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腰扶》 第1章 这还只是第一夜 寓意吉祥的生桂圆,从喜床上滚落一地。 江月如同大海里失去方向的小舟,被翻来覆去压在榻上。 小姐只说让她试婚,要力所能及让姑爷尽兴。 却没提这过程竟是如此的,羞人。 也幸一早灭了屋里的烛火,这样折腾,床上的男人都没发现榻上的早就不是白日刚过门的侯府嫡女,而是她身边一同入府的丫鬟。 直到梆子敲了五声。 男人终於发出饜足的嘆息,沉沉睡去。 江月一刻不敢耽误,轻手轻脚下了床,刚回到住处就被突如其来的斥骂声嚇得腿脚发软,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说好的三更,你倒好!天都亮了才回来,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是,是將军不放奴婢,不,是姑爷捨不得小姐……” 磕磕巴巴说著那些让人脸红的字眼,好似她不管怎么解释都不对,好在一旁有人开口解围,这才让江月如释重负。 “苏嬤嬤何苦嚇她来著,这孩子刚辛苦了一夜,该赏她才是。” “小姐。” 傅蓉穿著和江月身上如出一辙的新婚睡袍,却剪裁得更加服帖贵气。 养的水葱一样的指甲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起来。 见江月通红的眉眼还带著初承人事的春情,宛如剥了皮的桃子,诱人採擷,娇俏的五官真真切切写著著急,就连额上都急出了汗,丝毫做不得假的模样。 这才若无其事压下眼底的戒备,亲自扶起江月,径直拉著让她坐到桌前。 “傻丫头,你是我最贴心的人,若不信你,这样隱秘的事又怎会放心你来做。” 话音落下一碗漆黑的汤药静静放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江月耸了耸鼻尖,已经凉透的药汁除了苦涩更透著一股子腥气。 只愣了一瞬,便闭上眼一饮而尽。 这般利落的模样让傅蓉和苏嬤嬤不动声色对视一眼,这才终於放下心。 见二人这就要走,江月抢先挡住门,鲜少地露出倔强: “小姐,按约定您应该替我妹妹请太医了。” 这般不分尊卑的举动又引得苏嬤嬤皱起眉,还没开口就被傅蓉按下,衝著江月轻柔地笑: “这么急,是你不信我的许诺?” 心头猛跳了几下,江月满腹的话都憋了回去,只缓缓摇头。 傅蓉笑意更浓:“既然信得过,那你还不让开,回房晚了,只怕夫君见不著我该生疑了。你说呢?” 妹妹的心症根本拖不得。 可…… 捏著衣角,江月垂下眼,缓缓让开看著两人离开。 如今她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这,不能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忍著身上的酸痛,换下艷红的新婚喜袍,江月抚摸了一把上面的鸳鸯纹,將衣服藏在衣柜最不起眼的位置。 不小心抖出一个荷包落在地上,上头歪歪扭扭地绣著星星和月牙。 这荷包是她妹妹星星亲手绣的。 说只要她带著,就能將思念传递迴去。 捡起荷包贴在脸颊上,江月视线模糊成了一片。 星星。 你不用怕死了。 姐姐能救你了。 天逐渐亮起,府里昨日办喜事,气氛还没散去。 听著厨房伺候的下人一个个喜气洋洋低声討论著得了多少赏钱,主子房里半夜要了几次水。 江月端著汤盅,失神在廊下站了站,这才往主屋方向走。 刚过转角,忽然一阵劲风袭来。 抬头,就看到一桿长枪直直地飞了过来,嚇得她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手上的托盘也跟著脱了手。 突然那长枪在眼前稳稳停下,挽起一道枪后贴著江月的脸颊一路向下。 行云流水般將下坠的托盘挑起。 汤盅稳稳地落在上头,连一滴都没撒。 江月傻傻地盯著这稀罕的一幕,直到听到冷哼抬头,看向那执枪而立的人。 男人一身月牙色的衣袍,墨发高梳,挺拔的身姿宛如青竹般瀟洒俊逸,只一双眼如墨一般漆黑幽深,仿佛能看破一切。 瞧见男人眉宇间微微皱起的不耐,江月这才想起自家姑爷,新晋的將军萧云笙,正是用的一桿长枪,杀敌无数,揽下无数赫赫战功。 心里如同擂鼓般狂跳,生怕昨夜偷梁换柱的秘密被他看破。 急忙接过托盘,低头请安:“將军吉祥。” 半天江月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直到远处重新响起练武的声响,这才敢悄悄抬头。 萧云笙早就站回院中,那比人还高的长枪在他的手里如同心有灵犀般听话,直舞的周围的空气都跟著呼呼作响。 周身的气魄好似一把磨好的刀,冷得让人害怕。 这样的人,偏床事上又是那样一团的火热。 换衣服时她粗粗看了眼,昨夜留下的痕跡,如同蜿蜒的藤蔓在身上绽放出朵朵红痕,就连那处也是火烧一样。 江月忍不住发愁。 这才第一夜。 剩下这一个月,还不知要怎样撑过去。 忽然那眼眸凌厉地转来又同她对上。 眸光一颤,江月如做错事被人抓住般心虚,急忙低头小跑,到了主屋前才平復著呼吸,敲了门进去。 窗前。 苏嬤嬤正服侍著傅蓉在镜前装扮。 正巧萧云笙踏进屋,几人的视线一同转去。 见他拿了外袍就要换上,儼然是准备出府。 傅蓉放下胭脂,转而嫣然一笑:“夫君可是要出府?” “嗯。” 许是觉得回答太过冷硬,萧云笙正色了几分,解释起来:“虽是婚假休沐,但一早就约好了去春山狩猎,军中的兄弟但凡成亲,总是这么热闹一场。” 萧家是朝廷新贵,迎娶的又是侯府唯一的女儿,连官家都让宫里备了一份贺礼送来,昨日大婚现场门槛都快被踩破,低於五品的都没蹭上一杯喜酒。 军里的那些,大多都是些低微的官职,甚至连官职都没有。 傅蓉皱著眉,面色一闪而过的不耐。 这样低贱的关係,也值得萧云笙新婚第一日拋下她去应酬。 心里憋著不满却没法发作,直听到那脚步声走远,才彻底沉下脸,一回头正好瞧见江月脖颈间的一处痕跡。 手中的胭脂盒咚地被扔在桌上,响了一声就碎成几片。 江月被嚇了一跳,蹲下身准备清理碎瓷片。 突然手被拽著按在上面,尖锐的瓷片就硌在掌心,几乎就要刺破她的肌肤。 傅蓉转过头,衝著她幽幽笑著:“昨夜太过匆忙,我倒是忘了问你,你替我服侍了夫君几次?” 第2章 唤他笙郎 伸手在她脖颈那处摸了一把,傅蓉笑容让人生寒,继续逼问著:“夫君,可有对『我说什么话?』” “昨夜姑爷喝了酒……” 江月张了张嘴,脑中一闪而过昨夜被夸赞腰软的画面…… 对上傅蓉几乎要吃人的眼神,急忙掩住神色,轻声补充道:“只是说,夫妻之间要早些习惯做这事,不必害羞。” 傅蓉半信半疑手上又用了些力气:“只说了这?” “是!!!” 手上的痛又加剧,江月急忙喊出声。 可是挣扎间,衣襟鬆散露出更多曖昧的痕跡,和身后还未来得及叫人清理的床榻相映相辉,让傅蓉刚熄灭的不悦如同野火再次蔓延,更生出无限遐想。 “教教我,昨夜你是如何伺候的,免得日后我在床上让夫君看出错来。” 只是瞬间,衣襟被傅蓉抓在手里几下扯开,大片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冷得江月不住地发抖,几近崩溃:“小姐,奴婢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 傅蓉眼眸一缩,停下了动作。 面前的女人一副吃干抹净的可怜模样,好几处痕跡变得青紫,按在了其中一处痕跡上,见江月痛得眼眶发红也只敢含泪忍著,傅蓉面色稍缓,鬆开手淡淡笑著:“你这丫头,这些伤怎么连一个字都不说。” 江月浑身一颤,强忍著內心的恐惧,任由她上下打量,低声回道:“这是奴婢该做的。” 比起她所求的,这些伤实在不算什么。 傅蓉隨手翻出一瓶药,拉著她的手亲自替她上了几处:“你这身子如今代表的是我,处处都要小心。只要做好了这件事,你便是我的亲妹子。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治病的事根本不用担心。 只是切记,万万不可被他发觉,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事,记住了么?” 刚被折磨一通,这话虽是柔声细语,落在耳朵里如同一张大掌將江月的喉咙掐住。 唯恐又惹她不快,只能急忙乖巧点头。 她妹妹一出生带有心症,若不能好生疗养,怕活不过十岁。 她四处求医,好不容易打听到宫里太医院里有一位医官,专治心症,兴许能救妹妹一命。 若是其他名医,江月还能想方设法求医,可太医院只替宫里的贵人和天子看病。 除非有侯府或王爵的腰牌,才能將人请出来。 她走投无路托人求到傅蓉面前,只愿主子慈心,救一救她可怜的妹妹,她愿拿一切去换。 原以为石沉大海,却不想当晚傅蓉便喊她过去,答应了她的请求。 唯一要做的,就是成亲后每晚装成她的样子与萧云笙同房。 虽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这却是唯一能找到救星星的途径。 …… 入了夜。 门廊外的小廝扯著嗓子提醒院里將军回府。直等著窗户被人扣响了灯火三下。 江月轻手轻脚溜了过去。 刚解开衣袍,门被推开,萧月笙沐浴完提前进了房。 江月飞快躺下,也没仔细瞧隨手扯的是什么便盖在身上,一动不动装睡。 听到脚步声停在床边,心里暗暗期待能躲过今日。 却不想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她如同婴儿般紧贴在萧云笙的胸口,动作十分羞人。 “夫人今夜真是別出心裁。” 低哑的声音带著点点笑意,江月撑起身子悄悄看了眼,面上咻的一下红了。 慌乱中竟只抓了一件薄纱,屋里虽没有燃烛,但窗外月光正好照在她身上,肌肤好似初雪晃得夺目。披散的青丝半遮半掩盖住了她的容貌,但添了些欲拒还羞的风情。 许是她的僵硬泄露了心境,萧云笙没昨日急著进入主题,反而细细地用手丈量著她的四肢。 每一次触碰,都像点起了一把火。 將江月的理智烧空。 从大腿,到腰肢,最后在她的脖颈处突然停下手。 江月颤抖著等著他的动作,却不知在髮丝的衬托下,那一截脖颈白得晃目,好似一尊上好的玉如意,等著人把玩摩挲。 许久后。 满屋瀰漫的气息,多了一丝活血化瘀的药膏味。 看来昨夜初尝滋味,他过於鲁莽,真伤到了怀里的娇妻,她好似一团水,让萧云笙生怕手上粗糙的伤疤会弄疼她。 可软香红玉在怀,又让他情不自禁地想狠狠怜爱,怪不得军中成亲的將士在外总是念著女人的好。 从昨夜初尝到今日,他竟然有些上癮。心里一动,迫切地想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唤我。” 江月睁开迷离眼眸,下意识喃喃:“將军。” 开口的一瞬才意识到她喊错了称呼。 大脑恢復清醒,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萧云笙並没听出异样,只是低沉地笑著娇人的痴傻,耐著性子一字一句纠正她, “夫人,你我已是夫妻,私下可唤我笙郎。” 坚实的胸膛震动的江月心突然也跟著跳动,那两个字好似带著魔力,让她脑袋如醉酒般昏沉,几次催促才鬆开紧咬著的唇: “笙……郎……” 又是一夜沉沦。 第二日,江月强撑著酸痛站在饭厅伺候。 等萧云笙进来时,身上的鎧甲闪著光,晃得她眼前一,手里捧著的托盘脱了手,直直往地上砸去。 原本大步流星的人,不知怎么突然回头,抢先一步接住了壶,重新递到她手上。 “多谢將军。” 江月急忙俯身行礼。 原本眼皮都没抬的人,听见她口中將军两字,莫名联想到昨夜和夫人床笫亲昵时那娇柔婉转的称呼,不由得斜著瞥了江月一眼。 见又是上次马虎的丫头,不由得眉头微皱,冷声道: “第二次。” 江月一楞。 就听到他继续道。 “实在马虎。换个细心的在夫人身边伺候。” 今日是大婚第二日。 按规矩傅蓉要同萧府的老太太,萧云笙的奶奶第一次一同用早膳。 她作为陪嫁过来的丫鬟,这样的场合出了差错,丟的是小姐的面子也是侯府的规矩。 江月原就心里打著鼓听著这话,心当即凉了半截。 江月无措地伏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看向傅蓉,若是换了人近身伺候,只怕一切都完了。 坐那的人虽然还带著笑,可转头过来时目光已然凝了冰。 第3章 关门做什么 若是在侯府赶走或是打死江月,傅蓉根本不在意,光是给她梳妆的丫鬟就有四个,整个院,伺候饮食,出行,养,弹曲的就养了二十八个丫鬟。 江月从前只是在小厨房里帮忙打下手的,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偏就这么个入不得眼的丫鬟,不仅生得好皮囊,更是同她身型几乎相差无几,就连嗓音调教后也能学得八分像。 除了她还真一时半刻找不出別人替她应付夜里的情事。 傅蓉眼眸微微流转,垂下头声音懊恼自责:“这丫鬟平日也是个稳妥的,也不知是怎么了,说到底是我管教不严。还请夫君、奶奶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这次。” 她生的五官大气,做出这样委屈的模样,也不觉得小气,更別提是为了维护个丫鬟,只让人觉得她心肠宽宏,是个极好的主子。 “好了,又不是什么样的大事还要你来求情。” 萧老太君摆了摆手,只拉著她坐在自己身边,侧过脸反衝著萧云笙不悦道:“要我说,都是这臭小子的错,明知道今日要陪我用膳,迟到不说,进来第一件事反而为难起了你的丫鬟。 你瞧瞧他,到了家还穿著这身盔甲,我是见怪不怪,也不怕嚇著了你。” 被训斥的人成了自己,萧云笙有些不以为意,刚想说傅蓉哪有这么小的胆子,可想起昨夜床上,她动不动就浑身发颤,引人生怜的模样,到嘴的话转而咽下。 只闷声应道:“是孙儿考虑不周。”话音落下抬手就要去解甲。 “我帮你。” 傅蓉有心在老太君面前表现贤惠,可开了口就暗暗叫著后悔,她连自己亲手倒杯茶的差事都没做过,哪里又会伺候人。 举著手半晌也不知道该从哪帮忙。 好在萧老太君通透,摆著手直让她坐下別管。 “让丫鬟去做。那东西沉甸甸的,你陪著我说说话。” 饭厅里,除了两人的嬤嬤,只有一个丫鬟。 江月无措地捏了捏指尖,平復不安,这才上前,伸出手替他一件件解开上头的暗扣。 鎧甲还带著未化的寒气。 听府里的人说,天刚亮萧云笙就出了城带队武练。 也不知这人是什么做的,两人这两日都痴缠半夜,他这个彻夜缠人出力的没事,反而更要神清气爽,江月的腰却酸痛异常,精神全靠撑著。 解开袖子上的甲还算顺利,可到了胸前的甲盔,那扣子像被什么砸过变了形,十分晦涩,江月刚才就出了错,心里揣著小心,想著好好弥补一番,这会子半天解不开那扣子愈发心急。 娇嫩白皙的面孔皱成一团,就连鼻尖上因为著急渗处汗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忽然一只大掌握住她的手腕向前一带。 那扣子终於咔嚓一下开了锁。 江笑心里一颤,本能地抬头,却不料正同萧云笙视线交织。 等她反应过来时,那手早就鬆开。 萧云笙正侧头仔细听著老太君和傅蓉谈笑,好似刚才那一幕都是江月的错觉。 外面的日头正撒在他脸上,冲淡了眉眼间的冷淡,更显五官分明,坚韧如玉般俊朗。 比起昨日在院中练枪的风姿,今日这身让他更添颯爽的气魄。 手腕上的触感还在隱隱发烫,江月一阵恍惚,急忙將最后一件盔甲收好。 萧老太君身后的嬤嬤拿出一副金丝楠的妆盒,打开里面是雕刻著鸳鸯如意云纹双鐲。 “这对鐲子是我成亲时,他爷爷亲手送给我的,寓意夫妻和睦,恩爱不疑,今日我就传给你。” 说著,嬤嬤捧著桌子递到萧云笙的面前。 萧云笙第一反应是鐲子这样小的洞,该怎么做才能將那鐲子套进去。 沉吟了一瞬抬起傅蓉的手,目光一顿。 浑圆的手腕上一颗小痣落在上头,娇俏可爱中又透著点点富態,很美的一双手,可昨夜握在手心的手腕分明细得只一根手指就能圈住。 正巧一双手重新盛了粥放在傅蓉面前,微微翻起的袖口下,露出白皙清瘦的手腕,比起傅蓉的手腕更像他昨夜印象里攥在怀中的细腕。 “夫君,妾身的手都举酸了。” 傅蓉被晾在一旁有些不满娇滴滴的撒娇起来。 