奏摺没批阅完,要不然等朕......” 姬玲瓏话音未落,林时已经挤在她的龙椅上,揽住她的腰肢,將她强行抱在怀里。 姬玲瓏神色有些不自在,一张俏脸通红。 “林卿,这不合规矩。” “没事,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林时隨口应声,示意她继续批奏摺。 姬玲瓏身子一软,哪里还有精力批阅奏摺,只得无奈嘆口气,放下了批阅奏摺所用的硃笔。 半个时辰之后。 姬玲瓏拉好龙袍,忍不住朝林时扔去一个嗔怪的目光。 她的脸很烫,林时这也太大胆了。 林时像个没事人似的,起身活动下身子,淡淡道:“雨还在下,我去偏殿等你,你忙完过来。” “好!” 姬玲瓏点点头,只盼林时赶紧走。 这里可是她处理公务的大殿,结果,林时竟然就这么毫不客气的上了她的龙椅。 甚至,连她的龙袍,都没有一点敬意。 这个傢伙,真该死啊。 林时也不多言,缓缓行至偏殿,躺在姬玲瓏柔软的大床上。 正欲闭上眼睛小憩片刻,便见聆月一脸幽怨的出现在偏殿大门口。 林时愕然,诧异道:“你站门口做什么,门神啊?” 聆月一愣,恶狠狠地瞪了林时一眼,旋即转身离去。 “莫名其妙!” 林时耸耸肩,也懒得理会,他现在是贤者时间,他只想思索宇宙的奥妙,思考人生的意义。 至於女人为什么生气,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內。 想著想著,林时陷入了梦乡。 朦朦朧朧之中,他感觉到一个温软的身子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 然后,就迎上了聆月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林时:“......” 折腾一夜之后,林时才感到奇怪。 这里貌似是姬玲瓏寢宫,为什么姬玲瓏不来,反而是聆月来了? 他愕然道:“你把陛下软禁了?” “什么?” 聆月诧异地看著林时。 林时沉默,继续问道:“你篡位了?” 聆月又是一愣,苦恼的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林时摇头,心里有些疑惑,既然聆月没篡位,为什么姬玲瓏不来? 正疑惑间,就见姬玲瓏一脸疲惫的走进了寢宫。 林时大惊失色:“你背著我出去偷人了?” 姬玲瓏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恶狠狠一瞪:“你还有脸说,跑到皇宫里来上一句改变计划,就开始睡大觉,什么事情都丟给朕,朕每日还要处理国事,也很忙的好不好?” 林时愕然:“所以,你是连夜去更改了渭河畔的驻防计划?” “不然你以为呢?” 姬玲瓏的怨气很大,尤其是当她看见聆月,更是怒不可遏。 “你们,你们,你们简直要气死朕。” 林时撇撇嘴:“谁让你那么著急的。” 言罢,他朝一侧挪挪,让出空位:“上来吧。” 姬玲瓏很想捶林时一顿,太贱了。 但忙碌了一夜,她確实没什么力气。 一屁股坐在床上,她面无表情道:“昨夜下了一夜大雨,渭河的水涨出河道,蔓延到了庄子上,我连夜吩咐人,將庄子里的所有人转移到了涇阳县,涇阳县地势高一些,也要平坦些,更有利於钓鱼。” “哦!” 林时哦了一声,表情有些厌世。 这样的事情,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姬玲瓏言罢,也不多问。 靠回林时的臂弯,忍不住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直到將林时咬得齜牙咧嘴,这才满意的闭上眼睛。 聆月轻轻从床上爬起来,不愿打扰姬玲瓏,缓缓退出大殿。 林时操劳一夜,现在也很累。 两人同时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大中午,雨势减缓,林时也不便在宫里多留,当即又摸回了火器局。 进入火器局的小院里,姜望,刘远山,赵子行正在围炉煮酒烤肉。 如今的火器局已经走入正轨,大多数火器都已经开始量產,赵子行也閒了下来。 见林时到来,三人赶忙给林时让开一个位置。 然后,便盯著林时的脸发呆。 赵子行心直口快,诧异道:“大帅,您......怕是节制一点,这眼眶,乌黑的,很容易影响寿数啊。” 这话一出,刘远山和姜望顿时开始憋笑。 林时怒瞪他一眼:“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老子那么多婆娘,个个天香绝色,你管老子的。” 赵子行一愣,露出一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表情。 刘远山和姜望开怀大笑起来。 “笑个屁!” 林时將矛头指向大笑的两人,怒声道:“再笑给我守大门去,这么多肉塞不住你们的嘴?” 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赶忙低头开始翻肉。 林时瞪了缩在一旁的赵子行一眼,怒骂道:“你有这閒工夫,早点把弹簧做出来,比什么都强。” 赵子行赶忙点头:“在做了在做了,在试验阶段了,只要试验功成,遂发火銃马上就能量產,快了!” 林时斜他一眼,也懒得继续多言,端起温热的黄酒抿了一大口,然后开始大快朵颐。 同一时间,涇阳县,涇河河道上的一艘小舟之上,也有一伙人在围炉煮酒吃鱼。 涇河,也是关中的主要河道之一,与渭河齐名。 由於涇河发源於北山山脉之中,落差大,水流急,所以其河水的水质,比渭河还要更好一些。 也因此,涇河之中长不出大鱼,但河內小鱼却是出了名的肉质鲜美紧实。 小舟之上,除却两名撑船的船夫和一名船娘之外,一共有四人。 老船夫与鱼娘还有小船夫,明显是一家人,一家人便靠在这涇河之上拉客打鱼为生。 至於围炉煮酒吃鱼的四人,则是三男一女的配置。 三名男子一老两少,老者鬍鬚齐胸,鬚髮白,两名青年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女子生得极美,一顰一笑带著万种风情,引得不过十四五岁的小船夫频频偷看,但每一次还没看过癮,便会被老船夫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提醒他认真撒网。 老渔夫心里明白,如这样的女子,不是他们渔家贫农能够肖想的,哪怕只是多看几眼,都容易引来灾祸。 所以他的巴掌,既是在惩戒儿子坐事不认真,也是要让他认清现实。 船娘老实巴交,不时给船上客人整治些鱼鲜送上。 她只知道,这一行客人出手大方,一整个二两的银锭,是她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 所以,她必须伺候好这群客人。 又是一盘子剖得薄如蝉翼的鱼片被船娘端上来,白须老者夹起一筷子鱼片放进滚烫的咸菜锅子里烫了几下,放进嘴里咀嚼著,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这涇河之鱼,其味至鲜,真真令人贪嘴啊!” 老者被烫得含糊不清,仍是忍不住出声感慨。 女子娇笑出声:“您要是爱吃,何不度了这船家一家子,让他们日日为您捕鱼?” 老者摇头:“出家人,慈悲为怀,偶尔贪念一下口腹之慾已是大戒,其能日日贪之?” 女子笑而不语,只是夹起一筷子鱼片放进嘴里,优雅的咀嚼著。 注意到小船夫又开始偷开自己,女子侧过头,朝他露出一个嫵媚的笑容。 一剎那的风情万种,瞬间让小船夫脸色涨得通红。 老船夫忧心忡忡,忍不住一巴掌抽在他后脑之上,呵斥道:“该收网了,愣什么神?” “啊?” “哦!” 小船夫回神,赶忙手忙脚乱的拉网。 可惜,就晚了这么片刻,本该一网丰收的渔获,便逃了个七七八八。 幸好网上还勾了几条圆滚滚的河豚,倒也不至於让这一网一无所获。 青年將河豚扔进船舱里储存渔获的鱼池。 老者看见那肥硕的河豚,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询问道:“船家,你捞起这河豚,可否整治一番,卖与老夫尝个鲜甜?” 小船夫一愣,不知如何回话。 老船夫赶忙解释:“好教客人知晓,非是小人不愿,而是这豚鱼有剧毒,万一处理不善,只怕为一口鱼鲜枉送了性命,客人若实在想吃,还是去往城中酒楼,尝楼中大厨去毒之后的豚鱼吧。” “无妨,老夫自己处理,便是枉送了性命,也绝不与船家为难便是。” 老者呵呵一笑,起身就要走进船舱。 小船夫赶忙上前拦住他:“老人家,您年岁也不小了,何苦为难自己,您若真想吃,我等立即划船送您去往涇阳酒楼便是,这船上河豚,小子是真不敢让您吃啊。” 老者挑了挑眉,目光浮现一抹莫名的笑意:“老夫愿意出钱购买,而且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与你为难,你也不卖吗?” “卖给您,就是害了您,我不能卖!” 小船夫摇摇头,態度很坚决,这豚鱼,即便是他们世代打鱼,也不敢说保证能不出任何问题。 这些客人出手大方,若是为口腹之慾而死,实在不该。 老者点点头,倒也没有强求,退回位置上坐下,淡淡道:“既如此,还请船家再给我等上一些鱼鲜吧。” “好!” 小船夫鬆口气,刚准备转身,便觉胸口处一痛。 他低下头,却见捕鱼所用鱼叉,不知何时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臟。 “啊~” 船娘和老船夫被这一幕嚇得尖叫起来,但还未叫出声,便被长针锁住了喉咙。 一名青年隨手將三人的尸体进河水里,便见河中鱼儿跃起,不断啃食三人的尸体。 青年见怪不怪,上前从鱼翅里捞出河豚,取过猜到,手脚麻利的开始政治河豚。 一盘雪白的豚肉上桌,老者呵呵笑道:“我佛明王,口腹之慾望,人力岂能阻?” 言罢,直接將一盘子豚鱼肉倒进咸菜清水锅子里开始煮。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河岸边,一名面无表情的青年眼中。 青年看见了船上四人,四人也看见了青年。 老者夹起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脸上顿时露出满足之色。 老者身旁一名男子朝案上青年扔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但岸上男子,始终面无表情。 “王郎中~”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粗狂的声音。 青年方才微微皱起眉头。 李忠上前与王縝並肩,顺著王縝的目光看去,只见河中小舟越飘越远。 李忠皱眉道:“那便是大鱼吧?” 王縝点点头,淡淡道:“他们今日前来挑衅,显然是认为他们已经胜券在握。” 李忠问道:“那什么时候收网?” 王縝道:“不急,先將今日之事报与陛下知晓吧。” 李忠一愣,目光看向河水之中沉浮的三具尸体,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三具尸体......” “距离太远了,没法救,也救不了,让人打捞上来,好生安葬,再去查探一下家中,若有亲眷,便好好安置一番,此虽为无妄之灾,却也是我等的失职。” 王縝慢条斯理吐出一句话,旋即转身朝河边不远处一处重兵把守的庄子走去。 李忠嘆口气,除了在心里替他们道一声倒霉,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明王教之人,比他们想像的要狡猾。 这些日子,他们也曾数次“围剿”,但都被其“逃脱”。 渔船顺流而下,流到了涇渭分明之处。 一条悬掛著铁鉤的绳子从岸边的芦苇盪里探出,稳稳的勾到了小船的甲板。 绳子用力,小船往岸边靠去,四人也恰好吃完了河豚。 老者起身,率先走下甲板。 一名身著僧袍的大和尚迎上来,蹙眉问道:“佛子,如何?” 老者摇摇头,淡淡道:“对方或许是发现了我们的人手在窥伺,守卫比在渭河畔的时候要森严了许多。” 这话一出,大和尚顿时皱起了眉头:“那咱们还有胜算吗?” “有!” 老者点头,解释道:“对方不欲暴露林时的现状,否则大梁天下必將震动,所以,对方的守卫力量再强,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暴露在百姓的眼前。” 大和尚眼中浮现一抹担忧,但被他隱藏的很好。 沉吟一瞬,他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人都到齐了吗?” 老者答非所问,缓缓朝芦苇盪里一出茅屋走去。 大和尚赶忙跟上,解释道:“来的人,几乎都是咱们本部人马,大魏和大齐距离太远,一些人手註定不能快速赶来。” 老者微微皱起眉头,询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不到六百人,其中一半是北佛子麾下,南佛子派来的人手最少,但是由左金刚菩萨带队,战斗力很强,而且他们手里有大齐皇后支援的两百枚震天雷。” 大和尚缓缓报出聚集的人数,老者听见震天雷三个字,不由挑了挑眉。 笑吟吟地出声问道:“如此说来,大齐皇后,比大魏皇帝要大方得多?” 大和尚点点头:“我也曾给大魏皇帝去信,要他支持一些震天雷,但没有收到回信。” 老者走进小屋,小屋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他转头对大和尚吩咐道:“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你先去把风,莫要让旁人窥伺到老夫。” “是!” 大和尚会意,赶忙退出茅屋,临走还不忘顺手將大门给带上。 第443章 蛮族犯边 第443章 火器局的小院里,林时与李忠,王縝相对而坐。 李忠默默的翻烤著铁网上面的肉片。 王縝则轻声说著近些日子打探到的明王教讯息。 如今的王縝,在官场歷练了好几年,身上早已多出几分沉稳的气质。 而今他的官职,更是高居三品,为一部侍郎。 以一介寒门书生,短短五年之內,一跃成为三品大员。 如此飞速的升官速度,令许多人艷羡。 可观其这五年的经歷,却是无人敢於说他不配待在现在的位置上。 先以宜川府知府的身份,配合宣远將军云翠剿灭宜川府附近三府匪患。 又劝课农桑,將宜川府这样的边府,一手经营成大梁有名的鱼米之乡。 战爭爆发之后,又配合镇南军,以三府之力供应南方十数万大军后勤一年有余。 战爭结束回朝,又一手促成考成法的推进,配合镇景司拿下贪官污吏数百人。 如果说林时现在是大梁对外最锋利的一柄刀。 那么王縝,则成为了姬玲瓏手上的新政急先锋。 大梁想要颁布任何政策,王縝都是一马当先,与反对的官员斗,与反对的世家豪强斗,並战而胜之。 所以如今的王縝,儼然已是大梁朝堂之上一位炙手可热的新贵。 他静静的说著明王教的人事安排,准备在什么时候发动,包括怎么围歼明王教眾,能更大规模的杀伤明王教眾的有生力量的全盘计划。 林时静静的听著,不时頷首致意。 终於,在炉子上的烤肉滋滋冒油时,王縝意犹未尽的结束了今日的话题。 他沉声道:“公爷,这便是陛下更改计划之后,重新设计出来的全盘计划,其中是否有漏洞尚且不清楚,但下官敢保证的是,只要明王教敢来,下官便有把握让他们十死唯余一生。” 林时微微頷首,淡淡道:“挺好的,我觉著是没什么问题,具体细节,你与陛下看著办吧,我这边已经到了紧要之时,届时恐怕没办法亲临现场,一切还得靠你自由发挥。” “是,下官明白!” 王縝微微頷首,也不多言。 如今,他也算历练出来了,也经歷过许多大场面。 如针对明王教这般小事,已经无法让他的心绪升起波澜。 更別说如今林时已经布局好了一切,他要做的,就是单纯收网。 正是说完,三人吃了顿烤肉,喝了顿酒便各自散去。 林时刚刚將两人送出小院。 姜望便像是一道阴影似的出现在他身旁。 林时回头看著他,诧异道:“你有事?” 姜望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递到林时跟前,沉声道:“大帅,北疆来信。” “北疆?” 林时一愣,诧异道:“哪里的北疆?” “河套!” 姜望面无表情的出声,道出了大梁如今真正的北疆。 至於为什么说河套才是真正的北疆,则是因为大梁如今广义上的北疆有两个地方。 一个是陇右与党项,乌斯藏交匯的大梁本土北疆地区,同时,也是百姓们口中谈论得最多的北疆。 另一个,便是河套之地,与北边草原蒙庭交匯的大河河套处。 河套地区,说严谨一点,应该算是雍州的北疆。 听见是河套来信,林时不免有些诧异。 他记得,他与河套地区,似乎没有什么联繫才对。 林时正疑惑间,姜望小声提醒道:“是三原县侯来的信件。” “三原县侯?” 林时一愣,思索好半天,终於想起三原县侯爷何许人也。 他曾经的行军司马,顾知洲。 也是大梁文官之中,第一个以军功封侯的奇人。 只不过,战爭结束之后,林时便没再去管大军的旧部如何,而是一头扎进了火器局的研究之中。 军中旧部,也知道林时的情况,鲜少与他联繫。 而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顾知洲虽然嘴上说著不愿去北疆种地。 但战爭结束之后,还是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河套地区,去研究他的屯兵垦田之策去了。 並且一去就是两年多,也未曾给他来过信。 怎么今日,会想起来给他写信了? 沉思片刻,林时还是接过信件打开看起来。 只是这一看,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蒙庭犯边?” “这种事情,顾知洲不给中枢去信,给我来信干嘛?”林时诧异出声。 只因信上的內容很简单,只是告知了林时北方蒙庭提兵数万,號称二十万大军,南下大河畔,与他麾下的六万降兵对峙。 具体原因,似乎是草原上今年遭受了大旱,导致牧草缺乏,所以打算来劫掠大梁一波。 林时摩挲著下巴,越看,这封信越不对劲。 这样的事情,顾知洲大可直接上书给姬玲瓏,让朝廷给出人马粮草的支援就行了。 写信给他做什么? 他现在是一个高贵的科研人员,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给顾知洲回信时。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 林时脸色一变,赶忙將信件收进袖子里,快步跑出小院。 只见火器局厂房的方向,已经升起了滚滚浓烟,显然是出现了意外。 他顾不得其他,命姜望牵来战马,便直奔爆炸中心赶去。 还未赶到火器局核心地带,便遇上了浑身上下的衣衫破成布条,一张脸被浓烟燻得黢黑的赵子行。 “大帅,大帅!” 赵子行额角还在流血,看起来刚才应该是被爆炸给波及到了。 “吁~” 林时勒住马韁,脸色铁青的看著赵子行询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爆炸,有人员伤亡吗?” “回大帅的话,没有人员伤亡,方才的爆炸乃是意外,由末將试射遂发火銃时,没有扛住火器的后坐力,导致子弹射进了火药库导致的。” 赵子行赶忙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一遍,话音落下,手腕一翻,便多出来一根弹簧条。 听见无人伤亡,林时不由长舒口气。 他回过头看著火药库方向,见消防人员已经驾驶著水龙车熟练的朝冒烟的地方喷水,也没了赶过去的心思。 火药爆炸的情况,在火器局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火器局里的工作人员,对於如何处理这样的意外,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再加上火器局里的火药库里的火药数量並不多。 所以除了最开始几次会有人员伤亡之外,后面发生的爆炸,损失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反正无非就是厂房炸个窟窿而已,匠人们很快就能修补起来。 赵子行三两句话解释好原委,邀功似的將弹簧条往林时跟前递。 咧嘴笑道:“大帅,成功了,咱们做出来的弹簧,各项参数已经完全能够承载遂发火銃的持久使用。” “成功了?” 林时一愣,下意识伸手接过赵子行递上来的弹簧,不禁有些诧异。 这些日子,他的注意力分出一部份,放在了明王教身上,倒还真忽略了弹簧的研发工作。 不曾想,大梁这些匠人,还真能手搓弹簧。 他隨手將弹簧掰成各种形状,试验弹簧的韧性。 確认手里的弹簧不管他怎么弄,都能恢復原样,眸子里也泛出些许喜色。 他上下大梁眼前的赵子行一阵,笑问道:“我方才听闻,你已经试验过遂发火銃?” 赵子行小鸡啄米般点头:“试了,就是后坐力有点大,还得想办法再改进一下。” “带我去试试!” 林时来了兴趣。 对於火器研发,他兴趣最大的,就是火炮,其次便是遂发火銃,或者说遂发火枪。 如今,火器局的火炮,已经开始量產,除了潼关之外,大梁各处的守军,也已经装配了至少十门以上的虎尊炮。 而火器局之內,至少还有上百门火炮的存量。 所以,他对火炮的兴趣再浓,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但遂发火枪不一样。 这玩意儿,是真正的战场近战的杀伐利器,人人皆可使用。 关键是,能连发。 说得直白点,火炮,对於现代化战爭来说,更像是一种威慑。 因为火炮体型巨大,运输不易,只適合用在大规模兵团战爭之上。 但火枪,则是能运用到任何战场。 包括敌后,小股部队特別行动,甚至丛林,山地之上的战爭。 听见林时要试火枪,赵子行也不愿浪费时间回去换衣裳处理伤势,转身带著林时就朝著靶场狂奔。 林时带著姜望纵马跟上,完全將顾知洲的信忘在了脑后。 相比千里之外的战事,显然近在眼前的科研成功更让人心动。 三人一路来到靶场之中,赵子行以最快的速度,组装好了一支遂发火枪。 然后邀功似的呈到林时跟前,笑道:“大帅,您试试。” 林时接过火枪,看著手里泛著金属光泽,与他记忆之中的步枪都相差不大的火枪,脸上也不由浮现由衷的笑意。 这几年的时间和金钱,总算没有白费。 当遂发火枪开始量產的时候,便是他游戏潼关之时。 远处,已经有匠人竖起了靶子。 林时端起火枪,铭记著赵子行的告诫,以胸口抵住枪托,开始瞄准。 然后,扣下扳机。 “砰~” 子弹出膛的声音传进林时的耳朵里。 一股强大的后坐力撞击在他的肩胛骨上,让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后仰了一下。 “砰~” 几乎同一时间,不远处的靶子也化作了碎屑。 林时放下遂发火銃,揉揉有些发麻的肩膀,终於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林时大笑著,连道三个好字。 赵子行赶忙凑上来,解释道:“大帅,末將已经试过了,这遂发火枪,最大射程可达三百步,有效射程,可达两百步,远远超出了弓箭的射程,唯一的缺点,就是后坐力太大,还需改进......” 林时伸手打断赵子行的屁话,淡淡道:“如何改进,你自己想想办法,我要的,是这遂发火枪,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內,投入量產,懂吗?” 赵子行一愣,赶忙小鸡啄米般点头:“大帅放心,末將定然不负大帅期望。” 林时微微頷首,將遂发火枪还给他。 正欲回归小院,便见刘远山匆匆赶来。 “大帅,大帅,陛下有令,命您紧急回宫议事。” 远远的,林时便听见刘远山的大喊声。 听见是姬玲瓏召他回去议事,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这个时候,议什么事?” 林时蹙眉一瞬,刘远山已奔至眼前,沉声道:“大帅,陛下让您速速返回太安城。” 林时深吸口气,儘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乔装打扮一番,带著人手返回了太安城。 一进皇宫大殿,姬玲瓏便沉声道:“林时,朕接到北疆急报,草原蒙庭聚集了六万大军,南下大河牧马。”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愣住。 他赶忙翻出被他捏成一团的信件展开。 姬玲瓏见状,不由好奇的凑过来。 见是顾知洲写给林时的信之后,神色也不免有些古怪。 林时沉吟一瞬,问道:“草原蛮族犯边,你直接出兵不久行了,干嘛叫我回来?” 姬玲瓏摇摇头,也没再顾知洲还给林时写了信这件事情上面多纠结,而是將北疆的军报拿起抵给林时。 林时接过来,还未开始看,姬玲瓏便解释道:“顾知洲上奏言,此战,朝廷不必出兵,他准备率於河套之地屯兵垦田的降兵迎战,唯一的要求,就是朝廷能拨给他一些火器。” 林时听著姬玲瓏的讲解,低著头认真看著顾知洲的奏摺。 然后,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姬玲瓏说著,见林时一脸沉思之色,不由询问道:“怎么了林时,你担忧那群降兵不能承担大任吗?” 林时摇头,將急报放回桌子上,喃喃自语道:“閒时为农,战时为兵,兵器战时下发,閒时收缴,军功以田亩核算......” 听见林时的喃喃自语,姬玲瓏神色有些不解,询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那些土地,本身也是那群降兵开垦出来的,如今他们已经在我大梁治下劳作三年,也该让他们享受我大梁百姓应有的待遇了吧?” 林时闭上眼睛,没有回答,而是反覆呢喃著顾知洲在急报上所说之事。 半晌之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摇头道:“这府兵之策,终究是让他试出来了啊。” “什么,试什么?” 姬玲瓏一脸懵逼,为什么林时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明白,但组合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吗? 林时转头迎上姬玲瓏迷茫的双眼,淡淡问道:“陛下之前不是担忧,火器局的研发出来的火器,若是装配到大军身上,容易成为各大將门私兵所有吗?” 姬玲瓏愣住:“是,但这和草原蒙庭犯边,有什么关係?” “关係很大!” 林时隨口应声,取过军报,认真看著上面顾知洲关於提升屯兵垦田那群降兵待遇的要求。 姬玲瓏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是凑上来,陪著林时认认真真看起来。 只是,无论她怎么看,这封奏报,也和她担忧的事情没有任何关联。 这不就是一封很正常的军报吗? 林时细细看完军报,指著上面的“閒时为农,战时为兵”八个大字,沉声道:“这,就是真正的破局之策。” 姬玲瓏好看的眉头皱起,仍是看不明白这八个字到底有什么玄机。 林时摇摇头,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这条政策,不止可以用於那群降兵,也可以用在大梁所有大军身上。” “用在所有大军身上?” 林时点头:“不错,我朝完全可以於各处府县设立军府,而后以军府的名义下发火器,这些军府平时的主要作用,便是训练军队。 农忙时,军中將士便各自回家种地,农閒时,便可入军府训练,所有武器,一律由军府保管,而不下发到某个將领手里。 唯有战时与训练之时,將士们方可以战时的军制为单位,长期持有火器,待战爭结束,这些火器,则需交换给军府管制。 如此,当不必忧心大军使用的火器,成为各家將门私兵的武器。” 听完林时的解释,姬玲瓏瞬间愣在了当场。 她囁喏一下嘴唇,问道:“可若是军府贪墨......” “我朝的战爭不会结束,军府隨时都有轮换的可能,一旦战时,有军府拿不出武器,或是拿出的武器与在册数量不符,马上便可清查,一旦查出来武器的去向,你还怕找不到理由处置军府?” 林时打断了姬玲瓏的担忧,並用一句话,道明了其中利弊。 贪墨这种事情,肯定是无法根除的。 但军府的好处,便在於绝了让枪械流入民间的可能。 將门也好,各处军府的主官也好,在大军作战时,拿出来的武器对不上號,朝廷马上便可对其进行处置。 简单来说,这不是在杜绝贪墨,而是在控制军中各级將官的下限。 军府的武器和他们脑袋掛鉤,除非他们是真的想要造反,否则,他们便不可能挪用军府之中的武器。 毕竟,火器这种东西,和钱还不一样。 钱挪用了,可以,但火器,除了造反,那就只能换钱了。 但以火器换钱,风险太大,倒还不如直接贪墨。 第444章 大鱼上鉤,该宰了! 第444章 姬玲瓏回味著林时所言,一张绝美的容顏上若有所思。 嘴里喃喃的重复著閒时为农,战时为兵八个大字。 一双眼睛更是越来越亮。 她或许,已经明白了林时所谓的军府制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团练制度的变种吗? 只不过,团练制度,维持的是地方安定,而且都是由地方自发组织,经费也是由地方从当年赋税上直接拨款。 若是现在於各地成立军府,由中央財政直接拨款,大梁岂不是能直接省下一大笔钱財? 毕竟,地方拨款组织团练,团练也不上战场,谁也不知道地方上拿去的钱,究竟是被贪墨了,还是用在了团练身上。 而若是由中央成立军府,由兵部直接代管,大梁马上就能多出几十万大军。 这些府兵,冬日训练,春夏秋季种地,还能就地解决粮食问题。 姬玲瓏越想,一双眸子越发清亮。 她忽然一把抓住林时的袖子,若有所思道:“如你所言,这府兵制度,的確是个能让我大梁財政大大减缓,而且还能让我朝多出几十万大军的好法子,可咱们要怎么保证將士们的战斗力和將士们对於战事的积极性呢?” 林时挑了挑眉,见姬玲瓏已经意识到府兵制度的优越性。 当下也不再卖关子,笑吟吟地出声道:“很简单,均田制,將军功与田地绑定,再与战时结束之后的战利品绑定。” “均田制?” 姬玲瓏一愣,这又是一个她没听说过的新词。 林时见状,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將他记忆之中的府兵制与均田制照搬过来。 府兵制,均田制,在林时的记忆之中,都是起源於北魏的军镇制度。 简而言之,便是顾知洲现在在做的事情。 並在一个名叫大唐的朝代,发展到了顶峰。 甚至可以直接说,他印象中的大唐能被后世称之为盛唐,巨唐,便与这两个制度分不开关係。 均田制,解决了府兵的后顾之忧,足够的永业田与口分田,充分保障了府兵將士的家人不至於在家里失去一个壮劳力之后便直接冻饿而死。 同时,府兵制的战利品缴获大部分归个人所有,少部分上缴朝廷,则能充分的保证將士们对战事的积极性。 初唐的大军为何能百战百胜? 就是因为府兵制的制度脱离了原始的义务兵制,能够让士兵真正通过战爭实现財富积累。 这就好比原来你去打仗,你打下来的东西,都要被国家拿走。 国家只在一定程度上,隨意的补偿你一些金钱。 而这点金钱,还远远比不上你在家种地一年的收入,士兵打起仗来,当然没有什么积极性。 但府兵制,就一改常態。 一句话,只要是你缴获的东西,你只需要缴纳三成,剩下的都归你个人所有。 此外,当你立下军功的时候,朝廷还会根据你的军功来给你兑换成爵位和官职。 再有均田製作为托底,士兵甚至还不用担心他战死以后,家人该怎么活下去。 有这样的诱惑在前,士兵们打起仗来当然卖力。 听著林时缓缓讲出所谓的府兵制与均田制的详情,姬玲瓏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作为帝王,什么东西是好是坏,她一眼便能分出来。 就拿林时所言的均田制与府兵制来说,她一下就能分辨出来,这是能让大梁真正强大起来的最优制度。 林时讲完两个制度的优势,见姬玲瓏眼中已经爆发出强大的野心,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 他喜欢这样的姬玲瓏,毫不掩饰自己的內心。 不过,世上的任何制度,有优点,就必然有劣势。 迎著姬玲瓏期盼的目光,林时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不过,这均田制和府兵制虽然能解决大梁当下的困境,能让大梁在短时间內获得强大的国力与战斗力,但缺点也很明显。” “缺点?” 姬玲瓏一愣,旋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沉吟一瞬,她轻声道:“朕明白,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的制度,这府兵制与均田制对於增强国力的效果如此之大,朕也能料想到,一旦这两个制度崩坏,只怕造成的结果,也让人心惊。” “嗯,你能有这方面的认知,再好不过。” 林时嗯了一声,脑海之中思索著府兵制与均田制崩坏之后的大唐,缓缓讲述起两个制度崩坏之后的场景。 府兵制,与均田制,两个制度听起来没什么关联。 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以土地为根基。 简单来说,初唐人口锐减,天下荒芜的土地颇多,这均田制度,便是保障大唐国力稳步增长的绝佳利器。 但等到中唐时期,人口达到峰值,天下的土地不够分之后,均田制也就不可避免的崩坏下去。 而均田制一旦崩坏,便意味著府兵制没有了托底的保障。 而到了那个时候,中央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给予府兵,地方上军阀坐大的场景也就不可避免了。 歷史上的唐玄宗,为什么要將兵权放给地方藩镇? 归根结底,便是由於人口的增加和土地兼併,导致了均田制的崩塌,从而让朝廷失去了对於地方军府的控制权。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朝廷手里没地了。 既然没地了,府兵凭什么还要为中央朝廷效力?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到了中晚唐时期,即便是大唐也曾出现过好几位中兴之主,却依旧不能从地方藩镇手里收回军权的原因。 不止是打不过那么简单,关键还在於就算收回了军权,中央枯竭的財政,也养不起那么多大军。 毕竟,朝廷总不能既不给地,又不给钱,还要將士们自掏腰包为朝廷打仗吧? 反观地方藩镇,他们本身就是地方上最大的军阀头子,也是地方上最大的地主。 即便藩镇没有土地分给士兵,但依旧能够以军餉的方式让士兵为自己效力。 因此,府兵制与均田制一旦崩坏,最容易出现的场景就是地方军阀並起,中央朝廷式微,而后等待一场天灾,或是一场人祸,成为重新洗牌的导火索。 最终出现一个如赵匡胤那般雄主,以绝对的武力重新收拾旧山河。 再然后,就是以文御武,矫枉过正。 说白了,这就是歷史发展的必然规律,无法规避,且,无法抵抗。 隨著林时將府兵制度与均田制度崩坏后的场景一一道出,姬玲瓏一张小脸也肉眼可见的变得凝重起来。 她紧皱著眉头,眼中满是深沉之色。 她知道这两个制度崩坏后的后果很严重,但林时所言,还是远远超出她的想像。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大梁百年之后,处处烽烟四起,战乱不休,军头林立的场面。 那太恐怖了。 那等率兽食人的场景,即便是大梁,大魏,大齐三国混战百年,都从未出现过。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问道:“这样的事情,能够避免吗?” 林时眨眨眼睛,似笑非笑的盯著她,询问道:“你觉得呢?” 姬玲瓏愣住,脑子里运转一瞬,忍不住嘆口气。 林时拍拍她的肩膀,淡淡道:“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完美制度,一切,全看利弊。” 姬玲瓏木然点头,这样的道理,她何尝不知道,只是眼前之人是林时,她心里,终究还是抱了点侥倖。 她鬆开抓住林时袖子的手,默默坐回龙椅上,一双眸子若有所思。 林时拉了根凳子坐下,也不再多言。 利与弊,他已经和她说得足够清楚。 现在就看姬玲瓏要怎么选,是承受府兵制与均田制崩坏的后果,换来大梁百年璀璨,还是走上歷史发展的老路,让大梁一统天下之后,起起伏伏三百年,然后重新洗牌? 这样的选择,很难做,因为不管怎么选,都无法避免大梁最终灭亡的结局。 王朝的循环,本身也是浩浩荡荡的歷史洪流进程里不可缺失的一项。 姬玲瓏沉思良久,她不死心的问道:“如你所言,府兵制与均田制最后的崩坏,与土地兼併和人口增加有著直接联繫,若是大梁不停下开疆拓土的进程,能不断打下新的疆土来分给我大梁的人口,能否延缓这个过程?” “能!” 林时肯定的点头。 开疆拓土,从来都是转移国內矛盾最好用的手段,古如此,今如此。 姬玲瓏微微頷首,继续问:“能延缓多久,你有把握吗?” 林时摇头:“难说,我朝周边的土地,除了南方的气候比较温润之外,北面大片草原都是苦寒之地,就算你打下来,习惯了中原气候的百姓,也未必肯迁徙到边疆苦寒之地。” 姬玲瓏再一次皱起眉头,她问:“难道除了中原之外,就没有其他地方適合百姓居住吗?” “有!” 林时还是肯定的回答她。 然后不等她询问,便主动开口道:“但问题在於路途遥远,中央朝廷无法对那些遥远的地方进行直接统治。” “为何?” 姬玲瓏诧异道:“我朝打下来的土地,直接派遣官吏去治理不就行了?” “你是不是忘了,远方的土地上,也有原生民族,你准备怎么统治他们呢,是把他们杀光,还是耗费上百年时间去移风易俗,亦或者,直接投入大代价,以金钱收买他们?” 林时反问了她好几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远方的土地上,存在原生民族这个矛盾。 依照中原人的性子,当他们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定然是要对原生民族进行压迫的。 关键在於,原生民族,能接受中原人的压迫吗? 当然,大梁可以选择把他们都杀光。 但那也意味著大梁將走上霸权的道路。 而维持霸权,需要耗费的成本和精力,绝不是封建社会的產出能够承担的。 一旦霸权出现裂痕,现在的北魏就是最好的例子。 届时,中原人亦將成为天下所有人的公敌。 要么,中原人把世界上其他人种都杀光,要么,其他人种把中原人杀光。 这些问题,很遥远,但也很现实,绝非是林时搞一些火器出来,就能完美解决的。 姬玲瓏再一次陷入沉默。 林时所言,她能听懂,也很好理解。 沉默一瞬,她出声道:“朕......想亲眼去看看三原县侯所谓的屯兵垦田之策,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林时一愣,神色有些古怪起来:“你要去河套?” 姬玲瓏淡淡道:“事关我大梁百年国策,朕实在不敢轻易的去拍脑门决定,朕总需要亲眼看看,看看它能带给我大梁的好处。” 这次,轮到林时陷入沉默。 半晌之后,他微微頷首:“可以,火器局现在的研究,已经陷入了瓶颈,我也没什么好教他们的了,剩下的,都要靠火器局的科研人员自发的去进行研究,我可以陪你走一趟河套。” 说到一半,林时顿了顿,缓缓道:“不过,明王教的事情,还需要先处理一下。” 姬玲瓏微微頷首:“你去处理明王教的事情,我也需要理一理朝中事务,嗯......三日后,三日后你我起程,如何?” “可!” 林时想了想王縝呈上来的消息,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如今,大鱼小鱼都已经进网,是时候收网了。 两人结束谈话,定下出发的时间,林时也不在皇宫多留。 他缓缓退出大殿,快马赶到了涇河边的庄子上。 庄子里,李忠和王縝早已等候在此。 病怏怏的影二,也做好了隨时“病故”的准备。 “大帅!” 见林时到来,三人赶忙行礼。 林时摆摆手,看向王縝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王縝面色一肃,赶忙点头应声:“回大帅的话,此次由下官內人亲自领兵,下官愿以人头担保。”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没那么严重,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明日收网吧。” “是!” 听见林时的吩咐,房內三人精神一震,脸上都露出笑意。 林时微微頷首,看向李忠道:“今夜我就不走了,你带人收拾一间房间出来,明日陛下也会过来,陛下的安全,还是要保障的。” “得令!” 李忠领命,带人去收拾屋子。 林时和影二还有王縝商议了一下围歼明王教的细节,便也不再多言,回到房间歇下。 这一夜,庄子周边都很是安静。 唯有蝉鸣鸟叫的声音縈绕在村庄周边,让整个村庄,都沉寂在些许压抑之中。 次日,天色蒙蒙亮,村庄里忽然传出一道道悽厉的嚎哭声。 紧接著,一骑快马驶出村庄,朝太安城的方向狂奔。 一骑还未走远,第二骑便紧隨其后,然后是第三骑,第四骑...... 隨著数骑快马驶出庄子,整个庄子,也迅速瀰漫起悲伤的氛围。 若是有人靠近村庄,甚至还能听见女眷压抑的哭声。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涇河对岸,一些正在劳作的农夫眼中。 农夫们状若无意的凑在一起,小声商著什么。 涇河上,数艘渔船也罕见的聚在一起。 不远处的涇阳县城,更是人来人往。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想像之中的路径在走。 直到数里之外的一处民居,同时落下两只信鸽,传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 笑声的主人,是一位老者。 老者手持两封密信,一双苍老的眸子里满是激动之色:“终於,终於来了。” 老者大笑之间,一道曼妙的身影如同缠绵的蛇一般攀上他的身体,询问道:“林时要死了吗?” 老者大笑道:“半个时辰前,庄子里传出了哭声,而后连续驶出数骑快马前往太安城报信,根据太安城的眼线所言,大梁女帝接到消息之后,甚至连早朝都不顾,便匆匆带人出城,如今,正在赶来涇阳的路上。” 女子一愣,诧异道:“女帝出门,携带的隨从应该不少吧,咱们的人手,能围杀成功吗?” 老者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根据眼线传来的消息,大梁女帝,只带了数百名亲隨,且俱是乔装打扮而来。 若是老夫没猜错的话,那位大梁女帝,只怕也不敢將林时要死的消息泄露出去。 否则,大梁必定民心浮动,军心动摇,大魏和大齐那对兄妹,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听见老者的猜测,女子眼中浮现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儘管老者的猜测,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林时那样的天之骄子,真有那么好杀吗? 一个如老鼠一般只敢躲藏在地下的明王教,当真能算计到林时? 是她低估了明王教的实力,还是她高估了北魏和南齐的手段? 当然,这些想法,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完全没有表露在脸上。 她顺著老者的话问道:“那林时和大梁女帝死后,您打算怎么在大梁的领土之上,建立属於咱们的佛国?” 听见女子的问题,老者脸上顿时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 他咧嘴笑道:“大梁女帝一死,老夫安插在宫里的人手,会立即控制宫禁,隱瞒住大梁女帝和林时的死讯,再然后,便是到了你出场的时候。” “我出场?” 女子一愣,眼中闪过一抹阴鬱。 原来的计划里,老傢伙可从来没说过这场大戏里还有他的戏份。 而且,老傢伙对於怎么建立佛国的计划,也瞒得很深。 整个明王教中,除了老傢伙和另外几位佛子之外,更是无人知晓他的计划。 老者捋著鬍鬚,摇头笑道:“之前没跟你说详细计划,是怕泄露了出去,打草惊蛇,但现在嘛,同你说一说也无妨。 我佛门有一项手段,可以剥下死人的麵皮,覆盖在生人身上。 届时,老夫会將大梁女帝的麵皮剥下来,將你扮成大梁女帝的模样,然后送你进宫。 有老夫安插在宫禁之中的人手,你想掌控大梁宫禁,应不是一件难事,届时,你只需將明王教定为大梁国教。 时间一长,老夫自有办法將大梁百姓都度化为我明王教眾。 等到你我彻底掌控大梁,我等再藉助林时研发出来的火器,兵出潼关,一举剿灭大魏南齐,我明王教,方可度化世人,早日令佛国现世。” 老者说著,眼中陡然迸发出一抹癲狂之色,仿佛佛国现世,已是手到擒来。 女子面上表露出一抹倾佩之意,眼中却只有化不开的阴鬱。 老者的计划,理论上可行。 可她仍旧觉得心里没底。 若明王教真有这样的手段,以前为何不施展? 是找不到杀死姬玲瓏的机会,还是说明王教的力量当真已经大到能够秘密潜入宫禁而不被发觉的程度? 亦或者,这根本就是林时布下的陷阱? 她不確定。 老者歪过头,在女子脸上啄了一口,轻笑道:“你就准备好做女皇吧,待老夫剥下大梁女帝的人皮,这大梁,便將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正说著,木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个大和尚快步进门,朝老者拱手道:“启稟佛子,那大梁女帝的队伍,已经过了龙首原,最迟半个时辰,將会抵达涇阳,我等此时召集人手,还是再等等?” “来这么快?” 老和尚有些惊讶於姬玲瓏的速度。 半个时辰时间,她竟然已经过了龙首原? 但下一刻,老者忽然又大声狂笑起来:“看来,林时是真的不行了啊,那大梁女帝,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来见林时最后一面了。” 笑罢,老者面色瞬间变得杀气腾腾,狞笑道:“立刻,马上召集人手,待大梁女帝进入村庄之时,便是我等动手之时!” “是!” 大和尚也兴奋起来。 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放飞了一只又一只信鸽。 老者下完命令,转头揉揉女子的脑袋,温声道:“你就等在此处,等到事情成了,我会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接你。” 女子一愣,诧异道:“我不跟你去杀人吗?” “杀人,是老夫的事情,你只需要等待老夫给予你无上的荣光便可!” 老者话说得狂傲,言语中充斥著无与伦比的自信。 女子眼珠子一转,微微頷首:“好,那我便等在此处等待,预祝佛子,马到成功。” 第445章 一面倒的屠杀 第445章 “哈哈哈哈,好!” 老者仰天大笑几声,毫不留念的转身出门。 目送老者走远,女子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她坐回桌子上,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多年生死挣扎,她早已不是当初那般单纯之人。 她总觉得今日之事,处处透著诡异。 不是她不信任明王教的能力,而是林时的成长速度太快,快到让她难以望其项背。 何况,林时身后还站著大梁。 大梁是一个制度完整的强大国度。 以明王教的实力,想要正面和一个国家对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否则,明王教传承这么多年,也不会每次起事都是虎头蛇尾的结局。 歷史上,明王教起事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但基本上没有一次成了气候。 这一次,真能成功吗? 女子表示怀疑。 若这次的事情,本质上是林时为明王教准备的一个陷阱呢? 一瞬间,女子想到了很多。 尤其是想到林时的能力,几乎已是近神,她更不看好明王教这一次作乱。 区区三四千人,纵然个个都是好手,可对上大梁的军队,也没有任何胜算。 看来,她必须要为自己打算一番了。 幸好她进入明王教也有好几年时间了,这几年,她在明王教,也不是一无所获。 凭藉她这具曼妙的身体,她还是积累了不少拥躉。 想到此处,她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出了房间门。 门外,两个身材魁梧的女子一左一右守候。 见女子出门,赶忙上前见礼:“圣女!” 女子微微頷首,问道:“无灯大师现在何处?” 一名女子赶忙搭话:“无灯大师现在渭南县境內,负责渭水防务,您要见他吗?” 萧灵儿沉吟片刻后,微微頷首:“见!” 话音落下,那名魁梧女子赶忙接话:“那属下这便给无灯大师去信!” “不必,我亲自去见他。” 萧灵儿摇头拒绝,径直往河边走去。 两名女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迟疑著上前,低声道:“圣女,佛子交代过,让您留在此地等候,你现在去见无灯大师,怕是有些不妥。” 萧灵儿摇摇头,淡淡道:“没有什么不妥的,我去见无灯大师一面,立刻就回来,反正佛子这边的事情,短时间也不会结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两女一愣,不由齐齐皱起眉头。 可想到佛子对圣女的看重,两人也实在不好强行阻止。 何况,圣女要去见的人,也不是旁人,而是佛子的另一个心腹无灯大师。 她们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啊。 “你们要是不放心我的话,跟著我就行。”萧灵儿看出两人的犹豫,顿时再次加磅。 她要去渭水县寻无灯大师,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就是观望,若佛子的计策能成功,她从渭南返回,也不了多长时间。 第二个,便是方便逃窜,若今日之事,当真是林时设下的陷阱,她立马便能在无灯的护佑下,乘船顺著渭水逃进大魏境內。 所以,这趟渭南县,她必须要去。 两女魁梧女子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轻轻点头。 反正佛子只是让她们保护圣女的安全,又没说要她们限制圣女的自由。 何况圣女是去见无灯大师,也不可能出现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那女子赶忙点头应声:“还请圣女稍等,属下这便去准备船只,载您南下渭南。” “可!” 萧灵儿微微頷首,表现出一片云淡风轻之色。 从涇阳去渭南县,坐船顺流而下,只需要两刻钟时间,因为涇河的尽头,便是匯入渭河。 而两河交界之处,便是渭南县城。 因此,她倒是不急。 两女很快从芦苇盪里推出一艘小舟。 小舟是涇河上常见的尖底小船,最適合在湍急的水流中行驶,船面不大,仅可容纳十余人乘坐。 但她们也不必携带太多人手,一艘小舟倒也勉强够用。 萧灵儿上了船,两名魁梧女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护卫,扮成渔夫的模样,便撑著小船顺流而下。 只是萧灵儿和两名护卫都没有注意到,数里开外一座小山上,一名镇景司校尉手持千里镜,將船上几人的面容看了个清清楚楚。 目送小舟远去,那镇景司校尉立即下了小山,直奔涇河旁边的村庄而去。 村子里,林时与影二,王縝,李忠,云翠正在商议最后的围剿之事。 此次算计,为了掩人耳目,姬玲瓏大胆启用了云翠这个完全无人注意到的大梁第一女將军。 其目的,就是怕用了其他將领,会引起明王教的警觉。 现在看来,姬玲瓏这一手,堪称神之来笔。 至少,现在还无人知晓,宣远將军云翠已然在涇阳县附近布下天罗地网。 几人正商议间,镇景司校尉的稟报声从门外传来。 林时顿了顿,沉声道:“进来!” 校尉快步进门,沉声道:“报,大帅,明王教圣女已乘船顺涇河而下,可要遣人围剿?还请大帅示下!” 这话一出,房中几人顿时愣住。 影二诧异道:“明王教圣女,逃了?” 李忠和王縝也不自觉皱起眉头。 王縝若有所思道:“难道是她察觉到了什么?” 云翠没有搭话,但一张俊俏的容顏之上也满是不解。 明王教还未发起进攻,朝廷也还没有发起围剿,结果,明王教的圣女先逃了,这......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眾人面面相覷一阵,目光齐齐看向林时。 林时沉吟一瞬,询问道:“其他明王教眾呢,是在聚集,还是也在逃窜?” 听见林时的问题,李忠赶忙应声:“一刻钟前,我们的人手才报上了明王教眾正在聚集的消息,应该没有逃。” 林时微微頷首,看向那前来报信的校尉问道:“你可查探清楚了,那明王教圣女带走了多少人?” 校尉道:“不多,也就七八个人吧,而且是朝渭南县方向去的。” 眾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覷。 王縝若有所思道:“难道是去调遣渭南县境內的人手去了?” 林时將几人的目光尽收眼底,摇头道:“算了,不重要,反正朝廷的计划,便是要放走几条大鱼的,至於是放走佛子还是圣女,都差不多,不必去管她,只需要將大部分明王教眾留下便可。” 听见林时此言,眾人立即收拢思绪。 林时继续出声道:“陛下最迟还有半个时辰,便能抵达此处,这半个时辰,大家就继续查缺补漏吧,別让贼人伤到陛下。” “得令!” 眾人领命,隨后散去。 数只信鸽从村庄里放飞,飞到了渭南,涇阳,太安。 隨著信鸽飞散,也意味著这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也將进入终章。 房间空了下来,林时独自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等待著杀伐到来。 他已经经歷过太多的战阵。 今日这样的事情,並不足以在他的內心掀起波澜。 同一时间,整个村庄,也变得外松內紧。 村子內外巡逻的斥候与镇景司校尉,都隱匿了身形。 整个村子看起来,与寻常的村庄没有任何两样。 不知何时,村庄附近,多了许多农户,商贩。 他们並未靠近村庄,而是在村庄附近的官道上来回游弋。 “驾驾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涇河两岸的寂静。 这是一支乔装打扮过的骑队。 为首之人,是一名面色悽惶的女子,女子正是姬玲瓏。 她,也是此次围杀,最大的诱饵之一。 骑队还未靠近村子,便有数名侍卫从村子里迎出来。 姬玲瓏刚刚翻身下马,几名侍卫便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藏匿在河水之中的密探,芦苇盪里,一颗头颅冒了出来。 確认来人是姬玲瓏之后,那人毫不犹豫的取下绑在芦苇之上的一节竹管。 然后,拉动竹管末端的一节细绳。 “咻~” 一道刺耳的声音传出,紧接著,一点火光冲天而起。 “砰~” 火光飞上天空,炸出无数火。 所有人齐齐抬头看天,包括刚刚进入村子里的姬玲瓏。 她微微蹙起眉头,诧异道:“这是火药?” 话音落下,就见林时背著手走出门,笑问道:“你喜欢?” 姬玲瓏一愣,回头对上林时满是笑意的双眼,诚实地点点头:“挺好看的。” “改天我让火器局做一些,过年的时候放给你看!” 林时轻飘飘开口,浑然不觉危险已经到来。 而逐渐簇拥在村庄周围的明王教眾,看清天上的烟之后,也不再犹豫,纷纷卸下偽装,拿出兵刃急速朝著村子靠近。 “杀!” 不知道何处传来一道喊杀之声。 紧接著,喊杀声匯聚成海,震耳欲聋。 李忠,王縝,影二,云翠同时衝出院子,对著院子中间的姬玲瓏和林时拱手。 “陛下,大帅,明王教,来了,还请陛下与大帅暂且移步歇息,待此间事了,属下等人再亲迎陛下和大帅回太安!” 姬玲瓏的目光从四人脸上扫过,轻轻頷首:“如此,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是!” 四人领命,林时上前,拉住姬玲瓏的小手,笑道:“我寻了一个適合看戏的地方,一块儿去?” 姬玲瓏讶然:“看戏?” 林时不语,只是拉著姬玲瓏进了房间,走进房间里早已挖好的密道。 密道连通著涇河岸边唯一的一座山。 山上,几间木屋错落有致的陈列在山顶上一处极適合观景的地方。 林时与姬玲瓏从一间屋子里走出,见村庄全景尽在眼下,不由得有些诧异。 “涇阳县,还有这样的地方?” 林时微微頷首:“我等便在此处观景吧!” 林时话音落下,山林之中,突兀的驶出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士,甲士们將木屋整整齐齐围了起来。 木屋前,是一个以木板铺成的观景平台,平台上,陈列著一整套茶桌茶具。 二人一前以后走到茶桌两边坐下,林时点著一个松果,丟进火炉里,开始烧水。 不多时,清水沸腾。 林时装模做样的清洗茶具,然后泡茶,倒茶,一套流程,赏心悦目,看得姬玲瓏眼中异彩涟涟。 滚烫的茶水入口,两人的目光齐齐移向山下村庄。 明王教眾三千余人,已经將整个村子围了个圆圆实实。 喊杀声浩浩荡荡,即便是林时和姬玲瓏距离村庄数里的距离,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观景之时,村子里,明王教眾也开始了进攻。 只是等他们好不容易闯过层层陷阱,杀进村子里时,顿时就傻眼了。 只见原本热闹至极的村庄,如今已是空无一人。 明王教眾面面相覷,眼中皆有著难以置信。 一名大和尚脸色阴沉,怒声下令:“搜!” 话音落下,聚集的明王教眾当即衝进民房之中打砸抢掠。 但任凭他们將整个村子都翻遍了,也没有寻到一个活人的踪跡? “怎么回事?” 一时间,数千明王教眾疑惑不已。 为首的大和尚一张脸更是已经阴沉如水。 显然,他们上当了。 想到此处,他马上对著隨从厉声道:“马上给佛子传讯,这是一个圈套,其他人速速散去,各自逃命!” “逃命?” 听见大和尚让眾人各自逃命,一群明王教眾都懵了。 虽说村子里的人都消失了,可他们也没看见哪里有敌人啊,应该还没到逃命的时候吧? 大和尚却是顾不得许多,转身便朝著河边跑去,准备乘船而逃。 只是待他到了河边,水面上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船只的踪影? “走陆路!” 大和尚瞬间警觉,转身直奔晋阳县而去。 同一时间,信鸽落在在不远处涇河对岸一处民居里。 老者看完信上的內容之后,瞬间脸色大变,甚至连隨从都顾不上,匆匆出门来到马厩牵马。 但马厩之中,空空如也。 他衝出小院,迎接他的,却是一队队盔明甲亮的甲士。 老者脸色大变,转身逃进院內,欲要唤来隨从护卫。 但还未进门,几具尸体便被坠下窗台。 紧接著,一道人影跨出窗子,坐在窗沿上,静静的与老者对视。 “佛子,听说,你想要我的命啊?” 青年正是影二,他居高临下的与老者对视,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老者面色大变:“你是林时?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不是在对面村子里吗?” 老者一脸三问,眼中满是骇然。 他无法接受,为何本该在对面接受围杀的林时会出现在这里? 影二咂摸一下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著外面招招手。 下一刻,数十名甲士衝进院子里,没人手上都端著火器局出產的三眼火銃。 老者满脸不甘心,衣袍无风自动,下一刻,就见他手中甩出一颗陶罐,似乎是准备用烟遁。 “砰砰砰~” 但只在一瞬间,衝进院子里的数十名將士便齐刷刷扣动扳机。 老者愣在当场,满脸难以置信,他低下头,不可思议的看著自己身上的无数血洞。 影二跳下窗沿,迎上老者眼中的不可思议,不由得耸耸肩,隨口道:“佛子,时代变了!” 老者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轰然倒地。 “斩草除根!” 影二没有理会佛子的尸体,对將士们轻声下令,將士们便端著火銃,衝进了老者藏身的村庄,开始无差別扫射。 涇河对岸,大和尚本欲逃进涇阳县城,但才刚刚走到村口,便不得不停下脚步。 只见村子之外,密密麻麻站著上千甲士,手里端著铁管一样的武器。 跟著他衝出村子的明王教眾傻眼了。 他们无法理解,这么多甲士,是从哪里出现的? 甲士为首之人,正是一身戎装的云翠。 看见眼前数千明王教眾,云翠没有一句废话,只是轻轻对著身后的將士挥了挥手。 下一刻,无数声劈里啪啦像是炒豆子一般的声响传出。 一群明王教眾,甚至连惨叫声都无法发出,便成为了一具尸体。 也有漏网之鱼,拿出了南齐赠与的震天雷,准备与这群將士同归於尽。 可现实远比想像更加残酷。 他们手里的震天雷,甚至还未来得及拉开保险栓,便已经被梁军將士集火打爆。 “轰隆,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河岸,一朵朵硝烟组成的云朵升腾而起,成为了涇河岸边的一道风景。 同一时间,涇河对岸的芦苇盪里,李忠,王縝也带著人,將藏在芦苇盪中的贼人一一剿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小山上的林时与姬玲瓏一壶茶都还没喝完。 林时放下茶杯,看著山下连一面倒的屠杀都算不上,只能算是降维打击的场景,不由得咂摸一下嘴。 “这明王教,也不太行啊,我还以为明王教能传承这么多年,多少有些压箱底的本事呢。” 林时语气淡淡,表情淡淡。 今日这场屠杀,的確是无法让他的心绪掀起什么波澜。 听见林时的屁话,姬玲瓏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相信,今日若是大梁的人手,是用冷兵器与明王教的教眾廝杀,那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场精彩的龙爭虎斗。 但林时偏偏拿出了火器。 还是火銃这种从未在世人眼前出现过的火器。 有火器在手,出现这样的情况,貌似才是正常的吧? 第446章 出发北疆 第446章 观景台上,林时和姬玲瓏静静的看完了这一场屠杀。 然后继续坐回茶桌上,悠閒的品著茶。 云翠打扫完战场,最先上了山。 朝两人稟报导:“报,陛下,大帅,末將幸不辱命,此战歼敌三千二百六十一人,无一活口。” 看著云翠一本正经的样子,姬玲瓏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云將军不必多礼,过来坐下一块儿喝茶,等著王爱卿他们收尾。” 听见姬玲瓏的话,云翠赶忙应声行礼,走到下首坐下。 林时抬起茶壶,替她斟了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 “多谢大帅赐茶!” 云翠起身,朝林时恭敬一礼。 林时摆摆手,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 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云翠像是没感受到林时好奇的目光,只是静默著小口小口抿著茶水。 三人一壶茶饮完,王縝与李忠也带人上了山。 相比云翠的拘谨,王縝就要自在得多。 毕竟是三品大员了,平日里遇见的事情也不少,早已练出一颗强大的心臟。 他笑呵呵的走到林时跟前,拱手道:“大帅,都清理乾净了,下官还在明王教的秘密基地里,发现了一些明王教私藏的震天雷,这些震天雷如何处置?还请大帅示下!” “送去火器局吧。” 林时摆摆手,面上毫无意外之色,轻飘飘的道出了这些火器的归属。 明王教会私藏南齐支援的火器,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毕竟是火药,明王教肯定也想留著研究一下。 两人稟明事情,便各自拖了一根凳子坐在一旁,云翠赶忙起身为两人斟茶。 影二,是最后一个到的。 因为他不止要去针对明王教藏在幕后的高层,还需要放走几条大鱼。 所以等他抵达山顶上的时候,泥炉里的炭火都已经灭了下去。 “佛子死了,圣女跑了,一起跑掉的,还有佛子手下的二號人物,叫什么无灯和尚。” 影二一进门,便將此次围剿的结果一一报上。 听见这个答案,除了林时和姬玲瓏之外,其余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覷,眼中都有些许惋惜之色。 他们不是林时,不会打心底认为这场爭斗简单到没有任何挑战性。 他们只知道林时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来布局,才有了今日之胜。 虽说放走几条大鱼,本身也是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可就这么眼睁睁看著大鱼溜走,心里总归还是有些惋惜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梁还能不能如今日这般,有心算无心,对明王教造成如此之大的伤害。 万一明王教就此蛰伏起来,又是一个不小的隱患。 林时將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也没在这件事情上多言。 他起身拍拍屁股,淡淡道:“这两个月,大家也都辛苦了,明王教既已伏诛,大家可自行散去。” 几人闻言,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旋即看向姬玲瓏。 姬玲瓏起身,语气淡然道:“有了这次的教训,短时间內明王教应是已经没了作乱的能力,诸位便各司其职吧。” 同时得到了林时与姬玲瓏的应允,三人微微頷首应是,隨后各自离去。 三人之中,平日最为忙碌的,是身为礼部侍郎的王縝。 此次针对明王教的布局,属於临时调用,他还著急回去处理公务,便第一个离去。 至於云翠和李忠,两人一者领兵,一者为镇景司骨干,倒是不著急离去。 至少,也该將林时和姬玲瓏安全护送回太安城。 林时看向姬玲瓏,询问道:“朝中的事务,都安排妥帖了?” 姬玲瓏点点头:“朝中有左相曹恆主持日常事务,大方向上不会有问题,此外,朕还请出了睿亲王出来主持朝政,有他们二人在,朕离京一两个月时间,应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林时点点头,也没多问。 姬玲瓏想去边疆看看,他自然犯不著阻止。 如今大梁的国事,也勉强算是踏入了正轨。 中枢有朝臣们把控,帝王在不在,反倒不那么重要。 两人沉默一瞬,姬玲瓏起身道:“先回太安城吧,朕收拾一下,后日轻装起程。” “行!” 林时点头,与姬玲瓏一同下山,翻身上马,直奔太安城而去。 今日这一场杀伐,並未对大梁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也就是一些朝臣知道真相是怎么个事儿。 至於百姓,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一些居住在涇河边的人,能看见涇河的河水陡然变红了一阵。 但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並不足以让他们多想。 两人联袂回到太安城,姬玲瓏马不停蹄的进宫,召集臣子继续安排朝中事务。 林时则是回到国公府里,搂著小娇妻美美的睡了一觉。 次日,又叫人唤来姜望,刘远山和赵子行吩咐了一番。 此番去往北疆,姜望林时肯定是要带上的。 至於火器局內,有赵子行把控大方向,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再有刘远山护卫,短时间內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送走三人,时间来到第三日。 林时早早起床,带上姜望和百余名亲卫进了皇宫。 皇宫里,以段从为首的殿前司禁卫也早早聚集,只待姬玲瓏一声令下。 林时麾下百余名將士匯入了殿前司的方阵里。 林时则是径直走进了姬玲瓏的寢宫。 寢宫里,两名宫人正在给姬玲瓏乔装打扮。 她卸下了厚重的龙袍,换上一身乾净利落的短衫,头髮挽成男子样式的髮髻,整个人由內而外的透露著一股清爽。 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姬玲瓏讶然回头:“林卿来得这么早?” “那是,我哪敢让陛下等我啊,所以只好来等陛下咯!” 林时心情不错,还有兴趣打趣姬玲瓏两句。 姬玲瓏回敬他一个白眼,旋即转过头,任由两名宫人给她打扮。 顺便应声道:“那就再等会儿吧,朕就快好了!” “行!” 林时拉出一根胡凳坐下,隨手取过桌子上的奏摺看著。 一封奏摺还未看完,耳边便传来姬玲瓏清脆的声音:“好了,走吧!” “这么快?” 林时放下奏摺,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与姬玲瓏对视。 只见姬玲瓏今日化了一个极为中性的妆容,关键身上完全没有女子的阴柔之气,反而像是个长得极为漂亮的男子。 姬玲瓏似笑非笑道:“怎么了,不能快吗?” 林时回神,赶忙点头:“能,当然能,那现在就出发?” “出发吧!” 姬玲瓏没有浪费时间。 此去北疆,时间很紧,除了北疆的战事需要大量的火器增援之外,姬玲瓏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內,搞懂顾知洲弄出来的府兵之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毕竟,经过几年的发展,大梁现在的国力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南齐与北魏的联盟也是日益紧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年时间之內,就算大梁不主动出击,北魏和南齐也即將联合大军与大梁殊死一搏。 早日將府兵之策与均田制搞懂。 等到大梁平灭两国之后,也可以第一时间在两国旧土之上施行这个政策。 两人走出大殿,殿前司五千甲士静静的立於殿前。 他们,便是这一次姬玲瓏去北疆,携带的所有人手。 如今大梁的大军除了布置在南疆,重新补足六万人的镇南军之外,便只剩下北疆还有一万龙腾军部署。 其余大军,除了十二卫大军留下了两卫肃卫太安城,剩下的都部署在潼关,方便隨时与大魏实行换家战术。 因此,这五千殿前司禁卫,已经是姬玲瓏手上能够动用的唯一一支大军。 当然,殿前司全员著甲,一人双骑。 儘管只有五千人,可在全员配置火銃的情况下,林时完全有把握带著这五千人平灭草原。 只不过姬玲瓏这一次去並非是去打仗,林时也只好压抑住心里的战意。 “陛下,大帅!” 看见两人露面,五千禁卫当即抬手敲击胸甲,对两人行礼。 姬玲瓏微微頷首,沉声道:“此去北疆,日夜急行,即刻出发!” “得令!” 五千大军齐齐领命。 同一时间,北边宫门大开。 姜望为先锋,林时与姬玲瓏坐镇中军,段从断后。 五千大军浩浩荡荡驶出皇宫,直奔河套而去。 关中与河套的距离,足有两千里之遥。 两地之间,北山,乔山,盘山,几大山脉盘桓。 好在子午岭古道的道路还算畅通,因此,大军也不必担心在路上出什么事情。 经过一日疾驰之后,五千大军便脱离关中,一头扎进茫茫群山之中,完全看不清任何踪跡。 同一时间,渭水原以北,大河畔,一支七八人规模的队伍也在艰难逃窜。 这支队伍,为首之人,正是从渭南县乘船而下萧灵儿。 萧灵儿身后,几名明王教骨干之人已是一脸疲惫之色。 三日时间,他们从水路一路东进,又在即將抵达潼关之前下船,顺著大河一路北上,准备寻一个有渡船的码头,逃到大河对岸的大魏境內。 但这一路逃来,並不算太平。 镇景司之人像是狗皮膏药一般撵在他们身后,让他们根本没有一刻钟休息的时间。 短短三日,留守渭南的数百教眾,便被镇景司杀得只剩下眼前这七八人。 望著眼前波涛滚滚的大河,队伍之中一名魁梧的女子率先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河滩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气。 她一边喘气,一边摇头:“圣女,无灯大师,我走不动了,你们快逃吧,我留下来断后......” 女子话音未落,就见一脸憔悴的萧灵儿忽然顿住脚步,转身走到女子身前,一把將她拽起来。 女子一愣,诧异道:“圣女,您......” 萧灵儿抬手打断她,声音乾涩道:“咱们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了,少了谁,都是一大损失,若是最后只有我一人能逃出生天,我寧愿陪你们一起赴死。” 这话一出,女子顿时满脸动容:“圣女,您......” 萧灵儿朝她摆摆手,转头对著同样一脸疲惫和痛楚的无灯开口道:“无灯,你去前面探路,看看前面是否有什么隱蔽的地方,能让大傢伙休息一下的。” 无灯双手撑著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他身上,已经到处是伤口和血跡,一身僧袍,更是因为廝杀变得破破烂烂,甚至连布条都已经被鲜血染红。 但听见萧灵儿的吩咐,他还是点点头:“我这就去。” 言罢,他迈腿欲走,但走出一步,又不放心的回过头,对著其他已是强弩之末的人打气道:“诸位,圣女说得对,咱们现在就剩下这点人手了,少一个人,就少一份力量,如今,佛子已死,我等唯有抱团,才能逃到北魏,切不可轻易言死。” 无灯的想法,和萧灵儿一样。 那就是现有的人手,不能再死了。 因为现在还活著的人,都是西佛子手下的骨干。 只有他们都活著,他和萧灵儿才能继续號令大梁境內残存的明王教眾。 一旦他们都死光了,哪怕他和萧灵儿能逃到其他佛子手下,也避免不了沦为傀儡的下场。 毕竟,明王教教中,也不是铁板一块,每一位佛子,都有著自己的小算盘。 如今西佛子身死,大梁这一块肥肉,就成了无主之地。 作为西佛子麾下第一战將,他自然不甘心將大梁就此拱手相让。 他也有野心,他也想成为佛子,与其他佛子分庭抗礼,而不是成为他们麾下的一条狗。 如今,西佛子手下的人手损失三千多人,但各地仍旧有未来得及赶来太安城参与围杀的人手。 只要他能逃出大梁,去到北魏修养一段时间,他仍旧可以带著这些班底回到大梁,重新召集人手,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 所以,现在还活著的每一个人,都是他將来东山再起的资本。 听著无灯的告诫,其余几人苦涩的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无力。 可圣女和无灯都没有放弃他们,他们也不好主动寻死,只得点头应是。 无灯给了萧灵儿一个看好他们的眼神,旋即大步朝前面走去。 萧灵儿深吸口气,沉声给眾人打气:“咱们就在此处休息一会儿,我料想镇景司的追兵,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只要咱们能寻到船只渡河,未来仍旧有无限可能,大家千万別放弃。” 第447章 远交近攻 第447章 距离这支队伍数里开外的地方。 刘昱架著望远镜,整个人像是猴子一般叮在树上。 看清萧灵儿与一群明王教眾竟然停下了脚步,他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的怒骂出声:“不是,这些废物,怎么就不跑了呢,他们不跑,我们怎么追?” “百户大人,怎么了?” 树底下,数名乔装打扮过后的镇景司校尉一脸懵逼。 刘昱收回望远镜,纵身跳下大树,蹙眉道:“他们不跑了,蹲在河滩上休息呢。” 这话一出,几名镇景司校尉更加懵逼。 懵逼一瞬,眾校尉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不是,他们有毛病吧,不忙著逃命,反而停下来了,这是有多看不起我们?” 刘昱也很难受,他已经像撵狗似的撵了这群人三天。 眼看前方不远处,就是镇景司特意为这群人准备的码头。 只要他们逃到码头上,抢夺一艘小舟划到对岸去,自己就能带人回去復命。 结果关键时候,这群人竟然停下来不走了。 这是看不起镇景司的追踪技术,还是明王教之人已经放弃了逃生的打算? “百户大人,要不要,给他们上点强度?” 一名校尉蹙眉询问,刚问出声,便被刘昱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 “上个屁的强度,他们就剩这么点人了,再上强度,鱼还放不放了,坏了大帅的大计,我弄死你。” 校尉被刘昱一巴掌抽得有些懵,他有些委屈的挠挠头,嘟囔道:“谁让这些人这么不经事儿,属下以为,这明王教敢来截杀陛下和大帅,多少有点本事呢。” 刘昱眉头紧皱,沉吟一瞬,淡淡道:“人肯定是不能再杀了,但嚇一嚇他们是可以的,只有不到二十里地了,关键时候,咱们可不能掉链子。” “嚇一嚇他们?” 眾校尉一愣,诧异道:“怎么嚇?” “朝著天上,放几声空枪!” 刘昱迅速做出决定,对天放枪。 不论如何,这群人必须要去到大魏。 几名校尉面面相覷,却也没有反驳。 “追近点放!” 刘昱言罢,取下悬掛在背上的火銃,带著眾人朝萧灵儿等人追了上去。 河滩上,萧灵儿几人休息了一下,又饮了几大口河水,总算感觉到恢復了一些精神。 萧灵儿站起身来,正想招呼眾人继续逃,陡然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几声枪响。 萧灵儿脸色大变:“不好,他们追上来了,快走!” 几名明王教骨干成员也是大惊失色,心中恐惧到了极致。 此刻,他们甚至都怀疑大梁这群探子是属狗的。 每一次,他们刚刚认为甩脱了追兵,这些大梁的探子就会突然出现在身后。 三日追击,数次交手,大梁探子手中那种武器,几乎把他们逼疯。 “走,快走,趁他们还没进入那种武器的射程,逃!” 萧灵儿难掩心中惊慌,但还是招呼著所有人一块儿逃。 万幸的是,休息了这么一会儿,他们终究还是恢復了一些体力。 一群人亡命的朝著大河畔的林子里逃窜,身后的追兵也是死咬著他们不放。 “砰~” 断后的魁梧女子刚刚越过一棵大树,就见树干上多出一个小孔。 女子亡魂大冒,惊呼道:“加快速度,我们现在已经落进了对方的射程,快!” 她的催促声刚刚落下,前方陡然传来一道大喝:“上船,快上船!” 眾人循声看去,却见无灯大师站在河滩边上朝他们招手,他身旁还立著一艘小船。 眾人大喜,也顾不上疑惑无灯从哪里找来的船了,赶忙朝著河边狂奔。 无灯甚至等不及让所有人都上船,便使劲摇动船桨朝大河中间划去。 爬上船上的几人立即朝岸边扔出绳子,绳子正好套中了留下来断后的两个魁梧女子。 两女一个猛子扎进河水里,拽著绳子朝大船靠近。 等到身后的追兵追到岸边时,明王教眾人乘坐的小船,也被湍急的河水衝到了大河中间。 一叶孤舟驶在浪头,光是看著便险象环生。 可船上几人非但没有害怕,心里反而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总算,逃出大梁了。 河岸边,几名镇景司校尉追到河边,顿时手舞足蹈的庆祝起来。 总算,总算將这群废物送走了。 总算,大帅交代下来的任务,完成了。 只是这一幕落在船上几人眼中,就成了功亏一簣气急败坏的铁证。 两名浑身湿透的魁梧女子望著这一幕,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无灯和萧灵儿,看清岸上追兵的动作之后,脸上也是浮现由衷的笑意。 只是,这一份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小舟距离大梁越来越远,船上的明王教眾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这一次明王教可谓是损兵折將。 折损一位佛子也就罢了,三千多名骨干的折损,才是真的让他们既心痛又肉痛。 明王教发展不易,民间和官府都容不下他们。 三千多人,那都是多年积攒下来的力量。 如今一朝丧尽,哪怕他们现在已经逃出生天,可一想到这次的损失,他们便忍不住心中的剧痛。 大河宽广,水流湍急。 小舟被浪送到岸边。 无灯扔下铁锚,將小船固定在一片芦苇盪之间。 眾人下船之后,便忍不住瘫倒在芦苇盪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气。 无灯摊成大字型,询问道:“圣女,如今大梁境內的精锐尽丧,我等虽已没有性命之忧,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教中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等,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萧灵儿摇摇头,她已经疲惫得不想说话。 但隨著无灯的话音落下,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她还是强撑精神坐起来,沉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梁境內的精锐虽然丧尽,但依旧还有许多据点没有暴露,那便是咱们东山再起的力量。” 眾人齐齐頷首,目光之中不自觉露出期待之色。 萧灵儿说罢,望著无灯问道:“无灯,你可知,剩下三位佛子之中,谁的实力最弱?” “最弱?” 无灯一愣,诧异道:“圣女的意思是,咱们要去投靠最弱的佛子吗?” 萧灵儿解释道:“强大的佛子,看不上咱们手上的力量,就算咱们去投靠,也不会得到重用,有道是寧做鸡头,不做凤尾,我等与其屈居强大的佛子之下,一生沦为副贰鬱郁不得志,倒不如与最弱小的一位佛子合作,伺机返回大梁东山再起,诸位以为呢?” 听见萧灵儿的分析,包括无灯在內的眾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不得不承认,萧灵儿说得有道理。 如今西佛子麾下精锐尽丧,儘管大梁境內还有不少西佛子麾下的据点,可那点儿力量,未必能让最强大的佛子动心。 与其如此,倒不如去投靠最弱小的一位佛子,双方联合,暗中积蓄实力。 无灯沉吟一瞬,缓缓出声道:“我教之主,乃为明王佛母,但佛母多年清修,一向不管教中俗事。 剩下东南西北四位佛子之中,除了於大魏发展信徒的东佛子实力最为强悍之外,便是以大梁境內的西佛子为尊。 南佛子居南齐,不喜爭斗,北佛子则另闢蹊径,前往辽东,草原等蛮族传道,我等若是要投靠弱小的佛子,北佛子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 无灯话说到一半,明显心有顾忌。 萧灵儿追问道:“只是什么?” 无灯迟疑道:“只是辽东,草原皆为边远苦寒之地,我等去了,怕是无法適应当地的气候。” 听见无灯竟然只是担心气候问题,萧灵儿顿时没好气道:“那苦寒之地,北佛子待得,我等难道待不得,还是说你已经被大梁打破了胆气,只愿去温润富饶之地了此余生?” 听见萧灵儿这番近乎於折辱一般的屁话,无灯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放屁,我无灯岂是那等贪念富贵的蝇营狗苟之人?” 无灯倏然起身,怒道:“我无灯一生夙愿,便是承佛子之志,於中原之地建立明王佛国,圣女岂能如此羞辱於我?” 见无灯生气,萧灵儿赶忙软化了態度:“大师莫恼,我也是气恼了,所以口不择言。” 无灯哼了一声,一锤定音道:“那就去寻北佛子。” 萧灵儿点头,目光移向身后六人,询问道:“你们呢,可愿一同隨我与无灯大师前去北佛子治下?” 几人面面相覷,皆有些迟疑。 只是一想到就算他们留在中原,也未必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几人的目光也瞬间坚定起来。 “愿凭圣女差遣!” 萧灵儿上述口气,点头道:“行,既然大家都同意去草原上寻北佛子,事不宜迟,我等这便上路吧。” 几人也没有什么意见,互相搀扶著起身,穿过芦苇盪后,踏上了去北方的官道。 ...... 背山山脉,子午岭古道之中。 林时在天黑之前命大军扎下了大营。 主帅帐中,林时与姬玲瓏正在吃著今天的晚饭。 当然,林时是单纯的在吃饭,姬玲瓏则是一边吃饭,一边还要看中枢派快马送来的奏摺。 姬玲瓏离京,主要的国事虽然交给了朝臣,但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姬玲瓏过一道手。 比如今日中枢快马送来的军报。 没错,军报。 南疆又出事了。 自从两年前,大梁派出两万大军,杀到南疆国都理弥城外放了三天三天夜的烟之后,六詔蛮朝便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但现在两年时间过去,六詔蛮朝,似乎已经忘记了大梁的火药的威力。 再次派出了小股军队度过通天河,劫掠大梁的城池与村庄。 儘管镇南军及时做出应对,夜派出小股军队杀进六詔境內,让六詔的损失远远超过大梁。 但这也架不住六詔的军队神出鬼没,让大梁的大军疲於应对。 六詔的猴子军队,太狡猾了。 六詔蛮朝境內多山,大梁南疆也多山。 但大梁的大军,习惯大规模作战,习惯平原鏖战,唯独山地作战,是大梁军队的弱项。 反观六詔蛮朝的军队,简直跟猴子没什么区別。 山林之间,就是他们的主场。 这种两国交战的大事,中枢自然需要让姬玲瓏这位帝王过目。 姬玲瓏看完军报,將军报推到林时跟前,淡淡问道:“林卿,六詔蛮朝又开始挑事,北疆的草原蒙庭也在这个时候侵扰我朝河套地区,这会不会太巧了呢?” 林时头也没抬,隨口应道:“北魏和南齐的惯用手段罢了。” 姬玲瓏一愣,旋即微微頷首:“如此说来,北魏和南齐,这是等不及要和我大梁开战了?” “正常,他们在火器一道上的研究远逊我朝,这就註定他们不可能放任我大梁有太多发育的时间,能安稳三年,已经是三年前的大战,给他们打出了心理阴影。” 林时仍旧没有抬头,这些事情,都属於预料之中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好值得討论的。 也就是大魏和南齐的帝王魄力不够,换成他处在姜承的位置上,他甚至都不会让大梁安稳发育这三年时间。 毕竟,时间拖的越长,大梁就越强大,他们的胜率就越底。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使用其他手段遏制大梁的发展,都已经有些晚了。 见林时一副淡定至极的样子,姬玲瓏忽然也平静下来。 她问:“林卿以为,南疆北疆的战事,打得起来吗?” 林时摇头回答:“难说,只要北魏和南齐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我想六詔和草原蒙庭,应该不介意派出一些兵力帮助他们牵制大梁的发展。” 姬玲瓏微微皱起眉头:“如此说来,我大梁想要一统四海,岂不是还要与四海诸国为敌?” “是这样!” 林时肯定的点点头,隨口道:“不止是大梁,任何一个中原国度,想要一统四海,都避免不了与四海诸国为敌的下场。” “为何?” 姬玲瓏有些不解:“我中原王朝的战事,和他们异域蛮族有什么关係?” “关係大了,如今我中原之地一分为三,尚且能摁著周边蛮族打,你觉得四海诸国能容忍中原再度融合吗,融合之后,他们又岂能有活路?” 林时终於放下筷子,抬起头与姬玲瓏对视。 姬玲瓏一愣,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咂摸一下嘴,问道:“难道我朝只能被动应对吗?” “倒也不是!” 林时知道她想问什么,沉吟一瞬,他沉声道:“远交近攻,王霸並行,有时候,適当的亮一亮獠牙,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的意思是,让镇南军主动出击?” 姬玲瓏像是找到了精神支柱,双眼亮晶晶的,好像只要林时一点头,她马上就会下达出兵的命令。 林时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主动出击是一方面,但我朝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北魏和南齐可以收买我大梁周边的蛮族国度,让他们出兵牵制我朝发展,咱们也可以收买其他蛮族,让他们出兵袭扰北魏和南齐嘛。” 姬玲瓏陷入沉默,她认真思索片刻,点头道:“收买周边蛮族,北魏好说,辽东那几个小国,也经常时叛时降,但南齐唯一接壤的蛮族便是六詔蛮朝旁边的占城国,占城国力弱小,恐怕没有出兵南齐的胆子吧。” 林时犯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占城不行,你就不能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吗,干嘛非要盯著陆地上的国家呢?” “什么意思,难道我朝还能收买其他更远的国家?” 姬玲瓏有些不解,在她的理解之中,这种事情,不应该找邻国来做吗? 林时嘆口气,淡淡道:“有时候,人的思维,大可放宽一些,这个世界上,並非只有中原有国家,海外的国家也不少啊,琉球,吕宋,狮子国这些国家,距离南齐都很近,这些国家的商人,也早就与中原有了往来......” 姬玲瓏眯起眸子,没有第一时间发表看法。 林时也不多言,思维这种东西,还是需要当事人自己打破。 封建社会,本质上还是陆权时代,姬玲瓏没有这方面的思维也很正常。 但思维这种东西,毕竟不是一成不变的,他只需要打开一个口子,姬玲瓏自然会意识到一些东西。 姬玲瓏沉思片刻,见林时低著头继续开始吃东西,也不再多问。 一顿饭吃完,林时也不再姬玲瓏的营帐多留,而是出了大帐,带著姜望和一眾亲卫开始巡营。 此次去往北疆,姬玲瓏的身份全程保密,所以林时才是这支军队名义上的主將。 既然是主將,那就需要肩负起主將的职责。 巡视完大营之后,林时本想回帐。 天上陡然传出一道鹰唳声。 林时脚步一顿,诧异的抬头看天,確认这道鹰唳声是镇景司用於传讯的海东青之后,当即取出骨哨吹响。 呜呜的哨声穿上夜空,吸引了海东青的注意力。 神俊的雄鹰直奔林时俯衝而来,林时伸出臂膀,海东青便稳稳的停在林时的手臂上。 姜望与一眾亲卫凑上来,正欲开口说话,便被林时抬手阻止。 他取下海东青腿上的铜管,而后命姜望取来阴符书开始对照密信上的內容。 第448章 河套之地 第448章 “大帅,是镇景司来的消息吗?” 姜望凑上来,与林时一块儿对密信上的內容。 林时微微頷首,將阴符书隨手交还给亲卫,淡淡道:“明王教剩下的人手也朝著草原去了,看来,对方还是有点儿脑子的。” 姜望一愣,若有所思道:“他们不去北魏投靠北魏境內的明王教眾,反而去草原上,难道是要在草原上建立他们的佛国?” “不重要,草原也好,北魏也好,南齐也好,只要他们想报仇,就避免不了要从暗中冒头,以后再慢慢和他们玩也来得及。” 林时慢条斯理应声,隨手將密信撕碎,而后带著一眾亲卫回到帐中。 一夜时间悄然而过,次日卯时,大军继续起程。 北山山脉,是一座很大的山脉,同时也是中原应对北方蛮族的主要屏障之一。 当草原蛮族势大之时,中原的防控便会放在关中。 而当中原王朝强势之时,这座山脉便是中原王朝进攻北方蛮族的桥头堡。 大军缓缓前行,林时打马簇拥在姬玲瓏身旁。 很奇怪,今日的姬玲瓏,前所未有的安静,一整天时间过去,也未曾从马车里露面。 换成往日,她早就閒不住,掀开车帘子与林时碎碎念了。 傍晚时分,走完了一天的行程。 林时有些好奇的钻进马车,准备看看姬玲瓏在干什么。 刚进了马车,便看见姬玲瓏面前摆著一幅巨型地图。 林时愕然:“你看了一整天地图?” 听见林时的声音,姬玲瓏微微頷首,沉声道:“准备研究一下你说的远交近攻之策。” 林时又是一愣,旋即失笑道:“你倒是敬业,这一件事情还没做完,你又开始想第二件事情了。” 姬玲瓏有些难为情的笑笑,淡淡道:“我想著在路上,閒著也是閒著。” 林时朝他伸出大拇指,露出一个讚赏的表情。 姬玲瓏更不好意思,笑问道:“大军扎下营来了吗?” 林时微微頷首,应声道:“正在扎营呢,你继续研究吧,我去巡视一下大营去!” “喔!” 姬玲瓏哦了一声,却是並未继续將注意力放在地图上,而是跟著林时下了马车。 林时好奇道:“怎么又下来了?” 姬玲瓏摇摇头,淡然道:“看一天了,累了,下来放放风。” 林时挑了挑眉,也未曾多言,两人缓缓走在大营之间,一时间相顾无言。 良久之后,姬玲瓏才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林时,此次草原蛮族扣边,顾知洲又不要大军支援,光靠他手底下那六万降兵,能拦得住草原上的蛮族吗?” 察觉到姬玲瓏言语之中的担忧之意,林时不以为意道:“顾知洲又不是什么不通军事的腐儒,他既然说不要援军,只要火器的支援,那就代表他有退敌的把握,陛下莫要杞人忧天才是。” 姬玲瓏闻言,不由嘆了口气。 这几年,大梁虽然在林时的带领下百战百胜,可大梁终究只有一个林时。 林时继续宽慰道:“何况咱们不是还携带了五千禁卫军嘛,陛下要是不放心,到时候我带著这五千禁卫军出战便是。” 姬玲瓏沉默一瞬,问道:“林时,咱们的行军速度,还能继续加快吗?” “继续加快行军速度?”林时有些诧异。 姬玲瓏微微頷首,沉声道:“不儘快赶到边关,朕这心里总是不安,这两年顾知洲在河套地区,每年上缴中央的粮食都超过十万石,几欲赶上关中地区的粮税,朕实在忧心顾知洲不是蒙庭大军的对手。”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恍然。 敢情,姬玲瓏这是在担心他的钱袋子被人抢走? 他还以为姬玲瓏是真的担忧边疆的战事呢。 不过,从人性来说,姬玲瓏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林时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大梁现在很穷。 儘管这两三年时间,大梁也算是稳步在发展,但有著火器局这个吞金兽的存在,就註定大梁的钱始终是不够用的。 姬玲瓏身为帝王,有这样的担忧,完全合情合理。 林时在心底算了一下时间,沉声道:“若是每日急行军百里的话,咱们抵达河套的时间,可以缩短到半个月左右。” “那就急行军!” 姬玲瓏想也没想,便迅速做出决定。 她现在真的很著急,不仅是急钱袋子被人洗劫一空,更是担心南疆的战火蔓延起来。 所以,她需要儘快去河套地区,搞懂所谓的府兵制,然后儘快返回太安城,防止出现其他意外。 林时也没意见,他是武人,急行军这种事情,他轻车熟路。 他將姬玲瓏送回中军大帐,果断唤来军中將领,宣布了急行军之事。 次日,整支大军的速度,便有了一个质的提升。 隨著大军的脚步逐渐远离关中,山道两旁的景色也在不断变化。 苍翠的山脉,在过了靖边县之后,陡然泛黄。 像是一下子从盛夏时节,进入了深秋。 同时,天气也在不断的变化。 秋风带来的不止是萧瑟,还有寒凉。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当大军终於走出北山山脉,踏足大河南岸这一片广阔无边的河套平原之上时,整支大军,也已经换上了秋衣。 进入平原之地,就意味著来到了大梁的边陲,原属北魏边境的五原郡境內。 当然,五原郡是旧称,大梁的行政区划是府县制,如今的五原郡,已经变成了五原府。 其下辖之地超过两千里,整个河套地区,有一大半,是属於五原府治下。 只是这么大的地界上,人口却不是很多。 除了被顾知洲带到此处垦田的六万降卒与其家眷之外,面积几乎比得上三四个內府之地的五原府治下仅仅只有不到三十万人口。 当然,人口少,勉强也算得上这个世界的边疆特色了。 毕竟如今中原三国,真正的人口密集之地,其实也就集中在那几个传统的富饶之地。 中原,关中,蜀中,江南中下游平原,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地缘意义上的苦寒之地。 踏足平原,姬玲瓏改乘车为骑马,看著眼前一望无际的平原,感受著平原上与中原地区完全迥异的气候,她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乾燥,地广人稀,没有一丁点绿色,这是她对於河套地区的第一印象。 林时纵马跟在她身边,一眼就看穿她心中所想。 他轻声开口道:“陛下別看这河套地区如今一片荒凉的样子,等到了春天,万物勃发生机,这河套地区,便是真正的塞上江南,水草丰美,可惜的是,这么大一片地方,却是没有多少人口进行填充。” 姬玲瓏微微頷首,她自然知晓这次是她季节没有来对。 当然,这都不重要,她此次来河套,也不是来游玩的,而是来办正事。 风景如何,反倒是其次。 大军缓缓前行,走著走著,路上突然出现了战爭的痕跡。 遗留的刀枪,旌旗,还有焚烧尸体的痕跡。 林时打马上前在战场上游弋片刻,转身回到姬玲瓏身旁,淡淡道:“此处的战事,距离现在最少过去了一个月时间,好在战事规模不大,看起来像是小股斥候廝杀留下来的痕跡。” 姬玲瓏抿著嘴唇,皱眉道:“此处,应是河套腹地吧,草原蛮族的铁骑,为何会深入到此?” “正常,游牧民族来去如风,顾知洲麾下降兵多是步卒,拦不住他们也很正常。” 林时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蛮族打秋风嘛,靠的就是一个快字。 顾知洲麾下又没有大规模的骑兵,能拦得住他们就有鬼了。 姬玲瓏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但也勉强认可了这个解释。 队伍继续朝前走。 越往前走,遗留下来的战事痕跡就越多。 最开始,还是数十人小股部队廝杀,应该都是斥候一类的士卒互相追逐。 但隨著距离五原郡的距离越来越近,遗留下来的战场规模,也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从最开始的十几人几十人小股部队廝杀,逐渐扩大到百人规模的杀伐。 再到后面,甚至出现了上千人的廝杀规模。 並且,战场的痕跡,也是越来越新。 甚至,还有腐烂的尸体,没有来得及烧掉。 鼻尖传来腐烂的恶臭味,林时对这股味道很熟悉,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姬玲瓏虽说也上过战场,但她在战场上待的时间不长,也未曾经歷过一线廝杀。 这种刺鼻的味道,就让她有些不適应,甚至忍不住乾呕起来。 对此,林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进入战场,人能做的,就是適应战场,毕竟战场不可能来適应人。 他取下马鞍上悬掛的水壶递到姬玲瓏面前,淡淡道:“不习惯的话,就进入马车里待会儿,此处距离五原城还有百里左右的距离,顾知洲现在也未必有时间出城来接我们,你先回车里睡一觉,如何?” 姬玲瓏没有拒绝林时的水壶,但拒绝了林时要她回马车里睡一觉的要求。 身为帝王,战阵之事,她未必要精通,但她一定要知道战场是怎么回事。 在潼关的时候,林时將他保护得很好。 大梁也是一直压著北魏在打,她没机会去一线廝杀的地方看一看。 现在既然已经到了战场中心,她认为,她有必要亲眼看一看这场中原王朝与蛮族之间的战爭怎么回事。 林时也没有强求,正欲出声宽慰几句,几骑快马忽然朝著大部队奔来,那是林时早早放出去的斥候。 “报,陛下,大帅,前方三十里处,发现小股蛮族军队,正在劫掠村庄。” 这话一出,大军顿时为之一寂。 下一刻,整支军队群情激愤。 “该死的草原蛮子,竟然还敢摸进河套腹地,该杀,真该杀!” “大帅,末將请战。” “大帅,让末將去,將他们头拧下来。” 將士们本就是血气方刚的男儿,陡然听见蛮军竟然深入河套劫掠,哪里还忍得住心中的杀意,纷纷开口请战。 林时抬起手,制止了將士们的请战声,朝斥候询问道:“可曾探明对方有多少人马?” 斥候在林时跟前勒住马韁,沉声道:“约莫百人上下,但前方乃是村庄聚集之地,末將怀疑对方也是化整为零,深入劫掠。” 林时皱起眉头,当即不再犹豫,沉声道:“段从!” “末將在!” 段从打马走出,朝林时拱手。 林时冷声道:“你携带两千人出战,分作数支小队,肃清五原城附近的小股蛮兵。” “得令!” 段从领命,转身自大军之中点出了两千人。 姬玲瓏皱起眉头,询问道:“林卿,两千人,够吗?” “够了,小股骑兵主要就在於灵活二字,他们未必需要与敌军正面对抗,只需要缠斗即可!” 林时没有多解释,到了战场上,一切的解释都是多余。 姜望眼中生出熊熊战意,整个人跃跃欲试。 林时看出他心中所想,不由轻轻摇头,交待道:“潜入河套地区的蛮兵,不会很多,段从麾下两千人已经足够,你先別急,有的是你上战场的机会。” 听见林时的安抚,姜望眼中战意稍缓,旋即微微頷首。 姬玲瓏若有所思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多问。 他相信,林时不会让他失望。 大军再一次加快了速度,不时便有斥候传来发现小股蛮兵的消息,但林时都没再去理会。 时间来到傍晚时分,五原城经歷过刀劈斧凿的城墙,终於映入眾人眼帘。 城池前方,满脸沧桑之色的顾知洲等候已久。 自从知道林时要来,顾知洲便收缩了五原城內的所有防线,静待林时到来。 收缩防线,有好处,有坏处,好处便是可以牵制敌方主力,让草原蛮军主力大军不敢轻易渡河。 坏处嘛,便是大军无法再继续保护千里边境线不被敌军渗透。 当然,整体来说,肯定是好处大於坏处的。 毕竟,他手下没有多少骑兵,若是让敌军主力渡过大河,河套遭受的损失,只会比现在更大。 他静静的站在城池前方,满脸沧桑的样子,比之几年前,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终於,一竿龙纛映入他的眼帘。 紧隨其后的,还有一桿林字大旗。 看见林字大旗的剎那,纵然顾知洲如今已是位及人臣,仍是在剎那间眼眶湿润...... 第449章 兄弟阎於墙,外御其辱 第449章 “陛下,大帅!” 顾知洲带著五原府官吏上前,眼眶通红的看著姬玲瓏和林时。 林时翻身下马,看著比几年前苍老了几十岁的顾知洲,不由得嫌弃的撇撇嘴。 “老顾,你这也不行啊,怎么混成这个鬼样子?” 这话一出,顾知洲微红的眼眶里陡然绽放出笑意。 他有些动容地摇头道:“我老了,大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岁月不饶我啊。” 姬玲瓏也走下战马,目光扫过眼前一群躬身行礼的五原府官吏,轻声开口道:“行了,都起来吧。” 眾官员应声而起,看著姬玲瓏的目光都有些激动。 他们之前从来都不敢想,陛下竟然会真的亲临五原府这边陲之地。 可今日,他们的陛下,竟然真的出现在这里。 顾知洲与林时客套一句,目光也看向姬玲瓏。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一开始,他知道陛下打算来五原府的时候,其实是持反对態度的。 直到姬玲瓏派出人手,向他道明来意之后,他心里便只剩下了期待。 没有任何一个臣子,不希望自己的功绩不被帝王看见。 可如今,陛下真的来了,他反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还是姬玲瓏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她对著顾知洲微微頷首,轻声道:“顾卿,这两年,辛苦你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让顾知洲瞬间眼眶酸涩。 他强笑著摇摇头:“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不敢言苦。” 顾知洲如是说著,一双老眼之中却是不禁泛起了晶莹的微光。 从前,边疆苦,他知道。 但在他未曾亲临河套之时,他从未想过边疆竟是如此苦楚。 他堂堂县侯之尊,到了边疆,亦要亲自下地劳作。 甚至为了收归於此地屯兵垦田那些魏国降兵的军心,他的劳作强度,还要比降兵们更大。 以身作则,说起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但无人知晓,他需要为此付出什么。 否则,他也不可能短短两三年时间,彻底掌控这支降兵。 也不可能短短两三年之內,向国库上缴粮食数十万石。 他也无数次想过要放弃,可看见这河套平原上每年春耕夏种长出来的粮食,看见那无数劳作的降兵,他又咬紧了牙关,誓要將这河套边陲之地,变成真正的塞上江南。 而今,听见姬玲瓏这句话,他突然觉得,他的一切悽苦,都值了。 望著顾知洲动容的样子,林时笑吟吟地出声道:“行了,几十岁的人了,做这种小女儿姿態给谁看呢,你就准备让我和陛下一直站在门外跟你说话吗?” 这话一出,顾知洲顿时回神。 他赶忙对著姬玲瓏拱手道:“是臣失礼了,陛下长途跋涉,不辞辛劳远来,臣也是感动得情不自禁,还请陛下和大帅及诸位將军隨我入城详谈。” “无妨!” 姬玲瓏微微頷首,閒庭信步走进城池。 镇景司副统领于坚留在城外统筹大军,姜望则是带著百余名护卫跟著进城,保护林时和姬玲瓏的安全。 一行人进入城池,来到府衙安置。 顾知洲命人以最快的速度整治一桌宴席,用以款待林时和姬玲瓏。 姬玲瓏来五原府,是为了考察屯兵垦田之策,所以宴席刚一开始,便將五原府的官吏召至身前开始询问。 林时则是与顾知洲挨在一起,两人推杯换盏,说起旧事,仿佛回到了潼关之战时。 一顿酒宴结束,天色黑下来,姬玲瓏受不了舟车劳顿,早早睡下。 林时则是拉著顾知洲,问起了草原蛮族的具体情况。 这一次,他跟著姬玲瓏一起来河套,可不单单只是为了保护姬玲瓏那么简单,他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搞明白这些草原蛮子是怎么回事。 古话说得好,攘外必先安內,可若是外部不稳定,隨时牵扯著国內的心神,这安內一事,恐怕也是虎头蛇尾。 顾知洲喝得有些高了。 数年戍边,已经將他由一个风光霽月的读书人,彻底化作一个武人。 他不忿道:“这些狗娘养的蛮子,自己不种地,偏偏就想著抢別人的粮食。” “大帅,真不是下官夸海口,但凡下官手上有一支骑兵,下官早就带人杀进草原,给他们一点顏色看看了。” “可惜,下官手底下的大军,都是步卒,没办法,只能守,这才不得已惊动了陛下和大帅亲自前来。” 林时静静的听著顾知洲怒骂出声,直到他骂够了,这才缓缓出声问道:“和我说说草原蛮族的具体情况吧,他们有多少大军,对方主將又是如何用兵的?” 顾知洲眼神恢復一丝清明,沉吟片刻,他缓缓出声道:“此次,蒙庭集结了大概有六万大军,对外则是號称二十万,对方首领为蒙庭名王鐸弥部首领鐸弥可汗,此人用兵的手段算不得高超,但蒙庭骑兵来去如风,我军很难对其进行有效防控......” “鐸弥將六万大军兵分三路,分別驻扎在大河对面的大风口,阴山南麓,以及小黄河与大河交匯处。” “此三地,平均间隔不到两百里,骑兵奔袭,一个昼夜可至,鐸弥並未派遣大军渡河,而是以小股骑兵入境袭扰,而今我五原府治下九县,几乎都与草原蛮子打过照面......” 隨著顾知洲缓缓道出两军对峙的详情,这场战爭的样子,也逐渐在林时的脑海之中立体起来。 顾知洲说完,起身拉著林时就朝门外拽。 林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隨著他出了宴会厅,走到偏厢的一处礼厅里。 一进门,林时便明白了顾知洲的用意。 只见大厅之中,摆放著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棋与黄旗。 顾知洲指著沙盘,大著舌头出声道:“自从下官知道大帅要来之后,便收缩了下官麾下的所有兵力,遣出斥候全力打探两岸地形,对方兵力如何布置,大帅一看便知。” 林时微微頷首,目光落在眼前的沙盘上。 粗略的扫视一圈之后,林时的目光落在了大河西北方向一处高山之下。 阴山,本为数百年前草原蛮族的主体民族匈族的漠南王庭所在之地,但隨著中原王朝强势崛起,这处草原蛮族心目中的圣地,也逐渐被放弃。 他倒是没料到,那位鐸弥可汗,竟然敢派兵驻扎在阴山南麓。 这是,想要恢復草原蒙庭的荣光吗? 见林时的目光落在阴山上,顾知洲接著出声道:“阴山脚下水草丰美,今年草原上遭遇了一场大旱,北海附近都不长草,许多部族都选择向南迁徙,鐸弥部,便是以阴山为根本,將部族安置在了阴山东面,如今已是九月,冬日即將来临,若下官所料不错的话,鐸弥部手里的粮草,还不足以度过这个冬日,因此,鐸弥比,很有可能会选择继续掳掠我大梁边境,用以充实自身。” 林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是並未发表什么意见。 战爭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儿戏,他不可能只听信顾知洲一面之词,便去针对鐸弥部进行布防。 具体的事情,还是得等段从安置下来,让斥候再去探一探。 顾知洲看穿林时的心思,倒是没什么意见。 林时的能力,没人比他更清楚,如今林时既然已经到了五原府,那这场战事,便跟他没有关係了。 他相信林时,一定能战而胜之。 想到此处,他也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块泛著金光的虎符塞进林时手里,笑道:“大帅,既然您已经到了五原府,那这接下来的战事,下官可就不管了,兵符给你,说实话,下官还是更喜欢种地,打仗也不是下官的强项。” 林时没有拒绝,伸手接过兵符揣进怀里。 以他和顾知洲的交情,这也谈不上什么私相授受,姬玲瓏更不会和他计较。 毕竟,事急从权嘛。 他收好兵符,伸手拍拍顾知洲的肩膀,轻声道:“这些日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行,有大帅这句话,下官就高枕无忧了。” 顾知洲哈哈大笑著,全然没有半分大权被林时拿走的失落。 权力这种东西,到一些人手里,只会变成工具,但到有一些人手里,就成了大义。 草原蛮族胆敢冒犯上国天威,那就註定不会有好下场。 一场简单的权力交接,在三言两语之间完成。 顾知洲磕磕绊绊道:“大帅,今日天色已晚,您长途跋涉远来,想来也累得够呛,待明日,下官再带您去军营里走一遭。” “好!” 林时应了声好,也没在房间里多停留,跟著顾知洲出了房间,来到后院,隨意洗漱一番之后便沉沉睡下。 一夜无话...... 翌日,林时醒得很早。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唤来殿前司禁卫的副统领于坚,命他亲自带人去打探消息。 昨夜,顾知洲和他说了很多详细的情况。 但身为主帅,他必须要去验证一下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五千大军,被段从带走两千,又被于坚带走了一千,剩下的便只有两千之数。 但即便只有两千人,这一人双骑,人马具著轻甲的配置,依旧是宛如天降的神兵。 尤其是,当顾知洲带著林时来到军营,与迁来河套的六万降兵对照之后,更是显得这两千禁卫高不可攀。 顾知洲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军营之中,除了於城外布防的两万大军与各处轮换的军卒之外,剩下三万大军尽皆集结在军营校场之上。 林时下马,缓缓走上点將台,与这三万多大军对视。 对视之间,双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对於林时,点將台下的三万大军並不陌生。 这是一个神一样的男人,凭一己之力,让羸弱的大梁,战胜了强大的大魏。 他们,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將。 只是世事无常,曾经刀兵相向的双方,如今却是成了上下级的关係。 好在有顾知洲在前,他们在大梁也没有受到虐待,甚至还因此有了自己的土地。 他们心里对於即將在林时手下听用一事,倒也没有什么牴触的情绪。 林时神色复杂,则是因为看到了这支大军的“军容”。 数年前,这支大军,曾与他麾下的大军进行过许多次血与火的较量。 那时的他们,虽然战败,可仍是这世上最精锐的大军。 但现在短短三年的边荒生活,愣是把一支精锐,变成了一支农夫。 或许,他们的战斗力还在,可没有甲冑与武器的加持,便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群乞丐。 沉默一瞬,林时朝一旁的顾知洲招招手,淡淡问道:“我记得他们迁徙到河套的时候,本帅並未没收他们的鎧甲,为何如今著甲者寥寥?” 听见林时的问题,顾知洲不由轻嘆口气。 旋即解释道:“边疆穷苦,尤其缺少铁骑,不管是种地所用的锄头爬犁,还是做饭用的锅碗瓢盆,都缺,因著他们都是降兵的身份,朝廷对他们的优待,也少得可怜,所以下官便自作主张,融掉了他们大部分鎧甲。” 林时微微頷首,对於这个答案,既意外,又觉得合理。 降兵,在朝廷內部,向来被视为不稳定因素。 朝廷能留著他们的性命,准许他们留下一年的口粮,甚至將他们多开垦出来的田地留给他们,已经算是相当大的优待,也不可能再给他们多余钱粮与武器。 否则,这让大梁国中的大军怎么想? 沉思一瞬,林时淡淡道:“召集军中將领,前来帅帐议事即可,其他人,暂时让他们散了吧!” “是!” 顾知洲頷首应声,走下点將台,下达了林时的军令。 人群之中,走出几个身材魁梧的精壮汉子,有些不安的跟在顾知洲身后,来到林时跟前。 这些降兵,如今已有梁人的籍贯,遵守的自然也是大梁的制度。 只不过,还是由於他们降兵的身份,他们虽然是这支大军的主將,却只是空有称號,並没有相应的待遇。 当然,这里的待遇,指的是官面上的待遇。 作为大军管理者,一些隱藏的,不能拿在明面上提的待遇,他们依旧不少。 比方说他们身上有著完整的鎧甲,手中握著的兵刃,也是真正的利刃。 他们拥有的田土,同样也是最多的。 当然,用顾知洲的话来说,这都是他们帮助大梁管理降兵该得的。 一行人跟著林时来到帅帐,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 一群降兵將领面面相覷,神色间充满迟疑。 林时环视眾人一圈,注意到眾人脸上惴惴不安的神色,不由轻声开口道:“都坐吧!” 听见林时的声音还算平淡,眾人心里的不安稍缓,纷纷走到各自的位置上落座。 林时也不废话,直言道:“诸位想必也知道我是谁,我也就不废话了。” 这话一出,眾將顿时一愣。 林时继续说道:“昔日,诸位曾败在我手下,但不管大梁也好,大魏也好,始终同出一源,打断骨头还连著筋,咱们內部之间的斗爭,最多只能算兄弟阎墙。” 诸將沉默,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明白。 说到底,中原三国,无非是道统之爭。 不管谁坐了天下,中原的人还是那些人,百姓还是那些百姓。 大家有著同样的长相,说著同样的话,身上流著同样的鲜血。 但知道归知道,这个时候,要他们说一些效忠的话,他们也实在说不出来。 对於眼前的冷场,林时也不放在心上。 他继续出声道:“正所谓兄弟阎於墙外御其辱,咱们自家人的事情,关起门来怎么爭,甚至打个头破血流都行,但现在有外人要欺凌咱们,此事,我无法容忍,所以,我今天只问诸位一句话,诸位,是否愿於我共御外辱?” 这话一出,诸將又是一愣,旋即脸色严肃起来。 一名將领陡然起身,沉声道:“大帅此言见外,我等本就是败军之將,承蒙陛下仁爱宽厚,不与我等计较,反倒赐了我等一份家业,此刻,家园受辱,我等又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这话一出,其他將领也坐不住了。 此时此刻,他们早已没了其他想法。 三年戍边,他们也著实厌烦了鉤心斗角。 现在有外人想要打破这份平静,於情於理,他们肯定都不能坐视不理。 剎那间,诸將纷纷起身出言。 看著眼前再无半点拘谨之色的將领,林时脸上露出笑意。 他看向最先出声那將领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吴成对吧?” 吴成一愣,眼中满是震惊:“大帅还记得末將的名字?” 林时笑著点点头,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然后一一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褚蒙,夏靖,王元新,宋达,鲁则明...... 他们,本身便是魏军之中的高级將领,有资格被呈送到姬玲瓏跟前请功的存在。 林时当初虽只是匆匆一瞥,可现在看著他们的长相,想要叫出他们的名字,却是並非难事。 毕竟,为帅者,不能博闻强记,还算什么帅? 但一群魏军降將,却是真的震惊了。 因为他们並非是一道投降的大梁,他们之中,有人是在汉中战败被大梁收编的,也有的是在关中,在潼关战败,被送到河套的。 可现在,不管什么时间线上的降將,林时竟然都还记得。 这还是人吗?这是变態吧! 第450章 蛮族的阴谋 第450章 迎上诸將震惊的目光,林时抬手虚按,示意所有人坐下。 诸將面面相覷,各自落座,只是眼中的震惊之色,仍是难以掩饰。 林时直言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那接下来就请诸位隨时做好战斗准备,一旦本帅有了消息,便第一时间做接下来的战略部署。” 诸將一愣,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吴成起身问道:“大帅,现在不做任何战略部署吗?” 林时摇头:“暂时不用,大家回去整军备战,晚一点等我消息。” 诸將有些迟疑,目光下意识看向顾知洲。 这个时候,敌军正在河套的土地上肆虐,结果林时把他们召集起来,竟然只是开一场会,这合理吗? 顾知洲接收到诸將的目光,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诸位看我作甚,雍国公乃我大梁军神,自领兵以来,百战百胜未尝一败,诸位只需听他的命令即可。” 诸將又是一愣,旋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林时也不多言,起身出了大帐,带上隨从准备返回五原府城。 顾知洲赶忙叮嘱诸將几句,旋即起身跟上。 回城路上,林时与顾知洲打马並肩前行。 顾知洲几番欲言又止,踌躇的样子看得林时有些好笑。 他没好气道:“几年不见,你什么时候成了扭捏的性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顾知洲被戳中心事,一张老脸上不由浮现几许赧顏之色。 他挠挠头,左右打量一下,打马靠近林时,小声问道:“大帅,此战过后,这些降兵,朝廷到底要怎么处置啊,是纳入军中,还是放归为民?” 林时挑了挑眉,诧异地看著顾知洲的样子,隨口道:“你不是早就给他们想好出路了吗,怎么现在还问?” 顾知洲小声道:“这不是陛下来了嘛,下官还不是担心,万一陛下觉得这些降兵不堪大用......” 林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脸上表情不变。 他没有直接接下顾知洲的话头,沉吟片刻,淡淡道:“咱们陛下不是傻子,一个制度的优劣,需要多方面去论证,去试验,你的试验结果摆在这里,若陛下看见其中优势,选择採纳,那便是陛下慧眼识珠,若陛下认为其弊更大於利,那也是陛下心忧天下,总之都会有一个结果的,你还是不要太忧心了。” 林时这句模稜两可的话一说出口,顾知洲一张老脸顿时拧巴起来。 他幽怨问道:“大帅,就没有一个准话吗?” “陛下来这里,就是最大的准话了!” 林时白他一眼,慢条斯理道:“陛下能亲临边陲,便是你最大的机会,若是不愿给你机会,陛下这次就不会来,能明白吗?”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顾知洲怔了怔,隨即默默嘆了口气。 他点头:“道理末將都明白,可这毕竟是六万余人的生计,下官实在没办法不放在心上。” “我还是那句话,陛下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林时不欲在此事上多言,民生,政治之类的事情,一向不是他的强项,或者说他嫌麻烦,不愿去理会其中的弯弯绕绕。 顾知洲著急,是因为这六万人关乎他切身的利益。 他现在作为这屯兵垦田之策的发起者和实验者,这六万降兵的身家性命已经和他完全绑定在一块儿。 所以,他需要为这些人去爭取,也需要这些人帮助他奠定改革者的地位。 可对於林时来说,他给出了姬玲瓏两个选择之后,剩下的事情,便和他没有关係了。 不管姬玲瓏怎么选,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两人沉默著回到五原府府衙。 姬玲瓏早早等在后院之中,见林时归来,心里不由长出口气。 她朝林时迎上来,询问道:“林卿,如何,这六万降兵,可用否?” “可用!” 林时肯定点头,给出答案。 姬玲瓏眉目舒展:“可用就好,可用就好,那这一战,你准备怎么打?” 林时与姬玲瓏走到一处石桌后面坐下。 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这才斟酌著出声道:“敌军以骑兵为主,我军步卒占大多数,因此,我军想要大规模歼灭敌军是不现实的,我的意见是,以退敌为主,以歼灭为辅。” “退敌为主,歼灭为辅?” 姬玲瓏有些讶然,忍不住失笑道:“林卿,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嘛,河套与汉中不一样,汉中只要关上金牛道入口,北魏大军便无路可逃,但草原就大了,步卒没办法对骑兵进行围追堵截,他们若是想逃,咱们绝对追不上。” 姬玲瓏点点头,她虽然不懂打仗,但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沉吟一瞬,她缓缓道:“那一切便如林卿所言吧,朕这些日子,便隨著五原府的官员到处去看看,可以吗?” 林时道:“可以,敌军主力不敢渡河,小股部队,还无法威胁到你的安全,我把姜望留给你,有他在,你的安危当可无虞。” 听见林时要把姜望留给自己,姬玲瓏想都没想,便摇头拒绝:“朕身边有五原府的官员作陪,还有暗卫守候,再不济,朕再带上几百名殿前司禁卫,姜望还是在你手下,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林时仰起头,见姬玲瓏神色认真不似说谎,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 他道:“那行,你自己注意安全,儘量不要踏出降兵垦田轮换之地,这些地方,隨时都有大军轮换值守,蛮族斥候进不来,但乡野之地,能不去,就別去。” “朕省得。” 姬玲瓏当然明白林时的意思,她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 何况,她来河套的目的,本身也是为了看看顾知洲实现的成果,也没必要去到乡野之间。 若真想查探一番边陲乡野百姓的生活如何,等到战爭结束后再去,也来得及。 两人迅速达成共识,林时又陪著姬玲瓏吃了一顿午餐,这才带著顾知洲一头扎进了装著沙盘的房间里。 下午时分,陆陆续续有斥候带回了消息。 林时要做的,便是在沙盘上验证这些消息和顾知洲所言的真实性。 若两边的消息能对得上,那就代表著消息是真实的。 反之,则代表存疑,需要继续探查。 毕竟是第一次和中原之外的蛮族大军打交道,林时还是准备全力以赴,给予自己,给予对手最大的尊重。 一连三天时间,林时和顾知洲都缩在房间里没出门。 五原府就在大河边上,对面就是鐸弥部的一部大军驻扎之地,斥候要打探消息,也很容易。 三天时间过去,林时也將敌军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一波斥候是于坚率领的主力。 只待于坚带回来確切的消息,林时便可著手安排接下来的战略战术。 只是于坚迟迟不至,林时也有些无奈。 又等了两天时间,于坚还是没回来,林时有些坐不住了。 顾知洲也有些担心起来,他有些忧心忡忡地自语道:“於副统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林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他隨手將指挥桿插回沙盘上,淡淡道:“再派两拨斥候去寻一下,务必將于坚寻回,死了也把尸体带回来。” “誒~” 顾知洲眼中浮现一抹忧色,出门唤来两拨斥候,正欲吩咐他们按著于坚打探消息的道路前去找人。 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声。 顾知洲诧异回头,望著门外的骚乱,刚想问怎么回事,就见一人一马衝进大门。 人马身上,俱是鲜血淋漓。 “报,急报~” 顾知洲听出来眼前血人的声音,正是五日没有消息传回的于坚,顿时脸色一变,径直朝他迎过去。 房间里,林时也听见了于坚的急报声。 他匆匆出门,就见于坚麾下战马轰然倒塌,于坚整个人也重重栽倒在地上。 林时脸色一变,顾不得其他,赶忙对著院中愣神的亲卫怒声道:“愣著干嘛,赶快去请军医过来。” 怒骂一声,林时赶忙与顾知洲將浑身浴血的于坚搀扶起来。 这一看,才发现于坚身上浑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后背上更是插著好几只箭簇。 箭簇深深没入骨头,箭身则被暴力折断。 林时不敢乱动,弓箭之上,一般都有倒刺,必须有经验的军医开刀取出,若是暴力取出,中箭之人只会伤势加重而死。 “你坚持一下,军医马上就到!” 见于坚还未彻底晕过去,林时赶忙出声安抚。 却不想于坚忽然一把抓住林时的手臂,咬牙道:“大帅,有......有阴谋,咱们的敌人,不止.......不止鐸弥部,还有,还有......” 于坚话说到一半,终於撑不住,彻底晕倒过去。 但光凭他留下这半句话,林时也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了。 他与顾知洲合力將于坚拖进房间,又唤来两名亲卫卸下于坚身上的甲冑。 等到军医到来,確认于坚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两人便迅速回到房间里。 林时望著沙盘上宽阔的草原,若有所思地朝顾知洲问道:“你既知草原大旱,可知蒙庭除了鐸弥部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部族南下?” 顾知洲脸色很难看,他沉声道:“除了鐸弥部之外,南下打秋风的部族还有乙陆部,珍珠部,阿使那咄等大大小小数十个部族,但除了鐸弥部之外,其他部族都是些中小型部族,加起来的兵力也不会超过鐸弥部,他们应该没胆子和大梁作对才是。” 听著顾知洲的话,林时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些部族,沙盘上都已经標明了他们的位置,几乎都处於鐸弥部后方。 並且各部的兵力也不算强,就算他们联合起来,最多也就能凑个一两万大军。 可看著于坚的表现,他看见的,肯定不止是一些小部族联合那么简单。 林时沉思良久,继续问道:“草原上除了鐸弥部之外,还有多少大型部族,我说的是一个部族便能出兵两万以上的部族。” “这个嘛......” 顾知洲陷入沉思,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半晌之后,他摇头道:“草原蛮族全民皆兵,凡能骑马之人,不管男子女子,皆可上战场作战,因此,要说能凑出两万青壮的部族,还真不少。” “可要说如弥多部这般,能凑出六万武士的部族,算来算去,也就还剩下蒙庭王族察罕儿部,后族多隆多部,以及黑水部,雄鹰部等少数几个部族。” “但这四大部族,分散在草原各处,鲜少联合起来,且此次草原受旱,真正受到影响的,也就鐸弥部全境以及黑水部部分地区,其他部族,没理由这个时候南下......” 林时若有所思,嘴里喃喃念叨著这传说之中的几大部族。 若说草原蒙庭会大举南下,林时定然是不会相信的。 草原蛮族的人口,远远比不上中原的人口。 別看好像草原蛮族很厉害的样子,隨隨便便都能拉出几十万大军。 但林时很清楚,草原蛮族有几十万大军,那是因为他们的青壮就这么多。 而中原王朝的几十万大军,背后还有几百万户百姓供养。 若中原王朝也像草原蛮族这样全民皆兵,隨便拉起一支百万大军,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草原蛮族不可能倾巢而下。 除非他们有把握,南下抢夺到的物资,能远远超过放牧带来的收益。 毕竟,蛮族只是原始,不是傻,不可能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的。 想到此处,林时心中也大概有了一个轮廓。 他沉吟片刻,缓缓出声道:“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鐸弥部身后,应该是蒙庭王族的大军,但对方的人数不会太多,顶多四五万人顶天了。” 林时的猜测一出,顾知洲顿时大为震撼。 他结结巴巴问道:“大帅,您这......您您您,您又是咋猜出来的啊?” “很简单,就是单纯权衡一下利弊而已。”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中却是对自己的猜测信了个七七八八。 顾知洲瞪大眼睛,震惊道:“权衡利弊?” 林时微微頷首,淡淡道:“如你所言,此次草原大旱,真正受到影响的,也就是鐸弥部与多黑水部的部分地区,这就意味著其他诸如多隆多部,乙陆部等部族,没有南下打秋风的必要。” 顾知洲一脸懵逼:“他们没有下来打秋风的必要,那王族察罕儿部岂不是更没有南下的必要?” 林时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但你別忘了,还有外部势力插手呢。” “大帅的意思是,北魏?” 顾知洲像是摸到了一点线索,但是不多,他有些不確定。 林时也没有卖关子,淡淡道:“北魏会攛掇草原蛮族出兵,这是一定的,但草原各大部族也不是傻子,北魏若不付出足够的好处,以草原蛮族的尿性,定然不会轻易下决定。” 林时道:“碍於草原今年大旱,鐸弥部是其中最容易被收买的部族,黑水部影响不大,完全可以观望一下,其次,便是察罕儿部。” 顾知洲不解道:“这也不应该啊,察罕儿部是蒙庭最为强大的部族,也是所有蛮族的王,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收买?” “这便是问题所在,你也说了,察罕儿部,是蒙庭王族,既然是王族,享受其他部族供养,那其他部族遭遇天灾人祸时,他们自然也要出手庇护其他部族。” 林时缓缓道出自己的猜测,顾知洲顿时大吃一惊。 这么简单的关节,他竟然没有相通? 林时咧嘴一笑,继续问道:“你觉得,察罕儿部是拿出自己的牛羊,帮助鐸弥部渡过难关的可能性更大呢,还是出兵帮助鐸弥部南下劫掠的可能性更大,或者,你觉得这两个选择,哪个更划算?” 这话一出,顾知洲顿时陷入沉默。 他抬起头,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了林时一眼,然后,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大帅,你是这个,真的,我没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你就像天生为战场而生的兵仙,军神,好似所有与战爭有关的事情,都瞒不过你。” 林时微微一笑,淡淡道:“有些事情,你不是想不到,你只是忽略了而已,你永远要记住,战爭,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你要看战爭,就不能只看战爭,你还得追根溯源,寻找战爭背后的主要原因,如此,方能立於不败之地。” 顾知洲心悦诚服,这下,他是真服气了。 这些话,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真不是一般的难。 他跟著林时一路从汉中打到潼关,自认对战爭是什么东西也有所了解。 此次两军对垒,他也亲自指挥麾下的降兵取得过好几次局部战事的胜利。 可如今日林时所说的这些东西,他还真没想到。 或者说不是没想到,而是他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大河对面的敌军身上,反而忽略了这些敌军身后代表的东西。 他相信,就算林时不说,等到战后,他肯定也能意识到这些事情。 可战后战事都已经结束,他再做马后炮又有什么意义? 见顾知洲已经反应过来,林时隨口道:“对方多出四五万胁从军,咱们人数就成了劣势,再加上我军战马不足,这一战,或许需要好好布置一下,老顾,你再派出几波斥候,绕道潜入鐸弥部后方,將敌军的人数与布置都给我摸清楚,这场仗,过年之前,咱们必须打完。” “过年之前必须打完?” 顾知洲震惊:“这么急吗?” “战事拖长了,容易影响全局,南疆那些猴子军也在上躥下跳,不打快一点,不足以震慑宵小。” 顾知洲满目惊骇,但一想到林时的能力,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 他表情肃穆,保证道:“大帅放心,下官这便让人去摸透敌军布置,保证不给大帅拖后腿。” 林时对著他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顾知洲刚刚起身,门外便传来亲卫的稟报声:“报,大帅,於统领已经醒了。” 顾知洲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林时。 “你去做你的事情,于坚那边我去看看!” 林时一边说著,一边起身。 顾知洲也没拒绝,快步出了房间,去安排斥候打探消息。 林时则来到救助于坚的病房里。 他方才刚刚踏进门槛,床上的于坚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强忍痛楚道:“大帅,咱们都被骗了,鐸弥部后面,至少还藏著四五万大军......” 他一下子翻身起来,身上的伤口顿时崩裂,洁白的纱布染成红色,將他染成一个血人。 林时赶紧上前扶他躺下,轻声道:“你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別激动。” 于坚一愣,脸上浮现一抹疑惑:“大帅,您知道了?” 林时点点头:“我猜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察罕儿部派出来协助鐸弥部劫掠大梁的僕从军,我已命顾知洲派人绕路遣入草原,去打探这支大军的详细情况,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听见林时早已知晓此事,並且已经对此事做出应对,于坚顿时鬆了口气。 刚看见那支藏在草原上的大军时,他是真的被嚇到了。 足足四五万大军的漏洞,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恐怕连陛下都得葬送在这边陲之地。 万幸,万幸他在打探消息的时候,选择深入草原,万幸他能活著回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看著于坚的样子,林时不由笑著安抚道:“你立下大功,待陛下考察归来,本帅一定给你当面请功。” 于坚面含忧色,闻言,只是微微頷首。 林时也不多言,勉励于坚几句,便转身出了房门。 相比宽慰于坚,重新调整战略战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来到院子里,对著一直守候在院子里的姜望招招手。 “大帅!” 姜望上前,朝林时拱手。 林时嗯了一声,问道:“段从今日可有消息传来?” “有!” 姜望说著,开始从怀里掏书信,顺便讲解道:“按照段將军所言,敌军的小股斥候已经完全渗透了河套大部分地区,这些日子,他麾下的人手,至少已经遭遇了不少於三十支蛮族斥候......” 第451章 你就是那个变数 第451章 从姜望手上接过书信,林时开始慢悠悠的看起来。 书信上的內容,大多都是捷报请功的消息,林时只是粗略扫过。 很快,他將段从传来的书信看完。 隨后陷入了沉思。 姜望接著说道:“这几日,段从將军肃清的蛮兵数量已经超过两千人,末將估摸著,敌军一时半会儿应该不敢继续派出斥候渗透。” 林时微微頷首,眼中沉思之色依旧。 姜望见状,也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的跟在林时身后。 良久之后,林时冷不丁出声道:“传令,让段从儘快回来吧,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姜望一愣,神色有些诧异:“大帅要召回段从麾下的人手?” 林时点点头:“敌我双方兵种上的差异太大,段从麾下两千人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接下来的战事,离不开他。” 姜望蹙眉问:“那河套乡野之中的百姓怎么办,若是蛮族斥候继续突进,这些百姓,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吧?” “我会让五原府官府下一道告示,儘可能將乡野之间的百姓聚集到附近的城池,有城池相护,再派出一些军卒驻守,敌军小股部队,应是没有攻破城池的能力的。” 林时轻声开口,缓缓道出自己的打算。 敌军派遣小股斥候入境,主要的目的,还是劫掠物资。 林时实施坚壁清野的政策,敌方小股斥候抢不到东西,自然会主动退去。 姜望也明白过来林时的打算,他微微頷首,沉声道:“那末將这便给段从去信。” 林时点点头,没有多言,出门寻到刚刚安排好斥候事宜的顾知洲,便与他结伴来到军营旁边开垦出来的土地之中。 三年时间,顾知洲已经带著这六万大军,在当地官府的帮助下,开垦出来近百万亩良田。 这些良田,受到大河水的灌溉,每年都至少能够產出百万石粮食。 百万石粮食,听起来不多。 但大梁一个普通士卒,每个月的粮食配额是一石余三斗,百万石粮食,便意味著足够十万大军吃上半年还绰绰有余。 而这,也是为何姬玲瓏明知前线危险,仍旧要亲自来看一眼河套產量地的原因所在。 不仅仅是因为考察政策,更是因为如今的河套,已经成为了大梁的主要產粮区之一。 其战略地位,已经丝毫不逊於任何一座富裕的內府。 林时与顾知洲等待消息这些日子,姬玲瓏也没有閒著,她带上五原府的官员,用脚步来丈量这些土地。 林时与顾知洲找到她时,只见她身上穿著粗布麻衣,手持锄头正在抽检这些良田的土质,整个人看起来与乡间农妇一般无二。 看见林时纵马而来,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笑吟吟地看著林时问道:“林卿怎么来了,可是战事有了眉目?” 林时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姬玲瓏跟前。 见她虽是农妇打扮,眼中对於土地的热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浓厚,也不禁有些莞尔。 姬玲瓏注意到林时眼中的狭促之色,顺手將锄头递给一旁的五原府官员,从隨行的宫人手上接过帕子擦擦手,转身將林时带到了路边一处草棚之下。 草棚是降兵们在天气热的时候劳作时乘凉所用。 但隨著姬玲瓏麾下宫人三两下往里面摆好摺叠的桌椅,取出隨身携带的乾粮和水,这乡间草棚立即便多出几分野趣。 姬玲瓏,林时,顾知洲三人围著桌子坐下,其他人站在草棚外等候。 宫人上前为三人各自倒了杯水,便默默退到一边。 姬玲瓏豪迈的將杯中水一口饮尽,又取了一块糕点慢慢品著,这才问道:“怎么了,急匆匆的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一道詔书,將五原府治下的百姓都尽数迁入城池之內躲避。” 林时隨口道出来意,姬玲瓏还未说话,一旁的五原府一眾官员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但有姬玲瓏在,他们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得將询问的目光看向顾知洲。 但顾知洲对他们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默默的作陪。 姬玲瓏沉吟片刻,询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坚壁清野!” 林时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嘴里淡淡的吐出四个字。 听见坚壁清野四个字,眾人顿时一愣。 姬玲瓏诧异道:“敌军主力还未渡河,有这个必要吗?” 林时淡淡道:“这种事情,若是等到敌军主力渡河再去做,那就来不及了,而且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清退渡河的小股部队,先將蛮人的斥候赶回大河对岸去。” 姬玲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道:“你这么做,是不是意味著接下来的战事已经有了眉目?” 林时点点头,也没有隱瞒,直言道:“我打算在元正之前,將这一仗打完,年后赶回太安城。” “这么著急?” 听著林时竟然打算在过年之前便结束战事,所有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覷。 就连五原府一眾官员,也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五原府知府刘崇蹙眉道:“大帅,下官知道您用兵如神,可现在马上便要进入十月,草原上也將彻底进入冬日,距离元正,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一些?” 刘崇的疑问,也是一眾五原府官吏的疑问,甚至更是姬玲瓏,姜望,顾知洲等人的疑问。 顾知洲是最清楚林时的打算的,知道他要以退敌为主,歼灭为辅。 可林时也没有跟他细说过要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內退敌。 毕竟,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来去如风的蛮族骑兵,大梁麾下的军卒,连追都追不上他们,更別说和他们打了。 迎上眾人迟疑的目光,林时看向出声的五原府知府刘崇笑道:“刘府尊不必担忧,这战阵之事,本帅自有把握,就是这百姓之事,恐怕还要劳烦刘府尊多多费心了。” 刘崇眼中有些迟疑,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以步卒对骑兵,还要在三个月內结束战事,这样的事情,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天方夜谭。 姬玲瓏从震惊中回神,询问道:“林卿,你有把握?” “六成吧。” 林时报出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 姬玲瓏当即拍案而起:“可以,朕这便让五原府的官吏儘快下乡,实施坚壁清野政策,若能不影响来年春耕,则是最好不过。” 林时也不多言,微微頷首:“仗具体怎么打,我不便多说,诸位要是对我有信心,便儘快將动手吧!” “是!” 刘崇等一眾五原府官吏虽说心中对於这桩麻烦事感到有些烦心。 但现在姬玲瓏都已经下令,他们也只能配合。 被林时这么一打断,姬玲瓏今日想继续巡视是不可能了,乾脆也起身,与林时一道回了五原府城。 君臣二人晚上一块吃了顿饭,又凑在一块商议了一些细节之事,便各自散去。 ...... 一晃眼,三日时间过去。 顾知洲派出去的斥候,果真带回来藏在鐸弥部大军后面的大军,是来自察罕儿部的消息。 林时倒是不意外,本来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顾知洲,又是狠狠的服气了一番。 光凭猜测,便能將敌军的部署猜得一分不差,这得是什么样的敏锐洞察力啊。 他本以为,跟著林时学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又来边疆上歷练了这么久,他多少能摸到一点林时用兵之能的边边。 但事实上是,任凭他怎么进步,林时便好似高坐九天之上的神祗,让他无法触摸。 林时狠狠的享受了一波来自顾知洲的彩虹屁。 正打算继续派出斥候继续打探消息,姜望忽地衝进房间,沉声道:“大帅,段从將军回城了。” 林时一愣,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马上让他来见我!” “是!” 姜望得令,转身去叫段从。 不多时,便与一身杀伐之气的段从再度踏入摆放著沙盘的房间之中。 “大帅!” 两人齐声开口,声若洪钟大吕。 林时微微頷首,对著两人招招手:“坐!” “是!” 两人应声,走到沙盘两侧一左一右坐下。 段从沉声问道:“不知大帅如此著急召回末將,可是有什么事情安排末將去做?” 林时微微頷首:“是!” 听见林时的答案,段从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隨即竖起耳朵,等到林时的吩咐。 林时的目光在段从与姜望脸上扫过。 此二人,都是他心腹爱將之中的心腹爱將,顾知洲也是他的老伙伴。 在三人面前,他也收起了故弄玄虚那一套。 他起身,从沙盘上取下指挥桿,在沙盘上三处地方清点几下。 眾人定睛看去,林时所点之处,正是鐸弥部大军驻扎之地。 林时沉声开口:“鐸弥部六万大军,分別部署在五原城对岸的大风口,阴山南麓,以及小黄河与大河交匯处,此三地互为犄角之势,几乎断了我军主动进攻的可能,此外,还有察罕儿部的四万大军躲藏在大风口后面的喇叭山,四处大军,共十万人,面对这样的攻势,我军除了防守之外,几乎很难有其他操作空间。” 三人沉默,林时所言之事,都是他们已经瞭然於胸之事。 林时继续说道:“当然,那是以前的情况,现在我来了,那么这样的情况,就需要变一变了。” 三人齐齐抬头,炙热的目光看向林时。 段从高声问:“还请大帅直言,我等应该怎么变?” “这就是我召你回来的原因,你......就是那个变!” 林时笑吟吟的看著段从,眼中满是审视之色。 段从一愣:“我?” 林时点点头,指挥桿落在阴山北麓,沉声道:“对方十万大军,人人弓马嫻熟,我手上的六万大军虽曾是北魏精锐,但他们没有马,正面战场上,这六万大军是拦不住对方十万大军的衝击的。因此,这一战,我们想要打贏,还要贏得漂亮,便需要另闢蹊径,脱离正面战场的桎梏。” 三人目光看向林时指挥桿落下之处,不由得面面相覷。 紧接著,姜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他陡然起身,激动道:“大帅的意思是,出其不意,打阴山?” 隨著姜望这齣其不意打阴山几个字说出口,顾知洲和段从也是瞬间起身,满脸震惊的看著林时。 “大帅,这......” 段从张了张嘴,整个人都处在震惊之中。 顾知洲失声道:“打阴山,那咱们岂不是要主动踏上敌军的包围圈,万一敌军合兵,咱们绝没有生还的可能啊,这......” 林时点点头:“你能想到的事情,鐸弥部那位可汗也能想到,否则他也不会將部族安置在距离五原府不足五百里的阴山北麓了。” “那您为何......” 顾知洲还欲追问,但话说到一半,又陡然住嘴。 林时笑道:“你觉得这是一个很疯狂的想法,认为这是拿全军的命去赌,巧了,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林时说著,三人的胸膛顿时剧烈起伏著。 林时接著说道:“何况,我也没打算將大军倾巢而出,只是准备派出段从麾下的五千禁卫军而已。” 三人面面相覷,都被林时的大胆给嚇到了。 让五千禁卫军跑去阴山北麓屠杀鐸弥部的老弱妇孺,还是在十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这要是一个弄不好,五千人恐怕一个都回不来啊。 段从深吸口气,沉声问道:“依照大帅所言,由末將率兵,去玩上一出围魏救赵,引对方十万大军合围,那大帅应该也替末將想好了退路吧?” 林时挑了挑眉:“当然!” 这话一出,场中三人顿时齐刷刷鬆了口气。 五千骑兵,去硬刚十万大军,这样的事情虽然很刺激,但凶险也是真的凶险。 林时指挥桿一路北移,最终落在了北海畔標著龙城二字的一处大营之上。 “这里,便是你的退路!” 看著林时的指挥桿落在龙城二字之上,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大帅,您,这这这!” 顾知洲语无伦次,段从和姜望没有说话,但一张脸上也是布满了难以置信之色。 “別紧张!” 林时伸手虚按,示意三人別激动。 隨即淡淡的说道:“段从率领五千大军奇袭阴山鐸弥部,鐸弥部大军一定会回援阴山,察罕儿部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因此,你们往南方逃,是绝对不可能逃出生天的。” 段从和姜望脸色发绿,此刻,即便他们都是不怕死的悍將,可仍旧被林时这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不往难逃,反而往北,直奔蒙庭龙城而去,这哪里是去打仗,这是生怕他们死得不够快啊。 带著五千人,打到龙庭,这样的事情,他们別说去做,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林时將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得笑问道:“怎么,你们怕了?” 姜望和段从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不服之色。 可要说一点儿不怕,他们也是真没这个底气。 身后有十万大军的追兵,还要逃去龙城招惹察罕儿部的十几万大军,被二十几万大军围殴,他们真能活下来? 林时摇摇头,自顾自的说道:“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鐸弥可汗绝对想不到,你们五千人在招惹了十万大军的围殴之后,还敢逃去龙城再次招惹十万大军,而这,恰恰就是你们的生机。” 段从和姜望不敢搭话,因为他们完全没有看出来生机从何而来? 话说到这里,林时也不再卖关子,指挥桿一路西移,最终移到了辽东一处名叫室韦的国家上面。 “两支大军南北夹击,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往西逃,逃到西域,从河西走廊返回河套,其次便是东逃,逃出草原之后,依靠火药一路平推,进入室韦境內,最后由大魏入境,折返潼关与潼关的守军匯合。而这两个选择,我个人更倾向於后者。” 段从和姜望对视一眼,不由齐齐咽了口口水。 这两条路,不管哪一条,都足有两万里之遥。 这么远的距离,別说身后还有追兵了,哪怕没有追兵,恐怕没个一年半载的,都无法回到国內。 两人对视一眼,姜望迟疑道:“大帅,纵然咱们能成功逃入室韦境內,可北魏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呢,若是从北魏入境,恐怕北魏也不会安然放过我等吧?” “对,是这样!” 林时点点头,似笑非笑道:“可若是你们逃到室韦时,北魏已经没了呢?” “这怎么可能?” 两人齐齐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时反问:“为什么不可能?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在三个月內退敌?” 望著几人脸上的震惊,林时慢条斯理的说道:“而且,你们还忽略了一个事情,那便是,你们要面对的追兵,远不会有二十几万那么多。” “什么意思?”三人一脸懵逼。 林时的指挥桿移向五原府,淡淡道:“五原府,还有六万大军。 你们屠戮阴山北麓的鐸弥部族,鐸弥可汗就算回师救援,最有可能动用的,也是阴山南麓的两万大军。 至於大风口和小黄河的四万大军,一来距离阴山较远,二来,他们想要返回阴山,定然需要从五原府经过。 有我在,你们觉得,我会那么容易放他们过去?” 第452章 胡天飞雪 第452章 听得林时此言,三人都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林时的计策,岂止是大胆,简直是疯狂,癲狂。 古往今来,带著几千人便杀进敌方老巢的情况,找遍千载幽幽青史,也未曾出现过。 他们若是创下这个奇蹟,那便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其次是万里大逃亡的路线,这才是真正的天马行空。 一路北上,劫掠龙城,然后开启万里大逃亡,穿过整个草原,最终进入室韦境內。 而后从北魏的领土返回大梁。 关键是,大帅还能保证,他们逃到室韦时,北魏已经成为大梁的领土。 这么疯狂的计策,关键是在他们看来,竟然还真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 这就很让人麻爪了。 三人对视一眼,眼神皆是复杂无比。 顾知洲正手捋须,沉吟道:“大帅,您有几分把握,能將鐸弥部的四万大军留在大风口?” “八成!” 林时缓缓吐出一个数字,顿时惊得三人原地起跳。 段从惊呼道:“这么高?” 林时咧嘴一笑,淡淡道:“眼下马上就要进入十月份,若我所料不错,草原上很快就会下大雪。 等到大雪覆盖了大河,大河便会上冻,届时,这河套平原便与阴山草原连成了一块儿。 天气一旦冷下来,敌军麾下战马的作用將会大打折扣,我军再使用火药围歼,还能更进一步降低对方战马的战力。 没了马,这四万草原蛮子,对上我中原成建制的步卒,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听见林时竟然將天气也都算了进去,三人眼中敬佩之色更浓。 顾知洲沉声道:“草原夏日大旱,今年冬天就来的晚了些,放在往年,如今早已开始飞雪,但冬天再晚,早晚也是要来的。 而且大旱之后必有大寒,大寒之后必有大灾,理论上来说,明年將会是我朝大举进攻草原蒙庭的好机会。 但大帅既然將目光放在了北魏之上,那草原蛮族的事情,倒是可以先放一放。” 顾知洲话音刚落,段从便蹙眉道:“如大帅所言,冬天的战马从耐力到速度,都会大大减缓,那我军的战马,岂不是也要受到气候影响?” “这是自然!” 林时点点头,淡淡道:“天道无情,但也至公,不过,我军乃是一人双骑,草原蛮族纵是以游牧为生,可能装备一马双骑的部队,数量也绝不会多,这便是咱们的机会,更別说咱们的武器装备,皆能对敌军形成绝大压制,无非便是你多带点火药过去,仅此而已。” 段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沉声道:“大帅所言甚是,如此,末將便没有疑问了。” 林时继续说道:“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不少,你们一人双马,也完全能够做到就食於敌,就粮於敌,本帅既然敢提出如此大胆的打法,自然是经过精密计算,確保每一步,都能在本帅的算计之中。” 姜望与段从对视一眼,眼神陡然火热起来。 或许,这一次,他们还真能立下不世奇功。 若能直捣龙城,或许,千百年后的幽幽青史之上,他们都將成为后世將领学习的典范。 这...... 功业就在眼前,生死何足惧哉? 想到此处,两人立即朝林时拱手道:“末將领命!” 领下军令,段从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帅,末將什么时候出发?” 林时道:“待雪落之时,便立即出发!” “得令!”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儘是狂热之色。 顾知洲捋了捋鬍鬚,脸上浮现笑意,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在潼关时,与林时並肩作战的时候。 林时的目光移向顾知洲,淡淡道:“老顾,火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此次我来边疆,只携带了一万条火銃,这一万条火銃,需要多分出两千条给段从备用,你麾下的人手,只能分出两千条,所以这震天雷,还是需要多造一些出来。” “没问题!” 顾知洲毫不犹豫的包揽下来製作火药的任务。 在潼关的时候,他便是负责后勤,现在干回老本行,他只会越发得心应手。 安排好几人的任务,林时也不多言,起身与顾知洲来到军营。 林时需要召集將领们下达作战任务,顾知洲也需要筹备一个简易的火药作坊。 林时將三千条火銃,发到了吴成麾下。 至於其他將领,林时也做出承诺,等到战事结束之后,朝廷成立军府,他们也將享有与大梁將士同样的待遇。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忙碌之中。 而草原上的天气,也不负林时厚望。 刚进入十月,天上便飘起了鹅毛大雪。 雪中,林时將五千禁卫军召集起来,將自己的打算再度复述了一遍。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这些事情,这段日子,段从早就与他们通过气。 这五千禁卫军的將士成分,不同於大梁任何一支军队。 他们的出身清白,是真正的良家子。 良家子三个字,就意味著他们尽皆出身富裕之家。 所以,他们不必担忧自己死后,家中亲眷要如何过活,他们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因此,他们眼中,便只剩下功业。 甚至相比寻常將士,他们对功业的渴望,更是强烈了许多个层次。 毕竟,他们不缺钱。 隨著林时的战前动员完毕,校场上也瞬间迸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段从与姜望上前,郑重的从林时手上接过令箭。 林时深吸口气,沉声道:“诸君且去,来年冬日,本帅与陛下必在神都城为诸位设下接风宴,还望诸君立下不世之功业,名传后世,流芳千古。” “杀!杀!杀!” 五千將士高举火銃,喊杀声震耳欲聋。 段从与姜望朝林时拱手一礼,旋即毫不犹豫的拨转马头,带上五千將士,直奔大河之西。 此次奇袭阴山,段从需要先带著这五千將士绕过河套平原,从西海之北渡过大河,而后迂迴到阴山北麓。 就这一段距离,便已经超过两千里。 而林时给他们定下的时间,则是半个月。 半个月,长途奔袭两千里,然后还要夜袭阴山,引得南麓的敌人回师救援,这个任务,不可谓不艰巨。 但林时对他们有信心。 不管是姜望也好,还是段从也好,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心腹之中的心腹。 突袭作战也好,千里奔袭也好,乃至於在无边的旷野上辨认方向也好,都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林时有绝对的自信,段从一定能带著这五千人,杀穿草原。 顾知洲与姬玲瓏以及五原府官员,也出席了送大军出征的仪式。 但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看著。 如林时对姜望和段从有信心一样,他们也对林时有绝对的信心。 林时既然让他们去执行这样的任务,那就绝不可能是让他们去送死。 既然不是去送死,那就是去取得胜利。 他们,只需要等待捷报便可。 是的,他们对林时,就是有这般近乎於盲目的信任。 目送大军走远,直至消失不见,林时终於收回目光。 他跳下点將台,往手心哈了一口气,旋即快步走到两人跟前,沉声道:“陛下,天气冷,您还是先回府吧。” 姬玲瓏微微頷首,面上浮现些许欲言又止之色。 林时咂摸一下嘴,淡淡道:“陛下有话,不妨直言。” 姬玲瓏沉吟一瞬,轻声道:“边走边说吧!” “好!” 林时点点头,与顾知洲一左一右簇拥在姬玲瓏两侧,伴著她朝府衙而去。 一路上,姬玲瓏都在沉思。 林时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等待著林时出声。 终於,在抵达府衙之前,姬玲瓏沉声开口道:“林卿,朕这些日子,已经亲眼看过了顾卿的屯兵垦田之策。” 林时一愣,旋即点头:“然后呢?” 姬玲瓏深吸口气,出声道:“朕想,先返回太安城。” “先回太安?” 姬玲瓏身旁几人齐齐愣住。 刘崇赶忙拱手道:“陛下,此时天降大雪,更兼大战將起,五千禁卫也已经领命而去,您现在回太安城,恐无人手护送,不妨先修书一封传往中枢,令中枢遣出人手前来接应,方为稳妥。” “是啊陛下,您现在回去,身旁就这么几百暗卫护卫,如何能保证安全,倒不如先给曹相去一封信,让他派出人手前来接应,到时候再启程也不迟啊。” 刘崇话音刚落,顾知洲便迅速跟上。 开什么玩笑,现在正是大战將起的时候,一旦大军开始交战,那整个河套便是一团乱麻,这个时候,谁能放心陛下独自一人回京? 姬玲瓏轻轻摇头,解释道:“这些日子,河套之地的详情朕已瞭然於胸,朕便想著,趁著现在是冬日,百姓们不必劳作,朕可先行返回太安,提前准备林卿明年东征所需一切物资,省得到时候打起来手忙脚乱,林卿以为呢?” 林时沉默一瞬,倒也没有出言反对。 他沉声问道:“我从未过问陛下麾下的暗卫究竟有多少人,若此时回京,陛下的安危如何保障?” 姬玲瓏回答:“此次离京,朕一共携带了三百暗卫,还有一个镇景司千户潜藏在暗中,若是不遇上大规模流窜的骑兵,安全当可无虞。” 听见姬玲瓏麾下只有一千三百人,林时不由得皱起眉头。 一千三百人,听起来是不少了,若是他携带一千三百人出行,他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担忧的。 可问题是姬玲瓏是大梁的帝王。 这点人手,保护一国帝王,若是姬玲瓏的身份不传扬出去还好说。 可若是消息泄露出去,別说对岸的草原蛮族不过放过杀她的机会,只怕连北魏都会派出探子伺机刺杀。 迟疑一瞬,他摇头:“一千三百人,太少了,不足以应对各种意外。” 姬玲瓏沉默了一下,她摇摇头,解释道:“朕可乔装打扮,扮作南下的商队。” “那也不够!” 林时想了想,目光看向顾知洲,问道:“老顾,你手下有多少马匹?” 顾知洲一愣,面色有些迟疑:“我麾下有两千匹马,但这些马,都是军中斥候所用......” “那就分出一千匹,再派一千斥候暗中护卫陛下的安危,有两千多人护送,陛下即便遇到一些宵小之辈,应当也能安然穿越子午岭古道,待护送陛下进了关中,再让他们回来便是。” “这.......” 顾知洲迟疑间,姬玲瓏已是开口拒绝道:“不必,军中马匹本就不多,草原上到处都需要用马,朕可派快马传讯聆月,命她带人从太安出发,来到半路上与朕匯合即可,这么点路程,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林时摇头:“陛下不必再拒绝,草原上的战事,持续不了多久,如今我已有必胜的把握,少了一千人也不妨事。” 林时一锤定音,派出一千人护送姬玲瓏返回太安。 其余人面面相覷,却也不好继续出声反驳。 毕竟,仗是林时在打,到底有没有影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姬玲瓏眉头紧皱,还欲出声拒绝,林时却是一摆手道:“事不宜迟,陛下可儘早出发,最迟中元节之前,我一定赶回太安城,而后带兵出征,段从和姜望与他们麾下的五千人,可还等著从冀州入境呢。” 姬玲瓏一愣,目光不自觉看向姜望等人出征的方向,终究还是没能继续拒绝。 她点点头:“如此,朕明日便返回太安城,河套之事,便有劳林卿了。” 林时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河套之事,在他看来,还算不得什么大事。 真正需要严阵以待的,还是明年的亡魏灭齐之事。 毕竟,两国现如今都已经研发出火药,虽只是最初级的黑火药,可那毕竟也是火药。 一行人回到五原府,姬玲瓏开始收拾回京要带的东西。 林时则是一头扎进摆放著沙盘的房间里,一呆就是一整夜。 直到次日,才被姬玲瓏出发的动静惊醒。 林时昨夜研究了一夜的阻击战,一双眸子通红,眼下也更是掛著大大的黑眼圈。 他走出房间,正好遇上一身冬装的姬玲瓏出门。 四目相对,姬玲瓏的表情很是淡然。 她道:“林卿,朕走了,河套之事,就拜託了。” 林时微微頷首,笑道:“陛下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好!” 林时与姬玲瓏,两人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现在的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两人感性。 互相道別之后,姬玲瓏便带著一千轻骑浩浩荡荡出了五原府,踏上了来时的路。 林时送出三十里,也没有多送。 他引兵站在路边,遥望姬玲瓏的队伍走远,而后抬头看天。 天上的雪纷纷扬扬,不一会儿,便在他身上堆积成雪白的小山。 “老顾,大河结冰了吗?” 林时冷不丁问出声,一旁的顾知洲陡然一愣。 他皱眉道:“这才第二日,就算大河上冻,只怕也冻得不深。” 林时点头:“速派斥候去测量大河冰层有多厚,能否支撑大军快速过河?” 顾知洲有些诧异:“大帅,大军现在就要开始渡河吗?” 林时淡淡道:“我需要派遣一支诱饵过去,钓住大风口驻扎的蛮族大军,再引诱小黄河的大军前来,最好能將躲在喇叭山后面的大军也引出来。” 林时这话一出,顾知洲顿时恍然大悟。 显然,林时这是准备声东击西,在五原府闹一点动静出来,好吸引住敌军的目光,让段从麾下的五千精锐能顺利过河。 想到此处,顾知洲也不敢怠慢,当即唤来亲卫,命他亲自去测量大河之上的冰层厚度。 送走顾知洲亲卫,林时带著五原府一干人等慢悠悠返回五原府城。 刚回到城中,一名斥候便匆匆迎上这一群人:“报,大帅,大河上冻,我军探子发现敌军有所异动,似是有渡河之象。” 这话一出,眾人的脚步皆是一顿。 林时嘴角陡然勾起一抹冷笑:“我还没急,他们倒先急了,看来,这些日子抢夺的物资,还是不够他们度过这个冬天啊。” 顾知洲眉头紧皱,诧异的看向林时,问道:“大帅,敌军在这个时候渡河,恐怕是衝著五原城来的,我军当如何应对?” “慌什么,敌军渡河,岂不是正遂了本帅的愿?本帅正愁怎么搞点大动作出来呢,这群蛮子反而先迫不及待了。” 林时冷笑一声,对著眼前一眾五原府官吏吩咐道:“诸位尽可安坐五原城,若是心下不安,那便出面安抚一下百姓。” 言罢,转头看向一脸凝重的顾知洲,淡淡道:“老顾,隨我去军营。” 顾知洲微微頷首,跟著林时打马出城。 一行人来到军营,却见整个军营也开始动弹起来,显然也是发现了对岸敌军的异动。 林时先命顾知洲去准备火药,旋即大步走进帅帐,命人召集诸將议事。 不多时,以吴成为首的一眾降將尽数到场。 吴成怒声道:“大帅,草原蛮子想找死了,还请大帅下令,让末將等人领兵迎敌。” “大帅,末將请战。” “大帅,末將愿战!” 降將们情绪很激动,甚至比林时和五原府的土著还要激动。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几年时间,为了將这河套平原变成所谓的塞上江南,鱼米之乡,他们耗费了多少心血。 数年戍边,这些良田是他们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 这些粮食,也是他们挥汗如雨种出来的。 而现在,草原蛮子一言不发,就要对他们好不容易建设出来的家园发起进攻,甚至还要强夺他们的粮食,他们绝不同意。 望著眼前群情激愤的降將,林时暗道一句军心可用,却也没有任由他们喧闹下去。 他伸手虚按,沉声道:“我知道大家很著急,但大家先別急,听我先说两句。” 林时话音落下,大帐之中陡然安静下来。 但诸將躁动的心,却是无法按捺,他们死死的盯著林时,目光之中闪烁著焦急的神色。 林时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敌军只是有所异动,並未大举渡河,诸位先別著急,我保证,不会让草原蛮子有机会踏入河套一步。” 林时的名声和能力,还是很能打的。 诸將虽然急躁,可听见林时这么说,也还是纷纷平静下来。 吴成主动问道:“不知大帅准备怎么打这一仗,可是准备以五原府城为依仗,与敌军的骑兵拉锯防守?” 吴成的问题一出,林时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看著林时的表情,诸將不由面面相覷。 吴成一时间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蹙眉问道:“怎么了大帅,可是末將说错话了?” 林时的目光从诸將面上扫过,笑问道:“诸位都曾败在本帅手下,诸位可曾听闻过,本將用兵,什么时候有过单纯的防守?” 这话一出,诸將忍不住又是一阵面面相覷,隨即眼中同时迸发出惊喜之色。 “大帅的意思是,咱们要主动进攻?” “当然,本帅可没有当缩头乌龟的习惯。” 林时笑吟吟的点点头,隨即补充道:“实不相瞒,在我得到敌军意图渡河的消息时,还在想著先派一支大军过去袭扰一番,弄点动静出来,却是没料到,敌军反而先动了起来。” 闻言,诸將一颗躁动的心,总算彻底平静下来。 只要不当缩头乌龟就好,他们怕的就是林时只想守城,任由敌军的铁骑肆虐他们的家园和成果。 既然林时不准备守城,而是准备主动出击,那他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林时还欲出言,门外陡然传来斥候的稟报声:“报,大帅,我军已探明大河冰层平均厚度为四寸三分,还不足以支撑大军渡河。” 听见斥候的稟报声,诸將下意识回头朝外看去。 便见顾知洲身旁亲卫大步进门,朝林时拱手道:“大帅,如今的冰层厚度,远不足以让大军大举渡河,末將还探明,此次敌军异动,乃是因营中羊群大批量冻死所致,並非是要渡河。” 林时挑了挑眉,脸上顿时浮现笑容。 诸將先是一愣,隨后也大笑起来。 他们还以为敌军要渡河了,结果是羊死了。 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啊。 须知草原蛮族的补给,可不像大梁,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应。 他们打仗的同时,还要放牧,这些牛羊,既是他们的財產,也是他们的军粮。 敌军的羊群冻死,竟然能惊动到整支大军,可见冻死的羊群数量肯定不是一个小数。 说不定,他们的口粮都死光了。 没了吃的,他们饿著肚子,还拿什么跟大梁斗? 第453章 高精度连环战术 第453章 因为一个消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林时也乐了,他摆摆手,示意眾人先安静。 这才出声道:“蛮军牛羊冻死,是好事,也是坏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年,近些日子他们肯定是不缺肉吃了。” 诸將安静下来,脸上笑意不减。 蛮军牛羊大批量冻死,近些日子,他们肯定是不缺肉吃,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尤其是对方还是今年刚受了旱灾影响的鐸弥部,本身部族之中的牛羊就没来得及贴上秋膘,现在又大批量的被冻死。 他们已经可以预见,鐸弥部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甚至直接因为此事军心浮动也说不定。 若对方士气泄了,对他们来说,只会是一件好事。 林时自然知晓诸將的想法,他也没有继续卖关子,开始沉声下令道:“既然敌军的消息打探清楚了,接下来本帅便做如下战略部署。” 听见林时此言,眾將心神一稟,赶忙正经危坐起来。 林时的目光从一眾將领身上扫过,淡淡道:“吴成!” “末將在!” 吴成起身应声,眼中燃烧著冲天战意。 林时淡淡道:“我命你率本部两万大军,速速赶往大河上游,於阴山与大风口之间的道路上设伏,若遇大风口蛮军回援阴山,本帅不管你是拿命挡,还是用火药覆盖,务必要將大风口的援军拦住至少三天时间,三天时间过后,尔可便宜行事,自行决定继续抵挡还是撤退。” 吴成一愣,有些不理解林时这道命令的意义何在。 但他也只当是为段从和姜望爭取时间,当即点头道:“末將领命!” 林时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旋即继续出声:“夏靖,王元新!” 被叫到名字的两人迅速起身,朝林时拱手道:“末將在!” 林时微微頷首,沉声道:“我命你二人率一万大军,携带大量火药,速速赶往小黄河蛮军大帐所在,只待大河上冻,便立即渡河,向小黄河部蛮军发起佯攻,切记,你二人的任务,是以火药覆盖佯攻蛮军,切不可正面作战,若蛮军逃窜,尔等伺机尾隨即可,切不可贪功冒进。” 两人一脸懵逼,夏靖诧异道:“敢问大帅,为何我部只是佯攻,我军有火药这等利器,即便是以少敌多,也有一战之力吧?”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因为,我要保证麾下將士的伤亡数量,不会影响到来年春耕。” 听著林时的解释,眾將顿时瞠目结舌。 以六万五千人的大军,打对方十万大军,还要保证麾下的伤亡数量无限减少,甚至还不能影响到明年的春耕...... 这还是人吗? 夏靖与王元新面面相覷,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只是,一想到林时的用兵之能,两人心底的惊骇,又瞬间被理所当然取代。 貌似,这位大帅,还真能创造这样的奇蹟。 毕竟,以前的时候,大家打仗都是人越打越少。 而这位大帅,从汉中一路打到潼关,人反而越打越多,还越打越是精锐。 林时朝两人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 两人也只得领命安坐。 不论如何,林时给他们的火药是给足的,不管是佯攻也好,还是正面对抗也好,他们都未必会输。 在火药面前,眾生平等。 哪怕敌军有马,他们就不信,敌军的马会不惧怕火药。 “褚蒙,宋达,鲁则明!” 林时叫出剩下三名將领的名字。 三人赶忙起身,朝林时拱手应声:“末將在。” 林时也不废话,直言道:“你三人整合剩下的三万人马,只待大风口的蛮军往阴山方向撤退,便隨本將赶往喇叭口,会一会蒙庭察罕儿部的精锐骑兵,另外,告诉將士们,做好急行军的准备,一应军需,能简则简。” 三人一愣,忍不住又是一阵面面相覷。 但考虑到此战是林时亲自带队,三人也没有任何异议,当即拱手领命。 一番领命下达之后,林时也不多言。 对著诸將摆摆手,示意他们先下去准备,旋即靠回软榻上,开始思索起这一次战略上是否还有什么漏洞。 此次针对蛮族大军的战术,是一场高精度的连环战术。 他先以段从麾下五千轻骑突袭阴山,引阴山南麓的敌人回师。 再让吴成半路拦截大风口的两万敌军,让他们没法在短时间內与阴山的大军会师,给段从和姜望的逃窜爭取时间。 至於夏靖与王元新麾下一万大军,则是一个烟雾弹,用来迷惑躲藏在喇叭山后面的察汗儿部大军。 毕竟,没谁能想到,林时在手上只有六万大军的情况下,还敢对察罕儿部的四万大军动手。 而这,就是他真正的机会。 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內,击败察罕儿部四万大军,然后抢夺他们的战马,迅速回援夏靖与王元新,將小黄河畔的两万蛮军一口吃下。 这一战,真正作战的主力,其实是他麾下的三万人。 至於阴山与大风口的四万大军,不出意外的话,阴山南麓的两万大军肯定是要去追击段从与姜望替部族报仇的。 而大风口的两万大军,纵然吴成手上有火銃,也很难彻底將他们拦住。 所以这两万蛮军,大概率会回到阴山北麓,保护著部族剩下的老弱妇孺北逃。 如此,计划就形成了闭环。 放在外人眼里,便是林时用五千精锐禁军换掉了蛮族六万大军。 但在林时规划好的路线之中,由段从与姜望率领的五千禁军,到了龙城之后,只需放上一把大火將龙城烧成灰烬,便可继续东逃。 因此,林时对这五千禁卫军的损失人数估算,大概是在两千人上下。 所以真正的换命数量,是两千换六万。 当然,吴成的阻击也好,林时的主攻也好,夏靖与王元新的佯攻也好,肯定也会有伤亡。 但有火药在手,对方的骑兵成不了建制。 而成不了建制的骑兵,战斗力连步卒都不如,能对习惯了步战的中原士卒造成的损伤有限。 在林时的推演之中,损失一万降兵,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损伤。 迅速在脑海之中推演了一遍,確认战术上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林时便出了帅帐,来到雪地之中伸了个懒腰。 大雪的天气里,刺骨的寒风呼啸著。 但整个军营,却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林时这些动作,也没有背著人,驻扎在对岸的蛮军早晚都能打探到他的计划。 但那不重要,当段从和姜望带人悄摸离去之时,这个计划便已经成型。 而且以草原蛮族那些將领的脑容量,大概率是想不到林时竟然胆子大到敢主动发起进攻的。 所以,他们在得知消息之后,大概率也会认为五原府的大军分兵,是为了防止三处大军渡河。 当然,就算出现小概率事件,林时也不担心。 还是那句话,火药之下,眾生平等。 当火药诞生之时,这个世界,便不是蛮族隨便派出一支来去如风的骑兵,便能到处左突右躥的时代了。 在火药的爆炸声之下,战马也会害怕,也会受惊,也会死,更会失去控制。 当骑兵无法控制他们的战马之时,他们的失败,也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分兵三万大军,还要携带大量的火药,这不是短时间內能完成的事情。 林时也没有在军营多留,转身走进了顾知洲临时筹建起来的火药作坊。 火药的配比简单,製作更简单,短短几天时间,火药作坊里的震天雷便已经堆成了小山。 由於是临时製作,顾知洲制出来的震天雷,皆是第一版震天雷。 初代震天雷,唯一的坏处便是容易受潮。 不过,用来对付这些心眼子比中原差了八百个还多的蛮子军队,倒也足够了。 林时进入火药作坊时,顾知洲还在指挥著匠人们组装震天雷。 见林时进门,他赶忙迎上来,询问道:“大帅,大军已经做好部署了吗?” 林时微微頷首,淡淡道:“军令都已经下达,只等你的火药到位了,你儘量將速度再提升一下,人手要是不够,就找官府想办法,半个月后,大战一定会触发,所以,你还有半个月时间。” 顾知洲微微頷首,也不多言,这些事情,本就是林时早早与他商议过的事情。 他道:“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下官就继续去忙了!” 林时点点头,示意他自去,独自在火药作坊里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紕漏之后,便返回了城中。 同一时间,五原府大军突然动弹起来的消息也传到了对岸大军的耳朵里。 但事实也和林时猜的一样,蛮军大將那焉氏听闻五原府六万大军,分別分出两万和一万大军赶赴阴山与小黄河之后,只当是梁军担心大河上冻,蛮军隨时渡河,所以派出大军前去防备。 因此,他只是派出之后,將打探到消息送到阴山与小黄河便不再去管了。 当然,主要是也没精力去管。 两日大雪,將军营之中本就营养不良的牛羊冻死了不少。 许多將士都已经闹到了他的跟前,要他想办法解决。 但那焉氏也很烦躁,这里是军营,不是部族之中,他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在部族之中,他还能將牛羊赶进羊圈里去。 可在军营,他总不能將牛羊赶进营帐里,让人住在营帐外面吧? 再加上今年的大旱,鐸弥部的乾草储备不足,他即便想临时垒几座牛羊圈出来,都没有足够乾草去铺垫。 对岸的大军正在为冻死的牛羊烦心时,林时则是已经吃上了滚烫的火锅。 河套的冬天长,没有绿菜,所以河套的百姓,习惯在夏天的时候,將绿菜做成酸菜,便可以保证家里一整年都有酸菜吃。 酸汤煮火锅,再搭配上冻得梆硬之后的羊腿肉切成片,可谓是这个冬天最美妙的食材。 喝上一口汤,更是全身都暖洋洋的,让人无法自拔。 顾知洲忙了一天回来,看著满身风尘的自己,再看看吃火锅吃得满嘴流油的林时,瞬间就怒了。 他怒气冲冲的走到林时跟前,將剩下的羊肉卷全部倒进冒著热气的锅子里,提起筷子胡乱的搅动几下,便夹起来塞进嘴里。 林时脸皮一抽,没好气道:“又不是没给你留,先去洗手,洗完再来吃。” 一听这话,顾知洲顿时转怨为喜,迫不及待的去把手洗了,然后快步走到林时跟前坐下,问道:“给我留了什么?” “萝卜片,酸菜,豆腐,还有一只羊腿。” 林时说著,吩咐亲卫去换了一锅酸汤过来,然后將萝卜片和酸菜还有豆腐一股脑的倒进锅子里。 最后,从水缸的冰窟里取出一条冻得梆硬的羊腿。 肥硕的羊腿肉质紧实,林时也懒得让亲卫去片羊肉卷了,取出匕首便像是做刀削麵一般將羊肉片进锅子里。 酸汤滚沸,顾知洲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豆腐塞进嘴里,即便被烫得斯哈出声,也不愿放缓进食的速度。 他一边吃著,一边含糊不清道:“这汤用来煮麵片子,也是世间第一等的美味啊。” “面片子,有!” 林时隨口应声,起身从身后的柜子上取下一个竹篮,从里面取出一坨发好的麵团,就著削羊肉的匕首,往里面削麵。 这下,顾知洲是彻底满意了。 等到面片子被煮得晶莹剔透,不断在汤水里翻滚,便取来一只空碗,捞了一大碗面片子,就著羊肉囫圇地吞噬。 已晚面片子,很快便连汤带肉的进了顾知洲的肚子。 他又捞了第二碗,第三碗。 直到三碗面片子下肚,这才放缓了进食的速度。 林时撇了撇嘴,没好气道:“老顾,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有五十多岁了吧,怎么还这么能吃?” “五十怎么了,正是能为国出力的时候好吧,能吃点怎么了?” 顾知洲白了林时一眼,继续提起筷子在锅里捞羊肉吃。 林时扯了扯嘴角,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顾知洲大放缓了进食的速度,冷不丁问道:“大帅准备什么时候渡河?” 林时一愣,隨即放下筷子,淡淡道:“约莫还需要半个月时间吧,总要段从的消息传来,才好掩人耳目。” 顾知洲一顿,旋即一脸无所谓的点点头。 两人都没再说话。 这一场战事,虽说都不被两人放在眼里,可战爭这种事情,从来就是让人心情沉重的。 一顿饭吃晚,两人各自散去,接下来,便又是一阵冗长的等待。 第三日,夏靖与王元新的一万大军率先顺著大河下游,直奔大河与小黄河交匯处而去。 第五日,由吴成率领的两万大军也踏上了征途。 剩下的三万大军眼巴巴的望著,望著同袍们都去建功立业,他们却只能留在五原府等待,一个个的心里都有些急躁。 林时没有出面,只是整日的躲在房间里不见人。 顾知洲出面安抚了几次,压下將士们躁动的心绪之后,便一头扎进火药作坊。 终於,在艰难的等候了半个月时间之后,林时等待的契机终於出现。 只不过,这份契机,不是来自於姜望和段从,而是来自於在大河上游等候的吴成。 吴成向五原府派出斥候,告知了林时阴山大军的动向,言明阴山南麓的大军突然大举北上,只在阴山南麓留下一个空营。 就在林时感慨机会到来的同一时间,五原府对面大风口的两万大军也突然动弹了起来。 斥候发现两万大军异动的第一时间,便寻到了林时稟报。 彼时,林时正在军营里与褚蒙,宋达,鲁则明三人商议事情。 听闻此言,四人齐齐大笑出声。 然后便是躁动了半个多月的三万大军,陡然兴奋起来。 而对岸的两万蛮军,也没有让林时就等,不过次日的夜晚,便全军拔营离去。 並且,还在营中留下了一些草人,用以迷惑五原府城的內的大军。 对此,林时也不知道该说他们聪明,还是说他们蠢了。 反正林时带著大军渡河的第一时间,便是將河边的大营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然后,带著三万大军一路急行军,穿越大风口,直奔距离大河岸边不足三百里的喇叭山而去。 三百里的距离,在林时昼夜急行军的军令之下,也就是四五日时间的路程。 不过第五日傍晚,林时与其麾下四万大军便已经抵达距离喇叭山不足六十里路的喇叭口。 林时叫停了大军,而后向喇叭山派出了斥候。 喇叭山,顾名思义,便是一座外形很像喇叭的山,山不大,仅有数百米高,但山势绵延东西南北各几十里,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却堪称雄伟壮观。 而喇叭口,便是喇叭山的入口,也是林时要突破的第一道防线。 三万大军,隱藏在漫天风雪之中,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毕竟,草原上的大雪,是真能糊住人的眼睛。 褚蒙凑在林时跟前,低声道:“大帅,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察汗儿部这四万大军,其主帅乃是草原蒙庭始毕可汗的第三子突失利可汗,此人於草原上薄有贤名,乃是蒙庭下一代大汗的有力竞爭者,此番我军若是能將此人活擒,或许还能从始毕手上大捞一笔。” 林时微微頷首,拂去肩上的积雪,小声问道:“突失利麾下大军的部署打探清楚了吗?” 褚蒙微微頷首,低声道:“突失利在喇叭口最窄处布置了八千大军,我军目前距离那八千大军的位置,仅剩下三十里,剩下三万两千人的大军,除了一万两千人部署在突失利的汗帐附近,余下两万大军则是部署在汗帐以西百里处的喇叭山西陲,以便隨时南下支援鐸弥部。” “一百里,两万人。” 林时摩挲著下巴,默默盘算起来。 喇叭口的八千人,距离突失利的汗帐,只有三十里距离,喇叭山西陲的两万大军,距离汗帐则是百里。 这两个距离,布置得都很合理,不管哪一方遇袭,另一方都能在短时间內进行支援。 可见这突失利也是个知兵的。 不过...... 林时抬头看了一下天气,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现在遇到的战况,和他歷史上一场名叫定襄之战的战况很像。 都是大冬天,都是带兵突袭,也都是敌军的前锋恰好距离汗帐很近。 而定襄之战的主帅,名叫苏定方,曾在歷史上留下了一人灭三国的光辉战绩。 想到此处,林时顿时有了主意。 他唤过褚蒙,宋达,鲁明则,轻声吩咐道:“褚蒙,你现在点齐三千人马,每人隨身携带震天雷四枚,隨我潜入喇叭口。” 褚蒙一愣,隨即点头应是。 林时的目光看向宋达与鲁明泽,吩咐道:“你二人领兵,跟在我身后二十里处,一旦我与褚蒙拿下喇叭口咽喉,你二人当立即遣出五千精兵跟上,夺过敌军战马,朝突失利的汗帐发起突袭,迫使他向喇叭山西陲的两万大军求援,待敌军回援的间隙,你二人便埋伏在汗帐周边,直接用火药砸,將那两万大军给我砸死。” 宋达与鲁明泽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了林时的打算。 显然,林时这是要来上一招请君入瓮。 他们麾下大军,儘是步卒,若是到草原上与那两万骑兵野战,未必能追上战马。 可若是將这两万骑兵引进山里,让骑兵没了左突右躥的余地,再將各处通道用火药强势封闭。 那这些骑兵,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林时的命令下达,三人迅速忙碌起来,不多时褚蒙身后便多出三千將士。 將士们以面纱负面,腰间別著震天雷,手上的兵刃也从兵团作战所拥的长枪换成了更適合突袭的横刀。 望著这三千人杀气腾腾的样子,林时满意的点点头,小声道:“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尔等分出几支小队,藉助风雪的掩护,將对方的斥候做掉,剩下的人,顺著山谷两侧走,莫要站在大路上,让人发现了端倪。” “得令!” 林时话音落下,便见队伍之中走出几支十余人的小队,顺著喇叭口两端的山谷潜入开路。 直到几支小队进入山谷半个时辰左右,林时才带著剩下的將士们跟了上去。 第454章 突袭,火力覆盖 第454章 无边的大雪飞扬,让人的视线仅能看出去几米的距离。 林时背靠著断崖,藉助断崖的阻挡规避大雪。 在他身后,是嘴里衔著木棒的三千將士。 一行人缓缓前行,三十里的距离,很快就摸进了一半。 陡然间,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传进眾人鼻腔。 跟在林时身后的褚蒙立即抬手叫停了身后的將士。 几名將士上前,迅速探查了一番,最终拖回几匹死掉的战马和一堆尸体。 “大帅,是蛮子的暗哨,看这些尸体的僵硬程度,弟兄们此时应该已经摸进了喇叭口。” 褚蒙检查了一下尸体,辨认了一下尸体死亡的时间,最终得出结论。 听闻此言,林时当即頷首,下令道:“传我將领,加快速度!” “嗯!” 褚蒙小声將军令下达,一群人加快了脚程,跟在林时身后,继续突进。 喇叭口的形状,顾名思义,就像是一座平躺的喇叭,越是深入,峡谷两侧就越是狭窄。 而蛮军的八千人,就驻扎在整个峡谷最窄处。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眾人终於摸到了峡谷最深处。 远远的,林时便能看见峡谷深处传来亮光和无尽的喧闹声。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群蛮兵,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河对岸的大军打过来啊。 同一时间,前去探路的几支小队也融合到了大部队之中。 为首的校尉小声稟报导:“大帅,末將已经探明敌军的帅帐所在,对方很鬆懈,营帐周边完全没有防卫,我军完全可以直接杀进去。” 林时微微頷首,眼中毫无意外之色。 毕竟,任谁在自己没有暴露行踪,且面前还有两万大军做掩护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会警惕起来。 包括林时自己,也是一样的。 若是他处在突失利的位置上,也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被人发现,还会被人偷袭。 但战爭就是这样,总有人能多算一步,总有人能少算一步,同样,也总有人会贏,总有人会输。 不巧的是,林时是多算一步的那个。 示意斥候归队,林时招手唤来褚蒙,沉声道:“待会儿你带一千人先衝进大营,別省火药,直接火力覆盖,我趁乱带人穿插大营,封锁他们的退路,这八千人,咱们必须要一口吃掉。” 褚蒙眼中浮现熊熊战意,狞笑道:“大帅放心,末將当年可是不止一次在火药的狂轰滥炸下吃过苦头,今日角色变换,末將当然不会给你省火药,怎么也要这些不长眼的蛮子尝一尝末將受过的罪。” 褚蒙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有些无语。 这叫什么,自己淋过雨,所以也要把別人的伞毁了? 不过,他也没反驳,淡淡道:“行了,別贫嘴了,直接杀吧!” “得令!” 褚蒙点点头,从人群之中点出一千人,慢慢摸到了营口处。 大雪天气里,察罕儿部的士族早就被冻得受不了,哪怕是守在营口处將士,也在相护依偎在一块儿,和战马挤著取暖,根本没注意到,就在数百米的地方,正有一支千人大军朝他们靠近。 当然,这样的天气,视线也很难看出去数百米远。 所以,当他们听见微弱的脚步声传来时,看见的便是褚蒙那张在他们眼中逐渐放大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狰狞的杀意。 守卫营口的蛮军將士一愣,赶忙大声用晦涩难懂的草原话问道:“你们是哪一营的?” 只是话才问出口,那出声的蛮军士族脸上便被惊恐取代。 因为他看清了褚蒙身上的甲冑样式,那是不属於草原的中原鎧甲样式。 “敌~系~” 他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喊出了敌袭二字。 其他蛮军將士正欲起身反击,下一刻,便在梁军的长刀之下齐齐毙命。 大营之內,到处都是火光。 无数靠在一起取暖的蛮军士族陡然听见营口传来悽厉的喊叫声,顿时面色大变。 一些军官更是瞬间衝出营帐,四处转移著目光辨別敌人在哪。 这八千人的主將更是第一时间下达了迎敌的军令。 但......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无数的蛮军士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兵刃放在哪里,无数的梁军士卒已经杀进了大营。 褚蒙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一手握著一柄百链横刀,宛如杀神一般势不可挡。 “迎敌~” 一名蛮军校尉声嘶力竭的大吼出声,下一刻,脖子上便喷洒出温热的鲜血。 “儿郎们,杀!” “杀!” 一千將士好似天兵降世,一手持刀杀戮,另一只手也没閒著。 一把从腰间拽下震天雷,嘴里咬著火摺子,点著阴线的瞬间,便直直朝蛮军大营深处扔去。 更有一些准头强的將士,甚至都不用火摺子,看准火堆,便將震天雷扔了过去。 “轰隆,轰隆~” 陡然间,天雷滚滚,无尽的声响使得世界都定格了一瞬。 无数蛮军士卒茫然一顿,再清醒过来时,耳朵已经失去听觉。 “杀!” 一千將士齐齐吶喊,无尽的杀伐之意,宛如潮水一般覆盖了整个大营。 八千蛮军將士,此刻,像是待宰的羔羊。 不论是突然杀进大营的敌军,还是那声若天雷的武器,都让他们肝胆俱裂。 山口外面,林时听得营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当即也不再犹豫,下令道:“弟兄们,隨我杀!” “杀!” 又是一阵海啸一般的喊杀声响彻天际。 巨大的声响,甚至盖过了震天雷的爆炸声。 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喊杀声,顿时让整个大营都慌乱起来。 无数的蛮兵被嚇破了胆,甚至连与敌军廝杀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更是有反应快的蛮军,直奔战马营厩,想要骑马逃窜。 但林时的速度,比他们更快。 趁著大营骚乱时,他带人衝进山口,却是未曾参与廝杀,而是绕过了混乱中心,从一座座营帐之间迅速穿插,直奔大营后面杀去。 有蛮军的將领发现了林时的意图,顿时目眥欲裂。 用晦涩的草原话大吼出声:“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无数反应过来的蛮军將士悍不畏死的冲向领头的林时,但回应他们的,却是一波接著一波的榴弹雨。 “轰隆,轰隆~” 爆炸声震耳欲聋,整个大营残肢断臂乱飞。 战马受惊,发出阵阵嘶鸣,胡乱的开始逃窜。 主將刚刚反应过来,正欲带著亲卫后撤,却见后路不知何时已经被林时带人堵住。 “杀过去!” 蛮军主將面目狰狞,眼中满是杀伐之意。 他身旁的亲卫们顾不得梁军的火药打击,冒著炮火不断朝林时所在的方向退进。 哪里,是他们唯一的退路,只有突围出去,他们才能向大帅求援,才能取得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林时亲自定下的战术,本身就是衝著全歼这八千人来的,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的突破他好不容易抢占的防线。 “震天雷,扔!” 林时身旁的校尉下令,一阵密密麻麻的陶罐雨从天而落。 蛮军主將面色大骇,怒声道:“退!” “轰隆~轰隆~” 无尽的火光,吞噬了还未落地的雪,只在原地留下一大片密密麻麻黑漆漆的弹坑。 蛮军主將冷汗直冒,心神瞬间崩溃。 这分明是天神的力量,是天神,要他们死啊。 “杀~” 喊杀声仍旧在继续,爆炸声一轮盖过一轮,林时始终冷静。 他不认识这支大军的主將,可也知道能被这么多人护著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不过,他却没有活擒对方的想法。 在林时看来,这场战爭,唯一有资格让他活擒之人,便只有那位突失利可汗。 剩下的人,还是去死比较好。 他指著急速后退的蛮军主將亲隨,面无表情的下令道:“那里人多,多来几轮火药覆盖!” 將士们不语,只是一味的投掷震天雷。 蛮军將领心神彻底失守,痛哭流涕的跪了下来,大声喊著投降认输。 他无路可退,前有一千梁军在狂轰乱炸,退路也被对方阻隔。 早知如此,他就该第一时间逃走的,而不是还想著组织大军反击,凭白给了对方抢占退路的时间。 一时间,他又悔又恨。 只是,这复杂的情绪也未能持续多久,他还未来得及喊出第二句投降,无尽的震天雷已经朝他倾泻而下。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原地便只留下了一个深坑,尸骨无存。 主將一死,数百名亲卫亦是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心思,绝望的跪倒在地。 可惜,林时並没有什么惻隱之心。 这群人,唯有全部死光,他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几番轰炸过后,哀嚎声与惨叫声逐渐沉寂下来。 褚蒙率领的一千人也与林时成功会师。 短短一个时辰时间,林时麾下三千人便乾脆利落的取得了这场战爭的胜利。 褚蒙率领一千人將整个大营都搜寻一遍,確定其中已经没有活口,这才来到林时跟前,拱手道:“报,大帅,幸不辱命,此战,我军全歼敌军,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林时微微頷首,迅速下令道:“你马上带人,將能用的战马清点出来,等待送达与鲁明泽赶来,便第一时间朝突失利营帐所在发起突袭,其他人就地休整。” “得令!” 经歷过一场廝杀的將士们精神依旧旺盛。 主要是,这一战,贏得太乾脆了。 三千人对战八千人,一个时辰不到,便已经全歼了敌军,跟他妈做梦一样。 这就是跟著林时打仗的感觉吗? 