萧云笙缓过神带好了鐲子,只觉得方才的念头荒唐,看著傅蓉把玩著那鐲子不由得开口讚嘆:“很配夫人。” “老太太这两日总担心少爷成亲后还和从前一样一心扑在军中事务上,委屈了少奶奶。要老奴看,少爷疼惜少奶奶都来不及,哪里会捨得冷落她。 这两日锅炉那边烧水的小廝,日日议论,说主屋里一夜要叫好几次水,他们都不敢轻易去睡。按这样算,只怕再有月余,老太太抱孙子的愿望就能成真了。” 傅蓉老太君身边的嬤嬤有心哄老太太高兴,故意说这些调节气氛的话来,逗得几人都意味深长的笑起来,连萧云笙都勾了唇。 唯有江月垂下眼,耳垂隱隱发烫。 用了早膳,苏嬤嬤拐去了厨房。 江月跟在两人的身后,刚准备一起进房,突然门碰的一声在眼前合上將她关在了外面。 屋里傅蓉听见身后的动静疑惑回头,见萧云笙关了门江月也没跟进来,不自然的扶著桌子站著,笑容也僵硬起来:“夫君,大白日的关门做什么?” 萧云笙转过身微微一顿,语气淡淡:“夫人把外衫脱了吧。” “脱衣?” 呼吸一紧,傅蓉险些没绷住表情:“可这是白日。万一被人撞见……” “夫人不必拘谨,萧家的下人没有传唤不会隨意进主子的房间。”顿了顿,萧云笙又上前两步:“还有,日后在咱们屋里,便还如昨夜那样唤我吧。” 傅蓉眸子一闪,只能咬著唇低下头佯装娇羞。 手上的帕子都快搅烂了。 突然瞧见半边的窗子,心里一动,猛然惊呼一声。 “夫君,窗户……外有人!” 萧云笙眸光一闪,还未开口,傅蓉早已快步到半开的窗前,提著嗓音衝著窗子外低声呵斥:“江月。你在外面鬼鬼祟祟偷看什么呢?” 第4章 她有心勾引 原本走到住处门前的江月停住脚步,回头。 就见傅蓉站在窗下,声音让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你这丫鬟愈发没规矩了,被我瞧见了还敢跑!还不快滚进来!” 江月愣在原地,左右看了一眼,从她的住处到傅蓉的窗前便是走也有二三十步的距离,怎么都和傅蓉口中没规矩偷听的挨不上边。 “奴婢没有……” “被我瞧见了还狡辩。” 刚开口就被傅蓉打断。 眼看院子里其他下人都探出头目光带著谴责,江月百口莫辩,只能咬著牙进了屋。 一眼就看到就看到萧云笙独自坐在榻上,面色明显带著不虞,见她进来后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傅蓉眼眸一转,拉著江月走到桌前,袖子下的手重重捏了她一把,似笑非笑:“这平日没规矩惯了我不说你,可这里不是侯府。万事要以萧家的规矩来,你今日接二连三犯错,多亏了夫君不计较,还不快斟茶赔罪。” “是。” 江月如同提线的木偶,听话地拿起杯子。 刚转身面对著萧云笙,突然后背传来一股推力,那杯茶脱了手直接倒在了他的腿上,暗纹的锦衣水渍快速蔓延成一片,格外显眼。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江月猛地跪下,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屏著呼吸等著即將到来的惩罚。 接二连三在萧云笙面前出错,按规矩哪怕是普通小门小户的家里,她这样的下人最少也得挨一顿鞭。 更何况还是在京中出了名讲究规矩的冷麵『阎王將军』面前。 只片刻,那云纹软靴缓缓站在她跟前,一双眸落在身上冷得让人生寒。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夫君……这丫头定不是故意的。” 傅蓉嘴上阻拦,可人早已站在一旁,等著看江月会被如何发落。 却不知这话落在萧云笙耳朵里,如同火上浇油。 目光微冷冷笑了一声:“呵,不是故意?” 他自小被奶奶养著,大多时间都是在军中和那些糙老爷们在一起,对內院和夫妻男女之事都不大通,但也听下面成过亲的隨从说过,妻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很多都是一同备下的通房。 他从无纳妾的想法,对傅蓉这个妻子也算满意。 两人刚成亲,正是磨合的时候,可这丫鬟从昨日起在他面前便频频闹出些动静。 若说前两次不是故意,他信。 可明明见著新婚主子关门在房里,还在门口偷听,还说不是心怀鬼胎,只怕鬼都不信。 这样的丫鬟从前萧家也不是没有过,大多都仗著样貌想法设法勾引,不是不小心端茶倒在了主子身上,就是不小心撞进主子怀里,一来二去眼神就勾了丝,人也抱在了一起,一夜当上了主子。 可得逞就开始恃宠而骄每日为了爭宠,用上百般手段搅和的家宅不寧,萧家也是因为这儿才落寞了两代。 他断不会重蹈上一代的覆辙。 “不是故意三番两次端不住茶盏?不是故意你躲在外面偷听?” 江月心里不住地发苦。 不管是偷听还是倒水,都是傅蓉泼在她头上的污水。 可说出来谁会信当主子的在这样的事上污衊奴才。 更何况…… 她还有事求著傅蓉,若是连她都得罪了,她才是彻底万劫不復。 瞧见他身后傅蓉递过来如刀锋一般的目光,唇边的话转了又转,只剩一句苍白无力的:“求將军饶命。” 萧云笙看著她瑟缩地跪在那,还没受罚便一副楚楚可怜,更觉得是刻意营造的狐媚模样。 可目光凝到一处,不由得出了神。 眼前的女子腰肢匐於地尽显柔软,从衣领漏出一节粉藕般的白皙,一如昨晚把玩如玉的脖颈,满心的怒气骤然消散,只剩下惊愕。 他竟將和妻的旖旎画面同眼前的丫鬟联繫在一起。 这么多年修身养性的心境,竟被个小丫鬟搅乱。 “夫君,可想好怎么惩罚她了?” 萧云笙回过神,方才的不悦烟消云散只剩下荒唐。 “你的丫鬟,你好好教教规矩。” 扔下话,又从怀里拿了个什么丟在桌子上,像是怒极了拂袖而去。 逃过受罚,江月如释重负擦了把额上的汗,刚想直起身,可腿早就嚇得绵软无力。 瞧她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傅蓉不屑冷哼,转而拿起萧云笙留下的瓶子闻了闻认出这是宫里才有的活血化瘀良药,千金难求,比起昨日她赏江月的那个不知好了多少。 萧云笙从饭厅回来拉著她就上榻,竟是为了给她上药。 转眸盯著江月,心里却不由猜想这两人夜里是如何顛鸞倒凤,又是如何的眷恋情深,竟让萧云笙捨得拿出这药来。 哪怕知道,这药是给『她』的,傅蓉也高兴不起来,还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不爽。 缓缓俯下身子,把那瓷瓶贴在江月的脸上,慢条斯理地上下地滚动:“昨儿在床上,他让你喊他什么?” 那瓶子冰凉,对上傅蓉似笑非笑,就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刀,横在心头。 江月回忆了一会,才想起那昏沉间的记忆。 吞咽著口水道:“笙郎……” “笙郎?呵……” 怕傅蓉语气不善,江月磕磕巴巴连忙解释:“只喊著一声,奴婢只当是將军一时兴起,並不是故意隱瞒的。” 傅蓉点著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將手腕伸出来露出那刚得的鐲子,“好看么?” 宝玉美人、相映相辉自然是好看的。 江月摸不准她什么意思,愣愣地点头。 她不是为了恭维傅蓉,不说家世,单说样貌,侯府嫡女早就是名动京城的才情美貌。 萧家虽新贵正红,模样俊朗,但性格冷漠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浑厚的家底。 兴许也是因为这儿,傅蓉才找来她应付床事。 不然她实在想不通,怎还会有女子主动將夫君拱手让人。 还在愣神,傅蓉摘下新鐲子,抓著她的手往上套去。 这鐲子虽比不上傅蓉娘家那些更名贵的,但只其中的寓意就名贵异常,不是她能沾染的。 只挣扎了几次,鐲子依旧被她强行套在手上,虽不如在傅蓉手上富態,也別有一番风情。 傅蓉满意地点头,手指微微敲著床沿,思索起来:“好看。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自然是因为奴婢不配,少了小姐您的风采。” 江月急忙就要摘下,又被呵斥得不敢乱动。 “別动。” 傅蓉歪著头,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转头跑到梳妆檯前,不知在翻什么东西。 从前在侯府,只听在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说她脾气古怪,偶尔不小心整死一两个丫鬟,抬出去埋了也是常有的事。 江月只怕傅蓉这会想出什么折磨她的法子。 战战兢兢抬著手腕也不敢隨便放下。 妹妹的病还没治,不管什么她都得坚持,可江月也怕,怕还没等到星星,她先被折磨死了。 等苏嬤嬤捧著汤盅回来,见著的就是傅蓉捏著一根釵,对著江月的手就要扎下去。 第5章 夫君,春宵一刻 “苏嬤嬤求你替奴婢求情。” 原以为苏嬤嬤能开口求情,却不料她只是进来后,將门窗关紧,站在了傅蓉身后:“噤声!別逼著我堵你的嘴!” 江月浑身都嚇出了冷汗,面色悽惨咬牙出啜泣:“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 可她的无助却没换来傅蓉丁点怜悯,一字一句用簪子点著她的额头冷笑:“今日没拦住萧云笙,该罚。” 江月喉咙发紧,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缘由,只觉得这话强人所难。 “您只说替您同房,可这是白日,奴婢如何能扮成您。” 她一个丫鬟,如何能拦的住主子。 今日傅蓉说她偷听,又推她泼了那杯水,已经让萧云笙对她厌恶至极,险些受到惩处,若再来一次只怕神仙都救不了她。 “这是你的事。” 傅蓉脸上早就没有温婉的笑,语气满是森然的冷漠,捏著那簪子贴合著江月的脸颊缓缓向下,好似隨时都会割破她的肌肤。 “既然你答应做这笔交易,不管是白日还是夜里想方设法给我当好替身,再有下次,我就换个更机灵的,你妹妹的命就自求多福吧。” 想到星星日日心悸难忍。 过几日便要入春,只怕更加难度日。 江月低著头,发白的指尖几乎要镶嵌到掌心里,崩成条直的背脊缓缓弯下。 “奴婢,知道了,不会再犯。” 脸上的压力猛地一送,江月鬆了口气踉蹌著要站起身,肩膀再次被扣住。 苏嬤嬤拿了一只蜡烛,点燃后將那簪子沾了点眉膏,放到火上烤。 不一会金簪子烧得通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那簪子递到江月面前。 只是看著,那灼热的温度几乎將她面前的碎发烧著。 “別急啊。今日別人刚看到我手上的痣,万一夜里夫君兴致正好,把玩你这双手没痣,那不是露馅了么?” 傅蓉虽然好似慈悲的不敢看,可唇角却勾起一道弧度。 苏嬤嬤幽幽施著压:“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已经都到这步了,也不差痛这么一下了,若是你连这点疼都怕,那是我们一开始看错了人这就换旁人。可是你妹妹……还在等你救命呢。” “不!” 话音还没落下,江月攥紧了手,想到星星日日忍受疾病的痛苦,缓缓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烧焦的味道,雪白的肌肤不多时就留下一块一模一样的痕跡出来。 苏嬤嬤检查过后,见傅蓉满意这才放她回房。 江月出了院子和萧府的下人打招呼时还面色如常,可回到住处,就再也忍受不住疼的缓缓蹲下身,咬紧帕子將痛呼压抑在喉咙里。 她已经坚持到这一步,就差一步。 只要再忍忍。再忍忍就好…… 等萧云笙回到府里,早已是深夜。 屋里的烛火早已熄灭,只留下淡淡月光照应在屋里。 窗幔里伸出一只玉藕般的手臂,上头的玉鐲相映相辉。 萧云笙抬手握住那细腕,可脑子里一闪而过另一个人的面孔。 不由得皱紧眉,鬼使神差地摸索起来,直到指腹清楚的摸到一处小小的凸起的痣,才攥了攥眉心,对自己的魔怔有些无奈。 只是这一动,床上沉睡的人被惊醒,握在掌心的手都微微一颤。 “我吵醒你了吧。” 低吟的嗓音今日带著淡淡酒醉的迷离,想起昨日情动时攥著细腕有些没控制力度,萧云笙拿出药来沾了沾,涂了上去。 清凉的触感缓解了焦灼的疼,看著被握住的手腕,江月心里一动。 咬著唇,轻轻嗯了一声。 等半天只听见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却不见人上榻的动静。 “今儿入了山打了一对大雁和獐子,明日陪你回门时一併带上。” 低沉的嗓音带著淡淡的酒意,莫名多了几分温情。 好似寻常夫妻那样交代琐事。 江月实在撑不住好奇,將床帐掀开一条缝,半掩著的窗正好投进一道月光落在床脚,照在萧云笙的脸上。 他就坐在脚踏上,用她的手撑著头好似累极了一般,浓密的长睫在脸上投下影子,中和了原本的冷淡感。 怨不得这么晚才回,竟是入山狩猎去了。 江月心里暗暗称奇。 其他的不说,单大雁一项就足够珍奇,她自幼在山里长大,知道这些野物冬日便尽数去了南边,想找到一只都是稀罕事。 如今还未彻底入春,也不知他从哪弄的大雁,但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这位將军,很中意她家小姐呢。 可为何小姐至今都不愿同房呢。 江月不由得想出了神。 “江月丫鬟……”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江月被嚇了个激灵。 “过几日便放出去吧。” “这是为何?” 江月心里一颤,整个身子都翻坐起来,瞪著外面那高大的影子。 若是这时候走,她不仅救不了星星,就连小姐也会认定是她做错了什么,不会放过她。 她自认也没哪里得罪了这位將军啊,也不知怎么总抓住她不放。 急著想要一个答案,江月乾脆又往外探出半个身子,想借著月光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一个不小心没撑住猛地滚下床。 好在萧云笙就在下面,江月不偏不倚落在他的怀里没摔下地。 可他的胸膛宛如硬墙,她也没轻鬆多少,当即痛得落泪,直捂著头说不出话。 “慌什么,可伤著了?” “不……”江月忍著疼,还想著他口中赶人的事:“那丫鬟……” 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疼得轻颤,还在想著丫鬟的事,萧云笙轻嘆一声:“罢了,你的丫鬟,你自己决定。” 说著这么抱著她,大步往烛台走去,儼然准备要点灯仔细检查伤痕。 顾不得头上的痛,江月慌乱地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慌不择路地咬了上去。 却不知她这样的咬对於萧云笙不过是蚊子盯似的,不疼不痒。 娇人在怀身上隱隱传著幽香,夹杂著白日里的给的那瓶药香,勾成了一股人摄人心魄的奇香,又这般主动。 让萧云笙心里都好似化了一般站在原地。 见这招果然有用。 江月忍著羞涩,趁机学著傅蓉的口气主动开口:“妾身没事,笙郎,春宵苦短……” 话还未说完。 那夹杂著酒气的气息便裹著她跌入榻中。 连她的惊慌失措一併吞入腹中。 直到她实在撑不住连连求饶,这才放过她。 天亮。 送傅蓉回侯府回门的马车备了足足四辆。 除了昨夜提到的大雁獐子,还有一窝皮毛上好的兔子和其他各色的野物。 这么多年,算上整个京城出嫁的姑娘,回门当天如此大张旗鼓傅蓉也算头一份了,一路上吸引著目光,江月瞧见她脸上的得意就没松下来一刻。 到了侯府门口,刚扶著傅蓉站起身,就见萧云笙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四目相对,江月僵硬著背,急忙弯下腰,可礼还未行完,他的目光便直接转开,竟是一眼都不想瞧见她的模样。 江月面色一白,记著他昨夜想要赶她出府的心思,也不敢在他眼前惹他心烦。 好在萧云笙用膳是同傅侯爷在前院。 她只用跟著傅蓉在后院。 回到熟悉的院子,听著傅蓉同傅夫人撒娇,玩笑。 心里跟著也轻鬆了不少,竟生出些期待。 只等把星星接过来看好了病,她再拿回身契,届时也能这样同家人肆意地大笑一场。 念头刚起,就见傅候怒气冲冲闯了进来,直接夺了傅蓉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 “下人都滚出去!” 