难怪,难怪大梁会输在他手里,真的不冤。 当初他们败在林时手下,还有许多人不服,认为他只是占了火药的优势。 可今日他们真的跟著林时打了一仗之后,哪一点不服瞬间就烟消云散。 至少,这样的战爭,他们从来就没打过。 褚蒙去清点合用的战马,林时便走到一处火堆旁边,开始伸出手烤火。 草原上的冬天,的確够冷。 呼出来的气都能变成冰,简直不是人能承受的。 其他將士也没比林时好到哪里去,鼻腔下掛著两条冰锥,看起来跟甩著两条大鼻涕似的。 若非鎧甲身上还穿著冬衣,只怕早已冻死不少人。 將士们各自寻了火堆,互相打趣著,抓住有限的时间获取有限的温暖。 林时没等多久,山口外便浩浩荡荡涌进五千大军。 宋达和鲁明泽未曾多看这宛如人间炼狱的战场一眼,快速衝到林时跟前,沉声道:“大帅,大军已经按时抵达。” 林时微微頷首,正欲开口。 褚蒙便朝著三人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开口道:“大帅,敌军一万匹战马皆被我大军所擒,除了被火药炸死炸伤的战马外,能用的还剩下八千多匹。” “够了!” 林时点点头,淡淡道:“马上安抚战马,给战马餵食,半个时辰后,进攻突失利汗帐。” “得令!” 三人同时领命,褚蒙带人去安抚战马,给战马餵食,送达和鲁明泽则是去招呼大军,让將士们以最快的速度去和战马亲近。 未曾投降大梁之前,他们都曾是大魏最精锐的战兵,多数人皆是弓马嫻熟。 因此,即便这八千多匹战马是抢过来的,他们也依然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內控制。 林时也混了一匹战马骑乘,只不过待会儿袭击突失利营帐,就不需要他带队了。 他的任务,是率领剩下的大军,在突失利的汗帐西边阻击前来支援的两万大军。 两万两千人的步卒,对抗两万的骑兵,若是放在平原上,哪怕林时手里有火药,大概率也是失败的下场。 但在山里嘛,林时就是单吃的神。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大军休整完毕,此次八千大军袭营,乃是由褚蒙带领,宋达与鲁明泽从旁协助。 三人心知时间紧迫,也没有继续浪费时间,与林时道別之后,便带著八千大军顺著喇叭口继续突进。 接下来的战事就比较简单了,八千对一万二,骑兵对骑兵。 至於能不能贏,在一方手持火药突袭,另一方拿著冷兵器防守的情况下,只怕栓条狗带队,都不可能输,更別说褚蒙也算得上是一员猛將。 这要是还能打输了,林时只怕也没脸继续带兵了。 两支大军分別,林时也没有在喇叭口多停留,率领余下两万两千人的大军,继续开始急行军。 喇叭口蛮军大营,与突失利的帅帐,只剩下三十里的距离。 由於林时截断了这八千人的退路,突失利短时间內定然是不会知晓这八千人的大军已经全军覆没。 当然,褚蒙麾下八千人的行踪,也不好隱藏,因此,褚蒙也没想过隱藏。 三十里的距离,对於骑兵来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等到斥候將敌军袭来的消息带回突失利的帐中,褚蒙麾下八千大军也出现在了喇叭山主峰山脚,距离突失利的汗帐,只剩下十里不到的距离。 听闻梁军打过来的消息,突失利大惊失色,赶忙派出斥候去召回首在喇叭山西陲的两万大军。 求援的信使刚走,林时麾下的两万人两千人,也到了突失利汗帐以西二十里的地方。 此处的地形,也是一处小峡谷。 峡谷下方是宽阔的大道,两侧则是两面斜坡。 斜坡的坡度不算陡,但用来打伏击,也够了,反正林时也没想过能將这两万大军都藏起来,等到两万援军过来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他要的,是援军进山。 只要援军进了山里,骑兵便会识趣辗转腾挪的优势,成为瓮中之鱉。 林时刚刚將两万大军安顿好,突失利帅帐所在的方向,也传来阵阵闷响声。 只是距离太远,林时也听不真切。 但算一算时间,现在也该打起来了。 事实上,也正如林时所预料的一般。 褚蒙率领的大军抵达突失利的汗帐之外,便毫不犹豫的发起了衝锋。 纵然突失利早早得到消息,並未如那八千大军一般慌乱无措。 可在火药这样的利器面前,选择主动迎战的突失利,下场也並不比那八千大军要好。 火药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使得无数战马受惊撅了蹄子。 突失利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军阵,只是一轮轰炸过后,就变得七零八落。 反观梁军,在发现战马受惊之后,则是第一时间捨弃了战马。 对於梁军来说,这些战马,仅仅只是他们迅速赶路的工具,而不是参与的战爭的武器。 所以没了战马,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们只需要列好军阵,层层退进,不断的扔火药就好。 可对於突失利麾下的蛮军来说,没有战马就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了。 因为没有战马,他们便无法迅速近身,与这群梁军近战。 不能与之近战的后果,便是无数的蛮军士卒,都死在了朝梁军发起衝锋的路上。 大营之中,突失利气急败坏的怒骂出声:“该死的梁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是鐸弥部战败了吗?我早该和父汗说明,不能相信鐸弥部这些废物......” 突失利怒骂声未停,亲卫便著急忙慌的闯进大帐,慌乱道:“大汗,大汗,那些南蛮子的攻势太猛了,我军抵挡不住啊,咱们怕是撑不到那舍尔將军来援了。” 一听这话,突失利顿时勃然大怒:“怎么,你是要我丟失草原人的尊严与人格,去做那懦弱胆小的逃兵吗?” 第455章 真正的勇士 第455章 突失利暴怒的声音响彻夜空,亲卫被嚇得浑身一个激灵。 可看见梁军的攻势越来越猛,他也顾不上惊恐,咬牙劝道:“大汗,趁现在敌人被將士们拦在大营外,您先走吧,中原人有句古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先回到龙城,整顿大军,再率领大军南下为弟兄们报仇。” “不,本汗乃是察汗儿直系子孙,黄金家族后裔,黄金家族的子孙,只有站著死,没有跪著生,本汗寧死不逃!” 突失利双目通红,一把將凑上来劝说的亲卫推了个趔趄,而后抽出腰间镶嵌著无数的宝石的弯刀就要衝出大营与敌人廝杀。 亲卫被突失利的突如其来的动作嚇得亡魂大冒,赶忙衝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出门。 “大汗,不可,不可啊!” 亲卫冷汗淋漓,生怕突失利衝出去。 要知道,突失利的身份,可不仅仅是这支四万人的大军主帅那么简单,他还是始毕可汗最宠爱的三儿子。 將来草原汗位的有力竞爭者,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这支四万人的大军,一个人都活不了。 “阿纳沙必,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出去杀敌,黄金家族的子孙,从来不畏惧死亡!” 突失利用力挣扎,可他身旁的亲卫,个个都是好手,他岂能挣脱得开。 阿纳沙必紧紧的抱住突失利的腰,对著大帐中其他亲卫怒声道:“尔等还愣著干什么,还不赶紧备马?” 听见阿纳沙必的话,一群亲卫顿时如梦初醒,赶忙转身去准备马匹。 能被选作黄金家族的护卫,甚至是保护突失利这样在中原王朝里身份与皇子无异的重要人物,他们或许没有很强的能力,但一颗忠心和卓绝的眼光绝对是不可或缺的。 梁军此次的攻势,不同於以往任何一个中原王朝的攻势。 那种声若天雷,能將人撕成碎片的武器,绝不是他们的血肉之躯可以阻挡的。 因此,他们打心底认为,逃,才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 只要护著大汗回到龙城,以大可汗对大汗的宠爱,绝对不会重罚他,甚至在知道梁军手里多出那种武器的威力之后,还很有可能继续重用大汗。 因为大汗,是所有草原名王与小可汗之中,唯一见识过梁军的武器之人。 这个时候不逃,等到梁军打进来,可就没办法逃了。 见眾亲卫一致要逃,突失利顿时勃然大怒,整个人像是一条鱼儿一般在阿纳沙必怀中使劲扑腾。 一边扑腾,一边破口大骂:“你们都是胆小如鼠的狐狸,你们要逃,你们自己逃,放开我,我要去跟该死的梁人决一死战。”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不然我一定將狐狸尾巴扎在你们的辫子上,让你们万世受到草原子民的唾骂,放开......” 听著突失利的怒骂声,阿纳沙必满脸苦涩。 草原上,有一个代代相传的规矩,那便是做了逃兵之人,要在后脑勺上绑上一根狐狸尾巴。 这样,不管你走到哪里,別人都知道你是一个胆小鬼。 对於草原人来说,这是莫大的羞辱。 他自然是不想走到哪里都被人唾骂胆小鬼的,可是他现在没有选择。 他不是寻常士卒,而是黄金家族最忠心的家僕。 他的一切,都是黄金家族给的,所以,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黄金家族的子孙。 为此,哪怕是名誉受损,他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更加用力的勒紧了突失利。 突失利怒不可遏,但阿纳沙必的双手,像是一对铁钳。 “大汗,大统领,战马已经备好了。” 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进门,朝还在僵持的两人急切的稟报出声。 “啊~” 突失利不甘的咆哮一声,可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功。 阿纳沙必粗暴的將他拖出营帐,唤来两名亲卫,將他绑在了战马背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察汗儿的子孙,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这群只配与狐狸为伍的懦夫,你们放开我!” 即便是被捆上了战马,突失利仍是挣扎不休。 亲卫们面面相覷,脸色都很是难看。 骂一个人是狐狸,绝对是草原上最大的耻辱,因为草原人从来都是以狼自居,狼是他们的图腾。 阿纳沙必走到突失利跟前,咬牙道:“大汗,得罪了!” “阿纳沙必,你要做什么?” 突失利大为惊恐,还未出声,阿纳沙必便粗暴的將一只狼皮做成的靴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突失利暴怒:“呜呜呜~” 做完这一切阿纳沙必面目狰狞道:“你们,速速带上大汗往北逃,逃到龙城,將今日之事一字一句报与大可汗知晓。” 亲卫们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急切地问道:“大统领,你不和我们一起逃吗?” “不!” 阿纳沙必摇摇头,咬牙道:“梁人能打到这里,便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了大汗的身份,我必须留下来,否则梁人抓不到大汗,一定会继续追击,大雪天气里,若是有追兵死咬著不放,你们是逃不回龙城的。” 这话一出,一眾亲卫脸上顿时露出悲愤之色。 他们都已经明白了阿纳沙必的用意,他是要代替大汗去死。 马背上的突失利听著阿纳沙必的交代,更是不断挣扎起来,即便绳子磨破他的皮肉,也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呜呜呜~” 他挣扎著,眼泪横流。 “梁人要打过来了,你们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纳沙必催促了一句,眾亲卫对视一眼,眼中也是雾气蒸腾。 阿纳沙必不是狐狸,他是真正的勇士。 一群亲卫不再犹豫,翻身上马,用力一鞭子抽在突失利的战马屁股上,战马便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弹射而起。 “呜呜呜~” 突失利使劲摇头,舌头不断顶著嘴里的狼皮靴子。 终於,在阿纳沙必转身离去之前吐出了靴子。 他声嘶力竭道:“阿纳沙必,你回来,回来啊!” 他眼中流下泪水,满脸痛苦。 阿纳沙必,曾一手带大了他,对於他来说,阿纳沙必,比他的父汗更亲。 但阿纳沙比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 他迅速回到营帐之中,將突失利遗落的代表著权力的红宝石弯刀別在腰间,而后抽出自己的佩刀,杀进了人群之中。 一片混乱的战场上,阿纳沙必勇猛非凡,他像是一只灵活的岩羊,不断躲避著梁军的火药。 手中的弯刀好似毒蛇吐信,每一次出刀,都能带走一条梁人的性命。 但梁人太多了。 他们的火药更是让无数將士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许多蛮军士卒甚至已经丟弃了战刀,兀自匍匐在地上祈求天神的原谅。 在他们看来,梁人手中的武器,就是天神降下的神雷。 他们只有虔诚的祷告祈求,才能让天神停止施威,越是反抗,越有可能死在天雷之下。 对於这样的场景,阿纳沙必也没有办法改变。 草原人对天神的信仰是虔诚的。 他们自认,他们的一切是天神给予的,他们便是天神的奴僕。 如今天神藉助梁人之手施展神威,定是天神在发泄对他们的不满,作为神的僕人,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天神的原谅。 阿纳沙必不是寻常士卒,他也信仰天神,但他更信仰黄金家族。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多杀一些敌人,再多杀一些敌人。 可惜,人有力穷时。 他也不可能每一次都精准的躲开梁人的火药。 所以,在他的刀已经卷刃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与火药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他失去了一条腿,紧接著,一条手臂也变成了碎屑。 但他还活著,他还能杀敌。 他用另外一只手,握住已经卷刃的战刀,割向了一名靠近他的梁军將士。 那梁军將士没有躲避,只是抬起腿,踩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便不再停留,直奔大营深处杀去。 不过片刻,越来越多的脚踩在他身上,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意识消散前,他心里生出一丝庆幸。 大汗逃走了,真好啊,他要死了,像他的父亲一样,英勇的为黄金家族的战死,真好...... 同一时间远在战场西边二十里处的林时,也遭遇了敌军的援军。 林时站在缓坡上,望著急速驶来的火把长龙,眼中不由浮现一抹诧异之色。 “这些蛮子,好快的速度!” 林时话音刚落,一名亲卫便迅速朝他小跑过来,询问道:“大帅,敌军已经踏入雷区,可要引爆火药?” “再等一等,等敌军彻底进入雷区。” 林时摇摇头,目光死死的盯著越来越近的火把长龙。 等待的间隙,林时也没有閒著什么都没干,而是命將士们在敌军的必经之路上埋下了数千斤火药。 他要用火药,將敌军的队伍,斩成两截,然后前后包抄,不让敌军逃脱一匹战马。 斥候报完信,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一脸紧张的站在林时身旁等候。 此次梁军足足两万两千人来此埋伏,这么多人,不可能瞒得过敌军斥候。 所以,他还有一个任务,便是保护林时的安危。 终於,敌军的前锋部队踏过了雷区。 林时道:“就是现在,引爆火药!”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旁的鼓手瞬间敲动了战鼓。 冬日雪太大,使用战旗不好传递信息,而且现在天刚蒙蒙亮,將士们也看不见战旗,所以只能採用战鼓传讯。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响彻峡谷两侧。 峡谷之中的蛮军顿时面色大变,纷纷勒住马韁。 “敌袭,敌袭!” 预警声响彻夜空,战马不安的嘶鸣出声。 只是,还不等蛮军看清敌人的方位,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带起一阵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希律律~” 战马受惊,胡乱的名叫狂奔。 坐镇中军的蛮军將领那舍尔望著眼前的弥天大火,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惧。 就差那么几百米的距离,他就差点被火光吞噬。 而眼前的前锋军將士,则是已经成为了四散纷飞的尸体。 山坡上,林时长剑出鞘,用力的麾下:“杀!” “杀~” 喊杀声如潮水一般覆盖峡谷,无数的梁军將士冒头,毫不犹豫的朝峡谷下方扔下了无尽的震天雷。 陶罐雨倾泻而下,蛮军之中的弓箭手立即张弓搭箭给予回击。 “咻~” 密密麻麻的箭雨仰射而来,嚇得护卫林时亲卫大惊失色。 “大帅,躲!” 林时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躲避的想法。 开玩笑,草原人箭,射程再远,也就是五六十步顶天了。 他特意算好的距离,就是为了躲避草原人的箭。 事实也正如林时猜测的那般,无数羽箭飞射,最终都在距离林时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无力的坠落。 “杀!” 梁军將士没有给峡谷之中的蛮军过多反应的时间。 震天雷像是不要钱似的倾泻而下。 草原蛮军的战斗力,只在草原上能发挥出来,现在受限於地形,他们反击的手段仅仅只有弓箭。 “轰隆,轰隆隆~” 天雷声滚滚,无尽的硝烟吞噬了这支两万人的大军。 战马哀鸣,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突窜。 几乎只是一瞬间,这支两万人的大军便陷入了混乱。 甚至,火药炸死的人,还没有被战马顛落下马踩死的人多。 中军阵中,那舍尔的亲卫组成人盾,护著那舍尔不断朝后退去。 那舍尔咆哮出声:“该死的梁人,该死,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的位置,他们到底是怎么打进草原来的,鐸弥部的人都死绝了吗?” “该死,此战过后,本將一定要稟明大可汗,狠狠的惩处一番鐸弥部那群废物。” 听著那舍尔暴怒的嘶吼声,亲卫们头皮发麻,都这个时候了,骂人还有什么用? “大將军,退,快退,退回草原上,咱们才能重新组织人手反击,梁人没有战马,他们追不上我们的!” 有亲卫咆哮出声,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是在提醒那舍尔现在的局势。 那舍尔如梦初醒,赶忙大声下令:“所有人隨我退回草原。” 可惜,战阵陷入混乱,那舍尔的命令,註定传不到每一个蛮军士卒耳朵里。 何况,他们麾下的战马早已受惊,战马也听不懂那舍尔的命令。 缓坡上,藉助此起彼伏的火光,林时也看见了那舍尔的打算。 他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对著身旁的传令兵下令道:“传令后备军,可以截断敌军后路了。” “得令!” 传令兵领命,上前对传递消息的鼓手下达了后备军出击的命令。 数道间隔时间不一的战鼓声响起,一支由四千人组成,早已绕到蛮族大军身后的大军陡然杀出,封住了蛮军回退的路线。 蛮军阵中,正被无数亲卫护著后退的那舍尔脸色大变:“不好,这些狡猾的蛮人早有准备,咱们退不了了。” 亲卫们也是满脸惊惧之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舍尔咬牙咆哮道:“梁军不会允许咱们退回草原上的,咱们之后杀穿梁军军阵,与大汗匯合,方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那舍尔的咆哮声传进亲卫们耳朵里,瞬间让数百名亲卫回过神来。 那舍尔也不再犹豫,怒声道:“所有人听令,隨我发起衝锋。” “杀!” 数百名亲卫大吼出声,护著那舍尔杀进了爆炸中心。 只是,他们的悲壮,並未引起梁军士卒一丝一毫的惻隱之心。 梁军將士们不语,只是一味的扔下震天雷。 他们,是无情的投弹手。 当草原蛮子派遣斥候度过大河,抢夺他们的財物与粮食之时,双方便註定了不死不休。 爆炸声震耳欲聋,无数蛮军士卒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无数的战马见前路被封,后路被断,竟直接衝上了不算陡峭的缓坡。 梁军將士们大喜,每一匹衝上缓坡的战马,都代表著没有受到火药的伤害,就算受到伤害,伤势也不会太重。 因此,这些战马,便被梁军士卒毫不犹豫的笑纳了。 一名亲卫凑到林时跟前,大声问道:“大帅,蛮军已经没了反抗之力,可需要弟兄们发起衝锋?” “急什么?” 林时看了那亲卫一眼,没好气道:“能用火药解决的战事,干嘛要让弟兄们上去廝杀,直接扔火药就是,火药没了,再衝锋也来得及。” 亲卫一愣,蹙眉道:“可是,一直用火药的话,战马的损伤也太大了些。” “无妨,咱们只有三万人,而这支四万人的蛮军,却是足足带了五万多匹战马,就算死掉两万匹,剩下的也够咱们骑乘。” 林时摇摇头,一脸不以为意的说道。 草原蛮族的好处就在於这里,牛羊多,马也多,而且是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何况,这些战马都是抢来的,死再多,林时也不心疼。 亲卫闭嘴,也没有多言。 虽然对於这么多战马的死伤感到心疼,但林时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林时不再多言,目光继续投向战场。 事实上,这场战事从开始到现在,也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但这两万蛮军,却是早已溃不成军。 第456章 缴获之丰 第456章 “轰隆,轰隆~” 战场上硝烟瀰漫,天边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鹅毛一般的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將整个战场都染成洁白的血色。 鲜红与洁白的交替,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色彩。 眼前的战场在林时眼里,好似成为了一场浩大的3d电影。 有人在祷告,有人在求饶,也有人在奋力求活,人生百態,不过如此。 林时好似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著眼前这一盘廝杀正酣的棋局。 但他不是局外人,而是这一局的棋手。 以山川血缘为棋盘,以千军万马为棋子。 只是,他的对手,却没有做好执棋的准备。 所以这一局,他註定要通吃。 天光大亮了,棋盘上的残局也暴露在世人眼前。 满目疮痍,涂炭生灵,是这场战爭的最终结局。 但对於林时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无数的蛮军士卒捨弃了战马,匍匐在地上,虔诚的求饶。 手握凶器的梁军將士们面面相覷,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自古以来,杀降便是大忌,更是大不吉。 所以,將士们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高处,那个已经被大雪覆盖成雪人,好似天神下凡一般的男人。 “呼~” 林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望著峡谷里匍匐在尸山血海之中求饶的蛮军,眼中没有半点怜悯之色。 他道:“传我军令,此战,不留降俘,若有天罚,本帅,一肩担之。” 传令的亲卫一愣,但仍是转身去传达了林时的命令。 將士们面面相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但......军令如山。 他们无法去共情眼前的敌人,更不会去怜悯他们。 隨著林时一声令下,將士们齐刷刷高举屠刀。 屠刀斩落,迸溅出无数鲜血。 一排排头颅整齐滚落,使得天空都为之一暗。 將士们惊疑不定的抬头看天,似是要从天上看见天罚的跡象。 但,也就仅此而已。 林时抖去身上的血跡,淡淡道:“以胡虏之头,筑京观以为戒,凡九州四海,天下之国,敢犯大梁者,当如此京观。” 这话一出,將士们顿时愕然抬头。 “大帅,这......” “速办!” 林时抬起头,打断了亲卫的劝慰声。 將士们沉默一瞬,默契的分成两拨,一波收拢四散的战马,另一波则是开始收整战场上还算完整的头颅,以头颅为基石,开始筑造京观。 京观,便是將敌人的头颅垒成金字塔的形状,用以夸功,威慑敌人。 但其手段残忍,向来为兵家正道所不齿。 因此中原地区,鲜少有人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夸功。 但林时有令,將士们自当从命,何况,这是蛮夷之头,他们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样的天气里,鲜血和风雪就是最好的粘连工具。 上万颗头颅垒成小山,光是那些头颅里流出的鲜血,便能將京观冻成一个整体。 並且,至少半年不会腐烂。 上万人共同劳作,一人一颗头颅,一座高达数丈,占地数亩的人头山,很快就垒建起来。 至於敌人的尸体,等待来年开春,草原上饿了一个冬天的狼群,禿鷲,便会將其解决。 “报,大帅,京观已筑成,可要勒石记功?” 一名將领来到林时跟前,报上京观筑成的消息。 林时摆摆手,淡淡道:“这点战绩,就別丟人了,等到什么时候咱们领兵打到龙城,再说勒石记功的事情吧。” “得令!” 那將领点头,转身离去。 林时唤来传令兵,吩咐道:“传令全军,就地休整一日。归拢战马后埋锅造饭,明日一早起程南下!” “是!” 传令兵去传令的同时,远处陡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將士们下意识的朝马蹄声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无边无际的战马群直奔他们而来。 战马群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旌旗飞扬。 林时站在高处,远眺著突然袭来的战马群。 不过片刻功夫,便见战马群远远的停在一处山坳里。 紧接著,一支打著褚自大旗的小队直奔林时的帅纛狂奔而来。 “报,大帅,大捷,大捷!” “我军全歼突失利所部,俘获牛羊近二十万头,战马一万六千匹......代表突失利大汗身份的黄金弯刀一柄......” 听见远远传来的大捷二字,林时平静的脸上终於露出笑容。 很快,小队赶到林时跟前,为首者,正是褚蒙。 他正欲向林时容稟昨夜的战况,余光瞥见峡谷里的京观,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大帅,这......” 褚蒙指著不远处的京观,语气都有些颤抖。 林时淡笑道:“立威的手段罢了。” 褚蒙瞠目结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砍下两万敌军的头颅,筑成京观以立威,好大的手笔,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悍將,心神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 狠,太狠了。 得亏林时没有把如此狠辣的手段用在中原三国的降兵身上。 不然,只怕他的脑袋,也未必保得住。 想到此处,他顿时觉得脖子凉颼颼的,就连献刀一事,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了。 林时上前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询问道:“没逮到突失利吗?” “没!” 听见林时问话,褚蒙思绪回笼,赶忙摇头道:“昨夜的战事太惨烈了,没顾得上活擒突失利,事后清点战场,倒是发现了代表突失利身份的黄金弯刀,可惜,携带此刀之人,已经被踩成了肉泥,末將也无法判断其人是不是突失利。” 褚蒙说著,將一柄以黄金打造成刀鞘,刀鞘上面镶满了各种宝石,神似一轮弯月的弯刀呈到林时跟前。 弯刀长不过两尺,说是刀,其实与匕首无异,粗略看去,上面镶嵌的各类宝石便超过一百颗,刀柄末端,更是镶嵌了一个指节大小的红宝石。 光是这一柄刀,便价值万金。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伸手接过弯刀,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隨后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 林时连道了两声不错,眼中满是讚赏。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喜欢黄金,没有人不喜欢宝石。 更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一把宝刀。 褚蒙脸上也露出笑意:“大帅喜欢就好。” 林时微微頷首,望著褚蒙带过来的战利品,眼中笑意更甚:“这察汗儿部,果真不愧为蒙庭王族啊,这隨身携带的牛羊马匹,恐怕便是一个小部族一年的口粮了。” 褚蒙咧嘴大笑:“贼娘的,这察汗儿部,是富裕,四万大军,光是战马便配上了五万匹,更別说还有不少未长成的小马驹,再加上这些牛羊,也足够弥补咱们这些日子受到的损失了,甚至还有剩余。” 林时笑吟吟的点头,反手將弯刀別在腰间。 隨即走到一处临时搭起来的草棚里坐下。 几名亲卫迅速生起木炭,又用皮毡子將草棚围了个圆实,不一会儿,整个草棚里便温暖如春。 “褚蒙,去唤宋达和鲁明泽过来议事。” 林时在火盆边坐下,对著褚蒙嘱咐道。 “誒!” 褚蒙领命而去,林时便问亲卫拿了几个死麵饼子,用棍子插起来,放在火盆上烤著。 不多时,褚蒙,宋达,鲁明泽三人联袂而来。 三人各自在林时两侧盘腿坐下,林时烤的饼子也正好散发出粮食的焦香味道。 林时亲自动手,取下腰间代表突失利大汗身份的弯刀。將烤得外表金黄的饼子剖成两半,往上面撒了一层盐,涂上一层猪油,最后给一边的褚蒙。 褚蒙咽了口口水,接过饼子,也顾不得烫,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林时继续重复剖饼子撒盐涂猪油的操作,给宋达和鲁明泽也弄了两个猪油夹心饼,然后才弄自己吃的。 四人都已经忙碌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又都是武人,吃东西的样子自然谈不上文雅。 囫圇吞枣一般將饼子吃完,望著三人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林时也不吝嗇,接著开始烤。 趁著烤饼的间隙,林时淡淡道:“此战,我军收穫颇丰,除却你们三人先后缴获的两万四千匹战马,我手上可用的战马,也还有一万两千多匹,此外,还有接近二十万头牛羊,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听见林时说起战利品,三人的注意力立即从眼前的食物转移到正事上。 林时接著说道:“这么多牛羊马匹,若不能及时送回五原府,以现在的天气,很有可能冻死一大批。” 三人默默点头,这也正是他们担心的事情。 牛羊也好,马匹也好,在大梁都是稀罕物。 但再稀罕的东西,也只有在活著的时候才值钱,若是冻死了,那就只能吃肉了,价值將会大打折扣。 林时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所以我的意见是,接下来咱们的战略可以更改一下,由原来的全军南下支援夏靖,王元新部,改为兵分三路。” “兵分三路?” 三人一愣,眼中皆有不解之色。 林时頷首道:“没错,兵分三路,每路大军一万人,其中两路分別去支援吴成与夏靖,另一路,则是將这些缴获的牛羊,迅速带回五原城,交由顾知洲测算其价值,用以弥补这些日子五原府百姓的损失,以及用来赏赐有功將士。” 三人一愣,神色都有些诧异。 褚蒙迟疑道:“大帅的意思是,这些牛羊不必交给官府?” 林时理所当然道:“这是將士们的战利品,当然不必交给官府。” 这话一出,三人皆有些难以置信。 战利品不通过官府的手,这种事情,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啊。 褚蒙迟疑道:“据我所知,大梁的军制与我朝並无不同,这战利品若是不交由朝廷处置,万一陛下怪罪下来,我们恐怕无法担待啊。”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以后大梁的军制將会有所改变,具体怎么改,朝廷会下发相应的告示与公文,你们不必担心。再说了,上面还有我和顾知洲顶著,要怪罪,也怪罪不到你们身上。” 林时轻描淡写的出声,全然没將此事放在心上。 按照大梁以往的军制,大军的战利品的確是要收归国有。 可实际上,这些战利品能进国库的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在经手的各级官员手上就搜颳得差不多了。 在林时看来,与其將这些东西白送给那些早已经吃得脑满肠肥的官员,不如留给將士们,作为一个激励。 何况府兵制的根本,本身就是以利诱之。 他提前操作一下,也不算违规。 三人眼中还是有些忧色,主要是,他们的身份是降兵,若他们是林时的嫡系部队,他们肯定不会有半分担忧。 可他们毕竟曾是魏人,在大梁没有根基。 作为將领,他们可太清楚那些官吏的手段了。 与林时为敌,他们能捡回一条命来,已属不易,现如今他们只想好好过日子,绝不想陷入官场的漩涡之中。 林时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但他也没有过多宽慰的意思。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从来都是说千万遍不如做一遍。 等到姬玲瓏的文书下来,他们心里的担忧自然会烟消云散。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起分兵之事。 此次与察汗儿部四万大军一战,得益於火药的压制,他麾下三万大军的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分兵三路,基本上也能凑出一路大军一万人。 现在他们有了马,顾知洲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小黄河运火药,这一万人只要与夏靖和王元新会合,便能依仗火药复製喇叭山的胜利。 至於吴成那边,林时给他的任务,是阻拦大风口的两万人三天时间,给段从和姜望爭取跑路的机会。 由於是正面鏖战,且是在草原上,林时猜测,他的战果不会很大。 毕竟草原人最大的优势就是打不过就跑。 在喇叭山,林时是占据了地形优势,无限缩小了骑兵的优势,又是占了出其不意的打法,才能將这四万大军吃下。 吴成那边,肯定是没有这种好运道的。 毕竟,骑兵打不过,还能跑。 他派出一万大军援助吴成,便是要他们合兵一处,攻入阴山。继续拖延鐸弥部大军追击段从的脚步。 剩下一万人的任务,则是最简单的,一万多人驱赶二十多万头牛羊,基本上是有手就行。 很快,林时敲定了三路分兵之策。 其中褚蒙负责引一万大军支援吴成,宋达负责驱赶牛羊回五原府,林时则是与鲁明泽一道,去吃下小黄河的两万人。 只要吃下小黄河的两万人,鐸弥部便再无继续侵扰河套地区的能力。 至於察汗儿部,四万大军的损失,也足够他们消化一阵。 只要把时间拖到明年,那大梁便是无敌的。 做好战略部署,四人继续吃了个饼,便各自回营,开始养精蓄锐。 这些日子,林时麾下这三万大军,从將领到士卒,基本上都已经到了精疲力竭之时。 虽说战事仅仅只是一天一夜就结束,说起来也算不上激烈,但连日的急行军带来的后遗症,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 人终究是人,不是机器。 林时躺在温暖如春的草棚里,很快熟睡过去。 將士们布置好营帐,吃了数日以来的第一顿热饭,也互相依偎著沉沉睡去。 整个大营都陷入寂静,这份寂静,一直从下午时分持续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將领们逐渐醒来,开始清点麾下的將士。 而士卒被冻死的事情,也不可避免的出现。 林时全身著甲,站在数十名面带微笑的士卒尸体面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连日急行军的路上没有冻死人,现在战事结束了,反而冻死了足足三十多人。 这怎么不能算作是一种遗憾? 可惜,林时没时间遗憾太久。 一夜休整,远不足以让將士们恢復精神,但他们,必须要出发了。 至於冻死的將士,最好的结局,便是一把火烧成灰,由返回五原府的宋达带回去安葬。 相比那些战死在他乡,无法收敛尸骨的袍泽。 这些冻死的將士,反倒是幸运的。 至少,他们还能够入土为安。 火了冻死的將士们,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三路大军就此分別,各自奔赴战场。 林时与鲁明泽刚刚上路,便开启了急行军模式。 喇叭山,距离五原府只有三百多里距离。 来的时候,大军急行军足足走了五日。 但去的时候,有了战马代步,三百里,也就是两日急行军的路程。 虽说去往小黄河的路,要比返回五原府多出一百多里,但这也不时什么大问题。 马蹄声隆隆,旌旗招展,破开飞扬的雪。 林时身上的大红色斗篷隨风招展,一旁的鲁明泽面色严肃,鬍鬚上已然结上厚厚的一层冰。 这种天气里,没人想开口说话。 因为一张口,便是寒风倒灌的满肚子都是的下场。 第一日,林时直到天黑,才下令扎营休整。 將士们將羊皮大章围城一圈圈的梅状,林时的帅帐,便在最中间。 鲁明泽与林时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摆放著一张精度极高的行军地图。 鲁明泽指著地图上的一处洼地,道:“大帅,今日我军赶路一百二十里,已经进入小黄河旁边的洼地,再往前行进四十里,便是小黄河,小黄河是一条汛河,只有夏日草原上下大雨才会有水,咱们完全可以顺著河道赶路,直插敌军老巢,与夏靖和王元新来个前后夹击。” 鲁明泽在说著自己的考量。 林时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他接过话头,若有所思道:“我军若是从后方包抄过去,那便需要夏靖和王元形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配合你我將敌军的退路封死,否则一旦我军的意图暴露,敌军必然望风而逃,依照这些蛮军对草原上的熟悉程度,我军未必能追上他们。” 鲁明泽点头,语气低沉道:“这的確是个问题,若是按照原计划,我军有三万轻骑,怎么都不至於让著两万大军逃掉,可现在我军只有一万轻骑,还是师老兵疲的状態,那夏靖与王元新的配合就显得尤为关键了。” 林时抬起头,心里浮现考校之意,问道:“那依你所言,你是怎么打算的?” 鲁明泽陷入沉思。 他知道,这是林时对他用兵之道的考验。 一个將领,能看出问题所在不算本事,看出了问题,还能想到法子解决,这才是为將者的本领。 沉思片刻,他缓缓出声道:“末將的意见是,继续分兵。” “哦?” 林时来了兴趣,淡淡道:“说下去!” 鲁明泽微微頷首,斟酌著开口道:“我军若是顺著小黄河河道而下,则势必与夏靖,王元新形成前进夹击之势,那么敌军逃窜的方向,便只剩下东西两面,但咱们手里有火药,以少敌多不算什么大问题,所以末將认为,我军与其和敌军正面作战,不如改夹击为合围,逐步蚕食。” 鲁明泽的战略意图,林时听懂了。 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夹击的確不如合围,先说说的你的战术,看看有几分可能性。” 鲁明泽继续道:“战术很简单,便是分兵,我军分兵,夏靖和王元新也分兵,我军可提前分出五千人马,埋伏在大风口附近,然后休书一封,令夏靖和王元新引五千精兵,堵住敌军东逃的道路,做出为三闕一的假象,主动將敌军往西边驱赶,最后於大风口形成合围之势,將这两万人一口吞掉。” 林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隨即问道:“战术没问题,但你怎么保证夏靖和王元新麾下的步卒也能跟上骑兵的脚步。” 鲁明泽神秘一笑,摇头道:“他们二人不需要能跟上骑兵的脚步,只需要堵住敌军往东逃窜的退路即可,因为敌军不可能往南边的五原府逃,除非他们有背水一战的勇气,但您別忘了,五原府还有宋达麾下的一万大军。” 林时继续发问:“你的意思是,用咱们麾下的一万人,吃掉对方两万人?” “没错!” 鲁明泽点头,眼中充满傲然之色。 林时咂摸一下嘴,脸上也露出笑意,他道:“可以,那设伏之事,便由本帅去办,这一场战爭由你来指挥。” 鲁明泽大喜,当即起身拱手道:“末將定不辱命!” 第457章 我欲回太安 第457章 翌日一早,林时便与鲁明则分兵两路,各自赶往各自的埋伏地点。 林时麾下的五千大军,带走了军中剩余的大部分火药。 两支军队扎入无边的雪原之中,便像是两滴水流进了大海,很快消失不见。 一日疾驰,林时最终带著大军来到了大河边上。 冬日的大河,已经完全上冻,河面上的冰层足有三尺余厚。 这么厚的冰层,即便是五千大军同时在河道上纵马狂奔,也不会对冰面造成任何伤害。 抵达大河畔的第一时间,大军刚刚扎下大营,林时便下达了取雪煮水,垒雪筑墙的命令。 此次,林时的主要任务,是伏击朝阴山方向逃窜的两万大军。 想要將两万大军完全拦下来,光凭他手下的五千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林时必须要藉助地形的优势。 像是藉助喇叭山把骑兵变成活靶子那样。 至於大河边的地形平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地形这玩意儿,放在平日里,林时或许没办法,但现在正是隆冬时节,他想製作出一个能拦住两万大军的地形,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至於怎么做,也很简单,足有尺余深的大雪,便是最好的建筑材料。 只需將雪做成砖坯,垒成墙壁,再往雪墙上泼上冷水,不消片刻,雪墙就会变成冰墙。 阻拦两万大军的冰墙,未必要高,也未必要厚,但一定要够长。 所以林时定下的目標,是先垒一道十里长,五尺高,三尺厚的冰墙作为第一道防护。 然后在这道冰墙后面,再垒出数道冰墙作为补充。 当然,作为补充的冰墙,主要目的是用来阻碍敌军战马衝锋的速度,因此便没必要像第一道冰墙那么高,那么厚。 高三尺,厚一尺便可,只是长度仍是需要达到十里。 垒雪为墙这种事情,对於已经在边境上生活了数年的將士们来说,完全不具备挑战性。 零下几十度的低温,也足以达到泼水成冰的条件。 何况,这是五千人一起劳作。 十里长的冰墙,分到每人手里,也就是一米的距离。 因此,这个任务,不仅不难,反而成了行军途中,將士们唯一的乐趣。 无数的將士们说说笑笑,互相打著雪仗,完全没有半点大战將来的紧迫感。 林时將將士们鬆懈的样子看在眼里,也没有出声制止。 小黄河距离他驻军之地,足有两百多里的距离。 即便战马衝锋,也需要一天一夜。 何况,鲁明泽与夏靖合围过去,等到敌军发现打不过,准备跑,也需要很长时间。 等到敌军逃到此处,怎么说也需要三四日的时间。 连日急行军的將士们,能藉助这样一个机会放鬆心情,其实也不错。 不过,將士们玩闹归玩闹,却也没有谁敢拿正事开玩笑。 每人一米的冰墙,任务本来就不重,若是还不能保质保量的完成,那就是真的该死了。 很快,第一道冰墙便矗立在大营西面,像是一条长龙一般,蜿蜒曲折。 將士们紧接著筑造第二道冰墙。 没了那么高的標准,將士筑造冰墙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不过下午时分,大营后方便多出整整七条十里长墙。 每条冰墙之间相隔的距离,也足有百米。 冰墙筑造完毕,大营也逐渐沉寂下来。 林时巡视了一圈大营,吃过晚饭之后,也陷入了沉寂。 第二日,得到消息的顾知洲派遣了一支队伍,给林时送来了上万枚震天雷。 第三日,林时麾下的大军正在操练,便发现敌军的斥候已经进入了梁军的侦察范围。 大营以东三十里的地方发现了敌军斥候的身影,这就意味著敌军距离战败逃窜已经不远了。 於是林时果断下令备战。 事实上,林时还是高估了鐸弥部大军的战力。 不过傍晚时分,鐸弥部驻扎在小黄河的两万大军,便已经战败溃逃。 然后,便是毫不意外的与林时在大河畔相遇。 前有伏兵,南方是五原府大本营,北边是紧隨其后的鲁明则麾下五千大军,身后还有一万步卒尾隨,这两万人,便成了真正的瓮中之鱉。 儘管如此,这支军队还是在艰难求生。 密密麻麻的溃兵毫不犹豫的杀入了林时的军阵之中。 但他们的勇气,他们求生的欲望,都在看见了林时大营后面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冰墙之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绝望。 林时依仗冰墙与火药之利,拦住了这两万大军的去路。 鲁明泽麾下五千大军,便化作真正的杀神,开始了无限制的收割。 一夜鏖战,震天雷响了一夜,敌军的惨叫声与哀嚎声也持续了一夜。 直至次日天明,天地方才沉寂。 林时倚靠在一处冰墙后面,望著眼前的修罗场,眼中没有半点波动。 浑身浴血的鲁明泽,夏靖,王元新三人有说有笑的朝林时走来。 三人在林时跟前站定,为首的鲁明泽朝林时拱手笑道:“大帅,末將幸不辱命。” 林时微微頷首,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淡淡道:“三位,辛苦了。” “大帅言重,草原蛮子犯我家园,我等自当奋起杀敌,不敢言苦。” 三人忙道不敢,林时也没有多说,给了三人一个跟上的眼神,率先返回帅帐之中。 帅帐里,五原府特產的钢炭火红。 林时早早的命亲卫备好了酒肉,就放在炉子上面保温。 “一夜廝杀,都饿了吧,咱们边吃边说!” 三人对视一眼,也没和林时客气,围著炉子坐下,便开始大吃起来。 战爭廝杀,最耗体力,许多將士廝杀之时,都是强撑著精神,战事一结束,便倒在了地上。 將领们虽然主要是指挥,不必亲临战场廝杀,但统筹全局,才是真正的脑力活。 此刻,他们也是真饿了。 林时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嚼著,含糊不清道:“如今三处战场,其中两处都已经结束,只剩下吴成那里,还在追著阴山脚下的敌人跑,但也是胜局已定的局势,所以接下来的小规模扫尾,我就不参加了,交给你们全权指挥。” 这话一出,三人的筷子顿时顿住。 鲁明则仰起头,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大帅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该回太安城了。” 林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內心所想,直言道:“草原上的战事打到现在,鐸弥部剩下的四万人,已经对你们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段从与姜望麾下的殿前司五千禁卫军,还在草原上狂奔,我需要回到太安城,引他们自辽东回国。” 三人面面相覷,神色都有些迟疑。 战爭打到现在,的確是战局已定,但说一千道一万,鐸弥部也还有四万大军摆在阴山。 何况,还有察罕儿部在后面捣鬼,万一察罕二部再度派遣大军南下,光凭他们几人,恐怕是打不出林时这么大胆的胜利啊。 林时將三人迟疑的目光尽收眼底,瞬间就明白了他们心底的想法。 他笑了笑,摇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你们也要明白,察罕儿部不是傻子,这场战爭,本质上是鐸弥部遭受大旱,物资紧缺,不足以过冬,更兼北魏从中挑拨,所以才有了这一场战爭。” 三人不语,只是隨著林时的讲述不住地点头。 林时继续说道:“现在,察汗儿部损失了四万大军,可以说他们的损失,远远大於从北魏手里得到的好处,除非北魏能给出更加诱惑的条件,否则察汗儿部大概率是不会继续出兵的。” 三人对视一眼,隨即默契点头。 林时的说法,也的確是不无道理。 察汗儿部已经赔上了四万大军,理论上来说,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於鐸弥部,本身就受灾严重,现在又损失了两万大军,再加上本就缺少资源的部族又被段从和姜望劫掠了一番,已经是衰弱到了一定的境地。 除非,鐸弥部愿意拼著灭族的风险,来寻大梁报仇。 但为了报仇,赌上整个部族,哪怕是傻子,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此,草原上现在明面上是不会有任何威胁的。 想到此处,鲁明则试探著开口道:“那大帅返回太安之后,是打算第一时间东出潼关吗?” 林时微微頷首:“辽东还在北魏的控制之下,並且,太行山一带才是中原王朝与草原蛮族的真正战场所在,早日平灭北魏,我大梁也好及时布防,毕竟,往往中原大乱之时,皆是草原蛮族兵犯中原之时,不得不防啊。” 隨著林时一番话说出口,三人也陷入了沉思。 良久,鲁明泽点头道:“如此,大帅可有用得著我们的地方?” 林时道:“接下来,你们还需驻守河套地区,如今的河套已经是我大梁不可或缺的粮食產区,其战略地位不亚於郢都,等到中原之地完成统一,河套便是我朝深入草原的桥头堡,所以等战事结束以后,我希望你们能继续扩大垦田规模,长则五年,短则三年,我朝一定会大规模西进北上,將我中原王朝大多数旧土收復。”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心中骇然,忍不住相视一眼。 他们没想到,如今大梁还未东出潼关,林时便已经开始谋划北上草原,西进西域之事。 这还是人吗? 迎上三人震惊的脸色,林时面露笑意,补充道:“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吃完这顿饭,休息一下,我便会返回五原府,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交给你们了。” 三人表情瞬间严肃,朝林时拱手道:“末將等人定然替大帅守好河套地区,静待他日大帅的將令。” 林时点点头,没有继续多言。 河套地区这六万人,经过这一场战事之后,基本上已经完全融入大梁。 等到姬玲瓏將军府制度推广开来,这六万人,便会成为大梁將来鯨吞草原,西进西域的主力部队。 如今,林时提前开始著手布置,倒也合情合理。 一顿饭吃完,三人忙著去清理战损,缴获,林时则是倒头就睡。 这一场大梁与草原蒙庭之间的局部战事,林时看似贏得乾脆利落。 但在战爭未开始之前,林时与顾知洲无数个日夜的商討战略战术,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耗费精神的事情。 现在战事结束,他也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林时醒来时,时间已经来到次日清晨。 今日的雪小了些,林时没有惊动营中大军,带上数百名亲卫,便出了大营,渡过黄河,直奔五原城而去。 五原城內,上到官府,下到百姓,都在忙碌不休。 此次林时的缴获太多,许多牛羊还在路上便被直接冻死。 官府便直接將这些冻死的牛羊集结起来,分给了因为林时的坚壁清野政策而失去家园的百姓们。 也因此,导致整个五原城內外,到处都瀰漫著肉香味。 顾知洲得知林时只带著几百个亲卫便赶回五原城的消息之后,顿时大吃了一惊。 赶忙带著五原府一眾官员出迎。 但此刻的林时,实在没时间和他们客套,进城之后,便拉著顾知洲一头扎进房间里。 顾知洲有些茫然:“大帅,您怎么回来了,战事结束了吗?”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些许扫尾工作,我已经交给了鲁明则与王元新等人去办,我急著回城,是要告诉你,我准备先回太安了。” “回太安?” 顾知洲惊得原地起跳:“现在,您要回太安?” 林时点点头:“此战,鐸弥部与察汗儿部,都算得上元气大伤,短时间內,应是分不出兵力继续覬覦河套地区,我准备返回太安城,率大军东进,先將北魏灭掉。” 顾知洲瞠目结束,一张老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先把北魏灭掉,这是什么话? 灭北魏,竟然被说得像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北魏现在已经这么没有牌面了吗? 林时抬手虚按,示意顾知洲稍安勿躁。 顾知洲回神,心知林时肯定有重要的事情交代,脸色当即严肃起来。 林时沉吟一瞬,將他和夏靖,王元新等人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核心便是要告诉顾知洲,如今河套地区的危机已解,接下来,河套地区便要做好在三五年內支撑起北伐草原或是西进西域的主力的准备。 当然,还有一些隱晦的事情,那是不能和夏靖等人说的,只能告诉顾知洲。 比方说,徵兵,扩大兵员规模,甚至从外地招揽人口。 如今的五原府,是真正的地广人稀之地,千里沃野,却仅仅只有不到死十万人口,这还是加上了那六万降兵和他们家眷的人数。 就这么点人手,是绝对种不完河套之地的土地的。 也无法支撑起林时口中的进攻草原与西域的桥头堡地位。 所以顾知洲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持续扩大土地规模,提高粮食產量,並且不惜一切手段,从內地也好,从周边小国也好,招揽人口来五原府落户。 听著林时的计划,顾知洲一张老脸也不可避免的变得凝重起来。 对於林时的能力,他最清楚不过。 林时既然作此谋划,那就说明他心里甚至可能已经有了北进草原西进西域的详细计划,只等著中原事毕,便开始著手针对周边蛮族。 而这,也意味著林时不会留给他太多时间。 依照他以往的经验来看,当林时说出长则五年,短则三年这句话时,基本上能留给他的时间,便只剩下两年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三年。 而他要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內,將河套地区打造成一个能够供应十万乃至於十数万大军的粮食基地和大本营,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这个挑战,甚至很可能比他完善屯兵垦田之策还要难。 当然,他能取得的回报,也將是无比丰厚的。 做完这件事情,他的国公之位,也该到手了。 甚至一跃躋身朝堂顶尖,封阁拜相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真的拜相,那他一手与林时交好,一手握著谋划草原与西域之功,一定会成为大梁立国以来,权势最甚的宰相。 想到此处,顾知洲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没有男人不爱权势,哪怕是他顾知洲已经天命之年,如今更是已经封侯,成为一方封疆大吏,也绝不会抗拒有生之年再进一步的可能。 出將入相,死諡文正,是每一个读书人穷奇一生的最高追求。 而现在,他似乎看到了那种可能。 他激动道:“敢问大帅,是否下官不管用何种手段招揽人口,朝廷都不会追究?” “当然,只要是在规则之內。” 林时点点头,给他划出了一个界限。 法律之外,皆无不可,不管是他骗也好,是哄也好,甚至是抢也好,林时要的,只是结果。 他绝不希望將来有朝一日,他已经带著大军深入草原,深入西域,却因补给跟不上,只得无奈退兵这样的情况出现。 他要的,是麾下大军所到之处,皆能所向披靡,一战而定。 第458章 这就是最好的赏赐 说完正事,两人相视无言。 良久之后,顾知洲冷不丁问道:“大帅此次灭魏,不用行军司马相助吗?” 林时一愣,神色有些古怪的看著顾知洲。 片刻后,摇头道:“老顾,你留在河套,对我更重要,至於行军司马,此战乃为灭国之战,需得用堂堂正正之师碾压过去,有没有行军司马,反而不重要。” 顾知洲陷入沉默。 灭国之战,的確需要堂堂正正。 突然,他嘆口气,摇头道:“果然,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林时点点头,淡淡道:“你好好留在河套,將来少不了你的军功,而且,征服蛮夷与內战相比,在史书上的名声也要好听许多,你要出將入相,一个完美的履歷是必须的。” 顾知洲微微頷首,忍不住又嘆了口气。 林时说的道理,他也清楚。 事实上,直到今日,他都难以想像,他能从入仕之时一个小小的八品著作郎,一跃成为今日这般在整个大梁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人啊,终究各有各的造化。 嘆息一声,他道:“大帅不必多言,下官都明白,大帅放心,我顾知洲別的本事没有,但在后勤上,绝不会给大帅拖后腿,下官就在河套等著大帅引兵北伐的那一天。” “好!” 林时不再多言。 以他和顾知洲的交情,许多话甚至都已经不必明说。 两人是並肩作战过的伙伴,更是政治上引为援盟的盟友。 正事谈完,顾知洲问道:“不知大帅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林时道:“明日!” “这么急?”顾知洲惊呼出声。 林时笑道:“段从和姜望还等著从辽东入境呢,好歹是一位国公,一位县子,两个爵爷的命,就算不为他们考虑,他们麾下的五千禁卫,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顾知洲愕然,旋即苦笑著点头:“是,下官想岔了,既然如此,下官这便让人给大帅筹备一场送行宴。” “嗯!” 林时嗯了一声,倒也没有拒绝。 吃饭嘛,吃好的也是吃,吃差的也是吃,干嘛不吃点好的呢? 顾知洲起身,匆匆去筹备晚上的送別宴。 林时起身伸了个懒腰,带著亲卫走上了五原府城的街头。 街道上,到处都是羊肉的香味,林时閒逛著,一逛便是一个下午。 边疆,自有边疆的风味。 至少,中原的羊肉便不像这里的羊肉那般,没有一点腥膻的味道,有的只是奇香。 傍晚时分,顾知洲遣人请林时回府衙。 林时欣然应允,回到府衙里,与五原府一眾官员推杯换盏。 一夜时间悄然而过。 翌日一早,林时没有丝毫留念,带著数百名亲卫,踏上了归途。 从五原府至太安城,若是正常赶路,少说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但林时麾下亲卫儘是精锐,急行军对他们来说,並不算一件难事。 眾人风餐露宿,饮冰臥雪,终於赶在元定五年的尾巴上回到了太安城中。 旧年消逝,新年伊始,阔別数月的太安城,依旧还是林时想像之中的样子。 只是多出了几分年味。 缓步走在朱雀大街上,街道两侧的人家,家家都在张贴门神。 更是有稚子在大街上燃放爆竹,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爆竹,顾名思义,便是干掉的竹节。 然超的声音,比放屁大不了多少,和炮仗更是没法比。 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元旦年节必不可少的一个程序。 听著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林时不由得嘴角含笑。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林时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王安石这首《元日》。 然后,便不可避免的诵念出来。 跟在林时身后的亲卫们面面相覷,旋即脸上浮现敬佩之色。 这位大帅,果真不一般,仗得厉害就算了,写诗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亲卫们都是武夫,不知道怎么鑑赏一首诗词。 但在他们看来,只要念起来朗朗上口,那就是绝对的好诗。 林时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美丽的误会。 当然,也没有要澄清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他还立得有诗仙人设的好吧。 抄袭一首诗而已,多大点事儿啊? 一路穿街过巷,回到了久违的雍国公府。 “公......公爷?” 林时陡然出现在国公府门前,门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用力的揉揉眼睛。 確认眼前之人是林时本尊,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替身之后,门房陡然原地起跳,转身便朝著门內撒丫子狂奔。 一边狂奔还一边大喊:“珺娘子,陆管家,大王,小郎君,夫人,公爷回来啦.......” 听著门房嘴里喊出一连串的名字,林时顿时老脸一黑。 虽说他这几年在家的时间少,在外面的时间多。 但也没必要搞出这副他好像死而復生的样子吧? 林时翻身下马,示意亲卫们自去,阔步走进府门。 还未走到玄关处,一道肥硕的黑影便从天而降。 雾草~ 林时爆了句粗口,下意识伸手捏住了大王的脖子。 要害被拿捏住,大王顿时嘎嘎嘎的扑腾起来。 这几年在国公府,吃得好,睡得好,整个国公府都把大王供起来,它长得越来越肥了。 林时一只手拎著,竟然都有些费力。 他黑著脸,望著不断扑腾的大王,没好气道:“长这么肥,你要上天啊,信不信我把你宰了煲汤喝?” 这话一出,大王更是嘎嘎叫得大声。 同一时间,府中也涌出一大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六七岁的样子,长得白白净净,眼眸纯净,还带著一些书卷气。 “阿耶!” 小孩正是已经长大不少的小狗儿张拯。 如今小狗儿已经进入国子监蒙学开始上学,不像小时候那样肉嘟嘟的,但眉清目秀的样子,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顶好的儿郎。 林时哈哈一笑,隨手將大王扔到一边,抄起小狗儿的双手抱起来转了个圈。 “好小子,越长越沉了,再长几年,都可以和耶耶上阵杀敌了。” 小狗儿早慧老成,这几年跟著陆清更是学了不少世家大族的规矩。 可现在被林时这么一抱,顿时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哈哈笑了起来。 將小狗儿放下之后,林时的目光终於落在了陆清身上。 与林时成婚数年,陆清也从当年青涩的世家贵女,成为了一位浑身的散发著成熟风韵的少妇。 他快步走到陆清身前,想也没想便將她打横抱起。 “夫人!” “夫君!” 眾目睽睽之下,陆清有些羞涩。 林时却是不管那么多,一路將她抱到正堂礼厅,才將她放下。 进了礼厅,管家陆虞赶忙带人上前给林时卸甲。 珺娘子则是去准备热水给林时洗漱。 脱下甲冑,在陆清的伺候下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林时终於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回到温暖如春的礼厅里,林时斜靠在软榻上,陆清跪坐在一边,不断往林时嘴里塞零嘴。 一边塞,一边问道:“夫君,北疆的战事结束了吗?” 林时嘴里塞满了零嘴,闻言,只得点头以作回应。 陆清继续问道:“那您不用去皇宫缴令吗?” 林时含糊不清道:“明天再去。” 陆清一愣,迟疑道:“明天再去,陛下不会怪罪吧?” “不会!” 林时摇头,完全不担心姬玲瓏对他突然回京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闻言,陆清放心了。 这几年,她与林时聚少离多,她是真心的想要静静的与林时独处一段时间。 若是今日,林时能好好陪陪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夫妻二人互相依偎著,陆清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在看见眼前的男子时,又觉得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只要她在,便是最好的结局。 而姬玲瓏,也识趣的没有在今日来打扰林时。 照理说,林时回京,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林时不主动进宫,也瞒不过姬玲瓏。 不过,她既然没派人来宣他进宫,林时也乐得清閒。 傍晚时分,林时与陆清吃了一顿罕见的团圆饭,然后便早早的歇下。 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 一夜荒唐,耗尽了林时所有的力气。 次日,姬玲瓏倒是没再继续装聋作哑,而是命聆月前来召林时进宫。 林时也没有推辞,很乾脆的跟著聆月进了皇宫。 如今,草原山的战事已经结束,中原的战事即將开启。 姬玲瓏作为大梁的掌舵人,这些事情都离不开她。 同时,林时也要与姬玲瓏敲定这灭魏之战的一应细节。 二人进宫,聆月识趣的没有停留,而是將空间与时间都留给了这对君臣。 两个月不见,林时发现眼前的姬玲瓏似乎比映像之中的姬玲瓏要胖了一些,颇有些珠圆玉润的感觉。 他似笑非笑的打趣道:“陛下回京这两个月,吃得不错啊,胖了这么多。” 这话,成功引得姬玲瓏朝他扔来一阵白眼。 姬玲瓏放下硃笔,没好气道:“不会说话,你就闭嘴,行吗?” 林时嘿嘿一笑,脚下一跃,跳到了姬玲瓏的龙案上坐下。 姬玲瓏更气:“皇宫里没有凳子给你坐吗?” 林时咂摸了一下嘴,笑道:“坐龙案更舒服一些。” “真拿你没办法。” 姬玲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旋即问道:“你突然回京,可是北疆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听见姬玲瓏问起正事,林时的表情稍微正经了一些,他頷首道:“我来时,已经灭掉了藏在鐸弥部身后的察汗儿部四万大军,鐸弥部驻扎在小黄河的两万大军也已经被我吃掉,具体的细节,过不了几日,顾知洲的军报应该就会入京。” 一听这话,姬玲瓏脸上顿时浮现无尽的笑意。 “不愧是你,果真没有让朕失望啊。” 林时矜持一笑:“些许微末战功罢了,不值一提。” 姬玲瓏微微頷首,追问道:“说说,怎么做到的?” 见姬玲瓏脸上满是好奇之色,林时想了想,也没有拒绝,慢条斯理的给姬玲瓏讲述起河套之战的始末。 其实,也没有多少细节需要说。 他的战术,早在姬玲瓏回京之前,便已经与姬玲瓏细说过。 能和姬玲瓏细说的,无非就是战场上的细节。 但即便如此,仍是听得姬玲瓏一阵心惊肉跳。 隨著林时话音落下,姬玲瓏脸上也再度浮现一抹笑意。 她道:“林卿此番再次立下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林时耸耸肩,隨口道:“你看著给唄,我都行。” 姬玲瓏点点头,询问道:“那朕给你加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文职?” “都行!” 林时刚准备点头,却见姬玲瓏忽然捂住心口,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林时一愣,诧异道:“不是吧,不就一个虚职,有必要这么心疼嘛,大不了我不要了唄。” 姬玲瓏摇头:“不是,我......呕~” 姬玲瓏刚想辩解,突然忍不住乾呕起来。 林时脸色一变,赶忙跳下桌案衝到姬玲瓏身旁搀扶著她,问道:“怎么回事,你身体不舒服?” 林时问著,赶忙扭头朝守在殿外的宫人吩咐道:“速去传太医。” “不必!” 姬玲瓏艰难的出声阻止,隨即取过一旁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酸梅干放在嘴里咀嚼。 林时一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將姬玲瓏扶稳,有些急切地问道:“你......” “就是你想的那样!” 姬玲瓏缓过劲儿来,朝林时扔来一个嗔怪的眼神。 林时陡然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凝固。 他张了张嘴,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姬玲瓏坐稳,又朝嘴里塞了一块果乾,这才出声道:“四个月了,我也是返回太安城的路上才意识到的。” 这话一出,林时一颗星更是激烈的跳动起来。 他有些颤抖的出声问道:“真......真的?” “这还能有假?” 姬玲瓏再次朝林时扔来一个嗔怪的目光。 林时有些眩晕,难以置信道:“为何不给我去信?” 姬玲瓏摇摇头,解释道:“你身在前线,隨时有可能经歷生死危机,我岂能用这种小事去牵动你的心神?” 林时心里有一种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的惊喜。 他突然抱住了姬玲瓏,激动道:“这就是对我最好的赏赐,我......我......你......” 第459章 生命的延续 第459章 姬玲瓏只是笑著,没有多说什么。 好半天,林时才將这个消息消化完毕。 他小心翼翼的將姬玲瓏放在龙椅上坐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看得姬玲瓏有些好笑。 当初请太医来的时候,林时可是淡定得很,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笑吟吟地出声道:“林卿今日进宫,不打算和我说说正事吗?” “正事?” 林时一愣,旋即一本正经道:“现在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关於你的身体更正的事情。” “瞎说!” 姬玲瓏朝林时扔来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不打算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平灭北魏吗?” 林时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姬玲瓏的肚子,心里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有了延续。 那是,他的子嗣。 他像是看见了一个小生命,正在姬玲瓏的肚子里与他对视。 很奇妙。 至於姬玲瓏说的怎么平灭北魏之事,林时反而没有放在心上,隨口回答:“自然是以堂堂正正之兵,一路横推过去。” “堂堂正正之兵,一路横推?” 姬玲瓏有些诧异,问道:“怎么算是堂堂正正之兵,你又打算怎么横推?” 林时收回目光,望著姬玲瓏笑道:“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必多担忧了,你的任务,便是好好养好身子,等到半年之后,我还你一片大大的疆土。” “又说胡话。” 姬玲瓏嗔怪出声:“朕的身子好著呢,满朝文武都在盼著朕的身体好,太医院一群太医更是隨时待命,怎么到了你嘴里,朕就好像那弱不禁风的柳条一样?” 林时嘿嘿直笑。 他其实也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控制不住啊。 这种事情,要他怎么放心? 这可是他两世为人,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生命的延续。 林时笑,姬玲瓏也笑。 两人对视著笑了好一阵子,姬玲瓏才继续出声道:“不过,你还是得和朕说一下,你准备怎么堂堂正正的平灭北魏,朕毕竟是这大梁国的皇帝,纵然朕对你有绝对的信心,但朝臣们那里,朕也需要一个说服他们的理由。” 迎上姬玲瓏一本正经的目光,林时狂喜的思绪也渐渐收敛,理智再一次占领了他智商的高地。 沉吟一瞬,他缓缓出声道:“此战,与往日的战事,甚至与我大梁往年的战事,都有所不同。” 姬玲瓏眉眼含笑,轻轻頷首:“所以呢?” 林时斟酌著开口道:“此战为灭国之战,因此,需要以堂堂正正之兵,平灭北魏大军,不如此,不足以服天下人心。” 听见林时最后那句不足以服天下人心,姬玲瓏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林时接著说道:“所以,我的打算很简单,便是直接带著二十万大军,兵出潼关,直奔神都皇城而去。” 姬玲瓏神色一怔,问道:“然后呢?” 林时咧嘴一笑:“然后,然后便是围困神都,引北魏举国之兵前来勤王,正面击败魏国大军,一战灭国。” 姬玲瓏愕然:“就这么简单?” “没错,就这么简单!” 林时肯定的点点头,解释道:“灭国之战,没有输贏,只有生死,须得堂堂正正,没有半点取巧的法子,什么阴谋诡计,在这样的战事面前,能起到的作用都很小,这样的战爭,拼的就是双方的硬实力,兵將多寡,武器锋利,才是真正能决定输贏的东西。” 姬玲瓏陷入了沉默,他本以为,依照林时的能力,这一场灭国之战,可能会打得很精彩。 毕竟,林时以往那些战绩,之所以为人传颂,为人津津乐道,就是因为足够有传奇性与趣味性。 可以说林时自出道至今,除了一场潼关守卫战,是正面碾压,其他的战事,都跟一个奇字脱不开关係。 林时看穿了姬玲瓏的想法,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摇摇头,解释道:“陛下,你要明白一个事情,那便是出其不意的打法,从来都只有双方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姬玲瓏怔了怔,问道:“为何?” 林时嘆息道:“因为正面战场上拼硬实力拼不过,所以只能取巧,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就是战场上所有的出其不意,都是因为正面战场上打不过的无奈选择,若是正面战场上能打得过敌人,鬼才愿意拼著那么大的风险,去玩什么出奇制胜!” 这话一出,姬玲瓏彻底陷入沉默。 她从未想过,原来战场上还有这样的一种说法。 她还一直以为,出其不意这四个字,就是林时的用兵之道呢。 毕竟,这么多年,林时的战绩,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 林时嘴角噙著笑,继续问道:“假如你手里有一柄刀和一根针,面对手里只有针的敌人,你会用针去对敌吗?” 姬玲瓏下意识摇头:“那怎么可能。” 林时再次点头:“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有刀不用去用针,大概率是因为你身上只有针,没得选,当然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发挥这根针最大的效果和杀伤力。” 姬玲瓏懂了,她神色有些黯然,歉意道:“林卿,以前,是朕和大梁拖累了你。” “说什么胡话?” 林时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笑吟吟的说道:“咱们现在不是有刀了了嘛,不仅有刀,还有枪,现在,该轮到咱们用刀去杀拿著针的敌人了。” 闻言,姬玲瓏顿时转怨为笑:“这一切,都多亏了林卿,朕.......” “报答的话就不用说了!” 林时打断她,手臂抚摸上她的小肚子,笑道:“这已经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姬玲瓏点点头:“如此,朕也就不和你见外了,你我虽无夫妻之名,但从来夫妻一体,將来不管是你有的,还是我有的,都是留给咱们孩儿的。” 林时重重点头:“放心,在他长大之前,我一定將这乱世帮他扫平,让他能够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做一个没有任何烦恼的君王。” 姬玲瓏神色动容,一把抓住林时的手:“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这世上的困难,你一个人也没法全部解决,我还等著咱们的孩儿长大了,能够从我手上接过大梁这副重担了,便跟著你,带上聆月和陆清,一起去看看咱们亲手打下来的大梁江山。” 林时回握住她的小手,安抚道:“放心吧,会有那么一天的,咱们年轻的时候,先去將那些有美景,美食的地方都打下来,等咱们老了,就一起去看遍世间美景,吃遍世间美食,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好!” 姬玲瓏郑重其事的点头,似是將林时这句话,当成了两人之间的约定。 林时拍拍她的肩膀,也不多言。 他深知,权势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姬玲瓏和她说的那些,未必有可能实现。 但此刻,他愿意许下这样的承诺。 他林时,本身就是烂命一条,刚来大梁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只要风风光光为自己活一回,便可以毫无眷念的死去。 但现在,那股生命得到延续的感觉,让他又有了一直活下去的动力。 他寧愿活著的时候,多做一些事情,让他的子嗣,能过得平安顺遂一些。 他不在乎他在千载幽幽青史之上留下的是骂名,还是美名。 他本身,就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英雄气节,他统统都不在乎。 两人坚定的看著对方,姬玲瓏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发,朕给你征东大將军的金印,朕还要给你节制天下兵马的权力。” 林时深吸口气,郑重道:“段从和姜望还等著我去接他们回国,我也不想错过小傢伙的生產,所以,越快越好,明日,我便出发起程去潼关。” “明日!” 姬玲瓏一下子站起身来,眼中有著些许难以置信:“可你昨日,才回到太安城。” 林时一脸郑重的看著姬玲瓏,沉声道:“你知道的,我不在乎权势,更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唾手可得,我想要的时候,谁也夺不走,我不想要的时候,旁人也无法强加,但你和孩儿不一样,我不想错过与你们相处的任何一份时光。” 林时的话,说得傲气,颇有一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气魄。 可到了如今林时这样的位置,他有资格做出这样的选择。 正如他所言,这江山社稷,只在他愿不愿取,从来没有他能不能取这个选项。 哪怕是姬玲瓏,也无法阻止他。 武將做到他这种地步,早已脱离了权臣的范畴。 不夸张的说,若姬玲瓏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个男子帝王,只怕三年前,这大梁江山便已经改姓林了。 但正因为她是个女子,反而完美的避开了皇权与臣权之间的衝突。 不仅如此,当两人的子嗣出生之后,更能完美的融合这两种权力,倚靠这两种权力,將他推到人世间的顶峰。 不夸张的说,两人孕育出来的子嗣,將来一定会成为有史以来得位最正,皇位最稳固的帝王。 因为他的皇位,源自於他的母亲,而他继承的江山,来自於他的父亲。 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比他更適合做皇帝的人。 姬玲瓏眼中浮现几许不舍,更有几分心疼。 她知道,这个男人,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但现在,她却没有半点能帮到他的地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不扯他后腿。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 不过,片刻,她便硬起心肠,点头道:“下午时分,圣旨会到你府上,除了护卫太安城的六万禁军之外,天下兵马,皆任由你调动,此外,三万雍州军在段从回归殿前司之后,便一直由庞卓,元茂二將统领,你可將其一併带走,还有武元腾麾下的一万龙骑军,赵兴业麾下的三万龙渊水师,也一併交由你统率。” 林时微微頷首,领下了姬玲瓏的任命。 这一次,姬玲瓏的確是將她所有的家底,都交给林时了。 现在光是潼关一地,除了林时离开时的留在潼关的五万本部人马,便还有降將王征麾下的三万降兵,定边將军裴忪手下的三万禁军,青城县侯章季手下的两万禁军,以及一万龙骑军,三万龙渊军,一共十七万大军。 他再从太安城带走三万雍州军,那便是二十万大军。 刨除这二十万大军,整个大梁所有的兵力,便只剩下了由镇南王四个还活著的儿子自行筹措的六万镇南军,驻扎在陇西之地,由英国公之子高政统率的一万龙腾军,以及由松州自行补充的三万防备乌斯藏与党项的边军,还有守卫火器局的,由刘远山率领的两万轻骑。 至於守卫太安城的六万禁军,其中四万,是从郢都迁徙过来,到如今都未参与过任何战事的根基力量。 另外两万,则是跟隨英国公打退乌斯藏与党项联军之后撤回来的。 可以说,若是除掉听调不听宣的六万镇南军,如今整个大梁全国的守备力量,便只剩下十二万人。 且这十二万人里面,其中八万无法调动。 换句话说,姬玲瓏现在不仅仅是將举国之兵交给了林时,也是將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林时。 她能否活,或著死,全在林时一念之间。 这样一份信任,不可谓不沉重。 姬玲瓏沉默良久,轻声道:“林卿,明日我就不去送你了,我就在太安城,等你凯旋归来。” 林时沉声道:“好,如此,那討贼檄文,便由你召集朝臣撰写之后,发行天下吧。” 姬玲瓏点点头,应承下来这份差事。 林时陪著姬玲瓏枯坐一会儿,也没有久留,转身出了宫门,准备回家准备出征事宜。 姬玲瓏回京这些日子,粮草后勤輜重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只需要林时一回来,大军便能出征。 但三万大军的开拔,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搞定的事情。 而且这一次,林时不仅要带走三万大军,还要带走火器局三年的积累。 大將军炮,虎尊炮,三眼火銃,遂发火銃,乃至於百虎齐奔箭这些火药,也是时候该亮相了。 第460章 一笔糊涂帐 林时走在出宫的路上,聆月跟了上来。 两人沉默的走在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其实,如今两人的关係有些尷尬。 聆月作为林时的第一个女人,但至今没有一个名分。 她也没有跟著林时生活,而是一直跟在姬玲瓏身边。 陆清倒是几次提过,要以平妻之礼,將她迎进国公府里,姬玲瓏也承诺过,若聆月愿意嫁给林时为平妻,她绝对不会在名分和嫁妆上亏待了她。 陆清有的,她也会有。 但无一例外,都被她拒绝了。 所以,两人现如今的关係,更像是床伴,或者是,情人。 两人走著走著,聆月冷不丁问道:“我刚才听你和陛下说,你明日就要出征?” 林时微微頷首,淡淡道:“灭魏的事情,已经拖了三年了,所有人都等得太久了,我也是,所以,该有一个结果了。” 聆月沉默片刻,继续问道:“那南齐怎么办?” 林时摇头,淡淡道:“南齐,大概率会选择观望,自古以来,割据江南的政权,基本上都是望风而降,只要中原统一,江南统一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聆月怔了怔,没有说话。 林时也不再多言,两人就这么沉默著走出太极宫,走出御道,最终走到朱雀门前。 出门之前,林时顿住了脚步。 他回望因为时间的洗礼,而逐渐收起了锋芒的聆月,眼中浮现一抹怜惜。 聆月也顿住脚步,静静的与林时对望。 良久,她轻声道:“去了战场,要注意安全,我......陛下和陆清,都在等你回来。” 林时微微頷首,沉默一瞬,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她愿不愿嫁给自己这样的问题。 他和聆月,是一笔糊涂帐。 最开始,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见色起意,或者说一场交易。 但隨著时间的流逝,林时也很难说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了。 聆月张了张嘴,忍不住嘆息了一声。 林时抬手,轻轻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 聆月不满的瞪著眼睛,眼珠子鼓鼓的样子,一下子將林时的思绪拉回了六年前。 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 他依稀记得,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一个赘婿来著。 然后,他用了半年的时间,完成了身份上的转变。 而这个转变,正是在聆月的帮助下完成的。 再然后,他好像不是在征战,就是在征战的路上。 贞隆二十一年的秋日,他踏上了征途。 然后用了一整年的时间,从汉中打到了关中。 又用了半年的时间,让关中彻底成为大梁新的根基之地。 紧接著,便是一头扎进了火器局,歷经三个寒暑春秋。 最后,他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设计了一下明王教,又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去了一趟草原。 细细想起来,这几年时间,他好像並没有做太多的事情。 可为什么,他觉得有些恍惚了呢? 他,好像也不再是少年模样,聆月,姬玲瓏,陆清,也与少女二字再无关联。 他缩回手,摸摸昨日回家时才剃过鬍子的下巴,感受著下巴上短短一日时间便已经再次长出来的粗短胡茬,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他好像,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 或者说他这具身体,还处於壮年,但他的心,已经与从前有著天壤之別。 二十六岁,真是个奇怪的年纪。 察觉到林时陷入了沉思,聆月有些诧异的抬起头,问道:“你在想什么?” 林时摩挲著下巴,忽然咧嘴一笑,问道:“我在想,陛下都已经有了孩子,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我可以承诺,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跟她姓,第二个跟我姓,你和陆清也是一样。” 林时这话一出,聆月看向她的眼神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林时笑道:“怎么了?” 聆月摇摇头,脸色越发古怪。 林时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是继续追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聆月收回目光,摇头道:“没有,就是觉得,你和別人好像不一样。” 林时好奇道:“怎么不一样?” 聆月好笑道:“別的男子,哪怕是赘婿,也有三代还宗的说法,你却要主动提出来將来的孩子跟女方姓,你说你是不是傻啊?” 林时笑问道:“这样不挺好吗?跟母亲姓,將来就能继承两份遗產,一份父亲的,一份母亲的,这是多大的便宜啊。” 聆月也被林时的说法逗笑了。 她摇摇头,嘟囔道:“我可没有什么遗產可以给儿女继承,何况,若真是我的孩儿,他就算不跟我姓,我也愿意把我有的东西留给他们。” 林时笑著点点头:“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向来认为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对於子嗣的义务和责任都是同等的,所以,我並不介意孩子是跟父亲姓还是跟母亲姓,姓氏也好,名字也好,在我看来,都只是一个代號,他的血脉,永远也不会发生改变,除非,他不是我的孩子。” 聆月笑著锤了林时的肩膀一拳,脸上绽放出绝美的笑容,美得窒息,不可方物,仿佛天地万物都要在她的笑容面前黯然失色。 林时看呆了。 纵然两人已经相识六年,有了六年的床伴史。 可她的美,仍是惊心动魄。 望著林时出神的样子,聆月对著林时的胸口又是一拳。 隨即一本正经道:“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不过,我听闻越是优秀的血脉,诞育子嗣便越是艰难,到时候你可別后悔。” 林时诧异:“还有这种说法,你听谁说的?” “钦天监的那群怪物啊!” 聆月挑了挑眉:“他们还说,上天不会无缘无故的偏爱谁,当他给予一个人什么东西时,相应的,也会拿走掉这个人的一样东西,我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你和陛下这么久才怀上龙嗣,便是最好的明证。” “胡说八道!” 听著聆月的讲述,林时顿时老脸一黑,用四个字总结了钦天监的说法。 什么叫越是优秀的血脉越不容易诞育子嗣? 扯淡嘛这不是! 他反正认为,三女难以怀上子嗣的原因,主要还是与他聚少离多。 聆月眉眼含笑,摆手道:“行了,管他是不是胡说八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我可不想拖你的后腿,你去吧!” 林时点点头,对著她挥挥手,也不再多言。 这样行色匆匆的告別,他们已经经歷过很多次,已经不足以让他们的內心生出波澜。 至於孩子,以后会有的。 姬玲瓏能怀上,便说明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聆月和陆清也很健康。 现在没有,不过是时机未到。 只要勤加耕耘,早晚都会有的。 林时发誓,等他將来有时间了,一定要生个足球队出来。 因为他家里,是真的有江山要继承。 纵然皇位只有一个,但凭他这么多年打下来的家当,养活一个足球队,不成问题。 是的,他的思想就是这么朴素。 两人分別,谁也没有多说。 回到府中,林时简单与陆清说了一下明日出征的事情。 陆清怔愣了一会儿,也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的准备著林时出征需要的东西。 准备著准备著,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但她没有哭出声来。 因为,这便是武人家眷的宿命。 她们承担了武人战胜之后带来的荣光,就必须要承担武人战败乃至於战死之后带来的后果。 很公平,这没什么好说的。 从她第一次见到林时开始,她便已经接受了她未来的命运。 他在,她便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他不在,她便替他守好这个家。 这就够了。 林时不会安慰女子,更不会哄人,从来如此。 陆清流泪,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妾身失態了,夫君恕罪。” 林时摇头,轻声道:“无妨,为夫此去,乃为国建功,夫人无需担忧,长则年余,短则数月,为夫必定大胜而归。” “夫君的本事,妾身自是相信的。” 陆清赶忙擦去眼角的泪水,小声应和著林时的话。 听出陆清语气之中的担忧关切之意,林时不由得无奈一笑。 陆清整理好情绪,问道:“既然夫君明日便要出征,今晚可要叫张拯与珺娘子过来吃顿晚饭?” 林时沉吟一瞬,淡淡道:“吃饭可以,不过,我明天要出征的事情,就不用告诉他们了,另外,不必大张旗鼓的准备什么奢华的饭菜,隨便吃点就行,晚点我还要去大舅哥府上拜访一番。” 陆清一愣,愕然道:“夫君还要去拜访兄长?” 林时微微頷首:“有些事情,需要和大舅哥商议一下。” 陆清闻言,也没有多问。 男人间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愿去干扰。 收拾好林时出征需要的东西,陆清又马不停蹄的去准备今晚的晚宴。 国公府的人际关係简单。 平日里只有陆清和张拯两个主人。 陆虞和珺娘子,对陆清也是忠心耿耿,自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而今晚的晚宴,说是晚宴,实际上,也就只有陆清和张拯还有大王陪著林时吃饭罢了。 至於珺娘子,任凭林时怎么劝,也不愿坐下来与林时同席。 还老是说什么小狗儿能得林时收养,便已经是天大的造化,她不能再逾矩什么的,听得林时一阵头大。 无奈之下,林时也只能隨他去。 至於陆虞,更是从小接受世家的洗脑教育,更不可能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 倒是大王,面对林时没有半点拘谨。 一副林时的就是它的,它的还是它的的大爷態度。 不过,如今大王是有品级的大梁官员,甚至还有自己的府邸,可谓开天闢地第一鸭,倒也没人会迁怒他。 但要说改变最大的,还是张拯。 在林时的映像之中,张拯一直都是活剥可爱的。 但隨著年岁渐长,反倒变得安静起来,比世家贵公子更像世家贵公子。 不用说,长大了肯定是个谦谦君子。 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没有半点紈絝气息。 席间说起张拯的功课,陆清更是一个劲儿的夸讚,张拯是她见过最有灵性的孩子。 倒是把张拯夸得有些难为情起来。 一顿饭吃饭,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林时不会带孩子,见张拯被陆清和珺娘子培养得还不错,勉励几句后,便也不多问。 国公府杀伐太重,若能出个君子,也不错。 吃完了饭,林时便带著亲卫溜达著出门。 他没有骑马,而是选择了步行。 陆云如今就任了礼部侍郎的职位,他的宅子距离国公府很近,就在国公府所在的兴道坊后面的务本坊。 林时走著去也很快,权当消食了。 陆府的管家,是曾经与林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陆盛。 林时对他印象很深。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陆盛的时候,是陆云请他吃饭。 根据镇景司的调查,当日陆云火遁,將酒楼用一把大火烧成灰烬,便是陆盛的手笔。 倒是不曾想,如今的陆盛,竟也干起了管家的活计。 “公爷,我家大郎在书房等您!” 陆盛上前为林时引路,似是对林时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 林时微微頷首,倒也不觉得稀奇。 陆氏迁移到大梁,虽说失去了很多东西,但也得到了很多东西。 他和姬玲瓏在皇宫里说那些话,也瞒不过陆氏。 径直来到陆府书房的大门前,林时毫不犹豫的推开了房门。 陆云坐在书桌后面,正在忙碌什么。 看见林时进来,不由得笑道:“妹夫来了,先坐,我还有一会儿忙完,马上就好。” 林时微微頷首,隨意抽了根胡凳坐下,隨意的打量著屋子的装饰。 陆云的书房很简洁,没有那些用来撑牌面的书,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礼部公文,以及陆云自己的一些心得和画作。 看了一圈,见没什么好看的,林时不由隨口问道:“岳丈大人还待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不肯挪窝吗?” 陆云摇摇头,隨口道:“没什么挪的机会。” 林时抿了抿唇,隨口道:“父子二人同在礼部为官,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我不在朝堂,都已经听见过礼部几为陆氏私產的流言......” 陆云放下硃笔,点头道:“是有这样的声音,但陛下的意思是,至少还需要三年春闈,陆氏才能有急流勇退的机会,你也知道,陛下手里可用的人才太少,这几年科举选拔上来的人才,多数还是出自於地方豪强,寒门子弟,终究难成气候。” 第461章 诸君,久违了! 听出陆云言语之中的无奈之意,林时无奈的抽抽嘴角,最终也没好多说什么。 陆氏入大梁这几年,一直执掌礼部,替姬玲瓏筹备科举选材之事。 数次科举,也的確为大梁选出不少人才。 但大梁的情况,便是地方豪强把持著大量的教育资源。 儘管大梁不如南齐那般,由世家直接把控朝堂,与皇室共治天下。 可地方豪强拥有大量的教育资源,还是很大限度上限制了科举的发展。 最明显的便是这几年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依旧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弟子占大多数,总量超过了七成之多。 反观数量庞大的寒门子弟,占比却只有寥寥三成。 现在姬玲瓏要陆氏继续留在礼部,扩大科举的优势,其实也不算错。 只是,重用外人,势必引起大梁本土势力的反弹,这样的矛盾,也很难调和。 林时心思电转,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言。 陆氏有陆氏的打算,作为姻亲个,他也不好过多干涉。 他话锋一转,淡淡道:“我已经领了陛下的圣旨,明日將要领兵出发潼关,东出灭魏。” 听见林时要领兵出征,陆云也不意外。 如今陆氏已经在大梁彻底站稳脚跟,这样的事情,还瞒不过陆氏! 他正襟危坐,问道:“需要陆氏怎么配合你?” 林时也不继续卖关子,直言道:“以大梁如今的力量,还做不到两线作战,一战灭掉魏齐两国,所以,我需要陆氏帮忙牵制一下南齐朝堂上的力量。” 陆云一愣,诧异道:“牵制南齐朝堂上的力量,只是如此吗?” “不错!” 林时微微頷首,淡淡道:“我知道陆氏在南齐还留了不少后手,但现在还不到那些后手发挥最大力量的时候,好钢,还是得用在刀刃上。” 陆云怔了怔,旋即陷入沉默。 如林时所言,现在的確还不到陆氏留下的后手能发挥最大作用之时。 只是,林时要陆氏的后手,帮忙牵制一下南齐朝堂,则势必让陆氏留在南齐的一部分力量暴露在大眾的视野之中。 似乎,有些得不偿失啊! 收益与付出,不成正比。 沉吟片刻,他问:“要做到什么程度?” “自我出潼关始,保证三个月內,大梁的大军不至於有所异动。” 林时给出了一个明確的期限。 三个月,是他给自己的时间,也是他给北魏的时间。 灭国之战,不似局部战爭,可以一打很多年,或者一拖很多年。 三个月时间,已经足够大魏各路勤王的大军赶赴神都,也足够让大魏君臣下定决心与大梁决一死战。 这三个月內,林时需要规避任何场外因素,不至於影响到大梁朝堂,大魏朝堂之上两国君臣死战的决心。 除此之外,林时並无其它担忧。 陆云在听见三个月这个时间,也是瞬间明悟林时的用意。 沉吟片刻,他点点头:“如此,陆氏当捨弃谢氏,王氏,元氏三族,助你一臂之力。” 林时欣然接受,笑道:“作为交换,此战我会携陆氏族中三名子弟出征,你和岳丈大人商量一下,看看派谁隨军,明日出发之前,到雍州军军营报导!” 说到这里,林时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不过事先说好,我不要庸才,你送来的人可以不知兵,但绝不能扯我后腿,不然別怪我不顾念亲情,用他们的人头祭旗。” “好!” 陆云没有多言。 陆氏本身便是以军功起家,族中儿郎也大都是上过战场的。 林时的要求,並无半分苛刻的地方,反而很公允。 能跟著林时上战场,这本身就是一个很高的起点,陆氏也不可能白白浪费掉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正事说完,林时也懒得继续在陆府多留,起身出了房门。 陆云赶忙跟上,打算送他出府。 两人缓步前行,陆云一双眸子若有所思,几番欲言又止。 直到將林时送出府门,见他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时不由好笑道:“有话就说唄,都是大男人,扭扭捏捏的给谁看呢?” 陆云回神,脸上罕见的浮现一抹难为情之色。 他压低声音,淡淡道:“如今,你与陛下已经怀上了子嗣,你和陆清,是个什么情况?” 林时脚步一顿,扭头神色古怪的看著陆云。 陆云更加难为情,小声道:“为兄也知此事不该为兄过问,但为兄与陆清自幼桑母,父亲操劳朝堂之事,也没有时间关心此事……” 林时挠挠头,倒是没料到陆云一个大男人,竟然也会关心后宅之事。 他咋摸著嘴问道:“陆氏还管售后吗?” “售后?” 陆云有些不明所以。 林时笑道:“没啥意思,这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和陆清身体都很健康,子嗣早晚会有的。” 陆云嘆口气,摇头道:“主要是,你与陆清已成婚三载有余,我每次问起陆清,陆清也是扭扭捏捏不愿说,子嗣之事,乃为人世间第一等大事,你也要多多上心,莫要厚此薄彼才好!” 林时点点头,对於陆云的婆婆妈妈,倒也不反感。 如今陆清是连结他和陆氏之间的重要纽带。 这个时代对女子,也总是有许多苛责之处。 女人,尤其是身份尊贵的女人,没个孩子傍身,始终难以行於大世。 沉吟片刻,他道:“大兄不必担忧,我对后宅之事,向来一视同仁,这些年没有子嗣,纯粹就是我和陆清聚少离多而已,北魏事毕,我自当对此事多多上心。” “如此,便好!” 陆云点点头,也没有继续长篇大论。 他始终是个男人,一些话问得隱晦,也不好明说。 总之,意思到了就行。 结束交谈,两人互相行礼后就此分別。 林时踱步回到国公府。 府內只有陆清在绣著一顶精美的虎头帽。 看见林时回来,他赶忙將帽子收好,起身笑吟吟的朝林时迎上来:“夫君回来啦,与兄长聊得如何了?” 林时假装没看见他的动作,点头道:“一些小事罢了,都已经谈好了,小狗儿他们呢,怎么只有你在?” “小狗儿在自己的院子里温习功课呢。” 陆清一边回答,一边上前解下了林时身上的披风。 將披风放好,她唤来婢女,命其去准备热水给林时洗漱。 林时静静的看著陆清忙碌,脸上浮现由衷的笑意。 陆清余光瞥见林时的笑脸,不由得微微有些害羞。 “看什么呢?” 陆清朝林时扔来一个嗔怪的眼神。 “你好看,多看几眼!” 林时的调戏,向来都是这么赤裸裸,要他说什么温暖的情话,那纯粹是在为难他。 但陆清还是羞红了脸颊。 “老不正经的,都成婚多少年了,还这样……” 陆清小脸红扑扑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林时哈哈一笑:“不管成婚多少年,你也好看。” “春晓苦短,不如咱们……” 陆清一头黑线,伸手抵住林时逐渐靠近的额头:“夫君,您还没洗漱呢。” “行,那先洗漱……” 林时无有不允! …… 翌日,天刚蒙蒙亮,林时便准时睁开眼睛。 他侧过头,望著脸上带著满足'之色,仍旧在熟睡陆清,没有惊动她。 轻轻抽出手,起身来到外间。 两名值夜的婢女赶忙上前见礼:“公爷!” “嘘~” 林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夫人还在睡,別吵,替我著甲。” “是!” 两名婢女轻声应是。 林时上前,任由两人施为。 穿戴好甲冑,带了一些早餐路上吃,林时便领著亲卫一路出城。 城外,自姬玲瓏自北疆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准备出征事宜的雍州军早已枕戈待旦。 人喧马嘶的声音响彻大营,到处都是甲叶声声脚步匆匆的兵卒。 大营外,庞卓与元茂二人望眼欲穿,等候林时到来。 这一次的东征,是检阅雍州军成果的最好时机。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向林时展示他们的功劳。 终於,一支马蹄轰隆的队伍映入两人的视线之內。 “来了!” 两人精神一震,赶忙打起精神,转身纠正亲卫的错处,让亲卫们列好阵势。 “吁~” 铁骑在两人面前停住脚步。 两人立即拱手抱拳:“末將庞卓,元茂,见过大帅。” “哗啦啦~” 两人话音刚落,身后的亲卫们瞬间单膝跪地,齐声爆喝道:“参见大帅。” 林时没有下马,目光越过两人,落在了两人身后的大营之內。 大营之中,万千將士列阵,军容之盛,令人忘之生畏。 雍州军,这是一支完全由雍州人组成的军队。自成军以来,所执行过的军务,便只有四年前,在段从的率领下,接应刘远山麾下轻骑。 那一次的任务,雍州军完成得很不错。 时隔数年,雍州军即將再一次出征,是龙是虫,便看这一次。 將三万雍州军將士的军容,士气看在眼里,林时满意的点点头。 他收回目光,居高临下的看著眼前的庞卓和迎接他的將士,淡淡道:“起来吧!” “是!” 眾將士应声而起,令行禁止,面容坚毅。 林时並未下马,纵马进入大营。 庞卓与元茂赶忙带人跟隨在林时身后。 林时淡淡道:“时间紧迫,本帅就不多废话了,诸將隨我检阅大军一番,即可出发。” “得令!” 庞卓与元茂神色肃穆,示意亲兵擂动战鼓。 隆隆鼓声好似滚滚天雷,使人心里生出万丈雄心。 林时没有过多废话,只是打马从將士们跟前走过,保证每一个將士都能看见自己。 如今的大梁,林时已经不需要用言语来鼓动军心。 更不需要任何仪式来激励將士。 他只要站在那里,將士们心里便能生出无穷的信心。 因为,他便是无敌的代名词。 巡视好大营,陆氏派来隨军的人选也到了门前。 此三人,一人名陆新,一人名陆安,一人名陆原,皆是陆氏子弟之中的才俊之辈,难得的是,此三人早在南齐是,便已经在军中表现出了为將的潜力。 三人入营,面见林时。 林时命军司马先將三人入了军册,將其编入自己的亲卫之中,便不再过问。 接下来,他们能走到什么位置,全看他们的能力。 林时不会帮他们,也不会打压他们。 理顺了军务,时间来到正午时分,林时不再浪费时间,號令大军开拔。 三万人,分做三军,每万人为一军。 林时亲自坐镇中军,领著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拔。 同一时间,准备东征的圣旨,也通过快马传报到了潼关大营。 剎那间,整个潼关大营沸腾起来。 程名振,李晟,章季,裴颂,武元腾,赵兴业等各军將领齐齐於潼关之內集合,商討东征事宜。 而这一商討,便是整整三天三夜。 三日时间,林时麾下三万雍州军也抵达了潼关之下。 至此,小小的潼关之地,便已经聚集了整整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大军,足以將整个渭水原挤得满满当当。 光是营寨,便绵延了二十里距离,一眼看不到边。 潼关城楼之下,潼关诸將望著远处浩浩荡荡驶来的大军,眼中满是狂热之色。 时隔数年,林时终于归来,灭魏之战,终於拉开序幕。 这一天,他们已经等得太久了。 包括后来从荆州调来雍州的赵兴业与武元腾,以及从南疆千里迢迢赶来的裴颂,心里头也皆是无尽火热。 他们本就是战功赫赫之辈,灭魏,更是他们一生之夙愿。 而今宿命之战即將开启,他们岂能不激动? 终於,漫天招展的旌旗之下,一支小队缓缓走出。 为首之人,正事一身戎装的林时。 “大帅,是大帅!” 將领们激动起来,曾与林时作战的將领尽皆热泪盈眶。 尤以李晟为最,一双虎目儘是动容。 没有与林时接触过的一眾將领,则是满脸好奇的打量著林时。 林时,作为如今大梁的军中第一人,军功第一人,早已成为大梁所有將领心目中的神。 对於林时的到来,他们早就期盼不已。 林时缓缓打马走进一群將领跟前,复杂的目光从眾人脸上扫过。 半晌,他展顏一笑:“诸君,久违了!” 第462章 凭什么呢? 一声久违,霎时让將领们红了眼眶。 “多年不见,大帅风采依旧啊!” 程名振上前一步,朝林时拱手行礼。 林时低头看著程名振脸上的沧桑之色,低声笑道:“你,沧桑了许多啊。” 程名振红著眼眶,苦笑道:“末將没有大帅的能力,统率大军有些吃力,唯有以勤补拙,沧桑些是应该……” 程名振话音未落,便被衝上来的李晟扒拉到一边。 李晟泪眼朦朧,可怜兮兮的望著林时,突然嗷的一嗓子,高声道:“我的大帅啊,您可算来了,您不在的这几年,末將都要被程名振这廝整死了哇。” 李晟突如其来的告状,顿时引得一眾將领满头黑线。 再听得他嚎丧一样的语气,更是没眼看,纷纷別过头去,假装不认识这混球。 程名振脸皮一抽,怒声道:“放屁,我哪来的能耐整死你啊,你差点把大军给祸祸了还差不多,你捫心自问,现在军中將领有几个见到你不发怵的?” 李晟对程名振的控诉充耳不闻,只是可怜兮兮的看著林时,继续告状:“程名振这廝,还不让末將领兵出城,您是不知道哇,那城外都被北魏那群狗娘养的祸祸成啥样了!” 程名振大怒:“放你娘的狗屁,要不是你非要拖著大炮出去显摆,差点让三门火炮毁於敌军火药之下,老子能不让你出城?” 李晟脸上闪过一剎那的心虚,梗著脖子道:“反正你就是不让我领兵出城!” 突然之间,程名振与李晟便爭论起来。 而对於这一幕,潼关城內一眾將领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就连后面来的赵兴业,武元腾,裴颂等人,也儘是一脸无奈之色。 林时一头黑线,没好气的呵斥道:“行了,你俩给我安分点,一天到晚吵吵个屁,你们不烦,我还嫌烦呢!” 听见林时的呵斥声,像斗鸡似的两人顿时偃旗息鼓。 数年未见,林时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变得更高了。 林时的话对於两人来说,与圣旨也差不到哪里去。 见两人终於安静下来,林时不由隱晦的翻了个白眼。 这两个混帐东西,'这么多年了,都当猴儿的人了,还是这么不靠谱。 他目光扫过诸將,对著第一次见面的赵兴业和武元腾与裴颂微微頷首。 三人不敢托大,赶忙躬身还礼。 一行人互相见礼过后,林时看向程名振问道:“怎么,你就打算让本帅一直站在门口?” 这话一出,程名振顿时如梦初醒。 他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晟,这才出声道:“还请大帅先隨末將等人进城,末將已在城中备好接风宴,咱们边吃边聊。” 李晟也反应过来,脸上浮现一抹諂笑:“对对对,先进城再说,大帅一路远来,辛苦了,先进城,您的白虎节堂,末將们都还给您留著呢。” 林时点点头,也没下马,直接纵马入了关城。 诸將步行跟隨,无人敢有半点不情愿之色。 林时打马走在城中,如今的潼关城,与林时记忆中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 上一次潼关之战后,纵然林时认为没有重修潼关城的必要,但姬玲瓏还是拨下了一些款项,用於重修关城。 新建的关城,没有摒弃老城,而是以原来的城墙为基础,对关城进行了改建与扩建。 林时在潼关驻军之时,城中塞两万大军,便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剩下的大军,只能在城外驻扎。 而扩建后的潼关,驻扎五万大军,也是绰绰有余。 注意到林时的目光不断在城墙上打量,程名振赶忙快步上前替林时牵马,顺便替林时讲解潼关城的改变。 林时静静的听著,倒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潼关城改不改建,对於林时来说,意义不大。 毕竟,过了今年之后,这座坚城,也將成为大梁的內城。 等到天下一统之后,这座城池的战略地位,將会大幅下降。 倒是商业地位,很可能蹭蹭上涨。 因为潼关,是关中里,蜀中,乃至於西域联通中原的重要通道,更是几地之间人员往来的必经之路。 相比之下,武关虽然也能够直抵神都洛城,但武关关到洛城之间的官道过於险峻狭隘,反倒成为了制约武关发展的重要因素。 林时一边看,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潼关將来的地位,不禁微微頷首。 战爭结束后,不出意外的话,潼关的房价和地价都將大幅上涨,倒是一个发財的好机会。 可惜,他懒得赚钱。 程名振讲解著无关的变化,见林时一幅不置可否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些没底。 毕竟,当初林时可是不同意耗费大量金钱重修关城的。 他吶吶道:“大帅,这新建的关城,有什么问题吗?” 林时一愣,看著程名振一副不自信的样子,不由面露笑意。 摇头道:“没什么问题。” 程名振长出口气,试探著询问道:“那,咱们先去吃饭?” “行,吃饭吧!” 林时点点头,也没意见。 一行人掉头,快步来到高大威严肃穆的帅府门前。 透过大门,可以看见帅府內,早已是一派热闹繁荣之景象。 林时翻身下马,望著眼前的帅府,也没有多言。 一行人进门,问好声不绝於耳。 林时頷首回应,径直走到礼厅主位坐下。 诸將按著职位落座,目光齐齐看向主位上的林时。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都看我干嘛,吃饭啊!” 诸將面面相覷,程名振提起一杯酒,朝林时示意,询问道:“大帅,您不先说说这一仗要怎么打吗?” “怎么打?” 林时似笑非笑道:“诸位以为呢,这一仗要如何打?” 眾將面面相覷,皆有些不明所以。 这不是他们问林时吗,怎么现在变成林时问他们了? 诸將对视一眼,旋即齐齐起身,朝林时拱手,沉声道:“我等皆愿听从大帅调遣,大帅说怎么打,末將等就怎么打。” 林时微微頷首,伸手虚按,示意眾人坐下。 这才慢条斯理地出声道:“我知道大家都在关心这一仗要怎么打,我现在就可以明確的告诉大家,这一仗的战术,就是没有战术。” “没有战术?” 眾將诧异出声,忍不住又是一阵面面相覷。 林时提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咀嚼著,淡淡道:“我大梁三年时间以养势,三年时间过去,大梁一统天下,已是民心所向。包括大魏,南齐的百姓,也知我大梁之势不可挡,所以,这一仗,咱们不需要玩任何阴谋诡计,也不需要任何战略战术,只需以堂堂正正之兵横推过去,毁其宗庙,亡其宗裔即可。” 林时一番话说完,诸將顿时寂静无声。 林时顿了顿,接著说道:“是以此战,本帅不打算给大家规定那么多条条框框,诸位只需准备好死战即可!” 诸將继续沉默。 只是,眼中已经升起熊熊战意。 忽然,程名振起身问道:“不知大帅,准备何时发兵?” 林时目光扫过诸將,问道:“诸位麾下本部大军,可都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诸將一愣,最终由程名振代为回道:“数月前,陛下已经下达了全军备战的圣旨,潼关十七万大军,已经悉数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只是这后勤之事……想要保证二十万大军的后勤,恐怕非得要一个强力的军司马不可。” 林时点点头:“军司马陛下早已定下,乃是原龙武军行军司马李璦,大军出征伊始,李璦便会带人第一时间接管潼关城。” “李璦?” 眾將面面相覷,齐齐皱起眉头。 就连李晟,也是有些迟疑。 他起身,问道:“大帅,顾司马不来吗?” 林时点点头:“他在河套,筹备三年后的北征事宜。” “北征?” 眾將异口同声惊呼出声:“什么北征?” “北征就是北征,什么北征,当然是灭掉蒙庭。” 林时嗔怪的笑骂一句,隨口道:“这事你们不用管,目前还在筹备阶段,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兵练好就行,等到什么时候要出征了,本帅难道还能忘了你们?” 这话一出,眾將脸上纷纷露出笑意。 北征之事,的確让他们惊讶了一下,但一想到林时的能力,眾將反倒不觉得奇怪。 大帅终究是大帅,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谋划,都是合理的。 他们要做的,就是跟著大帅捞军功。 隨口安抚了眾人一句,林时接著说道:“军司马的人选一事,大家不必担忧,陛下既然选中李璦,那就证明他拥有保证二十万大军后勤的能力,何况深神都距离关中就这么点距离,若粮草当真断绝,无非也就是几天时间打回来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听见林时的宽慰,诸將微微頷首,儘管心有疑虑,但也没再多言。 林时也不再多言,开始与诸將推杯换盏。 一顿饭吃完,可谓宾主尽欢。 林时微醺之时,便停下饮酒。 林时一停,诸將也停下,神色认真的竖起了耳朵。 诸將都明白,这个时候,才是真正说正事的时候。 林时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诸位,此战,本帅预定的时间是三个月结束战斗。” 听见三个月这个数字,诸將顿时一愣,心里疑虑更甚。 这可是灭国之战。 三个月结束,这可能吗? 林时像是看穿诸將內心,笑道:“诸位是不是觉得,三个月灭国,有些天方夜谭?” 诸將互相对视,谁也没有搭话。 但有这样疑虑的人显然不少。 林时摇摇头,也没有多解释。 话锋一转道:“多余的废话咱们也不多说,灭国之战,不是儿戏,诸位回去之后,查缺补漏,三日之后,大军准时开拔,谁若貽误战机,休怪本帅军法不容情!” 诸將神色严肃起来,沉声道:“末將领命!” 林时微微頷首,举杯送客。 诸將起身,有序退出礼厅。 林时坐在原地醒了一会儿酒,旋即带上陆氏三兄弟与亲卫出了帅府,开始巡视大营。 他相信,潼关诸將不敢糊弄他,大军也保持著应有的战力。 顾知洲的能力,他还是相信的。 但相信归相信,作为三军主帅,林时不可能容许此战出现任何意外。 三个月时间一战灭国,本身时间就非常紧迫,若是因为一个小紕漏而使得战事出现什么意外,那他直接哭死。 都在改建过后的潼关城中,不时钻进军营查探一番。 清冷的寒风吹来,彻底吹走了林时的酒意。 同一时间,大魏皇宫,皇帝姜承已经在大殿之中枯坐许久。 他双目通红,脸上的胡茬纷乱,一头长髮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尤其憔悴。 昨日,他便已经收到了拱卫司的细作传来大梁出兵的消息。 林时亲率三万大军赶赴潼关,与潼关十七万大军合兵一处,共计二十万大军,准备东出潼关,灭魏。 昨夜,他紧急召集满朝文武商议对策。 商议一天一夜,最终,得出来一个对策,迁都。 迁都辽东或是两淮之地。 以山海关或是淮河,作为阻拦大梁大军的屏障。 这一次,甚至连一直主站的苏寧与安仁修,都同意了迁都之策。 理由是神都洛城无险可守,若与梁军鏖战,胜算不足百分之一。 这还是他麾下对大梁最无畏惧之心两位心腹爱將说的话,更遑论其它朝臣。 绝望蔓延在姜承的內心,让他失去了神志。 他从未想过,百年霸主的大魏,竟然也有商议迁都的一天。 大魏的百年国运,就要断送在他手上了。 可是,凭什么呢? 他非昏君,更非庸君。 他自认登基这些年,上无愧宗庙社稷,下无愧黎民百姓。 可是,他就要亡国了! 凭什么呢?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枯坐良久,他一双眸子陡然瞪大,沉声道:“来人!” 话音落下,几名宫人衝进大殿。 姜承面无表情的开口:“马上给齐国皇后去信,告知大梁兵犯我朝之事,命他整合南齐大军,全力进攻荆州,协助大魏牵制大梁。” 宫人一愣,赶忙点头应是! 姜承闭上眼睛,良久,继续出声:“再传苏寧,安仁修进宫议事!” 第463章 朕不想做亡国之君! 姜承的命令下达,宫人迅速將命令传到了安仁修与苏寧府上。 两人匆匆出府进宫,恰好在宫门前相遇。 两人对视一眼,四目通红,满是苦涩与无奈。 “苏兄!” “安兄!” 两人拱手互相见礼后,共同朝门內走去。 “安兄,你说陛下召见我们,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苏寧跟在安仁修身旁,红著眼眶小声问了一句。 安仁修嘆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陛下性子刚烈,向来是寧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怕……唉~” 安仁修话说到一半,又忍不住嘆了口气。 他是纯粹的武人,但並不迂腐。 常年领兵之人,都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句话,乃是真正的至理名言。 尤其战事靡乱之时,果断弃车保帅,保存实力,才是真正的明智之选。 因为只有人活著,一切才有可能。 在他看来,以大魏如今的情况,若能放弃神都,命举国之兵退守幽燕之地,背靠辽东平原为补给,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再不济,退守两淮,倚仗淮河与秦岭天险,背靠南齐姻亲之国,仍可与大梁来回拉锯。 但留守神都,则必败无疑。 因为神都平原,实在太平了,並且,没有任何天险可守。 唯一的天险,就是潼关。 但……四年前,潼关没能拦住大梁。 他毫不怀疑,大梁的大军一旦东出潼关,甚至都不需要任何战术,只需一路平推,早晚都能推到神都城下。 四年前,神都城破,便是最好的教训。 可惜,陛下的性子太烈,三日前提出迁都的朝臣,无一例外,都被陛下训斥了一顿。 就连他和苏寧也不能例外。 一旁,苏寧听出安仁修的言外之意,也不禁嘆了口气。 他神色黯然,摇头道:“陛下是君,我等是臣,陛下的决定,也不是我等能置喙的,无非,便是君臣一齐赴死罢了。” 说完,他忍不住再嘆口气。 安仁修也是满脸黯然,眼中满是绝望。 他们的敌人,太强大了。 强大到令人绝望。 几年前,他们便已经绝望过数次。 如今,敌人再度袭来,他们甚至已经绝望到没有了死战的决心。 两人唉声嘆气的进了姜成所在的皇宫大殿。 就这么片刻功夫,姜承已经归於平静。 他换上了代表皇权至高无上的五爪金龙冕服,头戴九旒冕,鬍子也精心打理了一番。 高座龙椅之上,仿佛睥睨眾生的神灵。 此刻,他又成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皇。 “参见陛下!” 进入大殿,两人的表情也恢復正常,恭敬的朝龙椅上的姜承行礼。 “平身!” 姜承挥动大袖,示意两人起身,旋即淡淡道:“赐座!” 宫人为两人抬上了两个蒲团,两人谢恩一句,便一左一右在大殿之中坐下。 一君,两臣,六目相对,眼神之中满是复杂之色。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姜承主动开口打破了气氛。 他缓缓出声道:“苏卿,安卿。” “臣在!” 两人赶忙应声。 姜承唤了两人一声,旋即再度陷入了沉默。 安仁修与苏寧对视一眼,亦是默然不语。 又是良久的沉默,姜承才满脸疲惫的出声道:“大魏,要亡了!” 这话一出,两人顿时脸色一变。 安仁修赶忙出声道:“陛下莫要如此悲观,此次大梁虽举兵二十万犯我大魏,但我大魏的將士们也不是吃素的,论军队数量,我朝还比大梁要多上许多,只要我朝君臣上下一心,百姓鼎力支持,我朝定能打贏这一仗。” 听著安仁修的安慰,姜承沉默一下,忽然古怪的咯咯一笑。 他反问:“安卿所言,我朝大军数量多过大梁,是指戍卫神都的十几万大军,还是指四年前从各地召回的九万边军,亦或者,是指防备南齐的三万水师,再或者,指镇守辽东的六万边军,以及,各地团练?” 安仁修怔了怔,旋即陷入沉默。 的確,即便经歷过数年前的梁魏之战,使得大魏损失了二十多万大军。 现在的大魏举国之兵,总数仍旧逾越四十万。 但……这四十万大军里,曾有三分之二,早在数年前,便已然成了大梁的手下败將。 大魏从各地召回的九万边军与六万僕从军,曾在潼关城下损兵折將。 戍卫神都的禁卫,有三万人在潼关城外被打得溃不成军。 有两万人,全军覆没在终南山下的洛水河边。 神都周边这二十几万大军,能创造奇蹟吗? 或者,他该將希望寄托在其它军队上? 他,迷茫了! 一句话將安仁修问得哑口无言,姜承並没有半点成就感。 他仰起头,再一次重复道:“安卿,苏卿,大魏,要亡了啊!” 苏寧张了张嘴,想要劝两句,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声冗长的嘆息。 他深吸口气,朝姜承拱手道:“陛下若欲死守神都,则微臣愿领兵,战至我大魏最后一兵一卒,若神都城破,则臣当以身殉国。” 苏寧的声音惊醒了安仁修。 他回过神来,也朝姜承拱手道:“陛下,臣愿请缨,领兵拒敌与大河之外。” 姜承沉默,並未应答两人之言。 又是良久的沉默,他古怪一笑。 “不!” 他突然出声,古怪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扫过。 安仁修与苏寧齐齐一愣,神色浮现些许疑惑。 不等两人开口询问,姜承便主动出声道:“大魏要亡了,但朕不愿做亡国之君!” 两人又是一愣,隨即骇然抬头。 “陛下此言何意?” 安仁修语气颤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苏寧也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眸子陡然变红,迅速瀰漫起悲伤之意。 “陛下,您……到底有什么打算?” 姜承还是沉默,眼前这两人,曾是他最看好的青年才俊,更是整个大魏朝,为数不多的几个將才。 尤其是安仁修,更是有成为帅才的潜力。 若非他生不逢时,遇见了林时,恐怕他如今早已功成名就,而不是落得个连封號都被褫夺的下场。 这样的两个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在林时手里。 可……儘管他心里已经做出决定,但到了真要做出决定之时,仍旧有些难以开口。 毕竟,生死之事,从来难以面对。 更別说,他还是帝王,他拥有无尽的权势与財富。 他,真的很不甘心。 苏寧与安仁修静静的等待著姜承开口,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 “陛下……” 安仁修的语气有些急切起来,但话音刚起,便被姜承打断。 他摇头道:“安卿勿言,朕……朕心里的確已经有了打算。” 安仁修话音一顿,点头道:“还请陛下直言。” “呼~” 姜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终於不再卖关子。 他道:“安卿,朕欲命你统率戍卫神都的十五万禁军统帅。” 安仁修一愣,旋即黯然垂首。 儘管,他早已猜到这个结果…… 只是不等他一口气嘆完,便听得姜承继续说道:“然后,率大军十五万,护送太子姜琦退到两淮之地,与淮水之上三万大军合兵一处,据淮水而守,以待来日。” 安仁修又是一愣,旋即满脸骇然的起身:“陛下!” 姜承摆手,示意安仁修不要多言。 扭头望著同样满脸震惊的苏寧吩咐道:“苏卿,我要你统率驻扎在潼关堡垒处的九万大军,护送三皇子姜元,退入幽燕之地。” 顿了顿,姜承继续说道:“辽东还有六万边军,你与其合兵一处,便是十五万大军,有辽东平原作为依靠,养活十五万大军,不成问题。” 言罢,姜承再次陷入沉默。 直到安仁修与苏寧面面相覷,已经没了耐心,准备抗命之时。 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沉声道:“三皇子姜元,能力比起太子稍逊一筹,不堪为君,待神都城破,你可奉其为王,或自立,或与太子南北辉映,一切,皆可由你自行而定。” “咕嘟~” 姜承话音落下,安仁修与苏寧便忍不住齐齐吞了口口水,眼中满是震惊与骇然。 他们本以为,陛下今日叫他们过来,是为了商议迎战之事。 却是万万没想到,陛下竟是要託孤。 不仅託孤,甚至连举国之军,都託付给了他们? 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其的悲凉? 两人互相对视,回神之后,却是已经泪流满面。 “陛下,臣何德何能,敢当此大任?”苏寧眼泪像是断线的风箏,堂堂大男人,愣是哭得像是月子里的孩子。 安仁修也是一脸泪水,他已经记不清楚,他已经多少年未曾流过泪。 即便是曾经在护送公主回国的路上遭遇大梁抢劫,即便是曾在潼关城外战败,他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 可今日,他是真的已经泣不成声。 无尽的悲伤瀰漫在大殿之中。 反倒是姜承,说完自己的决定之后,心情反而洒脱起来。 他摆摆手,淡淡道:“你们莫哭了,大梁之亡,非朕之罪,更非尔等之罪,举国之兵与两位皇子,朕便託付给你们了。” 两人哽咽,不能自已。 苏寧急切道:“陛下,我朝仍有大军数十万,仍有千万百姓殷切期盼,陛下何不捨弃神都,率大军或退至辽东,或南下淮南,假以时日,未必没有还於旧都之时啊。” 姜承果断摇头,淡然道:“朕已经说过,朕不愿做亡国之君,这泱泱百年基业,需要有人为之殉葬,朕留下大军,留下我姜氏血脉,便是留下了宗庙,留下了社稷,至於朕之性命,最不足惜!” “陛下!” 两人嚎啕大哭起来,为姜承的决心感到悲伤,也为姜承的安排感到绝望。 陛下死了,他们即便统领几十万大军,又有什么意义? “陛下,何至於此啊,我大魏还有一战之力,您为君,岂可如此轻言放弃?” 安仁修泪流满面,不断劝说。 苏寧亦是悲伤大哭,哽咽道:“我等唯愿陛下万年,能携臣等共抗强敌!” 望著哭得不能自已的两人,姜承脸上浮现一抹释然的微笑。 他道:“二位爱卿,勿復多言,朕死不足惜,若朕能早日明白大梁之危,朕当年定然会选择不惜一切代价灭掉大梁,可惜,一步错去,步步错,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大魏,已经没有机会了,纵然负隅顽抗,也只是让將士们无辜枉死!” “你们,去吧!” “陛下?” 两人神色不甘,还欲再劝。 姜承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尔等欲抗旨乎?” 两人神色一怔,眼中儘是不甘之色。 “速去,速去,晚了林时反应过来,你们便走不了了,去吧,朕会命各地团练做出疑兵之计,为尔等拖延逃命的时间。” 姜承说完,一张脸上已儘是释然之色,仿佛卸下了多年重担一样。 事实上也是如此。 没有人知道他这几年,內心有多煎熬,有多绝望,有多不甘。 他自甘墮落,他声色犬马,也不过是绝望之下的自我欺骗。 如今一朝做出决定,反倒轻鬆了不少! 苏寧与安仁修满脸不甘,可迎上姜承不容置疑的眼神两人终是不敢再劝。 互相搀扶著,无声泪流,起身出了大殿,各自奔赴各自的位置。 不论如何,陛下既然將重任交给他们,他们哪怕拼上性命,也要为大梁保留东山再起的火种。 想当年,太祖开国之时,所据不过半州之地,麾下兵不过数万。 如今,大魏还有辽东,还有两淮,俱是人口密集,富饶丰產之地,还有四十多万大军。 局势比起太祖开国时,好上何止是一星半点? 他们也俱非无能之辈! 蚍蜉撼树,不自量,又如何? 目送两人走远,姜承收回目光,脸上的释然之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十岁! 他招手唤过角落里的老太监,淡然道:“朕不战而退,最对不起的,便是这几年为我大魏夙兴夜寐的公输先生,可惜,朕已经没有机会当面同他说一声抱歉,你去內库支应一些財货,务必亲自送到他手里,然后告诉他,是朕对不起他。” 话说到一半,姜承面色痛苦道:“他拿了钱之后,你需问清楚,若是他有地方可去,便隨他去,若是无地方可去,便安排人手,將其安全送进大……大梁境內,他的才能,放在我大魏,实在是浪费了!以林时唯才是举的性格,他跟著林时,能发挥的作用最大!” 第464章 东出 第464章 三日时间很快过去,潼关的大军也在这三日时间集结完毕。 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好似无边的海洋。 旌旗招展之下,是无数张充满肃杀之气的脸颊。 林时站在人群之前的点將台上,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昨夜,他收到了大魏细作传来的消息。 已经得知姜承將国中大军尽分为两部分,分別由两位皇子带领,退到辽东与两淮之地以待来日的事情。 昨夜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林时沉默了好一会儿。 一方面,姜承的决定,无疑是打乱了他原来的计划,让他准备守株待兔的打算落空了。 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敬佩於姜承的魄力和决心。 姜承,的確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他的心里没有半分私情,有的儘是利弊权衡。 直到这个时候,他仍旧不忘给大魏留下復国的希望,选择以自己的性命,拖住林时大军的脚步。 这样的魄力,绝非寻常之君,平庸之君可有的。 可惜了,他生错了时代。 或者说,他还是不够强。 如果大梁没有林时,或许,他还真有可能一统乱世。 毕竟,在林时未曾领兵之前,大梁便已经在大魏的手下摇摇欲坠。 可惜,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事实便是,如今的大魏,败局已定。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林时的目光扫过眼前大军。 程名振,李晟,裴颂,赵兴业,武元腾等一眾將领也上了点將台,站在林时身后。 他们,昨夜也知晓了大魏的变故。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的脸色算不得好。 他们想过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大魏举全国之兵,与他们决一死战。 大魏不战而逃这种事情,他们別说想过,就连做梦都没有梦见过。 这太扯淡了,也太离谱了。 但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姜承此举,堪称神之来笔。 因为,大梁只有二十万大军,而大魏,不管是北路军,还是南路军,都和大梁的人数相差不大。 因此,就註定大梁无法分兵,只能朝一个方向去追,从而为大魏另一支大军逃到预选之地爭取足够的时间。 除此之外,大梁原定的战场,是神都平原。 但被姜承这么一弄,战场就变成了遥远的辽东与两淮之地。 大梁的大军若是追到两地,就变成了孤军深入的局面。 並且这么长的战线,大梁后勤补给的压力也会大大增加。 可以说,姜承这一道詔令,直接让大梁灭魏需要耗费的钱粮增长了两倍,乃至於三倍还多。 虽说,大魏会因此赔上一位帝王的性命,乃至於將一州之地拱手相让。 但两相对比之下,大梁这一战,还是亏了不少。 程名振走到林时身旁,蹙眉问道:“大帅,大魏放弃了神都,两路大军一南一北,我们也要分兵追击吗,还是逐个击破?” 听见程名振的声音,林时终於回神。 他望著將士们脸上毫不掩饰对於军功的渴望,不由得沉吟了一瞬。 片刻之后,他摇头道:“敌军逃窜,我军深入大魏,本就不占地利,若是再行分兵之策,恐为敌军所趁......” 程名振迫不及待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先追击其中一支敌军,然后再掉头回来收拾另外一支?” 林时微微頷首:“唯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李晟最是没有耐心,见林时现在还在卖关子,当即上前不忿地追问。 林时慢条斯理道:“只不过,另外一支大军,咱们也不能让他们走得那么轻快就是了。” 眾將一愣,旋即面面相覷。 赵兴业与武元腾还有裴颂三人从未与林时打过交道,闻言不由得一脸懵逼。 赵兴业自持手握三万龙渊水师,对於林时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滤镜。 他皱起眉头,直言道:“大帅有话不妨直言,这般卖关子,没甚意思。” 林时微微一笑,倒也没有计较他语气之中的不耐烦。 他转身,目光投向神都方向,慢条斯理的问道:“诸君,可曾听闻过『挟天子而令诸侯之事』?” “挟天子而令诸侯?” 眾將忍不住惊呼出声。 程名振更是瞬间呼吸粗重:“大帅此言何意?”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然道:“姜承此举,固然保住了大魏的大部分实力,给大魏留下了东山再起的可能,但也將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復之地,我军若是能將其活擒,再以其帝王的身份,詔令大魏各地官员......” 林时慢慢的说著,並未將话说全,但也足够將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 眾將刚开始还有些一知半解,可回过神来之后,却是忍不住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挟天子以令诸侯! 好歹毒的计策。 若姜承落在他们手里,那大魏的詔令,岂不是他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到时候,大魏那些官员,到底是听姜承这个皇帝的,还是听出逃的两位皇子的? 眾將瞠目结舌,忍不住面面相覷,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无尽的震惊之色。 程名振咽了口口水,硬著头皮道:“那......那魏国皇帝如此刚烈,咱们能抓到活口吗?” “能不能抓到,要先抓了才知道!” 林时笑了笑,转头望著眼前一眾將领,淡淡道:“传我將令,全军开拔,目標,神都!” 林时话音落下,眾將纵然心里震惊,也不得不赶紧拱手领命。 下一刻,沉重的號角声响彻全军。 早已准备好出征事宜的大军有序开拔。 二十万大军,共分六路。 程名振与李晟率领一路,降將王征率领一路,裴颂,章季,赵兴业,武元腾各率一路。 林时则是坐镇中军,居中调度指挥。 大规模的兵团作战,从来与局部战爭不同。 这么多大军,无法隱藏行踪,也没必要隱藏行踪。 二十万大军,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朝著近在咫尺的神都城开赴。 不过急行一个日夜,大军便已经来到了空荡荡的神都城下。 数年前,大梁两万大军,攻进了神都城烧杀抢掠。 数年之后的今日,大梁的大军再一次来到这里。 只不过这一次,大梁的大军从两万变成了二十万,而神都城內,却是已经没有了一兵一卒。 神都城,正阳门外,林时的大纛迎风招展。 他静静的看著眼前这座城门紧闭的百年古都,眼中儘是意味难明之色。 如今的神都,早已是一座空城。 戍卫神都的大军离去,大魏朝堂之上的官员也被姜承遣散的遣散,隨军离去的离去。 只剩下满城百姓守著皇宫,惶恐,悽惶,茫然,不知未来会如何。 “驾~” 林时拨动战马,缓缓走出人群,来到大门紧闭的正阳门外。 同一时间,一名面白无须,身材魁梧,身著宦官服饰的男子也走上了城楼之上。 林时仰头与男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城楼上,大宦官一甩怀中拂尘,尖锐的喊道:“陛下驾到~” 隨著大宦官的话音落下,身著龙袍,头戴九旒冕,好似一尊神灵俯视人间一般的姜承缓缓走上城楼。 敌对多年,这堪称宿敌一般的两人。 终於在此刻相见。 姜承静静的俯视著城楼之下的林时,他目不转睛的盯著林时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脸。 最终,那张年轻,略显英俊的脸颊,与他珍藏在宫中的画像逐渐重合。 林时也在打量姜承。 他不得不承认,姜承的確很有帝王之相。 他只是往那里一站,便像是一尊天生的帝王。 可惜,他的命,不好! 两人对视良久,姜承威严的声音传下城楼:“朕乃大魏天子,尔见天顏,为何不拜?” 林时收回目光,骑在马上,朝姜承拱手行礼道:“外臣林时,见过大魏皇帝陛下。” 姜承略微頷首,没有多言。 林时收手,淡淡道:“陛下,而今天命在梁,我奉我朝陛下之下,征討大魏,意在归服四海,一统天下,免去中原百年战乱,生灵涂炭之苦,我知陛下胸有沟壑,何不就此纳降,也好过血流成河的下场?” 姜承沉默,並不言语。 林时也不再多言。 到了这个时候,说招降,也不过是场面话了。 何况,林时从来都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 良久之后,姜承像是终於从沉思中惊醒。 他摇头:“朕乃大魏天子,古来只有君王为社稷之死,岂有君王为百姓而活?朕,不降!” 听著姜承的回答,林时並不意外,从他得知姜承已经遣散大军之后,他便已经知道了姜承的打算。 他点点头:“陛下既然不愿,臣也不好强求,便只有自己来取了。” 姜承微微一笑,笑中突然浮现无限淒凉。 他道:“林时,朕敢打开神都大门,你敢进来吗?” 姜承话音落下的瞬间,城下护城河的吊桥便轰然倒塌。 厚重的木门也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大门之后长长的门洞。 门洞另一端,便是代表著权势,地位,財富的神都城。 林时摇摇头,嘴角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容:“陛下天威,臣自是不敢冒犯的。” 姜承一愣,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愕然。 片刻之后,他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林时,你果然还是不敢吗,哈哈哈哈......” 姜承笑得畅快至极,整个人前仰后合。 林时脸上也露出笑意:“我听闻陛下在整个神都城內都埋满了火药,我这个人,一向怕死,自然是不敢孤身犯险的。” 林时话音落下,姜承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他失声尖叫:“不可能,朕做得那么隱秘,你怎么会知道?” 林时摇头笑道:“没什么不可能的,陛下,您应该最清楚不过,不时吗?”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姜承状若癲狂,暴怒道:“你进来,有种你就进城,你进来啊!”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怜悯之色,他摇摇头,淡淡道:“不了,陛下既然不愿降,那便与这座神都城,一起消失在歷史长河之中吧!” 林时说著,对著身后招了招手,下一刻,人群散开,露出藏在人群之中那足足上百门火炮。 火炮巨大,好似一尊钢铁巨兽,黑黝黝的身躯在阳光下闪烁著刺眼的光芒。 姜承怒目圆睁,暴怒道:“你休想!” 林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挥手。 然后,將士们开始往炮管之中装填炮弹,调整射击角度。 姜承状若癲狂,暴怒道:“林时,朕乃大魏天子,你敢弒君,就不怕千载悠悠青史之上留下万世骂名吗?” “陛下又错了,从今往后,这天下只有大梁一个大一统王朝,大魏,最多只能算一方割据政权,割据政权的君,呵呵~” 林时一声呵呵,带著无尽的凉薄与鄙夷,深深刺痛了姜承的心。 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林时,你不得好死,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林时无视了他的咒骂,也无视了他。 姜承怒声下令:“点火!” “......” 无人应答。 姜承继续下令:“都聋了吗,点火!” 可惜,仍是无人应答。 他愤怒的转过身,望著陪伴自己走上城楼的大太监。 但就这片刻功夫,城楼上哪里还有什么大太监的踪影? 姜承愣住,目光不死心的看向城內各处著火点。 各处著火点,倒是还有人,但,不是他的人。 他遣散了大军,遣散了满朝文武,遣散了拱卫司,只留下皇城禁卫陪他一同赴死。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情,那便是镇景司的能力。 镇景司从成立开始,便已经不断向大魏渗透人手。 姜承遣散满朝文武,遣散大军,正好给了镇景司的人手接受神都城的机会。 姜承愣愣的看著各处著火点,看著那些愿意陪他赴死,最终却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的禁卫。 此刻,他哪里还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胸中一阵气闷,忍不住后退几步。 旋即神色狰狞宛如恶鬼,咆哮道:“林时,朕即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 言罢,竟毫不犹豫的顺著城墙纵身跃下。 可惜的是,他並未如愿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而是落在了厚厚的羊绒毯子上。 第465章 庙算多者胜 第465章 厚重的羊绒毯子上,姜承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 然后,便迎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正是送他上城楼的大太监。 “陛下!” 此刻,大太监脸上满是冷漠之色。 姜承一脸痛苦的闭上眼睛:“南华,连你也背叛朕了吗?” 被称作南华的大太监摇摇头,淡淡道:“陛下说笑了,臣本名莫南华,乃镇景司千户大太监,臣从未效忠过陛下,又何谈背叛呢?” “镇景司......千户......” 姜承眼睛里流下血泪,他怎么也没想到,大梁对大魏的渗透,竟然已经深到了这种地步。 庙算......庙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庙算多者胜,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堂堂一国帝王身边,尚且有镇景司的探子,那军中呢,是否也有大梁的人手? 他將大军分出两个部分,是不是有些天真了? 南华像是看穿了姜承的想法,摇头道:“陛下不必担忧,大魏军中虽有镇景司的探子,但地位不高,还不足以威胁到太子殿下和三皇子。” 这话一出,姜承更是满心绝望。 他听出了南华的言外之意。 军中没有,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 宫中的探子不少,只怕王府,东宫,早已被渗透成了筛子。 南华隨口道了一句,也不再多言。 朝身后招招手,唤来两名宦官。 两名宦官一言不发的走到姜承跟前,將他拽起来。 南华转身,两人拖著姜承,一路行至林时跟前。 林时满脸讚赏的望著眼前的大太监,笑吟吟地出声道:“辛苦了,活擒大魏皇帝,你当居首功,此战结束,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位置,便由你补上吧,此外,你流落在外的侄子,也被镇景司的人手带回了太安城,不出意外的话,一个爵位是没跑的。” 南华听著林时前半段的承诺,还是一派淡然之態,仿佛升官发財,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 可当他听见林时竟然找到了流落在外的侄子时,却是忍不住瞬间泪流满面。 能进宫当太监之人,大抵都有一个悽惨的身世。 南华也不例外,他是被家人卖进宫的。 但他並不怨自己的家人,因为战乱,已经让他全家人都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进宫,反倒有一条生路。 后来他逐渐在宫中得势,再遣人去寻家人时,却只得到全家都已经饿死的消息。 他不信邪,仍旧在四处寻找有可能活下来的亲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打探到一个消息,那便是他兄长的还有子嗣留存世间。 只是多年战乱,早已不知所踪,他苦寻多年无果。 心灰意冷之下,主动加入了镇景司。 本是打算藉助镇景司的力量,继续寻找流露在外的侄子。 不成想陛下一纸詔令,他便成了大魏皇宫里一个最不起眼的洒扫太监。 他用了四年时间,重复了在大梁皇宫里的道路,终於成为了姜承身边的当值太监之一。 此次他主动留下陪同姜承赴死,一方面是为了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一方面,也是为了能早日回到大梁,继续寻找流落在外的侄子。 没成想,林时竟然一直把他的事情记掛在心里。 不仅找到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后人,更是替他爭取了一个爵位。 如此大恩,岂能不让他泪流满面。 他是个阉人啊,活著还有什么指望。 他涕泪横流,忽然膝盖一软跪在了林时跟前,哽咽道:“多谢大帅,多谢大帅,小人,小人......” 望著南华痛哭流涕的样子,林时不在意的摆摆手,淡淡道:“此间事了,本帅知你思家心切,三日后,李璦会率人押送一批粮食来神都,届时,你便返回太安,与你侄子团聚吧。” 这话一出,南华更是忍不住磕头如捣蒜。 “多谢大帅,多谢大帅,大帅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这是你用自己的功劳换的,去吧!” 林时並不在意南华的感恩,镇景司里,如南华这般籍籍无名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几年时间,大梁看似在潜心发育。 但镇景司对於两国的潜入,究竟付出了多少人力物力,唯有林时与姬玲瓏才清楚。 若非如此,林时也不敢直接带著二十万大军就直接攻进大魏。 大军攻魏,不是开端,而是结束,而是收割胜利果实的最后一道程序。 真正的战爭,早在数年前就开始了。 而这场胜利,离不开如南华这般籍籍无名,又愿意为大梁拋头颅撒热血的人物。 无声的战爭中,如南华这般活到最后的人,还是少数。 死在这场无声的战爭之中的人,只会比活下来的人更多。 所以,他们理当有一个好下场,有一个好归宿。 南华转身,退到一边,被两名小太监搀扶的姜承便暴露在林时跟前。 姜承仰起头,望著林时的眼中满是恨意。 林时朝他微微一笑,淡然道:“陛下,看来您是死不成了呢!” 姜承咬咬牙,扭过头不欲说话。 大魏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他不怨任何人,他只恨自己识人不清,让自己沦落到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的地步。 望著姜承倔强的样子,林时也並不在意。 他轻轻摆手,淡淡道:“带下去,好生照顾,莫要慢待的陛下。” 两名太监领会林时的言外之意,当即点头:“大帅放心,属下不会让陛下轻易寻死的!” 林时微微頷首,带著亲卫纵马进了神都城。 林时一动,他身后大军也动弹起来。 神都城,作为大魏百年古都,想要装下二十万人,並不算一件难事。 二十万大军入城,很轻易便將姜承埋在地下的火药给挖了出来。 林时站在皇宫跟前,望著眼前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火药,不禁抽抽嘴角。 该说不说,姜承对自己是真的狠。 这么多火药,已经足够將整座神都城都送上天去了。 好在,姜承总归还算是有点良心,知道在玩空城计之前,还知道先將百姓遣散。 否则,神都城上天,那就是百万杀孽。 这么多人的生死,即便是林时,都有些发怵。 他不在乎在战场上坑杀数万乃至於数十万大军。 可要他弄死上百万无辜的百姓,还是算了。 他不怕骂名,也不怕天谴,但他现在毕竟是要当爹的人了,总归是要顾忌一下的。 眾將齐聚在林时身后,看著眼前堆积如山的火药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狠,太狠了,这个姜承,还真是没打算给我们一点活路啊,得亏大帅早早布置了人手,不然我军若是当真进城,只怕免不了被一锅端的下场!” 程名振脸上带著后怕之色。 这么多火药,究竟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林时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战爭这种事情,只有输贏,没有过程。 只要贏了,那不管是用什么样的隱私手段,都只会被后世解读成兵出奇谋。 但要是输了,哪怕你用的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之兵,也免不了一个丧师辱国的骂名。 宋襄公不愿半渡而击,便是最好的例子。 若他在敌军渡河之后取得大胜,那他便是千古仁义之君。 但他输了,所以,他的评价便只有妇人之仁四个字。 林时挥挥手,示意將士们將火药拉回后军交给李璦处理。 他则是带著一眾將领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皇宫。 百年天权神选之地,一朝沦丧,也不过是一座面积极大的宅子罢了。 皇宫之內,自然也是没有人的。 林时的亲兵一进宫,便在林时的授意下开始翻箱倒柜。 他篤定,短短数日时间,大魏的两支大军,肯定带不走大魏皇室积攒的百年珍宝。 何况,他们是去逃命,也不適合带太多东西,能將神都城內的官员,后宫女眷带走,已经算是能力出眾,最多也就是再带一点粮草之类的。 因此,大魏皇族百年积攒下来的財富,一定还在神都城中。 林时缓步走在皇宫御道之上,耳边到处都是打砸的声音。 还不待他走进宫廷深处,奉命带人去查抄大魏国库各处库房的李晟忽然兴致冲冲的衝进了皇宫。 一边狂奔,一边大呼小叫:“大帅,发財了,咱们发財啦!” 听著李晟大呼小叫的声音,眾將不由蹙眉回头。 下一刻,就见李晟气喘吁吁的跑到眾人跟前,大笑道:“大帅,咱们发財了,魏国国库之內的钱粮財货,粗略估算,价值已经超过七千万四百万两银子,这还只是能估算出来的,剩下还在清点的,无法第一时间估价的珍宝,更是不计其数,发財啦,哈哈哈哈~” 听著李晟报出来的数字,一眾將领也是不由自主的动容震惊起来。 程名振惊呼道:“大梁国库怎么会有这么多结余?” 眾將也是面面相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实在不能理解,为何大魏国库之中会有这么多结余? 大梁与大魏,同样是三州之地。 但大梁这几年的財政情况,几乎都处於入不敷出的情况,甚至偶尔还需要陛下动用私库,方能勉强维持地方上的正常运转。 怎么到了大魏,国库之中的结余便如此夸张? 大魏不用钱吗,还是说,大魏的官吏都是清廉无比的好官? 看著眾將震惊的样子,林时不由得有些好笑,他摇头道:“你们是不是忘了,现在才开年没几日,去年大魏收上来的秋税,估摸著还没动用呢,有这么多结余,不是很正常的吗?” 眾將互相对视,虽然认为林时这个说法也算合理,可对於大魏的富裕程度,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程名振喃喃道:“我朝一年赋税不过四千万两上下,同是三州之地,就算大魏再有钱,一年的赋税也不可能超过我朝两倍吧?” “那就是政策上的区別了。” 林时耸耸肩,隨口解释了一句,但並未多言。 这几年,大魏疯狂备战,连年增加赋税,有这么多钱不稀奇。 反观大梁,这几年一直在对民休养生息,赋税一降再降。 遇到受灾的地方,姬玲瓏更是大方得一塌糊涂,不是免徭役就是免税赋,再加上还养了火器局这个吞金兽,大梁穷,完全情有可原。 毕竟,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那可真不是一句玩笑话。 以最容易消耗的炮弹和子弹举例,一发炮弹,从採购原材料,到提炼,再到筑造成型,至少需要耗费近三两银子,堪比一户正常六口之家三个月的生活费。 一发炮弹打出去,那就是三两银子不见了。 再说子弹,一颗子弹,成本大概在六文钱上下,倒是不算很高。 但架不住量大啊。 一场战斗,一名將士,很可能打出去几百发子弹,那可都是钱,且无法回收。 不过,现在有了大魏的补充,大梁的財政,便应该会宽裕许多。 他对著李晟招招手,吩咐道:“你带人看好大魏的库房,务必要杜绝贪污私藏之事,改日待李璦领民夫前来,正好运回太安城,补充一下我大梁的元气!” 一听这话,李晟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末將明白,伸手者剁手,伸脚者剁脚,决不让別有用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林时微微頷首,还欲继续交代两句,一名亲卫忽地自皇宫伸出而来。 “大帅,找到了,大魏皇宫的私库找到了!” 亲卫的声音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刚才还兴奋不已的李晟也不例外。 大魏皇族私库里的东西,可与国库里的钱粮不一样。 国库里的东西,属於大梁的战利品,都是要登记造册运回大梁的。 並且,那些东西在大魏都有帐簿存在,看过的人不少。 若是有人贪污,只需翻出帐簿一对,便能对出来。 而私库里的东西,虽然也是战利品,但其帐簿却是不对外公开的。 也就是说,除了姜承之外,无人知晓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林时。 这就给了林时很大的操作空间。 毕竟,大家打仗,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升官发財。 若是一点油水都捞不到,谁还有动力啊! 想到此处,林时缓缓走到诸將跟前,笑道:“既然找到了,那就进去挑吧,都尉以下將官,每人一件,都尉至参將级別的將官,每人两件,参將以上,每人挑三件。” 一听这话,诸將顿时喜不自胜,纷纷就要动身前往。 林时继续补充道:“记得挑那些没有明显的皇家印记的,否则拿出去你们也显摆不了,还有,回到大梁之后,別说漏嘴,不然我可不保你们!” 听著林时的告诫,诸將纷纷笑出声。 这些规矩,他们早在跟隨林时攻破神都的时候就已经知晓。 现在可谓熟门熟路。 李晟嬉皮笑脸道:“放心吧大帅,咱们什么人啊,就算出了事,也不能连累你不是?” “少嬉皮笑脸,赶紧去!” 林时笑骂著催促一句,诸將顿时嘻嘻哈哈的跟著那亲卫朝前走去。 唯独赵兴业,武元腾,裴颂三人脸上有些迟疑,像是不敢迈动脚步。 林时走到三人跟前,笑问道:“怎么了,不敢拿?” “大帅,这毕竟是皇家私库,这样做,会不会犯忌讳?” 赵兴业犹犹豫豫的出声,主要是这样的事情,他真没经歷过。 他以前统领三万龙渊水师,驻守荆州,也没有这种捞油水的机会。 第一次,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林时笑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吟吟的出声道:“没什么不好的,这样的事情,你以后会习惯的,毕竟,你要是不拿的话,下面的兄弟们靠什么发財呢?何况这样的事情,连陛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若只想独醒的话,也就不適合领兵了。” 一听这话,赵兴业顿时身子一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裴颂,他朝林时一拱手,毫不犹豫的转身跟上了大部队。 作为大魏名將,邢国公裴行之之子,他自幼耳濡目染,对於军中的一些规则更加熟悉。 武元腾和赵兴业对视一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上程名振等人。 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蠢人。 林时提点他们一句,那是林时心好,他们若是不知好歹,那这辈子的仕途,只怕就走到头了。 第466章 恶毒的大梁太祖 第466章 诸將同流合污,很快便寻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大魏皇宫的私库,自然不是姬玲瓏的私库可比的。 大梁未曾占据雍州之前,能搜刮的无非也就是梁州,荆州之地的宝贝。 但大魏强大的时候,可是真正有过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的。 西域,北疆,辽东诸多小国都曾是大魏的附属国。 大魏皇宫里,可谓是装满了来自全天下的奇珍异宝,每一件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真正宝贝。 当然,诸將寻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也没忘记给林时挑上一件独一无二的珍宝。 程名振走在中眾人前面,他怀中鼓鼓囊囊的收著一颗人头大小的夜明珠,左手提著一尊足有三尺高的红珊瑚,右手握著一块白色的鹿皮,鹿皮上歪歪扭扭的写著一堆蝌蚪文。 纵然林时不认识这是什么珍宝,却也知晓能被程名振选到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的鹿皮。 看见林时,程名振脸上顿时浮现一抹諂媚的笑意。 赶忙小跑到林时跟前,將纯色红珊瑚放在一边,然后恭恭敬敬的朝林时献上了人头大小的夜明珠。 “大帅,此物乃是末將在皇宫私库里发现的压箱底的宝贝,人头大小的夜明珠,翻遍整个歷史,也就只有这么一颗,您笑纳!” 望著眼前散发著幽幽绿色光芒的大石头,林时顿时忍不住脸色大变,心里更是一阵恶寒。 赶忙急速后退几步,连连摆手怒斥道:“拿远点拿远点,本帅还想多活几年。” 诸將一愣,都有些不明所以。 程名振挠挠头,诧异道:“大帅,这是真正价值连城的珍宝啊,您不要吗?” 林时脸皮一抽,又离程名振远了一些。 別人不知道这夜明珠什么成份,林时可是再清楚不过。 凡是自身能够发光的石头,內部必然含有大量放射性物质。 並且,光越亮,放射性物质越多。 大魏皇宫珍藏这一颗,更是世间罕见,这么大一颗,足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內,將一个大男人变成乾尸。 他深吸口气,指著程名振手上的夜明珠,满脸戒备道:“以前我还疑惑,为什么大魏歷代皇帝寿数最高者不过天命之年,现在,我知道了,你要是还想活到寿终正寢,就赶紧把你手上的东西扔掉!” 程名振一脸懵逼。 他將巨大的夜明珠举到自己眼前,懵逼道:“这不就是一颗大號夜明珠吗,难道还能杀人不成?” 林时抽抽嘴角,幽幽道:“它不会杀人,只是会噬人魂魄罢了,这么大一颗夜明珠,里面的放射性物质,定然浓度极高,你若將其留在手中,我敢断言,你活不过三年时间便会一命呜呼。” 这话一出,程名振瞬间色变。 手中沉重的夜明珠像是瞬间变成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大帅,这这这,我......” “那我,那我怎么办?” 被林时这么一恐嚇,程名振语气里已然带上哭腔。 下一刻,他手忽然一松,夜明珠顿时坠落。 林时脸色大变,赶忙快速后退,一边狂吼道:“別让它落地,不然咱们谁都跑不了。” 程名振脸色狂变,赶忙伸出脚去掂,这一掂,便正正好好的將巨大的夜明珠掂到了跟在程名振身后的李晟怀里。 李晟的脸一下子就绿了,想也没想,便將巨大的夜明珠扔到了一旁的园里。 眾人被林时的话嚇得够呛,赶忙臥倒躲避,生怕被这巨大的夜明珠吞噬了魂魄。 万幸的是,巨大的夜明珠並未爆开,而是稳稳的落在了软土之上。 林时脸色数变,最终趋於平静。 辐射这玩意儿,可不是开玩笑的,他甚至都有些担心,就刚才被照了那么一会儿,他身上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 眾將狼狈起身,面面相覷间满是狐疑之色。 他们没事儿,那是不是证明这夜明珠其实没问题? 林时看出诸將的想法,淡淡道:“多的话我也懒得解释,解释了你们也听不懂,你们只需要知道,这种夜明珠之所以能发光,就是因为內部蕴含大量的放射性物质,这些放射性物质若是侵入人体,轻则缠绵病榻,重则一命呜呼,乃是世间一等一的毒药。” 眾將互相对视,皆有些不可思议。 夜明珠的传说他们听得多了,一般都是美好,神圣的象徵。 如林时所言,夜明珠其实是索命的恶魔的说法,他们还真没听过。 林时也没有多解释,物理这种东西,对於这个时代来说,还是太高深了。 他看向程名振问道:“你发现这颗夜明珠时,可曾发现旁边有什么装盛此物所用的工具,比如说铅盒之类的?” 程名振一愣,旋即大惊:“大帅又没跟末將进去,怎么知道末將在夜明珠旁边发现了一个铅盒?” 反问一句,程名振回过神来,又赶忙解释道:“末將发现那铅盒子时,觉得不值钱,便没拿,就拿了夜明珠。” 林时点点头,眼中浮现瞭然之色:“果然,上贡夜明珠给大魏皇室之人,其实是知道夜明珠会要人命的,已经提前做了准备。” 诸將一愣,忍不住面面相覷。 程名振诧异道:“大帅的意思是,那铅盒,可以阻止这夜明珠夺取人命?” 他点点头:“铅本身亦含有巨毒,但因其密度和原子序列较高,反而能有效阻挡辐射,你在哪发现的铅盒,速去取来!” 听著林时嘴里吐出一连串的新词,眾將只觉得不明觉厉。 不过,在他们的印象中,大帅本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如此,他们只需要听话就行。 程名振没有丝毫犹豫,將手中的白鹿皮顺手塞进一旁的李晟手里,转身衝进宝库。 不多时,便怀抱著一中一大一小三个铅盒跑了出来。 看见三个铅盒明显是套盒,林时不由有些压抑,隨即忍不住在心里称讚了一句献宝之人真是恶毒。 自己献的时候套了里三层外三层,送到大魏皇室手里,就变成了歷代帝王的心头好。 “大帅,末將一共就发现了这三个盒子,看起来都不值什么钱。” 林时微微頷首,想了想,招手唤来李晟,示意他接过箱子。 旋即对著程名振吩咐道:“你,去把夜明珠捡回来,塞进铅盒里封好。” 程名振脸色瞬间变绿:“我?” “废话,方才就只有你和李晟接触过夜明珠,既然已经接触过,也就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了,难道你还想更多的人遭受辐射?” 林时白了他一眼,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眾將闻言,都忍不住偷笑出声。 程名振苦著脸,但迎上林时的催促的眼神,还是不情不愿的试探著朝那静静躺在地上的夜明珠靠近。 诸將伸长了脖子,也想看看,这夜明珠是否真如林时所言那般,当真会择人而噬? 程名振一脸悲愤之色,李晟捧著盒子跟在他后面,也是一副心有余悸之色。 就在即將靠近那夜明珠时,程名振忽然闭上眼睛,牙关紧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將夜明珠捡起来塞进铅盒里。 李晟只感觉手里一沉,赶忙合上第一个盒子的盖子,然后是第二个,直到第三个盒子的盖子也盖得严丝合缝,才忍不住长出口气。 同一时间,林时也忍不住鬆了口气。 这玩意儿,搞不好就是一个原子弹。 他可不想死在这种恶毒的东西手里。 李晟將盒子抱过来扔在地上,便像是见鬼一般急速后退几步。 林时走到盒子跟前,確定眼前的铅盒足够厚,这才仰起头对著诸將吩咐道:“去查查宝库內可有记载,这玩意儿是谁进献给大魏皇室的?” “哦!” 眾將哦了一声,转身就要去查探。 “程名振,李晟,你们俩留下。” 林时叫住了要跟眾人进宝库的两人。 两人顿住脚步,神色有些诧异。 程名振问道:“怎么了大帅?” 林时淡淡道:“你俩方才接触过这玩意儿,身上的衣衫和甲冑定然已经污染,马上回营换下来烧掉,然后取一些冰块冷敷一下接触过这玩意儿的地方,每日敷足一个时辰,再命亲卫去城外寻几头產奶的牛,最少连续喝上一个月的牛奶,另外,每日早晨,再起来跑二十里负重越野!” 听著林时的吩咐,两人顿时脸色大变。 李晟交集道:“大帅,这是为何?” 林时淡淡道:“別问,你俩要是想活下去,就按照我说的做!” 两人脸色无比精彩,方才他们还有些不以为意,总觉得没什么。 可现在听林时说得这么严重,两人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林时不再多言,对著两人摆摆手,示意二人自去。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又惊又急,但在小命面前,两人还是决定听话。 林时送走二人,便静静的等候著诸將返回。 而诸將也没有让两人久等。 不过片刻功夫,便脸色古怪的拿著一本册子回到林时身前。 林时问道:“如何,有消息了吗?” 诸將面面相覷,神色古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章季挠挠头,將册子递到林时跟前,小声道:“大帅,您还是自己看吧。” 林时也被他们搞得有点懵逼,下意识接过册子翻看起来。 然后,整个人也陷入了呆滯。 因为册子上明明白白写著,此夜明珠,乃是百年前,大梁太祖用来恭贺大魏太祖开国的贺礼。 所以说,早在百年前,大梁太祖,便已经在算计大魏了? 诸將忍不住互相对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能想到,那恶毒之人,竟然会是大梁开国太祖? 林时迅速回神,然后迅速合上册子。 沉吟一瞬,他摇头道:“此夜明珠,乃是由大魏皇室纵兵自边陲小国劫掠而来,与我大梁毫无干係,诸位可知?” 诸將一愣,脸色更加古怪。 半晌,还是章季率先点头:“末將明白。” 其他將领面面相覷,也明白了林时的用意,当即点头:“我等明白。” 林时微微頷首,隨手將记录的册子撕成碎片,然后扔到了一旁的池塘里。 赵兴业与武元腾凑上来,望著摆在地上的铅盒若有所思。 “大帅,这夜明珠既然是祸害,那接下来又要怎么处理?”赵兴业好奇的问出声。 此刻,他已然信了林时的说辞。 不然不足以解释大魏歷代帝王为何尽皆崩逝於壮年之时。 若是因为长年累月接触此毒物,让所谓的辐射侵入身体,那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林时沉吟一瞬,本欲让诸將挖个深坑,用铅水將此物封存在地下。 但话到嘴边时,又霎时改变了主意。 他摇摇头,轻声道:“你派一队人马,將这东西带回太安城,然后让陛下派出一队使节出访草原蒙庭,將其献给察汗儿部大可汗,草原人,最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了。” 这话一出,诸將顿时麵皮直抽抽。 大帅还真是,真是.......真是深得太祖爷真传啊。 这刚祸害完大魏皇室的东西,转头又送去祸害草原蛮族,未免,未免有些恶毒了。 不过,他们喜欢。 武元腾凑上来,问道:“大帅,为何要送去草原蒙庭,而不是送去南齐,若南齐皇帝中了那劳什子辐射,咱们岂不是更加有利可图?” 林时摇摇头,淡淡的解释道:“南齐不日將灭,已经没有送过去的必要了,待中原平定,本帅的下一个目標便是草原,灭完草原,此物还能继续送去乌斯藏,如此,方能最大限度发挥此宝最大的用处。” 林时话音刚落,眾將便顿时心头一紧。 果然,这位大帅,没有最恶毒,只有更恶毒啊。 同一个计策,难道要用遍大梁周边诸国吗? 不过......他们还是喜欢。 章季嘿嘿一笑,小鸡啄米般点头:“末將明白了,还请大帅放心,末將这便去办。” 林时微微頷首,並未將此事过多的放在心上。 辐射这玩意儿,经年累月才有作用。 这个计策,完全可以在大梁周边的国家都实施一遍。 他顿了顿,吩咐道:“行了,封锁宝库吧,而后下令全军,在神都城休整三日,三日后,开拔辽东!” “得令!” 诸將神色一肃,领命而去。 第467章 人民子弟兵,人民的兵! 第467章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几日时间,林时也没有閒著。 他用姜承的名义,朝大魏各地官府,发出了数百道詔书,詔令各地官府莫要做无谓的抵抗,儘快投降大梁,方能保存百姓之命。 事实证明,『挟天子令诸侯』这一招,的確好用。 不过短短三日时间,林时便收到了十余封降书。 这就代表神都周边上百郡府,已经有十分之一愿意归顺大梁。 对於大梁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毕竟,林时和姬玲瓏定下的一统天下之策,也是乱战场,乱政治,而不乱地方。 当然,这个政策,或许有些理想化。 不过,不重要。 还是那句话,百姓们並不在乎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更不在乎他们的皇帝是谁,他们只在乎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同理,大部分底层官吏,其实也不是很在乎。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因为皇帝离他们太远了,许多官吏或许终其一生,也未能见上皇帝一面。 对他们来说,皇帝,更像是一个符號。 偏偏每一个国家,数量最为庞大的政治群体,也是这样的底层官吏。 所以,林时也不是很在乎到底能不能收服大梁高层的军官和官员。 只要这些掌控地方的官吏能够帮助大梁稳定局势便可。 三日时间过去,大军也休整完毕。 林时用姜承的名义,发出最后两道詔书,分別命快马送往淮南与辽东,然后,便將姜承作为俘虏交给了李璦带回太安城。 他则是率领大军马不停蹄的离开太安城,直奔辽东追过去。 退往辽东之地的大军,是由大魏三皇子姜元与林时的老熟人苏寧统率的九万大军。 至於林时为什么选择先追姜元与苏寧,道理也很简单,他需要先打通辽东之地,接应姜望与段从。 再者,如今大梁俘获了姜承,便也代表著大魏已然是名存实亡,纵然还有数十万大军流落在外。 但没了姜承这个正统皇帝,林时不认为姜琦一个太子带著十几万大军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因此,林时可以毫不犹豫的追击苏寧。 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奔赴辽东,场面尤其壮观。 无数大魏的百姓远远的躲在两侧的山上,躲在地窖里,躲在各种隱秘的地方,悄悄打量著这支训练有素的大军。 他们很难想像,这支大军过境,竟然没有劫掠沿途的村庄和城池? 甚至,连道路两旁的农田,他们都未曾踩踏,只是规规矩矩的在道路上行军。 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他们甚至都已经在家中显眼的地方留下了粮食与財货,专门用来给大军劫掠,以此来避免大军对他们的家中进行深度的搜查,妄图以此等方式来保留更多的粮食和財货。 可这支大军的表现,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这无疑是打破了百姓们对於军队认知的刻板印象。 须知三日前,大魏的大军拋弃神都城的军队逃命时,都未曾有过这样的表现。 他们大魏自己的军队,反倒还劫掠了他们一番,方才扬长而去。 大军阵中,林时也察觉到了藏在暗中那些窥探的目光。 数量不少,这是林时的第一反应。 人口不少,这是林时的第二反应。 然后,他的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弧度。 人口,从来都是他和姬玲瓏最头疼的大问题,包括顾知洲,也快被去哪里弄人口来充实边疆河套之地给逼疯了。 虽说蜀中,关中皆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原之地人口密集区。 可三州之地的人口再密集,也跟不上大梁人口消耗的速度。 如今大魏被灭,大魏这些人口,这些土地,就成了大梁最宝贵的財富。 林时毫不怀疑,一旦天下平稳下来,朝廷再与民休息一段时间,大梁便能进入传统意义上的盛世时期。 思及此,林时嘴角的弧度又更大了一些。 程名振与李晟一左一右打马护在林时跟前,见林时的表情变化,不由上前一步。 程名振小声道:“大帅,这北魏的百姓,对咱们的大军好像没有什么抗拒的意思啊,这一路走来,末將至少发现了数十波窥伺大军的百姓,但都没有什么异动,甚至连一个绕开大军去给魏军报信的人都没有,有些奇怪了!” 林时微微頷首:“这几年北魏的日子不好过,北魏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数日前,这些百姓又被朝辽东逃窜的大军劫掠了一波,他们还能想著给大军报信就有鬼了。” 林时这话一出,一眾將领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李晟咧嘴大笑道:“也是,毕竟不是哪一个皇帝都如咱们陛下那般仁慈的,行军路上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大军,除了我大梁,这天下其他地方恐怕也找不出来了。” 林时继续頷首,却是没有继续接话。 大梁军队,也不是一开始就与民秋毫无犯的。 说到底,大军是否侵扰百姓,主要还是和后勤有关。 若国家的后勤跟得上,大军不用忍飢挨饿,能隨时吃饱肚子,能隨时有赏赐发下,能隨时更换新的兵刃,又有哪个將领愿意冒著砍头的风险去针对百姓呢? 而大梁的军队能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根源便在於此。 大梁的大军,军费足够充足。 姬玲瓏没钱,但对於军队上的东西,从来都未短缺过。 將士们什么都有了,自然也就看不上寻常百姓那三瓜俩枣的了。 毕竟,侵扰百姓,那可是触犯军法的事情。 他们有那时间去针对普通百姓,还不如留著力气上了战场多杀几个敌人,用敌人的脑袋,去换一个封妻荫子。 林时如是想著,不由对著身旁的程名振招了招手。 “大帅!” 程名振上前,询问道:“不知大帅有何吩咐?” 林时沉吟一瞬,缓缓吩咐道:“你马上挑一些读过书,识得字的將士组成宣传抚慰队。” “宣传抚慰队?” 程名振一愣,瓮声道:“那是个啥玩意儿?” 林时隨口道:“就是安抚百姓,宽慰民心的队伍。” “安抚百姓,宽慰民心?” 程名振一脸懵逼,不解道:“那是李璦那廝的事情吧,跟咱们有什么关係,咱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该是赶紧撵上北魏的大军,將他们一锅端掉吗?” 林时抽抽嘴角,没好气道:“等李璦带人过来,黄菜都凉了,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別那么多废话。” “哦!” 程名振哦了一声,颇有些不明所以。 但对於林时的命令,他向来言听计从,儘管不太理解林时的用意,却也还是拨转马头,准备去亲自去挑人组建所谓的宣传抚慰队。 只是刚刚拨转马头,他又有些疑惑的回过头。 “大帅,组建宣传抚慰队之后呢,怎么安抚百姓,军中的这些大老粗,真不会嚇到百姓吗?” 听著程名振的疑惑,林时不由沉吟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淡淡道:“你就让將士们去告诉大魏的百姓,告诉他们,我大梁的军队,是正义之师,是人民的子弟兵,打进大魏的目的,是为了结束乱世,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不会侵犯百姓,更不会烧杀抢掠,让百姓们放心去做他们的事情就行。” 林时嘴里的人民子弟兵一出,眾將顿时面面相覷。 程名振也有些愕然,他挠挠头,诧异道:“这正义之师,王者之兵,末將能理解,这人民子弟兵,是个啥么?” 林时道:“人民子弟兵,顾名思意,便是由人民的子弟组成的大军,人民子弟兵的任务,是保家卫国,保的是千千万万的小家,卫的是我中华文明之国,反正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具体的,你询问一下军中司马参军的意见,总之,务必要將大军和黎民百姓这四个字联繫起来,著重体现军民鱼水情几个字。” 林时一番交代下来,眾人都愣在了当场。 程名振更是眼角直抽抽,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说。 林时也不愿多说,思想教育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他开个头,总有人能去完善。 至於什么时候能完善,那跟他没关係,反正,他懂得也不多。 程名振终究还是领命而去。 他不理解林时这样做的意义,但他相信,大帅既然这么吩咐,就定然有他的道理。 大军就这么缓缓前行著,既不逼近逃窜的北魏大军,也不丝毫放缓速度,两军之间,始终不近不远的保持著三日的距离。 而这一路上,除了双方的斥候交手之外,北魏的大军似乎也没有要伏击林时大军的打算。 当然,这主要还是得益於大梁军中的火炮和火枪。 反正有这两样武器在,不管是什么样的地形,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都只需要平推过去就行。 大炮之下,眾生平等。 以前,军中將士对於这句话还有些疑虑。 但自从有一夜大军在一片坟地旁驻扎,遇见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影子,被大帅直接下令用大炮平推之后,將士们对於此言的真实性便不再怀疑。 因为,被大炮轰炸过的坟地,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奇奇怪怪的影子。 连那种只存在於传说中的东西都能对付,更別说血肉之躯的敌人。 不知不觉,冬去春来,官道两侧的农田里逐渐生出新芽。 而大军经过一个月的追击,也终於到达了幽燕之地的第一道防线,真定府。 真定府上雁门关,乃为天下雄关之一,在辽东未曾纳入中原治下之时,雁门关同时兼具了防御北方草原蛮族与辽东蛮族的重任。 即便如今辽东已经纳入中原王朝之下,雁门关依旧是中原之地通达辽东平原最重要的交通要道。 北魏九万大军与守卫雁门关的两万边军会合之后,也不再继续逃窜,而是准备据城而守。 林时將麾下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关城外二十里处的真定河畔,他则是亲率千骑来到了雁门关下叫阵。 远远的站在关城门口,人喧马嘶的声音充斥关城內外。 林时纵马而立,与关城之上的苏寧遥遥相望。 苏寧身旁,还站著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的面容与姜承有三分相似,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苏寧站在城楼最高处,神色复杂,望著只率千余骑来到城下挑衅的林时,一时无言。 凭心而论,此时此刻,他应该憎恨林时的。 但不知为何,他却对林时生不出任何憎恨的心思。 或许,是他早已对大魏如今的下场有所预料,也或许,是林时强大到让他连恨都恨不起来。 但不论如何,此时此刻,他心中都无恨,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不甘。 城楼下,林时的目光在苏寧身旁那少年的脸上停留良久。 直到將那少年看得后退一步,这才扭头与苏寧对视。 对视片刻,林时抬起手,朝城楼上的苏寧拱手一礼:“苏將军,潼关一別,已是经年未见,不想如今苏將军竟已拜託副手的身份,跃居三军主帅之位,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听出林时言语之中並无半分揶揄之意,而是诚心道贺,苏寧脸色更加复杂。 他扭头,小声对著姜元说道:“殿下,城楼危险,殿下不妨先回城中等候?” 一听这话,早就怕得要死的姜元当即点头如捣蒜,强撑著脸面道:“如此,一切便有劳苏將军了。” 言罢,也不管苏寧怎么说,转身便带著亲卫返回了城中。 看著姜元踉蹌的背影,苏寧面容更加苦涩。 陛下说三皇子性格软弱不堪大用,如今看来,却是有先见之明。 只是,这位殿下终究年纪太小,或许长大一些之后,会好一些呢,也不知他还有没有长大的机会? 苏寧如是想著,心中更加黯然。 此刻,他不知未来在何方,更不知要怎么办。 他只期盼,能够不辜负陛下的交代...... 目送姜元的背影消失不见,苏寧嘆了口气。 旋即收回目光,对著林时还礼,苦笑道:“一別经年,大帅风采依旧,在下却是一连数次在大帅手下做了丧家之犬,真是令人唏嘘啊!” 第468章 殿下,你知道你的下场吗? 第468章 两人像是老友一般攀谈著,言语之中儘是唏嘘。 林时仰起头,淡淡道:“苏將军,你的能力,本帅是认可的,你若愿意打开城门,献上姜元,投降大梁,本帅必定在陛下面前保你一个侯爵之位。” 听见林时给出的条件,苏寧沉默的低下头。 半晌之后,他摇头道:“不瞒大帅,本帅其实也不愿天下百姓再受战乱之苦,但陛下待我不薄,我不能背叛陛下,所以,你我之间,唯有生死相向。” 闻言,林时不由嘆了口气。 他摇摇头,嘆息道:“我知苏將军心怀大义,还是希望將军能再考虑一下,將军当知,我大梁女帝心怀宽广,本帅也非嗜杀之人,若將军转投大梁,不仅能保得姜元一条性命,苏將军身后十数万大军,亦能减少无谓的损失。” 苏寧再一次沉默。 作为曾与林时正面对战过还能全身而退的將领,他当然知道林时所言非虚。 他若就此投降,三皇子定然不会有性命之危,甚至余生还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他,也不会因为降將的身份被猜忌,必定会获得与他身份相匹配的职位和权力。 同样,他身后十几万大军,也能得以保全。 但.......还是那句话,他不能背叛陛下。 他麾下大军不战而退,將广袤的中原之地拱手让给大梁,已然是背叛了大魏的百姓。 若是再背叛陛下,他又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间? 见苏寧沉默不言,林时也知道了他的选择,忍不住又嘆了口气。 大魏,能让他欣赏的人不多,当初战死的杜青算一个。然后便是苏寧与安仁修这两个年轻人。 可惜,这两人,都是姜承的铁桿心腹。 即便如今姜承已经被俘,两人依旧在忠诚的执行著姜承的皇命。 可惜了! 他暗道一声惋惜,也不再继续劝慰,淡淡道:“既然苏將军不愿背主,本帅也不好强求了,接下来,你我便战场上见分晓吧。” 苏寧回神,扭头看著城內的士气低迷的大军,忍不住嘆了口气。 他沉重的点点头,出声道:“本將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帅可否应允?” “苏將军请说!” 林时沉声开口,想要听听苏寧到底有什么遗言。 苏寧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本將希望,本將兵败身死之后,大帅莫要迁怒本將麾下大军与辽东百姓。” 林时一愣,却是没料到苏寧最后的请求竟然是让他善待百姓。 他还以为,苏寧怎么也该给姜元求个情。 林时沉默了一下,缓缓出声道:“苏將军兵败,这辽东便是大梁的辽东,百姓自然也是大梁的百姓,本帅自然不会对他们如何,至於苏將军麾下的將士,若他们愿束手就擒,本帅也不会过多为难。” 听完林时的承诺,苏寧彻底鬆了口气。 他抬手,朝林时拱手一礼:“如此,本將谢过大帅!” 林时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转身领千骑回到营中。 刚刚回到帅帐之內,一眾將领便迫不及待的联袂而来。 程名振钻进大帐,迫不及待问道:“大帅,如何,那苏寧可愿降?” 望著联袂而来的诸將,林时缓缓摇头:“苏寧乃世间忠直之士,本帅深敬之,战事结束之后,尔等切不可辱及尸身。” 一听这话,诸將顿时兴奋起来。 李晟咧著大嘴,兴奋道:“这么说,苏寧是不准备投降咯?” 看著李晟激动的样子,林时不由得抽抽嘴角:“是,他不打算投降,那又如何?” 听见林时发问,李晟没有搭话,只是大笑起来。 不投降才好啊。 苏寧要是投降了,他们的军功从哪里来? 他们一路从神都追到雁门关,可不是为了带几个俘虏回京的。 苏寧麾下的大军,那可都是將士们的军功。 这年头,谁还没点志气啊。 尤其是李晟,对自己身上的侯爵可是相当不满。 每次有人叫他侯爷,他都觉得別人在嘲笑他是个猴儿。 还得是大帅的国公爷叫起来好听又悦耳。 雍国公,听听,这档次就比什么狗屁侯爷高了不少。 李晟笑,其他將领也笑。 林时抽抽脸皮,却也没有出声制止。 毕竟,他现在是这支大军的主帅,自然需要为麾下的弟兄们考虑。 何况他也觉得,他手底下这些人,爵位低了些。 大梁的將领,是不能长久握有兵权的。 接下来要实施的府兵制,更是会將他们手里的兵权擼个乾净。 兵权没了,那就只能从荣华富贵上来补偿一下他们。 毕竟,都是大梁王朝的开国功臣啊。 姬玲瓏要成为万古第一女帝,自是不好对功臣们下手的。 思及此,林时轻咳一声,抬手虚按,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迎上诸將询问的目光,林时淡淡道:“北魏残兵死战不降,接下来,便到了诸位大展神威之时,尔等谁愿做先锋,拿下雁门关城?” 林时这话一出,一群將领顿时怔愣了一下,隨后齐齐站起身来,红著眼珠子开始爭抢打先锋的任务。 李晟咆哮道:“打先锋,你们谁能有本帅够格?” 程名振不甘示弱,沉声道:“大帅,末將打不过李晟,但末將用兵之能,高出他不止一筹。” 章季左右打量几下,见所有同僚都爭得面红耳赤,不由高声道:“大帅,依末將看来,这雁门关关城,不用火炮怕是难破,末將恰好对火炮颇有研究......” 赵兴业,武元腾,裴颂三人面面相覷。 他们不算林时的嫡系,但这先登之功,他们也想抢一抢。 於是,三人也果断起身加入了爭吵的行列。 一道比一道更大的吵闹声听得林时头疼。 要不是知道这些下属的脾性,他真想唤来侍卫將他们都拉出去杀了。 眼见场中嘴炮越演越烈,林时没了耐心,怒声道:“都给我闭嘴!” 诸將一愣,下意识的朝林时投来一个诧异的眼神。 林时指著武元腾,一锤定音道:“武元腾,你去,让我看看你龙骑军的风采。” 诸將又是一愣,下一刻,仇视的眼神顿时落在武元腾的身上。 武元腾被诸將看得心里发毛,但这先登之功,他的確不想让出去。 开玩笑,他现在还没有爵位呢。 现在好不容易能捞个大功,换成谁,也不愿意让出去啊。 於是,武元腾只能选择无视一眾將领们仇视的目光,硬著头皮拱手领命。 先锋之位落龙骑军,其他將领不满至极。 尤其是李晟,他时常以林时的嫡系自居,他跟隨林时的时间仅次於程名振一事,向来是他在军中最大的谈资。 一直以他从来认为林时有什么难啃的硬骨头,也必须要他出手才能解决。 而现在,武元腾一来,便抢了他的先锋之位,他岂能甘心? 不甘心,就要搞事。 於是,他果断站出来,朝林时拱手道:“大帅,末將有话说。” 听著李晟的大嗓门,林时一瞬间洞悉了他要搞事的想法。 当即斩钉截铁道:“本帅不想听,你可以退下了!” “啊?” 李晟一愣,一张糙脸顿时悲愤起来:“大帅,您这......” “闭嘴!” 林时懒得听他废话,也怕他背著自己搞事,怒声呵斥道:“本帅的军令,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你老老实实给我留在军中,否则,別怪本帅打发你去后营养猪!” 养猪两个字一出,李晟脸色顿时变绿。 只是眼中仍是有不甘之色。 林时快刀斩乱麻,扭头看向满脸为难的武元腾,吩咐道:“尔速速下去整军备战,明日清晨,本帅予你火炮一百门,给我对著雁门关狂轰两个时辰。” “是!” 武元腾不敢怠慢,当即领命而去。 武元腾一走,帐中诸將顿时满脸期冀的看著林时,期待他下一次军令。 但林时並没有下达第二道军令的打算。 对著眾將挥手道:“行了,你们也下去,明日清晨,隨本帅领兵,为武元腾压阵!” 见林时这就准备赶人走了,一眾將领眼中都浮现不甘之色。 程名振不死心地问道:“大帅,这一仗,就没有末將什么事儿了吗?” 林时斜眼看他,没好气道:“什么叫没你事儿,大军不用衝杀啊,敌军会自己抹脖子吗,还是你觉得武元腾麾下一万人便能拿下雁门关?” 程名振被林时呛了一句,脸色顿时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 其他將领面面相覷,终究还是不敢继续触林时的霉头。 罢了,压阵就压阵唄,反正到时候雁门关城破,武元腾也杀不光潼关城內十一万大军。 大不了他们到时候多杀点人,积少成多,功劳总归也是不会小的。 诸將如是想著,倒是没有继续多话,不情不愿的退出大帐,准备明天的攻城事宜。 终於送走这群大呼小叫的將领,帅帐之中也终於安静下来。 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整个大营便是灯火通明的景象。 同一时间,距离大营三十里开外的雁门关关城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苏寧带著亲卫,在城楼上检阅大军。 他一双眸子像是烧红的火炭,令人心惊。 姜元有些怯懦的跟在他身后,眼中藏著深深的恐惧。 隨著苏寧巡视完城墙之后,他终於忍不住拉住了苏寧的袖子,喊道:“苏將军.......” “殿下,怎么了?” 听见姜元有些怯懦的声音,苏寧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转头与他对视。 姜元小脸有些苍白,他望了望城外,又看看城中大军,小声问道:“苏將军,咱们挡得住大梁的大军吗?” 听著姜元的问题,苏寧心中不自觉生出一股苦涩。 但他很清楚,身为主將,他不能未战先怯。 所以,儘管他其实已经知晓结局,仍是朝姜元点头道:“能的,咱们一定能挡得住大梁的军队,將大梁的军队拦在雁门关外。” 看著苏寧神色坚定的样子,姜元的眸子不由闪烁几下。 隨即小声追问道:“真的吗?” “真的!” 苏寧再次点头確定。 姜元没有继续多问,转身作势欲走。 但还未迈出几步,便又顿住了脚步。 苏寧儘可能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和善起来,问道:“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姜元脸上浮现一抹犹豫,整个人慾言又止。 苏寧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著姜元开口。 踌躇半晌,姜元终还是走回了苏寧身前。 他仰起头,与比他高了一个头的苏寧对视,眼中不时闪过一抹恐惧之色。 良久,他轻声道:“苏將军,我知道,大魏其实已经没有机会了。” 苏寧一愣,旋即皱起眉头,问道:“殿下,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没人跟我说,是我自己想的!” 姜元摇摇头,失落道:“苏將军,我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一些局势,我看得清楚,咱们其实,是拦不住梁军的,对吗?” 苏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著姜元。 姜元性格怯懦,他知道,他也见识过他的怯懦。 但今日的姜元,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姜元怯怯的打量了一下苏寧的神色,忽然就流下泪来。 他哽咽道:“我知道,父皇已经被大梁俘虏了,咱们也打不过大梁的,我都知道。” 苏寧並未因为姜元的眼泪而有半分心软。 他半蹲下身子,与姜元平视,询问道:“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元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良久,他忽然仰起头,哽咽道:“苏將军,你把我献给大梁吧,献给林时,向大梁请降,大梁的皇帝要一统天下,我相信她不会为难军中的將士,也不会为难你,与其......与其负隅顽抗,枉送了性命,不如降了吧!” 姜元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得苏寧心里心酸不已。 他脸上强行扯出一抹笑容,问道:“那殿下您呢,您有没有想过,若是降了大梁,您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我......