苏嬤嬤拉著她急忙退下。 趁机找了个在前院伺候的小廝打听。 只知道前院原本欢声笑语,傅候对著这个精心选来的女婿更是格外满意频频劝酒,突然管家匆匆赶来衝著侯爷不知说了什么,当场砸了酒杯。 “嬤嬤不知,侯爷都走了,咱家姑爷如今还坐在那自顾自的喝酒,吃菜呢。” 那小廝也是个人精,说著还主动凑过来神秘兮兮道:“我听说,是咱姑爷带回来的箱子虽然多,但只有那几只不值钱的野味是他的。其他都是小姐带过去的陪嫁被他退回来了。” 退回嫁妆。 按规矩,这是要退婚休妻才会有的举动! 第6章 房事和谐的过了头 念头刚起,房门咚的一声被踹开,傅侯爷站在门口扫了一圈,直指著江月:“你,过来!” 江月心里当即凉了半截,被苏嬤嬤连拉带拽推了出来,跪在地上。 抬眼瞧见傅侯爷在廊下来回地踱步,显然是愤怒至极。 耳边隱隱还能听到傅蓉在屋里的哭声,江月猜测莫不是事情败露了。 心跳不由跳得飞快。 “我问你,萧云笙可是日日宿在你小姐屋里?每日房事可还和谐?” 江月懵懂地仰起头。 她没进侯府时,也常见百姓接亲回门,哪一家的姑娘回家都是要和父母抱在一起哭一哭的。 然后被仔细询问是否受委屈,婆家是否尊重。 哪有上来打听房事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傅侯爷怒目圆瞪,顿时大喝一声:“快说!若有欺瞒,立刻把你卖去窑子!” 江月压著疑惑,猜不出他的用意,只能慌乱点著头: “萧家上下都知道,將军日日都同小姐直到深夜……侯爷若是不信,大可以隨便抓来一个萧府的下人问一问……” 得到肯定的答案,傅侯爷脸色稍缓,盯著傅蓉冷哼:“还算你识趣。” 傅蓉缓缓鬆开几乎要攥破的帕子,收回瞪在江月身上的视线,捂著脸颤著声音委屈抹著眼泪: “父亲!我都说了,那回礼的单子是萧云笙一手操办,根本没让女儿过问,我哪里知道他会把嫁妆里二皇子添的那些退回来!” 萧家作为朝廷新贵,手里捏著的那是整个京城大半的军力,不知朝廷有多少势力都盯著,是傅侯拼著两朝元老的面子爭取来的这门亲。 哪怕傅蓉一哭二闹不愿嫁,他也一意孤行。 为的,就是日后能在立储上。萧家和他傅家站在一处。 今日退回来,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人他要,可侯府其他的,他不会沾染。 思索了片刻,傅候冷笑起来。 “他萧云笙想要划清界限哪有这么容易。迟早,他会乖乖求著同我站在一条船上。” 等傅候前脚刚走,后脚傅蓉一擦眼角,一扫方才的可怜模样。 江月这才看清她脸上根本没有泪水,方才不过是在假哭。 傅夫人衝著江月摆了摆手让她起来。 “多亏你这丫鬟机灵,去弄碗解酒汤端来,让你小姐给姑爷送去。” “是。” 江月就要去做。 就被傅蓉尖叫起来。 “不许去!” 傅蓉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將手里的帕子甩在桌上:“就是他连累我丟人还被爹爹训,他不来哄我便罢了,还让我去寻他?要我说,最好爹爹后悔结亲才好,早早退婚和离,各自安好!” 她一贯任性,傅夫人见怪不怪,刚想再劝劝一道声音怯生生地响起, “奴婢去。” 见两人都盯著她,江月后知后觉这话唐突了忙低下头。 她只是听见傅蓉说要和离时著了急,若是生了嫌隙,或是当真和离,她之前做的事都成了泡沫。 星星的事就没人管了。 她决不允许……也不能看著这样的事发生。 咬了咬唇,江月轻声解释:“奴婢会说是小姐让我来的。” 傅夫人来了兴致:“若是姑爷问起你家小姐怎么不亲自来呢?” 思索了片刻,江月轻声道:“小姐刚哭过眼睛红著不好被院子里的下人撞见,又不放心姑爷,便让奴婢来寻。” 见傅夫人並不算满意,犹豫著补充著:“小姐让奴婢告诉姑爷,让他放心,她同姑爷夫妻同心。” 傅夫人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愣了片刻这才点头赞道:“很好。就按你说的,去吧。” 江月垂下眼,退出了屋。 傅蓉趴在傅夫人怀里,见她盯著江月的背影不动,不满起来:“母亲,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你怎么盯著个丫鬟发起呆来?” “当初她虽是外面院子伺候的,但身形和你最像,又是个娇柔的身子家世也简单干净。今日我才发觉,这丫头真论起来,样貌並不输你。就连脑子也不像我想的那般木訥。娘亲只怕……日子久了,她会生出別的心思。” 傅蓉眼珠转了转,跟著望去,只是一个渐远地侧影,都能看出明眸如秋,杨柳细腰的风情。 顿时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长得再好,也不过是个贱奴。不听话了便是打死,她也不敢如何。” 傅夫人捏过傅蓉的下巴,正色叮嘱:“打死了她,你能和萧云笙同房?別忘了当初为什么找人替你。若是再出什么差错,母亲也帮不了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好好拉拢住萧云笙的心。” 不管是萧云笙还是江月,傅蓉都不以为意。 想起江月被她欺辱,还小心翼翼匍匐在脚边求她开恩的模样,忍不住冷笑:“母亲放心,她不敢有鬼心思,她还指望我替她请宫里的太医替她妹妹治病。她也配?” 傅夫人按下她的手无奈摇头,拉著她重新梳妆: “调教下面的人,让他们恐惧最为下策,让他们对你感激涕零,那是中策。恩为並施,你才算彻底把她的命脉牢牢捏在手里,方为上策。所以她妹妹你不仅要救,救完还要把她的命捏在自己手里。” …… 捧著醒酒汤。 江月连著问了几个人都没人瞧见萧云笙。 连日夜里劳累,她本就浑身酸痛,这一会儿子满院子寻,她只累地擦著额头的汗,靠在假山上用手扇著风歇息片刻。 突然听到里头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好奇往里伸头一探。还没看清是什么,额上就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打了一下。 一颗浑圆的生从她脚边滚远,直撞到人才停下。 萧云笙正冷著眼盯著她,角落里还有一盘落满灰尘的生,想来是哪个下人偷懒在这藏了吃的,自己都忘了,成了他手中的『暗器』。 江月狐疑地瞥了一眼,想弄清楚他躲在这做什么,却正好瞧见萧云笙不知为何半敞著,衣襟下露出一截坚实有力的腰腹。 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脑子里也不由自主涌出许多画面。 急忙拿手里的东西挡住眼睛:“奴婢只是来送东西的。” 说著就要退出去。 “等等。” 江月心跳得止不住,本来就被眼前人厌恶,更怕撞破他什么好事,直接被灭口。 这会被喊住,头也不敢抬,原本想好的说辞立刻被忘在九霄云外,只將身子躬地低低的,把手中的东西当成保命符般往前去呈:“將军,这是小姐让奴婢给您送来的。 萧云笙没说叫她起身,视线向下落在她手中的汤盅忍不住皱眉。 淡淡道:“这次端的还算稳。” 许是喝了酒,又或是在假山里空间迴荡。 萧云笙嗓音竟透露著几分慵懒,这话落在耳朵里,也不知是不是江月的错觉,平白多了些调侃。 心里念著来时的目的,江月颤了颤,把汤碗又递得更高些。 直到胳膊开始止不住地颤,才听著他再次开口:“放下吧。” 江月如释重负,眼尾扫了一圈,不偏不倚放在那碟子生旁。 见他没有继续为难的意思,江月不由自主鬆了口气,却忘了假山狭窄,这一口气清清楚楚迴荡著两人耳边。 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一股热从脖颈迅速窜到脸上,烧得她脸愈发涨红。 下一瞬,萧云笙走到她面前,眯起眼睛,听不出喜怒:你怕我? 第7章 滚烫的让人害羞 这样近的距离,江月能清楚地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这府里的下人个个躲著我……”他想找个下人带他去傅蓉的院子,见著他下人一个个远远避开。 意识到在丫鬟面前说多了,而且还是江月这个心术不正的丫鬟,萧云笙揉著眉心不再开口。 江月张了张嘴,险些露出苦笑来。 这位將军当真不知道自己那些离谱的传言么。 什么冷麵阎王,什么杀人如麻,刚定下婚事府里早就七七八八各种版本,把他传成了三头六臂的不死之身。更说他是只知道杀人的莽夫。 明明百姓开口人人称讚的英雄,在宅门高院的这些人口中却成了妖魔化身,江月心里为他不平。 却人微言轻无力改变。 抿了抿唇,不忍看他这么失落,江月主动开口转移他的主意:“旁人如何將军不必在意,只要知道小姐心里担忧將军不就行了,这会是小姐却不好直接出来见人,怕被人瞧见了嚼舌根,让奴婢来告诉將军,夫妻同心,让將军不必多虑。” 萧云笙收紧拳头,想了会才明白她话里的不方便指的什么。 缓缓才皱眉道:“夫人哭了。” 其实他昨夜有过把退嫁妆的安排提前说给夫人,只是一到床榻上便什么都忘了。他想著夫妻一体,傅蓉是有名的心思细腻京城才女,看到那大雁,定会明白他的心意。 那嫁妆退的只是不愿站队的本心,和侯府之间日后也会看在傅蓉的面子上,在不违背底线的前提下多往来。 只是。 原想著傅候不会为难他唯一的女儿,却不想他还是高看了这位侯爷。 萧云笙久久沉默,江月摸不住他的心思,只能试探性地开口:“小姐这会还等著您,將军……” 突然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她的手背,江月去擦,却不小心满手都沾了鲜红。 淡淡的腥气直衝的江月心颤。 这竟是血。 她下意识抬头,这才瞧见他半开的衣袍里,一处包扎好的伤口崩裂,正往外渗著血。 怨不得昨夜,他一反常態只用了一只手。 江月昨夜还以为这是苏嬤嬤口中,男子床第上的新鲜样,竟一丝都没察觉到眼前人受了伤。 想起她昨夜那样狠地从床上跌在他身上时,砸中的好像就是这处伤,江月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本能地开口:“奴婢替您重新包扎一下吧。” 话音落下,头顶目光陡然多了些审视的意味。 江月吞咽著口水,想起傅蓉,急忙把她拉出来当盾牌:“若是让小姐见到,只怕要伤心。” 萧云笙没有回答,却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便算应允了。 伸出手,江月將那鬆散的绑带扯下,翻起皮肉的伤口露出面目,只看著就觉得痛。 她屏住气,小心翼翼清理伤痕,发现那伤更像被什么猛兽抓出来的,定是为了打雁入了最凶的深山,这时节进去最容易碰到饿了一冬天的熊,遇见不死也会重伤。 忍住心惊,江月伸手摸出一瓶药倒在伤口上,准备重新包上绷带时又犯了难。 萧云笙的腰腹对她来说,实在过於健硕。每一次她都得极力贴近,才能將绑带从他身后绕过来,难免肢体有些一处接触。 只能低著头,屏住呼吸减少触碰,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被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吸引。 夜里行那事怕露馅,屋里几乎没什么光亮,江月每每被他身上什么硌的难受,或是颳得肌肤火辣辣的,也没多想。 却不知那些感受竟是些陈年伤痕传来的。这些伤纵容交错。有些早就淡得只剩个影子,有些刚长好还透露著粉。 她不由得想起萧云笙冷麵阎王称號。只说是从死人堆里无数次爬出来,连阎王爷都不收的恶人,可看著这些疤痕便也能猜出,他每次遇见的是何等凶险的情景。 自从萧云笙军功源源不断报回朝廷,百姓口中他就好似无坚不摧的存在。 江月忍不住悄悄嘆息,看来做英雄也没那么好,受了伤还得躲著人自己包扎。 心里想著事,手上也慢了起来,目光就那么停在萧云笙的身上忘了避讳。 萧云笙微微皱眉,当她又生出什么勾引的心思,却见她眼底清明坦荡,神色仔细认真,倒是比军中处理伤口的太医更加仔细小心,还刻意减少触碰,丝毫没有半分僭越的私心。 顿时又为他中了邪般的误会感到可笑。 眼眸也不自觉放下防备。 一股子温热拂过,萧云笙微垂下眼,正见江月白皙的手擦过他的腰腹,那肌肤似雪绸一般和他铜色的肤色鲜明的对比。 低垂轻颤的眼睫,每次煽动都好似划过心口,带著微微发痒的错觉。 萧云笙喉结滚动一下,温热的掌心贴著她的手,將最后一段绷带扯过来,隨意打了个结。 又举起一旁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带路。” 江月手里一空,心里一惊。 见他语气冷硬,搓了搓手指低著头站在外面候著,等他穿好了衣衫,头也不抬领著人去了傅蓉处。 刚进了屋子,就见一道倩影扑了过来。 傅蓉重新梳了头,换了妆,但一双眼不知怎么弄得通红,让人想忽视过去都难。 江月顿住脚步,颇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还不忘只將门虚掩著站在门口,这样便是傅蓉喊她进来,也能来得及。 傅蓉一见萧云笙就止不住的哭诉,將在傅候面前如何失了面子,又是如何质问她,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夫君今日闹得妾身好没脸,还以为你这是要休了妾身呢。” “夫人痴了。你我夜夜琴瑟和谐我怎会休妻,更何况夫人三年前曾说过,不求金银只求有情,羡慕大雁比翼双飞,若成亲能得大雁一对,多少首饰钱財都不换。” 傅蓉怔楞住,半晌才想起这话是她在参加作诗会为了沽名钓誉,表达清高隨口所说,也不知萧云笙从哪听来,竟蠢笨的记在心里。 一对破雁,如何比的几箱价值连城的宝物,更何况那是二皇子递来的橄欖枝。 当即咬紧了牙,垂下眼忍下不悦:“妾身明白,可也怕外人不懂夫君的心,不知道要编排多少话来笑话咱们。” 顿了顿,想起方才母亲教过的话,咬了咬唇,轻声道:“朝廷之事妾身不知,只知夫君同心,但也不愿看夫君和爹爹对立。 回去妾身自请在府里修行,再纳几房美妾与君相伴。过几年,便说不能生养,夫君休书一封,一別两宽,也好过让你夹在中间难为。” 娇滴滴的委屈,谁听了都心生怜惜,偏萧云笙这时突然失了神。 只觉得酒气上涌,头愈发痛起来。 莫名想要手边再来一碗刚吃过的醒酒汤就好了。 傅蓉揉著眼,可心却提著,她话都说到这份上,就见这台子,萧云笙该怎么下。 第8章 白日如冰,夜里似春水 “莫要胡说。”萧云笙眉头皱起,揉了两下眉心,这才开口:“今日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委屈了。一会我就去侯爷面前请罪,告诉他退回那些东西是我的意思,与夫人无关。朝廷上的事就算想法有所不同,但你是我的夫人,侯府是你的娘家这点不会变。” 傅蓉僵硬地维持著擦泪的动作,面上一闪而过的厌恶。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还一分都不让步。 明明只要应承下日后和侯府荣辱与共,就能皆大欢喜,偏要死板不开窍,还有那些退回来的嫁妆,个个都是价值不菲,放著现成的珍宝也要故作清高退回。 她爹怎么让她嫁这么个人。 江月原本站在门口,突然听到屋里一声惊呼,急忙转头。 就见萧云笙不知何时站起身,抽出腰间配刀握在手上,正对著傅蓉。 那刀只远远看著都让人遍体生寒。 傅蓉早就嚇白了脸色。 江月急忙推开门,快步扑了进来。 萧云笙伸出食指压在那刀锋上,一字一句缓缓道:“今日对天、对地为证。我萧云笙用军功起誓,定会用性命好好呵护与我拜天地,结髮的妻,一生一世只她一人,若违背誓言,定天打五雷,万箭穿心。” 顿了顿,萧云笙將那刀递给傅蓉:“如此,夫人可还担心?” 傅蓉地心隨著他的话,衝上云霄,又瞬间坠入深渊,不见天日。 那日大婚,无论是白日的拜堂,还是夜里的洞房都是同一人。 不是她傅蓉,而是江月。 京城没有揭盖头的习俗,从一开始上轿拜天地,到最后等萧云笙出去应对完宾客,卸了妆发、熄了烛火入洞房都是江月。 低垂下的笑渐渐凝固,不由自主看向桌子前第三人。 江月不由自主顿住脚步,震惊地听著从萧云笙口中的字眼,眼前的男子挺拔清雋,好似將天地都融合在吐出的音节里,敲在人心上,錚錚作响。 都说誓言不可靠,可谁都知道,萧云笙言出並行,军功为铁,他口中说出的话都会做到。 她僵硬地眨了眨眼,好似从胸口处生出什么,胡乱地跳的她心慌。 一如那日,穿上婚服,从轿子上被萧云霆接下来时狂跳的心一般。 蒙著头,眼前只剩红彤彤一片,所有的心跳都被握著她手的那只大掌攥著,生出无限心安。 但紧接著看到傅蓉举起手放在萧云笙的手上,执手相对亲昵的模样,江月犹如当头一棒,瞬间清醒过来。 这里。 不该是她踏足的地方。 那些话,也不该入了她的耳朵,更与她无关。 她脚步凌乱,踌躇著逃也似的转身。 抬手关门时,又不受控的往里看了眼。 正见两人携手越靠越近,急忙將门合上,低头盯著自己的鞋尖。 攥紧的手指缓缓鬆开。 看样子,怕是根本用不上一个月,小姐就会愿意同萧云笙同房了,届时她便能离开。 她也不用日日提心弔胆。 怎么想,都是好事呢。 江月抬手抚在心口,眸子写满了不解。 可为什么,这里好似闷了一下,横在那,不上不下,疼的让人发紧。 天刚黑,几人趁著晚膳前辞行离开。 江月坐在马车角落,一路上傅蓉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脸上,只盯的她浑身不自在,扫了一圈,这才发现跟著小姐的只有她,这是想躲马车外面坐著都不成:“苏嬤嬤……” “她去办差事要去下面庄子两天。” 傅蓉轻巧的笑,摸著手腕上的鐲子,漫不经心询问:“你今日立了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江月缓缓摇头。 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条件。 更何况,若是露馅,傅蓉至少还有侯府小姐的身份在,等著她的则是只有一条死路。 在傅侯面前隱瞒,不过也是为了自保罢了。 “若不是你在夫君面前替我说话,夫君也不会承诺这一世只要我一个妻,连妾都不会纳。” 傅蓉抚摸著脸,好似被脸上燥热的有些坐不住,只是眼神始终落在江月面上,想要將她全部神態都看清楚。 手缓缓攥紧,江月垂下眼,半晌才找回声音:“主子夫妻和顺,才是奴婢的心意。奴婢要的一直都是替妹妹治病,其他都是本分。” 傅蓉好似並不意外她这样回答,盯了她好一会,確认她就是这么想的才缓缓点头,意味不明道:“你放心。” 说话间,马车幽幽停下。 算著路程,也不过才走了两条街,离回府还有段距离呢。 江月掀开帘子,瞧见车停在烛火通明的一座酒楼前,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正四处打量,视线被一道影子挡住,萧云笙骑著马停在马车旁,居高临下瞥了眼江月頷首道:“夫人呢?” 江月一愣,急忙躲到角落让出位置。 见她如此上道,傅蓉轻哼一声,瞧了眼外面的酒楼面色一僵,半晌才缓缓露出温婉地笑来:“怎么停这了?” 萧云笙一个翻身,悠然下了马,伸出手来就要扶傅蓉下马。 傅蓉捏著车帘,迟迟不动,她本就不愿同萧云笙亲近,更何况还在这…… 脸上依旧是完美不缺的笑:“夫君,咱们不回府,奶奶怕是会著急。” 萧云笙眉锋一蹙,淡淡解释:“回府早了难免奶奶多心,咱们在这里用晚膳。” 虽是傅家私自將皇子拉拢他的筹码借著嫁女儿的时机,塞进嫁妆送进萧家在前。 可到底今日傅蓉作为他的妻被连累受了委屈,来这里吃饭既是安抚她,也是怕回去难免萧老太君看出什么,跟著忧心。 见他下定了主意,傅蓉也怕再拒绝让人心疑,目光游离地看到酒楼里几个人影,急忙摸著耳垂好似羞红了脸般侧过头:“夫君,这里这么多人,还是让丫鬟来吧。” 萧云笙低头看了眼掌心,若无其事收回手负手而立。 冷眼瞧著江月跳下车,再扶著傅蓉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马车横在路上的確扎眼,每每引人侧目而望。 他体谅妻的羞涩,可莫名总觉得异样,他不懂男女之事,自小也没体会过夫妻和睦该是何种模样。 但总觉得傅蓉白日和夜里像两个人。 白日羞涩,却端著庄重,躲避著和他亲近。饶是今日傅蓉主动了一次搭上他的手,也是隔著帕子,许是这样,他总少了些什么在里面。 可夜里,床上的妻,如同揉皱的春水,半推半就化在他的怀里。 第9章 夫君和她一起去吧 羽衣楼是京中最大的酒楼,不仅菜品独特,从內到外的装潢也是千金之数砸下去的。 这京城里的贵人小姐平日都喜欢来这里的听戏,玩乐,他原本以为傅蓉会喜欢。可瞧著她频频走神,心里有些失落。 江月没看出身旁两人的暗潮涌动。 看著宛如白昼的街道,难掩兴奋。 她从入了京,进了侯府一次都没出来过,更別提来这样热闹的街市。 一双眼睛都不够看,四处打量著跟著,一路上了三楼雅间,发现屋里竟都还搭建了小戏台,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这戏还能在屋里唱?” 萧云笙顺著她的目光看去,见她眼眸明亮似星辰,满眼都是新奇,不由得也被带著重新起了兴致。 “前些日子歇下的角儿,今日碰巧回楼里了,贵客隨时可以点戏。” 正巧掌柜的过来,亲自拿了托盘上了糕点茶水,悄悄衝著傅蓉眨了眨眼。 留下一本戏文摺子,这才行了礼离开。 幽幽的茶香让江月和萧云笙立刻闻出这是傅蓉日常吃的那种,自从成亲后,萧府各处都换了从前的,奉了这个。 傅蓉望著茶点,有些出神,见两人都看著她,这才急忙笑著掩住异样:“怨不得这酒楼生意最好,我不过从前来过两次,这掌柜的竟还记得我的口味。” 萧云笙將那戏本推到她面前:“夫人可要点戏?” 傅蓉心神不安,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听到点戏更是目光四处游离。 突然听见窗外的叫卖声,眼前一亮,一把將江月拉到身边。 “江月,我听下面有卖梅糕的,你下去买一份来。” 梅糕? 江月从前在厨房,侯府这些人的口味她最清楚,傅蓉为了保持身材从来不吃这些糕点,每日入口的也都是些用料极为奢靡的食材。 这些街边的別说入口,就是出现在眼前也是不能的。 许是见她愣愣地,袖子下傅蓉手上暗暗使劲。 直抓的江月手疼痛难忍。 又指著外面的葫芦,“难得出来一趟,我不好出去,你去帮我逛逛看那些摊子有什么好玩的,带回府里咱们一起玩个新鲜。” 说著,又回头看向萧云笙:“夫君也去。” 两人一同看向傅蓉,没弄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蓉歪著头,羞涩的转著帕子:“夫君今日就那么一句话来,就想哄了妾身,妾身可不依你。” 说著眼眸微微一转,脸颊渐渐緋红:“这菜一时半刻上不来,就罚夫君买件小玩意来哄我。若是选的不好,今日我房里可不留你。” 这样娇俏柔媚的样子,就连江月看了都忍不住红了脸。 可心里却暗暗生出期待。 若当真能歇一夜,也是好的。 听傅蓉这么说,萧云笙虽没开口,但还是一声不吭放下杯子站起身,径直往外面走。 江月还在犹豫,就被傅蓉推了一把。 险些没被推个踉蹌,回头见傅蓉使上了眼色,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跟在萧云笙后面出了酒楼。 自从连打了几场胜仗,和邻国通了商,京城里夜里也能摆摊行商,街上一派繁荣的景象。 这都是萧云笙的功劳。 看著那高大的人影在各个摊子前踌躇,江月有心和他保持距离,转身去找梅糕的摊子,等看见那被挤的密不透风的人,江月犯了难。 这队伍至少也得排个一时三刻。 只怕回去傅蓉又该急了。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咳。 一回头,萧云笙手上拿著两只簪,似乎正在为难。 见江月抬著头望著他,萧云笙將手伸了过来,露出两只簪的款式: “你跟在夫人身边久,更知晓她的喜好,替我选一只” 那簪子一只富贵锦绣,一只清雅温婉。 哪一只都是极好的款式。 只是萧云笙生的高大,不仅身材威猛,就连手掌也比凡人宽厚修长,那簪子再好在他手里也显不出什么,更像两只被削的只剩一半的筷子,又像拿了两只绣针。 模样实在有些违和。 就连路过的娘子小姐也频频回头盯著他的手笑。 江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见萧云笙皱了眉,江月急忙止住笑,认真看了看:“两只都好,只要是將军选的小姐定能明白您的心意,哪只都会开心的。” 可垂下眼,江月却明白別说选一只,就算这整条街上的都买回去给傅蓉她都不会满意。 傅蓉的喜好从来都是要比旁人好,什么都要压人一头,不管多名贵的东西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 这两只簪子,不管选了哪只,若傅蓉知道是摊位上买的,定会嫌弃不肯带在身上。 哪怕这两只放在一般官眷面前都算极好的品相,在傅蓉眼里却根本不够看,她要的一定要独一无二。 萧家是新贵,武將的俸禄原本就少,这几日在萧府处处也能看出不论是萧老太君还是萧云笙节俭的习惯,就连府里的下人也没侯府那样奢靡攀比的风气。 想起傅蓉那些盒子里都盛不下的簪子,涌出一股勇气,轻声提醒:“其实,也不一定要首饰,选一些更有心意,能逗小姐开心的小玩意,她或许更欢喜。” 萧云笙忍不住多看江月一眼:“你倒是想的周到。” 江月还是头回从他嘴里听到讚嘆,不由得有些羞涩。 “灯游街嘍。” 从羽衣楼里捧出几盏模样新奇的灯走上街,路上的人见这边有热闹,也纷纷涌了过来,一时间街上的人便多了起来。直往两人身边挤著。突然不知从哪跑出来几个乱串的孩子互相推搡著,冷不丁撞向江月,她一时不察险些摔倒。 好在萧云笙抬手託了一下她的胳膊,这才勉强站稳。 江月咬著唇,心里记掛著要同萧云笙保持距离,可她站的位置不好,好几次都险些被撞倒,身后是行人,眼前萧云笙又像堵墙似的立在那,就算挺直了背还是被人挤的总往他身前扑。 突然萧云笙垂目,对上她有些狼狈的模样,拧紧了眉。 “站在我身后。” 第10章 心跳怎么不受控了 话音落下。 江月便被拉著,不知怎么就和萧云笙换了位置。 前面的人群吵吵闹闹,旁边的人都被挤的连连叫苦,江月紧挨在萧云笙的后背上却再没被挤压的痛苦,还能腾出手揉著刚才被挤的酸痛的地方。 渐渐地连外面的喧囂都消散,耳边传来有力的心跳。 每每夜里,她都是听著这心跳逐渐平稳,才轻手轻脚从床上离开。 江月莫名失了神,抬起头。 萧云笙一半的脸被隱在黑暗,剩下的五官微微侧著。 被烛火染得冲淡了眉宇间的清冷。只剩凛冽的气息將她包裹,好似只有他在便是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江月心里止不住的跳。 正巧游街结束,急忙从他背后逃出伸手捏了捏耳垂,那里隱隱发烫。 强忍著心慌自顾自开口:“若是小姐也看到游灯就好了。” 萧云笙看了眼渐远的游街人群。 隨手拉住一个孩子,给个铜板打听游灯的活动。 “羽衣楼游灯是传统,每月十五都会有游灯的活动。都已经举行十几次了。” 那孩子拿了钱欢欢喜喜跑远了,江月想起星星每次得到铜板也是这样,不由得勾唇笑了笑。 “你既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怎么好似从没来过。” 江月啊了一声,僵硬地转回头,就看到萧云笙不知何时暗下的眼眸,探寻地盯著她。 方才在楼里萧云笙就觉得有些奇怪,傅蓉过去常来,可贴身伺候的丫鬟进羽衣楼里看什么都新鲜的模样,显然是初次来。 就连这已经举行了许久的活动也是毫不知情。 傅蓉要出门,必然带婆子丫鬟才合规矩。 江月心里紧了紧,垂下眸子轻声解释:“奴婢一向马虎,小姐怕带我出府出岔子,所以平日出去,都是带苏嬤嬤陪著的。” 这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见他面色稍缓,江月暗嘆一口气。 萧云笙看了眼天色,选了只水头最好的簪子付了钱,又从一旁的小摊上重新挑选,过了一会选了一只泥塑的猫,那猫做得憨態可爱,活灵活现。 拿出钱来要付那铺子老板说什么都不肯收下,“萧將军,多亏了您打了胜仗,我们这些人才能重新出来做买卖,这钱算什么。” 话还没说完,另一边摊子的老板也凑了上来,將刚才那两枝簪子一併塞了过来:“我家孩子多亏萧將军照拂才保住了命,月月您还让人把自己的月例银子送过来贴补,说什么我都不能要您的钱。” 江月听著他们的话,去看被围在中间的萧云笙,见他面色淡然,显然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见了。 “梅糕出锅了!” 江月惊呼一声,这才想起正事,急忙往摊子处挤。 梅糕每晚只售三十份,江月虽排在前面,但后面排队的人都见她瘦弱有心將她压著,抢在她前面递钱去抢。 每每轮到要到她时,总会出来个人强行拿走糕点,先一步把钱塞了过去。 按这样下去,只怕轮到了她,糕点也早没了。 江月被挤得透不过气。 连手都收不回来,只能一味地抓著铜板往前伸著。 突然手上一空,铜板被人拿走。 没等她愣神的功夫,就被拉著胳膊,从人群里被解放出来。 一回头萧云笙沉默地站在她排队的位置。 刚才挤在一团的小摊老板早就散开,江月看到那卖泥塑的摊主正往匣子里放银子,一面抹一把眼泪。 心忽然莫名一动。 他还是给钱了,这举动其实並不意外,却让江月更多了些敬重,侯府上下到处吃回扣,靠送礼拉人情,就连送菜的菜奴每月还要上缴钱財给管家才能继续合作。 京城宅门大多都是这般上行下效。 可唯独他,与眾不同。 人群里,一袭青色锦袍站在人群,清雅俊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书院出来的贵公子。 其实外面都传他面冷心狠,只是因为他实在高大,又总是盔甲在身,旁人只能想到他的勇猛,忽视了容貌。 他神色冷冷,体格又强,后面的人有心故技重施在他面前半分便宜討不到,刚想声討几句排队换人,可对上萧云笙的眼眸,吞咽著口水半分话也不敢开口了。 不过片刻,江月不仅拿上梅糕了。 还多了两块青团。 江月咦了一声,就听见他淡淡开口。 “谢礼。” 刚出炉的糕触手温热,好似一直传到心里。 也不知是谢她包扎伤口,还是方才替他出主意。 “多谢將军。” 萧云笙略略一点头,便转身往酒楼走。 “將军!” “萧將军!” 一位官兵打扮的人,急匆匆地跑来停到两人面前,连气都顾不得喘匀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函递了过来。 “末將四处寻將军,还好看到在街口瞧见了將军的马。” 江月还在好奇打量著眼前的官兵,萧云笙早已一目十行看完了信函,略一思索,转头朝她吩咐:“你同夫人说一声,军中急令,要我带兵出城剿匪,只怕两三日才能归来。” “离开?此刻?” 江月张大了嘴,还想说什么。 萧云笙点了点头,就將刚买的礼物一併塞给她,径直转身同那官兵一同离开。 街上的烛火拉长了他的影子,映射出萧云笙坚定的步伐,不过眨眼了一瞬,便彻底隱藏在人群里没了踪跡。 江月愣了愣。低头看著那两只青团。轻轻咬了一口,甜糯糯的滋味好似直接到了心里。 “小姐,姑爷他……”回到酒楼,刚推门进去,话就卡在喉咙里,桌子前空荡荡的,就连倒好的茶还在原位。 傅蓉不见了。 江月按下心里的慌乱,找了一圈,连如厕的地方都找遍了依旧没有。 刚想找小二打听,就见傅蓉从四楼楼梯神色匆匆地下了楼,眼角湿漉漉的,好像刚哭过。 “小姐……” 傅蓉嚇了一跳,急忙擦去泪痕,回头见是江月,顿时换了副神色。 伸手不紧不慢抚了抚鬢角的髮髻,这才不紧不慢开口:“怎么才回来。” 说著一前一后进了房间,见只有她一人,这才缓缓坐下,若有所思问著:“萧云笙也去找我了?” 江月將糕点和泥塑放在桌子上,將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姑爷收到军令,要出城剿匪两三日,让我和小姐说一声,这些都是他买来给小姐的。” 说话间,傅蓉心神不安,眼睛不断往刚才楼梯上看。 等听江月说到萧云笙根本没回酒楼直接离开,这才点著头,像似鬆了口气般將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既如此,那便回府。” 