我不知道,可能......可能会被软禁吧,也可能会死,但是,但是我不想那么多人都因为我一个人死!” 姜元哭得泣不成声,他无法坦然面对自己將来的下场,但更不想因为他一人,让这么多人死去。 第469章 我大魏,愿降! 第469章 听著姜元的哽咽声,苏寧心中的酸涩达到了顶峰。 陛下只说过三皇子性格怯懦,不堪大用。 但他好像忽略了,性格怯懦之人,也有旁人没有的优点,那便是善良。 儘管善良这种品质,在皇室之中是最没有用的品质。 可苏寧此刻酸涩的內心之中,却是无端生出些许庆幸。 他伸手揉揉哭得不能自已的姜元的小脑袋,轻声道:“殿下放心,这一战,不会死很多人的,臣一定会保你余生平安无恙。” 听见苏寧说这一战不会死很多人,姜元的哭声不由得一顿。 他抽抽鼻子,可怜巴巴的看著苏寧,问道:“苏將军,你说的是真的吗?” 姜元满心疑惑的发问,却是没有注意到他身旁的亲卫尽皆满脸苦涩的別过头去。 他们不是不经世事的姜元,他们已经听出了苏寧的言外之意。 苏寧要怎么保证这一战不死人,又要怎么保证姜元的余生都平安顺遂? 只有一个办法,便是让出兵权,让姜元带著十几万大军出降。 但以將军的刚烈,他绝不会眼睁睁看著大军投降。 所以,他们已经知道了將军的打算。 一时间,亲卫们忍不住红了眼眶。 苏寧静静的看著姜元,似是要將他眼中的天真都篆刻在心里。 半晌之后,他很认真的点点头:“真的。” 姜元低下头,他不確定,苏寧是在骗他,还是真的有把握? 但此时此刻,他除了相信苏寧,別无他法。 “將军,將军,梁军杀过来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时,城楼上也恰好传来守城將士的惊呼声。 紧接著,人喧马嘶声从远方传进城楼上眾人的耳朵里。 姜元小脸一白,眼中浮现深深的畏惧之色。 苏寧直起身子,缓步走到墙垛边上,望著城外遮天蔽日的旌旗,片刻后,脸上的苦涩逐渐被坚定取代。 他静静的看著大梁的大军靠近,没有做出任何应对,也没有做出任何部署,就这么静静的看著。 城楼上,守卫城墙的將士们惴惴不安的看著自家將军。 这一仗,他们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打,他们,当真有胜算吗? 姜元跟到苏寧身后,望著城外的无边无际的人潮,一张小脸已经苍白如纸。 但他还是强撑著胆子与苏寧並肩,颤抖著出声道:“苏將军,若是事不可为,就.......就降了吧!” 苏寧微微頷首,没有搭话,而是转身扫过身后一行亲卫。 亲卫们静静的与苏寧对视,眼中闪烁著旁人看不懂的神采。 良久,苏寧问道:“诸位,谁愿隨我出战?” 苏寧话音刚落,上百名亲卫便齐齐踏出一步,高声道:“属下愿战!” 百余人,喊出了千军万马的声势,引得城楼上的將士们频频侧目。 苏寧满意的点点头,这些亲卫和寻常將士不一样,他们不仅是他的亲卫,更是他的生死兄弟。 他深吸口气,对著亲卫中为首之人招招手。 那亲卫小跑上前,恭声道:“大帅!” 苏寧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留在城楼上,保护殿下的安危。” 亲卫一愣,脸上浮现一抹不甘之色:“大帅,我......” “听话,保护好殿下!” 苏寧打断了亲卫未尽之言,亲卫怔了怔,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姜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三步並作两步跑到苏寧跟前,抓住他的袖子,难以置信道:“苏將军,你要出城迎战?” 苏寧低下头,与姜元对视,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总不好让梁人看轻了我大魏的將领与士卒才是,殿下就在城楼上等候末將归来,可好?” 姜元怔了怔,一张小脸上霎时布满绝望。 他年纪小,但他不傻,他心里隱隱有预感,这一战,並不会像苏寧说的那样,不会死人。 苏寧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挣脱袖子,高声道:“诸位,隨我出战!” “战!” 百余名亲卫高声应和。 趁著眾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苏寧带著百余名亲卫迅速转身下楼。 还未等姜元反应过来,城楼之下已是城门大开。 “苏將军!” 姜元脸色大变,此刻,他纵然反应再迟钝,也明白了苏寧的打算。 他分明是要用他的命,去给自己换一个生存的机会。 “苏將军,你回来!” 姜元跌跌撞撞追下城楼,脸上满是惊慌,悽惶与无助。 其他的將士也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何大帅带这么点人就冲了出去? 外面可是有二十万大军,百余骑衝出城,那不是去送死吗? 姜元踉蹌著追到城门口,望著已经踏上护城河的百余骑,整个人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苏將军,你回来啊!” 他悲呼一声,想也没想就准备追出城去,关键时候,被苏寧留下来护卫姜元的亲卫一把拽回来。 “宋將军,你放开我,苏將军他......” 姜元焦急不已,转头看著拉著自己的宋庐,哀求道:“宋將军,我非贪生怕死之人,苏將军不能死,不该死啊。” 宋庐满脸不忍,但双手还是紧紧的禁錮住姜元,让他动弹不得。 “宋將军,你放我出去,放开我啊!”姜元兀自挣扎不休。 宋庐忽然脸色严肃起来,一把薅住姜元的衣领,怒声道:“殿下,你冷静点,莫要辜负了大帅一番苦心。” “我不怕死,你快把苏將军追回来啊。”姜元哀求著,眼泪霎时流了一脸。 宋庐心一狠,拽著姜元返回城中。 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姜元主持大局,他不能让大帅的苦心白费。 城外,大梁的大军刚刚列好阵势,还未开始攻城,便见城中涌出百余骑。 武元腾有些懵逼,不明白这些魏军要做什么。 不是说好的死战吗? 结果,十几万大军,就派出这一百多人出来死战啊? 武元腾一时间搞不清楚魏军到底要干嘛,保险起见,他果断派人向坐镇中军的林时稟报了这不合常理的一幕。 林时也被苏寧的操作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当即跟著亲卫缓缓走到阵前,准备看看魏军到底要做什么。 然后,两人就在阵前华丽丽的相遇了。 望著眼前亲自带队的苏寧,林时顿时陷入了沉默。 看见苏寧的剎那,林时便已经知晓了苏寧要做什么。 显然,他不准备投降,但也不想带上十几万人一同赴死,所以,他决定自己求死。 林时纵马上前,望著满脸坚定之色的苏寧,不由皱起眉头,问道:“苏寧,值得吗?” 苏寧没有说话,只是对著身后百余骑招手,做出衝锋之势。 下一刻,他麾下百余骑,便化作离弦之箭,直奔大梁军阵而来。 “大帅小心!” 武元腾,赶忙纵马护住林时,神色惊疑不定的看著发起衝锋的百余骑。 这下,他也看出来了,这百余骑,分明是在求死。 “大帅,怎么办?” 武元腾迟疑一下,將决定权还给了林时。 林时没好气道:“怎么办,敌人都杀过来了,当然是迎敌啊!” “迎敌?” 武元腾有些纠结:“可是,他们就这么点人。” “別管人多人少,敢朝大军发起进攻,就是敌人,传令將士们,给他们一个体面!” 林时明白了苏寧的打算,自然要成全他一颗报国之心。 武元腾扯了扯嘴角,扭头看著朝大军衝过来的百余骑,心中莫名生出一个词——螳臂当车! 他深吸口气,高声下令道:“弓箭手准备!” 听见武元腾竟然只是让弓箭手准备,林时不由诧异的看向武元腾,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武元腾见林时没有拆穿自己的小心机,不由鬆了口气。 就这么片刻功夫,苏寧麾下百余骑也衝进了大梁弓箭的射程之內。 “弓箭手,放!” 武元腾一声令下,一阵箭雨便直奔那百余骑落下。 苏寧不避不挡,只是加快了衝锋的速度。 阵阵惨叫声响起,也没有动摇苏寧麾下亲卫的意志。 一轮齐射,带走了数十名同伴,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也受了伤势,但他们仍是一言不发的朝前衝锋。 “二轮齐射,放!” 武元腾继续下令,又是一阵箭雨落下,再一次带起一阵惨叫声。 而苏寧麾下百余骑,已经死伤过半。 甚至连苏寧的甲冑之上,都已经插上了好几至颤抖的羽箭,而他们仍旧未曾停止衝锋。 武元腾有些不忍心的別过头,下令道:“三轮齐射,放!” 三轮箭羽过后,还能完整朝大梁大军发起衝锋的將士已经不足二十人。 为首的苏寧身上,更是已经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 林时静静的看著苏寧,已经能够看清他嘴角溢血,眼中满是解脱之色。 林时深吸口气,淡淡道:“用火銃,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將士们面面相覷,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忍心下手。 带著百余骑,便朝二十万大军发起衝锋,这是何等胆魄? 百余骑死伤九成,仍是不愿退去,这又是何等的视死如归? 只是再怎么不忍心,將士们也不可能违背林时的命令。 一排火銃手出列,抬起了在阳光下闪烁著森森寒芒的火銃,扣动扳机。 “砰~” 一阵密集的枪响,那仅剩的十余骑,在林时跟前不足十丈的地方轰然倒塌。 林时翻身下马,直奔为首的苏寧衝过去。 苏寧神態已经开始涣散,胸前是一个血淋淋的洞口。 林时一把抄起他,望著他脸上的释然之色,眉头紧紧皱起。 “大......大帅......风采依旧啊~” 苏寧嘴里冒著血泡,断断续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时蹙眉问道:“为了一个早晚要灭亡的割据势力,罔顾民族大义,值得吗?” 可惜,苏寧已经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释然之色。 “轰隆~” 同一时间,雁门关紧闭的城门大开。 一支数百人的骑队,护卫著一个少年奔出了雁门关。 远远的,伤心欲绝的哭喊声便传进了林时的耳朵里。 林时放下苏寧的尸体,起身静静的看著那数百骑。 为首的青年披麻戴孝,一张与姜承三分相像的小脸上满是悲愴之色。 数百轻骑手臂上尽皆繫上了白布,表示戴孝在身。 “大將军!” 悲愴的哭喊声震耳欲聋,林时后退几步,眉头皱成川字形。 武元腾满脸戒备,一声令下,便有数百名火銃手出列,將黑黝黝的洞口对准了这数百骑。 那数百魏骑在距离大梁大军不足百步距离时勒住马韁。 下一刻,纷纷翻身下马,朝林时小跑而来。 为首的姜元老远远的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皇子金册与金宝,寸步不离的宋庐则是手捧大將军金印和兵符。 姜元大声吼道:“本宫,大魏三皇子姜元,愿降大梁,还请大梁天兵,莫要折辱苏將军尸身!” 听著姜元的咆哮声,大梁的將士们不由面面相覷。 一眾將领更是神色茫然,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样子。 不是,昨天不是都不降吗,怎么今日又要投降? 眾人疑惑间,姜元和宋庐率领的数百骑已经抵达近前。 望著浑身插满箭羽,像是刺蝟一般的苏寧尸体,姜元双膝陡然跪到,扑在苏寧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宋庐满脸悲伤,但多少还有一些理智残存。 他远远的朝著林时跪下,双手奉上兵符和金印,悲愴道:“我大魏,愿降,只盼大梁天兵,能善待城中十一万大军,善待我大魏三皇子姜元!” 程名振与李晟对视一眼,程名振快步上前,从宋庐手里接过金印和兵符。 李晟则是一把將匍匐在苏寧的尸体上嚎啕大哭的姜元拎起来,从他手上夺走了代表他皇室宗亲身份的金册与金宝。 两人回撤,將几样东西送到林时跟前。 林时没看,淡淡道:“先收敛了苏寧的尸身,然后率大军进城,接受大魏的投降。” 诸將互相对视,也没有什么意见。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不认为大魏的军队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且不说人数上的绝对压制,就算大魏当真是诈降,大梁大军手里的火銃也能解决一切麻烦。 更別说,如今大魏,还没了主將。 第470章 军需的压力 姜元仍旧在抱著苏寧的尸体大哭, 宋庐面容苦涩,上前將他拉开,帮著梁军將士收敛了苏寧的尸体。 “大帅,咱们现在进吗?” 程名振凑在林时身旁,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关城。 林时点点头:“大军不必全部进城,这十一万大军请降,山海关的四万大军便不足为惧,尔速速行分兵之策,留下一半的人手打散雁门关降兵的编制,余下的人手隨我一道前往山海关招降最后的四万魏!” “得令!” 程名振拱手领命,带上亲卫转身深入大军之中传达林时的军令。 傍晚时分,林时麾下二十万大军一分为二。 其中十万大军入城,解下了城中降兵的兵刃,將降兵的编制打散之后分开看管。 林时分別用姜承和姜元的名义朝山海关守军发出了两道召令,命山海关守將前来雁门关受降。 当然,林时也不指望两封召令便能招降山海关四万大军。 毕竟山海关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並且山海关后面,便是广阔的辽东平原。 辽东平原土地肥沃,一年虽有大半年处在冰天雪地之中,但得益於辽泽乾涸后留下来的黑土地,哪怕只有半年时间能够耕种,依旧成为了大魏的主要粮食產区。 若那四万大军起了割据的心思,完全可以关上山海关大门,將辽东变成一个国中之国。 林时不会去赌山海关的魏军对大魏有几分忠心,他更信任手中的枪炮。 因此,召令甫一发出,林时便也带著麾下十万大军踏上了前往辽东的路程。 大军穿过燕山山脉,时间也来到了二月份。 但哪怕现在已经是中原之地传统意义上的春天,燕山山脉以南,和燕山山脉以北的气候两个地方的气候仍旧是两个极端。 燕山南端,雁门关以南,已是万物復甦,春暖开的景象。 而燕山以北,依旧是冰天雪地。 十万大军在无尽的雪原之中艰难跋涉,让包括林时在內的所有人都苦不堪言。 “该死的,这都二月份了,这辽东的天怎么还这么冷?” 程名振跟在林时身旁,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 林时也是脸皮皸裂,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在河套的时候也冷。 但河套地区毕竟是大梁自己的地方,不管是后勤补给还是大军本身拥有的物资都不少。 而现在,这十万大军一踏入辽东冰原,后勤便有些吃力了。 补给线拉得太长,御寒的物资跟不上。 这就导致军中连林时这个主帅都已经没有多少木炭用来取暖。 他揉揉有些刺痛的脸颊,目光移向一旁面色黯然,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姜元身上。 问道:“三殿下,可还能坚持?” 听见林时的声音,马背上的姜元不由得一愣,旋即下意识摇头,然后又赶忙点头。 这些日子,姜元这一路上基本不怎么说话。 虽然林时给了他相应的礼遇,但在国破家亡面前,哪怕他再怎么少年心性,也没办法做到完全释然。 林时沉默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转头对著程名振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一日吧,等一下李璦的补给线,不然咱们早晚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程名振扯了扯嘴角,默然頷首,转头对著传令兵下达了扎营的命令。 辽东的天气,实在过於恶劣了。 若后勤补给能跟得上,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他们已经远离神都三千余里,再加上大魏国中並不安寧,时常有流寇乱军袭扰道路,便导致粮食转运困难。 而今军中虽仍有半月粮草未曾消耗,但这冰天雪地的,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批粮草什么时候能到。 大军扎下营寨,林时命將士们生火做饭,旋即召集军中诸將至帅帐中议事。 当然,一起到来的,还有姜元和宋庐。 林时坐在主位上,目光从眼前眾人身上扫过,见除了留守雁门关的李晟和裴颂之外,其他將领都到了,也不再浪费时间。 直言道:“诸位,如今我等刚刚出了燕山山脉,距离山海关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但我军中粮草仅能维持半个月所食,下一批粮草又不知何时能到,不知诸位,可有什么想法或者打算?” 林时话音落下,诸將顿时一愣。 就连姜元和宋庐都有些诧异。 军中粮草不济,这样的事情,也是能拿到檯面上来说的吗? 而且,还丝毫不背著他们两个前朝余孽? 林时將诸將的表现尽收眼底,目光缓缓移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姜元和宋庐。 很显然,他问这个问题的主要目標,便是姜元和宋庐。 注意到林时的眼神,姜元和宋庐又是一愣。 两人不自觉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显然,他们也明白,林时这是要將难题交给他们两人处理了。 只是两人虽然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意外。 如今的辽东,还在大魏边军的手中,而他们两人虽然降了大梁,可大魏余孽的身份始终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柄利剑。 因此,两人也清楚,他们需要一个向大梁表忠心的机会。 而现在,林时主动將这个机会给了他们。 若他们能解决辽东粮草短缺的问题,甚至都不用寻到能让十万大军吃上多久的粮草,哪怕只是一日,林时也会真正的接纳他们。 想到此处,姜元就想起身回话,但在关键时候,被宋庐按住了肩膀。 姜元愕然侧目与宋庐对视。 宋庐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旋即起身朝林时拱手道:“大帅,末將倒是有一个粗略的想法。” “哦?” 宋庐的话音刚起,便引得眾人侧目。 林时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著宋庐道:“宋將军有话不妨直言!” 迎上这么多人打量审视的目光,宋庐心里不由有些紧张。 但想到苏將军临终前的遗言,他还是硬著头皮道:“大帅,末將以为,我军完全可以將雁门关,作为大军补给粮草的中转站,以此来缓解太安城后勤压力过大的难题。” “嗯?” 林时来了兴趣,笑道:“说下去!” 宋庐深吸口气,沉声道:“大帅,我大军出发的时候,在雁门关留下了可供二十万人月余所食之粮,如今我军粮草不济,末將觉得,可以暂时调雁门关之粮,以解我军缺粮的窘境。” 林时微微頷首,朝他扔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宋庐话说到这里,心里也有了底气,接著说道:“我军调用了雁门关的粮草,则太安城中的粮草,便只需送到雁门关作为补充,不必长途跋涉送到辽东。 此外,雁门关如今足有二十一万大军,这些大军,也可以担负起转运粮草的重任,数量不用多,只需分出一半赶赴神都洛城,將太安城,神都洛城,雁门关连成一条线,则我军补给的压力便可大大减少。” 隨著宋庐话音落下,眾將不由面露惊疑不定之色。 宋庐之言...... 貌似,可行? 只是,诸將也不確定。 宋庐之言,从理论上来说,的確是能大大减少大梁后勤的压力。 因为关中与辽东,距离实在太远了。 若能在关中通往辽东的路程上设立几个中转站,每个中转站之中的人手,只需负责將粮食运送那一段路程。 那转运粮草的速度,一定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但理论归理论,眾將都是领兵之人,深知想要达成完美的理论必需要有完美的外在条件相配合,方能有一线希望。 而现在,大魏新降,中原之地到处乱象丛生。 大梁也还未理顺这么大一片新纳的领土,外部条件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再想做成这件事情,难度就不是一般的高。 旁的不说,若是將降兵分散,万一有一部份不满於大梁的统治,准备作乱。 那整条补给线立马就会断掉,而林时麾下这十万大军,也势必会沦为一支孤军。 总之,这是一个很冒险的决定。 林时打量著眾將的表情,也知晓他们心里的疑虑。 不过,他还是决定採纳宋庐的提议。 这本身就是他送给姜元和宋庐的投诚之策,他没道理不採纳。 至於诸將担忧的事情,林时倒是一点不担心。 开玩笑,大梁养势数年,可不是白养的。 这几年大梁养势,就是要告诉天下人,统一四海九州者,必为大梁。 並且,大梁一统天下和推翻前朝还不一样。 新旧两朝轮换,还有官员,有百姓心念前朝,但一统天下,则没有这样的隱忧。 因为乱世之中,不管是百姓还是他国官员,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思定。 所谓民心思定,便是这个意思。 百姓们不会管谁统一的天下,他们只需要天下统一,让乱世结束。 因此,如今的大魏故土,除了少数既得利益者和少数愚忠者,大多数百姓,是不会反感大梁的统治的。 只要百姓没问题,些许乌合之眾,林时还不放在眼里。 他沉吟一瞬,目光移向神色颇有些惴惴不安的宋庐,淡淡道:“如此,便依宋將军所言。” 林时一锤定音,眾將顿时震惊不已。 “大帅,此事只怕还需商榷啊!” 程名振站起身来,眉头皱成川字形。 其他將领没有说话,但神色间不赞同的意味也是颇为明显。 林时摆摆手,没有解释,只是对著程名振吩咐道:“程名振,你速速派出信使赶赴雁门关,勒令李晟必须保证粮道的畅通,再让他派出人手,送半个月的粮草至前线,然后找李璦给他补。” 程名振眉头紧皱,还欲出言阻止,可看见林时坚定的神色,也知他改变不了林时的想法,只得頷首领命。 粮草的事情说完,林时话风一转,开始说起了经略辽东之事。 现如今,他们已经走到了半路,招降的詔令估摸著也早就到了辽东山海关。 若山海关的四万守军有意降梁,估摸著这几天便该有书信传来。 所以,如何经略辽东之事,林时也需要提前做准备。 毕竟,他来辽东最主要的任务,便是接回姜望和段从麾下的殿前司禁卫。 当然,若辽东的大军不打算投降,而是要和林时死磕到底,问题也不大。 此番林时虽然只带了十万大军赶赴辽东,但军中所有的火炮,都在他手里。 几百门大炮在手,山海关的城墙在坚固,也挡不住他多长时间。 所以,未雨绸繆,並不过分。 一场军事会议结束,天色也黑了下来。 诸將逐渐散去,林时独独叫住了姜元和宋庐。 “大帅!” 见眾人都已离去,两人的神色都略微有些不安。 纵然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已然知晓林时並非弒杀之人,但林时毕竟名声在外,大魏折损在他手里那二十万大军也不是假的。 “坐!” 林时看出两人的不安,也没有出声安慰,只是示意两人坐下。 二人互相对视著,在林时跟前坐下,脸上不安之色越浓。 宋庐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问道:“不知大帅还有什么吩咐?” “別那么紧张,就是找你们聊聊天!” 见两人实在紧张,林时也只得耐著性子宽慰了两人一句。 两人齐齐点头,旋即陷入沉默。 林时沉吟一瞬,缓缓出声道:“我知你二人心里多有迷茫不安,本帅今日留你二人下来,主要便是想告诉二位,往后可以放宽心,不必想太多东西。” 姜元和宋庐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林时继续说道:“大魏之亡,亡在魏皇姜承,太子姜琦,三皇子你不过是一个未开府的皇子,纵然我朝陛下要怪罪,也怪罪不到你头上,所以,你大可安心。” 听见林时提到父亲与兄长,姜元眼中迅速瀰漫痛楚与愧疚。 他囁喏一下嘴唇,小声道:“大帅,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帅可否应允?” 林时挑了挑眉,道:“你说。” 姜元深吸口气,抬起头直视林时,问道:“我想替我母后和太子兄长求个情,可以吗?” 林时一愣,望著姜元脸上的认真之色,不由展顏一笑:“当然可以,不过,我也有一事,想请三殿下应允。” 第471章 天命在梁 第471章 听得林时应允,姜元的表情好看了许多,心中的不安之色也逐渐消散。 他坐直身子,询问道:“什么事?大帅请说!” 林时沉吟一瞬,淡淡道:“我希望你能写一封信去劝降淮南,以你私人的身份。” 姜元一愣,脸色陡然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大帅的意思是,让我劝降大兄?” 林时微微頷首,解释道:“这场仗继续打下去,受伤的只会是无辜百姓,我知殿下聪慧,理应知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这天下乱得太久了,百姓们也苦了太久了,三殿下若能劝降太子,乃世间一大功德,天下百姓,也会感念你的好。” 隨著林时一番话说完,姜元和宋庐的脸上也没了血色。 他们就知道,林时留下他们,肯定不止是聊聊天那么简单。 只是连宋庐都没有想到,林时竟然会让姜元出面,劝降姜琦,还是以私人皇弟的身份。 这...... 他们投降大梁,还能用不想连累十几万大军来解释,乃是义举。 可若是写信劝降还承担著大魏復国重任的大魏太子,他们成什么了? 姜元囁喏一下嘴唇,额头上已经有冷汗冒出。 宋庐也是脸色难看。 他是真心降梁的,不然对不起將军的一番苦心,更对不起將军用他的性命为他和三皇子铺路。 可要他和三皇子写信劝降太子殿下,那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这八个大字,可就真在他们身上齐活了。 林时说完,见两人脸色苍白,倒也没有继续催促。 他当然知道,此举会让两人名声尽毁,但这也是大梁留著他们唯一的用处。 虽说他不担心两人三心二意,蛇鼠两端。 但大梁的粮食也是百姓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总不能因为两人识趣,大梁便要供著他们白吃白喝吧? 何况以他们的身份,回京之后,身上的爵位也定然不会低。 爵位高,赏赐就多。 他们只需要投降,便能得到其他將领用命拼也拼不来的荣华富贵,这不公平。 所以,他们需要表达他们的態度和用处。 宋庐解决了粮草转运一事,態度有了。 若姜元能以私人的身份,给姜琦乃至於南齐的姜云梦去一封劝降信,那他们的用处也就齐活了。 也唯有如此,大梁才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拿出百姓献上的粮食,財物,来供养他们,让他们余生过得安稳。 不然,凭什么? 迎上林时打量的目光,两人也很快明白过来林时的用意,脸色不由得时青时红。 只是两人也清楚,林时现在给他们优待,那都是有条件的。 苏寧將军拿他的命换他们的命,也仅仅只是换命。 但接下来的东西,都需要他们自己爭取。 若他们不爭取,或许大梁看在他们投诚还算诚心的份上,也不会对他们如何。 但他们余生最好的下场,估摸著也就是被封一个有名无实的爵位,然后在太安城被软禁到死。 他们想要自由,想要荣华富贵,都得靠自己。 而现在,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摆在他们眼前。 只是,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有些沉重。 想到这里,两人不由得有些苦涩的对视一眼。 林时自认已经给了两人足够的时间思考,因此,见两人开始交换意见时,便轻声出言打断道: “三皇子,你是聪明人,本帅还是那句话,大魏之亡,错不在你,这天下乱了一百多年,统一本就是大势所趋,区別便是大梁,大魏,亦或者是大齐谁能得天命罢了,而今大梁强势乃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姜琦继续负隅顽抗,也改变不了什么。” 姜元再次一愣,嘴皮子颤抖两下,最终,忍不住长长嘆出一口气。 他摇摇头:“大帅所言,我如何能不清楚,只是我人微言轻,如今又降了大梁,只怕在大兄眼里,早就是那等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人,我之言,在他面前又有几分重量呢?” 林时摇摇头,隨口道:“那不重要,你只需写上一封书信,本帅自有办法让他重视起来。” 听著林时不以为意的语气,姜元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之后,他又嘆了一口气:“如此,我姑且试上一试。” 这话一出,林时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他点点头:“三皇子明恩义,识道理,真乃天下一大幸事。” 姜元没再说话,眼中黯然之色,令人神伤。 宋庐见状,也不由得嘆了口气。 林时不再多言,端起茶杯,做出送客的手势,马上便有两名亲卫上前,將两人带了下去。 ... 姜元的动作很快,翌日一早,林时案几上便摆上了一封言辞恳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降信。 林时粗略的扫过信上內容,又唤过亲卫询问一番,便唤来一队快马,命其將书信大张旗鼓送到淮南姜琦手上,顺便又唤来军中的宣传队,命宣传队朝天下百姓公开了信件的內容。 林时心里很明白,光靠一封信,还不足以让姜琦放弃到手的权势地位。 而且姜琦身旁的安仁修也不是个相与的人物。 但林时要的,也不是姜琦真的纳头便降。 他要的,是姜琦麾下將士军心涣散,失去战力。 毕竟,姜琦手底下的將士,与姜元手下的將士,成分不一样。 姜元手下的將士,都是当年潼关之战,姜承从各处边疆召回的边军,他们的家眷,大多都在其驻守的边疆之地。 反观姜琦麾下禁军,则儘是神都附近的人丁。 他们逃窜得太快,甚至连国库与私库之中的財货都未来得及带走,更不可能带走军中將士的家眷。 而这,就相当於林时手里有著大批量的人质。 有人质,再加上姜元这封情真意切的劝降信,纵然军中將士有愚忠者,也敌不过更多的人思念家乡和亲人。 没有人,会在知道自己家眷在別国统治之下过得很好的情况下,还能一如既往的忠心一个残缺的政权。 所以,这封信的真正意义,是在於攻心。 解决完这一档子事情之后,林时也没有继续浪费时间,而是爭分夺秒的带著大军再次踏入兵源,直奔山海关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林时將姜元的亲笔书信发出去的第三天,山海关的回信也到了。 事实正如林时猜测的那般,山海关的將领在是降还是战之间爆发了严重的分歧。 一部份將领认为如今大魏已亡,陛下被俘,甚至连手握十几万大军的三皇子殿下都已经投了大梁,他们继续负隅顽抗,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兼大梁还有十万大军日夜开赴山海关,山海关绝无胜算,强烈主张献关投降。 但也有一群將领,心里生出了別的心思。 大魏势大之时,对於辽东之地的统治异常严密,他们自然不敢有旁的想法。 而如今大魏已亡,而他们手上,还有四万大军,更是背靠辽东千里沃野。 儘管还有大梁东出,全盘接收了大魏所有的人口与土地。 可大梁吸收中原的土地尚且来不及,哪有精力將触手伸到辽东这边缘之地? 既如此,他们如何就不能关起大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也有一批人,主张割据辽东,与大梁划山海关而治。 据前来报信的信使所言,山海关诸將的爭论很激烈。 双方都觉得自己有道理,谁也不服谁,已经激烈到快要刀兵相向的地步。 而林时对於双方爭论到快要刀兵相向的说法,则是嗤之以鼻。 若山海关內当真有人铁了心要降大梁,怎么会只放信使回来? 投降的诚意呢? 说到底,无非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罢了。 当然,也正常,山海关守军常年孤悬中原之外,与中原的往来,无非就是索要粮草輜重。 又有几人能真正死心塌地忠於大魏? 现在大魏没了,他们会起一些旁的心思,也很正常。 毕竟,辽东平原,林时也很眼馋啊。 林时没有告诉诸將他已经看穿了山海关一群將领的小把戏之事,只是进军的速度越发快了些。 河套之战,是十月份开始的,如今已是二月。 四个月时间,也足够段从和姜望穿过草原了。 早点拿下辽东,將他们接回大梁才是正经事。 时间缓缓流淌,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终於,在林时有意无意的加快大军行军速度的情况下,大梁这十万大军,还是赶在二月底抵达了山海关前。 二月底,三月初,辽东已然开始化冻,入目所及,到处都是泥泞。 山海关下,广阔的辽河携带大量的冰山滚滚而下。 林时扎好营寨,没有第一时间召集诸將议事,而是派出斥候,去检查辽河上游的情况。 这样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军中將领,因此,林时刚刚派出斥候没一会儿,將领们闻著味儿就来到了帅帐。 “大帅,末將听说您叫人去检查辽河上游,难道您是担心山海关里这些蛮子在水源上动手脚?” 程名振扯著大嗓门,人看起来粗獷,但脑子却是难得清醒。 作为林时精心培养出来的心腹,乃至於半个继承人,他自然也不是傻子。 这些日子,他只听闻山海关中的將领吵得如何如何厉害,却是未曾看见有人派出人手与大梁支持,便已经隱隱明白过来山海关这些人的心思。 所以,他能看穿林时的用意,也很正常。 林时目光扫过诸將,没有解释,只是招呼他们坐下,而后静静等待起来。 眾將面面相覷,但也没有多说。 只是静静的陪林时一块儿等著。 只是,林时还没有等到斥候传来的水源的消息,便先等到了一个乔装打扮混进军营里的探子。 而这个探子,正是关內投降派派出来的使者。 帅帐正中,林时望著跪在大帐中间侃侃而谈的男子,表情和一眾將领的神色一样,都有些古怪。 “大帅,我家將军说了,他愿配合您里应外合拿下山海关,唯一的要求便是大梁拿下山海关之后,能让他继续驻守辽东,当然,还有这四万人的兵权,我家將军也不希望被收走......” 男子像是没有注意到一眾將领的表情,仍旧自顾自的说著。 林时微微皱起眉头,打断道:“你先等一等!” 男子的话头一顿,仰起头与林时对视,询问道:“怎么了大帅?” 林时沉默一瞬,幽幽道:“你说了这么多,倒是先告诉我你家將军的名字和官职啊,不然,本帅怎么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能力和本帅里应外合?” 林时话音落下,男子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精彩,一眾將领更是忍不住失笑出声。 男子脸色时青时红,半晌才开口道:“我家將军乃是大魏皇帝钦封的云安候,山海关副总兵余春是也!” “云安候余春!” 林时重复了一遍余春的名字,嘴角止不住的抽出。 男子傲然的抬起胸膛,道:“大帅可別小看我家將军,我家將军虽只是山海关副总兵,但山海关內四万大军,有一半都唯我家將军马首是瞻......” 看著男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林时也忍不住乐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云安候余春,的確是人如其名,是真的有够愚蠢的。 诈降也就罢了,林时配合他演一下,也不是不行。 但偏偏派了这么个玩意儿前来做说客,搞得林时不上一下当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失笑片刻,林时笑问道:“那你家將军有没有说要本帅何时发起进攻?” 男子点头道:“说了,我家將军说,若大帅同意让他驻守辽东的条件,明日卯时,便可大开城门,任由大帅杀进关城。” “卯时啊!” 林时摩挲著下巴,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片刻后,他点点头,隨口道:“可以,去告诉你家將军,他的条件我同意了,我不仅可以让他率领四万大军驻守辽东,甚至连他云安候的爵位,也不是不能保留,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明日卯时之时,他当真能与我里应外合。” 听得林时同意,男子顿时喜不自胜,追问道:“大帅此言当真,您当真能保留我家將军的爵位?” 第472章 简直是个天才 第472章 “当然,本帅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你家將军若真能帮助本帅兵不血刃的拿下山海关,別说只是保留爵位,本帅即便上书替你家將军再请个公爵又有何难?” 林时的大饼像是不要钱一般画了出去,顿时將男子砸得晕头转向。 嘴里反覆呢喃著公爵二字,仿佛爵位已经到手了一般。 诸將知晓林时的性格,见男子竟当真因为林时的许诺失神起来,心里都忍不住狂笑起来。 当然,眾將多少还是有些养气功夫在身上的,倒也不至於失了分寸。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望著跪在大殿之中怔怔出神的男子,问道:“除此之外,你家將军可还有什么话说吗?” 男子回过神来,迎上林时的小脸,不由深吸口气,旋即摇头:“回稟大帅,没有了。” “行!” 林时点点头,淡淡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將军,明日卯时,本帅会按时对山海关发起进攻,让他务必准时打开城门,令本帅率军攻进城中。” “是,小人遵命!” 男子恭敬的朝林时磕了个头,起身拱手告辞。 林时给了程名振一个眼神,程名振立即会意,起身道:“我送送你。” 见程名振这个大梁军中二號人物竟要亲自送他出帐,男子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但他也没拒绝,毕竟,这里是大梁的大营里,没有人送,他走不出去。 程名振跟著男子出了大帐,状若不经意的又给男子许诺了一些好处。 直到將男子一直送到大营边缘,目送他喜滋滋的走远,这才迫不及待的回到帐中。 朝林时发问道:“大帅,明日卯时,您当真要如那云安候余春所言,朝山海关发起进攻?” 程名振话音落下,其他將领也好奇的看向林时。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此刻,他们就算反应再迟钝,也知晓林时方才的许诺不过是在逗那余春玩耍。 开什么玩笑,一个小小的云安候,手里握著两万大军,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还想在大梁玩听调不听宣那一套,他玩得明白吗他? 因此,他们现在也有些好奇,林时准备怎么做。 是打算將计就计,还是继续玩上一番猫捉老鼠? 林时將诸將好奇的目光尽收眼底,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 半晌之后,他淡淡的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这话一出,眾將顿时有些愣神。 程名振讶然道:“大帅决定將计就计?” “当然不是,只是显得无聊,想逗他们玩一下罢了。” 林时摇摇头,眼中浮现一抹戏謔,旋即淡然吩咐道:“下去准备一下,將军中的火炮都聚集起来,明日卯时,准时给我对著山海关关门狂轰,这一次,就不必节省弹药了。” 听完林时的吩咐,本来还有些愣神的眾將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他们就说,以大帅的精明,怎么可能会去陪那劳什子云安候演戏。 用火炮直接轰,这才是大帅的风格嘛! 大梁没实力的时候,玩点阴谋诡计,那是无奈之下没有选择的选择。 现在大梁都这么强了,还玩阴谋诡计,那大梁不是白强了? 相视著大笑一阵,诸將也没有散去,而是陪著林时继续等待。 毕竟,他们今日可不是来看大帅戏耍老鼠的,而是有正事。 见诸將是铁了心要留在自己这里蹭饭,林时也没有小气,当即大手一挥,传令设宴。 现在大军已经走到了目的地,接下来便不用担心长途跋涉之苦。 更兼山海关之后便是物產丰饶的辽东平原,不必再担忧粮草輜重的压力问题。 林时的日子,自然也可以过得稍微奢侈一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林时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帐外终於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报~大帅,辽水上游六十里处,发现大量牲畜和人的尸体浸泡在水中,辽河下游水源已经被污染!” 一日的等待,时间没有浪费,林时终究还是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听著斥候报上来的消息,诸將有些都有些讶然,但稍加细想,却也不感到意外。 辽东平原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优渥了,不怪山海关中的守军会起旁的心思。 换做是他们,恐怕也很难拒绝得了割据一方的诱惑。 毕竟,给人当狗,哪里有自己当家作主来得痛快。 有兵有粮,还不搏一搏,也就不算个男人了。 可惜,他们肯定没想到,现在时代发展的速度已经快到远超世人的想像。 所谓天下雄关,现在已然不足为惧。 林时听完斥候传来的信息,不由轻轻頷首,对著诸將吩咐道:“传令下去,勒令军人畜士不得从辽河之中取水饮用,並马上派出斥候寻找新的,乾净的水源。 此外,寻找到新的水源之后,也需烧开之后才能用来喝,用来洗澡。 再命军中民夫速速在营中隔离出一块疫病区,凡军中有人出现呕吐,腹泻,发热等症状者,皆需迁徙到疫病区隔离救治。 另外,与发病將士有过接触之人,也许用石灰水或是柳枝水浸泡全身,如疫病区隔离三日,方可继续与人接触......” 林时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诸將闻言,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筷子,认认真真听著林时的嘱咐。 疫病这种东西,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作为领兵的將领,他们不怕强大的敌人,不怕恶劣的环境,独独疫病这种东西,他们连提都不敢提。 因为疫病一起,那就是全军遭殃的下场。 而这个时代的疫病,治疗方式唯有一种,便是將感染之人连同他们接触过的东西聚集到一起,然后一把大火烧掉。 因此,哪怕林时这些命令,他们都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还是放在了心上,准备待会儿一回去就开始落实。 林时说了一大堆,確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便也停下了话头。 这年头,针对疫病,他除了隔离与消毒之类的手段,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所以,他只能一刀切,从根源上断绝掉疫病出现的可能。 一顿饭吃完,诸將告辞离去,林时也和衣躺回床上,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战事。 灭亡北魏一事,比他预想之中的要容易一些,可以说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当然,容易归容易,林时也不觉得意外。 还是那句话,大梁养势数年,不是白养的。 不然,姜承也不会连抵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便將国中大军分成两部分,用来以待天时。 而今,他基本没有废什么力气,姜元便降了大梁,也算是运气使然。 至於山海关,林时还不放在眼中。 现在真正让林时感到有些棘手的,还是逃到淮南去的那十五万禁军。 虽说他已经通过姜元之手,用出攻心之计,想来那十五万禁军的战斗力,也必將大打折扣。 但淮南的地形,才是一个大问题。 淮南的地形,实在太优渥了。 难以翻越的秦岭与波涛汹涌的大河连成一条线,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天险。 大梁手里的火炮,能对山海关这样的坚城造成致命打击。 却没办法打穿秦岭,更没办法对宽阔的淮河造成什么威胁。 这就意味著,林时若想率兵收復淮南之地,则势必要造船渡河。 而造船,是一个很费钱,还费力的活计。 並且,姜琦麾下十五万禁军也不是吃素的,未必会眼睁睁的看著林时渡河。 更兼淮南之地背靠南齐,如今南齐的朝政已然尽数落入姜云梦之手。 这就意味著,姜琦不管是兵源还是粮草都可以源源不断的从南齐进行补充。 因此,林时攻打淮南,与其说是对付姜琦,不如说是对抗大魏军和南齐联手的力量。 这对林时来说,勉强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挑战。 毕竟,他无天时,无人和,更无地利。 胡思乱想一阵,林时陡然坐直身子,沉吟道:“看来,还是得早做准备。” 言罢,便准备唤亲卫进门。 只是话到嘴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唤亲卫进门的打算。 “罢了,一口吃不成胖子,还是一样一样来吧。” 林时靠回软榻上,小声呢喃一句,旋即陷入了梦乡。 同一时间,山海关关城之內,从大梁营中回去的男子正在朝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说著些什么。 魁梧男子,自然便是这山海关的副总兵,手握两万大军的云安候余春。 听著下属报上来的消息,余春的脸色不由得惊疑不定,变幻莫测。 良久,他问道:“林时当真是如此说的,只要本將助他兵不血刃的拿下山海关,他便可替本將请封国公之位?” 男子点头:“属下看著那林时不像是在说谎,而且大梁和大魏敌对这么些年,属下貌似也没有听闻过林时有过说话不算话的前提,倒是听闻他嗜杀。” 余春微微頷首,眉头皱成川字形,一颗心臟不知为何,陡然跳动得激烈。 是的,他动心了。 一个国公之位,足以让他生出旁的心思。 之前,他答应山海关总兵魏恆的条件,是因为魏恆承诺过他,只要挡住大梁的大军,待他割据辽东成为一方诸侯之后,便与他共分辽东。 但他也不是真正的傻子,知道魏恆不可能有那么好心。 一切承诺,不过都是因为他手里握著两万大军,而魏恆恰好需要这两万大军替他卖命。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与魏恆平分辽东的心思,但那是建立在大梁非要褫夺他们的兵权的情况下。 他已经习惯了手握大军,前呼后拥的日子,所以他担心他降了大梁,会被大梁过河拆桥。 但如今,林时承诺,只要他帮助大梁拿下山海关,便可替他请封公爵,甚至还能让他继续领兵驻守辽东。 这个条件,无疑要比魏恆承诺给他的平分辽东要诱人得多,也要真实得多。 毕竟,就算他和魏恆真能打退大梁这一波进攻,但大梁如今已经灭亡大魏,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早晚也是要出兵將辽东收回的。 他割据辽东,或许能保他一世荣华,但他的子孙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余春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这......太难选了。 两边的承诺,都有可能是假的,也有可能是真的。 但他真的不敢去赌。 万一赌输了,后果他真的承受不起。 他起身走下诸位,脚步已然没了章法,良久,他低下头,看著男子问道:“你確定,林时真是这么承诺的?” 男子仰起头,迎上余春审视的目光,不由心头一惊,但还是再次点头確认:“林时的確是这么承诺的,只是,属下也不能保证,这是不是林时的权宜之计。” 余春微微頷首,眸子眯成细缝。 良久,他继续问道:“你走的时候,林时可曾给予你什么信物?” 男子一愣,眼中浮现一抹不解,旋即摇头:“並没有,他只说明日卯时,他会准时命大军攻城,要將军配合他。” 余春再次頷首,眼中浮现若有所思之色。 现在,他不敢轻信魏恆,更不敢轻信林时。 若是,林时能率兵与魏恆拼个两败俱伤,那就好了....... 忽然,他灵光一闪,心头有了主意。 他唤起跪在地上的男子,吩咐道:“你再出城一趟,告诉林时,明日进攻的时间,由卯时改为寅时四刻。” “这是为何?” 男子有些不解。 余春並未解释,只是挥挥手,示意他快去。 男子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顺著暗道出城,朝大梁的大营摸了过去。 余春也没有閒著,马上叫人请来魏恆,告知了魏恆他已与林时约好,明日卯时里应外合拿下山海关。 確认计策起效,魏恆也不疑有他,转身便去安排城防事宜。 送走魏恆,余春脸上也不禁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寅时四刻,他放林时进来,魏恆卯时迎战,双方时间错开两刻钟,两军之中必定生乱。 届时,他只需在一旁观战,哪边贏帮哪边,自可坐收渔翁之利。 思及此,余春不禁为自己的智慧拍案叫绝,他简直是个天才。 第473章 大厦终倾 第473章 翌日,林时早早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在亲卫的伺候下洗了个脸,穿上沉重的甲冑,又吃了个早餐,这才慢悠悠的走出大帐。 大营之中,已是一片人喧马嘶之声。 將士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用桐油保养著手里的火銃。 將领们四处巡视,巡查大营之中一切动向。 中军阵中,程名振,武元腾,赵兴业等將领都已经早早的聚在一块儿小声商议著什么。 林时带著亲卫走近,几人马上结束了交谈,转身朝林时行礼。 行完礼后,程名振起身,对著林时笑道:“大帅,现在不过初入寅时,您怎么不再睡会儿?” 林时摇摇头,迎上程名振那双布满血丝和兴奋之色的眼睛,不由轻笑一声,问道:“怎么,你们一夜没睡?” “那劳什子云安侯,让我军寅时四刻朝山海关发起进攻,末將寻思著打完仗再睡,先看看那余春要搞什么鬼。” 程名振挠挠头,一边说著,一边露出憨厚的笑容。 一听这话,其他將领也不由笑了起来。 林时也乐了:“怎么,你还真打算和余春来个里应外合啊?” “没有,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嘛,逗他玩一下!”程名振挠挠后脑勺,有些难为情的笑笑。 林时嘴角含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阵笑闹过后,程名振正经起来,低声道:“大帅,山海关之后,便是广阔的辽东平原,此战结束,我军可否要在山海关驻守一部分大军?” 林时沉默一瞬,目光眺望隱於黑暗之中的雄壮关城,喃喃道:“战事结束之后再说吧,本帅现在也还没想好让谁驻守辽东,两淮之地,大魏还有十八万大军等著我们呢!” 一听这话,诸將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也不由变得严肃起来。 赵兴业上前一步,缓缓出声道:“辽东的大军好解决,但两淮之地的魏军驻守淮河,以秦岭为天险,我军想要打过淮河,恐怕不是一件易事,不知大帅现在可有了什么思路?” “思路是有一些!” 林时隨口应声,倒是没有要隱瞒的意思。 昨夜他沉思一夜,想的就是这个事情。 两淮之地,水网密布,物產丰富,人员密集,乃是中原之地真正意义上的国家粮仓。 这样一块好地方,大梁自然要握在手里。 听得林时已经走了思路,眾將立时安静下来。 林时收敛思绪,望著诸將脸上的期待与好奇之色。 不由摇头笑道:“思路有了,但是具体战术还在构想,诸位也別急,先將山海关拿下来再说吧。” 诸將一愣,隨即大失所望,忍不住呿了一声。 程名振抽抽鼻子,对著林时来了句没劲儿。 林时也不生气,只是继续遥望黑夜之中的巨大关城。 眾將安静下来,隨著林时一块儿眺望远处的关城。 隨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关城上也逐渐多出了一些摇曳的火焰。 “对方已经编制好渔网,只等咱们自投罗网了!”忽然,武元腾小声感慨了一句。 程名振嗤笑一声,不屑道:“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未分晓呢!” 林时忽略了眾將的思绪,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马上寅时一刻了。” 有亲卫上前回话,林时点点头,目光移向程名振,问道:“你怎么看,继续等下去吗?” “大帅要是等不及了,那就不等了吧!” 程名振摇头,一双环眼之中布满了期待。 其余將领面面相覷,最终,將催促的目光投向了林时。 林时略微沉吟一瞬,下令道:“如此,那就速战速决吧。” “得令!” 眾將早已做好准备,此刻听得林时下令,当即转身,开始动员大军。 当然,说是动员大军,但大营之中的十万大军,基本上没有什么动作。 营中也没有吹响號角,更没有擂动战鼓。 只有一群將领指挥著军中炮手將火炮推到了距离关城三里距离的空地上。 三百六十门火炮,三千六百名炮手,上万发炮弹,便是此战攻城的主力。 三千多人,再加上一眾观战的將领,对比十万人的大军,就好似大海之中流出了一滴水。 何况,这三千人,在距离关城三里处便停住了脚步。 因此,即便关城中的斥候发现了这数千人的轨跡,城中大军也没有將这几千人当回事。 纵然神都城已经数次给山海关中的守军传讯,告知他们梁人拥有火炮的消息。 但出於人的惯性思维,依旧让他们对战爭的认知停留在寻常的攻防战上。 人,终究是没办法想像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的。 所以,当城楼上的魏恆与余春听闻两军只派出四千人来攻城的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梁人疯了,其次才是怀疑是不是他们的计划已经被梁人识破? 不然,梁军为何只派出这么点人手前来送死? 魏恆第一时间找上了余春,皱眉质问道:“你確定,你和梁人约定的时间是卯时攻城?” 余春本就因为梁军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茫然,此刻听得魏恆的质问,脸色也是变得有些不好看。 他皱眉道:“本將与梁人约定的时间,的確是卯时,並且,本將也和梁人说得很清楚,要他们至少派出两万人攻城。” “那你给本帅解释一下,城外这四千大军是怎么回事?”魏恆眼中满是怀疑之色,质问起来更是没有半分客套。 不怪他失態,四千人,和他预想之中的人数实在差太多。 他的本意,就是藉此机会一战歼灭两万梁军,给林时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但现在,林时只派出了四千人。 就算他能將这四千人全歼,林时的主力大军仍旧不会受到任何损失,反倒会暴露余春只是诈降的事实。 万一因此激起林时的凶性,一口气將十万大军压上,他可没把握一定能拦得住林时。 听著魏恆的质问,余春也来了脾气。 他没好气道:“你要我诈降,我降了,现在梁军不按照套路来,关我屁事,我又不是梁人的爹,还能管他们派出多少人攻城不成?” 被余春这么一呛,魏恆顿时气急,还想质问几句,但想到山海关现在的局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將余春的十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 这个蠢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平日里只知和他爭权夺利也就罢了。 现在这种情况,让他去诈个降,本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他还能做成这样,真是个废物! 城外,林时还不知道城中两大首脑已经起了齟齬,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两个將死之人罢了,不值得他浪费哪怕一丝一毫的心神。 “报,大帅,炮弹装填完毕!” 指挥炮手的校尉朝林时报上火药装填完毕的消息。 林时微微頷首,沉声下令道:“瞄准,点火!” “得令!” 校尉领命,挥动旗帜,剎那间,三百六十门大炮的炮管高高抬起,黑黝黝的炮管对准了远处的关城。 也是在这一剎那,关城之上的大魏军卒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心悸之感。 还在和余春对视的魏恆更是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抬手捂住心口,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余春被魏恆的样子嚇了一跳,不禁下意识后撤一步,皱眉道:“我可没碰你,你別......” 余春话音未落,便听得天地间一阵闷响。 闷响直直撞在他心上,让他感受到一种末日降临般的骇然。 他面色大变,怒声道:“怎么回事?” 魏恆没有搭理他,目光直勾勾盯著城外。 余春反应过来,也下意识看著城外。 然后,他便看见了此生见过的最为壮观的场景。 无数的火球拖著长长的尾焰,正急速朝著关城的方向飞过来,无尽的火焰,似是將黑夜都点亮。 “那是,那是~” 他脸上浮现惊容,整个人被惊得后退一步。 下一刻,城楼上响起无数將士撕心裂肺的喊叫。 “跑,快跑!” “逃啊~” 只是,双腿的速度,註定快不过炮弹坠落的速度。 不等他们转身逃走,流星雨一般的炮弹便已经重重的砸在了关城厚重的城墙上。 “轰隆~轰隆隆~” 雷声迴荡,地动山摇,砖石崩塌,鲜血飞溅,惨叫声肆意。 “好一场焰火!” 城外,林时望著城墙上瀰漫的硝烟,不禁有些怔怔出神。 果然,大炮的响声,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炮弹炸开的焰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焰火。 一眾前来观战的將领看清炮弹肆虐过后的关城,也是忍不住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火炮的威力,他们早就已经见识过。 包括潼关城內的不少將士,都曾轮换著跟程名振出城,用火炮拔除过魏军的堡垒。 但数百门火炮齐齐发射的动静,还是让他们大吃了一惊。 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扛得住大炮的轰击。 一轮炮弹打出,將士们开始装填第二轮炮弹。 火器局准备的弹药很充足,上万枚炮弹,足够將眼前的关城夷为平地。 山海关城楼之上,所有人都傻了。 没有人能想到,梁军能在数里开外对关城进行打击。 望著眼前摇摇欲坠的城楼,就连侥倖活下来的魏恆与余春都有些茫然。 梁军竟然有这样的手段,那林时为何还要接见他们派出去的使者? 就是单纯的耍他们玩吗? 陡然间,余春浑身一个激灵,转身就朝城楼下跑去。 现在,他已经顾不得思考,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割据一方,什么权势地位,都不如活下去来得重要。 魏恆晚了一步,刚准备逃,下一刻,便听得雷声再度袭来。 紧接著,一枚带著尾焰的炮弹狠狠砸在他背上,几乎只是一瞬间,他整个人就炸成一团血雾。 城楼上倖存的將士们回神,什么也顾不上,只知道四散而逃,抱头鼠窜。 许多人甚至来不及走楼梯,直接纵身跳下了高达数丈的城楼。 一时间,有人摔死,有人被踩死,还有人被自己嚇死。 整个山海关城,四万余人,全都成了无头的苍蝇。 而这座城池本身,更是化作人间炼狱。 城外,无穷无尽的炮弹依旧在继续宣泄。 诸將站在林时身后,望著一轮又一轮的炮弹飞射城头,望著关城的城墙在无尽的打击下,从一开始的不可撼动逐渐变得摇摇欲坠,脸上都有些惴惴之色。 这也太残忍了,太极端了。 堂堂山海关城,放到整个中原之地,都是数一数二的坚城,竟然扛不住数百门火炮半个时辰的轰击,未免有些挑战他们的认知了。 眼见山海关城即將倒塌,程名振终於忍不住上前,小声劝道:“大帅,怕是差不多了,再轰下去,关城就要塌了,关城要是塌了,我朝还得出钱重新修建,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林时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转头与程名振对视,诧异道:“我朝为何还要修建关城?” 程名振一愣,下意识回答:“我朝还需要藉助关城防备辽东平原之外的异族啊,室韦,海真虽是小国,但......” 程名振话说到一半,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大梁手里有火炮。 林时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的问道:“你觉得,关城硬,还是炮弹硬?” 这话一出,程名振果断闭嘴。 是他肤浅了,思维还没跟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下意识的会认为有城墙护著,人躲在城墙里,要安全一些。 但现在理智回笼,他忽然又觉得,有大炮在手,有没有城墙,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都扛不住大炮的轰击。 见程名振闭口不言,林时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些將领们的想法,也知道传承在血脉之中的习惯不是那么轻易能改变的。 火药在这个世界,出现得太过突兀,发展的速度也过於快速。 因此,他们不习惯,这是正常的。 但他相信,隨著火药渐渐在战场上显威,他们早晚会习惯將火药当作防身武器,用来取代城墙在他们心里的地位。 思及此,他没有多言,而是朝著指挥战事的校尉继续下令装填弹药。 校尉领命,不断的下达命令。 隨著一轮又一轮的弹药朝著远处的关城倾泻而下。 终於,在天明时分,坚固的山海关城轰然倒塌。 自此,世界上再没有天下雄关山海关,有的只是一片废墟。 晨曦的阳光洒落,落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 看清这一切的將领们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斥著无尽的骇然之色。 当年,火药在战场上初次显现威力时,他们虽震惊,却也没有如今日这般骇然。 毕竟,当年的火药,还需要人力去驱动。 炸塌的,也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城。 而今日,一座坚固更甚於潼关的关城,就在他们眼前轰然倒地。 更关键的是,整个过程,他们甚至都没有靠近关城一步。 仅仅只是在距离关城足有三里远的地方打出了数千枚炮弹。 这......是否意味著,他们將来也註定要被火药取代? 他们不敢细想,越想,越是心惊。 林时远远的看著眼前的废墟,轻声吩咐道:“传令大军,入城吧!” 林时的声音,惊醒了一群出神的將领。 他们回过神来,不由满面惊骇的互相对视。 林时却是没有搭理他们,径直带著亲卫朝不远处已成废墟的关城缓缓前行。 见状,眾將也没有时间思考太多,赶忙传令大军,浩浩荡荡的朝已经面目全非的关城开进。 林时走上废墟,顺著倒塌的砖石走到了山海关关城最高处。 城楼后面的关城,其实还算完整,毕竟,林时主要针对的,也只是关城前方的城楼。 林时的目光从关城上扫过,捕捉到了不少畏惧,茫然,绝望的目光。 这些目光,来自城中的倖存者。 但此时此刻,这些倖存者,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 他们无法对大军造成任何损伤,甚至连反抗的心绪都提不起来。 林时在关城最高处矗立良久,直到正午时分,大军已经全数进城,才缓缓下了城墙。 他刚下楼,便见程名振拖著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形物体朝他走来。 那人形物体的样子惨烈至极,一条腿像是被重物砸过,鲜血横流,血肉模糊,还有碎掉的骨头裸露在皮肤外面。 肩膀上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已经乾涸,只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换做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势,只怕是早就被活活疼死。 但这个人竟然还活著,不仅活著,甚至连意识都很清醒。 程名振隨手將他扔到林时面前,瓮声道:“大帅,此人自称是这山海关的副总兵,姓余名春,爵封云安侯。” 余春听见程名振唤林时为大帅,顿时就来了精神,整个人像是一条虫子一般朝著林时蠕动。 一边蠕动,一边语无伦次道:“大帅,公爷,我是余春啊,就是和您约定里应外合拿下山海关之人,我是愿意投降大梁的,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第474章 千里辽泽,千里辽东! 第474章 看著身下的人形物体,听著他嘴里不断吐出求饶的话,林时不由挑了挑眉。 问道:“你便是云安候余春?” 余春已经摸到林时脚下,闻言,赶忙小鸡啄米般点头,但点到一半,又像是想到什么,赶紧摇头。 “我.......我是余春,不是云安候,大帅,救我,救我......” 余春颤抖著声音,不断哀求出声,想要抬手抱住林时的大腿。 只是还未能接触到林时,便又被程名振拖著另外一条好腿拖退了好几步。 霎那间,余春浑浊的双眼之中满是绝望。 不住地哀求道:“大帅,大帅,求求你,救救我,我是真心投降大量的啊~” 林时扯了扯嘴角,对著程名振摆摆手,示意他將人带下去处理。 程名振脸上浮现猫戏老鼠的笑容,问道:“大帅,不打算审一审吗?” “不了,带下去吧!” 林时摇摇头,拒绝了程名振的提议,他从来都没有以虐杀人取乐的爱好。 就余春这伤势,就算救回来,也是废人一个了,还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也好让他少受些苦楚。 程名振领会了林时的用意,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遗憾。 他还是喜欢玩杀人诛心这一套的。 可惜大帅不配合。 不过,问题也不大。 他嘆口气,拖著余春的好腿便转身离去。 “不,我不想死,大帅,求求你,救救我~” 余春绝望的悲呼声传进林时的耳朵里,听得林时直蹙眉头。 好在这阵惨叫也没有维持多少时间,不过片刻,便消散一空。 这时,武元腾与赵兴业朝林时迎了过来。 “大帅,末將收整了一下关城,城內大多数建筑都还完好无损,大帅是否先移步城內帅府?” 赵兴业朝林时拱手一礼,顺便道明了来意。 林时微微頷首,隨口问道:“山海关內,还剩下多少降兵?” 听见林时的问题,负责收拢降兵溃兵的武元腾赶忙上前回道:“回大帅,山海关城內的溃兵,约莫还有两万余人,末將已经归置到城中校场之上,大帅可要去检阅一番?”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还剩这么多?” 林时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神色有些诧异。 他还以为,城中军卒在见识过火药的威力之后,会选择弃关而逃呢。 武元腾頷首道:“还有一些军卒应该是已经逃出了关城,末將还未来得及派人去追呢。” 林时点头,表示知晓,也不再多言。 这些事情,军中的將领们处理起来已经非常得心应手,不用他过多的操心。 林时跟著两人来到城中一座古朴大气的帅府之內,程名振处理完余春,也带上其他將领追了过来。 进了帅府,林时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一眾將领隨意落座,也没有人开口。 林时的目光落在程名振身上,问道:“派入室韦与海真国中的探子,可有消息传回?” 听林时问起正事,程名振赶忙正色道:“回大帅的话,探子还未传回消息,不过应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林时闻言,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旋即淡淡道:“那便再派出几波探子吧,儘快將宋国公等人的消息打探清楚,淮南之地还有十几万魏国余孽等著咱们去收拾呢,咱们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辽东。” “是!” 程名振不敢有意见,赶忙应下林时的交代。 一件事情说完,礼厅中再一次陷入沉思。 林时扯了扯嘴角,淡淡道:“诸位,辽东事毕,诸位有什么看法,都说一下吧。” 一听这话,诸將不由面面相覷。 看法,他们能有什么看法? 这一战,他们完全没有参与感好吧,就是一阵炮火齐轰,然后就完事儿了。 甚至,还不如当初在山海关时,射杀苏寧来得有成就感。 望著诸將相视无言的样子,林时咂摸一下嘴,忽然也觉得他问这话,问得挺没意思的。 这一战,的確是打得太顺了。 虽说这本来就是他研製出大炮的最终目的。 但说来说去,这一场灭魏之战,始终不如歷史上那些盪气迴肠的经典战役那般,值得后人回味。 思及此,他转变话头,对著程名振问道:“可曾向太安城递了捷报?” 程名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现下淮南还有十几万魏国余孽呢,现在就送捷报吗?” 林时沉吟一瞬,淡淡道:“送吧,现在送,另外,在捷报上提醒陛下一声,让朝中准备好足够的輜重粮草,此外,再让陛下召集国中匠人打造战船。” 听著林时的嘱咐,诸將眼中顿时浮现惊疑的神色。 “大帅是准备南下灭齐国吗?” 程名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林时现在就让国中准备战船,他想不出別的解释。 “未雨绸繆罢了!” 林时没有將话说死,虽说灭齐的计划已经在他心头酝酿,但齐国与魏国国情不同,未必能一战而灭。 毕竟,北魏是集权式的国家,只要朝廷一亡,地方上基本便会望风而降,很难再聚起什么像样的抵抗。 南齐则不然,朝廷灭了,还有世家。 那些世家,一个个的都是头铁的,手上有兵还有钱,朝廷灭了,世家依旧能够组织起大军来抵抗大梁的军队。 虽说林时也不怎么將世家放在眼里,但虱子多了不咬人,膈应人。 所以,没有万全之策前,林时还是不愿轻易朝人透露他灭齐的计划。 哪怕是他的心腹,也不行。 见林时没有细说的意思,诸將怔了怔,倒也识趣的没有追问。 反正,真到要灭齐的时候,大帅肯定还是要用他们的,他们早晚都会知道,也不急於一时。 程名振领命转身,去向太安城发捷报,诸將也散去,去处理各种纳降的事情。 於是,整座城中,便只剩下了林时一个閒人。 他躺在帅府之中的软榻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然后便开始等待著段从和姜望的消息。 而这一等,便是半个月时间悄然而过。 这天,林时正在一段完好的城楼之上,躺著躺椅晒太阳。 程名振忽然匆匆而来,脸上还带著瞎子都能看出来的狂喜之色。 远远的看见林时,程名振便忍不住大呼道:“大帅,好消息,好消息啊!” “好消息?” 林时闻言,不由侧过身,望著匆匆而来的程名振。 程名振快步小跑过来,大笑道:“大帅,宋国公和长水县子有消息了,是好消息!” 林时闻言,缓缓从躺椅上坐起身,诧异道:“什么好消息?” 程名振在林时面前站定,咧嘴笑道:“宋国公和长水县子本来驻留在室韦国中,听闻辽东已破的消息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带著麾下將士朝辽东赶来,如今已经抵达黑河边境,此外,他们麾下五千精锐,也还剩下三千人,並且,他们在逃亡路上,还顺手俘虏了北逃的突失利。” “突失利?” 林时一愣,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下意识问道:“哪个突失利?” “就是被您在河套地区打得全军覆没的那支察汗儿部大军的可汗啊,始毕可汗的三子。” 程名振咧著大嘴给林时解惑,脸上满是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態。 “突失利可汗?” 林时恍然大悟,忍不住失笑出声。 当初褚蒙向他献上了代表突失利汗位身份的宝刀,他还以为突失利死在了那场战火之中。 倒是没料到,他竟然活著逃走了。 但他更没料到,这个突失利竟然能倒霉至此? 在逃亡的路上,还是遇见同样在逃亡的大梁轻骑,被从草原上一路俘到辽东。 这人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程名振乐滋滋的说道:“当初您打贏了河套之战,国中便一直在议论,您没能直捣巢穴,將整个草原蒙庭捣毁,倒是没成想这突失利竟然自己撞上了我大梁轻骑,如今突失利终究还是落在了您的手里,末將倒是要看看,国中谁还能有话说。” 听出程名振言语之中的不忿之意,林时笑了笑,倒是没有接话。 流言这种东西,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到了他现在的这个位置,也没必要再去管什么流言了。 程名振说完,见林时眉眼含笑,也不由回过味来,询问道:“大帅,咱们要不要派出人手去接应一下宋国公和长水县子?” “要,当然要,他们可是我大梁的大功臣。” 林时点点头,从躺椅上站起身来,轻笑道:“你马上从军中点出五千轻骑,我亲自去接他们。” 听见林时竟然要亲自去接他们,程名振瞬间张大了嘴巴:“您.......您亲自去?” “怎么,不行吗?” 林时斜眼看了他一眼,程名振顿时结结巴巴地问道:“您走了,那山海关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你嘛,有你在,这山海关还能出什么问题不成?” 林时笑吟吟地反问他一句,顿时让程名振没了声息,他可不想被林时马上一句越活越回去。 林时背著手,走下城楼,淡淡道:“去点人吧。” “您现在就要走吗?” 程名振亦步亦趋的跟在林时身后,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接人这种事情,没必要您亲自去吧,隨便选个將领,带上几千人去不就行了?” 林时懒得告诉程名振他想去接段从他们是因为在山海关待得太无聊。 隨口呵斥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程名振脸色一僵,颇有些不情愿。 但林时去意已决,他也只能乖乖听话照办。 林时回到帅府,换下身上的春衫,重新著甲。 不多时,程名振便去而復返,不情不愿的瓮声道:“大帅,人已经组织好了,由陈琮领头。” 林时面上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取下掛在木架上的刀剑悬掛在腰间,想了想,將褚蒙献上的宝刀也掛在了横刀之后,这才转身出门。 程名振赶忙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都欲言又止。 林时懒得和他废话,快步来到城中校场。 校场上,五千轻骑静默而立。 为首的陈琮看见林时到来,赶忙领著亲卫上前行礼:“大帅。” “免礼!” 林时对著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动作利落的翻身上了战马。 马鞭轻轻挥动,落在战马背上,马儿便像是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而出。 五千轻骑见大帅已经出发,也不再浪费时间,纷纷纵马跟上。 人喧马嘶,声如雷震,五千轻骑出城的动静很大,引得所有人驻足观看。 但看清为首的林时之后,心中的好奇心便瞬间消散。 林时没管关城里的將士,带著大军出城一路狂奔,一直奔出三十里距离,方才放缓马速。 年纪越大,他越是喜欢这种纵马驰骋的感觉。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划过,能让他放空大脑,什么都不用思考,这是他难得的轻鬆时刻。 陈琮纵马跟上,高声问道:“大帅,咱们走那条路?” 陈琮已经知道林时是要带著他们去边境上接应从草原上归来的宋国公等人。 但辽东平原上的路太多了,他必须要先確定走哪条路,然后再派出人手去和宋国公接触。 省得两支大军走在半路上擦肩而过却不自知。 林时倒仰在马背上,目光望著天上的蓝天白云,闻言,不由轻笑一声,隨口道:“隨便,哪条路最宽,最近,就走哪一条!” 得了林时的准话,陈琮当即会意,唤来几骑交代一声,便见那几骑快马驶出大部队,直奔边境而去。 三月,即便是寒冷的辽东,也进入了春暖开,草长鶯飞的时节。 广阔的辽东平原,乃是千里辽泽乾涸之后留下来的遗泽。 湖底裸露的淤泥,是这个世间最肥沃的土壤。 五千大军纵马行驶在官道上,引得道路两旁农田之中的百姓纷纷侧目。 辽东的春来得晚,这些百姓必须爭锋多秒。 因此,百姓们即便是侧目观察著这支大军,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得益於山海关的存在,辽东之地成为了世间难得的世外桃源。 此刻,辽东的百姓们仍旧不知道大魏已经亡国,山海关已经告破的事情。 当然,林时也没有什么善心告知他们。 他只负责开疆拓土,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朝中的一干朝臣和姬玲瓏要操心的事情。 同时,也得益於梁,魏,齐三国同出一源,三国大军的甲冑都差不多。 这些百姓,自然也看不出来这支大军的归属。 毕竟,大梁距离他们太远了。 林时就这么带著大军一路疾驰,不知不觉,辽东平原被大军甩在身后,確认代之的连绵的大山,峰峦叠嶂。 这便是辽东的另一个特色,黑山白水。 辽泽未曾乾枯之前,黑山白水便是贫瘠的象徵。 那会儿的辽东也没有多少人。 但如今,所谓黑山白水,则是成为了辽东之地一道靚丽的风景线。 风拨开了云雾,水中倒映一江春色,绝美的胜景,引得无数人驻足。 林时也不例外。 不过下午时分,林时便下达了扎营的命令。 原因则是在於大军行驶到了一片波光粼粼,水波如镜的湖泊边上。 如此绝美的景色,当然要好好欣赏,才不枉他这一遭公费旅游。 陈琮很识趣的给林时递上鱼竿,顺便在湖泊边的沙滩上支起了一柄巨大的遮阳伞。 林时靠在躺椅上,甩出手中鱼竿,静待鱼儿上鉤。 只是,他还未等到第一条鱼儿上鉤,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打断了他的兴趣。 他不满的皱起眉头,回望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正是前去探路的斥候去而復返。 斥候直奔林时的遮阳伞所在,远远的便大吼道:“大帅,宋国公麾下大军,就在前方六十里处。” 一听这话,林时刚准备呵斥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 站在林时身旁的陈琮则是面色一喜,赶忙上前问道:“大帅,宋国公的大军要到了,咱们是否扩展营地,等候他们到来?” 感受著湖风习习吹来,凉丝丝的,林时愜意的靠回躺椅上,淡淡道:“你看著办吧。” 陈琮会意,当即指挥著將士们开始拓展营地。 林时则是继续舒舒服服的靠在遮阳伞下钓鱼。 也不知是段从等人的回归给林时带来了好运,还是他钓鱼的技术又有了进步。 不消片刻,一条足足七八斤重的肥美鱸鱼便上了鉤。 林时大喜,不断的挥桿,不断的上鱼。 等到傍晚时分,他身旁的两支大水缸里,便已经装满了肥美的渔获。 同一时间,一道隆隆的马蹄声也从道路尽头传来。 林时收了鱼竿,眺望官道尽头。 夕阳的余暉下,一直甲冑破损,旌旗零落的军队从官道尽头冒头。 紧接著,一桿还算完好的大纛突兀的映入林时的视线之中。 林时安静下来,陈琮麾下五千大军也安静下来,静静的注视著那一支征战万里,如今方归的大军。 光是看著他们身上残破陈旧的甲冑,將士们便知道,这支大军,一定遭遇了无数场惨烈的战事。 更別说,大军刚刚冒头,一股沉重的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 这定然是一支,真正的百战精锐。 第475章 返程雁门关 第475章 林时起身,缓缓走进了注视大军的將士之中。 万眾瞩目之下,迎面开来的大军之中忽然奔出一队轻骑。 轻骑认准了林时的大纛,直直的衝到了林时跟前。 这一队轻骑,为首之人,正是姜望。 林时站在地上,与骑在马上的姜望对视片刻,然后,目光直直落在他左手边空荡荡的袖管之上。 他皱起眉头,问道:“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姜望翻身下马,抬起右手轻敲胸甲,沉声道:“见过大帅!” 林时没说话,静静的等待著他的答案。 姜望自顾自的直起身子,淡漠的脸上陡然浮现一抹难为情之色。 隨即低声解释道:“冲阵的时候中了蛮子的毒箭,为了保命,只好捨弃一条手臂。” 林时沉默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望著眼前足足少了五分之二的殿前司禁卫,最终也只是嘆了口气。 这五千人,是他一手送进草原的。 没道理別的將士可以死,他的心腹爱將就不能受伤。 姜望说完,也没有多言,表情恢復淡漠,像是失去一条手臂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良久,林时的思绪回笼。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姜望的肩膀,问道:“右手还能提剑吗?” 一听这话,姜望淡漠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狞笑。 他重重点头,应声:“不止能提剑,亦能杀敌!” “好!” 林时满意的点点头,承诺道:“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便能亲手报还断臂之仇。” 姜望一愣,旋即低头道:“还有两千名弟兄尸骨无存之仇。” 听出姜望言语之中的沉重之意,林时再一次微微頷首,淡淡道:“养好精神,连他们的仇一块儿报了!” “得令!” 姜望抬手敲击胸甲,应下了林时的交代。 “大军已经已经扩充好营地,去,让兄弟们入营,好好休整一番,肉管饱,酒管够!” 林时不再多言,下达了两军合兵的命令。 姜望领命而去,不多时,停留在路边的三千精锐便纵马进了林时麾下五千人的大营。 陈琮自告奋勇,带著將士们去劫营入营的兄弟。 该治伤的治伤,该慰问的慰问。 都是兄弟部队,也没必要分什么彼此。 何况,强者,总是敬佩更强者。 对此,林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命亲卫將他今日钓上来的鱼送到火头军手里,为今日的宴席添上一道菜。 傍晚时分,大营升起了裊裊炊烟。 无数的酒菜就这么席地而摆,將士们则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块儿喝酒吃肉。 酒肉下肚,整个大营便都是一阵热闹祥和的气氛。 帅帐之內,一眾將领齐聚,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林时坐在主位,一左一右坐著姜望与段从两位心腹爱將。 推杯换盏之间,两人也快速將他们这几个月在草原上的经歷讲了一遍。 听著两人在草原上吃的那些苦,就连林时这样硬心肠的人都不免有些动容。 五千人,在到处都是敌人的草原上左突右躥。 要隨时防备有可能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敌人,还要一路上收拾一些小型的部族获取补给。 这种高危高压的环境,真的是达到了连睡觉都要睁著眼睛的程度。 两人说完在草原上的遭遇,又说完他们是怎么在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北逃的突失利。 然后便话锋一转,夸起了林时的壮举。 老实说,他们当初深入草原时,是抱著必死,乃至於和草原蛮族同归於尽的心態去的。 毕竟,横跨万里草原,一路上还要不停的作战,最后还得从敌国才能回归。 这样的强度,根本就不是人能达成的。 因此,当林时將最终的终点规划到辽东时,他们心里都已经存了死志。 之所以他们还愿去作战,纯粹是不想辜负林时的信任。 但他们也没料到,他们竟然真的能完成横跨草原的壮举。 而更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林时竟然真的只用了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便灭掉了强大的魏国,並且赶到辽东接应他们。 如此壮举,当真可谓是千古奇蹟。 两人一直夸林时,从用兵如神夸到运筹帷幄再夸到算无遗策,最后直接將林时都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才意犹未竟的止住话头。 但同时,两人也有些遗憾。 遗憾他们领兵在外,未能参与进灭魏的壮举之中。 林时没有安慰两人,只是承诺等到南下灭齐的时候,一定任用两人为先锋。 一个大饼画下去,两人也终於安静下来。 今晚的宴席,既是接风宴,也是庆功宴。 一直持续到三更时分,营地上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林时感念段从麾下大军横跨草原的辛苦,特意下令,让大军在原地驻扎三天,留出充足的时间给大军休息。 儘管三天时间並不足以抹平將士们在草原上受到的心理创伤。 但在林时一通酒肉攻势之下,將士们也逐渐从在草原上那种风声鹤唳的状態中回过神来。 时间来到第三日,將士们也终於融为了一体。 然后在林时的一声令下之后,拔营而起,踏上了来时的路。 相比来时的脚步匆匆,回归的路上,大家的心情就要轻快许多。 毕竟,现在林时灭魏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 將士们一路上说说笑笑,也有了心情去游山玩水。 没错,游山玩水。 儘管带著八千大军游山玩水这样的举动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但林时乐意,將士们也乐意,自然也就轮不到旁人来置喙。 林时依旧是懒洋洋的倒躺在马背上,望著天上蓝天白云的同时,也將道路两旁绝美的春景尽收眼底。 唯一的区別,便是原本护在他身边的人从陈琮变成了姜望。 至於段从和陈琮,两人作为一军主將,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组织协调军中將士。 姜望正正经经的骑在马上,看著林时不正经的样子,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 他低低开口道:“大帅,这辽东是个好地方啊,產出不比蜀中差,就是冬日太长了些。” “是啊!” 林时隨口应声,淡淡道:“我中原王朝,除了中原和江南,便属蜀中与辽东平原物產最丰,这样的地方,该要好好经营一下才是。” 姜望微微頷首,笑问道:“大帅可曾想好,要怎么经略辽东了?” 林时咂摸一下嘴,从姜望的言语之中品出了几分不对味来。 他一下子坐直身子,扭头望著一旁的姜望,笑问道:“怎么,你想留在辽东?” “留不留在辽东的,倒是不甚重要,只是觉得这么大一块好地方,就这么放任不管实在太可惜了!” 姜望轻轻应声,林时立即领会到他的意思。 片刻后,林时轻笑道:“如此,待天下一统,本帅便在陛下面前保举你一个辽东经略使的职位如何?” “辽东经略使?” 姜望有些讶异,隨即赶忙摇头:“末將可做不来封疆大吏,而且,末將这身份,也做不了封疆大吏,能做一地知府,末將便心满意足了。” “莫要妄自菲薄,待大梁一统天下,你便是这大梁朝的开国功臣,不过一地经略使而已,算得什么。” 林时失笑出声,笑著宽慰他一句。 姜望闻言,嘴角也不由勾起一抹弧度。 但仍是摇头道:“经略使这种位置,过於重要,末將一个武將,既不知民生疾苦,也不知如何处理政务,若届时大帅朕欲重用末將,倒不如为末將討个镇守使的职位。” “镇守使么......” 林时沉吟一瞬,缓缓頷首道:“也可,地方文武分治,的確比地方官员军政一把抓的隱患要好上许多。” 姜望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对自己有著清晰的认知,让他镇压一地尚可,但要他治理一地,则有些吃力。 何况是一地经略使这样的封疆大吏,更是没有丝毫行差踏错的机会。 须知如今整个大梁,也就顾知洲一人领了河套经略使的职位。 而顾知洲在河套地区的权力,几乎和皇帝无异了。 但顾知洲的出身根正苗红,又是姬玲瓏的心腹,姬玲瓏自然不会猜忌他。 换成他这个魏国皇室的余孽,那可就难说了。 毕竟,魏恆和余春手上只有四万人,都想著割据辽东。 两人安静下来,都没再多言。 这些事情,偶尔提一嘴还行,不能深聊,现在大梁终究还没能一统四海。 半场开香檳,很容易出现悲剧。 ...... 大军继续前行,一路游山玩水,足足玩了一个多月,才终於回到了山海关。 山海关內,程名振已经带人將大炮轰塌的城墙再一次砌好。 虽说临时搭建的城墙,远比不上山海关原来的城墙厚重坚固。 但有总比没有好嘛。 段从和姜望回到军中,与驻留在山海关中的一眾將领也是老相识了,自然又免不了一番推杯换盏。 林时也敞亮,就著山海关中的物资连开三日庆功宴,这才决定返程。 当然,大军返程,辽东也不能放弃。 所以,武元腾麾下的一万龙骑军,便理所当然的驻扎在了山海关,镇守辽东的同时,也需要负责辽东周边的蛮族。 鑑於现在战事初定,大魏各地都还处於混乱之中,林时还强忍著肉痛,在山海关留下了三十门火炮。 临別的这天,武元腾看著林时留给他的三十门大炮,差点就直接跪下管林时叫爹了。 现在战事的任务那么重,林时还愿给他留下三十门大炮,这不是亲爹是什么? 林时被他肉麻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颤,赶忙带著大军浩浩荡荡的朝雁门关赶。 来时雨雪霏霏,归时杨柳依依。 这便是幽燕之地的现状。 绵延上千里的燕山山脉,阻隔了中原的春夏秋冬,將山脉之外的辽东隔绝成另一方天地。 这种绝妙的景观,看得军中將士都嘖嘖称奇。 得益于归途之中没有风雪阻挡,大军回去时的速度就比来时要快上许多。 不过半个月时间,高大的雁门关城就歷歷在目。 城楼之下,则是等候林时大军良久的李晟和裴颂。 看见天际线尽头出现的那遮天蔽日的旌旗,城楼之下的李晟顿时上躥下跳抓耳挠腮起来,浑然没有半点大將军的风度。 “是大帅,是大帅回来了,大帅得胜回来了!” 李晟上躥下跳著,整个人抓耳挠腮。 裴颂站在他身旁,很想说一句他不认识这个傢伙。 但看见天际线尽头出现的那浩浩荡荡的大军,一时间也是有些激动。 他追隨林时的时间不长,但这並不影响他心中对林时的欣赏和崇拜。 此次灭魏,林时展现出来的风采,亦是令他心悦诚服。 开玩笑,跟著这样的主將,隨便一打就能捞到军功,轻鬆又自在。 若是有得选,谁又愿意將脑袋別在裤腰带上去打生打死啊? 裴颂如是想著,看著林时大军所在的方向,眼中也不免浮现一丝期待。 他很期待,接下来,大帅又该怎么带著他们,去对付魏国退到淮南之地的十几万残兵? 无尽的期待之中,林时麾下大军也逐渐朝著雁门关城靠近。 同一时间,林时也看见了关城之上那满脸期盼之色的將士们。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儘管雁门关不是太安城,可看见这些真心期盼他回归的將士,他仍是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我大梁军容之盛,远甚以往啊!” 段从和姜望望著远处竭诚欢迎他们的大军,脸色也柔和下来。 林时听见了段从的讚誉,心里不自觉生出些许骄傲。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带的兵。 “大帅,大帅!” 只是,他的骄傲还没持续多长时间,便被一阵阵像是猴子嚎叫一般的怪叫声打断。 他定睛看去,正正看见李晟像是发情的大猩猩一样,直奔他冲了过来。 一瞬间,林时的心情像是吃了屎。 他发现了,李晟是他带出来的最让他耻辱的兵。 不是说他的能力不行,而是他这个性子,实在太让人感觉到羞耻了。 李晟却是对林时的嫌弃浑然不觉,带著亲卫衝到林时跟前。 一下子保住林时的大腿就开始乾嚎:“大帅嗷,末將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您盼回来了,嗷,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末將是吃也吃不香,谁也睡不好......” 林时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先对著跟在林时身后满脸期待之色的裴颂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隨即抬起脚踢了踢李晟的胸口,压低声音道:“你先放开我。” “不放,这次末將说什么也要一直跟著大帅您了。” 李晟拨浪鼓似的摇头,抱著林时大腿的双手更加用力。 一时间,前来迎接的诸將,以及跟在林时身后的將领们都忍不住脸皮抽搐。 林时深吸口气,咬牙切齿道:“我让你放开。” “我不,我说了.......” “砰~” 李晟话音未落,胸膛上便重重的挨了一脚。 “滚远点,你抱著老子的腿,老子怎么下马?” 林时缓缓的收回脚,没好气的对著他呵斥一句。 听见这声呵斥,李晟脸上的幽怨之色瞬间转变为悻悻然。 然后嬉皮笑脸的凑到林时跟前,笑嘻嘻的说道:“末將搀扶您下马啊。” “算了吧!本帅又不是半身不遂了,你滚远点就行。”林时脸皮一抽,拒绝了李晟要搀扶他下马的要求。 眾將也忍不住,发出阵阵爆笑声。 李晟恼了:“怎么了,没见过狗腿子吗?” 听见狗腿子三个字,林时又是脸皮一抽,懒得理会他,翻身下了战马,將马韁扔到了亲卫手里。 其余將领见状,也纷纷下马,开始归置大军。 李晟一脸諂媚的凑到林时跟前:“大帅,接下来,咱们该转到去淮南了吧?” 林时点点头,却也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知道这个傢伙的脾性,给他点顏色,他便能开染坊,倒不如一开始就无视。 他招手唤过程名振,吩咐道:“我先进城,待会儿你归置好大军,叫上军中五品以上的將领前来帅府议事。” 程名振闻言,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得令!” 隨口交代一句,林时便率先朝著关城走去。 李晟和裴颂不必安置大军,便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段从和姜望麾下的將士少,也没有留在城外的意思,跟著林时一齐进了城中。 回到帅府,林时的屁股刚刚落座,李晟便屁顛屁顛的凑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沓皱巴巴的信件呈上。 “大帅,这是您离开这些日子,太安城给您来的信,都是李晟送来的,您放心,属下没看过。” 望著李晟一脸諂媚的样子,林时扯了扯嘴角,假装信了他的鬼话。 旋即接过信件,一封一封看起了封面。 信件很多,来源也很广泛,有陆清送来的,也有姬玲瓏的私信,甚至还有聆月的信件。 他简单归置了一番,將私人信件放下,先打开了来自镇景司和火器局的信。 信上,其实也没有写些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 不然,也不会用信件的方式送来。 但林时还是看得认真。 第476章 南下,攻淮! 第476章 一沓信件,林时很快看完。 唯独一封来自姬玲瓏的私信,林时看得认真,而且捨不得放下。 信上的內容很简单,就是简简单单的告诉林时她怀孕这些日子的变化。 从孕吐写到孩子成型,再说到孩子已经会在她肚子里玩耍,伸脚踢她的肚皮。 並且,太医已经诊断出来,她腹中的孩儿是个男孩,希望林时能抽空取个名字。 看完了姬玲瓏絮絮叨叨的一大堆废话,林时嘴角不由勾起笑容。 算算时间,姬玲瓏现在距离临盆,也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当初他可是承诺过,一定会在孩儿降生之前结束战事,返回太安城陪伴孩儿降生。 至於姬玲瓏要他给孩子取名字的事情,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姬玲瓏肚子里的孩儿,是他和姬玲瓏的第一个孩子,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孩子,將来是要继承这大梁江山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虽然是父亲,但取名字这种事情,轮不到他来。 姬氏一群宗老,朝中一干大臣,可都在等著这个孩子出世,因此,这个孩子只能姓姬。 当然,林时倒是不在意孩子姓姬还是姓林。 在他原来的世界之中,孩子隨母姓之人比比皆是。 作为一个接受过新时代新教育的三好青年,他没有那么封建的想法。 