马车上,傅蓉一直低著头,抹著耳垂不知在想什么。 江月原本还想开口催一催妹妹的事,也没找到契机开口。 回府替傅蓉准备洗漱的水时,江月抬眼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糕点和泥塑。 从她拿回来,小姐连一眼瞧都没瞧一眼。 忍不住侧过头愣愣盯著镜子前敷面的傅蓉出了神。 不止对这东西不在意,就连听著萧云笙去剿匪两日回不来,也丝毫没半点担忧。甚至……眼底更是挡不住的窃喜。 明明两人白日感情好似近了一些,將军那番誓言更是全天下女子心心念念想要的承诺。 怎么小姐,一点都不在乎呢。 “你瞧著我做什么?” 第11章 看到了什么? 铜镜里印出傅蓉沉沉的眼,似乎要將她看透般。 江月急忙收回视线,摇头用手试探著水温。 傅蓉站起身,捧起一盒子首饰摊在桌子上,摆弄著挑选第二日要带的。 看著那被挤的快掉在地上的泥塑和簪子,江月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姐,姑爷给您买的东西奴婢要不要摆上?还有那簪子奴婢伺候您试试?” “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吧。” 江月倒水的手一顿,迟疑起来:“是姑爷的一番心意。若这么扔了,是不是不大好。” 若萧云笙回来没见著东西,怕是会心里生疑。 第一个问的便会是她。 东西是她拿回来的,傅蓉大可以说没见过。 又或是,说她不小心打了。 怎么这口锅都会压在她头上。 “你以为我让他去买东西,当真是想要他买什么回来?小摊上的东西,就是心意又能值几个齐纳?他也好意思。” 没旁人在,傅蓉也不再偽装,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意,隨手拿起一只簪子比这耳朵上的耳饰。 江月这才注意到,傅蓉不知何时换了对耳环。 出府时为了配她这身云绣金丝的石榴裙特意带了副红宝石的耳环,这会子变成了一对样子小巧的金线坠子。 这几日她日日替傅蓉收拾著这些饰品,还未见过这一副。 “怎么?我扔了萧云笙的心意,你心疼了?这会子急著替他討公道呢?” 许是她盯的时间久了,没发觉傅蓉早就收起东西,撑起下巴上下打量著她。 江月面色一白,自知刚才那话失了规矩,急忙跪下认起错,“奴婢不敢。” 她也是见萧云笙说完那承诺后,傅蓉主动牵了他的后,两人亲近了不少,以为傅蓉心里接纳了萧云笙。 却没想眼前人竟是比之前更厌恶他了。 傅蓉眸子微微眯起,站起身,围著她一步步打量起来:“其实你就算真这么想,我也不会怪你的。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日日睡在他的怀里,身子被占了,心还能不跟著跑?” “奴婢没有!” 心好似被一把揪住,江月话还没说完,傅蓉一把捏起她的下巴,刚修好的指甲,顺著下巴划过她的脖子,停在喉头上顿住。 那尖锐的指甲,犹如砒霜堵在那,连接著五臟六腑都跟著胆颤。 眼泪早就不知不觉积满了眼眶,顺著眼角滑落。 “你就算有,我也不在乎。只是这几日有个规矩我忘了告诉你,你要记住。我才是你的主子,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藏好了別让我瞧见!” 傅蓉一把打落铜镜,镜子滚落在地上,同时印出她们两人的影子。 若不看五官,只看身材,还真像一对孪生姐妹般。 一样身材芊芊,腰肢曼妙。 不。 甚至若蒙上脸,江月比她更像一个千娇百宠出来的小姐,浑身上下肌肤如雪,似绸缎般用手一掐都像能掐出水来。 这样模样偏生一个下贱的身份,天生就是来伺候男人的。 就算萧云笙那番誓言对应的婚衣拜堂洞房是她又如何。 一个贱奴,有这样为她效力尽忠的机会便是祖上生烟了,她不说,谁能知道嫁衣下的另有其人? 便是她厌恶这门亲事,厌恶萧云笙,也不想让给旁人半分沾染的可能。 嫉妒只要生出念头,就如扎了根般疯狂的生长。 傅蓉忍住毁了她的心思,將那梅糕打开,一块接著一块塞进江月的嘴里,“既然是心意,你就替我吃了,免得萧云笙的心意化了。” 一直到塞不下了,这才鬆开手,瞧见江月无助地瘫软在地上,扣著喉咙,无声落泪。 这才似笑非笑蹲在她面前,意有所指地威胁起来:“在我身边,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记住管好你的舌头。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旁的不许你多说,更不许你多看。明白了么?” 那醉人的糕点这一刻好似成了要人性命的砒霜,只要江月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復。 她不知道傅蓉为什么突然发难,只能心有余悸不住的点头。 见她眼里惊慌失措,傅蓉慢条斯理用她的衣服擦著手上沾染的糕点,还不忘舔了一口指头上的糕点,轻柔的笑:“真甜。” 她的话轻轻柔柔的,可江月只觉得耳中嗡鸣,几乎马上就要窒息。 直到眼前的景象似都在摇晃,才被鬆开,撑在地上稳住身形。 傅蓉悠悠然然躺回到床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才想起来,今日还未奖赏你,这样吧,这泥塑和糕点便送你了,也好成全你家姑爷的一番心意。怎么说,你俩也算露水鸳鸯,日后你也好有个念想。” 说著,意味深长冷哼起来:“这簪子我留下,若是被我发现你的心意,我就用这簪子亲手在你脸上刻上,爬床贱奴的字样,然后送你去游街。” 江月浑身都被嚇的发颤。 眼神木愣愣盯著桌子上糕点残渣和泥塑,机械得伸手捧起来转身逃命般的离开这间屋子。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住所。 大口大口喘息著,这才察觉出喉咙火辣辣的疼。 转眼看到桌子上的星星荷包,突然胸口好似被人打了一拳,抱著膝盖无助的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最初还当这交易是救人的绳索,如今才反应过来坠入了吃人的陷阱。 星星,姐姐快要撑不住了。 可若离开。 你又该怎么办呢。 当晚江月就做了一个梦,还是傅蓉那张床,正和萧云笙做那事时,突然天光大亮,四面八法传来的铃鐺声把梦惊醒,萧云笙也如梦初醒般瞧清楚她的模样,大惊失色的將她扔下床。 她百口莫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贪图富贵有意勾引,爬上萧云笙的床。 府里一百鞭活活將她打的皮开肉绽。 直到醒来,梦里那萧云笙那冷漠的眼神都好似在她心口上扎了一刀,冷颼颼的透著风。 江月浑身被冷汗浸透,耳边从梦里到梦外都一声不断地摇铃的声如魔音般还在摇曳。 这两日,萧云笙都不在府里,傅蓉乐的自在,在府里上午赏逛园子,下午拉著去江月替她试衣裙,首饰。 那些衣衫,大多都是些布料轻薄,样式只看著都让人脸红的,穿上身將身材曲线淋漓尽致展露无疑,便是窑子里的姐怕是也不大会穿。 江月知晓,这是穿来夜里服侍萧云笙的。 只能忍著尷尬,任由傅蓉將她当个瓶似的打扮,也知晓这是傅蓉在敲打她,不要忘记本分。 她能在这儿,本分就是做好床上那些事,让萧云笙满意。 不过两日的功夫,整个萧家都知道江月是是这位刚进府的將军夫人最得意的心腹,傅蓉又是如何对江月好,每日在房里打扮她,不像主僕,更像一对姐妹般亲近。 江月听到耳朵里,苦在心里。 白日便也罢了。 没人知道一到夜里傅蓉便会变著法的想办法折磨她。 垂下眼,嘆了口气,只披了个褂子便匆匆去了主屋。 第12章 备孕 江月虽然就住在她主屋的偏殿,只喊一声便能听见立刻过来服侍。 但傅蓉怕伤了自己的嗓子,不知从哪翻出个银铃鐺,晃一晃,便是在喊她去伺候。 见她进来,傅蓉指腹摩挲著铃鐺, 隨手一指桌上的汤盅,漫不经心勾唇笑著:“凉了,你去热一热。” 那汤羹,刚从火上拿过来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还用暖炉煨著,没半日根本不可能凉。 这两日白日跟著傅蓉逛园子接连的吹风,赏,夜里等著府里人睡了,还要替傅蓉熬汤羹。 这汤原本是苏嬤嬤的活,放文火上燉两三个时辰,等傅蓉起床时去乘好就是了。可换成江月做,便成了只要傅蓉想吃,江月就要时时起来在厨房守著备著。 不过两日,原本江月就清瘦,如今更又瘦了一截,来阵风都能吹走似的。 江月知道她是故意刁难。 抿了抿唇,垂下眼沉默地去拿汤盅。 “锅里剩下的那些汤你也该吃一吃,你这身板若想有孕也得做好准备才是。” 江月心里一颤,惊讶地半天缓不过神。 傅蓉喝的都是为女子滋补气血的汤品,苏嬤嬤曾说过是为了让小姐备孕养身子。 可与她有什么关係,她到满月便能离开,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突然想到那日傅候说的让傅蓉儘快生个孩子的话。 江月心顿时沉入谷底,腿一软就这么跌坐在床边。 床上原本闭目养神的人幽幽睁开眼,见她这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呦,这是干什么,谁不知道现在你是我心头上的肉,被萧家的下人瞧见了,还不得以为我是个面柔心苦的主子。” “小姐,奴婢知错了。” 江月深吸两口气,努力回想这几日的事:“奴婢自知蠢笨,也无福。留在主子身边只怕更让您为难,不如……” 牙齿轻咬了一下唇瓣,江月艰难地继续道:“不如您放奴婢离开吧。” “你要离开?” 傅蓉早就收起了笑意,从床上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盯著江月许久:“你不想救你妹妹了?” 提起星星。 江月忍不住呼吸都是痛的。 只能含泪摇头。 当初说好了只换一个月,若是怀孕生子,她就彻底没了活路。 若连她自己都不能自保,又如何能救星星。 更何况,这么久了傅蓉都没丝毫要替她找太医的心思,只怕被折磨死,也等不来那一日了。 就算她等的起星星也等不起。 还不如她再去寻一寻別的法子。 江月垂著头,等著傅蓉暴跳如雷,或是將她拖出去家法伺候。 可半日,只有她的呼吸声。 心愈发提起来。 突然什么东西从耳边擦著落在地上。 江月侧过头,眼瞳猛然睁大。 不可置信盯著地上泛黄明月荷包。 她的那只绣著星星月月,星星那只,是一轮明月。 这东西都是星星隨身带著的,怎么会在这。 她刚伸出手想要把荷包捡起,一只脚不偏不倚踩了上来。 江月疼的低呼一声,却丝毫不愿放手,咬著牙將那荷包攥进手心。 傅蓉低低笑著,脚下又用了些力道,疼的她额头瞬间冒了冷汗。 “真不愧是姐妹情深,一眼就认出这是谁的东西来了。” “她在哪?” “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的谁?” “我妹妹。她,在哪?” 江月呼吸都已经疼的发颤,她紧紧攥著荷包,好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般,抬起头和傅蓉对视。 头髮凌乱地被汗糊在额上,尽显狼狈和窘迫,可眼底不屈和倔强,却丝毫不退让的等著傅蓉。 “自然在等著你救命,你不是要走么?我成全你,只是这么一走,那个小丫头只怕只能等死了。”傅蓉冷哼一声,就要收回腿。 江月急忙拉住她的腿脚,一张脸血色退净,只剩苍白。 “这么晚,夫人怎么还没睡?” 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 把两人都嚇了一跳。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推开门。 视线落在江月跪在傅蓉面前,微微一愣也是没想到撞见这么一齣戏。 萧云笙皱紧著眉走到两人身边,扫了一圈落在江月还未来得及鬆开的手上,冷声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还是一贯清冷的嗓音,可这时候在江月耳里宛如天籟,重新生出一股子希望。 前几日只盼著萧云笙能晚些回来,或是外头有差事回不来,这样便也不用提心弔胆地代替傅蓉伺候。 如今回想起来,萧云笙在府那几日,反而是她过的最好的几日。 知道眼下的场景解释不清,只怕问题更多,江月鬆开手,抢先开口:“是奴婢妹妹病了,小姐说替奴婢找太医,奴婢欢喜地失了规矩,让姑爷见笑了。” 萧云笙沉默著站著一侧,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傅蓉也不知他何时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又听了什么,急忙从床上下来迎了过去:“夫君也是,怎么连个消息都没传,突然就回来了。早些让人回来送个信,妾身也好叫人备好热腾腾的汤饭,给夫君暖暖身子。” 说著衝著江月使了个眼色。 江月从地上爬起就要往厨房走。 却被萧云笙又喊住。 隨手拿起床前的汤羹,淡淡道:“这么晚不用麻烦。我就吃夫人这盏。” 汤碗掀开,一股甜香的气息弥散在屋子里,萧云笙闻著却发腻。 “怎么吃这个,这不是坐月子才吃的?” 乌鸡红枣老参汤。 他俩成亲日子虽才几日,但也记得用膳时傅蓉口味格外清淡。 他听过军中成婚的士卒,寻常百姓家里的夫人怀孕生子能吃几顿乌鸡汤就满足了,日日这么吃,还总是在夜里,傅蓉这般注重身材,竟也不怕胖实在有些意外。 傅蓉面色僵硬,回过神嗔笑著和他玩笑。 “夫君哪里懂女人的事,这乌鸡人人都能吃,最滋补,妾身气血不足,那日听了奶奶的话,想要儘早替萧家生个孩子。这才让丫鬟燉的。” 提起老太君,萧云笙也想起那日早点抱孙子的玩笑,点了点头,可看著傅蓉红光满面,肌肤透著莹润的光泽,怎么看都不像气血不足之症,反而站在一旁的小丫鬟,两日不见蹉跎的让人心惊。 想起她口中家人生病,萧云笙也没深想,只当她是思虑成疾。 隨手放下碗,沉思了一会继续道:“正巧奶奶也该请平安脉了,夫人一起让大夫瞧瞧,开个正经的食疗方子调理,不必勉强吃不合口味的东西。” 说著冲眸子对上江月:“你若愿意,便让你妹妹也一併来诊治一番。” 第13章 让他满意 愿意。 她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江月欢喜的险些落泪,刚要点头,就看到站在萧云笙身后的傅蓉,正摆弄著不知何时被捡起的荷包,连著江月的一颗心翻来覆去在手心里揉搓玩弄著。 见江月看向她,傅蓉冷笑著伸出手指竖在唇上。 星星还在她手里! 江月的心一瞬间重新收紧,到嘴的话就那么堵在喉咙。 萧云笙睨她一眼,只当她为难,刚要开口就被傅蓉抢了话头,“我已经替她找了对症的太医,夫君在外面忙碌,府里的小事就別烦心了,快去沐浴好好歇息才是。” 江月掩住苦涩,缓缓抬头对上萧云笙的视线,露出一个轻巧的笑来:“小姐说的是,还是多谢將军的好意。” 见她如此。 萧云笙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屋子。 听著脚步声远了,江月一把拉住准备换衣服的傅蓉,倔强地抬头对视:“奴婢的妹妹在哪?” “怎么?既知道你是奴婢,还敢这样同我说话?你若有胆子方才就该在萧云笙面前揭穿我。何必还来我面前求我呢。” 江月眼眸一缩,不由得咬紧了唇。 强忍著她话里的奚落,倔强地挺直著背脊,可手心早就湿漉漉出满了冷汗。 傅蓉知道她不敢。 星星不知生死,便是她说出傅蓉的行径。 到底她是主子,又是千金小姐,更是萧云笙明媒正娶的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孰轻孰重,他也不会为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丫鬟去责怪傅蓉。 掌握她生死的籍契也在侯府手心里攥著。 更何况…… 想起那梦里萧云笙撞破一切眼底的厌恶。 江月心猛地一抽,好似那梦里鞭挞在身上的痛烙印成真了。 “夫人,让人送套衣服放门口。” 