何况,到了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必用姓氏去爭什么正统。 他只希望,他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就行。 思及此,林时收敛了嘴角的笑容,將信件收好,然后提笔开始一封封回信。 等到他写完一沓回信,诸將也安置好大军,来到了帅帐之中。 隨手將信件交给亲卫,让他走镇景司的路子將信传回太安城,林时便將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一眾將领身上。 隨著流水一般的菜式上桌,林时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诸位,辽东战事结束,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就是淮南之战了,待淮南之战结束,咱们这场灭魏之战,也差不多到了尾声,诸位若是有什么看法,尽可畅所欲言。” 林时这话一出,诸將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程名振率先起身,朝林时拱手道:“大帅,淮南局势与辽东不同,姜琦手上仍有十八万大军,单论兵力,可以说与我军不相上下,且淮南尚有淮河为天险,南齐亦是蠢蠢欲动,我军若是贸然开赴淮南,恐为其所趁啊。” 程名振此言一出,立即就得到了大多数將领的支持。 因为程名振说的这些事情,每一件,都不是空穴来风。 淮南的局势,对比辽东,可以说是复杂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们能轻易招降姜元麾下十一万大军,一方面,是得益於姜元本身就不想抵抗,另一方面,也是苏寧用自己的命,阻止了两军之间爆发大规模的衝突。 但不论怎么说,大梁能兵不血刃拿下姜元麾下大军,运气都占了很大一部份。 但淮南则不同。 相比性格怯懦名不正言不顺的三皇子姜元,姜琦作为大魏名正言顺的下一代继承人,不管是对军队的掌控,还是对民心的拿捏,乃至於麾下可战之將的数量,都远甚於姜元。 甚至说得直白一些,在姜承本来的计划里,姜元与其麾下十几万大军,本身就是用来拖延时间的炮灰。 他们前往辽东的唯一目的,就是绊住大梁军队的脚步,为姜琦退到淮南爭取时间。 相比姜元,姜琦实则才是大魏真正復国的希望所在。 因此,林时想要如拿下姜元那般,轻易招降姜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时將诸將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对著程名振轻轻頷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得了林时的应允,程名振深吸口气,继续说道:“针对淮南之战,末將的意见是,战不如拖,拖不如压,压不如赌。” 程名振话音落下,帅府之中的气氛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反覆咀嚼著程名振这十二个字的用意,包括林时也不例外。 他呢喃著重复了一遍程名振所言,旋即眼睛一亮,看著程名振道:“说得再详细些。” 程名振点点头,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汇。 旋即起身走到行军图前,拿起指挥桿指向了淮南之地的位置上。 沉声开口道:“诸位且看,淮南之地,虽说是中原粮仓,物產丰富,但实则北有淮河秦岭为界限,与中原之地分隔,南有大江为险,將其与江南之地隔绝,以兵家眼光看来,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地缘孤地。” 听著程名振的分析,诸將不由下意识頷首,表示认同。 的確,淮南之地虽然水网密布,是难得的鱼米之乡,但若纵观四海九州的全局,的確是一片孤地。 “淮南是孤地,然后呢?” 林时心下已经瞭然程名振的想法,但他心里存了继续培养程名振的想法,便心甘情愿做起了捧哏。 程名振闻言,指挥桿移向大江以南,轻声道:“姜承將大魏復国的希望放在淮南,无非是因为淮南之地背靠南齐,而南齐朝政为云梦公主所控,占据淮南,可源源不断的从南齐获得补给。” “但是......诸位別忘了,南齐与淮南之间,可还盘桓著一条大江,这条大江,既是天险,也是绝路,它能拦住敌人,自然也能拦住自己人。” “末將之所以说战不如拖,拖不如压,压不如堵,究其根本,便全在这条大江上。” 这话一出,满殿诸將不由面面相覷,旋即齐齐露出了笑容。 程名振要表达的意思,他们已经明白了。 战不如拖,是因为战的成本太高。 淮南是孤地,但也是天选战场,真要硬战,没个几十万大军的投入,只怕很难拿得下来。 而拖的成本,就要小太多太多了。 毕竟淮南之地再富庶,终究也就是一小块地方。 想要养活十八万大军,不是做不到,但一定会把整个淮南之地都掏空。 反观大梁,身后则有一整个完整的王朝。 大梁完全可以一直拖到淮南之地最后一滴油水被榨乾,百姓陷入困苦,大军没了士气,再渡江一战。 而拖不如压,则是牵扯到民心和士气。 大梁收拢了大魏大多数土地和人口,国力一定会迎来一个爆发式增长。 派出十几万大军驻扎在江对岸,日日操练,日日恐嚇,威压淮南一地,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经此亡国之祸,淮南之地的军民本就惶惶不可终日,每日再生活在高危高压的环境下,早晚都会崩溃。 这便是压胜於拖的根源所在。 而压不如堵,则更简单,便是直接从地理上將淮南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孤地。 程名振说得很清楚,淮南北有淮河,南有大江,江是天险,但也是,也是绝路,拦住的不止敌人,还有自己人。 以大梁现在的国力,完全可以短时间內操练出两支水师,將两条大江都封锁起来,完全將淮南之地变成绝地。 毕竟,大江上游在大梁境內。 而一旦南北都被封锁,那就代表著淮南之地將失去所有补给和援助,那是一种真正四面楚歌的绝境。 至於南齐的水师,眾人不觉得南齐的战船能抵挡住火炮的轰击。 火炮在战船上,才是真正的无敌啊。 眾將越想,越发觉得程名振的计策完美。 程名振说完,见眾人似乎都赞同自己的想法,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 它从容的放下指挥桿,朝林时拱手笑问道:“大帅以为呢?” 林时轻轻鼓掌,看向程名振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讚赏之色。 他没有说话,但他鼓掌的动作,已经完全表明了他的心意。 隨著林时的掌声传进诸將的耳朵里,將领们也开始鼓起掌来,这是他们对程名振的认可,绝非是在奉承林时。 一阵鼓声过后,眾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林时。 李晟问道:“大帅既然打算採纳成程老匹夫的建议,那咱们现在是不是便可以班师回朝了?” “班师回朝倒是不必,毕竟南北封锁需要的人手也不少。” 林时摇摇头,目光扫过诸將的脸庞,最终落在赵兴业脸上。 赵兴业会意,当即起身笑道:“大帅,末將麾下三万龙渊军,本身就是纵横长江之上的无敌水师,这封锁大江一事,便由末將去执行,如何?” 林时微微頷首,笑道:“前些日子本帅命程名振给太安城送捷报之时,便已经上书请求陛下召集国中匠人打造战船,现在想来也差不多开始动工了,此外,本帅还命火器局给你准备了三百门大炮,你可速速领兵返回荆州,待战船换新,便可立即顺江而下,先將南齐水师打沉,而后行封锁之事。” 林时这话一出,眾將便不由为之一愣。 李晟震惊道:“大帅已经让朝中开始打造战船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末將不知道?” 其他將领也有些懵。 林时上书请求陛下举全国之力打造战船,这事儿別说留守雁门关的李晟不知道,就连他们这些跟著林时前往辽东一行的人也不知道。 大帅的动作这么快的吗? 还是说,大帅早早的就已经决定要封锁淮南了? 只是今日借程名振之口说了出来? 一时间,诸將又是茫然,又是震惊。 就连程名振也讶异了一下。 当日林时要他传送捷报,並奏请陛下打造战船,他还以为大帅是要图谋南齐。 如今看来,大帅是早就在为封锁淮南做准备了?甚至,大帅想的比他更远? 但他今日的想法,是他百分百原创啊,根本没有借鑑过任何战役。 望著眾將震惊的样子,林时不由有些好笑,没好气道:“怎么,就许你们想到这些事情,不许本帅先一步想到啊?” 眾將又是一阵面面相覷,隨即都笑了起来。 是啊,大帅比他们先想到这些事情,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们吃惊个什么劲儿? “行了,事情既然说完了,那就吃饭吧!”林时不欲多言,招呼眾人吃饭。 眾人点头,开始今日份的推杯换盏。 一顿饭吃完,天色也黑了下来。 林时略微带著醉意,淡淡道:“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接下来该做正事了,尔等速速回去整兵,三日后,大军南下淮南。” “得令!” 诸將摇摇晃晃起身,看似醉了,实则心头清明。 送走诸將,林时便也早早睡下,去梦中和还未出世的孩子相见。 ......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经过这三天时间的修养,大军的士气也臻至了顶峰。 接下来,就是分兵。 赵兴业麾下三万龙渊水师需要承担起封锁大江的重任,最先开拔。 如此,林时手里便只剩下了十六万大军。 但雁门关也需要人镇守,林时便做主,將庞卓和元茂手里的三万雍州军留在了雁门关。 顺便,也给他们留下了二十门火炮。 雁门关不属於边疆,林时在雁门关驻军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防备北魏的余孽生乱,因此,他留下的人数多一些,火炮便少了些。 而林时自己,则是带著剩下的十三万大军直奔两淮之地而去。 从雁门关到淮南之地,一路都是平原,唯一的天险,就是大河。 但大河显然是不足以拦住大军脚步的,因此,林时这一路上走得很安心。 一路跨越华北平原,过了黄河,便是中原核心之地。 浩浩荡荡十三万大军南下,林时仅仅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便已经抵达淮河北岸。 四月的淮河,倒映著一江绝色。 林时站在大河岸边,遥望淮南大地,温暖的江风吹在脸上,让人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舒坦!” 他张开臂膀,脸上浮现舒坦之色,感慨道:“这两淮之地,果然是个好地方,难怪姜承会將復国的希望寄托在这里。” 一眾將领跟在林时身后,听著林时的感慨,脸上也露出笑容。 程名振呵呵一笑,搭话道:“的確是个好地方,不过从今以后,这样的好地方,都归我大梁所有了,一个大魏,拼尽举国之力,尚且不是我大梁的对手,更遑论现今只余淮南一地。” 这话一出,將领们顿时忍不住大笑出声。 林时也乐了,他张开双手,感受了一些淮南之地的温暖,旋即转头望著身后的十几万大军,心中端的是万丈豪情。 这天下九州,终究匍匐在他的脚下,成为他功绩的见证者。 林时正感慨间,忽听得亲卫来报,跟在大军后面差点跑断腿的李璦也到了大营之中。 李璦作为大军的后勤大管家,他到了大营,於情於理,林时也该接见一下他。 当即转过身,对著眾將招呼道:“走吧,去见见咱们的大管家去。” 诸將点头,跟著林时回到营中。 帅帐之內,李璦早已候在帐中,见林时领兵入帐,赶忙起身行礼。 “末將李璦,见鬼大帅,见过诸位將军!” “不必多礼,起来吧!” 林时摆摆手,走到主位上坐下,诸將各自按照位置落座,李璦也不拘谨,径直来到林时下手坐下。 虽说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军中实际上的二把手是程名振这个大將军。 但李璦作为军中军司马,陛下钦封的军中二把手,他坐在林时跟前,旁人自然也不会去挑刺。 待眾人落座,林时笑呵呵的看著李璦问道:“李司马今日此来,可是有好消息要带给本帅?” 林时这话一出,李璦顿时一愣,不由大感惊奇:“大帅怎知?” “这些日子李司马为大军后勤之事可谓是操碎了心,更为了不影响本帅用兵,都不曾出现在前线。但今日,李司马却是一反常態,亲来军营见我,岂不是意味著有大事发生?” 林时笑吟吟的反问一句,顺便也说出了他猜测的理由。 李璦一听这话,也忍不住笑起来:“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大帅,但大帅又怎知末將带来的消息,一定是好消息?” 林时也笑,笑呵呵的摇头道:“因为,本將不觉得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坏消息出现在本帅的案头。” 李璦又是一愣,旋即轻轻頷首:“也是,如今我大梁新灭大魏,国中欢腾一片,到处是诵念大帅用兵如神的声音,的確是没有什么坏消息。” 林时嘴角含笑,没有接话,静静等待著李璦出言。 李璦也不再卖关子,捋了捋鬍鬚,笑呵呵的说道:“末將此来,是要告诉大帅,末將已经打通了从神都通往辽东,淮南,河套,荆州之地的粮道,自今日起,大帅无论如何用兵,都不必再担忧粮草问题。” 一听这话,林时顿时惊讶得站起身来:“这么快?” 其他將领也惊讶了一瞬,隨即朝李璦投去了一个敬佩的目光。 林时回神,忍不住仰天大笑几声,上前拍拍李璦的肩膀,夸讚道:“可以啊老李,陛下果然没看错人。” 李璦颇为自得的点点头,谦虚道:“大帅过誉了,末將能这么快打通粮道,全赖陛下信任,將士用命,绝非末將一人之功也。” 第477章 准备一下,咱们回家 第477章 看著李璦谦虚的样子,一眾將领们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林时一拳锤在他肩膀上,笑道:“行了,谦虚个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李璦呵呵一笑,脸上自得之色更浓,却是並未继续自谦。 因为能將这件事情做成功,的確足够他自傲。 打通粮道,听起来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但唯有领兵之人,知道这四个字的含金量。 更別说李璦打通的粮道还不止一条,而是以神都为辐射,將北魏控制的几个地方都联繫了起来。 粮道打通,这就意味著林时不用再担心因为行军速度太快,而导致粮草跟不上的难题。 就以他去辽东为例子。 他带了十万大军去辽东平灭山海关,是因为他不想带更多的军队过去吗? 当然不是,那是因为他带不了更多的人。 因为粮草跟不上,人带得太多,会饿肚子。 而军中最忌讳的事情,便是粮草不济。 为什么歷代名將,会有杀粮官以平大军之怨的传统? 便是因为没了粮食,大军是真的会造反。 再比如林时此次带二十万大军平魏,是因为大梁只能凑出二十万大军吗? 其实也不是! 经过几年修养,又多出一州之地,大梁若真愿穷兵黷武,多的不敢说,像大魏一样,拉个四五十万大军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林时还是只带了二十万,原因便在於后勤之上。 大梁可以凑出四十万大军,但没法供应四十万大军需要的后勤粮草。 因为大军的行踪不定,后勤转运粮草的民夫需要想办法隨时跟在大军的屁股后面跑。 但现在,李璦打通了各地粮道,这样的情况瞬间就能大大得到缓解。 因为之前的粮食,是在民夫手里,让民夫带著粮食跟著大军跑。 而现在,粮食固定在了神都,神都又通过粮道將粮食转运到粮道连接的几个地方。 这就意味著,不管林时麾下大军走到哪里,都能隨时就近调用大批量的粮草。 甚至,被李璦连接起来的几个地方之间的粮食,还能隨时调用。 如此一来,不仅后勤的压力大大减小,就连大军譁变造反的概率都会被无限降低。 这样的功劳,说上一句大功,绝不为过。 而这样的功劳,也完全足够李璦自傲。 “来,咱们一起敬咱们的大功臣一杯,庆祝一下大军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 眾人兴奋一阵,林时率先举杯,招呼眾人朝李璦敬酒。 诸將嘻嘻哈哈端起酒杯,不住地朝李璦挤眉弄眼。 李璦也豪气起来,五两重的青铜酒爵握在手里,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好!” 眾將齐声叫好,也举杯共饮。 剎那间,帅府之中的气氛变得无比热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眾人都吃得差不多,喝也喝得差不多,林时这才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他望著诸將道:“诸位,如今大军已然到了淮北,本帅也该回太安城了。” 林时一句话说出口,满殿皆静默一瞬。 眾人愕然的看著林时,眼中瀰漫著不解,茫然,懵逼之色。 李晟一脸懵逼道:“不是,这仗还没打完呢,大帅您回哪门子太安?” 其余眾將面面相覷,也不明白林时在搞什么鬼。 就连今日刚刚抵达大营的李璦都有些懵逼,不知道林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时將诸將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轻轻挥手,示意诸將稍安勿躁。 旋即笑著解释道:“如今北魏已灭,余下的残党,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至於淮南之地这十八万魏军,没了魏国强大的国力支持,再被我朝南北包抄,崩溃也是早晚的事情,本帅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诸將一愣,不禁齐齐皱起眉头。 段从不赞同道:“大帅,这姜琦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您现在就抽身而退,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不早了!” 林时淡淡道:“如何收復淮南的大战略已经定下,只需按部就班等待下去,淮南之地早晚都是我大梁囊中之物,此外,以尔等如今的用兵之能,即便本帅不在,本帅也相信诸位不会让我失望。” 程名振欲言又止,但林时像是看穿了眾人想说什么。 当即摆手道:“诸位不必再劝,本帅有必须回太安城的理由,诸位当知,本帅与陛下的第一个子嗣即將诞生,本帅出征时曾承诺过,平灭北魏之后,便会立即赶回太安城,我想,诸位应该不会忍心让本帅失信於陛下吧?” 听著林时言语之中的坚定之意。 再听得林时必须要回太安城的理由,诸將本来打算想劝的话瞬间就卡在了嗓子眼。 林时笑了笑,接著说道:“程名振定下的攻淮之策,战略上没有任何问题,至於战术,诸位如今也是百战名將了,总不至於连怎么用火药都不会吧?” 诸將愕然,旋即陷入了沉默。 在林时面前,他们总是习惯听命行事的。 现在林时要走,他们一时间有些心慌,也有些兴奋和期待。 作为將领,他们也想看看,若是没了林时,他们到底还剩下几分水平。 程名振皱眉沉思一瞬,问道:“大帅一定要走吗?” 林时肯定的点点头,淡淡道:“我说要走,自然不是开玩笑,我的任务,便是平灭大魏,如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林时说到这里,不禁顿了顿。 旋即一脸认真道:“本帅离去之后,大军便尽数託付给你了,你的能力,我是认可的,即便没有本帅坐镇,本帅相信你也有能力打上一场灭国之战,何况,淮南之战,不过一场局部的战事,你的战略,也没问题,执行下去,贏是早晚的事情。” 程名振下意识点头,对林时的安排,也不感到意外。 这样的情况,他当初在潼关的时候,便已经经歷过一次。 他也有这个自信,能带著將士们取得最后的胜利。 只是,这场战爭,从一开始便是林时在指挥,在谋划。 而现在,大魏名义上虽然已经亡国,但这十八万大军,仍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林时选择在这个时候抽身而退,便意味著这灭魏之战很大一部份功劳,会落在他身上。 这让他有一种窃取了大帅的胜利果实的羞耻感。 林时只一瞬间便看穿了程名振的想法,他呵呵一笑,走到程名振跟前,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隨口道:“別有什么心理压力,功劳这种东西,是本帅最不缺的东西。” “大帅,我......” 程名振一愣,刚准备开口,便被林时打断。 林时笑了笑,摇头道:“我不缺功劳,但大梁现在还缺一个能够真正威伏四海的名將。” 程名振一愣,神色忽然有些动容。 他知道,大帅这是有意要將他往军神的方向去培养。 林时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英国公老迈,镇南王被褫夺了兵权,本帅也不可能一直在外征战,大梁,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帅才,你现在能力够了,但威望还差一些,別让我失望啊。” 一听这话,程名振哪里还能不清楚,林时这是在为他铺路。 当即一脸严肃的保证道:“末將定不负大帅期望。” 其他將领也明白了林时的意思,一时间,不由面面相覷,都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见了狂热之色。 林时今日能培养程名振,那將来便也有可能培养他们。 毕竟,大梁总不能只有一个帅才,却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帅才吧? 指挥大规模兵团作战他们的確不行,但若是只是统领一军征战呢? 林时將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由笑著点点头:“诸位,加油啊,这天下很大,可都等著你们去征战呢,北魏灭了还有南齐,南齐灭了还有草原,还有六詔,还有乌斯藏,还有党项,陆上的国家都灭了,大洋彼岸也还有无数的敌人等著你们去征服。” 这话一出,诸將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一个个忍不住激动得面红耳赤。 “我等定不负大帅厚望。” 听著耳边如雷鸣一般的保证声,林时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果然,功业,是男人最好的兴奋剂。 笑罢,他的目光转向段从,嘱咐道:“程名振接手大军之后,你为副手,辅助他处理大军之中一应事务。” “得令!” 段从站起身来,脸上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之色。 作为大梁老一辈名將的后代,段从自认,敢为天下先这种事情,他当仁不让。 安排好大军的交接事宜,林时最终看向缺了一条胳膊的姜望,问道:“姜望,姜承还在太安城,你是要跟我一道回太安城寻姜承报仇,还是留在军中继续统兵?” 姜望一愣,没想到林时会突然点到他的名字,一时间,心绪不免有些复杂。 从內心来讲,他自然是想去寻姜望报仇的。 毕竟,那是镇南王府满门上下八十一口的血海深仇,这样的仇恨,足以让他放弃一切,不管不顾的去杀了姜承以泄愤。 但深思一下,他又觉得现在离开军中,有些狭隘了。 他现在深受林时信任,大梁也並未因他的出身而忌惮於他。 他现在有了更大的舞台,有了更多的选择。 或许,他可以尝试將格局打开,立下更大的功业呢? 踌躇一瞬,他反问道:“大帅,陛下会杀了姜承吗?” 林时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姜望心里的纠结。 他摇摇头,若有所思道:“姜承和姜琦是肯定要死的,他们活著,对大梁弊大於利,但短时间內,陛下应该不会处死他们,毕竟现在姜琦还在淮南,大魏原来的旧土上,也还有人打著他们的旗號作乱。” 林时这话一出,姜望立时做出选择,他沉声道:“那末將选择留在军中建功立业。” “好!” 得了姜望准话,林时也没有强求。 留在军中,是姜望现在最好的选择。 毕竟,逝者已矣,但活著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姜望现在也並非孤家寡人,他有老婆,有闺女,將来还会有更多的子嗣。 姜承终究已经成了大梁的阶下囚,大梁短时间內也不会杀他,所以报仇的事情,可以先拖一下。 但建立功业的机会,却不是隨时都有。 一旦错过,那就是真的错过了。 何况,林时也希望姜望能往前看,不要一辈子活在仇恨之中无法自拔。 现在他能自己走出来,林时是喜闻乐见的。 问完姜望,林时的目光从一群將领脸上一下下扫过,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转头,对著李璦吩咐道:“如此,有劳李司马安排一下,明日本帅便隨后勤的队伍返回太安城。” 李璦一个管后勤的,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当即点头应是。 “那就,散了吧!” 林时不欲多言,挥手示意眾將散去,眾將頷首,也不再多言,起身朝林时拱手,转身退去。 將领们走光之后,林时也安静下来。 命亲卫打来热水洗漱一番之后,便静静的靠在软榻上沉思起来。 当然,不是沉思返回太安城的事情,而是在继续完善攻齐的事情。 如今大魏已亡,中原王朝,便只剩下樑齐並列。 说是並列,但也不会有人认为占据三州之地的齐国,当真能挡得住兼併了大魏,已然控厄六州之地的大梁。 诚然,在很久之前,他便已经开始思索灭齐之事,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脉络。 但齐国的国情比大魏要复杂得多,所以,林时还得再想想,最好能將那些之前已经想好的脉络填充完整。 林时沉思著,不知不觉,宛如潮水一般的困意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也没有和这股潮水般的困意对抗,而是顺从的闭上眼睛。 一夜无话,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大帅!” 守候的亲卫见林时清醒,赶忙上前行礼。 林时摆摆手,示意二人无需多礼,旋即语调轻鬆道:“准备一下,咱们回家!” 回家二字一出,守了林时一夜的两名亲卫脸上也露出兴奋之色,当即拱手道:“得令!” 第478章 写一万字读后感。 第478章 脱下甲冑,换上春衫,林时快步走出帅帐。 帅帐外,一眾亲卫已经早早聚齐,只等林时出现。 不远处,李璦的队伍也已经竖起了旌旗。 军中一眾將领正围在他身边说著什么。 林时大步朝眾人走近,面上掛著轻鬆自得的笑容。 看见林时出现,诸將默契的停下话头,转身齐齐朝林时行礼。 林时点点头,对著李璦问道:“李司马,可曾准备好了?” “回大帅的话,已经准备好了,隨时可以出发。” 李璦微微頷首,指著身后长长的车队,应了林时一声。 “大帅这就要走吗?” 程名振望著林时问道,脸上浮现些许不舍之色。 李晟瓮声道:“要走,起码也吃饱了肚子再走啊。” 林时没有理会李晟的屁话,对著程名振说道:“虎符和节令都在帐中,將士们,就交给你了。” 程名振一愣,赶忙正色道:“大帅放心,若是不能拿下淮南,末將提头来见!” 林时走上前,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 该交代的事情,昨夜都已经说完,他绝对信任他一手带出来的这些將领。 李璦牵马上前,对著林时道:“大帅,走吧!” 林时接过马韁,翻身上马,带著亲卫,跟著李璦的队伍缓缓走出大营。 將士们昨夜也知道了林时要走的事情,纷纷走出营帐相送。 一群將领们更是送出大营数里,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最后还是林时出声驱赶,眾將这才恋恋不捨的回营。 出了大营,林时的状態马上就从军中主帅转变成了路上的旅人。 淮南之地多胜景,淮河之名更是驰名天下。 好不容易能在这中原核心之地走上一遭,林时自然不会放过一路观景的机会。 战马缓缓前行,队伍缓缓前行。 道路两旁,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 农田与官道之间,有柳树相隔。 淮河缓流,垂柳倒落,渔者歌,行者唱。 林时毫不怀疑,当战爭结束之后,这样的盛世景象,將会蔓延至整个天下。 李璦明了林时的打算,也故意放慢了队伍前进的速度。 一路陪著林时游山玩水,领略大魏风土人情。 他纵马跟在林时身旁,笑问道:“大帅善诗文,在我大梁素有诗仙之称,见此美景,不知可有佳作涌现於心头?” 听见李璦的吹捧,林时不由笑骂道:“滚蛋,满天下谁人不知道我的诗仙之名是钱买来的,你诚心要看我出丑是吧?” 一听这话,李璦赶紧告罪:“大帅说的哪里话,世上谁人不知,当年云梦公主入郢都时,大帅曾一一曲《洛神赋》,打得魏国诗词之作抬不起头来?末將也是想著气氛到这里了,便隨口一问,大帅若是不想作,那不作便是。” 看著李璦谨小慎微的样子,林时情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但也懒得和他废话。 他一向认为,装逼这种事情,是要分环境的。 只有在特定的人跟前,装逼才能起到完美的效果,比如美女。 现在满队伍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他装逼给谁看啊,他又不是有病。 於是,他果断倒躺在马背上,继续看起了风景。 一路走,一路看,林时非常享受这难得的愜意时光。 但再愜意的时光,也总有结束的时候。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当林时从游人的心態之中回过神来之时,高大的神都城墙,也出现在了林时眼前。 望著眼前的大魏旧都,如今的大梁东都,林时也不禁有些感慨。 当初他在郢都城剽窃洛神赋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然真能带兵將神都给打下来。 毕竟,那会儿他也就是一个有点本事的狂生罢了。 也得亏姬玲瓏不是什么昏君,没在一开始他口出狂言的时候直接將他砍了。 不然,如今天下局势若何,还未可知呢。 思及此,林时突然来了剽窃的兴趣。 他望著越来越近的洛阳古城墙,忽地高声诵念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觴。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闕慵归去,且插梅醉洛阳。” 听见林时突然念词,一旁的李璦顿时愣了一下。 但在听见林时念完整首词的內容之后,一张老脸顿时就激动起来。 他忙纵马上前,一脸激动地问道:“大帅,这......这诗余......这诗余,是大帅即兴所作吗?” 林时也不知道他在激动个什么劲儿,但看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还是微微頷首,脸上也適时的浮现一抹矜持。 听得林时確认,李璦顿时更加激动,当即高声道:“好!” 林时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的疑惑,问道:“我写词,你好什么好?” “不是我好,不是我好!” 听见林时的质问,李璦满脸激动的摇头,解释道:“末將是说,大帅这首诗余写得好,写得好啊,真的好!” 听著李璦朴素的夸讚,林时不由挑了挑眉,笑吟吟地问道:“那你说说,这首诗余到底好在何处?” 李璦兴奋道:“此诗余,用词精简,却又朗朗上口,表面上看,大帅似是寄情於山水,词间充斥著豪放不羈;末將却是能从中听出大帅那淡泊的胸怀,堪称謫仙临凡,当真是难得一见的传世佳作。” 李璦涛涛不绝的讲著,脸上的兴奋之色越来越浓。 林时忽然有些后悔让他开口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廝是个碎嘴子,还这么会拍马屁? 这词,是他说那意思吗? 李璦却是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道:“更难得的......” “停!” 见李璦像是咀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林时赶忙叫停他。 李璦一愣,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挺住话头,扭头朝林时问道:“怎么了大帅,末將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有,说得很好,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 林时先是肯定了一下李璦的马屁,隨即解释道:“我是想告诉你,咱们要进城了,你要真觉得这首词好,那就下去写个一千字......” 林时解释著解释著,忽然停下了话头。 他突然想起来,当初也有人这么夸他的诗好。 只不过,那人不像李璦这般,真能把他的诗夸出儿来。 反正翻来覆去,也就知道一个好字,要不然就是给他来上一句大帅写的诗肯定是好诗。 林时顿了顿,忽然理解了那句忽有故人心上过是什么意思。 於是,他果断改口道:“写个一万字的读后感吧,夸夸这首诗到底哪里好。” 李璦欣然应允,並未因为林时要他写一万字而退缩。 对於他一个文人来说,不怕写文章夸诗词,就怕没有好的诗词给他夸。 毕竟,这年头的好诗实在太少了。 天下到处都不稳定,人们连饭都吃不饱,自然没心情作诗。 他点头应下,见城门近在咫尺,当即也不多言。 一行人缓缓走进城中。 隨著大梁早早培养好的预备官员涌入新纳之土,在最短的时间之內稳住的中原的百姓。 因此,几个月时间过去,神都城早已从战爭的泥潭之中挣脱出来,再一次变得繁华,井然有序。 只是百姓们在看见如此大规模的队伍进城时,眼中仍是有些畏惧之色。 没办法,林时麾下亲卫和李璦的亲卫,儘是带甲的精锐,一看就不好惹。 一行人进城,顺著中央大街一路前行,最终,在中央大街尽头的承天门前顿住脚步。 如今的北魏皇宫,已经被大梁的禁军封禁。 所谓皇权不可辱,能辱皇权的,唯有皇权,所以现如今北魏的皇宫名义上乃是大梁的行宫。 因此,林时和李璦的目的其,其实是朱雀门右边新立的洛阳留守衙门。 衙门里,许多身著大梁官服的官员正在忙碌。 官员们陡然发现衙门前多出这么一条长长的队伍,为首之人,还是本该在军中的林时,顿时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您是,雍国公?” 官员们有些不確定。 毕竟,林时现在,应该在军中指挥大军攻取淮南,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林时倒是不意外他们的表现。 此次他返回太安城,本身也没有经过朝中的允许。 他除了给姬玲瓏去过信之外,便只给陆清去了消息。 官员们不知道他回京,这並不奇怪。 关键时候,还是李璦站出来,给一眾留守神都的官员解释来龙去脉。 听见林时竟然是要回京陪伴陛下生產,一群留守洛阳的官员顿时爆发出极大的热情。 官员之中为首的洛阳留守许先寧更是亲热的上前,將林时和李璦引进了衙门里。 开玩笑,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往后,这位大帅便不止是军神了,更是未来的太子殿下的生父。 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林时和李璦进了衙门里,倒是没再洛阳留守衙门停留多长时间。 他来衙门,一方面,是为了了解如今朝中是怎么治理中原的,另一方面,便是陪李璦来。 现如今,神都成为了大梁的粮道转运中心,便也成了李璦的大本营。 林时不会在神都多停留,但李璦却是还有留在神都,为淮南的大军供应粮草的。 因此,他必须要协调如今神都城內的各个衙门,以此来保证粮道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两人从留守衙门里出来,天色也暗了下来。 李璦將林时引到了他在神都的军司马府住了一夜。 次日,林时便拜別了李璦,带著亲卫继续往太安城赶。 而他一同带走的,还有李璦夸讚他那首鷓鴣天的一万字文章。 没错,李璦真熬夜將一万字夸他的文章给写了出来。 就连林时,也被他较真的性格给打动了。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隨便说说,谁能料到李璦是真写啊。 但李璦既然写了,林时便也却之不恭了。 离开神都,林时眼前的景色就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他没有走洛河官道,而是选择了从潼关进关。 行至渭水原的时候,他特意停住了脚步,带上从神都城中购买的祭品来到了大河边上的一座石碑前祭拜。 石碑,是英雄碑,上面刻的是当初奉命掘开大河,为林时爭取时间,最后让大梁彻底占据潼关而牺牲那两千名將士的名字 这样的石碑,汉中也有,太安也有,以后神都也会有。 而大河边著一座,格外特殊。 只因没有这两千人,大梁就不可能彻底占据雍州,有鯨吞天下的机会和资本。 林时,也不可能如现在这般,成为军中仙神的代名词。 所以,林时既然从这里颅骨哦,那就必须要来祭拜一番。 石碑最上面的名字,叫做辛林。 林时还记得,辛林是最早跟著他,也是最早成为他心腹之人,比姜望和段从,都还要更早。 早在去景山府賑灾的时候,辛林便已经和他寸步不离了。 同时,他也是林时的心腹之中,死得最早的一个人,而且是尸骨无存。 他站在石碑前,望著碑上那一个个名字。 这些名字的主人是何相貌,有的林时还记得,有的却是早已模糊。 亲卫们上前摆上供品和香烛,林时却是未曾上香,而是从怀中逃出来李璦夸讚他的文章,在蜡烛上点燃。 “辛林啊,你说你不会夸人,现在我找到会夸人的人了,这是他写的文章,你好好看一看,学一学,若能学个两三分,也不枉李璦昨夜熬了一宿没睡。” 林时絮絮叨叨的將一沓纸张烧在碑前,李璦一夜的心血,就这么化作了灰烬。 当然,这都不重要,反正上面的內容林时也没细看。 太多了,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留著自己看,还是烧过去折磨辛林好一些。 烧完文章,林时便静静的站在碑文前方,也不再多话。 “大帅,天色不早了,咱们上路吧!” 望著林时怔怔出神的样子,亲卫不由小声提醒了一句。 林时回神,抬头看看天色,遥望一眼已经近在咫尺的潼关。 对著亲卫轻轻頷首道:“走吧!” 第479章 谁成婚?我成婚? 第479章 进入潼关,踏足关內,关中的景象肉眼可见的变得太平起来。 五月的麦穗金黄,已经接近成熟。 农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百姓。 林时缓缓打马走在官道上,引得忙碌的百姓们纷纷好奇的侧目打量。 距离太安城越来越近,別说林时的心情好了起来。 就连亲卫们脸上也不禁浮现了悠然自得之色。 大魏虽然亡了,大魏治下之土,业已纳入大梁治下。 但新纳之土毕竟是新纳之土,到处都潜藏著危险。 一路走来,这几百名亲卫,可谓是精神紧绷,生怕从哪里冒出来什么危险,伤害到林时。 没法子,现在的林时,可谓是大梁的定海神针,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纵然他们有几百人,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现在好了,进关了,进关那就是大梁的的核心地盘。 不说绝对安全,但危险係数绝对是大大降低,他们也能稍微鬆缓一下精神了。 一行人姿態轻鬆,缓缓朝著太安城靠近。 同一时间,太安城內也忙成了一团。 姬玲瓏收到林时的来信,知道他准备將接下来的战事交给程名振,返回长安城陪她生孩子之后,不禁大为感动。 因此,她也没有瞒下这个消息。 而是召集了百官,准备给林时搞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用来迎接大梁这位最大的功臣。 只是,朝臣们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在以什么样的礼节迎接林时的事情上出现了分歧。 理论上来说,如今的林时是征东大將军,理应以迎接得胜还朝的大將军之礼出迎。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林时的功劳实在大到没边了。 平灭北魏,为大梁一举歼灭百年来最强劲的对说不说。 更是真正意义上的让大梁的国土扩大了三倍有余。 这样的大功,若只是以迎接得胜还朝的大將军的礼仪来迎接,就显得有些寒酸,显得对他不够重视。 而且最关键的是,林时此次並非得胜还朝,而是自作主张的私自回京。 若是以得胜还朝的礼仪去迎,那就意味著朝廷得大规模赏赐还朝的將士。 可现在,林时身边就只有几百亲卫护送。 朝廷百官,总不能当著天下人的面,去赏赐那几百名亲卫吧,那样岂不是更寒酸了? 於是,得胜还朝的礼节,便被朝臣们捨弃。 但若是不以得胜还朝的礼节,又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去迎,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朝臣们爭论了好几天,也没得出个结果。 至於姬玲瓏的意见,她的要求只有一个,那便是越盛大越好。 但要怎么办得盛大,用什么样的规格才能既让天下百姓信服,又不出格,那就是朝臣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最终,还是由返回太安城养老的南王姬伯啸出面,定下了迎接皇夫入京的礼节来迎,方才结束了爭端。 可迎接皇夫入京,又需要一个合適的理由。 毕竟,大梁臣民虽然早已默认林时和陛下是一对,现在更是连孩子都快要生下来了。 但林时和姬玲瓏还未举办婚礼,却也是天下皆知的事实。 若是没有明媒正娶的先决条件,林时和姬玲瓏便只能算是私相授受。 於是,宗正寺一拍脑门,乾脆直接將礼节变成了婚礼。 陛下大婚,迎接皇夫,这个礼节,够隆重了吧? 大將军得胜还朝,便与陛下大婚,哪怕是铺张浪费一些,百姓们也挑不出错处来。 因此,如今的太安城,便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所有百姓都知道大將军要回来了,要回来和陛下成婚。 姬玲瓏大婚这种事情,朝臣和百官们肯定不可能閒著。 甚至连有空閒的百姓们,都自发的走出家门,帮助朝廷筹备陛下和大將军的婚事。 像什么掛灯笼啊,彩带啊,装点城池啊,诸如此类的事情,基本上便是百姓们一手包办。 可惜的是,满长安百姓都知道的事情,林时这个男主角,却是还蒙在鼓里。 因为,不管是皇宫,还是国公府,都没有人给他送信。 以至於他紧赶慢赶,赶了三天路,终於来到太安城通化门外时,立即就被眼前的金龙车给镇住了。 他有些惊疑不定的望著守在门外,那高度堪比城墙,製作得栩栩如生,用六匹白马拉就的龙车。 有些迟疑地问道:“这......陛下是打算禪位给谁,给我吗?” 亲卫们面面相覷,眼中也满是狐疑之色。 虽说,他们也认为自家大帅有资格当皇帝,甚至,还有可能做得比当今陛下更好。 但陛下和大帅什么关係? 那是夫妻啊。 夫妻之间,这皇帝谁当不是当啊,还用玩禪让那一套吗? “大帅,这不会是捧杀吧?” 一名亲卫眼中闪烁著清澈的愚蠢,提出了一个让眾人都颇为信服的可能。 这样的阵仗,要不然就是帝王出行,要不然就是真要禪位,总之,绝不可能出现在迎接一个得胜还朝的大將军身上。 所以,捧杀,是最合理的解释。 毕竟,大帅现在的战功很大,大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哪怕陛下与大帅的关係人尽皆知,但在皇位面前,也未尝没有狡兔死,走狗烹的可能。 眾人正惊疑猜测间,却见那龙车之下,施施然走出一队身著红袍,胸前掛著大红,手持各类册宝的官员。 “这......” 眾人又是一愣。 有人诧异道:“看这架势,怎么像是成亲啊?” 这话一出,气氛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別说,还真有点成婚那种意思。 不然城墙上贴什么喜字? 只是,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还不等眾人继续猜测,那一队礼官便已经走到这甲冑陈旧,充满肃杀之意的几百精锐跟前。 林时认出这一队礼官之中的为首之人正是当初在他手上吃过大亏的南王姬伯啸,不禁皱起了眉头。 “王爷搞什么飞机啊,您篡位成功了?” 听见篡位二字,姬伯啸顿时脸皮一抽,眼中浮现几许无奈之色。 他摇头解释道:“本王乃是奉旨接雍国公入宫的礼官,还请雍国公慎言。” “接我入宫,搞这么大阵仗?” 林时嘴角一抽,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姬伯啸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大帅无詔私自回京,不合规矩,陛下又想向天下人昭告您的功绩,便想了这么个办法。” 林时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才回过味来。 幽幽问道:“所以,今日是我成亲?” “不!” 姬伯啸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准確来说,是陛下要纳皇夫。” 林时明白了,他点点头,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和姬玲瓏的孩子,的確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思及此,林时也懒得多言,翻身下马,对著姬伯啸淡淡道:“那就走吧!” 姬伯啸闻言,转身给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一个眼神。 小太监会意,立即上前在林时的甲冑上披上喜服,最后再用一朵比他人头还大的红繫上。 一瞬间,林时便从威风凛凛的大將军,变成了娇俏体弱的美新郎。 林时脸皮直抽抽,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神色木然的跟在姬伯啸后面,上了那驾姬玲瓏特意为他准备的车。 下一刻,宏大的礼乐瞬间奏响,嚇得龙车上的林时一个激灵。 姬伯啸也不浪费时间,调转车的车头,便赶著车进了太安城。 太安城內,街道两侧已经是人山人海。 百姓们喜气洋洋的看著那巨大的车进城,一个个挺起胸膛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姬伯啸也没有忘记百姓们,走一路,便撒了一路的喜钱。 百姓们得了好处,脸上的笑容越发欣喜。 更有甚者,开始高声祝福起来。 “恭祝陛下与大將军新婚之喜,陛下万年,大梁万年。” 有一个人开头,就会有第二个人跟上。 没一会儿,共贺陛下和林时新婚大喜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太安城上空,巨大的声响,甚至连宏大的礼乐声都盖了过去。 林时坐在车里,忍不住抹了抹鼻子。 虽说刚刚回家便被抓出来成亲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荒诞。 但老实说,感觉其实也还不错,就是礼乐声吵闹了些,百姓们嘈杂了一些。 隨著车一路招摇过市,街道两侧聚集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最终,车在朱雀门前停下。 朱雀门前,是早早等候在此的姬玲瓏和满朝文武。 林时从车里探出头,便见姬玲瓏挺著肚子,笑吟吟的站在大门前看著他。 而陆清和聆月,则是化身娘,跟在她身后。 林时隨意的跳下马车,上了宫人准备好的步輦,与姬玲瓏一同入宫。 林时侧过头,望著身旁满脸笑意的姬玲瓏,不由压低声音,问道:“陛下,您搞什么鬼,这是成亲的流程吗?” 听见林时的问题,姬玲瓏展顏一笑,纤白的玉手放在肚子上,小声应道:“咱们的孩儿,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册封太子的机会。” “可是,这也太仓促了吧,就算是作秀,起码先和我通过气啊。” 林时微微皱起眉头,故意压低声音。 但即便如此,两人的交谈声还是传进了一旁的聆月耳朵里。 她翻了个白眼,小声道:“陛下还不是为你好,你现在多神气啊,镇国名將,又是刚刚平灭了魏国的大功臣,天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著你呢。” 林时一愣,诧异的回过头与聆月对视:“几个月不见,你怎么长脑子了?” 聆月也是一愣,听出林时言语之中的阴阳怪气,不由轻哼一声,不满的別过头去。 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陆清也压低声音开口了。 她轻声道:“陛下和夫君的孩子出生,不单是皇室添人那么简单,四海诸国都会派出使节来贺,这些年夫君忙於战事,陛下忙於政务,也没时间举办一场像样的婚礼,陛下也是想藉此机会昭告天下,夫君莫要多想。” 林时微微頷首,表示知晓。 他倒是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一回来,便搞得这么大张旗鼓的,感觉怪怪的。 而且姬玲瓏现在的肚子大得像是一个西瓜,搞这种人多眼杂的大型活动,多少会有些隱患。 林时正思索间,步輦突然停了下来。 却是已经到了宫中的金水河广场。 广场上,一座巨大的祭坛拔地而起,祭坛上面,已经摆好了供奉天地宗庙与社稷的供品。 祭坛旁边,一眾姬氏的宗老也早早的等在此处。 女帝纳皇夫,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绝不是打造一辆车將人在大庭广眾之下接进宫便能结束的。 接下来的敬告天地祖宗,昭宣社稷,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林时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今日只要做好工具人就可以,一切都有礼官指挥,他只需要跟著礼官的指挥去完成那些奇奇怪怪的仪式就行。 但姬玲瓏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九个月了。 林时实在担心,她没办法承受这冗长的礼仪和仪式。 他朝姬玲瓏凑了凑,小声道:“陛下,差不多就行了吧,你现在还怀著身孕呢,这作秀,也是做给百姓看的,宫中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吧?” 以前的姬玲瓏,一向对林时言听计从。 但今日,她却是罕见的站在了林时对立面。 听完林时那句差不多就行了,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小声对著林时高街道:“林时,国家大事,在戎在祀。这世上,唯有天地祖宗不可欺,我大梁既要为天下共主,便当恪守礼仪,否则,与蛮夷何异?” 林时一愣,倒是没料到姬玲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有些忧心忡忡道:“我是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儿。” “放心吧,朕心里有数的。” 姬玲瓏说完正事,也小声宽慰了姬玲瓏一句。 林时嘆口气,迎上姬玲瓏严肃的眼神,却是也没有再劝。 姬玲瓏的脾性他知晓,表面上看起来,宽容大度,虚心纳諫,似乎只要於国有利之言都能虚心接纳。 但实际上,却是个主意很正的人。 她决定的事情,除非她自己愿意更改,不然鲜少有人能改变她的心智。 第480章 忙碌的姬玲瓏 “罢了,大不了待会儿让镇景司之人暗中护卫便是!” 林时呢喃一句,也放弃了继续劝说姬玲瓏的打算。 他知道姬玲瓏对这个孩子有多看重,也知道她不可能拿孩子来当儿戏。 林时呢喃完毕,一群姬氏宗老便迎了上来,开始指挥著两人走接下来的程序。 先上祭坛敬告天地,然后要到太庙昭告先祖,最后还要到社稷坛,將林时的名字入谱。 一番折腾下来,一整天时间也就悄然过去。 晚间,姬玲瓏还要挺著大肚子,招呼百官赴宴。 林时跟在她身后,望著她眼中满满的疲惫之色,心下不禁更加担忧。 但今日这种场合,他也的確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静静的跟在她身后,將一些不是非要姬玲瓏做的事情接手。 但即便如此,也是足足折腾到半夜时分,方才得了片刻空閒。 姬玲瓏的寢宫里,林时和姬玲瓏相对而坐。 他轻轻的给姬玲瓏捏著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的双腿,轻声道:“这种事情,其实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去筹备,也是一样的,你干嘛非要给自己找事儿做呢?” 姬玲瓏本就因为今天的事情忙了个腰酸背痛,听见林时这句好像是带著责备之意的话,更是来了脾气。 没好气道:“我找事儿做,我还不是为了你儿子,要不然我还不乐意这钱呢,你当我想啊。” 一听见你儿子三个字,林时心里再多的气性也消散了一空。 他赶忙殷勤的上前帮她捏著肩膀,一脸諂媚道:“是是是,陛下辛苦了,都是臣的错。” 见林时放低了姿態,姬玲瓏这才傲娇的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算你识相。” “那是,人质还在你肚子里呢,能不识相点吗?” 此刻,林时也是完全拋弃了他大將军的尊严,化身諂媚的宠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保持姬玲瓏的身心愉悦。 不过,还真別说,现在的姬玲瓏,倒是有了点女孩子的样子。 浑身都散发著母性的光辉,也会撒娇了,身体也是珠圆玉润。 林时给她捏著肩,望著她近乎完美的侧脸,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察觉到林时火热的视线,姬玲瓏不由嗔怪道:“干什么,为何一直盯著我?” “见你好看,便多看几眼,怎么,犯法吗,我现在可是你明媒正娶的皇夫,全天下都知道。” 林时的骚话张口就来,顿时引得姬玲瓏白眼连连。 林时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帮著她將身子放平,贱笑道:“陛下,现在可是咱们的新婚之夜,早些安寢吧。” 听见林时嘴里说出新婚之夜四个字,姬玲瓏不知为何,脸色突然就爬上一抹緋红。 她有些扭扭捏捏的小声道:“新婚之夜,我还怀著孩子呢,要不然你去找聆月,今晚就在聆月那安寢?” “说什么胡话呢。” 林时白了她一眼,在她身边躺下,伸手將她的脑袋抱在怀中,轻声道:“哪有新婚之夜,便將自家男人往外推的,何况你还怀著孩子,我又不是禽兽。” 林时隨口应著,浑身放鬆下来,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这一路走来,他也很累,今日又跟著姬玲瓏当了一天的提线木偶,整个人更是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都这样了,他哪还有心思去想女人? 姬玲瓏將头靠在林时怀里,听著林时的宽慰,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 只是,还不等他高兴多久,耳边便传来林时均匀的呼吸声。 她有些愕然的抬起头,很难相信,这个男人,竟然就这么睡著了。 今日,可是他们的大婚之日誒。 这傢伙,就一点不激动吗? 姬玲瓏愕然一瞬,但转念一想,这个男人,也是今日才从战场上回来。 那战场之上,只怕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吧? 也是难为他了。 这么一想,姬玲瓏心里生出来的那一丁点不满,便也烟消云散。 翌日,林时从床榻上睁开眼睛。 入目所及,是大红暖帐,墙壁上张贴的喜字,也还鲜红如血。 他眨了眨眼睛,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昨日,他似乎又结了一次婚? 不对,他为什么要说又,这不是他第一次大婚吗? 林时思索著,转头朝床上看去,却见大婚的女主角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床上。 他起身下了床榻,来到外间。 两名守候的宫人见状,赶忙上前行礼:“见过公爷。” 林时摆摆手,揉了揉有些乾涩的眼睛,隨口问道:“陛下呢,起这么早,干嘛去了?” 宫人闻言,赶忙应声回答:“回公爷的话,陛下去上朝了。” “上朝?” 林时愕然,诧异道:“大婚次日,都不能偷一下懒吗,非得这么敬业?” 宫人闻言,赶忙訕笑道:“公爷说笑了,如今我大梁新胜,事情实在太多了,陛下每日都是一样的忙,也就是昨日公爷回京,陛下才抽出来半日时间,好好休息了一下。” 听见昨日那种强度,在宫人眼里,竟然还算休息,林时心里突然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 原来,他不在太安城的时候,姬玲瓏都这么拼命的吗? 他忽然有些心疼。 想到这里,他立即转身穿好衣衫,准备去看看姬玲瓏。 只是,他才刚走出房间,便见姬玲瓏在聆月的护卫下,款款走进了寢宫的园。 “起来了?” 见林时似乎是要出门,姬玲瓏脸上不由浮现几分笑容,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林时快步迎上她,上下打量她片刻,问道:“朝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 姬玲瓏微微頷首,风轻云淡的开口。 林时陷入沉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朝政这种事情,他一向不怎么理会,觉得麻烦。 以前的时候,他看姬玲瓏处理朝政,也很是得心应手。 但他今日才知晓,姬玲瓏竟然忙碌成这个样子。 沉默片刻,他仰起头,问道:“朝会不能改成大小朝吗,像你这么拼命,早晚身体扛不住啊。” 见林时竟然还关心起自己来了,姬玲瓏一时有些诧异。 但诧异过后,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她轻声解释道:“这些日子,朝中忙著收拢北魏的土地和人口,所以忙了些,过些日子,大梁新纳的土地安定下来,就会好很多了。” 林时听出姬玲瓏在安慰自己,但也没有多劝,话锋一转道:“早膳用了吗?” “还没呢,这不朝会一结束,便赶忙回来寻你一块儿吃饭。” 姬玲瓏温婉应声,眉眼弯弯,倒是颇有些新妇的矜持样。 林时闻言,忙朝宫人招手,命他去传膳。 很快,膳食上桌。 宫中的膳食,也很是简陋,就是简单的四菜一汤。 林时倒是不挑,军中再难吃的饭食,他都能吃得下去,他就是有些担心这样清汤寡水的饭食,到底能不能给姬玲瓏提供充足的营养。 姬玲瓏招呼著林时吃菜,她自己却是吃得很少。 林时蹙眉道:“你现在食量都这么小的吗?” 姬玲瓏摇头,轻笑一声,解释道:“当然不是,是太医说,我现在的营养已经足够,再多吃的话,孩儿长得太大,不好生,你是不是不够吃,不够的话,我再让御膳房给你添几个菜。” “不必。” 林时摇摇头,他现在没什么食慾。 一顿饭吃完,姬玲瓏便又要返回殿中批阅奏摺,处理政务。 林时本想劝她休息一下,但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下去。 或许,这就是当皇帝的烦恼吧。 將姬玲瓏送到大殿门口,林时问道:“姜承关在哪呢,我去看看他!” “在镇景司衙门呢,让聆月带你去吧。” 姬玲瓏真的很忙,隨口应了林时一声,便匆匆走进大殿。 林时耸了耸肩,目光看向守候在大殿门口的聆月。 迎上林时的目光,聆月问道:“你不先回府看看陆清妹妹吗。” 林时一愣,望著聆月脸上的认真之色,目光之中浮现一抹狐疑:“你和陆清的关係,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聆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著林时。 林时撇了撇嘴,淡淡道:“昨日又不是没见到,先带我去见见姜承吧,待会儿再回府去。” 聆月微微頷首:“跟我来吧!” 林时跟上他的步伐,一路出了皇宫,来到镇景司衙门。 衙门里,多了很多林时不认识的新面孔。 但也有很多林时的老熟人。 刘昱,孙盛,李忠,南华等人都已经在镇景司身居高位。 此外,陆鸣如今,也已然是镇景司新任的指挥使。 这些人里面,有人认识林时的,见到他便满脸笑容的打招呼。 也有人不认识他,但看见聆月在一旁陪伴,多少也能猜出几分林时的身份。 林时如今从镇景司抽身,也懒得去深入了解镇景司。 一路跟著聆月来到镇景司的地牢最底层的天字號牢房里。 姜承並非是帝国请降的皇帝,而是大梁的俘虏。 既然是俘虏,自然也用不著优待。 因此,在牢里看见了形若枯槁,神似殭尸的姜承时,林时也不意外。 聆月从看守大牢的狱卒手里接过钥匙,打开了关押姜承的牢房的房间门。 林时大步走进牢房里,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屎尿味。 他皱起眉头,不自觉的捏紧鼻子,望著眼前的姜承,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 昔日高高在上的九天帝王,天下百姓在他手里,不过尔尔,即便是镇南王那些血亲功臣,也不过是他坐稳皇位的垫脚石。 而今,却是沦为了连屎尿都无法控制的阶下囚。 如何能不令人唏嘘呢? “陛下,又见面了!” 林时远远的站定,强忍著不適朝姜承拱手行礼。 或许是因为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原本满脸死寂,好似活死人一般的姜承突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看著林时。 “林时,是你!” 他咬牙切齿的出声,声音沙哑,好似恶鬼,一边说著,望著林时的双眸之中喷薄无穷的恨意。 林时点点头:“是我!” 他突然朝林时本来过来,一边奔,一边咆哮道:“林时,你怎么还没死?” 只是,还不等他靠近林时,便又被束缚住他手脚的铁链拽了回去。 “林时,你该死啊,你毁我大魏基业,屠杀我大魏宗室,你该死啊,你怎么还不死?” 姜承破口大骂,整个人状若癲狂。 林时微微皱起眉头,但还是保持著一丝体面,轻声道:“让陛下失望了,我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一听这话,姜承像是终於理智回归。 忍不住怒声咆哮道:“不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把姜琦和姜元怎么样了?” 林时挑了挑眉,有些诧异道:“看来,陛下还是很清醒的嘛。” “你说,你说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会返回太安城,姜元和姜琦,还有他们麾下的大军呢,你到底把他们怎么样了?” 理智回归,姜承彻底疯狂。 他虽然在牢里,但他所在的牢房,是有地窗的,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季节变化和时间流逝。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林时便能得胜还朝。 他可是给大魏留下了几十万大军,几十万大军啊。 而且这几十万大军,还是兵分两路。 林时就算长了翅膀,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之內便將大魏的几十万大军尽数平灭吧? 看著姜承癲狂的样子,林时有些嫌弃的后退了一步。 果然,帝王又怎么样,发起疯来,和寻常人也没什么区別。 他摇摇头,轻声道:“陛下放心,他们都没事,姜元和姜琦还没死,他们麾下的大军也没事。 苏寧战死了,姜元降了大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封个侯爵安度余生。 至於姜琦,还在淮南之地负隅顽抗,我已派出大军南北夹击,围剿淮南。 若姜琦愿降,我大梁自然会给予他优待,他若要抵抗到底,那相信不久的將来,他也能到太安城和您团聚。” 林时缓缓说著,没有半分隱瞒。 姜承听见苏寧战死,眼中顿时浮现一抹悲愴之色。 但听闻姜元竟然降了大梁,整个人又控制不住的暴躁起来。 忍不住咆哮道:“孽子,这个孽子,他手上还有十几万大军啊,他怎么能降,他怎么能降?” 第481章 窝囊帝王 第481章 听著姜承无能的咆哮声,林时不由堵住了耳朵。 慢条斯理的反唇相讥:“陛下麾下有一个国家,还有四十万大军,不也將国家的希望压在了两个少年身上?姜元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降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林时这话一出,姜承顿时僵在原地。 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瞪著林时,嘴里不断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像是被林时气到了。 林时继续补刀:“陛下你堂堂一国帝王,都没有与本帅决一死战的魄力,何况旁人?” “你......你......” 姜承双目陡然瞪大,满脸难以置信的看著林时。 林时耸耸肩,好整以暇的与他对视。 今日他说这些话,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在他看来,姜承就是蠢。 身为一国帝王,没有半分寧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魄力。 在外敌入侵时,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怎么调集所有的力量决一死战,反而是將广袤的国土拱手相让,只为了保全力量以待来日。 试问,他在拥有整个国家时,都不敢和大梁来一场生死之战。 他又是怎么敢把希望放在来日的? 凭他保全的几十万大军吗? 还是凭比原来少掉九成的国土?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掩耳盗铃,自己欺骗自己,不外如是。 说白了,林时为何不愿对姜承以礼相待?便是因为他不配! 歷朝歷代,都有善待前朝宗室的传统,本质上来说,林时是不愿打破这个传统的。 但姜承,是真的不配。 林时不否认,姜承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的权谋之术臻至大成,对国家的掌控也不差。 若非林时横空出世,他很有可能便是奋数世余烈,一统天下的那个人。 但这並不能掩盖他残暴不仁,刻薄寡恩,刚愎自用的本性。 何况,在林时看来,他还有一个愚蠢的本质。 若他在一开始,便存了和林时殊死一战的心思,哪怕他最后兵败被俘,林时也不介意给予他前朝宗室的待遇。 亦或者,他在大梁出兵时,便纳土而降,林时也能保他一世富贵。 但他两样都没选,他选择了逃避,將希望压在两个年轻人身上,用以待来日的藉口,来全他帝王的刚烈。 这是一种极度自私,极度不负责任,且极度没有担当的行为。 这样的人,林时即便是想敬佩,也实在敬佩不起来。 他冷眼旁观著姜承无能狂怒,眼神淡漠,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姜承挣扎几下,沉重的铁链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恶狠狠地瞪著林时,怒声道:“林时,你大梁兴此不义之师,更兼国中牝鸡司晨,国祚安能得长,我等著,等著你大梁分崩离析,等著你林时遭到报应,不得好死那一天。” 一听这话,林时连最后一丝和姜承废话的心思也都消散了。 他嘴角微微抽搐,实在很难相信,这是能从一国帝王嘴里说出来的话。 而且,这还是一个刻薄寡恩,连自己亲叔叔都能屠戮满门的帝王。 不应该啊。 这样的帝王,也会相信报应这种东西? 他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转身对著聆月淡淡道:“走吧!” 聆月一愣:“走?这就走了?” “他已经疯了!” 林时摇摇头,一句他已经疯了,算是为姜承保留了最后一丝身为帝王的体面。 聆月有些惊愕,他诧异的看看姜承,再看看一脸平静的林时,很想问林时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姜承疯了? 但踌躇良久,终是没敢问出口。 反正,林时说他疯了,那就是疯了吧。 她跟著林时走出牢门,小声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林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隨口吩咐道:“你命人看好姜承,莫要让他有自尽的机会,他暂时还不能死。” 聆月又是一愣,诧异道:“他会寻死?” “不好说!” 林时摇摇头,隨口道:“但多看著点总是没错的,姜望还等著得胜回朝之后,將姜承千刀万剐,以报灭门之仇呢。” “哦!” 聆月点点头,將林时的话听了进去。 既然是姜望的仇还没报,那这个姜承,的確还不能死。 两人走出阴沉的牢狱,站在了空旷的广场上。 林时对著温暖的日头伸了个懒腰,在皇宫和家的方向纠结了一下,果断转身朝家门走去。 这样的天气,就適合回家搂著老婆睡个回笼觉,他觉得他肯定是疯了,才会来见姜承一个废人。 见林时要朝国公府的方向走去,聆月赶忙追上去,问道:“你要回家吗?” 林时回过头,问道:“怎么了,我不能回家?” 聆月怔了怔,赶忙摇头,小声道:“没有,就是......就是你和陛下毕竟刚成婚,就不能多在宫里陪伴陛下几天吗?” “现在陛下忙著处理政务呢,我晚点儿再去唄!”林时耸了耸肩,隨口应声道。 “那......也行吧。” 聆月想了想姬玲瓏的行程,叮嘱道:“你晚点儿记得进宫,我先回去了。” “行!” 林时点点头,双手抱在后脑勺上,带著亲卫缓缓朝国公府走去。 国公府门前,下人们看见林时,又是一阵激动。 眼见下人们又要发动全家来迎接他,林时赶忙挥手制止。 但即便如此,陆清仍是得到下人的消息,快步迎了出来。 与他一同迎出来的,还有一只硕大的肥鸭子。 林时有些愕然:“你们都一天天的都给大王餵些什么东西,让它长这么肥?” 听见林时惊讶的声音,陆清不由捂唇轻笑:“这您就得去问张拯了,大王的饭食,一向是他亲自把控。” 陆清说著,肥硕的大王也快步上前,將长长的脖颈缠绕在林时的大腿上,嘎了一声表示臣服。 林时望著脚下油光水滑的大王,不由扯了扯嘴角,问道:“张拯呢,没在家?” “没,这会儿还在大学堂上学呢。” 陆清轻轻应声,告知了张拯的去向。 听见张拯竟然已经去大学堂念书去了,林时又是一愣,隨即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些感慨。 时间还真是过得快啊。 一转眼,当初的小屁孩竟然已经入了大学堂,成为一眾宗室子弟的同学。 还有脚下的大王,儘管看起来肥硕,也被照料得油光水滑。 但林时还是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丝老態。 最起码,以前的时候,大王迎接林时的时候,都是直接朝他飞扑过来的。 而现在,大王却是沉稳了许多。 当然,也可能是太老了,已经飞不起来了。 毕竟,鸭子的寿命,平均也就七八年左右,长一些的,也就是十五年上下。 而大王没有遇到他之前,已经在阳平关当了许多年的鸭王。 被他收服之后,又跟了他这么些年。 按照鸭类的寿命来算,它现在的確是已经步入晚年了。 他伸出手,在大王的头顶上揉揉,笑道:“你现在吃太多了,要是再肥下去,可就真没几年好活了。” 大王像是听懂了林时的话,仰起头不满的对著林时嘎了一声。 林时却是没有搭理它,抬起头对著笑吟吟的陆清嘱咐道:“张拯回来之后,告诉他,以后大王每日的饭食减半,谁也不许多给它吃的。” “嘎嘎嘎!” 听见林时的嘱咐,大王更加不满。 陆清也是有些惊愕,不由微微皱眉道:“夫君,大王毕竟是只鸭子,多吃一点咱家也养得起。” “是养得起,但它可就活不了多久了,你没看它现在肥成什么样了,怕是连翅膀都扇不动了,少吃一点,还能多活几年,你难道想看见大王早死吗?” 林时不太清楚,要怎么延长一只鸭子的寿命。 但他可以肯定,若是大王再肥下去,肯定活不了多久。 毕竟,谁家鸭子能长到三十多斤啊? 听著林时那句你难道想看见大王早死吗,陆清也下定了决心,点头道:“行,晚点张拯下学回来,妾身便交代他。” “嘎嘎嘎!” 听见连陆清也要剋扣它的口粮,大王赶忙捨弃了林时,围绕在陆清身边嘎嘎叫了起来。 但陆清主意已定,自然不会心软。 她一脸严肃道:“你要知道,夫君也是为了你好,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 这话一出,大王顿时垂下了长长的脖颈,整只鸭显得垂头丧气的。 林时不再多言,跟著陆清进了礼厅。 大王也跟著两人进门,然后很不高兴的匍匐在大门背后,不时用幽怨的眼神瞪一眼坐在主位上的那对夫妻。 主位上,林时和陆清说了会儿閒话,便又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昨夜睡太晚了,根本无法补足长途跋涉损耗的精力。 陆清望著林时呵欠连天的样子,也很善解人意的没有多问,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夫君可要睡会儿?” 林时一顿,脸上浮现一抹奸笑:“一起啊,睡个午觉。” 陆清迎上林时脸上的奸笑,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她忍不住推了一下林时的肩膀,没好气道:“大白天的,谁要跟你睡?” 林时才不管她说什么,將她打横抱起,直奔臥室而去。 陆清满脸羞怯,但也没有反抗。 正所谓小別胜新婚,何况她与林时聚少离多。 如今,陛下的子嗣都快降生了,她的肚子还没动静呢,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著急的。 两人进了臥室,可谓是乾柴遇到烈火。 ....... 一个时辰后,林时脸上带著懨足的神情,袒胸露乳的靠在床榻上,眼皮子不断上下打架。 陆清整个人裹在轻薄的被子里,脸颊浮现一抹酡红,嗔怪的看著林时。 “都说了睡午觉,你......” “这怎么就不算睡午觉呢?” 林时狭促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上眼睛装睡。 陆清眸子里浮现几许笑意,却也没有说话,而是轻轻起身,开始穿衣裳。 林时要午睡,她可睡不著。 现在国公府的產业很大,她要操劳的事情也很多的。 傍晚时分,林时准时清醒过来,府中也刚好开饭。 他在府中陪著陆清和张拯吃了顿晚饭,便又准备进宫。 现在姬玲瓏已经到了月份,任何一天都有可能是他们的孩儿降世的日子。 虽说宫中的太医和稳婆都已经早早的做好了迎接大梁小太子的准备。 但林时还是不希望孩子降生的第一时间,他不在孩子身边。 陆清知晓林时的子嗣艰难,更知林时和姬玲瓏这第一个孩子意味著什么,倒是也没有阻拦。 倒是已经长成小正太的张拯有些不舍。 但他现在已经懂事了,即便再怎么不舍,也知道轻重,还是眼巴巴的將林时送到门外。 林时在门外顿住脚步,回望著满脸不舍的张拯,不由挑了挑眉,笑问道:“怎么,乖大儿,捨不得老子?” “哪......哪有。” 张拯傲娇的別过头,娘亲早就和他说过,他是男子汉,要顶天立地的,不能有小孩子情绪。 林时大笑几声,望著故作成熟的张拯,不由快步上前,一把將他抱进怀里。 张拯惊呼一声,突然有些害羞。 他有些牴触道:“娘亲说了,我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了,不能再让阿耶抱。” “那有什么打紧,我是你爹,还不能抱你了!” 林时哈哈一笑,也不管他怎么挣扎,抱著他径直朝皇宫而去。 陆清追出来,见张拯被林时抱走,刚准备问张拯晚上回不回来,林时便背对著她挥手道:“张拯今晚住宫里,明日从宫里去大学堂。” 陆清有些无奈,但也不好说什么。 林时一路將张拯抱到宫门前,像是他小时候那样。 但进了宫门之后,却是怎么也不肯要林时继续抱了,非要下来自己走。 “小兔崽子,自尊心还挺强。” 林时笑骂一句,却也还是按照他的要求,放他下来自己走。 相比常年不在太安城的林时,在皇宫大学堂读书的张拯对皇宫就要熟悉得多。 毕竟,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林时样子。 哪怕是皇宫,他也是来去自如。 林时陪著他在宫里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姬玲瓏身边的隨身大太监前来稟报姬玲瓏已经处理完今日的政务,请林时过去,林时才带著张拯朝姬玲瓏的寢宫而去。 第482章 喜得贵子 寢宫里,姬玲瓏正在用晚膳。 见林时牵著张拯进门,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 “小狗儿也来啦?” 张拯闻言,赶忙上前恭恭敬敬的给姬玲瓏行礼:“见过陛下。” “起来吧!” 姬玲瓏温婉出声,示意张拯起来。 旋即看向林时,笑问道:“吃过晚膳了吗?” “在府中陪陆清吃了顿晚饭。” 临时隨口回答,拖出一根凳子坐到姬玲瓏跟前。 张拯好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尤其看见林时竟然就这么坐在姬玲瓏跟前,一点姿態都没有的样子,不禁更好奇了。 林时一把將他薅过来,放在一旁的蒲团上坐好,这才笑问道:“这些日子很忙啊?” 姬玲瓏小口小口的吃著菜,闻言,轻轻頷首道:“新纳之土太多,我朝的官员数量已经跟不上了,许多地方,现在还只能用北魏留下来的官员治理。” 林时微微頷首,却没有接话。 而姬玲瓏,似乎也没有要林时接话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说著她这些日子遇到的难题。 从政务,说到人员配置,再说到治理地方如何不易。 林时没有打断她,静静的听她说完治理这偌大的江南有多难,这才隨口问道:“陛下有没有想过,重新划分天下州县?” 姬玲瓏一愣,愕然道:“重新划分天下州县?” 林时点点头,淡淡道:“现如今,我中原疆域,早就已经远超古时九州旧土,河套,辽东,岭南,江南诸多地界划分不清晰,便导致朝中治理地方的难度大大增加,不得已採用增设官员的方式,去治理那些新纳之土。但事实却是,朝廷越是插手地方,地方越是混乱。” 姬玲瓏愣住,旋即轻轻点头:“冗官之事,朕何尝不知,但要精简官员体系,要牵扯的事情太多,官员们未必会支持啊。” 林时嘴角含笑,轻声道:“所以我才说,重新划分天下州县。” “林卿有什么想法吗?” 姬玲瓏將对林时的称呼改成了林卿,表情未变,语气却是已经严肃起来。 林时道:“要说想法,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想法,无非就是旧瓶装新酒罢了。” 顿了顿,林时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如今天下只分九州之地,朝廷要直接对接地方,政务自然混乱,若是多增设州府,层层递进,则朝廷的政务將会轻鬆得多。” “我的意见是,將中原九州之地打乱,增设至少三十余州,將河套,岭南,辽东,江南等非中原传统之地也划进这三十余州,由州级官员直接对接府一级的官员,再由府一级的官员对接县,最后由县一级统管各地乡镇村庄。” 林时淡淡说著,直接將前世那一套行政划分照搬。 如今大梁的政务混乱,归根结底便是行政区划不透明,导致冗官现象大幅上升。 林时前世那套行政划分,虽然臃肿,但好就好在各级区划职能透明。 哪一级的官员,就负责哪一级的事情,对接也只需要朝自己的顶头上司对接,工作起来也要轻鬆许多。 如大梁这般,府县一级的官员,也有直接对朝廷上书的权力,那朝廷可不就得忙死。 姬玲瓏静静的听著林时说著划分天下的新框架。 眼中充斥著若有所思之色。 良久,她轻轻摇头:“如林卿所言,的確能让朝廷的冗官问题得到解决,也的確能让朝廷的职能更加清晰,但林卿有没有想过,若是一旦权力下放,再想收回来,可就不是一道政令能解决的了,何况,若是各级官员与朝廷的联繫断绝,朝廷又该怎么去保证各级官员能勇於任事,不至於懒政怠政,乃至於贪污腐败,官官相隱?” 姬玲瓏一句话直指核心,顿时引得林时惊诧不已。 这小妞,有点东西啊。 他才將重新划分天下的架构说出来,她便已经考虑到了重新划分天下的弊端。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政治嗅觉吗? 惊诧一瞬,林时不由朝她投去一个讚赏的目光,旋即轻笑道:“这个嘛,那就是朝廷需要解决的事情了,比如,朝廷大可以在军权,政权之外再增设一个监察权。” “监察权?” 姬玲瓏一愣,有些迟疑的问道:“林卿的意思是,增加御史台的权力?” 林时解释道:“倒也不是增加御史台的权力,所谓监察权,便是完全独立於各地政权之上的一个单独的权力,直接对朝廷和皇帝负责,而他们的作用,便在於监察各级官员的不法事,用以督促各地官员做出政绩,不至於出现欺民,害民之事。” 听完林时的解释,姬玲瓏脸上立即露出明悟之色。 反问道:“就像镇景司监察朝堂百官那样吗?” “对!” 林时点点头,肯定了姬玲瓏的说法。 镇景司监察朝堂百官,的確是监察权的雏形。 但也仅仅是雏形,想要真正將监察权抬升到裁决者的位置上,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但路再长,该走也还是得走。 姬玲瓏有些明白林时的意思了。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若是如林卿所言,倒是相当於朝廷在各级官员头上悬了一把刀,只是要增设这新的监察部门,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听见姬玲瓏开始担忧钱的问题,林时倒是没再接话。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行。 毕竟,权衡这种东西,只是帝王的必修课。 现在只看姬玲瓏是要择利还是择弊。 还是那句话,世上没有完美的制度,想要得到什么,就定然会失去些什么。 气氛沉默下来,而一旁的张拯却是有些坐立难安。 他在大学堂,也能学到一些时政上的知识,可如陛下和阿耶这般简单粗暴的商议,他还是头一次接触。 在他小小的心臟里,这种国家大事,不是都应该拿到朝会上去商討,去议论吗? 怎么现在就好像买大白菜一样,隨意的就商谈起来了? 林时和姬玲瓏也察觉到了张拯的异样。 林时转头看向他,笑问道:“怎么,很诧异?” “有......有点!” 张拯小脑袋轻点,脸上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 姬玲瓏眉眼含笑,上下打量了一眼张拯,却是没再继续商议这件事情。 而是话锋一转道:“小狗儿在大学堂的功课学得不错,宗室子里几十个同龄人,比得上他的没几个。” “是吗?” 听见姬玲瓏夸讚小狗儿,林时不由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 姬玲瓏点头笑道:“是的,他长大了,一定是国家栋樑之材。” “真棒!” 林时笑著揉揉他的小脑袋夸讚了一句,轻声叮嘱道:“那就继续加油。” 张拯有些害羞的点点头。 “小兔崽子,这么大人了,还害羞啊。” 林时收回手,目光转向姬玲瓏,笑道:“那这事儿,你自己去思量一番,我就不多说了?” “好!” 姬玲瓏微微頷首,示意宫人撤走残羹剩餚。 眼见天色已晚,张拯明日还要早起去大学堂上学,姬玲瓏也需要早起召开朝会,两人也没有多聊。 唤来宫人伺候了洗漱,让宫人將张拯带去偏房睡下,林时和姬玲瓏也躺在床上,相拥而眠。 ...... 时间一天天过去,姬玲瓏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林时回来这些日子,每一日都可谓是活在激动之中。 终於,当时间来到五月中旬时,姬玲瓏宣布了罢朝。 因为她已经预感到,这几日时间,她很有可能便会临盆。 事实也正如她预感的那样,她罢朝的当夜,林时刚刚准备搀扶她上床睡觉,她的肚子便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 “林时,我不行了!” 她一把抓住林时的手臂,俏脸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林时刚准备说话,一阵温热的细流陡然染湿了他的衣衫。 剎那间,林时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赶忙朝门外大喊道:“来人,陛下要生了。” 林时话音落下,早已候在门外的稳婆和太医便齐刷刷衝进了房间里。 林时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什么话。 便被两个婆子推出了房间。 “公爷,陛下羊水破了,小皇子即將出世,您是战场杀伐之人,不適合留在產房里。” 婆子將林时推出房门,还不忘小声解释一句。 林时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下一秒,就见眼前的大门砰的一下合上。 紧接著,房间內突然传来姬玲瓏尖锐的惨叫声。 “陛下,来了,您准备好。” 隨著稳婆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林时的耳朵里,林时也在一瞬间变得手脚僵硬。 甚至,比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还要紧张许多。 他不住地在门外走来走去,心里祈祷著一定要母子平安。 后备的太医看见林时紧张的样子,有心想要上前安慰林时几句,但想到林时的名声,又没有那个胆子。 產房里姬玲瓏的惨叫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宫人从小门里端出来,又將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了进去。 林时从未有过如此刻一般度日如年的感觉。 “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啊!” 林时双腿像是装了发条,怎么也停不下来,来来回回走在產房门外,晃得人眼晕。 “怎么样了?” 这时,得到消息的姬姓宗老也闻讯而来。 眾人一眼看见的,便是站在门前满脸焦急的林时。 姬伯啸衝到林时跟前,一把薅住林时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我问你,到底怎么样了?” 林时一愣,望著逐渐在自己眼前放大的姬伯啸的面孔,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觉。 他一把推开姬伯啸的手臂,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怎么样,还有,这是我老婆生孩子,你这么紧张干嘛?” 姬伯啸勃然大怒:“那特娘的是本王侄女,亲侄女!” 林时不爽道:“现在知道那是亲侄女了,篡位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陛下是你亲侄女?” 姬伯啸一愣,旋即更怒:“放你娘的狗屁,本王什么时候篡位了?” 林时冷声道:“但是你想过篡位!” “你......你你你......” 姬伯啸怒目圆睁,死死的瞪著林时,像是要用眼神將林时镇杀当场。 林时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他又没说错,老傢伙本来就想过篡位。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吵嚷,要吵滚出去吵,不然就给老夫闭嘴!” 关键时候,还是鬍子白的荣亲王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荣亲王的面子,不管林时还是姬伯啸,肯定都是要买帐的,毕竟是姬姓宗室辈分最大,年纪最高的长辈。 两人不爽的各自別过头去,结束了这场爭论。 荣亲王见状,赶忙带著一眾宗老上前朝守在门口的太医陛下的情况。 但太医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也只能斟酌著告诉一眾宗老,陛下的身体很健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宗老们闻言,稍稍安心了一些,开始守在门口等候。 姬姓宗室,人员眾多,但唯独嫡系帝王一脉人口稀少,而今陛下的长子出世,不出意外的话,便是大梁的下一代帝王,他们实在没办法不上心。 看著等待的人多了起来,尤其其中还有几个鬍子白的老头,林时紧张的心情也稍微舒缓了一些。 径直走到一边,默默的在心里为姬玲瓏加油。 姬伯啸被荣亲王呵斥了一句,又在林时这里吃了一肚子气,本想就此转身离去。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又只得耐下性子继续等候。 “啊~” 產房里,姬玲瓏痛苦悽厉的哀嚎声还在继续。 林时听得心烦意乱。 几次想要衝进產房里陪產,都被拦在门前的婆子和太医给拦住。 “哇~” 终於,就在林时的耐心逐渐消散之时,一道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夜空。 剎那间,守在门外的一群人都激动起来。 尤以一群鬍子白的老头子最为激动,甚至说是高兴得热泪盈眶也不为过。 “吱呀~” 下一刻,產房大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一名婆子喜滋滋的出门,朝眾人报喜道:“公爷,诸位王爷,大喜,大喜啊,陛下诞下小皇子一名,母子平安!” 这话一出,眾人只看见一阵风吹进了產房。 再转眼时,却见原本守在门口的林时不知何时已经衝进了產房。 第483章 大梁未来的希望 望著衝进產房的林时,眾人都有些愣神。 紧接著,所有人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忙跟著衝进了產房。 只不过,他们衝过去的方向,与林时的恰恰相反。 林时是朝姬玲瓏衝过去,而一眾宗老则是凑到了怀抱婴儿的稳婆跟前。 荣亲王拐杖一丟,颤颤巍巍伸出手,將婴儿接过来。 望著哭累了,刚刚陷入沉睡的婴孩,荣亲王差点老泪纵横。 “天佑我大梁啊,姬氏血脉不绝。” 荣亲王仅用一句话,便定下了这个孩子的血脉和出生。 哪怕这个孩子的父亲姓林,但他也只能姓姬,必须姓姬。 南王与其他宗老凑在荣亲王身旁,望著他怀中皱巴巴的婴儿,一个个也是激动不已。 如今的大梁,早已不是那个偏居中原西陲一隅的大梁。 而是掌控了中原,蜀中,辽东等半壁江山的强大帝国。 如此强大的大梁,必须要有一个稳定的继承人。 而陛下登基多年无子,不止是姬氏宗老们的一块心病,更是天下百姓的一块心病。 谁也不想刚刚稳定下来的天下,因为没有继承人的问题,再次陷入混乱。 因此,这个孩子出生的意义,远不止大梁有了继承人那么简单,更是关乎著天下局势能否持续的稳定下去。 天可怜见,姬氏血脉不绝。 陛下有了长子,这天下,也终於有了未来和希望。 一群姬氏宗老围著孩子不撒手的同时,林时也抓住了姬玲瓏几乎没有温度的手。 望著姬玲瓏脸色苍白虚弱的样子,林时只觉得揪心。 “辛苦了。” 他紧紧的抓住姬玲瓏的小手,想要安慰她几句,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姬玲瓏斜躺在软榻上,望著林时紧张的样子,强行扯出一抹笑容,摇头道:“咱们有孩子了,我不辛苦。” 林时嗯了一声,使劲点头,没再说话。 “公爷,陛下亏了身子,现在需要静养。” 这时,一名稳婆端著一碗参汤走到姬玲瓏跟前,开口就是要赶林时走。 林时本欲接过参汤餵给她喝,但还未有所行动。 便听得姬玲瓏语气虚弱道:“林时,你......先去看看咱们的孩子。” 林时一愣,抬头正好迎上姬玲瓏坚定的眼神。 沉默一瞬,林时点点头,转身朝一群宗老走过去。 婴孩陷入了沉睡,小小的人儿蜷缩在荣亲王的怀里,叫人一看便忍不住一颗心软了下来。 “王爷,我来抱吧。” 他轻声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生怕吵醒了熟睡之中的孩子。 荣亲王本欲拒绝,但抬起头,看见林时脸上是一脸期待与激动,也只得点点头,不情不愿的將小傢伙递给林时。 “雍国公人年轻,还没养过孩子,可要抱稳了,万不可磕著碰著,这孩子还小,金贵著呢!” 荣亲王將孩子交到林时手里,目光之中充满不舍,喋喋不休的交代著林时各种带孩子的注意事项,像是生怕林时將孩子磕了碰了。 林时听得有些好笑,但也知道这些宗老对这个孩子的看重,也没有和他们计较。 小心翼翼的襁褓中的小小人儿,小小的婴孩抱在怀里轻若无物。 低头望著孩子与他三分相像的眉眼,林时一颗心顿时柔软至极。 他意识到了,这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个孩子,不仅是他的孩子,更是他生命的延续,更是他存在於这个世界上的终极意义。 他心头生出一丝明悟。 有了这个孩子,从今往后,他在这个世界便有了牵绊,有了目標。 从今往后,他在这个世界上所做的一切,都將以这个孩子为根本。 他打下来的江山,赚取的钱財,训练出来的將士,都將成为这个孩子与生俱来的资本。 “我,当父亲了!” 望著怀中这小小婴孩,他有些恍惚的呢喃一句。 一眾宗老望著林时这激动恍惚的样子,都不禁面面相覷,隨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依照这个林时对这个孩子的看重与喜爱,这个孩子的未来,是稳了,大梁的江山,也稳了。 荣亲王正手捋须,轻咳一声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喊道:“雍国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时回神,仰起头望著荣亲王眼中的精明之色,心中生出几许明悟之色。 他已经知道了荣亲王要与他说什么。 沉默片刻,他点点头,將孩子交给早就站在一边急不可耐的南王,跟在荣亲王身后出了房门,来到园正中。 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让夏日的夜晚多出几分凉爽。 荣亲王走到一处凉亭下站定脚步,挥手斥退了站在此地伺候的宫人与侍卫。 隨即走到一处石凳旁坐下,招呼林时也坐下。 林时依言落座,並不打算与荣亲王兜圈子,直接出声道:“荣亲王有话,不妨直言,在下乃是军中粗人,並不擅长打机锋。” 林时一番耿直的话说出口,顿时引得荣亲王一愣。 林时继续问道:“王爷可是想说我这孩儿姓氏的事情?” 听见林时已经將主题都点出来了,荣亲王乾脆也就不再兜圈子, 直言道:“雍国公应当知晓,我姬氏主脉一向人丁不旺,而这个孩子又是陛下的长子,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將来的太子,因此,这个孩子必须姓姬,不知雍国公可否同意?”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王爷都说了,这孩子必须姓姬,为何又问我同不同意,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一样!” 既然话已经说开,荣亲王也没了顾虑,当即沉声道:“这个孩子,需要雍国公的全力支持,不止是姓氏那么简单。” 林时眯起眼睛,试探著问道:“王爷此言,何意?” 荣亲王深吸口气,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我知公爷不止陛下一个女人,將来自然也不止会有一个孩子。” “嗯!” 林时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荣亲王继续说道:“我希望,不管將来公爷有几个孩子,都需与以陛下和公爷的长子为重,至於您的其他子嗣,陛下肯定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要我將来將我所有的遗產,都留给这个孩子?” 林时听懂了荣亲王的言外之意,但他没心思和荣亲王打机锋,乾脆直接问了出来。 荣亲王听见林时那句將所有遗產都留给这个孩子,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旋即摇头道:“雍国公的爵位,公爷將来定然是要留给与陆夫人所生的长子的,本王不敢置喙,但您的兵权和声望,只能留给这个孩子。” 林时皱了皱眉,反问道:“我若是不呢?” 荣亲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著林时,沉声道:“那我姬氏全族,乃至於天下百姓,都不会同意。”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与荣亲王对视片刻。 隨即展顏一笑,点头道:“行,我同意。” 这下,轮到荣亲王顿住了。 他一张老脸惊愕起来,望著林时脸上的笑容,不由皱起了眉头:“公爷此言,莫不是在戏耍老夫?” 