萧云笙的呼声打破僵持,隔著两扇门,在沐浴间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傅蓉不耐地皱紧了眉,刚准备开口让別人去送,低头看到胳膊上江月用力到发白的手,不由得勾唇笑了起来,扬声合著:“夫君稍等,我即刻就来。” 转头,傅蓉肆意地笑著抬手拨开江月的手。 “听到了。夫君叫『我』呢。还不去?” 江月瞬间错愕,就见傅蓉拍了两下她的肩,抬手將荷包重新放在她手里,轻声笑著:“明日能不能见到你妹妹,就看你的表现了。別忘了,你我的交易,是得尽心尽力让夫君满意才行。” 用力攥著荷包,江月缓缓闭上眼睛。 一阵风吹灭了烛火,满室重归黑暗。 萧云笙闭目躺在池子里,一阵凉风伴隨著熟悉的幽香吹来,缓缓睁开眸子。 见人进来后迟迟不动,不由得挑眉疑惑:“夫人?” 抬手在浴石里填了一把火,燃起的火苗顿时点亮了暗淡的浴室。 好在温热的雾气扑面而来,只能看到一个朦朧的人影站在池子旁。 原本剿匪是没这么快回来。 这两夜在外风餐露宿,他时时想起家里的软香玉枕,一忙完手上的差事,顾不上修整便先一步骑马夜奔回京。 多年在外,总看部下思念家人归心似箭,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 可方才,哪怕看著傅蓉穿著睡裙站在眼前的婀娜模样,那些支撑他赶路的热情忽然就消散一空。 揉著眉,萧云笙沉吟片刻终於开口:“夫人先去歇息吧,连夜赶路我也有些疲惫,今夜宿在书房。” 江月抿紧了唇,她刚哭过,鼻腔里还带著浓重的鼻音,便是学傅蓉的嗓音,只怕也会露出马脚,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可脚步却迟疑地停留在原地。 若就这么出去,傅蓉不会罢休。 沉默片刻,江月拿起一旁的水瓢,往萧云笙身上浇著热水。 只是刚浇上半瓢,就眼尖地瞧见他浑身紧绷,似乎在忍耐著什么。 急忙停下手上动作仔细去瞧,这才看出萧云笙靠在池子上的脖颈又多了一处伤,那伤犹如丝线割出来的,却挨著咽喉。 萧家的府邸是官家赏的,虽没侯府华丽,但胜在精巧,这洗浴间的水也是挖出来的温泉引进来的,想来是水里的硫磺蛰到了伤口。 这伤若是再深一些,再错一丝,只怕神仙都难救…… 朦朧地月色渐渐映出萧云笙眉宇里难掩的疲惫。 自从十年前连绵天灾,朝廷接连输了几场大战,割地赔付,到处都透著萧条的气息,百姓年年吃不饱,或是四处逃难,或是占山为匪,也是那时江月被卖到侯府,换了三袋小米,又用月例银子养活了一家人。 也是这两年,听说朝廷有个少年將军渐渐崭露头角,出征必胜,替朝廷打贏了几场大战,又接连剿了一窝窝的山匪,不仅百姓扬眉吐气,有了心气,就连江月在山里的父母也敢重新进山打猎,摘药草生活。 日子好过了不少。 江月真心敬重这位將军。 却没想过,好不容易打听到这將军的名號时,他已然成了要和自家小姐成亲的人,更没想过从那日开始,每每夜里偷梁换柱,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人会是她。 这样好的人。 偏她成了愚弄他的帮凶…… 江月犹豫片刻,伸出手按在他的太阳穴。 那手法还有些生疏,却柔软异常,让萧云笙原本还有些紧绷的身体渐渐放鬆。 也不知是周围的炭火烘的浴石温度太高,那微凉的小手渐渐勾出一丝热一直流入小云笙心里。 喉头微滚,缓缓睁开眼眸。 池子里印出两人朦朧的影子,被水波荡漾的是不是揉合在一起,又总蒙著一层水雾看不真切。 那消散无影的念头也成了死灰复杂的野火。 两日没亲近,他倒真怀念那销魂的滋味。 抬手拉住脖颈间的小手。 江月心里一颤,自然知道那灼热的温度代表著什么。 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又想起他的伤,喉咙呢喃也好似蒙著一层水汽:“夫……君,赶路劳累……不行就……” 却不知男人哪能听到不行的字眼。 话还没说完,便被揽住就这么被抱著坠进了池子。 轻薄的衣裙贴在身上,如两团怎么都浇不灭的火。 直到天色朦朧,江月连手指头都伸不直,险些忘了大事直接睡著,恍惚间睁开眼,撞见傅蓉抱著胳膊立在床头。 正似笑非笑,好似欣赏著什么。 第14章 风寒 江月瞬间惊醒,匆匆回头,好在躺在一旁的萧云笙对周遭毫无防备,依旧饜足地沉睡。 敏锐地嗅到香炉里的薰香比平日浓重了不少,不过片刻江月脑袋又有些昏沉睏倦。 这香不对。 “小姐,你……” 傅蓉一把捂著她的嘴,拉著江月直接下了床。 直到站在院子里,她紧绷的神经也没放鬆,连唇瓣都在颤抖。 “怕什么,他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江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屋子,果然床幔里的人依旧沉沉睡著,没有甦醒的意思。 傅蓉举起日常佩在身上的香囊,在指尖晃动。 “这可是我特意寻来的好东西,你瞧。点了几日你不也没察觉?” 怪不得连著几日她赶在天亮前和傅蓉换回来,偶尔不小心发出几声声响,一丝一毫都没惊扰到萧云笙。 萧云笙自幼练武,又是数不清的战事里杀出来的性情,合该警惕性强,她只当是夜里过了火,疲惫的缘故。 没想到那房里那薰香竟有这样的作用。 江月止不住的心惊,为了不同房,傅蓉做了这么多准备。 心里不免对她的恐惧又多了一层。 想起昨夜那些羞人的画面不知被傅蓉看去了多少,江月胃里跟著有些抽痛。 “苏嬤嬤不在,我等的有些无聊,又实在好奇这长夜漫漫,你们彻夜除了欢好还做了什么,万一聊了什么,或笙~郎他又和你有了什么小秘密被你故意瞒著不告诉我,岂不是让我难堪?” 江月喉咙都跟著发酸,那笙郎二字,在她舌尖上婉转翻腾甜的让人生腻,身上被冷风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住地战慄。 “我叫你,是让你记得,明日送早膳来时,必须当著萧云笙的面叫我起床。”顿了顿,傅蓉猛地贴近江月,加重了语气:“若是搞砸了,我可是会生气的。” 说著便打著哈欠,轻抬脚步悠然回了房。 留下不明所以的江月站在原地。 天刚亮。 江月起床从小厨房拿了早膳。 正遇上萧云笙舞完长枪,正拿著帕子站在廊下擦著汗。 远远望去,一身竹青色常服打扮,挺拔宛如青松。袖子挽起露出修长消瘦的手,净白的肌肤上隱约可见凸起的青色脉络。 说来也怪,明明是每日风吹日晒的操练,偏他不同其他將士黑黢黢的,反而还是白净的抢眼。 也不知是不是熟悉了,江月发觉自己没那么怕他了,或许……若不是他平日总是冷著一张脸,民间也不会传出萧云笙是活阎王那样骇人的名號。 刚靠近,萧云笙警觉地停下动作,回头。 居高临下睨了过来。 江月稳了稳心神,下意识摸了摸竖起的领子。 后退两步正要行礼。 就见萧云笙隨意摆了摆手。 “免了。” 江月一愣,就听到他不冷不热继续开口。 “若又摔了盘子,浪费粮食。” 盯著手上满满登登盛满各色早膳的碗碟,江月红了脸,逃一般的进了屋。 看了眼紧闭的床幔,放下托盘站在床前。想起傅蓉的叮嘱,悄悄侧头看了眼还在房门外的那道身影。 咬了咬唇,扬声喊了起来: “小姐,该用膳了。” “小姐,用了膳咱们还要和姑爷一併去老太君那,诊平安脉呢。” 一脸喊了两声,床幔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江月不知道傅蓉打算。 刚犹豫要不要掀开帘子,萧云笙走近,先一步拉开床幔露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人。 听到动静,傅蓉惊醒般缓缓睁开眼,茫然地盯著两人:“夫君……” 撑著身子缓缓直起身,下一刻又软绵绵躺了回去,疲惫地揉著眉心。 活脱脱一副病西施的姿態。 “夫人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夫君你,昨夜在浴房就那样……让妾身好像受了风。” 傅蓉將头埋进被子,好似羞红了脸。 时不时捂著嘴轻轻咳嗽几声,身子好似隨风摆动的蒲柳纤弱。 想起昨夜,萧云笙眼底一暗,扫了眼屋里还站著江月,有些不自在。 虽说贴身丫鬟对於主子饮食起居事无巨细,没那么多忌讳,但这样隱秘的事情拿出来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傅蓉白日端庄羞涩,连牵手这样的事都避讳,今日不知是不是生病,竟说这样的大胆的话。 江月冷眼瞧著傅蓉,若不是她和萧云笙辗转缠绵了半夜,身上又酸又胀的滋味还未褪去,只看她此时脸上的羞涩嗔怒,丝毫不会怀疑其中的真假。 可若是假的,这人,也演得也太像真的。 星星被这样城府深沉的人握在手里当做人质,江月只要想起就担忧不已。 急忙转身借著倒水的功夫,平復著心慌。 “夫君,听说今儿请平安脉的太医入府,妾身这样怕去奶奶那过了病气给她,能不能……麻烦太医到咱们院子里来给妾身诊脉,好好开几方调理的药来,妾身当真想早些给你生个孩子。” 见她生病还思虑周全,一双眼底含著风情和愧疚,萧云笙刚才生起的异样消散不见,语气也柔了不少。 “这算什么麻烦,你病著,原本就该让太医来一趟。” 顿了顿,抬手接过刚端过来的水,亲自餵给傅蓉喝了两口。 江月静静听著两人的谈话,上前去接杯子,只顾著看傅蓉,一不小心指尖碰到萧云笙的手,见他眼风扫了过来。 “照顾好你家小姐,我亲自去请太医。” “是。” 点头应下,就见萧云笙风风火火离了院子,听到身后意味不明的轻笑,江月收回视线。 一回头,傅蓉隨手扯了个帕子,正擦著脸上为了显苍白打上的粉,哪里还有方才半分难受。 “姑爷看著很担心小姐你。” 见她果然是装的,江月心里嘆著气,捡了几样早膳分了小碟端在她面前,想不通这样做的目的。 听到萧云笙紧张,傅蓉很是受用。可面上却冷哼起来: “若不是他非要我今日去老太君面前一同诊脉,我有何苦装病。” 江月手上停了停,又端来一壶红枣茶来,轻声提醒:“等姑爷请了太医,不还是要诊脉。” 傅蓉脸上淡定自若,毫不在意拈起一块阿胶塞进嘴里,点著头淡淡道:“是要诊脉,不过不是我。” 江月心里一紧。 果然就见傅蓉下了床,站在她面前,打量著她。 “是你。” 第15章 诊的是谁的脉? 昨夜还火热得连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灼热的。 如今过了一夜,沐浴室中没人照看。 浴石早已熄灭,蒸腾的热气消散乾净,只留下一池水隱在黑暗里。 许是傅蓉提前找人做好了安排,江月隱隱还看见那水里浮著几块冰。 只是这样站著沐浴室的门外都能感受那池子沁出的丝丝寒意。 傅蓉扬起下巴,点了点那池子,明明脸上还是笑,可话里毫不掩饰不容置疑的命令:“进去。” 江月不懂她这是要做什么,只看了一眼那池子站著不肯动。 刚入春,附近山里的积雪都还没化,身上的丫鬟服都还是夹的袄子,这一会她只站在外面这一会便冻得浑身发抖。 呼出的气都还带著白雾。 若下去泡在这冷水池子里,只怕没等上来就只剩半条命了。 “奴婢若下去,冻出病,夜里怎么办。” 听见她拿夜晚床第间的事来搪塞,傅蓉愣了一瞬,但紧接著又裹紧身上的披风淡淡道:“我推諉风寒在屋里看诊,要的就是你躲在帘子替我,你不下去冻一冻,若太医看出『我』没得风寒,这话可还怎么圆呢?” 说著伸手摸了一把江月脖颈处的红痕,捂住唇笑意加深:“便是萧云笙再性急,也不至於知道『我』风寒,还要行那苟且之事吧。” 听著她的话,江月整个人都僵硬愣住。 半天想不明白,不过是诊个脉,为什么这事傅蓉也要她替…… 除非……傅蓉身子有其他隱疾。 念头刚起,江月忍不住抬起眼悄悄打量著站在眼前的人。 “今晚,我会让你见到你妹妹。” 神色驀然一凛。 刚升起的念头被傅蓉轻飘飘的一句话又遏制了全部的思绪。 饶是恨极了她这样时时威胁的做派。 可挣扎了片刻,江月还是捏著拳头,盯著那池子,深吸一口气。 抬腿缓缓沉了下去。 刺骨的寒让她立刻眼前一片漆黑,抱著胳膊牙齿上下不住颤抖。 傅蓉站在边上,挑著眉,伸出两根手指掂量起她身上的痕跡,时不时发出若有若无的笑声,隨后用手帕擦著指尖。 雪白的肌肤上又是布满了痕跡,比起初次好了不少,可江月肌肤娇嫩,多用些力气便要留上三两日的红痕。 傅蓉轻蔑地望著她冷笑,心里有些失望没看到江月被折磨。 昨夜她只听了片刻,那些让人脸红的动静,是欢愉还是痛苦,她还是分的清的。 “看不出你伺候男人有一套。之前在侯府,倒是埋没了你这么个人物。” 听出她话里的讥讽,江月垂下眼忍耐著羞辱。 喉咙里隱隱泛著腥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於听见傅蓉开口让她上去。 江月时而寒时而热,一张小脸红滚滚的如同烫熟了般。 身体已经冻得僵硬,手脚並用才出了池子。 傅蓉不知多在哪处隱蔽的位置。 江月好不容易撑著身子换了衣裙,刚爬上床。 就听见院子里吵闹的声音。 萧云笙带著太医赶回府,匆匆派人给老太君通告一声,便先带著人来了这边的院子。 刚匆匆拉上床幔,就见萧云笙的身影站在床头。 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搭在帘上就想拉开。 “夫君,妾身憔悴不宜见人。还是就这样诊脉吧。” 带著浓重的鼻音,成功让萧云笙停住了手。 说话间,一只小手伸了出来。 手指纤细白皙,一节凸出的腕骨更显纤瘦,一颗浑圆的小痣落在上面,平白多了些可爱。 床幔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看到被子微微隆起一个身影躺在床上,萧云笙隱隱觉得哪里不对,可手腕侧面的圆痣做不得假。 搭上脉,太医捏著鬍鬚久久沉吟。 江月提著一颗心。 她曾经听过有些厉害的医者,凭著脉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年纪和样貌,什么样的身份,生怕自己的脉象也露馅。 “夫人这是受寒导致的风热,我虽能开药祛风退热,但若不想办法需將体內的寒气逼出来,日后只怕每月信事上会吃些苦头。另外……” 顿了顿,太医又古怪地看了眼萧云笙。 犹豫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夫人的身子基本安康,只是……许是长期忧思,加上原本气亏,近期房事太过激烈,休息不足,须知男女之事阴阳交合,也得適度,才不伤身。” 江月脸瞬间涨红起来,羞得恨不得捂住耳朵,手腕猛地一颤,恨不得当眾抽回到帐子里。 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 “是,定然进遵医嘱。” 这么一侧头,正对上萧云笙在帘子外看过来的视线。 清润的眸子不知何时多了些浓重的墨色,许是察觉帐子里她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淡淡笑意增添了些平日没有的雅俊风流。 江月感觉浑身比刚才还要热,心臟砰砰跳著,连脑子也像糊上了浆糊,一时间失语。 好在帘子挡著,外面的人看不见她的神色。 江月紧绷的身子渐渐放鬆下来。 “老夫开一些食疗的方子,等夫人风寒痊癒,便可按方服用,至於寒症,多用一些保暖的法子逼一逼汗,我记得將军府上有一汪温泉,可以让夫人多泡一泡药浴。” 没诊出其他事来,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至於寒症。 怕她泡的时间短,达不到目的,刚才那池子里,傅蓉一早藏了几个硕大的冰块,她的手脚都冻得麻木好似没了知觉。 留下病根也没什么意外的。 江月只想赶紧將看诊的事应付过去,咳嗽了几声,捂住唇,模模糊糊地道谢:“多谢太医。” 好不容易等太医写好了药方,又仔仔细细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 江月大脑嗡嗡作响,昏沉得好似坠了秤砣。 只怕再拖片刻,就撑不住昏睡过去。 好不容易萧云笙送人出了房。 一时半刻回不来。 江月撑著身子,刚想趁机溜出去,好换回傅蓉回来。 偏门滋啦一声响动。 萧云笙竟又从外面进来,推门开后,径直走到床边。 欣长的身形立在床边,顿了顿。 驀然俯下身,直接穿过床幔,径直將手伸了进来。 