林时摇摇头,淡然道:“王爷说笑了,在下说话,一向一言九鼎。这大梁基业是陛下的,自然要留给陛下的儿子。 但荣亲王別忘了,陛下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既然是我的儿子,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要將最好的留给他。 至於我的其他儿子,我会在他们长成人之前,將天下扫平,他们安安稳稳的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也足够富贵一生。 他们是否还有其他野望,亦或者政治野心,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当然,就算他们有野望,他们也需要靠自己的能力去换,去参军,去科举,去走和別人一样的路子。” 荣亲王愣住,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这竟然是林时能说出来的话。 他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道:“雍国公当真捨得让其他子嗣自生自灭?” “王爷这话不对。” 荣亲王话音刚落,林时便一脸不赞同道:“什么叫我其他子嗣就要自生自灭,他们还有荣华富贵啊,一位做皇帝的兄长,本身就是我留给他们的最大的资本,这个起点,难道还不够吗?” 荣亲王瞠目结舌:“这.......” 林时摆摆手打断他,淡淡道:“王爷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先去看孩子了,至於名字的事情,你们看著办吧。” 荣亲王沉默了,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林时也懒得搭理他,返回房间里,將孩子从一脸小心翼翼的南王手上接过来。 眼睁睁望著孩子被林时抱走,姬伯啸眼中的妒色几欲凝为实质。 他阴阳怪气道:“雍国公好运道啊,生个儿子出来,就是將来的太子。” 林时怀抱著小小人儿,闻言,不由嗤笑道:“怎么,王爷羡慕?” 姬伯啸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运气好,得了陛下的青眼罢了,也不知我那侄女是怎么看上你的?” 林时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你怎么不提大梁一半天下是我打下来的呢?” 姬伯啸被林时的话噎了一下,有些不爽的冷哼一声。 林时白他一眼,学著他的语气阴阳怪气道:“王爷该庆幸,未来的皇帝是我和陛下的子嗣,不然,只怕王爷想当一直当个王,都是奢望。” 一听这话,姬伯啸顿时怒不可遏:“怎么,陛下不与你诞下子嗣,你还敢造反不成?” 林时闻言,不由朝他投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然后,果断抱著孩子退开几步。 他怕孩子沾上姬伯啸的傻气。 姬伯啸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林时的动作是个什么意思。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时青时红,变幻莫测。 “你......欺人太甚了你。” 林时耸耸肩,刚准备刺他几句,一旁的太医忽地上前,驱赶眾人道:“陛下要休息了,诸位王爷若是无事,还请早回吧。” 林时闻言,果断捨弃了姬伯啸,抱著孩子朝姬玲瓏走去。 一眾姬姓宗老面面相覷,还未来得及说话,荣亲王便也进门驱赶道:“天都快亮了,你们留在这里好玩吗,都滚回去睡觉去。” 荣亲王的话,在姬氏宗族里,比姬玲瓏的圣旨都好使。 一群老头子儘管很想问问荣亲王与林时聊得怎么样。 但迎上荣亲王不善的目光,还是纷纷退去。 赶走了一眾姬氏宗老,荣亲王也没有多留,拄著拐杖转身出门。 不多时,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抱著孩子的林时和躺在床上已经陷入熟睡的姬玲瓏,以及伺候的宫人和守在门外的太医。 林时迟疑一瞬,准备抱著孩子到偏殿的小塌上讲究一晚。 念头刚起,还没做出动作,姬玲瓏忽然睁开了眼睛。 “林时!” 她叫了林时一声,林时的脚步一顿,转头望著姬玲瓏,诧异道:“陛下醒了?” 姬玲瓏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一直没睡著,方才太吵了。” 林时点点头,抱著孩子走到床边。 既然姬玲瓏已经醒了,他倒是不好离去了。 “孩子呢?” 姬玲瓏想要起身来接,林时赶忙制止她。 “孩子在呢,在我这里,你好好躺著,別动!” 林时压住她的手臂,將孩子抱在她身边放下。 姬玲瓏侧过头,望著孩子熟睡的面容,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虚弱的出声道:“这是咱们的孩子。” “嗯嗯,咱们的孩子!” 林时声音不自觉的温柔起来,轻轻拍打著孩子的小屁屁。 姬玲瓏忽然出声问道:“刚才,荣亲王找你谈了?” 林时一愣,赶忙点头:“聊了些事情,都无伤大雅,不值得放在心上。” 姬玲瓏微微頷首:“孩子叫什么名字,族老们起好了吗?” “还没呢,荣亲王刚刚叫走了一群族老,估摸著明日要大开宗正寺,这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族老们肯定会放在心上的。” 林时轻轻摇头,安慰了姬玲瓏一下。 在给孩子起名这件事情上,姬玲瓏和他是一样的,都没有什么话语权。 姬玲瓏刚刚生產完,实在虚弱,听林时说完,整个人便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但即便要睡过去了,仍是不忘將孩子揽到自己身旁,仿佛不如此便心不安。 第484章 南下攻齐 次日一早,事实便正如林时所预料的那般,一群宗正寺的宗老刚刚睡醒,便已经开了宗祠。 连带著刚刚睡下没一会儿的林时,也被他们从床上给薅了起来。 “做什么,做什么?” 林时有些不满地瞪著强行將他从床上拖起来的南王姬伯啸,若非昨天刚升级当爹了,他非得让他感受一番什么叫做少年人的朝气和火气。 姬伯啸面无表情的瞪著林时,问道:“小皇子呢?” “小皇子?” 林时一愣,混沌的脑袋清醒过来。 他记得,昨晚小皇子应该是和姬玲瓏在寢宫睡的。 他在姬玲瓏的寢宫守了一夜,但守到后面的时候,实在困得受不了,便来到外间眯了一会儿。 刚刚睡著,便又被早早赶来的姬伯啸从床上逮了出来。 思及此,林时的脸色顿时不善起来:“大早上的,你跑来问我儿子在哪,究竟是何居心?我告诉你,属於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別再对我儿子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得信命,这个皇位,无论如何是和你没关係的!“ 林时语气不善的说著,心里已经想出了无数种弄死姬伯啸的办法。 姬伯啸一头黑线,强忍著给林时一顿抽的衝动,咬牙道:“放你娘的狗屁,本王乃是来接小皇子去往宗庙拜祭祖宗,起名入牒,眾目睽睽之下,本王难道还能对一个小孙儿出手?” “那可说不准,当初你连亲侄女的皇位都想抢,更別说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孙子辈!” 林时一脸戒备的盯著姬伯啸。 其实,倒也不是真的担心他会做些什么对孩子不好的事情。 说到底,现在的南王,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宗室亲王,身上既没有兵,也没有权。 就算他心里还真有点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他现在也没有能力实施。 林时之所以这么说,单纯就是想气气他而已。 毕竟,林时可是很记仇的。 当初若非姬伯啸要將他掳去南疆,他也不会走上带兵打仗这条道路。 换句话说,是姬伯啸逼出了他如今的丰功伟绩。 作为回报,林时並不觉得自己气一气他有什么不妥。 姬伯啸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恶狠狠的薅住林时的衣领,怒声道:“林时,你休要欺人太甚,我现在都不和你计较推恩令的事情了,你非要给本王找不痛快是吗?” “你那是不计较吗?” 林时斜眼看他,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你想计较,也得你先有那个能力才行吧,老子现在手握二十万大军,你呢?” 姬伯啸顿住,一张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时青时红,可谓变幻莫测。 “啊!” 他仰天长啸一声,暴怒道:“少废话,我问你,皇子在哪里?” 林时自动忽略了他的无能狂怒,起身伸了个懒腰,一番废话说下来,被姬伯啸突然吵醒的起床气,总算是舒缓下来。 趁著姬伯啸还在狂怒之中,林时缓缓朝姬玲瓏的寢宫而去。 一进入寢宫之中,林时便看见姬玲瓏正在给小傢伙餵奶。 他下意识的想退出房间门。 但转念一想,又不是没见过,这有啥大不了的,大不了一人一只一块儿吃唄。 於是乎,他径直走到姬玲瓏身旁,定定的望著这一母一子。 这一下,反倒看得姬玲瓏有些害羞起来。 “干什么你,出去!” 她有些嗔怪的瞪了林时一眼,下意识的拉过被褥,將小小的孩子遮蔽起来。 林时撇了撇嘴,后退一步,轻声道:“南王过来抱孩子了,说是要带孩子去宗庙起名入牒,现在抱过去吗?” 姬玲瓏一愣,有些诧异道:“这么早啊?” 林时微微頷首:“宗老们有些著急,估摸著下一步就是发动朝臣催促你立太子了。” 姬玲瓏闻言,不由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才轻声道:“朕登基七年无子,储君之位也空悬了七年,宗老们著急,倒也可以理解,只是现在天下未定,这孩子的资质若何也尚未可知,朕的意见是,等到南齐也归入大梁,再议太子之事不迟,你以为呢?” “你说了算唄,反正你是皇帝。” 林时耸耸肩,並未发表什么意见。 政治层面的东西,他一向懒得插手。 早立太子,亦或者晚立太子,他其实是无所谓的。 毕竟,有他在,这大梁江山早晚也是他儿子的。 所以,他不著急。 姬玲瓏白了林时一眼,却也没有说话,见孩子吃完奶,又陷入了沉睡,不由朝一旁挪了挪,示意林时上前来抱孩子。 林时上前,將熟睡的小傢伙抱起来,然后朝宫人们投去一个威胁的眼神,恶狠狠地威胁道:“照顾好陛下,不然我削你们!” 宫人们一愣,赶忙点头如捣蒜。 吩咐完宫人们,林时带上奶娘和小孩子亲自来到位於皇宫东北角的宗正寺。 宗正寺內,是一派大场面。 一眾宗老身著冕服,早早地等候在內。 从未对外开放过的姬氏宗祠牌位大展,为首的荣亲王手持族谱与礼书,严肃的站在姬氏祖宗的牌位前。 此处,乃是宗庙,与只供奉大梁歷代先帝的太庙不同。 这些牌位之中,除了大梁的歷代先帝之外,其中最早的牌位甚至能追溯到千年前的姬氏始祖。 林时抱著孩子进门,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来了?” 眾人起身相迎,荣亲王伸手就要来接孩子。 但林时却是未曾將孩子交给他,而是后退一步,沉声道:“接下来是个什么流程,还请荣亲王直接来吧,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一听这话,眾人顿时脸色一僵。 荣亲王的脸色更是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深吸口气,耐著性子道:“雍国公,这不合规矩。” 林时摇摇头:“起个名字而已,要什么规矩?” 姬伯啸一步上前,挡在林时跟前,脸色阴沉道:“小皇子乃是我大梁未来的希望所在,你难道希望他將来出现身份上的瑕疵,被人逮著挑刺吗?” “谁敢?” 林时眉头一竖,眼中有杀意一闪而逝。 荣亲王上前,冷著脸道:“雍国公,老夫等人不为难你,也还请你莫要为难本王,吉时快要到了,莫要误了时辰。” 荣亲王说著,伸出手又要来接林时怀中的孩子。 林时面色阴鬱,神色有些迟疑,但迟疑一瞬,还是將孩子交到了荣亲王手里。 眾人见状,心里不由鬆了口气。 荣亲王將孩子接过来,也是鬆了口气,旋即召集宗老,开始举办孩子认祖归宗的仪式。 仪式很繁琐,盛大的礼乐声听得林时头疼。 林时乾脆转身离开了宗庙,在门口等著。 宗老们终究也还是不敢让林时久等。 仪式完成之后,便开始翻开书籍,给孩子起名。 相比认祖归宗的仪式,起名一事,更是让一群宗老们伤透了脑筋。 翻了无数本书,激烈的討论了一个上午,才总算定下了两个字,一字曰:“元”,取万物初始之意,一字曰:“生”,取生生不息之意。 元生,简简单单两个字,可谓是包含了宗老们对这个孩子的殷殷期待与希望。 林时得知这个名字之后,也是相当满意。 他不得不承认,这群宗老虽然能力不怎么样,但咬文嚼字的本事,的確不差。 至少让他想,他是绝对想不出元生这样寓意高远的名字的。 起完名字,入了宗牒,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昭告天下。 当然,昭告天下,与民同乐这样的事情,必须得姬玲瓏亲自来做。 但如今姬玲瓏刚刚生產完毕,身体极度虚弱,暂时还没有精力和时间来做这些事情。 因此,这事儿暂时还需要拖一段时间。 不过,那都不重要。 林时带著姬元生返回姬玲瓏的寢宫,姬玲瓏已经在宫人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怎么就起了,不多睡会儿?” 林时忙带著孩子上前,在床沿边上坐下。 姬玲瓏面色有些苍白,轻轻摇摇头,將一封摺子朝林时递过来。 林时一愣,下意识的接过摺子。 旋即皱眉道:“政务上的事情,不是移交曹恆与百官了吗,怎么还需要你亲自过手,你现在刚刚生完孩子,元气大伤,如何能继续操劳。” 姬玲瓏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林时看摺子。 林时无奈的嘆口气,只得將孩子放回姬玲瓏身旁,打开摺子看起来。 这一看,脸色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 “姜琦请降了,真的假的?” 林时呢喃一句,脸色有些惊疑不定。 摺子是程名振奏上来的,上面的內容也很简单,便是姜琦自知復国无望,朝驻守淮河北岸的大军递上了降书,请求归土纳降。 当然,並非是无条件投降。 姜琦还提出了一些投降的条件,包括但不限於保留大军完整的建制,保存包括安仁修在內的所有高级將领的性命,以及他自己的命。 此外,还要求大梁將淮南之地赏赐给他作为封地,当作他主动请降的封赏。 林时迅速將摺子上的內容看完,眉头不由皱成了川字型。 察觉到林时的神色变化,姬玲瓏沉默一瞬,询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诈降!” 林时的答案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姬玲瓏一愣,旋即轻轻点头:“朕也觉得,姜琦不是真心投降。” 林时沉吟片刻,询问道:“陛下以为,此事如何处理?” 姬玲瓏没有犹豫,直言道:“大江上,赵兴业已经打沉了南齐水师,朕的想法是,不如先动南齐。” 林时一愣,眼中浮现一抹惊愕:“先动南齐?” “对,先动南齐!” 姬玲瓏微微頷首,沉吟道:“如今大魏之土尽归我大梁,大魏数年积攒的財富亦入了我朝国库,国库之中,难得出现了盈余,所以朕的想法是,先功毕其一役,再慢慢去治理这些新纳之土,不然,等我大梁將大魏新土治理完毕,国库又该空了,届时,想要再次积攒起足够发动一次国战的財货,又不知需要多少年的时间,因此,朕以为,不如先动南齐。” “动南齐!” 林时目露若有所思之色。 他不得不承认,姬玲瓏说的有道理。 大梁从大魏国库搬回来的財货不少,至少,支撑一场国战是足够的。 既然有钱,倒不如先把南齐打下来,等將来再与大魏的土地一同治理。 甚至乃至於重新核定州府,都能等到南齐归梁之后趁乱实行。 毕竟,新纳之土本就混乱,也不在乎再混乱一段时间了。 但足够一场国战的財货积累,却不是那么好赚的。 思及此,林时当即望向姬玲瓏怀中的小小人儿,重重点头道:“好!那就先替我儿子把天下平了,再论其它!” 姬玲瓏闻言,嘴角也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她温婉道:“朕算过,加上大魏降了我大梁的十几万大军,如今我朝可动用的大军约莫在四十万上下,具体怎么分配,还是看你,若是不够,朕可令兵部大展招兵令!” “够!” 林时打断她,笑道:“够了,怎么会不够,四十几万大军,別说打一个南齐加淮南,再去打草原都够够的了!” “威压淮南的十三万大军不动,只需召来一半大魏降兵,加上顾知洲在河套地区已经改造完毕的六万大军,再让赵兴业麾下三万龙渊水师配合,拿下南齐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舍不捨得將火器交给那些降兵使用?” 听见林时打趣,姬玲瓏的脸色当即正色起来:“以前是立场不同,朕心有顾虑,但如今天下將定,待到未来,四海九州之民皆是我大梁子民,朕自然要一视同仁。” 林时挑了挑眉:“一视同仁?” 姬玲瓏坚定道:“一视同仁!” 对上姬玲瓏坚定的脸色,林时忽地展顏一笑:“可以,那……就开始调兵吧,把顾知洲也给我调回来,这一次,我需要他!” “好,朕给你五万大魏降兵,顾知洲麾下六万大军,合计大军十一万,南下攻齐!” 姬玲瓏没有任何犹豫,再次给出十一万大军。 加上林时攻魏时的十六万大军,便是二十七万。 二十七万,如此庞大的兵团规模,堪称大梁立国以来最豪华的,规模最大的一次出战! 第485章 大齐帝与后 第485章 大梁攻齐的詔令,隨著大梁大皇子姬元生降世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大梁。 谁也没想到,大梁会在一年之內,发起两场国战。 甚至如今第一场国战都还没打完,第二场战爭便又拉开了序幕。 听见攻齐的消息,大梁的百姓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紧接著便是举国沸腾。 大梁,终於要一统天下了。 谁敢信? 不到十年时间,大梁便从一个偏居西陲的小国,成为中原之地唯一一个有资格鯨吞天下的大国? 更是在短短一年之內,连发两场灭国之战! 如此盛事,岂能不让人心神激盪! 詔令甫下,百姓们举国欢庆。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同一时间,地处河套的顾知洲得到消息,也第一时间带著麾下六万大军折返太安。 南下攻齐,一统天下,如此盛事,他必须要参与进去。 还是那句话,他顾知洲,也必须要青史留名。 而比顾知洲速度更快的,是地处原大魏境內,分管后勤的五万降兵。 这五万降兵,乃是由王征所率。 王征在得到詔令的第一时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便带著五万大军入了潼关。 两支军队在太安城下会师,按照顺序,领取由火器局分发的火銃,火炮,震天雷等物。 当一应出征前的准备工作完成,时间也来到了八月份。 秋高气爽,征雁南飞。 太安城南方二十里处的南校场之內,林时身著甲冑,怀抱一个熟睡的婴孩,静静的站在点將台上。 他的身后,姬玲瓏一身盛装,安坐龙椅之上,好似九天的神灵。 点將台下,顾知洲,王征,褚蒙,夏靖,王元新,宋达,鲁则明,乃至於新降大梁的姜元也赫然在列。 当真是称得上一句人才济济,將星如云。 林时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婴孩,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容。 “好儿子,你再等等,等爹爹帮你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你便是大梁立国以来,最有权力,最有能力,也最有实力的太平君主,快了,很快了!” 林时自语几句,转身將熟睡的姬元生放到姬玲瓏怀里。 姬玲瓏接过熟睡的婴孩,眼中的爱意几近泛滥出来。 抱著孩子端详好一会儿,这才对著林时说道:“林卿,此次南下攻齐,乃是定鼎一战,朕在太安城,等著你回来。” “陛下放心,不破金陵,我誓不回还!” 林时坚定的点点头,眼中的战意喷薄。 姬玲瓏微微頷首,没再多言。 该说的话,早都已经说完。 今日她来这里,就是来做吉祥物的。 林时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姬玲瓏怀中熟睡的孩儿,转身面对大军时,脸上的表情已经被肃杀之意取代。 他高举手中的天子令剑,高声道:“將士们,四海归一,九州一统,就在今日,就在今时,隨本帅,出征!” “杀!杀!杀!” 点將台下的將士,除了顾知洲麾下六万人,其余人都是大魏降兵。 但此刻,他们拋弃了自己降兵的身份。 转而將一统四海,当成了自己毕生要完成的功业。 他们也相信,凭藉林时的能力,要平灭一个实力远不如大魏的大齐,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喊杀声震耳欲聋,林时也不想多说什么废话。 在他看来,实打实的战绩,远远要比所谓的鸡汤更有说服力。 於是,他转身跳下点將台,率先翻身上马,带著亲卫出了校场。 紧接著,十一万大军分作五路,也有序的开始出征。 林时指挥大规模兵团作战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才只是十一万大军,可谓是得心应手。 不过短短三日时间,十一万大军便尽数踏上了征途。 中军阵中,林时与顾知洲打马並肩而行。 两人多年的以来的合作,早已磨链出无与伦比的默契。 顾知洲回望身前身后一眼看不到边的大军,轻声问道:“大帅,此战,您还是准备一路平推过去吗?” 林时微微頷首,沉声道:“此为灭国之战,南齐的国情与北魏不同,除了一路平推,將所有反对势力都碾碎,別无他法。” 顾知洲闻言,不由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轻声道:“南齐那些世家,也有不少持身守正,耕读传家的家族,若是一竿子全部打死,只怕地方势力反覆不定啊。” 林时摇头道:“真正持身守正的家族,不会阻碍天下一统的,对他们来说,天下一统,只会利大於弊。” “这......” 顾知洲怔愣一瞬,也不得不承认,林时此言有理。 对於真正以治学为生的家族来说,天下一统,的確是利大於弊。 这就跟百姓期望天下太平是一样的道理。 林时继续说道:“反抗大军的家族,要么,便是与南齐朝廷有利益牵扯的,要么,其本身便是南齐的狗腿子,这样的世家,杀光了反而有利於地方的稳定。” 顾知洲闻言,忍不住嘆了口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林时的杀心重,他是知晓的。 毕竟,两人合作的次数,也不止一两次了。 他就是单纯的觉得,南齐那些世家,就这么杀了未免可惜。 毕竟,世家之人虽然可恶,却也是真正的博学之辈。 他们的学问,於本就人才奇缺的大梁有很大的益处。 只是如今看来,林时是杀心已定。 他也只能见机行事,看看能否保留下一些真正的读书种子了。 两人简单交谈两句,便不再多言。 此次攻齐,大梁的大军是兵分三路。 淮水北侧的程名振算一路,程名振的主要任务,便是防守淮水北侧,避免南齐和姜琦联手,倾吞大魏旧土,与大梁来一次换家战术。 赵兴业麾下的龙渊水师算一路。 南齐的地势不比中原和大梁,江南水网密布,到处都是大江大河。 而赵兴业的任务,则是藉助江南境內水网,四处支援和平定小规模的叛乱与抵抗,肃清地方。 林时麾下这十一万大军,则是攻齐的主力。 这十一万大军,將会从荆州入境南齐,平推南齐境內的所有城池。 同时,与南齐的大军正面对抗。 大梁三路大军,互相配合,方能真正对江南之地进行一番犁庭扫穴般的秩序重塑。 ...... ...... 於此同时,大齐境內,姜云梦与年仅十岁的南齐小皇帝萧锐也正在调兵遣將,以此来应对大梁即將到来的大军。 当然,说是帝后二人一块调兵遣將,但真正做主的,还是世家出身的一眾朝臣。 而这些朝臣,为首之人分別是掌控了南齐政权的相国张昭,以及在陆氏叛国之后接手军权的大都督顾元。 皇宫大殿,四人相对而坐。 顾元和张昭正在商议如何应对大梁的攻伐。 姜云梦和萧锐则坐在一边,手捧大印,只要两人定下一个策略,便上印下发。 很快,两人手边便多出一沓厚厚的召令。 “差不多了,我朝四十万大军,儘管火器不如大梁的火器那般犀利,却也谈不上毫无还手之力,就这样吧。” 隨著一个个漏洞被补齐,顾元起身伸了个懒腰,隨意朝姜云梦和萧锐拱手一礼,便准备离去。 “大都督!” 张昭叫住了他,神色有些迟疑地问道:“魏太子姜琦手底下十几万大军对我朝来说也是不小的助力,真的要弃之不用吗?” “呵!助力?” 顾元有些不屑的冷嗤一声,慢条斯理道:“面对灭国之祸,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的军队,就算用了,也只会拖我朝大军的后腿,让他们在淮南之地拖住程名振麾下的十三万梁军,便是他们最大的用处了,你难道还指望他们能反攻梁军不成?” 张昭一愣,神色更加迟疑。 心底还是想要劝说顾元能和姜琦守望相助的。 只是,看顾元现在的样子,他就算劝了,估计顾元也不会听。 看来,只能以后再想办法了。 思及此,他也没有多言,起身对著面无表情的姜云梦与萧锐拱手一礼,便转身出了大殿。 目送两人走远,原本面无表情的姜云梦和萧锐顿时冷下脸来。 萧锐儘管只有十岁,但复杂的政治局势和一年多的傀儡生活,早就让他认清了眼下的形势。 他阴沉著脸,抬起头看著姜云梦问道:“云梦姐姐,难道咱们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张相和顾大都督身上吗?” 听见萧锐的问题,姜云梦的脸色也阴沉至极。 她摇摇头,轻声道:“没办法,萧氏的族兵只有三四万人,这么点人手,相比各大世家手里的私兵,实在不值一提,再加上这两年,咱们为了自保,不得不默认顾氏完全掌控大齐的兵权,没有兵权在手,咱们的选择实在太少了。” 一听这话,萧锐顿时忍不住一拳砸在案几上,小小年纪,身上的暴虐情绪却是令人心惊。 他咬牙道:“这大齐,是朕的大齐,不是他张昭和顾元的大齐,但现在,大梁欺朕,张昭和顾元也欺朕,朕怒啊,朕恨不能生啖其肉!” 望著萧锐无能狂怒的样子,姜云梦脸上也不禁浮现一抹悲切。 她嘆口气,压低声音道:“为今之计,咱们全然依靠张昭和顾元也是不妥的。” “那云梦姐姐你有什么办法?” 萧锐陡然抬起头,满脸期望的望著姜云梦。 他继位这两年,兵权,政权,相继被瓜分。 如今,姜云梦已是他在国中唯一的盟友。 他年纪小,但他並不傻,他深知,现在这个时候,將自己的生命託付给世家,是最愚蠢的选择。 这些世家,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 儘管个个都说要打,都说不怕大梁,但谁也不敢保证,这些世家会不会为了保全实力,直接將他们交出去。 北魏,就是最好的例子。 北魏亡了,但北魏那些官员,大多数都成了大梁的官员,亡的只有北魏朝廷和皇族而已。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只有他和姜云梦才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姜云梦与大梁有亡国灭种之仇,谁降大梁,她都不会降。 而他,作为大齐这一代君主,也绝不可能投降大梁。 迎上萧锐满是期待的眼神,姜云梦很想说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她一没人,二没钱。 唯一能调用的,也就只有大魏陪嫁给她的那几千私兵。 几千私兵,在几十万大军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就算再加上萧氏的族兵,也就只有四万余人,四万余人,自保尚且困难,更別说翻出什么浪了。 只是,话到嘴边,想到自己的国讎家恨,她忽然又说不出来了。 沉默良久,她再一次嘆了口气,摇头道:“唯今之计,我等恐怕只有与姜琦合兵一处,方有一线生机。” “与姜琦合兵一处?” 萧锐眼中浮现些许疑惑之色。 姜云梦沉吟片刻,点头道:“如今大齐的权力皆在顾元和张昭手里,大齐是战是降,全在他们一念之间,外有强敌,內有忧患,我们想要翻出一些浪来,唯有外援。” “而今纵然大魏已亡,但姜琦麾下十几万大军做不得假,如此庞大的力量,顾元却弃之不用,其心若何,犹未可知。” “所以,我的意见是,咱们不如趁乱,逃出金陵,带上萧氏族兵北上,与姜琦匯合,届时,再打出復国的旗號,號召大齐治下百姓前去投靠,聚拢力量,以观后势。” 萧锐反覆咀嚼著姜云梦的话,小小的脸上浮现出与他这个年纪不符合的成熟。 良久,他点点头:“朕是大齐正统,朕在哪里,则哪里是大齐,届时,哪怕张昭与顾元降梁,朕亦可以正统之名收拢各地军队......好办法!” 萧锐是真心觉得这个办法好。 相比留在金陵城內,处处受到掣肘,逃出去,他反而能有一线机会。 毕竟,他名义上,还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只要他不死,便一定会有人前来投靠他,他也可以藉机揽权,彻底將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至於这些世家,他恨不得他们与大梁拼个两败俱伤。 姜云梦见萧锐同意了自己的法子,脸上再次露出忧色,迟疑道:“只是,这虽然也算一个办法,但大梁的实力,也绝非是咱们可以匹敌的,所以,咱们还需做两手准备。” “两手准备?” 萧锐又是一愣,有些不解。 姜云梦沉声道:“出海,將陆地让给大梁,咱们逃到海外,继续发展火器,积攒实力。” 第486章 一盘散沙的大齐国 第486章 “出海?” 萧锐愣住,隨即陷入了沉默。 姜云梦点点头,沉声道:“大梁的火器之利,天下无人可挡,我们想要东山再起,必须要大力发展火药,可若是继续留在陆地上,我们便只能被大梁追成丧家之犬,想要发展火药,无疑是痴人说梦,因此,出海,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萧锐小脸阴沉,他年纪虽小,但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 只是,要他就这么放弃千里江山,逃窜海外,他实在不甘心啊。 沉默良久,他咬牙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 “没有!” 姜云梦轻轻摇头,淡淡道:“如今大梁鯨吞天下之势已成,纵然我大齐举国之力与之对抗,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以林时的用兵之能,区区顾元,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听著姜云梦斩钉截铁的话语,萧锐脸色顿时颓然至极。 “难道,真没有別的办法了吗?大海又是何其的广阔,我们就算出海,何处又是我们的落脚之地?” 萧锐小声呢喃著,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绝望。 姜云梦望著他的样子,也不禁嘆了口气。 片刻后,她轻声道:“我听我大齐去往南洋贸易的商人所言,除了中原之地,在大海的南边,还有广袤的土地,那些土地盛產水果香料宝石黄金,可谓遍地都是財富,但当地的国家,战斗力都很弱小,我们若是能带上几十万大军出海,海上未必也就没有我们的立锥之地。” 萧锐微微頷首,姜云梦说的这些事情,作为帝王,他自然也清楚。 但这些事情的真假且不论,就说姜云梦想带著几十万大军出海这样的事情,就根本不可能做到。 如今大齐也有海上的舰队,用来保卫沿海的安全,保护大齐的商船不被海上的盗匪侵袭。 但大齐水师舰队的船只,最多也就只能容纳两三万人罢了。 想要带著几十万大军出海,需要的船只,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以大齐如今载人最多,载重最大的五牙战舰举例。 一艘五牙战舰,最多只能承载八百人到一千人。 而他手里的萧氏族兵和姜云梦手里的护卫就有接近四万人,这就意味著他必须要打造出四十余艘五牙战舰,才能带著这么多人出海。 而想要打造四十艘五牙战舰,钱都只能算是小问题了。 更重要的时间和匠人还有材料。 大梁境內,根本找不出那么多造船的匠人和可以用作五牙战舰的龙骨的巨树。 而且,想要打造这么多战舰,需要的时间也不是三五日就能成的。 少说也需要个一年半载的,战舰才能下水。 而大梁,会给他们这么多时间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更別说淮南之地,还有姜琦麾下的十九万大军。 若是都带走,那就是几百艘五牙战舰。 他去哪里找这么多船? 萧锐能意识到的问题,姜云梦自然也能想到。 她沉吟一瞬,继续说道:“你我麾下的四万人,加上姜琦麾下十九万大军,便是二十三万大军,想要在短时间內製作出能够携带这么多人出海的战舰,无疑是痴人说梦。” 萧锐陡然抬头,迟疑道:“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完成,若只带走咱们麾下四万人,还有可能。” 萧锐说著,眼神不由有些闪烁。 逃命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自扫门前雪。 他也的確没办法带上这么多人逃亡。 姜云梦点点头,也算认可萧锐的说法,但她也有她的隱忧。 她轻声道:“海外情况复杂,咱们若只带走咱们麾下这四万人,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损失殆尽。” 萧锐眉头紧皱,问道:“那怎么办?” 姜云梦陷入沉默,良久,她轻声道:“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萧锐忙追问道:“什么办法?” “抢!” 姜云梦薄唇轻启,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 萧锐一愣,惊呼道:“抢?” “没错,抢!” 姜云梦点点头,淡淡道:“短时间內,我们想要造出那么多战船,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抢夺民船,则要简单许多。”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沿海的世家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船队在进行海贸,他们手里的船只,多则数百浩浩荡荡,少则数十来回游弋,咱们只是要出海,並不是要作战,海船与战舰,其实並无区別。” 萧锐眼睛一亮:“这么说,咱们只要多抢几家的船队,便能凑足二十三万大军出海的船只?” 姜云梦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是......” 萧锐忙不迭追问道:“但是什么?” 姜云梦深吸口气,咬牙道:“但是,咱们既然要出海,就肯定不能只带大军那么简单,大军还有家眷,若不能连他们的家眷一块儿带走,军队早晚也是分崩离析的下场,此外,几十万人每日需要消耗的粮草,也不是个小数字,而这些东西,都需要船来装。” 一听这话,萧锐眼中刚刚升起来的希望瞬间破灭。 他张了张嘴,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咱们,二十三万大军的家眷,少说也是上百万人,咱们......咱们去哪里抢这么多船,就算將我大齐境內的世家都抢光,也抢不到那么多船吧?” “不错,所以......咱们必须要捨弃一些东西。” 姜云梦轻轻頷首,眼中浮现一抹冷意,沉声道:“一些將士的家眷,能杀死的,便先杀死,还有军中摇摆不定的將士,咱们也不要,想尽一切法子,减少其他累赘,增加大军数量。” “杀......杀死大军家眷?” 萧锐嘴皮子一抖,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这......这......这不妥吧。” 姜云梦眼中杀意浮现:“没有什么不妥的,这世界就是这样,你想得到一些东西,便必须要捨弃一些东西。” 萧锐冷汗直冒:“万一,万一被將士们察觉到真相.......” “没有万一!” 姜云梦斩钉截铁的说道:“姜琦麾下,许多將士的家眷本身就在敌占区,咱们暗中动手,將所有事情都栽赃给大梁,栽赃给林时手下大军,將士们无从查证,也只能將这笔帐算在林时头上。” “这......这也太狠了些!” 萧锐实在是惊恐,他怎么也不敢想,这样的主意,竟然会是与他朝夕相处的云梦姐姐想出来的。 屠杀平民,这样的事情要是泄露出去。 別说中原容不下他们,恐怕就算是逃到海外,也需要每日提心弔胆的,生怕哪一天就死在自己手下的將士手里。 他......他真不敢啊。 他才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些事情? 姜云梦看出了他的恐惧,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陛下,咱们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了,林时麾下大军已在南下荆州的路上,你若想大齐就此覆灭,连一点火种都无法留下,尽可继续犹豫下去,不然,咱们现在就该行动起来。” “不.......不......我......” 萧锐一脸惊恐的死命摇头,看姜云梦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他一脸悽然道:“云梦姐姐,你不能这样,这样......这样咱们会死的,死后还要受千百万世的唾骂,朕......我......我寧愿做亡国之君,也不愿......不愿.......” 萧锐磕磕绊绊的说著,姜云梦始终面无表情。 良久,姜云梦这才说道:“既然陛下不愿,那就算了,反正我只是个亡国公主,大梁的屠刀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落在我的头上。更遑论,我和林时还是旧识,在郢都时,还有过一段兄妹情谊。待到林时兵临城下,我献城投降,想来林时也不吝赐我余生一场荣华富贵,就是苦了陛下,成了亡国之君不说,只怕早晚也是枉死太安的下场.......” “不!” 一听这话,萧锐忽然疯狂的大喊一声。 隨后一把抓住姜云梦的手臂,哀求道:“云梦姐姐,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才十岁,才当了一年的皇帝,我真的不想死,云梦姐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面对萧锐的哀求,姜云梦不为所动。 她也没有挣脱萧锐的手臂,只是冷冷地瞪著他。 萧锐被她瞪得越发绝望,小小的额头上儘是冷汗。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他才十岁,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啊,他怎么能死? 他不死心地追问道:“云梦姐姐,就真的没有別的办法了吗?” “除非天降奇蹟,不然,哪怕是太祖復生,也不过是让林时的刀下多一缕亡魂。” 姜云梦轻轻摇头,语气平缓。 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瞬间將萧锐打入了无尽地狱。 他脚下一软,整个人软软的落回软榻上,面容死寂,绝望至极。 片刻后,竟然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 姜云梦没再多言,她已经给出了萧锐最优选择。 出海蛰伏,以待来日,是她一个女子,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因为,她也没得选。 若是有得选,她也不想这么灰溜溜的流亡海外。 她身上还有著国讎家恨。 她的亲族,她的母后,她的皇兄,她的侄子,都成为了大梁的阶下囚,指不定哪一天就会突然暴毙。 她也想报仇。 但她没有实力,没有能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自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萧锐的哭声也从最开始呜咽,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但,任凭他怎么哭喊,姜云梦都无动於衷。 相比萧锐,她才是更需要安慰的那个人。 至少,萧锐现在还是大齐的皇帝,现在手上还有数万族兵,一眾亲族也尽皆还在身旁,对他俯首听命。 而她,一无所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萧锐或许是苦累了,也或许是认命了,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良久,他仰起头,泪眼朦朧的瞪著姜云梦,颤抖著出声道:“好,我都听你的,云梦姐姐。” 一听这话,姜云梦顿时鬆了口气。 她轻轻点头,嘆气道:“萧锐,你要明白,这世界上的人都是自私的,咱们身处的位置,已经不容许咱们去做什么阶下之囚,或是隱姓埋名了,咱们唯有不顾一切的向上攀爬,不惜一切代价的保住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我们才能好好的活下去,至於旁人,咱们自己都活不了了,也就没必要管旁人了。” 萧锐小脑袋轻点,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姜云梦没再多言,起身將桌子上的一沓詔令整理好,走出宫外交给了隨侍的大太监,命他去传旨。 萧锐跟在她后面走出了宫殿,正向说话,便被姜云梦一手拉著走出了皇宫。 计划既然已经定下,那接下来就是要施行。 姜琦那边,她不担心,有淮水和大江作为天险,大梁短时间內拿不下姜琦。 而且大江很宽,很长,纵然大梁水师装配了新式火器,能將大齐的水师一战歼灭,但也不可能完全將大江封锁。 因此,她的消息依旧可以传到姜琦手里。 现在重要的是大齐境內的事情。 她想抢夺世家的船只,不可能使用萧氏族兵,那样会被认出来,她只能用姜承给他陪嫁的暗卫。 但同时,也要將萧氏的族兵逐渐转移到大江的出海口去。 她很清楚,纵然她和萧锐只是合作关係,但现在天下人都知道她已经嫁给了萧锐。 她一个外嫁女,几乎不可能有掌握姜琦麾下的大军的机会。 所以,这四万萧氏族兵,便是她將来纵横四海的本钱。 也幸好大齐的绝大多数兵权都在世家手上,养刁了世家的眼光,让他们没有对这四万萧氏族兵出手的兴趣。 这倒是给了她暗中转移萧氏族兵的希望。 与此同时,南齐大都督府,一眾大齐將领和世家官员,也在商议如何御敌之事。 先前张昭与顾元在皇宫里,做的始终还是表面上的工作,將大战略呈给萧锐过眼。 毕竟,不管怎么说,萧锐如今还是名义上的大齐皇帝。 世家也还需要萧氏皇族这杆大旗来吸引大梁的注意。 但仗具体要如何打,一眾世家之人,其实也还没有太好的应对方式。 大梁来势汹汹,手握先进的火器,寻常將士难以匹敌。 到了这个时候,人海战术已经失去了优势。 因此,大齐一眾世家表面上一心抗敌,可私底下的爭论,其实也不少。 主位上,顾元面色阴沉的望著下方一眾喋喋不休的將领和世家之人。 心中不断盘算著这场仗要怎么打。 实话实说,他是能篤定这场战爭,大齐一定会败的。 但他还是要去打这一仗,唯有如此,方能向大梁完美的展示大齐世家的能力和风采。 简单来说,他需要用一场战爭,向大梁证明世家的用处。 因为大齐亡不亡,他並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是,大齐亡了之后,大齐一眾世家,是否还能在大梁享有同等的特权。 而这些特权,需要他去爭取。 他需要用一场战爭,去告诉大梁,世家不好惹,去告诉大梁,若想平定江南,就得先討好世家,给予世家相应的待遇。 不然,哪怕大齐亡了,世家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让大梁將江南收入囊中。 顾元沉思良久,见下方眾人还在嘰嘰喳喳的討论著,不由轻咳一声,將所有人的注意力的都吸引了过来。 “大都督。” 一名將领起身对著顾元拱手。 顾元轻轻頷首,示意他坐下,旋即朝一眾朝臣问道:“诸位商议了这么久,这一战该怎么打,诸位可有主意了?” 顾元这话一出,眾人顿时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间,就是没有一人说话。 顾元扯了扯嘴角,心里暗骂了一句一群废物。 旋即一脸正色道:“诸位还没有主意,我倒是有了些粗略的想法,诸位若是不弃,我说给大家参考参考?” 眾人神情一肃,赶忙正襟危坐:“愿闻其详。” 顾元点点头,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我朝大军,除去遣些日子在大江上被梁军打沉的三万水师,金陵尚有二十万京营,各地边军加起来,也有近二十万大军,这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八万是部署在大江南岸防备北魏的边军,有八万是部署在荆州边境上防备大梁的边军,另外,还有四万大军部署在珠水畔,防备六詔蛮朝。” 眾人静静的听著,见顾元半天说不到正题,不禁皱起了眉头。 但迫於顾元的权势,倒是也没人敢多问,只能耐著性子继续听下去。 顾元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当即步入正题,说道:“我的意见是,既然如今大魏已亡,朝廷大可將部署在大江南岸的八万大军调回,部署在荆州边境,与防备大梁的八万边军组成第一道防线,诸位以为呢?” 一听这话,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大魏亡了是不错,但......大江上还有三万大梁的水师啊。 现在將八万边军调回来,那北方难道不用防御了吗? 顾元像是看穿了眾人心里的担忧,但他也没有解释。 而是继续说道:“此外,六詔蛮朝前几年被大梁打残,也无力东进,这防备六詔蛮朝的四万大军,则可调回金陵,与二十万京营一道,组成第二道防线。” “最后便是诸位家中豢养的私兵,便用作第三道防线,用来保卫诸位家族的领地不受到梁军侵犯,诸位以为呢?” 第487章 大齐第一猛將 第487章 大梁布下了三道防线,每道防线皆由十几万大军组成。 实话实说,对上南齐,林时的压力可比对上北魏时要大得要多了。 毕竟,大梁二十万大军出关时,北魏几十万大军压根就没有抵抗。 並且数年消耗,大魏的士气,战力,也都被大梁消耗得差不多了。 但南齐则不同。 这几年,大梁根本没机会对南齐进行什么像样的攻伐。 南齐不管是军队的数量,装备,战斗力都还处於顶峰。 一个是在一开始,就被林时打残的北魏,一个是全盛状態的南齐,两者有本质上的不同。 何况,林时麾下其中十三万大军,还被姜琦手下十几万残军拖在了两淮之地。 这就导致如今他手上能灵活调用的人手,只有他麾下这十一万原大魏降兵,以及赵兴业手里的三万龙渊水师。 十四万人,数量当然多。 不然也担不起这场灭国之战。 但对比起南齐光是在荆州边境上设立的第一道防线,便有十六万人,这十四万人,也就显得不那么多了。 也因如此,林时率兵开赴阳江府时,並未第一时间对湘水对岸的株襄府发起进攻。 而是选择命大军在湘水西岸一百二十里处扎营,与南齐部署在株襄府的守军隔江对峙。 两军隔江对峙,双方斥候互相廝杀,唯有大军纹丝不动。 这一日,林时带著顾知洲与麾下一眾將领来到了湘水畔,观察湘水对岸的南齐大营。 正所谓,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兵过十万,连天彻地。 湘水对岸的南齐大军,虽不是南齐十六万大军的全部,却也足有五六万人。 一眼看过去,几乎占据了林时入目所及的所有整个天地。 眾人只是远远的望著,便顿感敌人的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好在眾人皆已是百战名將,已经非常习惯了军中这股肃杀之气。 因此,倒也没有人有什么不適之感。 眾人在湘水畔观察良久,林时转头看向顾知洲问道:“如何,敌军什么情况,可曾打探出来了?” 顾知洲闻言,当即上前一步与林时並肩,一眼不眨的望著对岸一眼看不到边的军营。 沉吟片刻,点头道:“据我朝探子回稟的消息,南齐部署在株襄府的十六万大军,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一部份便是咱们眼前这六万步卒,这六万步卒的任务,主要是拖住咱们的脚步,与咱们正面对战,其主帅乃是南齐名將周兴霸。 另外两个部分,每部五万人,分別驻扎在湘水以东六十里外的株襄府城,与湘水与大江交匯处的献城县,与眼前这六万大军形成犄角之势。 而此二部人马,则是由南齐大都督顾元亲自统领指挥调度。” 听完顾知洲报上来的信息,林时不由挑了挑眉,隨即微微頷首,表示知晓。 顾知洲见状,接著说道:“此外,南齐还在金陵城外部署了二十四万重兵,据潜入南齐境內的探子回稟,金陵城中,还有三千具装重甲。” “具装重甲!” 林时有些讶异:“南齐还有这玩意儿,为什么以前没人打探到这个消息?” 顾知洲面无表情道:“不知,但金陵城中,的確有三千重甲步卒。” “行吧!” 林时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重装步卒这种兵种,的確很唬人。 若是放在冷兵器时代,三千重装步卒,那便是一个国家真正的杀手鐧,不到亡国之祸不可出那种。 但现在嘛,他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南齐的重装步卒再强,还能强得过当年北魏在潼关外打造出来的钢铁战车吗? 在热武器时代,所谓重装步卒,也就是火炮的靶子罢了。 而大梁,別的不多,就是火炮多。 议论炮弹砸下去,就算不將他们炸死,砸也能將他们砸死,就算砸不死,多来几轮火炮,也能震死他们。 顾知洲说完南齐有重装步卒的事情,见林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言。 南齐有重步兵这种事情,属於核心消息,他必须上报。 但上报之后,林时要怎么对待,怎么处理,那就是林时的事情了。 而依照他对林时的了解,一般林时在对某个消息无所谓的时候,心里便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著,等著林时取得胜利就行。 聊完正事,眾人在河边继续观察了一会儿对岸的大军,这才转身在亲卫的护卫下折返。 只不过,眾人的亲卫,都从军中將士,换成了镇景司的密探。 而林时的亲卫头子,正是他原来的老部下,如今的镇景司南镇抚司指挥同知李忠。 一行人缓缓朝军营折返,却是没有注意到。 就在眾人踏上折返军营的路程之时,一艘小舟也载著几人渡过了湘水。 小舟靠岸,船上走下十余人。 为首之人乃是一儒雅的中年男子,男子正是南齐的大都督顾元。 而顾元身后,则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体型却是魁梧到近乎夸张的將领。 这將领,正是南齐名將周兴霸。 同时,也是南齐军中公认的第一猛將。 是的,公认第一猛將。 这是一个很小眾的称呼,猛將,大梁和北魏都不少,但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军中第一猛將。 包括李晟,他也不敢说他便是大梁军中第一猛將。 但周兴霸第一猛將的称呼,整个南齐军中却是无人服。 因为,周兴霸曾经还是万里大江上称霸一方的水匪时,面对南齐大军的围剿,便曾有过单枪破百甲的辉煌战绩。 后来入了大齐军中,更是依靠手中一桿六十斤重的亮银枪打贏了南齐军中所有以勇猛著称的將领。 换句话说,周兴霸,才是三国之中,唯一一个有百人斩战绩的猛將。 至於其他猛將,或多或少都有些水分。 这十余人踏上了大梁的土地上,静静的看著已经走远的林时等人,面容十分平静。 周兴霸瓮声问道:“大都督,咱们要去追吗?” “不必,去梁军大营看看去!” 顾元摇摇头,率先踏上了去往大梁军营的道路。 很难想像,顾元堂堂大齐大军真正的掌控者,竟然也会孤身犯险,前来打探消息。 周兴霸对顾元言听计从,闻言,也只是活动了一下手里的长枪,便上前护著顾元朝大梁军营的方向走去。 前方,林时还不知道他只是来湘水边探查一下消息,便已经引来了大齐军中的第一號和第二號人物。 不然他说什么也得布下天罗地网,將这两人活擒。 林时缓缓打马走在归营的路上,李忠紧紧的护卫在他身边。 正走著,天边忽地传来一道鹰唳。 眾人下意识仰头看去,只见天边一只神俊的雄鹰俯衝而来。 李忠赶忙掏出胸口前的骨哨轻轻吹响,哨声传出,雄鹰倏地一个急剎,稳稳的坠落在李忠的肩膀上。 李忠不敢怠慢,忙取下海东青脚上的铜管打开,取出里面的纸条。 他只展开看了一眼,便立即递给一边的林时,沉声道:“大帅,金陵飞书。” 林时微微頷首,命身旁的镇景司校尉取来阴符书开始对照。 將所有的內容翻译出来,林时才看向一眾伸长了脖子的將领。 淡淡地安慰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大齐的世家门阀,已经开始调动私兵了。” “世家门阀调动私兵?” 眾將一愣,旋即面露不屑之色。 就连一向谨慎的顾知洲闻言,都不由面露无所谓的表情。 大齐世家的私兵,是大齐防御大梁的第三道防线,这个消息,大梁一直都知道。 毕竟,大梁每年往镇景司投入几百万两白银,可不是为了让镇景司的人吃乾饭的。 早在顾元定下三道防线应对大梁时,大齐的军事调动,林时便已经瞭然於胸。 不然,他又岂能带著十几万大军,就敢正面对上大齐举国之兵? 总之,一句话,林时从未將南齐的这些世家放在眼里过。 他隨手將迷信撕碎,转头对著李忠淡淡地吩咐道:“传书陆氏,告诉我老丈人,他留在南齐的后手,可以发动了。” 李忠一愣:“现......现在吗?” 林时点点头,面无表情道:“太安城向金陵传递消息,就算是飞鸽传书,怎么也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半个月时间,足够咱们击碎南齐这所谓的第一道防线,届时,南齐四处火起,就是咱们击破金陵之时。” 一听这话,不止是李忠,就连跟在林时身旁的其他將领,亦是一脸兴奋之色。 “是,属下这便去传讯!” 李忠点点头,不再犹豫。 “驾~” 林时催动战马,加快了速度。 一行人返回到军营之中时,天色也黑了下来。 林时召集诸將,吃了一顿晚餐,顺便部署了一下明日的行军计划,便早早睡下。 此次攻齐,林时的大战略很简单,依旧是一路平推。 但碍於大齐的国情,就算他能攻破大齐国都金陵城,大齐这些世家也不会轻易放弃抵抗。 因此,林时需要陆氏的帮助。 同时,也需要行驶一些雷霆手段。 同一时间,顾元和周兴霸,也追到了梁军大营二十里外的地方。 一行人藉助茂密的植被隱藏身形,朝著完全没有道路的山林间前行。 一边走,一边开路,成功绕过了梁军的斥候的暗探。 “大都督,不能再靠近了,否则,即便是末將,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就在顾元还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周兴霸终於忍不住出声制止。 他是猛將,但不是没脑子。 作为领兵之人,他深知潜伏到十几万大军的大营周边几十里的范围是意见多么危险的事情。 不夸张的说,一旦他们被发现,甚至连逃走的时机都没有,便会被人潮淹没。 他能以一敌百是不错,但以一敌万,乃至於十几万,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好在顾元也听劝。 听见周兴霸的劝告后,便停下了脚步。 此处,距离梁军大营还有二十里,属於梁军大营外围。 但也足够他摸清梁军的部署了,毕竟,他在暗中,还在山上。 只要爬到高处,依旧能观察梁军大营。 思及此,他轻声道:“你们禁戒周边,我查探一下樑军动向!” “是!” 眾人轻轻应声。 顾元找到一颗足有两人合抱,十数丈高的大树,从袖子里抽出一支千里镜,將千里镜別在腰间,而后脚尖轻点,藉助树干上粗糙的树皮借力,三两下便爬到了高处。 没了山林的阻挡,他站在树上,很轻易便能看清二十里外那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火光。 十几万大军扎营一处,当真是连天彻底。 他取下千里镜,搭在眼睛上,静静的观察著那一片火光的分布。 现在是晚上,他无法看清梁军大营的动向。 军营中升起的火把,落在他眼中,就像是一片热成像的画面。 他甚至能轻易分辨出,哪里是林时的中军,哪里是守卫薄弱的侧翼,乃至於后勤粮草所在之地。 藉助无边的火光看清梁军大营的部署,顾元顿时皱起了眉头。 忍不住呢喃道:“这个林时,还真是滴水不漏啊,十几万大军的营地,挤得满满当当,竟然还能布置得如此密不透风,果真有几分实力。” 呢喃一句,他將千里镜別回腰间。 而后顺著树杈上的枝椏借力,一跃落地。 “大都督,如何,可有可趁之机?” 周兴霸忙不迭的凑上去询问,今日他跟著顾元来,可不单单是为了探查消息的。 若是有机会,他还想打一波突袭。 没错,打突袭。 他本身是百人敌,他携带这十余名亲卫,也个个都是能够以一敌十的好手。 就他们这十几人,即便是对上上千人的军阵,也敢衝杀一番。 纵然不胜,但也绝不会身死,这是他身为大齐第一猛將的自信。 望著周兴霸脸上的期待之色,顾元摇摇头,面色阴沉道:“林时此人,用兵如神,即便是指挥十几万大军,也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咱们这趟,算是白来了。” “白来了?” 一听这话,周兴霸脸上顿时露出不甘之色:“难道咱们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回去吗?” 顾元点点头:“没办法,咱们找不到任何机会,想办法给暗中的人手传讯,让他们取消暗杀林时的计划吧。” 周兴霸闻言,忍不住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 顾元没有多说什么,收好千里镜,转头往回走。 周兴霸再不甘,也不可能任由顾元一个人穿梭在敌军大本营,只能转身带著隨从跟上。 翌日,林时早早的从帅帐里走出。 他发现了,只要是在军营,他的生物钟便格外的准確。 每天一到时间,不管昨夜睡得有多晚,都能按时起床。 走出帅帐,来到大营中间,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忙碌的將士。 十一万大军想要开拔,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事实上,即便是林时能將十几万大军做到如臂指挥,但在行军的时候,依旧还是习惯將大军分为前中后三军。 至於左右两翼,林时一般不习惯设置。 因为,他不怕打伏击。 站在大营正中,他伸了个懒腰,转头对李忠问道:“大军收拾得如何了?” 李忠闻言,赶忙上前一步,恭敬道:“回大帅的话,前军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开拔,中军正在准备,约莫午时能够拔营。” 听见中军还要午时才能拔营,林时不由耸耸肩,淡淡道:“既然如此,先吃饭吧!” “是!” 李忠领命,去命火头军给林时做饭。 林时返回帅帐之中等候,只是没等到饭食,先等来了顾知洲。 顾知洲一进门,便风风火火的出声道:“大帅,斥候刚刚传来消息,齐军从湘水边撤军了。”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一愣,隨即陡然起身:“撤军,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知洲忙道:“就在昨夜半夜时分,湘水边的六万大军连夜撤退,撤退的方向,是湘水东边六十里处的株襄城。” “撤到株襄城去了?” 林时眉头微微皱起,眸中浮现让若有所思之色。 片刻后,他摇头道:“如此说来,顾元是不打算和我军打上一场野战了,而是准备据城而守?” “有这个可能。” 顾知洲拉出一根胡凳坐下,分析道:“大梁与大齐边境上,有湘水,乌水作为阻隔,而两水之后,是株襄府与南朔府,但南朔府境內多山,不適合大军行军,也不適合开闢为大规模战场,若是老夫没有猜错的话,顾元应是存了弃车保帅的心思,以株襄府为主战场,拖出我朝主力,再以南朔府多山的特性,构筑一道预备防线。” 林时微微頷首,眼中沉思之色更浓。 片刻后,他问道:“献城的五万齐军呢,可有异动?” 顾知洲摇头道:“暂时没有消息传来。” 林时眉头皱得跟紧,良久,他吩咐道:“传讯赵兴业,让他带著龙渊水师逆流而上,给我看好献城那五万大军,但凡有所异动,需立即传讯告知。” 顾知洲一愣,诧异道:“不让赵兴业拖住献城那五万齐军吗?” 第488章 这是谁的部將? 第488章 “不必!” 林时摇摇头,嘴角浮现一个邪魅的笑容:“顾元想捅老子的屁股,我先爆了他菊,再餵他吃一坨屎,看看到底谁能噁心谁?” 顾知洲瞠目结舌,什么屁股,什么菊,什么屎??? 这这这....... 虽然但是,顾元可能会前后夹击。 但这是打仗啊,有这样做比喻的吗? 他咽了口口水,问道:“大帅,这个,您要怎么餵顾元吃屎啊?” 林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竖起来的行军地图上。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地名之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株襄东面不到百里处,一座名叫常熟的小县城上。 然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笑吟吟地出声道:“老顾,有没有胆子,来一次孤军深入?” “孤军深入?” 顾知洲有些愕然,顺著林时的目光看去,然后,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 良久,他脸上浮现一抹苦意:“大帅,我老人家都快六十岁的人了,您好歹顾虑一下我老人家的年纪呢?” 林时没好气道:“少废话,一趟急行军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六十岁怎么了,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呢,你就说敢不敢?” 顾知洲话头一顿,整个人慾言又止。 良久,他嘆了口气,点头道:“既是大帅有所差遣,末將定然万死不辞,只是大帅这趟急行军,搞不好就是一去不復返的下场,不知大帅能派多少死士给我呢?” 听见顾知洲嘴里说出那句一去不復返,林时不由轻轻摇头。 “没那么严重,常熟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 顾知洲老脸一扯,没好气道:“是一座小城,却也是金陵城开往前线的交通要道,一旦常熟城陷落,顾元势必不惜一切代价回师救援,金陵城下可还有二十几万大军,大帅您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老夫留啊。” “我保证!” 听见顾知洲的抱怨,林时立即併拢两指,高举著保证道:“我保证,不会给顾元回师的机会,你只需佯攻常熟,让顾元首尾不能相顾,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行,相信我老顾,这一仗打完,我一定保举你一个国公之位。” “啊~” 听见林时画的大饼,顾知洲忍不住仰天咆哮一声。 旋即一甩袖子,无奈道:“罢了罢了,老夫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多少年呢,我去就我去,但是你得保证,我的国公位不能是追封的哈。” “放心放心,我林时什么时候打过没把握的仗,你只管去,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林时再三保证,顾知洲也只能听命行事。 当然,对於这场突袭,他其实也不是很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 南齐国情与大梁和北魏都不一样,国內世家不说是一盘散沙,也差不多了。 地方官员,更是各自为政。 他潜入大齐境內,只需隱藏好身形,基本上不会被人发现。 至於被人发现了要怎么办。 也很简单,一路杀出来就行。 反正这次林时带的各种火器很多,火器局的存货,几乎都被林时搬空了。 思及此,他沉声道:“那老夫先去准备一下,今夜子时,老夫便趁著夜色渡江。” 林时点点头:“好,要多少人,要多少物资,你自己去取。” 顾知洲没有多言,转身出了帅帐,去准备突袭的一应人手和物资。 林时则继续等待自己的午饭。 一顿饭吃完,再检查了一下军事上是否有什么漏洞,时间也来到下午时分。 中军开拔,连夜行军。 子时时分,一支千人上下的骑队悄悄脱离了数万人的队伍,朝湘水上游绕了过去。 次日一早,林时也没在湘水边浪费时间,而是直接下令大军渡河。 湘水,是大江的一条支流,水势不算大,还远远达不到天险的程度。 这也是为何,顾元要捨弃半渡而击的机会,退往株襄城。 更兼如今是枯水期,水势更是渺小,因此,大军渡河,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过了大河,便是一望无际的江南平原。 平原之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水网。 这些水网四通八达,造就了江南丰饶的物產和发达的农业。 哪怕如今已是深秋,江南的土地上,仍旧有稻米在生长。 林时没有让大军毁坏农田,更没有损坏平原上发达的水网系统。 这些水网,既是水路要道,同时,也是灌溉粮食的生命源泉。 杀人会不会遭天谴,林时不清楚,但他清楚,毁坏这些东西,那是真会遭人谴的。 大军行驶到一条小溪边扎下大营,根据斥候的回稟,此处距离株襄城仅剩下三十里距离。 为了防止顾元在水源里下毒,林时在大军扎营之后,还特意下达了全军不能喝生水的命令。 傍晚,大军开始生火做饭。 林时將大营的防务交给褚蒙,旋即召集诸將,开始商议明日的攻城事宜。 没错,林时只打算休息一夜,便直接攻城。 因为这一次,他並不打算拿人命去填,而是打算將火药发挥到极致。 顾元带著六万大军退入株襄城,小小的株襄城內,便聚集了十一万大军。 如此之多的军队,那就是真正的活靶子。 林时若是连这样的机会都抓不住,那他也不配率领这十几万大军前来灭齐了。 帅帐之中,林时与一眾將领定下了次日的攻城事宜。 同一时间,株襄城內,顾元也在与一眾大齐將领商议要如何应对林时的火药。 大梁的火器之利,非是人力可挡,这在大魏亡於林时之手时,便已经是天下人的共识。 因此,传统的守城方法,显然已经是跟不上时代的產物。 但大齐的火药,还远远达不到能与大梁匹敌的程度,那么,要如何扬长避短,就成了顾元必须要思考的问题。 帅府內,他坐在主位上。 下方,一群將领正围著沙盘推演明日的战事。 但不管他们怎么推演,对上大梁的火器,他们这十一万人,似乎都只有败亡的下场。 隨著连续数次的推翻重来,大齐依旧避免不了惨败的结局,一眾將领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当周兴霸麾下最后一面代表大齐的旗帜被另一名代表大梁的將领用火炮拔出,周兴霸终於恼羞成怒。 一把將手里的指挥桿折成两半,怒声道:“大都督,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半分胜算的战事,以末將看来,咱们还不如直接將江西之地拱手相让,聚集全国大军退守金陵,与梁军决一死战来得痛快。” 看著明显暴躁起来的周兴霸,顾元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起身走下主位,来到沙盘前方,淡淡道:“这次你来做梁军,我来指挥。” 周兴霸一愣,眉头瞬间皱成川字形:“没用的,梁军有火炮,咱们打不到他们,他们却能隨时攻城。” “让你来你就来!” 顾元呵斥了他一句,扭头示意亲卫插旗。 周兴霸虽有些不情愿,却也还是接过了梁军的指挥桿。 两人开始重新推演。 而顾元一上来,便换了打法。 他没有像周兴霸一样,採用中规中矩的传统的打法,而是选择出奇制胜,將株襄城中的火药埋在了城外四面八方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火药,虽然比不上樑军的火力猛,但周兴霸辅一进攻,还是被埋在地下的火药给炸了个晕头转向。 唯一的缺点,便是大齐的火药需要人力去点燃,这就导致了光是引著这些火药,梁军便损失了上千人。 从战果上来说,两军的伤亡差不多。 周兴霸缓过神来,有了准备之后,便派出死士部队探路,最终还是成功走完了这三十里的距离,来到了株襄城下。 十几万大军合围株襄城,周兴霸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摆出了火炮,对著株襄城就是一轮轰炸。 眼见株襄城已经在一轮轰炸之下沦为废墟,周兴霸当即苦著脸道:“大都督,你看,战局就是这么明显,哪怕咱们能依靠火药,炸死一些梁军的先头部队,但只要梁军反应过来,咱们还是避免不了城毁人亡的下场。” 顾元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调兵遣將。 只不过这一次他调的兵,不再是株襄城內的十几万大军。 而是献城县內的五万大军。 就在周兴霸麾下大军围攻株襄城时,献城的五万大军也已经绕到了周兴霸的屁股后面。 而这五万大军,却是没有包抄周兴霸麾下大军,反而是选择深入大梁境內烧杀抢掠,断了周兴霸的后勤补给。 周兴霸见状,不由脸色一变,却也是迅速做出了应对。 他没有选择救援荆州,而是选择派出一支小队,也同样绕后,去断了顾元的后路。 旋即將大江上的三万水师,化成一支利箭,射向了金陵。 顾元不疾不徐的派出队伍回师救援常熟。 最终的结果,便是被周兴霸追在屁股后面啃。 双方一通围点打援下来,便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大梁的荆州被五万齐军打得一团糟,周兴霸麾下十一万大军成了孤军。 而顾元麾下则损失惨重,后路被断不说,还让三万大梁水师,杀到了金陵城下。 最后,便是局势彻底陷入僵持。 顾元拿不下周兴霸麾下装备了大批量火器的本部大军,周兴霸麾下大军化身流寇,依靠火器之利,到处烧杀抢掠。 而周兴霸麾下杀到金陵城外的三万大军,也对被二十几万大军守得固若金汤的金陵城毫无办法。 大梁四处火起,东风无法压倒西风,西风也无法压倒东风。 两人僵持片刻,周兴霸率先扔下指挥桿,怒声道:“不玩了,国家都被打成筛子了,这还怎么打?” 顾元神色也是有些阴沉。 帐面上的两败俱伤,已经是他能打出来的最好的局面了。 而这,还是大齐全面动员的结果。 也就是说,大齐已经使出了全力,才能勉强保住中枢,地方还得交给各大世家的私兵。 反观大梁,总共动用的兵力,也就十四万人,还有十三万大军在淮北之地拖延姜琦麾下的北魏残兵,根本没有动过。 並且,只要大梁想,融合了北魏旧土的大梁,还能隨时组织起十几万大军作为援军。 果然,以大齐之力,抵抗梁魏融合的攻伐,还是困难啊。 思及此,他隨手將指挥桿插在沙盘上,淡淡吩咐道:“诸位也看见了,目前的局势,就是这么个局势,我朝勉强固守还姓,但想要反败为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眾將面面相覷,眸中也不禁闪过几分迟疑。 现在的国际局势,的確,已经糟糕得没法再糟糕了。 大齐就算手段齐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保住中枢。 但残破不已的大齐,又还能经得住大梁的几次攻伐呢? 诸將心思各异,表情都有些沉重。 顾元嘆了口气,淡淡道:“事已至此,我等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据斥候所报,林时大军已经抵达株襄城以西三十里处,据本帅对林时的了解,林时定然不会担忧什么劳师远征的后果,明日,他一定会对株襄城发起进攻,诸位,准备迎敌吧!” 眾將面面相覷,周兴霸皱著眉怒嘆一声,率先走出帅府,带上亲卫,亲自出城埋火药。 不论如何,火药还是要应用起来的。 毕竟,他们手上,除了火药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对梁军造成致命打击的武器。 ...... 日升月落,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 事实也正如顾元猜测的那般,林时根本没打算和齐军刀剑相向。 一大早,他便调齐了军中火炮和战马。 然后,用战马开路。 作为火药的发明者,没人比他更懂火药的军事应用。 所以,顾元能想到的东西,他也能想到。 这就註定了顾元想要用火药与梁军来一场以命换命的打法不可能成功。 数百匹战马用铁链串成一一列,再点著尾巴,战马便会直奔株襄城衝过去。 躲在在地道里的齐军將士,听见地面上的马蹄声,自然而然的便会认为梁军已经上当。 於是,一条安全的道路就这么探出来了。 梁军损失了数百匹战马,齐军损伤了近千名士族,从两者的价值上来看,似乎是梁军的损失更大一些,毕竟一匹好的战马,可比一条人命值钱多了。 但从士气上来说,梁军则大赚特赚。 谁不想跟著一个把人命当人的主將? 而林时,寧愿用珍贵的战马去探路,也不愿用死士去探路,便足以让麾下的將士们士气大振。 反观齐军阵中,一眾將士见己方浪费了这么多火药,死了这么多人,却只是炸死了梁军的战马,没有伤到敌人一分一毫。 剎那间,士气便低到的冰点。 也就是他们还在城中,有城墙阻隔,天生有安全感,不然,只怕军中早就已经出现了逃卒。 株襄城城楼之上,顾元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也忍不住一拳砸在墙垛上。 “该死的林时,这么多战马,他竟然也捨得,该死,真该死啊!” 顾元的心在滴血,不是为损伤了那么多將士,而是为那些被炸上天的战马。 以前中原三国鼎立,都说大梁缺马。 但大梁缺马,总还能寻到获取战马的途径,反观大齐,东有大海,西有大梁,北有大魏,南方则更是连马都养不出来的岭南。 什么草原马高原马的就不用想了。 能从海外运回一些没有任何耐力的大食马,都算是幸运了。 而就是那些一点耐力都没有的大食马,在大齐都能卖到上百贯钱一匹。 一匹耐力良好的草原马,更是能卖到两三百贯,就这,还有价无市。 而现在,林时只是探个路,便財大气粗的捨弃了几百匹上好的良马,如何能不让他羡慕嫉妒恨? 他怒骂一阵,目光移向城外那侥倖活下来的百余匹战马,不由咬牙道:“来人,去將城外的战马牵回来,拉回金陵配种。” 一听这话,眾將不由面面相覷。 梁军的大炮就在城外,大都督现在还要出城去抢夺敌军的战马,这....... 不过,这些战马,他们也是真眼馋啊。 上好的草原良马,他们许多人哪怕已经身居高位,也很难遇到。 甚至,他们这一群將领之中,许多人的坐骑,还是海外运来的那种爆发力一流,但爆发一阵后,就直接歇菜的大食马。 若是能將这百余匹战马带回来,多的不说,他们每人分一匹不过分吧? 眾將正思索间,一旁的周兴霸却是已经纵身跃起,整个人宛如一颗炮弹一般,重重的朝城墙下砸去。 足有三丈高的城墙,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坎,落地之后,只是一个死亡翻滚,便卸去了身上的力道。 这骨头硬得,连同行的一眾將领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周兴霸卸去身上的力,嗖的一声就朝那百余匹战马窜了过去。 战马刚刚受惊,此时还未回神,陡然看见一道人形物体朝它们衝来,想也没想便抬起碗口大的蹄子朝他踏去。 “来得好!” 周兴霸满脸兴奋地大喝一声,双臂高高撑起,竟硬生生將两只马蹄举在了半空。 这一幕,落在远处的林时眼中,顿时惊得他原地起跳:“臥槽,我原本以为吕布就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勇猛,这是谁的部將?” 第489章 拉锯战,顾元的能力 第489章 看见周兴霸的勇猛,其他人也是瞠目结舌,像是在看一个怪胎。 褚蒙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確定周兴霸竟然真的仅用两只手,便將战马拦下来,不由呢喃道:“当真是好一员猛將,若是能收服为我大梁所用......” “別想了。” 林时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淡淡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此人,便是南齐第一猛將周兴霸,曾是水匪出身,顾元亲自带水师前去剿匪,足足三千人,愣是被他杀掉十分之一,乃是真正的百人敌。” “这么强?” 褚蒙震惊不已。 能在三千人的军阵中衝杀,还能杀掉对方上百人,这是什么变態? 只怕昔日的霸王,也不过如此了吧? 林时接著说道:“此人,自投效南齐之后,便一路挑战南齐军中有猛將之称的將领,將南齐军中所有猛將都打了一遍,在株水尚有领兵防守南越和六詔蛮朝时,更是曾有过携带六百人差点杀到南越国首都升龙城的战绩。” 林时如数家珍一般,將周兴霸的生平道出,顿时听得一眾將领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这这,猛將,真正是好一员猛將!” 褚蒙双目放光,看著周兴霸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宝贝,心中更是动了一定要收服此人的心思。 林时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不由扯了扯嘴角,摇头道:“你想收服他,大抵是只能用火炮了,我大梁军中若论斗將,恐怕只有姜望和李晟,能勉强与他过两招,其他人,都是送死的份。” 一听这话,褚蒙顿时冷静下来,隨即忍不住有些惋惜的嘆了口气。 “可惜了,用火炮的话,纵然他能活下来,只怕人也废了。” 褚蒙惋惜了一句,又很快调整好心態。 这样的猛將,搁谁谁能不动心? 包括林时,心中何尝没有收服此人的心思? 但他们就算再想收服此人,也不会用將士的命去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三五百人,去换一个猛將,不划算。 思及此,林时不禁摇摇头,淡淡道:“等等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吧,若是大战过后,他还能活下来,那就试试能不能收服,若不能,这样的人也绝不能留。” 褚蒙轻轻頷首:“也唯有如此了。” 两人交谈的间隙,周兴霸也带著百余匹战马返回了城中。 顾元站在校场上,望著眼前这一溜水的神俊战马,眼中满是讚赏之色。 没办法,大齐缺马。 即便是他,身为如今的军方第一人,想要搞到一匹上好的战马也不容易。 毕竟,战马不论在哪个国家,都是最重要的战备资源,没有之一。 像以前大梁弱势的时候,尚且能凑出五千骑兵。 但大齐,那是真的一支成建制的骑兵都没有,也就军中各方大將军麾下,会有百余骑亲卫。 而今日,大梁用来冲阵这些战马,都是一等一的良马。 他如何能不喜爱? 他顺著战马,一匹匹看过去,看见有战马身上落下了伤势,顿时心疼得不行。 看见战马活蹦乱跳,又瞬间心情好了不少。 看完所有战马,他对著一名亲卫招手吩咐道:“速速派出一队人马,將这些战马送到金陵,寻一些上好的母马与之配种。” 亲卫刚想应声,却听得远处传来守城將士的声音:“报,大將军,敌军已兵临城下!” 顾元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忙转身走到城楼之上。 放眼望去,果真见林时麾下浩浩荡荡数万大军已经在城外摆开阵势。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太確定林时会不会第一时间动用那种威力奇大的火炮。 但在看清他连日以来用青石加固过的城墙和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掩体,心中的不安稍微淡了些。 沉吟一瞬,他下令道:“传令全军,若敌军使用火炮之时,所有人不得硬抗,需躲入掩体之中,待敌军的炮弹消耗完毕,引敌军近前攻城。” “得令!” 传令兵领命,迅速將军令传到了守城的军中將士耳朵里。 此番两军对战,双方都没有使出全力。 林时也不可能將十一万大军別在裤腰带上,因此,林时这次只带了三万大军前来攻城。 至於其他大军,则领了別的任务。 同样,小小的株襄城里,也不可能挤得下十一万大军,所以顾元用来守城的大军,也只有两万人。 城外,梁军顿住脚步。 林时从李忠手里接过望远镜,开始观察著城楼之上的齐军。 良久,他淡淡地出声道:“齐军,士气还不错啊,不知道这小小的株襄城,能扛得住火炮的几次轰炸?” 褚蒙闻言,正手捋须,问道:“大帅不准备先派人招降一番吗?” 林时诧异的回过头,朝褚蒙扔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这是灭国之战,你以为是开玩笑吗,再说了,你见本帅什么时候有过没开战前就招降的习惯?” “也是!” 褚蒙先是一愣,隨即轻轻頷首。 林时也不废话,直接大手一挥,下令道:“炮兵上前,架炮,给我死命的轰,別给老子省弹药。” “得令!” 褚蒙如今林时麾下的临时炮兵统领。 闻言,当即转身,命將士们將炮台推出了军阵。 三百多门大炮一字排开,光是看著,就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而这一幕,落在手持千里镜的顾元眼中,瞬间让他汗毛倒竖。 他厉声喝道:“所有人,隱蔽!” “隱蔽!” 齐军开始找掩体之时,林时麾下的炮兵也將炮弹填充完毕。 炮弹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很准的准头,优点就是威力大,射程远。 当然,攻城战,也不需要什么准头。 只需要將城池打垮,將士们自然会上去收割。 “点火!” “轰隆~” 隨著褚蒙一声令下,空地上顿时瀰漫起刺鼻的火药味。 一阵阵巨响响彻天穹,紧接著,数百颗拖著尾焰的炮弹化作流星雨,直奔远处的株襄城砸去。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这就是成熟的火器,打封建时代军队的方式。 不需要战术,不需要战略,甚至不需要短兵相接,只需要一路轰过去,就能贏。 林时特意成立一个火器局,没日没夜的研究火器,为的就是今日。 “轰隆隆~” 硝烟瀰漫之间,株襄城上空陡然扬起一道道烟尘。 林时和褚蒙一人架著一架望远镜,静静的观察著远处的城楼。 只不过这一次,向来无往而不利的火炮,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建功。 烟尘散去之后,株襄城木製的箭楼之类的建筑,都已经化作废墟。 但那远不如神都城高大的株襄城墙,却是毫髮无伤,甚至连开裂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林时有些愕然,惊嘆道:“想不到这个顾元,竟然还有几分本事。” 褚蒙也是满脸震惊:“顾元这廝,怎么做的,这株襄城是一块铁板吗?” “继续!” 林时不信邪,下达了继续的命令。 他就不信,这株襄城当真有如此牢固。 一轮轰炸不行,那就两轮,两轮不行,那就三轮。 城內,顾元灰头土脸的从掩体里钻出来,整个人都有些气急败坏。 这种敌人就在眼前,而他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他咬牙道:“传令,派敢死队顺著地道出城,让林时也尝尝被火药轰炸的滋味。” “轰隆~” 顾元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大都督小心!” 周兴霸狂吼一声,整个人犹如饿虎扑食,將弓著腰的顾元扑倒。 下一刻,就见一根横樑砸在两人方才所在之地。 “该死,该死的梁人,他们到底怎么弄出来的这种鬼东西?” 顾元又惊又怒,心里一阵后怕。 周兴霸起身,一张丑脸上满是怒意,厉声道:“大都督,让末將出城吧,杀他个人仰马翻,这林时,实在欺人太甚。” “出城,出城做什么,去送死吗?” 顾元脸色阴沉的呵斥了周兴霸一句,转头对著亲卫问道:“敢死队出城了吗?” 亲卫赶忙应声:“回大都督的话,已经派了出去。” 顾元脸色稍缓,继续下令道:“派出斥候,给献城的大军传令,告诉他们,可以入荆州了。” “是!” 城內,顾元的命令一道又一道的下达。 城外,林时依旧在静静的观察著之小小的株襄城。 只是,隨著几轮炮弹齐轰下去,这小小的株襄城依旧坚挺,林时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太好看起来。 “大帅,这城墙,怕是被顾元动过手脚,要不然直接炸门吧!” 褚蒙也察觉到不对劲。 这株襄城的城墙再坚硬,也不太可能坚硬到这种程度。 除非,顾元將城墙里的夯土都换成了石头。 目前看来,这种可能性极高。 林时微微頷首:“这个顾元,有点东西。” 言罢,他转身对著身后的夏靖招招手,淡淡吩咐道:“给你三千人,突进城池之下,用火药將城门给我轰开。” “是!” 夏靖领命,刚准备去轻点人手,便听得林时突然出声道:“等等!” 夏靖一愣,问道:“大帅还有什么吩咐?” 林时没有说话,而是望著地面沉思起来。 良久,他看向褚蒙问道:“褚蒙,你觉得,咱们这脚下,有地道吗?” 褚蒙也是一愣,旋即若有所思道:“顾元既然能想到在地下埋火药,以此来阻碍我军攻城,想必也该会在地下留下地道,方便偷袭我军吧?” 林时闻言,果断对著夏靖吩咐道:“拿震天雷,给我轰,將地道找出来。” 夏靖立即明白了林时的意思,当即带著一群將士上前,开始打眼定点。 很快,一排整整齐齐的炮眼就出现在城外不远处。 夏靖没有半分耽搁,命人放置好火药,然后迅速点火。 “轰隆~” 紧接著,一阵地洞山摇之后,地面陡然列开几道口子。 口子下方,还有闷哼声传来。 “大帅,地下有人!” 夏靖脸色一变,赶忙上前稟报。 林时闻言,不由眉头一皱,怒声道:“有人就有人,继续加大分量,將他们埋在地下去。” “是!” 夏靖闻言,当即带人继续往地面裂开的缝隙里塞进火药,然后便是点火。 紧接著,地面上陡然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 顾元留下来的地道,也出现在眾人眼前。 望著眼前巨大的地道,眾人都有些懵。 褚蒙吶吶道:“这个顾元,也太阴了吧,这要是让他们偷袭成功,咱们的火炮怕是要尽数折损在此啊。” 这时,查探完地道情况的夏靖立即上前稟报导:“大帅,地道下方发现了大量火药,还发现了一些被震晕过去的死士。” “死士杀了,將火药转移到株襄城城墙下方引爆。” 林时迅速下达命令,但话音刚落,就见刚刚跳下地道的几名將士忙不迭钻出来。 大吼道:“大帅,地道,地道里冒水了,咱们进不去。” “冒水?” 林时闻言,对顾元的手段又有了几分了解。 “娘的,这个顾元,还真是,算无遗策啊!” 林时眉头紧皱,沉吟片刻,下令道:“传我將令,火炮连发,对株襄城形成火力压制,掩护大军,全军压上!” 听见林时总算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军中將士顿时大声嘶吼起来。 一眾將领也是按照早已布置好的战术,开始调兵遣將。 本来眾人还以为今日用不著全军攻城,便能拿下这座株襄城,现在看来,这个顾元,的確是有几分手段的。 无尽的炮火声中,战鼓声响动。 三万大军手持遂发火銃,开始朝株襄城逼近。 城內,斥候將梁军的异动报到顾元耳朵里,顿时引得顾元神色激动不已。 “娘贼的,终於来了!” 顾元忍不住暗骂一句,他早就受够了这种挨打却无法还手的局面。 当了这么久的缩头乌龟,终於將梁军引过来了。 他迫不及待的下令道:“传令,投石车准备,梁军一旦靠近,便立即火力覆盖。” “是!” 传令兵前去传令,顾元也通过石头堡垒之间的密道,来到了一出留著观察孔的房间里。 透过观察孔看去,只见城外漫山遍野的敌人。 他忍不住咬咬牙,怒骂道:“该死的林时,就算弄不死你,本帅也噁心死你。” 他说得也没错。 林时现在的確被噁心得不行。 他也没想到,顾元竟然捨得耗费这么大的代价,將株襄城打造成一个完完全全的石头城。 若非他的弹药几乎无穷无尽,只怕还真要被拦在这小小的株襄城前无法移动。 但是现在嘛,这场无趣的战爭,也该结束了。 林时的帅纛前压,麾下三万將士化身恶狼,手持火銃,震天雷,炸药包,不断朝著株襄城逼近。 很快,便到了护城河畔。 但还不等林时下达攻城的命令,便见城楼之上陡然飞出密密麻麻的冒著火星的炸药包。 那是最原始的火药,用投石车发射,林时曾经也用过。 在潼关的时候,曾打得安仁修与苏寧麾下近二十万大军无法前进一步。 倒是没料到,他已经淘汰掉的打法,今日竟然被顾元用在了他身上。 他摇了摇牙,怒声下令道:“传令,全军继续突进,盾牌手上前,给我挡下这些炸药,火炮手,给我瞄准城墙,打掉他们的投石车!” “是!” 硝烟瀰漫,战火升腾。 火炮与投石车,分属为两个时代的战爭之王。 今日,两代战爭之王的碰撞,必將成为史书上一大盛事。 有先进火器加持的梁军悍不畏死,齐军的火药虽然落后,但在顾元层出不穷的手段之下,也发挥了最大的效用。 这一战,从天亮打到了天黑,又从天黑打到了天亮。 城中,顾元一夜未歇,城外,林时面无表情的望著眼前硝烟瀰漫的战场。 看著战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林时他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遇见过这么强劲的对手了。 自出道以来,他大小歷经战事上百场,从未有一场战事,能让他停下脚步。 他依稀记得,上一次让他使出全力,尚且贏得艰难的人,还是多年前,那位叫做杜青的北魏名將。 与杜青一战,他全歼了杜青麾下十万大军,手里的部队也同样被打残。 难道,今日,在他不管是士气,还是武器都全面占优的情况下,他还是避免不了惨胜的结果吗? 林时如是想著,某种浮现些许沉思之色。 良久,他转头对著身旁的传令兵下令道:“传令,鸣金收兵吧!” “噹噹当~” 清脆的鉦鸣声传遍战场。 听见鸣金收兵的声音,不管是城楼下的梁军將士,还是城楼上的齐军士族,乃至於躲在堡垒里的顾元,都不禁鬆了口气。 两天一夜的战事,早已经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顾元钻出堡垒,来到已经看不出城墙形状,却依旧坚挺的城墙上,一颗心都在滴血。 这座城,是他耗费无数心血打造出来的坚城。 他更是调集了军中所有的火药和投石车,来作为这座城的触手。 可现在,两天一夜的混战,竟已將他无数的心血打了个七七八八。 望著眼前残破的城墙,他敢篤定,下一次梁军再来,这座城必將轰然倒塌。 第490章 南齐火起,大势难倾! 第490章 大梁收兵,双方的后勤人员开始打扫战场。 眾將齐聚林时的帅帐,看起来都有些颓丧。 小小的株襄城,竟然在火炮的轮番轰炸下坚挺了下来,这是包括林时在內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林时倒是迅速调整好了心態。 毕竟战爭这种事情,有输就有贏,一时受阻,也算不了什么。 何况,他还有后手,小小的株襄城,能阻拦他一时,但想一直拦住他的脚步,无疑是痴人说梦。 反而是林时麾下一眾將领,一时间都有些失落。 他们都是降將,或多或少,都曾在大梁的火药之下苦苦坚持过。 因此,他们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火药的威力。 但就是大梁那犀利到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的火药,今日竟然被株襄城给拦住了? 这岂不是说,他们这些曾经的北魏名將,连他们最看不起的南齐那些有名无实的將领都不如吗? 林时站在主位上,將一眾將领的表情看在眼里。 几乎只是剎那,他便洞悉了眾人的想法。 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怎么,诸位,今日没能攻下株襄城,很不开心?” 听见林时还算轻鬆的声音,诸將不由下意识抬起头与林时对视。 林时的笑容,像是有著某种魔力。 不自觉的就能让人心中的躁动平静下来。 褚蒙作为今日攻城的主力,当仁不让起身拱手道:“末將有负大帅的期望,今日攻城耗费弹药无数,却未能建功,还请大帅责罚。” 林时隨意地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隨即轻笑道:“谁规定的攻城就一定要建功的?” 这话一出,眾將顿时愣在当场,眼中浮现几许不可思议。 林时声音平淡,带著安抚人心的力量,淡然道:“火药从问世至今,也有些年头了,虽说核心技术一直掌控在咱们大梁手里,但南齐之人,也不儘是蠢人,能想出一些应对火药的法子,並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眾將又是一愣,脸上的表情隨著林时的宽慰,逐渐若有所思。 良久,夏靖有些迟疑道:“可咱们手上的火炮,向来是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那株襄城即便是铁板製成,也不可能一点损伤都没有啊。” “谁说株襄城没有损伤了?” 林时笑吟吟的反问了夏靖一句,旋即正色道:“株襄城楼上的箭楼,砲楼,城中翼城,罗城,翁城不都被咱们毁了吗?” “这......也算?” 诸將瞠目结舌,实在很难將林时说的这些东西,和战果联繫起来。 林时点点头:“当然算!” “好吧!” 诸將牵强的点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林时的说法。 褚蒙沉吟一瞬,追问道:“大帅,这株襄城的城墙,咱们一时半会儿轰不碎,接下来,咱们怎么办,用常规的攻城方式攻城吗?” “不!” 听见褚蒙的问题,林时脸上不由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容。 隨即摇头道:“接下来,咱们只要等著,等变数出现便是。” “等著?” 诸將有些不明所以。 林时脸上带著志在必得的笑容,点头道:“没错,等著!” 眾將面面相覷,但见林时笑得实在阴险,像是胸有成竹,却也没好多问。 “行了,大家都累了,本帅也不多说废话了,都回去休息吧。” 林时不再多言,朝眾將挥挥手,示意诸將退下。 诸將无奈,也只好按照林时所言,一边积极备战,一边等著林时所说的变数出现。 只是这一等,便是半个月时间过去。 半个月时间,对於一场战爭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对於株襄城內外的两支大军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终於,在一眾將领的耐心都快消散,准备去找林时问个清楚的时候。 金陵城突然传来消息,地处山阴府境內的陈,张,朱三大世家,突然反了。 谁也不明白,山阴府三大世家,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反叛。 等到三大世家反叛的消息传遍大齐境內之时,山阴府一府之地,已经被三大世家全面占据。 而三大世家,原本不过数千人的私兵,也像是滚雪球一般,迅速膨胀到两万多人。 並且大有一副要进军隔壁上青郡的架势。 而巧合的是,上青郡,正是顾元出身的顾氏郡望所在。 梁军阵中,诸將听闻三家世家造反,並准备兵出上青郡的消息之后,顿时振奋不已。 忙不迭联合起来,衝进了林时的帅帐。 褚蒙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帅,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三大世家会反?” 看著激动得面红耳赤的一眾將领,林时倒是显得很淡定。 他轻轻点头,隨口道:“都別急,还有好消息呢,三大世家,只是个开始。” “还有好消息?” 一听这话,诸將顿时激动得差点原地起跳。 果然,他们就知道,像林时这般神仙级別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一座小小的株襄城困住脚步,敢情是在这里等著他们啊? 林时安抚了好半天激动的诸將,总算送走了他们。 这下,诸將也不著急了。 林时既然说还会有好消息,那就肯定还有好消息。 事实也正如林时所说的那样。 不过次日,金陵方向,便又传来南齐境內许多世家突然反叛的事情。 这些世家,有的是占据一县之地的小世家,有的是在府郡一级的大城里根基深厚的大世家。 山阴府三大世家的反叛,便像是一股导火索,彻底引爆了整个大齐。 这下,就连那些没有造反的世家,也不得不召集私兵,保卫家族不受到侵害。 一时间,整个大齐都乱了。 而这场席捲了整个大齐的混乱,最先影响到的人,便是株襄城內的顾元。 简单修缮过的帅府之中,顾元望著眼前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反叛军旗帜的沙盘,脸色阴沉得厉害。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世家会背刺他。 虽说反叛的世家数量,对比整个大齐的世家数不足十分之一,拉起来的兵力,也相当分散。 但以如今大齐的情况,这些世家的反叛,不亚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该死的陆氏,早知如此,老夫当年就该赶尽杀绝!” 顾元忍不住一拳砸在沙盘边缘。 以他的智慧,自然很轻易便能想到这些世家的叛乱是谁的手笔。 