第16章 出尽风头 江月一口气横在心口。 急忙缩进被子。 直到带著点点微凉的手贴在额上,心猛地一颤,身子忍不住轻轻战慄起来。 “这么烫。” 萧云笙只探过她的体温便收回了手,转身將帕子沁湿,正掀开帘子。 闷闷的女声从被子里传来。 “別……” 江月吞咽著口水,捏著嗓音轻轻道。 “小心过了病气给你。” 手上下意识顿住。 萧云笙皱起的眉又缓缓消散。 “无妨。”虽没多言,却被这天真的念头逗得无奈。 他常年带兵,什么恶劣的情景都遇到过,若是也这么容易就病了,只怕就该朝廷里的那些人忧心了。 可还没等动,那小手伸出握著他的手,將帕子接了过去,自己放在了额上。 好似生怕他揭开帘子般。 明晃晃带著紧张。 萧云笙不由得多看了榻上的人一眼。 影影绰绰能看到女子柔柔弱弱的模样,却少了太医来之前的风情娇媚。 “夫人为何躲著我。” 方才有太医在,萧云笙还能理解,多有不便。 可现下只有两人在侧。 还如此遮遮掩掩,不由得心里多了猜疑。 环视了屋子一圈,这才想起这屋子里到底少了个什么,那个日日马虎的丫鬟不见了踪影。 “你病著,怎么不见你那个丫鬟。” 江月心好似快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 她竟忘了最大的漏洞。 哪有主子生病,贴身丫鬟不在身边。 若是早上便寻了个理由不见也便罢了,可偏她才在萧云笙的面前露过脸。 不仅如此,萧云笙目光落在床边露出的半只手上,忽然一凝。 手腕上带著痣,可一早还在傅蓉手腕上的鸳鸯云纹鐲不见了踪影。 不像傅蓉,倒更像…… 萧云笙心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眯起眼眸多了探究的意味。 缓缓抬起头,刚捏住帘幔。 “少爷,少爷可在屋里?” “少爷?这院子里怎么也没个人伺候,接下东西啊。” 门外突然传来老太君身边的安嬤嬤的声音。 手上一顿,萧云笙深深看了眼床上的人影。 转身出了屋子。 见安嬤嬤手里拿著些丸药,萧云笙快步上前,將东西主动接过来。 自小萧老太太拉扯他长大,安嬤嬤也没少在旁帮忙,萧云笙格外敬重。 见药瓶上都是些治疗风寒,和各色日常用的药瓶,还有一些蜜饯和新鲜水果,都是润肺清喉的,萧云笙耐著性子听安嬤嬤絮絮叨叨地叮嘱。 “这药,和太医开的不衝突,吃了可以润喉。” “这云梨,让丫鬟拿去给夫人熬水,喝了最是滋润。” “这些丸药,是老太君掛心少夫人,让送一些过来,比那些苦掉舌头的药更好入口。具体喝什么,你们自己决定。” 萧云笙一样样记住,“奶奶那边?” “太医那边平安脉已经诊完,和上次一眼,怕將军忧心,老太君特意让老奴跑一趟,只说让您好好照顾少夫人,不必特意去她那跑一趟了。” 萧云笙点著头,目光时不时看向身后紧闭著的门,有些心不在焉。 安嬤嬤只当是傅蓉生病,他心情不好,急著回去照顾。 只是想起后面要传的话,面色突然一凝,犹豫片刻,“还有一事……” 等萧云笙再回到房里,浑身沾满了刺骨的寒意。 犹豫片刻一把扯开床幔。 傅蓉好似惊醒般,猛地拿掉头上的帕子,瞪著眼无辜地看著他。 “夫君,怎么了?” 床上依旧是他的妻。 萧云笙揉著眉心,只觉得他实在是疯魔了。 可视线落在放在被子上的手,眉心重新皱起。 “你的鐲子。” 话音落下。 就见傅蓉从枕头下拿出那双鸳鸯鐲在他眼前晃了晃。 “妾身怕病著脑子混沌,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这鐲子就不好了,这才摘下收起来。” 说著將鐲子递到萧云笙眼前。 “怎么了夫君,是不是老太太要看这鐲子?只是我身子不適,江月那丫鬟我放她一天假回去见妹妹,苏嬤嬤也还没回来,所以只能求夫君替我送一趟。” 原来那丫鬟回家了。 脑子里一闪而过那总是小心翼翼垂著头的身影,萧云笙摇头。 愈发觉得自己魔怔。 伸手將鐲子重新收在枕下。 “你……” 目光落在傅蓉憔悴的面容上,原本想说的话停在喉咙。 萧云笙转头將东西放下:“我去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 听著这人脚步声彻底远了。 傅蓉面上笑容瞬间消失。 快步走到衣柜前,將江月放了出来。 还好傅蓉一开始就躲在屋里,这才找到机会將人换了回来。 两人都惊魂未定。 江月不敢耽误,快步回到自己住处,躺在床上闷著头,顿时便失去意识。 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再睁眼。 江月浑身轻飘飘的,喉咙又苦又酸,连站都站不稳。 直接从床上摔下去。 好在桌子上还有之前煮好的水,一口气喝了半壶,江月这才觉得喉咙乾涩滋味好受了些。 换了衣服,出了院子。 却没在傅蓉屋子里见到人,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江月准备出去找找,一出院,萧府的管家正巧迎面过来,见了她,连连惊讶。 “江月丫头不是探亲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瞧见你进门?” 江月打著哈哈。 那日傅蓉和萧云笙说她回家时,她早就烧的浑浑噩噩,模糊听了个大概。 並不知道具体说了些什么。 萧管事许是好不容易见著个可以分享八卦的,拉著江月不肯鬆手。 “你这丫头回去的不是时候,正巧夫人病了身边缺人,偏你和苏嬤嬤都不在。不过这两日满京城都传遍了。都知道咱们府里的將军是如何疼夫人的。不仅亲自接送太医,就连熬药这种小事也要亲自去厨房看著。我听安嬤嬤说,那日咱们將军连听她匯报老太太脉象如何,都心不在焉的。” “你是说。小姐病了已有两日了?” 江月眨了眨眼睛,轻声道。 萧管事见她魂不守舍,还以为是担心主子,不免对江月增了不少好感。 “是两日,不过已经大好了。倒是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哎你这丫头话还没说完,去哪?” 江月匆匆打了声招呼,便在府里四处找著傅蓉的影子。 可脸上讥讽的始终没落下。 这一场风寒。 闹得整个萧府沸沸扬扬,傅蓉更是出尽风头。 而她这个真正风寒的。 倒在屋里,生死不明,自生自灭了两日。 第17章 姐妹见面 没走几步,便看见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从厅里出来。 两人时不时对视,说著什么,逗得傅蓉捂著唇,笑顏如。 任谁看了都是一对恩爱夫妻。 萧云笙穿著巡防的官服,同交代著傅蓉什么后,点了点头,前脚刚离开,后脚门房送进来一封信。 江月急忙躲在拐角处,估摸著人走了,重新探出头,正对上傅蓉。 “看够了么?” 江月收回视线。 傅蓉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意味深长將手里看完的信叠上贴身放好。 上下打量了江月一番,嫌弃摇头。 “又瘦了这么多,若是身材干瘪瘪的,別说夫君会不会满意,你又如何装扮成我?” “姑爷知道『夫人』风寒,便是夜里察觉瘦了也是正常,如果还像小姐这般,只怕姑爷才会察觉到异样。” 江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隨后猛地捂住了唇。 这样冒犯的话怎么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星星还在傅蓉手上…… 好在傅蓉只冷哼一声,並没有怪罪。 咬了咬唇,江月按捺不住,匆匆开口: “小姐,今日我能不能见到妹妹?” 原本那日就该见到星星的,若不是为了这场风寒,星星也不用多担惊受怕两日。 原以为还要恳求傅蓉片刻,没成想,傅蓉转身就往外走。 见她还站在原地,回头不耐催促:“走啊。不是急著见你妹妹么。是你自己昏睡了两日,不过好在你命大。若你真病死了,手里捏著这个丫头还真让我为难。” 江月半信半疑跟著进了马车。 等马车上了路,这才渐渐安下心,悄悄抬眼观察起傅蓉。 两日不见,傅蓉眼下多了些睏倦的暗团。 却不像夫妻那事没休息好,倒像是为了什么事烦闷所致。 马车走了许久终於停下。 江月这才看到马车又停在羽衣楼。 白日的羽衣楼没了夜里的华丽,门窗紧闭,看起来格外神秘。 还在犹豫,就被傅蓉从背后推了一把被迫下了马车。 “快些。” 只见傅蓉不知何时带了个面纱,就连穿著也不似平日的华丽,反而刻意隱瞒身份般。 轻车熟路在门板上敲出一串节奏,片刻后羽衣楼开了个侧门。 傅蓉身影一闪便进了楼。 怎么看都不像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江月迟疑一瞬,见她身影消失在楼里,急忙跟在后面。 刚进去,门又重新在身后关上。 整栋楼静悄悄的。 “二楼,左侧的房间。” 江月连迟疑都没有提起裙子大步上了二楼。一口气就找到了傅蓉说的房间。 推开门,苏嬤嬤正坐在里面。 见她进来,站起身看不出喜怒,只让身子好让江月看清身后藏著的人。 江月喉咙一酸,眼泪顿时滚落。 “星星。” 小小的人,怯生生地抱著胳膊站在苏嬤嬤身后。 生怕多占了一点位置惹人厌烦,许是听到她的声音正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看过来。 长睫上还带著未乾的泪。 “长姐。” 好不容易看见了江月,一双眼睛又水汪汪地充满了水雾。 江月忙上前將人抱在怀里,轻轻嗅著她身上的气息,悬著的心终於落地,可手上的触感却她又心疼地不住喃喃:“怎么又瘦了。” 上次回去见她时,脸上还有些肉,如今不过半年,身上的骨头竟有些硌手。 江月急忙蹲下仔细检查星星,瘦弱的站在那都担心会折断的身子,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袍,眼下心症病结的青紫,唯有眼睛亮晶晶得像天上的星辰,看著让人心疼。 见她各处都还好,只是因为赶路,难免脸上带著风霜,提起的心终於落了地。 “长姐,这个嬤嬤和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大叔突然找到咱们家接我的。” “是。”生怕被星星看出什么,江月飞快擦了擦眼角,这才揉著她的头轻轻笑著: “长姐说过,会找人替你看病,还记得么?” 星星眼底瞬间亮了,连连点头。 刚才担惊受怕的模样好了许多。 屋外叫卖声起起彼伏,见星星咬著手,不住地往窗子外看,江月心里泛著酸。 她们父母是猎户。 她到京中日子更久,多少见识过些事物,饶是如此,上次傅蓉回门还是第一次上街,处处还觉得新鲜。 星星自小就在山里没出过门,又因为身体不好,连在山里玩耍都有很多谨慎小心。 猛地见到这样热闹的情景,定是想要好好去逛一逛的。 “苏嬤嬤,我想带妹妹下去逛逛。” 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又或是求到傅蓉出马。 没成想,苏嬤嬤只是静静看了她一会,便让开身子。 “最多一个时辰。” 等出了羽衣楼,呼吸著清新的气息。 江月这才真切地搂著星星露出笑来。 在街市转了一圈,星星的手都快拿不下了,两人这才找了个草棚歇脚。 看著星星脸上满足的笑容。江月忍不住在心里祈祷这样的日子若是能天天如此便好了。 眼下只求星星的身子能让太医看好。 “长姐。你在想什么?” 江月被星星推了一下,回过神急忙擦去不知不觉流出的泪。 一只小手抚上她的眉头,替她一遍遍轻轻抚平皱起的眉心,奶声奶气地说著疑问:“长姐,你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在那个家里他们欺负你了?” 江月心里都要融化了。 却更觉得心酸难忍。 急忙摇头露出笑来哄她,又不忘拉著星星耐心叮嘱:“没有人能欺负你长姐。” 想起傅蓉…… 江月忍不住抓住星星认真叮嘱:“只是你记得,这里和咱们家不同,除了长姐,谁的话你都不能信,长姐会给你找地方好好安置……” “咱们不住一起么?” 星星打断了江月的话,困惑地揉著头。 却不知江月有苦说不出。 她也想把星星放在身边照顾。 可萧府,傅蓉跟前。 只会更加危险。 “来的时候那嬤嬤说,这府里的人对你很好,接我来是和你在一起,给我治病的。怎么长姐你反而这么害怕?” 江月不可能说出实情。 想到傅蓉临走前那淬了毒般的笑,眉心一动来了心里生了主意:“长姐住的地方藏著许多吃人的毒蛇,刚才长姐就是想起毒蛇才嚇哭的。我记得在家里,你最怕的就是山里的蛇,你若不听话,那蛇就会出来吃了你……” 刚看到星星嚇得瑟缩起脖子,江月有些得意,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我竟不知,萧府里什么时候藏了蛇。” 回头见萧云笙手上提著个笼子,身姿挺拔宛如青松,身影居高临下投在两人跟前。 第18章 姑爷 “姑爷。” 江月没想到出了府还能碰到萧云笙,怔楞片刻急忙行礼。 伸手去拉星星时,手上扑了个空。 萧云笙垂著眼看著面前和不足他腰高的小人,带著不足之症的五官还未张开,同江月五分相似,但已然能看出模样娇俏可爱。 四目相对。 平常连男子都不敢和他对视,偏眼前的小丫头歪著头,饶有兴致盯著他一会,指向他手里的笼子:“这是你的么?” “星星,不可无礼。” 江月呼吸一颤,急忙上前拉住人,涨红了一张脸同萧云笙道歉。 “將军恕罪,奴婢妹妹在山里长大,不懂规矩,不是有意冒犯。” 听见她的称呼萧云笙微微抬眉,並没有说什么。 只微微躬身將手里笼子递了过去。 里面装的是一对毛色混杂的兔子,那日傅蓉回门一併打的,因毛色不好暂时留在了军中。 刚处理完事务,便一併拿了回来。 小小的两团缩在笼子里,看著十分可爱。 “给我?可以么?” 星星瞪大了眼睛,想要伸手去接,又想起江月的叮嘱,回头去看她。 江月没想到这丫头竟是个这么胆大的性子,刚想劝她不要多事,免得传到傅蓉耳里惹出乱子,就听到萧云笙淡淡开口。 “只要你別让它被毒蛇吃了。” 耳朵哄得一下红到了根。 江月没想到他还记得刚才隨口哄星星的话,慌乱地不知怎么解释。 就见萧云笙已经直起腰,负手而立看向她。 “那日你走的突然。” 江月忽然一颤,就看萧云笙已经侧过头,看向星星。 “若缺什么药,便找人从库房取。” “多谢……” 眼眶突然又酸又热,江月手足无措,只能弯下腰又要行礼感激。 可刚弯了一半的身子突然动不了。 膝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树枝,稳稳托著她的身子。 上面还带著一朵刚开的梅,清幽的暗香铺面袭来。 江月慌乱地抬头,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这不是在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不要自己轻贱了自己。” 萧云笙目光落在江月脸上,皱起了眉。 两日不见,原本就瘦的人,如今看著像单薄的纸片。 倒是比傅蓉更像大病了一场。 想著她是为了亲人的病操劳,萧云笙破天荒的开口安抚起来: “有你这份对家人的心意,你妹妹定然无恙。” 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淡然的面上闪过一丝落寞。 江月轻咬著唇。 在侯府她听旁人议论过这位新贵將军。 萧家一向是武將出身,曾祖还曾经得过黄马褂。 却因为內宅不定,惹下大祸断下前程。 不仅如此,萧家一连两代家主都是宠妾灭妻,將家里的基业毁了个乾净,萧云笙原本还有个妹妹,当年就是因为內宅大乱,大病了一场没人照料丟了性命。 多亏了萧云笙一直埋在军营里,不近女色,揽了一身的军功,这才將萧家重新拉回到朝廷中站住脚。 他看向星星时,许是想到他那年幼殞命的妹妹了吧。 方才笼子挡在,这会子江月才看到他手里原本就握著几只不知从哪折来的梅。 记忆里,萧云笙那个妹妹临死前一直等著他带梅回去。 这些枝,许是他为了祭奠亡妹特意摘的。 只是,他手里这几枝只有寥寥十几个苞。 江月犹豫片刻:“姑爷可是想要梅?” 萧云笙抽回梅枝,长指微曲,弹在那苞上,瓣四散开,如雪般纷纷落下。 今年天不好,连萧府里的那几棵迟迟都没打苞。 