但他著实没想到,陆氏都已经举族迁徙到大梁了,在大齐境內竟然还有这么强的影响力。 须知,当年他可是想尽一切办法,才清除了陆氏在大齐军中的影响力。 但他著实没料到,陆机这老狐狸,竟然会將后手留在这些看似与陆氏没有任何关联的世家手中。 如此说来,只怕当初陆氏留在军中的后手,本身就是障眼法。 可恨! 他又惊又怒,恨不得尽起大军,杀入大梁境內,將陆机此人千刀万剐。 无能狂怒一阵,他转头看向亲卫,问道:“金陵那边怎么说,陛下可曾派出大军平叛,还有张昭,能否保证朝政平稳运行?” 一听这话,亲卫的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 他摇摇头:“回大都督的话,金陵城尚无消息传来。” “该死,该死!” 一听这话,顾元忍不住又是一拳砸在沙盘上,拳头都砸出了鲜血。 良久,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著亲卫吩咐道:“马上给金陵传讯,请求陛下派出萧氏族兵平叛,告诉张昭,若他敢拖本帅的后腿,本帅拼著国破家亡的下场,也要带兵先屠尽嘉寧郡。” 嘉寧郡,正是张昭出生的张氏郡望所在。 亲卫闻言,不敢怠慢,迅速出去传讯。 这时,顾元的亲卫头领忽然进了帅帐,对著顾元稟报导:“大都督,家主来信说,上青危,请都督速带兵支援。” 顾元勃然大怒:“支援个屁,株襄距离上青数千里,老子怎么支援?” 亲卫首领一愣,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大都督,难道咱们要坐视家族覆亡吗?” 顾元一怔,忍不住咆哮一声,恶狠狠道:“你速带本帅亲兵,寻船顺流而下,帮助家族先撑一段时间,我已上书陛下,请求陛下派兵平乱。” 亲卫首领脸色依旧难看,却也只得领命而去。 就在顾元无能狂怒之时,梁军大营之中,林时也收到了顾知洲的飞鸽传书。 这些日子,顾知洲带著千余人孤军深入,准备突袭常熟。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就是因为在等大齐都乱起来。 现在,时机到了,林时说好的要餵给顾元的屎,也差不多该餵了。 收到顾知洲飞鸽传书的瞬间,林时便召集了军中诸將前来议事。 这些日子,诸將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 现在又听得林时召见,一个个纷纷猜测林时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隨著诸將齐聚,林时也没有废话,直言道:“眾將听令,速速整兵备战,顾元要撤兵了,隨本帅痛打落水狗!” 诸將闻言,气氛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片刻后,陡然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咆哮声。 “大帅此言当真?” 林时点点头:“一刻钟前,本帅接到了顾知洲的传讯,他已经带人对常熟发起进攻,准备截断顾元的粮道!” 这话一出,诸將又是一阵惊呼,隨即再次激动起来。 “哈哈哈哈,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末將得令!” 眾將欢呼著领命,林时也不多言,起身走出了帅帐。 大齐四处生乱,大大小小数十世家宣布造反,顾元必然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若是此时再传来粮道被截的消息,其必定引兵回援。 只要顾元出了城,这座株襄城,攻不攻得下来,便不重要了。 走出帅帐,望著隨著诸將的命令下达而动弹起来的大军,林时对著一旁的李忠招招手,隨口吩咐道:“可以传讯赵兴业,让他带著水师顺流而下,开始收割战果了,记得提醒他,除了已经起兵响应的世家之外,一概不接受任何人的投降。” 一听这话,李忠顿时头皮发麻,脊背都忍不住生出凉意。 显然,大帅这是要在南齐境內,大开杀戒了。 大梁境內,数得上名號的世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而起兵响应大梁的世家,如今不过数十家。 若是將其他的人都杀光,只怕天下都將陷入震动,林时也逃不了一个嗜杀残暴不仁的名声。 但......这是林时的命令,他能做的,也只有遵守。 同时,城中还未从暴怒的情绪中回神的顾元,也收到了常熟遇袭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顾元来说,不亚於一记重击,让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望著常熟分管后勤的官员送过来的求援信。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但身旁的亲卫,却是发现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成了青紫色。 “噗~” 良久,他整个人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天杀的林时,我与你不死不休!” 他眼前一阵眩晕,眼球瞬间充血。 如果说,世家的反叛,是压倒大齐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粮道被劫,便是压倒顾元的最后一根羽毛。 他忍不住仰天怒吼:“天杀的林时,你该死啊,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大都督!” 见顾元吐血,一旁的亲卫顿时惊慌失措。 “军医,快传军医。” “传个屁!” 亲卫话音未落,便被顾元狠狠的甩到一边。 他走出帅府,咬牙道:“马上传周兴霸来见我!” 亲卫们面面相覷,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先去寻人,还是先去寻军医。 就在此事,周兴霸却是带人匆匆而来。 远远的便稟报导:“大都督,城外梁军开始集结,似是要准备下一轮的攻城!” “什么?” 这下,顾元终於站不住,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仰去。 “大都督!” 眾亲卫面色大变,周兴霸更是三步並作两步,上前將顾元一把掺起来。 焦急地问道:“大都督,您怎么样?” 顾元並未晕过去,但连日以来的打击,让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心神。 他惨笑一声,摇头道:“兴霸,大梁大势已去了。” 周兴霸眉头紧皱,赶忙宽慰道:“大都督安心,我大梁主力尚在,尚有决一死战的能力,若株襄不可守,我等还可退守金陵。” “没用的,没用的,林时不会给咱们推到金陵的机会,他已经断了常熟的粮道,现在咱们,咱们才是一支孤军。” 顾元强撑著精神,將现在的局势告知周兴霸。 周兴霸闻言,也是倏然脸色大变:“那咱们攻进荆州的五万大军?” “他们,已经没用生还的可能了!” 顾元摇摇头,脸色惨然,他还是低估了林时,也低估了曾经掌控大齐军权十数年的陆氏。 如今大齐四处起火,他麾下十几万大军粮道被断,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孤军,纵然还在大齐境內,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他闭上眼睛,咬牙交代道:“兴霸,你听我说,我要你现在出城,带上主力返回金陵,常熟能救则救,若不能救,当速速放弃。” 周兴霸一愣,眉头皱得更紧:“末將带著主力折返金陵,那您呢?” “我留守株襄,就算是死,我也要啃下林时一块肉来。” 顾元双目赤红,恶狠狠的说著。 周兴霸脸色一变,摇头道:“不可,您若死在株襄,我大齐就真没希望了,要走一起走,大不了著株襄府咱们不要了。” 周兴霸说著,便將顾元扛起来,准备出城。 “轰隆~” 但他才刚刚迈开步子,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便传进两人的耳朵。 周兴霸咬咬牙,继续加快了脚程,整个人宛如一道利箭。 “兴霸,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顾元心存死志,心知就算自己回到金陵,也改变不了大势,倒不如战死来得壮烈。 但周兴霸显然不这么想,任凭他怎么说,就是不应声。 无尽的炮弹落下,周兴霸愣是凭著自己的身手,躲开了所有炮弹,成功逃出城。 至於城中两万守军,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必须趁著常熟遇袭的消息还未在军中传开之前,带上大军开拔。 否则,军心必定涣散。 城外,林时象徵性的对著株襄城轰炸几轮之后,便带著大军绕过了城池,直奔城东三十里处的齐军大营而去。 这个时候,想必镇景司的探子,也该將常熟遇袭的消息传遍了齐军大营。 现在赶过去,正好收割一波。 至於接下来,自然便是钝刀子割肉,將这十一万大军全歼。 “报,大帅,城中有人来降!” 林时大军刚准备开拔,便听得斥候来报城中有人出降。 林时一愣,还是决定去接见一下这大齐第一个倒向大齐的將领。 跟著斥候来到帐外,一名齐国將领装束的將领正自缚双手跪在地上。 看见林时的一剎那,那將领便五体投地道:“下臣株襄府守將高文中,拜见大帅,下臣愿献城投降,还请大帅绕过我株襄府治下数万无辜百姓。” “你是高文中?” 林时有些诧异的望著眼前的降將,全然没想到,这高文中竟然还有心怀百姓的大义。 沉吟一瞬,他问道:“顾元和周兴霸呢?” 高文中五体投地道:“大帅攻城时,两人已经兀自逃命而去。” 第491章 逃了,都逃了! 第491章 “逃了?” 听见高文中的话,眾人不由面面相覷,就连林时都有些讶异。 株襄城內,可还有两万大军没有撤走。 结果,主將先逃了? 林时沉默一瞬,问道:“你確定,他们两个人都逃了,没有留下一人死守株襄?” “下臣,下臣確定,下人亲眼看见周兴霸背著顾元,拋下了城中两万守军,孤身逃出城去。” 高文中满脸悲愤的说著。 周兴霸和顾元会逃,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早知他麾下这两万人会成为弃子,当初他就该直接投降大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著被拋弃。 林时点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周兴霸和顾元一齐逃走,虽然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但......也实属正常。 真正到了生死关头,人性总还是自私的。 无私的人,始终是少数,因此,才需要去夸讚,需要去让史书大夸特夸。 沉吟片刻,他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开拔的大军。 对著高文中吩咐道:“高文中,我现在任命你为大梁株襄府守將,你速速回城,收拢麾下军士,重新筹建株襄城防务,本帅另有要务,便不与你多言了。” 言罢,林时对著眾將挥挥手,下令道:“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开拔!” “得令!”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眾將闻言,当即拱手领命。 高文中跪在地上,听见林时的任命,整个人都有些懵逼,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是来投降的啊。 怎么又成了株襄府守將,还要重整株襄城防务? 这对吗? 那他们之前艰难抵抗的意义何在? 林时宣布完高文中的命令,便不在他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一座已经废掉的株襄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失去了战略意义。 所以,他並不在乎城中这两万守军的结果如何。 更懒得去深思他们的投降是认真的,还是诈降。 反正,他们一支孤军,也翻不出什么浪。 他们要真敢追出来,无非就是浪费点弹药,顺手將他们清理掉。 很快,大军开拔,踏上了追杀顾元与周兴霸的路程。 高文中站在原地,望著那消失在天际线下的梁军,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沉默,震惊,无语,悲愤,种种情绪交织,让他忍不住长长嘆出一口气。 好消息,梁军接受了他的投降,並且保留了他的官职,他不会再有生命之忧。 坏消息,这仗白打了,他麾下的將士也白死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株襄城,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向麾下的將士宣布这个消息。 另一边,林时却是没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绊住脚步。 他带著麾下將士一路追到了株襄城东三十里处的齐军大营。 可惜的是,还是晚了一步,齐军已经弃营而去。 甚至连营地,都被一把火烧成了飞灰。 当然,林时倒是不急著追。 齐军数万人想要开拔,绝不是短短一天时间能做到的,除非齐军拋弃所有輜重,夺路而逃。 而现在,齐军既然已经离去,便意味著他们必然没有携带太多的粮草輜重,甚至可能连甲冑都没有穿戴整齐。 这样的情况下,齐军是跑不远的。 甚至,很可能出现还未逃出安全距离,將士们便已经四散而逃的场面。 所以,林时完全可以安安心心的休息一夜,养好精神,再慢慢去追。 下令大军安营扎寨,林时便钻进帅帐,打开行军地图,开始细细研究起来。 如今,顾元麾下这十八万大军,已经构不成威胁。 但他手上能用的大军,现在也只剩下他手里这三万人,和赵兴业麾下那三万人。 剩余八万人,则是已经在吴成的带领下折返荆州,去和献城县那五万南齐大军打伏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三路大军,该是从南北西三个方向一路向金陵城突进。 最后在金陵城下会师,一举拿下金陵之后,再北上与程名振麾下大军南北夹击两淮之地,彻底收復中原。 只不过,林时现在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他之前制定三路大军灭齐的战略时,只是算了他手里拥有的力量。 至於陆氏的留在南齐的后手,他则是抱著可有可无的心態。 但现在,陆氏留下来的后手,效果显然要比他预想的好太多。 至少,三大世家能拉起近两万多人三万人的大军,就在他的预料之外。 此外还有大大小小数十家世家起兵反叛,虽不能动摇大齐的根基,却也足以让齐国君臣都忙得焦头烂额。 所以,他现在,其实可以尝试著,团结一下已经起兵的世家,將他们麾下的小股部队,都吸纳到自己麾下。 而这些世家,在军中或多或少,也多少有些影响力。 届时他兵临金陵城下,说不定还能派出他们劝降一部份南齐禁军。 思及此,林时没有犹豫,当即唤李忠进门,朝他吩咐道:“李忠,你速速以本帅的名义,朝大齐各府县发布一封召集令,號召起兵反抗暴齐的各路兵马赶来相助本帅。” 李忠一愣,神色莫名有些古怪。 心道那些人能赶来相助吗? 但考虑到这是林时的命令,他还是点点头,领命而去。 吩咐完李忠,林时想了想,又派人叫来了夏靖。 夏靖进帐,整个人都有些懵。 问道:“大帅这么晚唤末將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交代?” 林时点点头,直言道:“你连夜整顿军中骑兵,挑出五千人来,追上顾元麾下大军,驱赶顾元为咱们开路。” “开路?” 夏靖愣神一瞬,领会林时的用意之后,脸上顿时浮现一抹阴险的笑容。 “末將明白了,末將这就去办!” 林时微微頷首,也没有多言,示意夏靖自去之后,便和衣躺回床上。 一夜休整,大军的精神头达到了顶峰,士气更是如长虹惯日。 夏靖一早,便带著五千大军追了上去。 林时则带著麾下两万五千名步卒,不紧不慢的跟在两支军队后面,一路畅通无阻的穿州过府。 而接下来的局势,也正如林时所预料的那般。 顾元麾下大军,在夏靖麾下五千轻骑的逼迫下,每日都有大梁的逃卒脱离队伍。 一开始,周兴霸还会用砍杀逃卒以作威慑,来防止其他將士逃走。 但隨著时间一天天过去,林时麾下大军依旧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大军身后,齐军之中的將士,也逐渐失去了信心。 更兼大齐各处火起,导致粮道断绝,军中逐渐出现缺粮的境地,齐军將士更是绝望。 连番打击之下,纵然周兴霸以强硬的手段,震慑住了一批人,但还是有更多的人,选择逃窜。 於是,林时追击的齐军,便逐渐从八九万人,减少到六七万人,路程走到一半时,更是已经只剩下了五万人不到。 与此同时,林时发出去的召集令,也在大齐境內引起了轩然大波。 当林时麾下大军行驶到距离金陵只剩下不到千里距离的吴郡之地时。 他也迎来了第一批赶来相助的世家私兵。 吴郡谢氏,百年簪缨士族,在大齐政坛名声不显,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百年世家。 而光是谢氏与其麾下一眾小世家,便给林时贡献了足足六千大军。 而林时,也没有让谢氏失望,在谢氏投效的第一时间,便带兵顺手屠戮了谢氏的百年之敌吴郡王氏。 並將谢氏打造成了大齐境內各路诸侯的標杆人物。 这一下,便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越来越多得到消息的叛军加入了林时的队伍。 当他终於將顾元麾下的残军吃干抹尽,放顾元与周兴霸进入金陵城时,他麾下的大军也由三万人迅速膨胀到了五万人多人。 无独有偶,当林时麾下五万大军兵临城下之时,赵兴业麾下的龙渊水师,也杀穿了大齐北境,將大齐北境上百家数得上名號的世家屠戮一空。 旋即带上三大世家为他凑出来的三万大军,合计大军六万一路南下,与林时一西一北,互成犄角之势,开始围困金陵。 大梁兵围金陵的消息,像风一样迅速传遍四海九州,一时间,天下巨震。 谁也没想到,拥兵四十万的大齐,在林时手底下,竟然连半年时间都没有撑住,便已经陷入绝境。 一时间,中原周边无数部族,纷纷派出使者前往太安城朝贺臣服。 同时,金陵城外,林时並未选择与赵兴业合兵,而是选择围而不攻,与金陵城外的二十万京营展开对峙。 而这,倒是给了周兴霸与顾元重整旗鼓的时间。 二人逃回金陵城后,便以小皇帝萧锐的名义发出詔令,召集大齐境內还未遭到战火损害的各大世家起兵勤王。 隨著詔令下发,还真有不少世家响应,召集族中私兵,朝金陵城方向杀来,准备救驾勤王。 而林时对於顾元的这一系列手段,却是始终选择无视。 只是在金陵城外与南齐大军对峙,像是在等待什么。 “报,大帅,荆州急报,深入荆州之地的五万齐军已被吴成將军领兵全歼。” “报,大帅,吴成將军传来急报,他已突破南朔府防线,不日將抵达安南郡。” “报,大帅,安南郡三大世家授首,吴成將军正朝著金陵城急行军,不日將抵达金陵。” 一封封军报传进林时的帅帐,正是林时一直在等的麾下主力大军的消息。 三路大军之中,吴成的任务最重。 他不仅要负责歼灭献城县的五万大军。 还需要在歼灭那五万大军之后,迅速从南朔府入大齐国境,然后一路肃清大齐南方的世家大族。 这些世家大族,虽说向来標榜自己耕读传家。 但事实上是他们豢养的私兵,战斗力也不弱。 因此,吴成一路走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当然,这些事情,自然也瞒不过金陵城里的顾元。 隨著梁军不断朝著金陵城逼近,顾元索性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將萧锐和姜云梦软禁起来,將玉璽和代表皇帝身份的金印都搬到了自己的公廨里。 一应圣旨和詔令,具由他亲自经手下发。 而他这样做,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保皇党朝臣的不满。 面对这些保皇党朝臣的发难,顾元的应对也很简单。 谁反对,便让周兴霸带人上门,直接屠杀其全府之人。 一番高危高压的手段下来,整个南齐朝堂,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所有人都在说顾元已经疯了。 但顾元到底疯没疯,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说一开始,他是打算给自己打出一个好的战绩,以便將来与大梁谈判时取得更好的条件。 那么现在,被林时一路追著打之后,他心中便只剩下了报仇雪恨这一个念头。 “人呢,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公廨里,顾元的咆哮声响彻天际。 亲卫瑟瑟发抖的进门,行礼道:“大都督!” 顾元双目通红,鬍子拉碴,恶狠狠地等著亲卫,问道:“那些起兵勤王的世家,还没有人到达金陵吗?” 亲卫赶忙摇头:“回......回大都督的话,暂时,暂时还没有收到消息。” 一听这话,顾元顿时暴怒不已:“废物,简直是一群废物!” 亲卫瑟瑟发抖,满脸惊惧之色。 顾元怒骂一句,狂暴道:“再去催,派人去告诉那些世家,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三日內必须赶到金陵勤王。” “这......” 亲卫满脸为难之色,三日时间,哪能那么快? “去啊,愣著干嘛?” 顾元催促一声,继续埋头案牘。 这时,一名亲卫忽然匆匆跑进公廨,满脸天塌了的表情:“大都督,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顾元倏然抬头,怒声道:“说,又怎么了?” 亲卫一下子跪在顾元脚边,一脸如丧考妣道:“陛下和皇后娘娘,他们,他们,不......不见啦!” 顾元一愣,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亲卫继续说道:“方才属下照例去给陛下和皇后娘娘送午饭,却发现朝阳殿里,朝阳殿里.......” “蠢材,朝阳殿怎么了?” 顾元大怒,一脚踹在亲卫的心口上。 亲卫吐出一口血,满脸惊惧道:“朝阳殿里,已是空无一人。” “什么?” 一听这话,顾元顿时像是白日见鬼一般,忍不住踉蹌著后退几步。 下一刻,他整个人突然气急败坏的衝出公廨,直奔软禁萧锐和姜云梦的朝阳殿而去。 亲卫们赶忙带人跟上,一路进宫。 抵达朝阳殿里,顾元放眼望去,却只有自己留下来的禁卫守候,早已没了萧锐和姜云梦的身影。 他不信邪的拽过一个亲卫问道:“皇宫里到处都搜过了吗?” 亲隨满脸惊惧,颤声道:“回.......回稟大都督,整个皇宫都已经搜过了,確实没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身影。” 一听这话,顾元顿时满脸难以置信的后退两步:“怎么会,怎么会,陛下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拋弃他的子民,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失神一阵,忽然神色狰狞地问道:“內库呢,可曾搜过?” “內库?” 眾人一愣,隨即有人像是如梦初醒般,迅速跑出宫外。 內库,是最能证明陛下究竟是逃跑了还是落入贼人之手的证明。 顾元回神,也忙带著亲卫跟上,去往皇宫內库查验。 只是他刚带人进入內库之中,一颗心便瞬间沉入谷底。 只见原本珍宝无数的內库,此时已是一片狼藉,库中宝物,更是早已消失不见。 顾元望著眼前空空如也的內库,踉蹌著后退一步,忽然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 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想著如何御敌的这段时间。 他的帝王,却已经早就做好了捨弃大齐逃命的准备。 內库之中的珍宝堆积如山,绝不是短时间內能转移的,也就是说,他的陛下,早在大梁的大军,还未打进大齐时,便已经在准备逃跑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能逃,他对得起萧这个姓氏吗,他对得起这大齐子民吗,他怎么能逃,他怎么能逃?” 顾元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绝望。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帝王,会率先拋下所有人逃走。 就在这时,又是一名亲卫匆匆进门,脸色难看的朝顾元拱手道:“大都督,属下奉命带著圣旨去往皇家祖地调动萧氏族兵,但皇家祖地,早已,早已空无一人。” 一听这话,顾元更是忍不住垂足顿胸。 “该死,该死啊,一定是姜云梦这个臭女人鼓动的陛下,一定是,弃国而逃,他怎配,怎配,怎配做这个国家的帝王啊!” 顾元眼中流出血泪,胸中一口闷气难以呼出,憋得嘴角溢出鲜血。 当然,这一切,都和姜云梦与萧锐没什么关係了。 因为此时,他们已经带著麾下四万萧氏族兵,远离金陵,即將逼近大江出海口。 这半年来,他们將朝政尽数交给张昭,將军事尽数交给顾元,自己手上一点权力都没有留下,为的就是这一天。 只要他们顺利赶到大江出海口,从今往后,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再也不用担心大梁这柄悬在头上的利剑何时会斩落下来。 更不必在担忧权臣爭权,国家忧患。 往后,他们將会是新秩序里,唯一的主人。 第492章 尾声 第492章 金陵城外,林时等了半个月的吴成大军,也终於姍姍来迟。 至此,林时麾下大军人数已经超过了二十万。 再加上金陵城下的二十万京营,以及从珠水边调回来的四万边军。 两军加起来,足足四十多万人,整个大江边上,都成了人潮汹涌之地。 两军对峙,最后的决战也是一触即发。 不管是林时,还是顾元,都在做著最后的准备。 金陵城內,顾元再次陷入了忙碌之中。 萧锐弃国而逃,给他的打击很大,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倒下。 更不能让萧锐已经逃走的消息泄露出去。 否则城外的二十四万大军,顷刻间便会做鸟兽散。 毕竟,皇帝都没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去拼命? 但顾元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失败。 所以,这一仗,他必须要打,哪怕是打输,他也必须要去打。 这已经是他心里唯一的执念。 若是不將这一战打完,他即便是死,也闭不上眼睛。 所以,这段日子,他全身心的將自己的精力投入到了备战之中,性格也越发暴戾。 大齐朝堂之上,更是已经成为了他一个人的一言堂。 凡有人敢提出半点不同的意见,等待他的,便是刀斧加身。 也有人质疑,为何这么久不见陛下上朝? 纵然你顾大都督一手遮天,但陛下终究还是这大齐朝名正言顺的统治者。 不让陛下露面,有点说不过去吧? 只是这些质疑的声音,一般刚刚出现,便会被周兴霸的屠刀压下去。 在顾元残暴的手段之下,这大齐朝堂上一盘散沙的满朝文武,竟也罕见的拧成了一股绳。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蹟。 “大都督,您都忙了一天了,休息一下吧。” 周兴霸进入顾元的公廨里给他添茶,见顾元还在忙碌,忍不住低声劝了一句。 顾元没有理会,只是机械似的重复著手中的工作。 一双眸子布满血丝,原本还算俊朗的脸更是形若枯槁。 周兴霸欲言又止,迟疑片刻,继续出声道:“大都督,您再这样下去,身体早晚会撑不住垮掉的,陛下都逃了,您这又是何苦呢?” 这话一出,顾元脸上总算有了些表情。 但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出去!” 周兴霸一愣,忍不住嘆了口气:“大都督,末將知道您不愿轻言放弃,可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您要是垮了,这大齐还能依靠谁去?” “出去!” 顾元加重了音量,说出来的话,依旧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周兴霸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忍不住重重嘆息一声,转身出门。 但他却没注意到,就在他转身出门的瞬间,顾元嘴角陡然溢出了一丝鲜血。 事实上,他的身体,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连番打击,再加上大齐国中的军政只是现在尽数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早就让他不堪重负。 之所以还能强撑精神,也不过是全靠一口气而已。 他神色如常的擦去嘴角的血跡,继续取过奏摺开始批阅起来。 同一时间,城外,林时也召集了军中將领,开始部署接下来的决战事宜。 如今,他麾下的大军已经尽数到场。 人数也和齐军不相上下。 更关键的是,他手中还拥有大量的火器。 火炮,震天雷,遂发火銃,每一种火器的弹药都很充足。 有这么多先进的武器,又有这么多大军,老实说,这一战林时都想不到他要怎么输。 但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纵然林时有必胜的把握,却也不会去做出那等轻敌之事。 他也从来都没有轻敌的习惯。 因此,他还是做出了严密的部署。 首先,便是从前来投奔的各路世家的兵马之中,选出在京营禁军里面有亲朋好友的將士,让他们乔装过后,潜入敌军之中劝降亲友。 虽说派出去十个,未必能成功一个。 但此举,却是能极大程度上动摇京营禁军的军心。 万一要是有一个成功了,那对林时来说就是大赚特赚的事情。 其次,便是传书程名振,让他在淮河边上演武,並且做出隨时渡河的假动作,威压淮南之地的十几万魏国,让姜琦不敢南下救援大齐。 最后,便是派出镇景司的人手,四处散布大都督顾元谋朝篡位的谣言,以此来拖住各路准备进京勤王的兵马。 当然,说是谣言,却是未必就是假的。 至少,林时安置在金陵城中的探子,便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传来萧锐和姜云梦的具体消息。 有的只是两人被顾元软禁,不准在外人面前露面的消息。 而这样的消息,林时相信,依照那些世家在朝中的触手,也能打探得到。 林时其实有些期待,期待那些世家兴冲衝起兵进京勤王,准备捞一个救驾之功。 最后到了金陵城,却落了个乱臣贼子的名声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毕竟,顾元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可是大大的奸贼。 而他们,却是奉的顾元的詔令进的金陵。 林时如是想著,目光扫过下首诸將,淡淡道:“行了,暂时便做这些部署,尔等下去准备,等候本帅总攻的军令。” 诸將起身,齐齐朝林时拱手行礼,旋即告辞离去。 送走诸將,林时便靠在软榻上,望著眼前简易的沙盘,陷入了沉思。 他如今手段齐出,虽未直接派遣大军进攻,但其实已经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接下来,就是要等待顾元的动作了。 回想起顾元在株襄城的表现,林时心里也有些期待,他是否还能打出株襄城那样虽败犹荣的战事。 林时正想著,门外忽然传来李忠急切的声音。 “大帅,有消息,有消息!” “有消息就呈进来,站在门外吼什么?” 林时思维刚刚发散,便被李忠打断,顿时沉下脸来。 李忠匆忙进门,手里捧著一支箭,急切的出声道:“有人飞箭传书,但不知其源,更不知其人。” “飞箭传书?” 林时一愣,诧异道:“你的意思是,这不是咱们的人手呈上来的消息?” “不是,末將方才在江边撒尿,这箭是从一艘小船上射过来的,末將刚准备带人去追,那小船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忠说著,將箭矢连带著箭头上的信封一齐呈上。 林时挑了挑眉,不免有些诧异,很好奇谁会用这样的方式送信给他。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取过一双手套戴上,才从箭头上取下信封展开。 他前后打量一眼,信封上却是没有任何署名,也没有任何標记。 “有意思。” 他呢喃一句,撕开信封上的蜜蜡,將里面的信纸取出。 看清信上的內容时,整个人却是陡然起身,动作大得差点將眼前的案几掀翻。 巨大的动静,嚇得一旁的李忠和帐中守卫的亲卫都瞬间变了脸色。 “大帅,怎么了?” 林时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定,死死的盯著信纸上的內容。 这可把一旁的李忠急得不行。 忍不住追问道:“大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时摇摇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只因,这封信的开头,对他的称呼是大哥。 全信內容大义如下:“大哥亲启,义妹姜云梦敬上,当大哥看见这封信时,小妹大抵已经带著二十万大军离开了中原,踏上了寻找新的家园的征途......” 没错,这是姜云梦留给他的诀別信。 整个天下,会叫他大哥的人,穷遍四海九州,也只有姜云梦一人。 他一字一句看完信上的內容,心情瞬间变得五味杂陈。 他实在没想到,当初那个大大咧咧,没有任何心机的小姑娘,如今竟然也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竟然有魄力带上二十多万大军离开中原,去往海外求存。 他更没有想到,姜云梦竟然能在顾元和他的眼皮子底下脱身,带上几万大军北上,却无人能察觉其踪跡。 更是想不到,她一个小姑娘,竟也能收服姜琦麾下十几万大军为己用,甚至说服了十几万的將士隨她一起出海。 这个结果,让他有些恍惚,更有些难以置信。 他实在很难將如此壮举,將当年那个只知道吃的小女孩联繫起来。 这太惊人了,也太出人预料了。 看完信上的內容,他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旋即压下心中的震惊,对著李忠吩咐道:“立刻传讯程名振,让他速速带兵进驻两淮之地,阻断金陵城退往东面的后路。” 李忠一愣,神色有些诧异:“大帅,淮南那不是......” 林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淡然道:“姜琦麾下十几万大军,已经出海了,如今的两淮之地,已经没有任何威胁!” “出海?” 李忠又是一愣,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十几万大军,出海了?真的假的?这么多人,又是怎么出海的? 这合理吗? 他有些难以置信,迟疑道:“大帅,真的假的,会不会是对方的障眼法?” 林时摇摇头:“不会。” 否认一句,林时接著吩咐道:“此外,马上召集全军將领议事,就说本將不日欲对金陵城发起总攻。” 听著林时不容置疑的语气,李忠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转身出门去传讯。 很快,刚刚睡下的诸將,又从床上爬起来,齐聚在林时的帅帐之中。 “大帅,计划有变吗?” 褚蒙惺忪著睡眼,望著林时问道。 林时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將手里的信件递给李忠,让他交给诸將传阅。 诸將有些疑惑,但见林时不像是在和他们开玩笑,还是接过信件,凑在一块看了起来。 这一看,眾將顿时呆若木鸡。 褚蒙眨巴眨巴眼睛,神色有些茫然,他怀疑他还没睡醒。 “南齐皇帝逃了,逃到了海外,真的假的?” “还带著姜琦麾下十几万大军一块儿逃了?” 顾知洲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怒声道:“程名振这廝干什么吃的,两淮之地十几万大军消失了,他都一点没察觉吗?” “这......” 诸將面面相覷,也不由得有些狐疑起来。 两淮之地的大军,可不是几千人,几万人那么简单,而是足足接近二十万。 这么多大军想要出海,这怎么可能,他们去哪里找这么多的船? 再者,这是近二十万大军的动向,程名振麾下的探子就一点没察觉吗? “大帅,怕是有诈啊!” 吴成沉吟著,缓缓到处自己的猜测。 其他將领没有说话,但都默认了吴成这句有炸。 这太反常了,几十万大军出海,纵然程名振麾下的斥候没察觉,难道镇景司的探子也察觉不到吗? 无声无息,几十万大军就能撤走? 林时將诸將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出声道:“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是真是假,三五日內必见分晓,但不论事情是真是假,咱们都需要做好发起总攻的准备。” 诸將闻言,下意识点头,表示认同。 的確,不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大梁也都没道理继续將时间拖延下去。 若是真的,那自然好,大梁可以兵不血刃的收復两淮之地。 若是假的,也无伤大雅。 反正大梁拥有足够的优势,足够的优势,就代表著足够的容错率,问题不是很大。 眾將沉吟著。 林时不再多言,缓缓出声道:“传令下去,整军备战,一旦確认萧锐弃国而逃的消息真偽,大军便立即发起进攻。” “得令!” 诸將领命,林时再次朝李忠吩咐道:“你速速组织人手,將信件上的內容誊抄至少上万份,然后派遣宣传队的將士將信件的內容传递出去。” 李忠会意,当即点头应下。 林时也不多言,下达完命令之后,便静静的等候起来。 而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多长时间。 不过第二日,他便收到了程名振与镇景司联名送来的军报。 证实了姜云梦带著数十万大军出海的真实性。 既然真实性已经確定,林时便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至此这场僵持了半年多的战爭,终將迎来尾声。 大梁一统天下的夙愿,也眾將得偿所愿。 第493章 我成神了?盪鼎魔王? 第493章 “杀!” “火力支援,火力支援。” “火炮手,给我压上去,狠狠的轰!” “震天雷跟上,快跟上~” “轰隆~轰隆隆~” 金陵城內外,隨著战爭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已是化作了一片人间炼狱。 自从三日前,林时发布了总攻的命令之后。 大江两岸的炮火声,便已经响了三天三夜未曾停歇。 数十万人的混战,更是已经將整个金陵城內外,都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江水被染红,尸体铺满了大地。 雄壮的金陵城业已化作废墟。 林时手段齐出,弹药像是不要钱一般朝著金陵城宣泄而去。 但即便如此,金陵城內十几万大军,依旧在顾元的指挥下艰难的抵抗著。 没有人理解,为何他们在已经知道自家皇帝弃国而逃,军中不少將士也被策反的情况下,依旧还要负隅顽抗。 更没有人知道,顾元究竟许诺了他们多少好处,才让他们完全放弃了所有顾忌,要与梁军来上一场以命换命。 眾人只知道,齐军在一开始的大溃败之后,便开始了不要命的打法,寧愿拉著梁军同归於尽,也不愿投降。 “火炮手,给我瞄准了打,打掉城楼上的投石车。” “盾牌手掩护,敢死队上前,给我炸开金陵城的城门。” “不行啊將军,对面的投石车太密集了。” “那也给我压上去,压不上去,就死!” 负责在战场上阵前指挥的吴成和褚蒙已经杀红了眼。 齐军的顽抗,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他们完全不能理解,齐军的战损都已经超过了三成,怎么还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顾元到底给他们承诺了一些什么? 事实上,不止他们想不明白,就连站在战场之外的钟山上观战的林时也有些诧异。 他架著望远镜,望著城墙之下硝烟瀰漫的战场,心中的震惊,不比两人要少多少。 他本以为,齐军在经过他的连番手段之下,早已士气大泄,就算能反抗几下,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却是没料到三日时间过去,这群退回城里的残兵败將,反而越战越勇,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 不仅数次打退了梁军的强攻,更是藉助各种远程武器,如投石车,强弩等战爭利器,再配合原始的火药,愣是將金陵城守成了铁板一块。 “这个顾元,还是小看他了啊!” 看完整个战场上的局势,林时放下望远镜,不由轻声呢喃一句。 这些日子,他自认,已经足够重视顾元了。 毕竟,顾元在株襄府的时候,便已经依靠两万人,抗住了大梁的火炮。 若非如此,林时也不会等到吴成率领的主力大军到达之后才发起攻城。 但经过这几日的拉锯,林时发现,他还是小看了这位接替自己老丈人,成为大齐新的军中一把手的大都督。 须知三日前,林时麾下大军发起进攻时,金陵城外的二十四万大军,便已经有近万人选择叛变,又有近万人,做了逃兵。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时麾下大军只是衝锋,便歼灭了足足上万京营精锐。 数次正面对抗之后,残存的二十万大军更是足足减员三成,这才不得已退回城中,准备依靠坚城据城而守。 也就是说,早在敌军退回金陵城时,二十四万大军,便已经被林时打掉將近十万人。 若是放在寻常战场上,一支大军折损到这种程度,只怕早就崩溃了。 但这些齐军,反而能越战越勇。 这就让林时很好奇,顾元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將这十几万大军激励到这种程度? 一旁的顾知洲,听见林时对顾元的夸讚,脸上也是露出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 他正手捋须,沉吟道:“这个顾元,是个帅才,若能招降此人为我大梁所用,我大梁只怕又要再多出一个程名振来。可惜此人桀驁难驯,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负隅顽抗,可见其心性坚定,非是常人可比。” 林时隨手將望远镜递给一旁的李忠,走进钟山观景台的木屋里,提起水壶倒了两杯水。 又端著水杯出门,走到顾知洲跟前递给他一杯。 饮了口热水润润嗓子,林时这才低声道:“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顾知洲却是没有说话,端著水杯,朝林时的杯壁上轻碰一下,隨即一饮而尽。 林时接著说道:“大齐国情复杂,此战过后,只怕你我是逃不了一个残暴嗜杀的名声了。” 顾知洲闻言,脸上不由浮现一抹不屑。 他轻轻摇头,嗤笑道:“大梁能上《氏族志》的世家,拢共就六百四十一家,一场灭国之战,便你屠掉其中一半,天下读书人才只骂你一个残暴嗜杀,你该偷著乐才是,也就是你没有篡位的心思,不然要我看啊,这千古暴君之名,必有你一席之地。” “也差不多了!” 林时耸耸肩,双手倚靠在观景台的护栏之上,耸耸肩道:“老顾啊,你说,我现在和皇帝有什么区別呢?” 顾知洲丝毫不留情道:“区別就是我大梁的千古一帝,会是一个女帝,而你,只是陛下的夫君。” 林时闻言,不由咂摸了一下嘴。 良久,他问道:“你说,后世要是搞帝王庙或者名將庙,我是该进帝王庙还是名將庙?” “哪个都不进。” 顾知洲淡然道:“你不是帝王,也不是名將,你是杀神,是魔鬼,是人屠,后世子孙要是不爭气,你大概率会被捧上神位,但后世子孙要是爭气点,你一个魔王的名声是逃不了的。” “哦?” 林时哦了一声,瞬间来了兴趣,问道:“你为何如此篤定?” 顾知洲白了他一眼,愤愤不平道:“因为,现在我大梁境內,已经有庙宇道观为你塑造金身,供奉香火。” “还有这事儿?” 林时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顾知洲扯了扯嘴角,嗤笑道:“是啊,民间都称你是盪鼎魔王,威风著呢。” “盪鼎魔王?” 林时一脸懵逼:“这是个什么神位,怎么听著和净坛使者差不多,不会也是个给佛祖玉帝收拾供桌的货色吧?” 一听这话,顾知洲顿时朝他扔来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然后摇头晃脑的教训道:“此鼎非彼鼎,你不会以为民间供奉的鼎是吃饭用的鼎吧?” 林时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不然呢?” 看著林时无知的样子,顾知洲顿时恼怒道:“鼎,乃重器,鼎定天下,即为江山社稷,盪鼎,便是取荡平四海之意。” 林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是挺威风。” “你以为。” 顾知洲悻悻瞪了林时一眼,酸溜溜的出声道:“这天下还没平定了,你先封神了,有些名不副其不实啊。” 林时没有理会他言语之中的酸意,继续问道:“那这个魔王又怎么解释,既然是封神,怎么也该给个大神王或者大天尊的称號吧?” 顾知洲一愣,忍不住又朝他扔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你觉得呢,你以为我为啥会说要是后世儿孙不爭气,你会被捧上神位,反之,则会被万世唾骂?” 林时陷入了沉默,然后忍不住骂了句:“草!(一种植物)” 顾知洲幽幽道:“人在弱小时,往往会渴望英雄,渴望救世主,但当人自己本身就是救世主的时候,人们对英雄的道德要求,便会无比的苛刻,甚至到了一丁点缺点,都会被不断放大的程度。” “所以啊,后世哪个帝王庙或是將军庙敢供奉你,大抵是要被群起而攻之的,除非是那本身就是一个道德沦丧,礼乐崩坏,或是渴望救赎的时代!” 林时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因为他发现这该死的顾知洲,说得竟然很有道理。 该死的,他要不要先把顾知洲给杀了? 怎么这老头现在活得这么通透? 他没有道德的事情,难道已经天下皆知了吗? 顾知洲见状,也不再多言,而是取过望远镜,继续观察著山下的战况。 同一时间,早已残破不堪的金陵城內,顾元依旧在为了绝境翻盘在努力著。 一间隱蔽的完全由青石砌成的房间之內,他正在和周兴霸推演接下来的战局。 如今,大梁的军队已经被拦在城外三天。 这就说明,大梁的长枪大炮並不是不可战胜的,一切,只看他愿意付出多少代价。 没错,代价。 大齐剩下的残兵败將,之所以能挡住大梁的攻势整整三日,便是因为他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他打开了国库,將国库之中两成的財物取了出来,下发给了军中的將士。 並且,將这些日子被他砍掉的官员家中的財物与土地都收集了起来。 他承诺將士们,只要將士们能將梁军打退,每个人便至少能分到上千两银子的財货,以及最少一百亩的土地,且上不封顶。 上千两的財货对於將士们来说,或许没有什么吸引力。 毕竟现在战乱时分,金银玉石飢不能食渴不能饮。 但那一百亩土地,却是对所有將士都有著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大齐是世家政治,皇族与世家共治天下,並不抑制土地兼併。 因此,大齐境內的绝大部分土地,都集中在世家手里。 可以说,大齐境內百分之九十的寻常百姓,是没有自己的土地的。 而这些百姓,便包括了军中將士。 世家子弟金贵,不可能上战场打仗。 而百姓们又没有土地耕种,所以参军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出路。 而现在,顾元不仅拿出了財货作为奖赏,更是拿出土地来作为激励。 一下子就让军中的將士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若是能够在家中安安心心种地,谁又愿意来做这种將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的活计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只要打贏这场仗,他们便能分到至少一百亩土地,甚至更多。 届时,不仅他们自己有了著落,就连家人,都有了希望,他们如何能不用命? 反之,则什么都没有,还要白白送命。 与其投降,成为大梁的俘虏,或是白白去送死,还不如拼一把,赌一次。 万一赌贏了呢? 正是有了这样的心態,才激发了这群残兵败將悍不畏死的血性。 可惜,这些事情,林时是不知道的。 不然,他一定会给顾元竖个大拇指。 顾元这一波,可谓是狠狠的將人心拿捏到位了。 石室里,顾元手持指挥桿站在沙盘前方。 沙盘上,將当前战场局势上的所有细节都演绎出来。 金陵城內外,原本的四十多万大军已经锐减到三十万上下,其中除了大齐战损的近十万人之外,还有林时麾下各路世家的兵马也战损了四万有余。 倒是林时麾下十四万本部兵马,基本上毫髮无伤。 周兴霸站在顾元身旁,看一眼沙盘上的局势,便忍不住嘆一次气。 终於,他忍不住出声问道:“大都督,咱们还有希望吗?” 顾元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著金陵城以东不到两百里处的几面旗帜。 那是逃过了林时毒手的世家拉起来的兵马。 这批人马的人数不多,只有四五万人上下。 只是这支兵马,自从三日前林时派人將萧锐已经弃国而逃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便再未前进一步。 显然,也是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顾元静静的打量著这支大军,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萧锐弃国而逃的消息,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须知整个大齐,目前知道萧锐弃国而逃的人,也不过单手之数。 至於当日发现了萧锐弃国的那些亲卫,早在事发当日,就已经被他秘密处决。 理论上来说,林时是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因为他不可能告密吧,张昭也是知情者,但张昭更不可能告密,因为张氏一族,已被林时麾下大將吴成领兵屠戮一空,他没道理去告密。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周兴霸了。 而周兴霸,这些日子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跟前保护他的安全,也没有泄密的机会。 何况,他百分百相信周兴霸的忠心。 若周兴霸当真有降梁的心思,当初就不会背著他一路从株襄城逃回金陵。 所以,他很是苦恼,这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消息? 沉默良久,顾元忽然抬起头,望著一边满脸烦躁之色的周兴霸问道:“兴霸,我若给你三千人手,再给你一万枚震天雷,你能否从那些世家手上夺得这支军队的控制权?” 顾元说著,手中的指挥桿指向了代表世家麾下五万大军的旗帜。 周兴霸怔了怔,脸色陡然拧巴起来。 他迟疑道:“大都督,就算末將夺过这五万人的兵权,於大局也於事无补吧,毕竟,咱们一开始二三十万大军,都没能挡住梁军的攻伐。”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至於其他的事情,本帅自有安排。” 顾元皱著眉头,消瘦的脸上浮现些许冷冽之意。 周兴霸又是一愣,他实在无法理解,大都督究竟要怎么靠这五万人翻盘? 难不成,大將军还能將这五万人都变成以一敌百的天兵天將? 周兴霸满心疑惑,但还是点头道:“若只是夺下这五万人的兵权,应当不成问题。” “好!” 一听这话,顾元当即点头叫了声好,隨即吩咐道:“我要你马上带人出城,去接手这五万人的兵权,然后绕过自两淮之地南下的程名振所部,一举杀进中原,直逼关中!” 顾元这话一出,周兴霸顿时骇然大惊:“大都督,您疯啦?” “不,我没疯!” 顾元摇摇头,眼中闪烁著癲狂之意,咬牙道:“本帅已经打探过,如今的大梁境內兵力空虚,除了守卫太安城的数万禁军之外,便只有蜀中南北与雁门关,山海关有大军驻守,但这些地方,距离太安皆有数千里之遥,若太安遇袭,这些大军短时间內绝对没办法回师救援。” 言罢,他忽然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案几上怒声道:“林时想要破我金陵城,那老子就和他赌命,看究竟是他先破了金陵,还是老子先破了太安!” 看著顾元癲狂的样子,周兴霸大骇。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大都督疯了。 用五万人,长途跋涉万里之遥,去袭击太安城,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且不说金陵城还能在林时麾下坚守几天时间。 就算他真如顾元所言,林时也大可派遣一支军队回防。 毕竟,林时手上可是有骑兵的。 而且,只要程名振所部也赶到金陵,林时麾下大军,立即便会飆升到三十万。 三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金陵城淹了。 大都督这分明是要拖著大齐所有人去死啊! 见周兴霸迟迟不搭话,顾元不由抬起头恶狠狠地看著他,问道:“怎么,你怕了?” 周兴霸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旋即摇头道:“末將......末將是担心金陵城撑不到末將带兵杀到太安城下那一天啊。” 第494章 城破,齐灭,天下一统! 第494章 “总要试试的!” 顾元神色阴鬱,轻轻摇头,语气低沉道:“现在,这已经是咱们能够翻盘的唯一办法。” 周兴霸还是觉得顾元肯定疯了。 就算如顾元所言,大梁所有大军都来不及回援,他在路上也不会遇到任何敌人拦路,但从金陵城赶到太安城的路途,至少两三千里。 这么远的距离,哪怕他昼夜不停的急行军,至少也需要两个月才能赶到。 两个月,金陵城现在只在林时的狂轰滥炸之下支撑了三日时间,便已不堪重负,顾元要怎么去抵挡两个月? 再者,就算顾元真能撑住两个月,大梁驻守太安城的禁军也不是吃素的。 两个月的急行军,他麾下將士还能剩几分战斗力? 再对上驻守太安城的大梁禁军,那不是纯去送人头吗? 顾元將周兴霸的表情尽收眼底,也知道他心中的顾虑,但正如他所言,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能破局的办法。 若是不赌一把,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於是,他一脸郑重的拍著周兴霸的肩膀,沉声道:“兴霸,你现在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拜託了!” 周兴霸神情恍惚,有一种怀疑人生的错觉。 可迎上顾元通红的双眼,拒绝的话到了嗓子眼,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有些气急败坏的跺跺脚:“行,末將去,但是大都督你也要答应末將,若事不可为,不可迂腐死战,当以保全性命为第一要务,实在不行,咱们大不了也出海去谋求发展去。” 顾元微微頷首:“本帅知道,你只管去,本帅心中有数的。” 周兴霸深深的看了一眼顾元,最终,脸上浮现几许决绝之色,转身大步离去。 顾元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走远,目光阴鬱。 良久,才对门外喊道:“来人!” “大都督!” 亲卫进门,朝顾元拱手行礼。 顾元问道:“张昭那边,可曾做好了地契文书?” 亲卫赶忙恭敬应声道:“回大都督的话,按照大都督的吩咐,十万份二十亩地的地契文书已经准备完成。” 顾元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精光。 旋即下令道:“传令下去,让轮换下来的將士们,都去户部衙门排队领地契文书,告诉將士们,这二十亩地,只是一个开始,只要他们能继续挡住大梁大军两个月,剩下的八十亩地,一次性结清,此外,再从国库中取出一成財物,当作奖赏发下去。” 亲卫闻言,不由有些愣神。 下一刻,忽然浑身一个姬灵,激动道:“末將领命!” 说著,亲卫就要退出去。 “等等!” 顾元忽然叫住了亲卫。 亲卫一愣,赶忙顿住脚步:“大都督还有什么吩咐?” 顾元沉声道:“地契文书可以让將士们自己去领,但財物,必须要组织人手,亲自下发到將士们手里,凡有人胆敢贪墨將士应得財物者,不论身份,一律凌迟!” 听见凌迟二字,亲卫脊背上顿时汗毛倒竖。 赶忙恭敬领命:“末將明白!” “去吧!” 顾元摆摆手,不再多言,正所谓乱世用重点。 如今已是生死关头,他绝不能容忍军中还有喝兵血,吃空餉的情况出现。 城內,齐军將士们开始去领他们该得的报酬。 城外,林时也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军令。 三日攻伐,军中將士都已是强弩之末,继续打下去,也不会出什么结果。 倒不如先將將士们撤回来修养一番,待吃饱喝足之后,再去拼命。 “噹噹当~” 鉦鸣声响彻城內外,听见鸣金收兵的声音,不管是梁军还是齐军,都下意识鬆了口气。 很快,两军將士各自拉开安全距离,只在战场上留下一地的尸体。 林时走在返回大营的路上,脚下黏黏的,让他每迈动一步路,都显得有些困难。 这是因为战死的將士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渗透到地下,打湿了整片战场。 江南本就是水草丰美之地,地下水层极其浅薄。 这些鲜血融入地下水又反涌上来,便將整个地面都变得泥泞起来。 顾知洲跟在林时身后,皱眉看著眼前宛如炼狱一般的场景。 纵然他已是身经百战,可看见如此惨烈的战场,身上独属於文人的那股矫情劲儿还是忍不住瞬间散发出来。 他感慨道:“当真是好一副人间炼狱的场景,可谓一將功成万骨枯,他们本都是无辜之人,若天下太平,他们或许都能过上太平日子.......” 林时没理会顾知洲的屁话。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不止是因为他成了魔王的原因,还因为顾元这廝竟然能挡住他这么久,简直岂有此理。 他堂堂一代军神,自出道以来,哪一战不是贏得摧枯拉朽? 偏偏在顾元手上吃了瘪,还一吃就是两次。 这合理吗? 显然,这是不正常的。 所以,他必须要弄明白,顾元这廝到底耍了什么手段,能在如此绝境之下,还能激发手下残兵败將的战斗力。 是以一回到帅帐之中,林时便直接下令道:“李忠,本帅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两日之內,本帅必须要知道金陵城中到底什么情况,这群齐军,难道真就不怕死吗?” 一听这话,李忠便忍不住苦下脸来。 两日之內,打探出金陵城中的情况,这不是开玩笑吗? 连番激战,两国各自安插的探子,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好吧。 他拿命去打探消息吗? 林时说完,见迟迟得不到李忠的回应,不由蹙眉问道:“怎么,有问题?” 李忠一个激灵,赶忙摇头:“没,没问题,属下领命。” 说著,苦著脸转身朝门外走去。 林时转头对著顾知洲吩咐道:“老顾,传令下去,今夜犒赏三军,酒肉管够,让將士们吃饱喝足了,给我拿下金陵城。” “今日,犒赏三军?” 顾知洲一愣,隨即上下打量著林时,像是要確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战时犒赏三军,这是哪里的规矩? 林时没心思和他打哑谜,直言道:“顾元没胆子出城偷袭,放心去办,不吃饱肚子,將士们哪有力气打仗啊。” 顾知洲又是一愣,旋即轻轻頷首。 这倒是,人是铁,饭是钢嘛,让將士们吃好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反正这次大梁的预算很足。 顾知洲领命,去犒赏三军。 林时晚上也捞了顿好的吃下。 一夜休整过后,林时本欲去巡视大军。 但刚刚走出帅帐,便被迎面赶来的李忠堵住。 他一脸急切道:“大帅,有消息,昨夜金陵城中有一支三千人上下的兵马出城,直奔金陵城以东世家大营而去,根据探子的回稟,这支兵马的目的,似乎是为了夺权。” 林时脚步顿住,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將李忠话里的信息理顺。 然后,脸上便浮现诧异之色:“夺权?” 李忠小鸡啄米般点头:“根据我军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各路世家勤王的兵马,在得知齐皇萧锐已经弃国而逃之后,便停在金陵城东百里处不走了。” 闻言,林时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摩挲著下巴,不断消化著李忠话里的信息。 良久,他追问道:“可曾打探清楚,带队出城之人是顾元还是周兴霸?” “这......” 李忠一愣,隨即摇头道:“尚无,只知为首之將是个身材矮小的汉子。” “身材矮小,那就是周兴霸咯!” 林时沉吟一瞬,疑惑道:“这个时候,顾元竟然捨得把周兴霸派出城去,看来,所图甚大啊。” 李忠小鸡啄米般点头:“末將也是这么想的。” 林时隨意的点点头,淡淡道:“不管他,隨他去,世家的兵马,拢共不到五万人,就算被周兴霸武力夺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咱们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攻下金陵城,覆亡南齐。” “啊?” 李忠有些懵:“不,不管吗?” “那五万人留在城外也好,加入防守金陵的队伍也好,都不重要。” 林时说完,冷不丁问道:“昨夜我让你去打探的消息,打探得如何了?” “这个.......” 李忠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摇头道:“暂时还没有確切的结论,只是南齐士族身上多出了不少隨身携带的金银財物。” “金银財物?” 林时挑了挑眉,隨即轻笑道:“以財帛动之吗?有意思!” “大抵......是吧,属下的人手还在调查,尚不能確定。”李忠有些迟疑的说著,也不是很確定。 南齐將士身上多出许多財物这样的事情,其实是他从齐军尸体上发现的。 他其实也无法確定,那些財物是齐军將士本身就有的,还是顾元单独赏赐的。 林时淡淡道:“以財帛诱之,的確能让军中將士爆发出战力,若是再结合南齐国情上的痛点,允许將士们分地自立,那国战就能变成家战,有点儿意思。” 李忠一脸懵,完全不理解林时做出这个推断的论调。 林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深知古人对於土地的执著。 也唯有如此,方能解释为何齐军都快到了崩溃的边缘,却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內,重新提起士气。 沉吟一瞬,林时没再多言,背著手进了军营,开始巡视大军。 一圈大营巡视下来,林时也將將士们的状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显然,三日时间的攻城,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一夜修养是补不回来的。 於是,林时果断將休整的时间延长了三日。 三日后,大军状態恢復得差不多,便又继续开始了饱和式攻城。 同一时间,林时也再一次收到了关於世家勤王那五万兵马的动向。 按照探子所言,周兴霸在强行夺取这支大军的控制权之后,並未选择救援金陵城,反而是绕过了正在急速赶路的程名振所部,准备渡江进入中原之地。 只一瞬间,林时便明白了顾元的用意。 换家战术。 须知,这个时代的换家战术,最早还是他提出来的。 当初他就是用这一招,將举国之兵部署到潼关,方才为大梁爭取了三年的和平发育时间。 倒是没成想,现在敌人也开始与他玩起了换家战术。 对此,林时也只能说,顾元当真是关公面前舞大刀,不知所谓。 林时迅速做出决定,从军中调出五千骑兵,由夏靖率领,前去阻拦周兴霸麾下的世家族兵。 然后,將所有兵力,都投入到了攻城之中。 恰逢此时,紧赶慢赶的程名振所部,也终於赶到了金陵城外。 至此,林时终於完成了对金陵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合围。 望著城外密密麻麻的梁军,一时间,整个金陵城內外,都陷入了绝望的氛围。 为此,顾元不惜將剩下的八十亩土地的地契如数下发,准备以此来激烈大军的士气。 但他自认为了解人性,拿捏住了將士们对土地的渴望。 却忽略了將士们对生命的抉择。 齐军將士,的確想要土地,也的確想要为家人挣下一份家业。 但现在,命都要没了,大齐全境,也都被梁军占据,他们要地契还有什么用呢? 就算他们能打退这波进攻,那下一次呢? 现在,他们地契上那些土地,可都已经成了大梁的土地了啊。 难道他们在守下金陵城后,还要拿著地契去找大梁官府,问他们承不承认这些地契吗? 这可能吗? 在无尽的绝望之下,齐军將士的士气一泻千里。 顾元更是急得嘴角起泡,甚至不惜打开国库,让將士们尽取国库之中的钱財。 但,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面对接近四十万梁军的围攻,他们看不到任何希望。 於是,城破了。 破得理所应当,预料之中。 顾元站在皇宫的阁楼上,亲眼看见原本忠於他的齐军將士,替梁军打开了城门。 又亲眼看见齐军將士,带著进城的梁军一路杀进皇宫。 最终,將他围在了这座小小的阁楼之上。 楼下被甲士包围,顾元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楼上看著。 “哗啦~” 忽然,甲士朝两边齐齐散开,一个青年带著一个老者走出了人群。 来人正是林时与顾知洲。 林时在阁楼下站定,仰头望著楼上的顾元。 良久,轻声道:“顾元,本帅其实欣赏你的能力,降了本帅,为我大梁效力吧!” 顾元闻言,消瘦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嘲弄之色。 “林时,你屠我全族,现在还要我投降大梁,你觉得可能吗?” 林时淡淡道:“之前你我各为其主,军事上使用任何手段,本帅都以为是正常的,但现在天下尽归大梁,那些立场之爭,便也不復存在,以你顾元的能力,若能为大梁效命,將来千载史书之上,未必没有你顾元之名。” 顾元闻言,不由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摇摇头:“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大齐败亡非我之罪,我也没有什么惭愧的。” 说完,他果断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住手!” 林时一惊,没料到顾元如此刚烈,一言不合就要自尽。 关键时候,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射过来。 “当~” 一道金铁交接声过后,顾元手上的匕首掉落,利箭也深深的没入了他身旁的墙体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片刻,让所有人都有些失神。 “呔,大都督,我来救你!” 下一刻,眾人只觉得耳边陡然传来一道炸响,紧接著,皇宫门前陡然混乱起来。 听著身后的嘈杂声,林时下意识回头,便见一骑强势杀入人群。 却正是去执行换家战术的周兴霸。 他一人一骑杀入阵中,手中亮银枪宛如长龙,不断有梁军將士被挑落马下。 “拦住他,拦住他!” 梁军將士的惊呼声响彻皇宫。 但周兴霸却是前所未有的勇猛,跟前全无一合之敌。 好在周兴霸却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他虽然將梁军將士挑落下马,却是未曾伤他们性命。 而这,也是梁军將士们为何迟迟不愿使用火器拦住他的原因。 世人都敬佩强者,更敬佩勇士。 周兴霸忠心护主,一人一骑杀进千军万马,足以让人敬佩。 “大帅,可要末將去会会他?” 与林时会师之后,便重新担任林时亲卫的姜望单手执槊,望著人群中衝杀的周兴霸,眼中全是战意。 纵然,他现在只剩下一只手,但看见如此对手,如何能不让他见猎心喜呢? 林时微微頷首:“去,试试他的水平,但是別拼命,安全为上。” “得令!” 姜望弹手捶甲,翻身上马,拖著马槊便朝周兴霸杀了过去。 林时没有多关注战局,而是抬起头,望著神色难明的顾元沉声道:“如此猛將,我想你也不愿他死在乱军之中吧,他本该有大好前途,难道你就不想乘宝船远征海外,策骏马驰骋草原,让后世皆知你姓名?” 听得林时再次劝说,顾元眼中的决绝之色总算稍缓,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犹豫。 他的確心存死志,但也为周兴霸单骑救主的行为感到动容。 他可以死,但周兴霸,不该死得如此窝囊。 第495章 大梁得鹿,改元开元!(全书完) 第495章 “大都督,莫要做傻事,末將来救你!” 恰逢此时,远处的周兴霸再度传来一声大吼。 顾元循声看去,下一刻,正好看见一手持枪的姜望一枪朝周兴霸的脑袋横扫过去。 周兴霸身子下意识往后仰,想要躲开这一枪。 却不妨他的身后,已经出现了一排长枪。 “住手!” 顾元目眥欲裂,眸中几欲滴出鲜血。 “呲~” 一排长枪,像是串豆腐一般,扎进了周兴霸的腰间。 顾元眼前一黑,整个人一阵眩晕,不受控制的喷出一股鲜血,紧接著,整个人像是凋零的落叶一般,从窗台上坠落而下。 林时脸色一变,怒喝道:“李晟,接住他!” 李晟闻言,整个人宛如利箭一般弹射而出。 同一时间,姜望也是赶忙喝止一群將士:“都给本將住手!” 將士们面面相覷,有些茫然。 下一刻,就见浑身浴血的周兴霸,手中长枪忽然横扫,將几名梁军將士挑落下马,而后纵马朝顾元冲了过来。 “大都督!” 顾元身上,依旧插著几名梁军將士的长枪,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发狂的刺蝟。 但他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直直朝李晟冲了过去。 李晟刚刚接住顾元,下一刻,便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他只感觉,有一座山,撞在了他身上。 而他手中的顾元,也被周兴霸夺了过去。 “大都督,都叫你別做傻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周兴霸將顾元搀住,狰狞的脸上满是责怪之意。 李晟堪堪站定脚步,看周兴霸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这人,好大的力气。 仅仅是一个撞击,便能將他撞出这么远的距离,简直不可思议。 林时望著周兴霸的惨状,也不由抽了抽嘴角。 旋即耸耸肩,对著身旁的亲卫吩咐道:“传军医过来,给他们治伤。” 將士们闻言,不由面面相覷。 这两人,虽然没有伤人,但也还没说要投降啊。 现在给他们治伤,这合理吗? 大多数將士,心里都有些疑虑。 但也有机灵的,转身就去寻军医。 林时命人上去卸了周兴霸的兵器,周兴霸也没反抗,只是一双环眼泛著绿光,像是护崽子一样將顾元护住。 林时也没有多言。 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是废话。 眼前这两人都是刚烈之人,但凡是刚烈之人,定然都有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执念。 他只要找到两人的执念,招降两人,便不算难事。 命亲卫暂时將两人看管起来,林时也没在此地多留。 如今金陵城已破,南齐麾下成建制的大军,也基本上被他消灭完了,南齐不管是从名义上,还是事实上,都已经亡国。 但南齐亡了,不代表事情已经结束了。 南齐的满朝文武,都还在等著他处置。 此外,新秩序的建立,必然少不了军队的暴力配合,这些事情,都需要他去经手。 林时带著顾知洲忙碌了足足半个月。 这半个月时间,他先是將大齐的满朝文武打包送去太安,然后又下发了安民告示,最后又將大齐剩下的降兵打散编制编入了团练队伍。 忙了半个月,林时的脑子也开始发懵。 他还是不太习惯处理这些琐碎的小事,太惹人厌烦了。 同样,顾知洲也是忙了个晕头转向。 主要是,这些琐碎杂事,大部分还是他在处理,毕竟也是六十岁的老人家了,精力的確是大不如前。 今日,两人在皇宫改建成的帅府里处理完杂事,正准备去吃饭。 李忠忽地小跑进门,朝两人抱拳道:“大帅,顾司马,顾元醒了!” 林时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看向顾知洲。 顾知洲扯了扯嘴角,心知这顿饭暂时是吃不成了,乾脆直接站起身来,对著林时出声道:“晾了半个月了,也差不多了......去会一会他如何?” “行!” 林时当然没意见,背著手跟著李忠,来到临时安置顾元的宅邸。 宅邸之中,顾元坐在软榻上,整个人很是安静。 半个时间的修养,也让他逐渐接受了大齐亡了的事实。 一旁,周兴霸坐在他下首,身上的伤势也被军医处理过,整个人包得像是一块粽子。 看见林时和顾知洲进门,两人都没有说话。 林时很自来熟的拉过一根胡凳在两人跟前坐下。 顾知洲没坐,而是一脸警惕的站在林时身后,大有一副周兴霸和顾元敢有异动,马上就动手的打算。 四人就这么互相打量著彼此。 片刻后,林时率先打破寂静,沉声道:“战事已经结束,大齐也已经亡了,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二位也思虑了半个多月,將来打算何去何从,可否给本帅一个准话?” 林时这话一出,周兴霸的目光便看向顾元。 他曾经还是大江上的水匪时,便是顾元带人收服的。 包括他后面一路从一个底层军官一路成长为大齐军中有数的將领,也是顾元在后面支持。 可以说,顾元对他不止有知遇之恩,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贵人,称一句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所以,顾元怎么选,他就怎么选。 若顾元投降,他便投降,若顾元要他抹脖子,那他就抹脖子。 察觉到周兴霸的目光,顾元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转身从床榻上取出一副地图展开。 地图十分巨大,上面不仅標註了中原王朝各大州府的位置,就连周边国家的位置也十分清楚。 林时挑了挑眉,有些诧异的看向顾元:“这是何意?” 顾元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將地图展开,掛在墙上。 隨即走回软榻上坐下,看向林时,面无表情地问道:“前些日子,你说的乘宝船远征海外,策骏马驰骋草原......什么意思?” 林时闻言,不由愣神了片刻。 下意识反问道:“你说什么?” 顾元深吸口气,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重复道:“我说,前些日子你说的乘宝船远征海外,策骏马驰骋草原,是什么意思?” 这下,林时总算听懂了。 他望著顾元掛起来的地图,又看看顾元死寂的脸庞,忽然站起身转过头对李忠说道:“去將本帅的行军图取来。” 顾元闻言,不由怔了怔,隨即皱起眉头:“怎么,不方便细说?” 林时摇摇头,笑道:“你的地图太小了,还有这间屋子,也太小了,咱们换个宽阔一点的地方,边吃边说,如何?” 顾元又是一怔,目光在那幅巨大的地图上面扫视一遍,隨即轻轻点点头表示同意。 林时也不废话,起身带上亲卫在前面带路。 顾元和周兴霸还有顾知洲跟在他身后,四人进了皇宫,来到大齐钦天监的观星台广场上。 亲卫们迅速搬出案几,传上宴席,並在四周燃起火把,將整个观星台映照得恍若白昼。 四人落座之后,李忠也带著两名镇景司校尉,將一张足有两丈宽,三丈长的巨型地图抬了上来。 地图两边,还有两根撑杆,撑杆放在地上,巨大的地图就竖在了四人跟前。 顾知洲藉助火光看清了地图上画面,一双眸子顿时眯成细缝,骇然道:“这是行军图?” 林时闻言,不由站起身来,走到地图之前,轻声笑道:“比起行军图,我更喜欢叫他,世界地图?” 顾元神色一怔,惊愕道:“世界地图?” 林时微微頷首,淡淡解释道:“这是我大梁镇景司,耗费了数年时间,走访大梁各地,与中原周边诸国,查问诸国商人之后,匯总出来的地图。” 顾元目不转睛地盯著这幅巨大的地图,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主要是,这幅地图,实在太精准了。 中原王朝各处州府县城,县城之下的乡镇村寨,无所不包,山川湖泊河流走势更是清晰可见。 若这只是中原的地图也就罢了,偏偏,这幅地图上,连四海诸国的山川走势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这哪里是什么地图,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世界。 林时將顾元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如你所见,这个世界很大,在中原之外,还有著广袤的土地,辽阔的大海,而这幅地图,还只是目前已经探明的有人类居住痕跡的地图,在这幅地图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未知之地,谁也不清楚。” 林时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 见顾元和周兴霸都已经被这幅地图吸引。 这才继续说道:“但光只是这幅地图已经探明的土地,便已经足够宽阔,我中原王朝,在这幅地图上,也不过只占据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领土罢了。” 顾元下意识点头,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问道:“你给我看地图,不会只是单纯的想让我知道世界有多大吧?” “当然不是!” 林时嘴角浮现一抹笑容,淡淡道:“我给你看地图,是打算告诉你,我中原王朝的完美国界,该是什么样子。” “完美国界?” 又是一个新词,但顾元却是一下子就领会了这个新词要表达的意思。 林时不再多言,提起石灰做成的粉笔,落在了辽东之地。 而后缓缓出声道:“这里是辽东,辽东以北,有一片巨大的山脉,我把它叫做外兴安岭,这座山脉的西端,是被咱们称作北海的大湖,大湖从东北向西南延申,便与撒彦岭相连......” 林时一遍说著,一遍用粉笔將他说的几个地方连结起来。 旋即继续说道:“东西撒彦岭以南,是西域天山,这是一堵天然的城墙,城墙与乌斯藏高原相连,大雪山更是天下第一高山,而大雪山下,便是开若山脉,山脉之下,便是西洋,西洋的东段,是一片半岛,半岛以南,便是咱们熟知的南洋群岛,由群岛转道吕宋,再到孤悬海外的大和国,继续向北,还有一座南北狭长的岛屿,而这座岛屿的北端,便是外兴安岭的最东边.......” 林时一边说著,一边用笔將所有的地方连成了一个圆。 最终在地图上呈现出来的,便是一个巨大的倒葫芦的形状。 而顾元,顾知洲,周兴霸三人,见林时只是隨手一画,中原王朝的地盘便瞬间扩大了三四倍有余,更是忍不住瞬间瞠目结舌。 “这.......这.......” 顾元像是白日见鬼了一样,一下子跃起身来,指著林时的手指都在颤抖:“你这是一点都不给周边的国家活路啊?” “错!” 林时闻言,果断否认道:“恰恰相反,我这么做,才是保证这片土地上的人种都能安稳发展,稳步传承下去的最好的办法。” 顾元神情恍惚,一下子有些怀疑人生。 他有些疯魔的使劲摇头:“疯狂,这太疯狂了,这样的构想,根本不可能做到。” 林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当初,也没人能想到,中原之地,会被三国之中最弱小的大梁统一,你怎知如此构想,便毫无希望可言?” 顾元闻言,脚下忍不住一个踉蹌,整个人蹭蹭蹭的后退好几步。 林时笑眯眯的看著他,接著说道:“挑战不可能,乃是本帅一生行事的人生格言,现在,本帅需要队友,因为这样的事情,光靠本帅一个人是做不了的,我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很多与本帅有共同理想的人,一起参与进来。” 林时说著,快速上前几步,来到顾元跟前,与他面对面,问道:“我知顾先生有大才,更有通天之志,不知顾先生,愿意加入吗?” 顾元被林时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低声呢喃:“你根本就是疯子,疯子。” “我一向以为,男人的征程,就该是星辰大海,而不是兄弟鬩墙。” 林时说著,朝顾元伸出了手。 顾元失神一阵,望著林时脸上自信的笑容,不知为何,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气。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放到了林时的手里。 下一刻,身体陡然被一股巨力拽得站起身来。 还不等他说话,便见林时笑眯眯的收回手,朝他拱手道:“欢迎加入大梁,我的海军大元帅!” “海军大元帅?” 顾元呢喃著海军大元帅几个字,只觉得世界都虚幻起来。 良久,他问道:“为何是我?” “因为,你是我出道至今,遇到的唯一一个,勉强能称得上对手的男人。” 林时给出了理由,很简单,却也很合理。 中原统一了,但大梁总不能守著中原过日子。 林时的完美国界设想,除了可以用来转移国內矛盾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要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份厚厚的遗產。 这样,哪怕是將来大梁出了几个败家子,最起码,也能多败一段时日。 而他想要完成这个庞大的构想,光凭他现在的队友,无疑是痴人说梦。 因此,他需要吸纳更多的队友,更多的理想主义者。 而顾元,便是他挑中的第一个队友。 顾元的能力足够,手底下还有周兴霸这种完美的追隨者,只需要给他一个希望,他便能身体力行的去实践,简直堪称天选牛马圣体。 更关键的是,他的眼界也足够。 他能为了一个连皇帝都已经逃走的国家,坚守那么长时间,將来也定然会因为大梁这面旗帜,不遗余力的开拓海疆。 这样的人,哪怕最后自立,也不必担心他带兵反攻大梁本土。 至多,也就是在南洋之地建国,將中原当成竞爭对手。 而这样的事情,在林时看来,反而是好事。 毕竟,海外那么广的疆域,与其便宜外人,倒不如便宜自己人。 而且,若海外有一个强大的势力,也能让中原王朝始终活在压力之下,不至於故步自封,夜郎自大。 顾元想不到这些东西,但林时的理由,已经足够说服他。 纵观林时出道以来,几无一合之敌。 而他,是唯一一个,在林时的手下,坚持了整整数月的男人。 他虽是林时的手下败將,却不代表他不够强。 再者,林时的构想虽然疯狂,但对於他这样喜欢挑战的人来说,却正是用来突破自己最好的磨刀石。 他深吸口气,沉声道:“如你所愿!”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忍不住狂笑起来。 正笑得开怀之间,天上陡然传来一道鹰唳。 四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一只雄峻的神鹰於天空盘旋。 “呜~” 李忠赶忙吹响骨哨。 神鹰听见骨哨的声音,立即朝著李忠俯衝而下。 李忠接住海东青,取下了神鹰脚上的铜管,然后取出阴符书开始对照。 对出密信上的內容之后,忙快步走到林时跟前,稟报导:“报,大帅,太安来信。” 林时淡淡道:“念!” 李忠脸色一肃,沉声道:“太安方面,已经收到了大帅灭亡南齐的捷报,著因四海思服,天下归一,大梁得鹿。陛下遂决定,將於元定七年四月初三昭告天地,去元定年號,改元开元。並於改元当日,昭祭太庙,册立皇长子元生,为大梁新朝太子。” “改元开元,册立太子?” 林时一愣,不由与几人面面相覷。 顾知洲正手捋须,沉吟道:“四月初三.......” 李忠回神,诧异道:“那不就是今日吗?” (全书完!ps:请耐心看完读者有话说。) 第496章 番外一: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第496章 开元十年,是大梁一统天下的第十年。 经过大梁君臣十年时间的励精图治,如今的大梁,不管是经济,还是文化,亦或者军事,政治,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经济上,当今女帝大开海贸,一边派出大军出海征討不臣,一边鼓励百姓们踊跃下海经商。 两相配合之下,大梁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倾销海外,为大梁的民间带来了了大量財富。 文化上,女帝大开官塾,免费收入贫家子弟入学,不论男女,皆可读书治学。 学有所成后,只要参与科举,並顺利考中,皆可入朝为官。 十年来,在女帝有意的扶持之下,女子为官,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甚至军中,也逐渐开始出现女子为將的情况。 军事上,自大梁一统天下之后,女帝便在雍国公的建议下,在不停滯陆军发展的前提下,大力发展海军。 並任命南齐降將顾元,为大梁的海军大元帅,命其打造宝船,远征海外,为大梁开闢海疆,掠夺资源。 政治上,女帝首次开闢內阁,匯总天下政事。 於官员的监督上,推行考成法,於民间赋税上,不仅大力抑制土地兼併,还取消了各种苛捐杂税,改用一条鞭法收取赋税。 此外,摊丁入亩的改革,也正在有序进行之中。 十年时间,大梁已经基本上做到了朝廷吏治清明,民间经济繁荣,社会发展迅速。 如今的民间,已经有人將开元称作盛世。 而这十年时间,大梁一统天下最大的功臣,林时,也彻底被百姓们彻底捧上了神坛,口口相传,津津乐道。 “报,捷报~” 繁荣的朱雀大街上,急促的马蹄声忽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眾人下意识看去,却见来人身背红翎,赫然是军中的红翎急报。 “报,捷报,大將军林时,已率兵平灭党项,正在朝乌斯藏进军!” 捷报的声音传遍整个朱雀大街,也传进了所有太安城百姓的耳朵里。 但一眾百姓听完捷报的內容,却只是切了一声,便又开始了自顾自的忙碌。 无他,这十年来,这样的声音,他们听得太多了。 大梁朝一南一北两位大將军,就像是比赛一样,动不动就传来灭国的捷报。 一开始,百姓们还会因为梁魏大將军的捷报而兴奋,去庆祝。 但隨著时间越来越长,军报越来越多,被大梁灭亡的国家也越来越多,大家也就习惯了。 灭亡党项的捷报传入太安城的同时,林时也带人来到了党项与乌斯藏高原的边境关口,黑石城外。 黑石城,顾名思义,便是以黑色的石头砌成的城池。 这是一座坚硬的石头堡垒,也是乌斯藏高原通往党项,去往中原之地的必经之路,咽喉要道。 “吁~” 林时勒住马韁,远远的眺望著远处那座以青石砌成的堡垒,略微有些沧桑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笑容。 十年时间,已经可以改变太多的东西。 就好比林时,十年前,他风华正茂,性格张狂,而十年后的今日,他已成熟稳重,令人信服,身上多出了许多风霜,眼角也多出了些许的皱纹。 这十年时间,林时以辽东为起点,一路向西。 先后灭亡了百济,新罗,高丽,室韦,海真,黑水,草原蒙庭,党项,焉耆,龟兹,楼兰,高昌.......等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和势力。 也成功將兴安岭,北海,萨彦岭,天山等天险成功连成了一线。 如今,只剩下大雪山,还未纳入大梁的版图。 而现在,他终於抵达了大雪山下,即將完成他构想的一半。 至於他构想中的另一半,由顾元征战的南洋,如今差不多也接近了尾声。 相比林时从东向西一路横推的战略,顾元的战略就要显得有脑子得多。 他是水陆並进,南北夹击。 陆地上,他命周兴霸率领十万大军,从株水上游的南越国和六詔蛮朝入境,一路往南推进。 顾元本人,则是带上大梁海军,自南洋群岛开始征战,与周兴霸一南一北,交相呼应,打算在半岛南端会师之后,再乘船北上征战孤悬海外的琉球,大和,库页等国。 如今,中南半岛上的战事,也快接近尾声。 接下来,就看是他先攻下雪域高原,还是顾元率先乘船北上將琉球与大和收入囊中。 林时在黑石城外驻足良久,久到黑石城中的乌斯藏守军射出强弩驱赶,这才开始后退。 “报,大帅,火炮已经调试完成,是否对黑石城发起轰炸?” 这时,林时耳边传来李晟中气十足的声音。 林时回头看去,便见程名振已经拉开了攻城的阵势,数百门小巧的迫击炮更是已经一字排开。 林时沉吟一瞬,微微頷首:“传令,攻下黑石城,以黑石城作为我军训练基地,待全军適应高原气候之后,便直奔暹罗,拿下高原大雪山!” “得令!” 李晟领命,手中旗帜挥动。 下一刻,炮火声再次填满天地。 乌斯藏地处高原,中原王朝的士兵,一踏上高原,便会出现高反。 轻则头晕噁心呕吐,失去战斗力,重则直接窒息而死。 这也是为何林时要先收服西域,反而將距离大梁更近的党项和乌斯藏放在后面的原因。 党项的海拔没有雪域高原那么高,但比起中原地区,依旧算是高海拔之地。 让大军先在党项的土地上適应一段时间,然后慢慢的攻上雪域,才是最正確的选择。 毕竟高原反应这种东西,是真会要人命的。 数百门迫击炮几轮齐轰过后,原本坚硬的黑石城,也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城中守军没有抵抗的能力,乾脆直接投降,林时顺理成章的接管了黑石城。 同一时间,中南半岛之上,顾元与周兴霸,也成功会师。 至此,南洋群岛,中南半岛,彻底成为大梁的领地。 宛如深海巨兽一般的宝船上,顾元与周兴霸相视一笑。 顾元问:“兴霸,如何,还能继续征战吗?” 浑身浴血的周兴霸咧嘴一笑:“我听说,林帅都已经快打到高原之下了,咱们也不能落后才是。” 顾元闻言,脸上不由露出笑意,隨即转头对著水手下令道:“传我將令,杨帆,起航!” 第497章 番外二:新世界的开拓者 第497章 东海海域之上,孤悬一国,名曰大和。 大和国中,有天皇號令四岛,自詡日初出之地,別號扶桑。 此国本为弹丸小国,国中户不过十万,民不过百万,国中资源贫瘠,子民生存艰难。 但这一切,都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大和天皇永远都记得,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他如大和歷代天皇一般,顺著海岸巡视自己的国家。 然后,亲眼看见了大海的西边,出现了无数的桅杆巨舰。 而那些巨舰之上,还立著一位位身著甲冑,恍如神兵一般的甲士。 他麾下的卫队,对上那些宛如神兵一般的甲士,只是一个照面,便成为了海中鯊鱼的口中食。 然后,大和国就变天了。 那群甲士从大海的西面登陆,甫一上岸,便对大和的子民展开了屠杀。 若非他见势不妙,选择第一时间逃回大和名都,召集国中各大名府组织大军。 然后依靠著熟悉的地形,与那些神兵进行游击战术。 只怕在十年前,大和的子民就已经屈服在那支神兵手下。 但即便如此,在面对那样宛如神兵一般的大军之下,他率领的各大名府游击军,也仅仅坚持了三年。 便不得不放弃本州大部分地方。 退到了大和四岛最北边的北海道岛之上,继续依靠海峡之利狙击敌人。 真正的变故,是出现在第四年。 就在他即將屈服於那群从天而降的神兵手中,那种宛如天雷一般的武器之时,北海道大岛的西海岸上,又来了一群光著脑袋,身材魁梧的佛门金刚。 这群佛门金刚,个个力大无穷,战力无双。 更关键的是,他们手上,也有那种恍若天雷一般的武器。 大和国中,本就崇拜佛门。 是以,包括天皇在內的大和子民,都有理由相信,这群佛门金刚,是佛祖派来庇护他们的保护神。 而事实,也正如天皇猜测的那般。 当他找上那群佛门金刚,道出了他们的困境之时,佛门金刚立即便做出了回应。 那便是,愿意帮助他们夺回本州大道,並且,金刚们很大方的替天皇装备出了一支上万人的火器部队。 再然后,天皇便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金刚们一来,就替他守住了北海道大岛,装备了一支强大的部队。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麾下的大名府军,便开始不再听他的命令。 而他,也被佛门圣女,放进了供台。 据佛门圣女所说,进了供台,他便可以得到永生。 而代价,便是要捨去四肢,將自己整个人,都装进一只由圣女开过光的罈子里面。 对了,他还记得,今年,已经是他进入供台的第五年。 而现在,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和飢饿,想来,他该是已经得到了永生吧? 他有些不確定,於是,他艰难的扭过头,看向了在房间里打坐的圣女。 刚准备出声询问,却见一名大金刚衝进房间门,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稟报导: “圣女,海上传来消息,顾元的舰队,已经征服了琉球,正在驶向大和的海域之上,无灯大师让我问问您,咱们是否选择与南齐皇后结盟,共抗外敌?” “什么?” 女子倏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我都逃到海外了,他还不肯放过我吗?” 同一时间,本州大岛,大和名府,一身凤袍的姜云梦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她神色阴沉,冷著脸道:“大梁,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咱们留吗?” 一旁,已经长成两个大小伙子的姜琦和萧锐闻言,脸色也是变得异常难看。 萧锐一拳砸在案几上,怒声道:“云梦姐姐,给我北海舰队的指挥权,我去会会顾元。” “我也去,大梁简直欺人太甚!” 姜琦也忍不住了,他著实没想到,他都已经逃到海外了,竟然还逃不过大梁的追杀。 简直,岂有此理。 姜云梦的目光扫过两名青年脸上的愤怒之色,不由眉头紧皱,呵斥道:“糊涂!” 两人一顿,下意识看向姜云梦。 姜云梦沉著脸道:“本宫这么多年教你们的东西,你们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动不动就逞匹夫之勇,那顾元如今手握大军数十万,手中的火器更是已经强大到足以在数十里开外打击敌人,是那么好对付的?” 听见姜云梦的呵斥,两人不由缩了缩脖子。 萧锐不忿道:“那您说怎么办嘛,咱们好不容易打下这份基业,眼看四岛就要统一,难道又要拱手让给大梁?” 姜琦也有些不服气,但终究顾念著姜云梦长辈的身份,没敢多说什么。 姜云梦沉吟一瞬,问道:“咱们最近,是不是在和明王教那女人爭夺石见银山?” 两人一愣,虽不明白姜云梦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点点头:“是打了几仗,但双方都没能討得了好。” 姜云梦微微頷首,忽然出声道:“將咱们的人手撤回来,给明王教那女人去信,就说这大和国,咱们不要了,让给他们。” “不要了?” 两人齐齐惊呼出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姜云梦点点头:“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只要还待在大梁周边,早晚会被大梁一口吞下,此外,大和去往大洋对面的航线不是已经开闢得差不多了吗?咱们又不是没出过海,大不了去往大洋彼岸建国,总好过留在这贫瘠之地,连年征战。” 一听这话,两人便没话说了。 姜云梦一锤定音道:“就这样吧,传令大军,速速朝港口聚集,咱们继续迁徙。” 姜云梦决定再次迁徙,同一时间,明王教眾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大和国,距离大梁太近了。 既然大洋彼岸还有更宽阔的土地,他们根本没必要留在这里与大梁死磕。 於是,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跑路。 半年后,当两支舰队一前一后踏上了大洋彼岸的土地之后,气氛便再也没了先前的剑拔弩张。 因为他们早已经探过路,这片土地,远比他们想像之中的要宽广。 而这片土地上的土著,却几近未曾开化。 因此,明王教果断选择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自己的佛国。 至於姜云梦和萧锐,姜琦等人,则更加嚮往温暖的南方。 所以,他们放弃了辽阔的北方冰原,选择继续带著大军南下,去寻找更加適合生存的土地,成为了新世界的开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