这也是他四处寻来,还算入得了眼的。 “奴婢知晓有个地方,会有梅。” 萧云笙微微抬眉。 江月心神稳了稳,轻声开口:“城外的尼姑庙,有一片梅,不止有白梅,连红梅和绿梅都有。” 刚入京卖身进侯府时,也是入了冬。 她连著赶路,两日没有进食,就饿晕在路上,多亏了尼姑庙的师太遇见,把她救了回去。 那庙后面连著山,地下有暗河,想来梅应该开的不错。 萧云笙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突然又停住脚步,侧头,犹豫了一会才开口。 “你,隨我一起。” 虽是求,在庙外就好。 但他到底从战场回来,身上杀戮重,怕衝撞了寺庙,不恭敬。 瞧著被栓在亭子几步远外的马,江月喉咙咽了咽,心不受控制的慌乱起来。 万一让傅蓉知晓她不光碰见萧云笙,还跟著他共骑只怕又会折磨她一番。 “奴婢带著妹妹,一会还要……” “去!我们一会没事!” 一直在一旁逗弄兔子的星星突然开口,主动揽下挨了话。 有她这话,萧云笙点了点头,转身去牵马过来。 “星星!你怎么自作主张替我答应。” 更何况,苏嬤嬤只给了一个时辰。 若回来晚了还不知会如何呢。 见江月面露难色,星星疑惑地拉著她:“咱们本来就没什么事,再说了,爹爹不是一直教咱们要热心肠,帮助人。长姐你从前也是经常帮村子里的人。” 说著星星神神秘秘捂著唇:“而且,他是个大英雄。” 江月无奈摇头。只见一面就知道人家大英雄了。 见萧云笙牵著马过来,又不好开口再问。 看著那高头大马,江月犯了难。 这要如何坐才好。 还在发愁,星星已经主动跑过去,举著手等著萧云笙帮她上马。 等轮到她时。 萧云笙缓缓回头,眸光落在她身上,似有催促之意。 咬著牙,江月踩著那脚踏,想要一股气的翻了上去,可偏忘了她风寒刚好,又两日没吃过东西,这么一个动作几乎用尽了她的力气。 身子在空中悬了一半,就提不上劲,又要坠下。 腰上忽然一紧。 江月的惊呼卡在喉咙,一股力便已然带著她稳稳落在马背上。 回头正看到萧云笙將佩刀刀鞘插回到腰间,脚尖一点,人就这么直接跃起落在江月身后。 “坐稳。” 马儿嘶鸣著奔向城外。 江月紧紧抱著星星,趴在马上,竭力和身后的人隔开距离。 可就这么大点的地方。 路上顛簸,哪怕江月极力克制,身子却不由自主向后滑著撞入一堵滚烫的『墙』。 寒风夹杂著点点幽香从身前飘来。 雪白的脸紧张地绷著,小巧的耳垂没有耳孔,耳尖泛著微红。 高领隨著顛簸,缓缓鬆散,露出小半截脖颈,上面一处淡化的红痕,扎的萧云笙眼眸一缩。 第19章 自重 萧云笙不爱管別人的私事,可一想到那痕跡可能是身前的人这两日回乡时,同情郎情难自禁留下的。 眼眸瞬间冷下。 当著他的面做出那样担忧妹妹的模样,私下还有心思和情人廝混。 “到了。” 战马都是一日千里的。 不过片刻就看那小小的尼姑庵。 江月伸出手指著那方向,眸光清洌,纯净无瑕。 萧云笙眸光微闪,先一步下了马。 轮到江月看著脚下心里发起虚来,方才上马时,只要拼命向上爬便好了,如今轮到下马,脚下试探了几次总是踩不到实处,越发心里没底,手上也出了汗抓著韁绳,隱隱开始打滑。 好不容易探了半个身子,没了可抓的地方,下意识伸手去拉最近的萧云笙的衣摆。 还没挨到边,原本还站在原位的人,飞快地后退两步避开了她的手。 等站稳后,抬起头,萧云笙的脸色冷漠得好似第一日见到的那样。 疏离冷漠。 江月心里一顿,好像被什么突然扎了一下,心口隱隱作疼。 只能低著头佯装不在意,快步上前扣门。 尼姑庵的师太还记得她。 带著江月到后院摘了很多开得正盛的梅,刚要分离,又拉住了江月,沧桑的眼眸好似看透一切,语重心长念著佛號。 “施主情路艰苦,若哪日厌倦了这红尘,我这里隨时欢迎施主落脚。” 念著星星还在萧云笙面前,江月只愣了愣,便將这话丟在脑后,告辞。 远远便看见,一高一矮两个都围著那兔子笼前,拿著捡来的草逗弄著兔子。 星星从前不爱和生人说话,也不知怎么和他一点都不见外,嘴巴不停地说著话。 “长姐卖了自己,换的粮食,我爹说了,我们全家都欠著她的。” “长姐说给我找了厉害的大夫看病,但是要替別人做一件事。等我好了,便可以出来帮长姐做事了。” “星星!” 江月快步跑出来,打断她还要说的话。 可到了两人跟前,脚踝处传来的痛,江月身子不受控制的歪倒, 半边身子磕在地上。 等坐起身,见梅没有受损,这才鬆了一口气。 只是手上擦破了几块皮,火辣辣的。 “你不该这样。” 萧云笙刚才看得分明,江月这是怕毁了梅,这才用手垫在下面方才这么一坠。 “梅虽然重要,却没有人重要。” 顿了顿,萧云笙目光扫过她藏在衣领下的脖颈,淡淡提醒:“人,只有自己自重,才能被別人在意。” 他想明白了方才一闪而过的不悦。 江月是傅蓉带来的丫鬟,一言一行代表著侯府,也代表他的妻,若出了私情或是什么香艷事,影响的是两家的人名声。 明明有情人,还总在他面前处处小心翼翼討好,甚至不惜受伤,实在有些刻意了。 江月一心想著手上护著好不容易得来的梅,却得来批头这顿阴阳怪气的训斥。 顿时涨红了脸 险些落下泪来。 “既然得了梅,奴婢便带著妹妹先走了。” 咬著牙將梅塞进萧云笙的手里。 刚想带著星星离开。 可脚上的痛提醒著她到底还是扭伤了,只走了两步就艰难的连连抽气。 萧云笙垂下眼,盯著她走路不算自然的右脚,瞬间瞭然。 淡淡道:“上马。” “姑爷,到底男女授受不亲,您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不过是崴了脚,比起名声自重,算不得什么。” 江月咬著牙,说什么也不肯和他共骑。 刚才两人不管怎么小心,身子还是会发生碰撞。 若是被傅蓉或是苏嬤嬤,又或是其他相熟的人看著,只怕怎么都说不清。 听到萧云笙耳里,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 她背地里私会情人便不讲男女大防,在他面前反而装起矜持了。 萧云笙突然翻身上马。 径直离开。 听著马蹄声远了。 江月委屈异常。鼻腔隱隱泛著酸。 明明是她好心提醒,是他喊她来帮忙。 拖著脚,勉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一架马车驶来。 荒山野岭,驴车都不从这条路走,马车出现在这实在扎眼。 赶车的车夫打量了江月一眼,便稳稳停在两人身边。 “萧將军让我来接二位。” 上了马车,江月恍然如梦,没想到萧云笙竟找了辆马车来。 他是主子,又是將军,从来都是下人体贴主子,心思细致的想好安排,侯门,京城,哪个权贵都是將下面的人当成螻蚁草芥。哪里见过萧云笙这样的…… 而她从头到尾她都在跟著傅蓉誆骗她。 江月攥紧了拳头,喉咙好似被什么堵著,沉甸甸的、 “他是个大英雄。” 一旁玩著兔子的星星念念有词。 回过神,江月不免有些好笑,摸著她的髮髻隨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个英雄?” “因为他救了爹爹。” 手上的动作一顿,江月缓缓咀嚼著星星的话,揽住她的肩膀认真询问:“救了爹爹?” “长姐忘了?前两个月我和爹爹入山遇见了山匪,多亏了被一队骑马的官兵救了。” 江月一愣,疑惑地点头。 前两个月,家里传来的信的確提过这事,正逢大雪封山,山匪都不会从寨子里出来,正好可以进山去采一种叫乾薑的药材。 偏运气不好,遇到了山匪运送物资,不仅抢了她爹所有的银钱,还要留他在山上做苦力。 若不是遇到那队官兵,只怕此时人是死是活都难说。 “他就是带队救爹爹的大英雄。”星星捧著脸,摘了草根去逗那兔子,偷偷笑了起来:“当时我还说希望你嫁给像他那样的大英雄呢。” 竟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 江月心里一颤,反应过来急忙去捂住星星的嘴,仔细叮嘱这样的嫁人的话万万不可在隨意说了。 她如今破了身,日后再想嫁人只怕不易,早早断了这个念头免得自找心烦。 到底恰好时间赶回了羽衣楼。 江月头髮也散了,脚也伤了,心里忐忑想著怎么应付回话。 “我还以为你不要给妹妹治病,直接跑了呢。” 苏嬤嬤早等得不耐烦,难免讥讽几句。 只是她和江月都没把这话当成真,江月的身契在侯府,只要侯府不放人,不管去了哪都能找官府將人捉回来。 “这位,就是你想求的那位太医了。” 第20章 人质 苏嬤嬤指著屋里多出来的太医模样的人。 让江月顿时欢喜不已,急忙拉著星星坐下,诊脉时,直直盯著太医脸上的神色,攥著手秉著气,心也跟著上下浮动。 “这病是胎里带的,想要根治的確不易,更要吃些苦头。你说说想怎么治?” 听著太医的话,江月心又堵在喉咙勉强找回声音:“自然和正常人一般。” 徐太医摸著鬍子点了点头,似乎对她这个回答很满意,这才缓缓继续道:“好好用药將养,三世同堂也不是问题。” 江月拉著星星欣喜不已,可笑容还没掛上,就听他继续说道:“每日的汤药一两。一年下来病就能好大半,我每次出诊三金,每月出诊一次。” “那一年下来,岂不是五百两都不止……” 江月虽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心还是一瞬间砸了个粉碎。 她攒了这些年,也不过刚够星星两个月的药。 苏嬤嬤毫不掩饰地轻蔑,“怕什么,小姐既然说了治,这银子自然从侯府出。只要你別忘了该尽的本分” 江月垂下眼,心思却不由自主飘到了別处。 不是有人帮忙付钱就没事了。 若是星星吃药要一年的光景,长年累月,难不成她还要继续替小姐欺瞒萧云笙。 “长姐,是不是给我治病,会为难你。” 江月低著头,见星星眼底带著对病痛的恐惧,却还是倔强地將药方放回到桌子上,心软的一塌糊涂,摸了摸她的脸,轻轻摇头。 “没有,长姐是欢喜我的星星就要好起来了。苏嬤嬤也替咱们开心呢。” 两人相视一笑。 就听见苏嬤嬤忽然拍了拍手,隨后从门外涌进来几个大汉抓著星星就往外走。 小小的人被这突变嚇得不住喘息,一张脸憋得青紫,努力伸手去抓江月,却被一把拎起衣领直接裹挟著出了屋。 “长姐!长姐救我!” 撕心裂肺的哭喊好似一把刀插入江月心口,急忙追了上去。 “星星。” 整栋楼没有一人被这里的动静惊扰,依旧寂静得好似没人一般。 江月被拦在屋里,不管怎么挣扎,都被死死按在桌前,只能眼睁睁看星星哭喊著被带走。 猛地回头,苏嬤嬤坐在桌前,稳稳喝著茶。 “你把我妹妹带去哪了!还给我!” “自然是该去的地方。” 江月浑身颤抖,恨不得衝上去撕开她脸上的笑,拉住她的手却立刻被推开,嫌弃地弹著被她抓过的地方。 自从她和傅蓉做了交易,苏嬤嬤就一直看不上她,处处毫不掩饰她的防备和轻视。 明明当初求到傅蓉面前,用她在夜里偷梁换柱的主意是苏嬤嬤出的,如今反而嫌弃起她来了。 江月並不在意別人怎么看她,只想赶紧弄清楚星星被带去哪了。 苏嬤嬤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定然是傅蓉的命令。 想起她,江月挣扎著站起身耳朵嗡嗡的乱作一团。 “我要去见小姐。” 明明说好的。 她好不容易换来和星星团聚的机会。 不能这样…… 衝出屋子,江月失去方向般一间间闯进去,可隨著房间越来越少,心也愈发沉到底。 咬著牙,要再上一层去寻。 正撞上傅蓉缓缓走下楼。 “小姐……我,我妹妹……” 瞧著江月没什么血色的脸,傅蓉走进屋子,眉目转了一圈,见只有她和苏嬤嬤在,顿时瞭然一笑,嘆了口气將她按在凳子上坐下。 “傻丫头,我只说答应让你见妹妹,可没说让她留在你身边啊。” 江月愣愣回头,竟没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 “病也诊了,方子也开了,你妹妹自会有人照顾让她將养身体,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替我做事。” “可是……” 长指横在江月的唇上,傅蓉不知从哪出来的,满身甜腻的玫瑰露的清甜,嘴里轻轻哼唱著不知名的戏曲。 微醺的醉让她面如秋水,颊如彩云,眼底含情,好似绽放得正好的牡丹,浑身透露著媚骨天成。 “有她在,你难免分心,若不小心撞破了我的大事,你说我是留,还是不留她呢?我总不能为了把她留在你身边,就找人割了她的舌头,你说呢?” 那笑就像一把弯刀席捲著寒意从心里蔓延,將她刚升起的希望扎了个粉碎。 她既震惊又错愕,眼眶中的泪滚了又滚,终於咬著唇忍下。 挣扎片刻终究鬆开了手。 “小姐说的是。” 见她这样,傅蓉终於满意点头,愈发慈悲起来。 “你放心,若你乖,每隔四日,我便让你姊妹二人见上一面。” 江月放在身前的手缓缓收紧,自然也听出她话里另一层意思。 若是她有了別的心思,自然也別想再见到星星。 苏嬤嬤顺势提醒。 “小姐,该回府了。” 江月退到两人身后。 等要上马车时,回头看了眼羽衣楼,四楼的窗上倒出一道墨色的影子正望著她们的车。 江月目光一凝,只觉得眼睛一,那影子消失,好似只是错觉。 马车刚回到侯府大门口,长街上传来一阵喧囂。 萧云笙疾驰而来,勒马停下,居高临下端坐在马背上,还是江月方才见过时那身衣袍,只是摘得梅不知去向,腰上多了一张请帖。 扫了一圈最后在坐在车外的江月身上一顿,见她身边少了那个小尾巴,隱隱皱了下眉头。 “夫君和我真是心有灵犀,连回府的时辰都掐得一样。” 傅蓉掀开车帘,笑得温良,站起身不知怎么突然身子一软,江月抬手扶了一把,一股子甜腻的脂粉气只往鼻子里钻。 这不是傅蓉一贯用的香粉,出府时也不是这个味。 江月凝神,方才心慌意乱满心都是星星被带走,这会子静下心才察觉出一丝不对。 傅蓉的妆容变了。 虽大致还是一样,唇色更艷红,就连眼妆也只重新画了一半。 她急著见星星,都没去看身后傅蓉去做了什么。 目光落在她耳后,江月眨了眨眼,仔细看了几眼。 一小块红痕落在上头,引人浮想联翩。 第21章 红痕 那痕跡江月再熟悉不过,每夜过后,她身上都会落下这些。 急忙收回视线。 心里猜测,兴许这两日傅蓉已经和萧云笙同房了。 这是大喜事。 这样傅蓉也不用强留著她,她也能很快和星星团聚。 可不知怎么,她心里会像压著块石头,透不过气。 “临近春耕,官家要设宴、开祭,以求今年风调雨顺。各府都要做一道菜,由官家选出六道作为祭宴的菜品。” 萧云笙负手和傅蓉並排走在前面,顿了顿將请帖递给傅蓉。 低著头跟在后面,心不在焉的江月险些撞了上去。 引得两人回头,急忙连连道歉退下。 傅蓉翻了一眼,便合上隨手甩到江月怀里让她拿著。 对於这类东西,她向来不上心更不在意。 “我父亲一早让府里备下几十道就为了这个做准备呢。我可以让侯府將明细送过来让夫君挑选,或是直接送来个厨子做准备。” 萧云笙缓缓侧目。 傅蓉眼眸流转,猜测他心里忌讳不想和侯府牵扯到朝廷里的任何事,转了话轻笑:“我记得羽衣楼里也可以租厨子,手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总之,这样的小事点钱就好了,那些百姓也分不出什么好坏,不值得夫君操心。” 萧云笙皱了皱眉,些许失望在心里。 “既是为了百姓,还是上心多做些准备才是,还是我自己斟酌吧。” 见他这样,傅蓉也没坚持。 只是突然想起什么,攥著垂下耳边的编发,试探地询问:“听说,那日,会请羽衣楼的名角唱堂会?” 萧云笙点了头,羽衣楼有一位国手,在太后天子面前都献唱过,听说那嗓音醉人,人又长得阴柔俊美,每每开堂登台,总是座无虚席,票更是炒到了千金一席。 傅蓉眼前一亮,一把將江月扯过来,“这丫头別看年纪小,但手艺不错,若需要用人,可以让她去帮夫君你准备。” 说著还拍了拍江月,和她紧贴著衝著萧云笙笑:“夫君就算有自己的打算,也要考虑得失,咱们家的菜一定要中选,羽衣楼的公子的戏平日可不好约,那日我要坐正对舞台的桌子听戏。” 冷不丁地被推出来,江月受伤的脚踝又吃了力,痛得轻嘆一声。 萧云笙目光扫了眼她的腿,又错开了视线。 虽不在意她是不是真的懂厨艺,却还是点了点头。 领了傅蓉的情。 江月看著手中的帖子心却跟著一动。 她在家时听父亲说过,春耕祭宴的习俗保存了好几代,不能奢靡,也不能过简,要和这一年百姓的饮食贴合。 最好是百姓也能吃上的菜。 越是用心烹调,越是能打动天地,能保佑一方水土入春开始,风调雨顺,五穀丰登,被选中的做出祭宴的人,不分身份都会有赏赐拿。 若是拿了赏赐,星星吃药的费用也能有了。 她或许也能赎身。 不必再受制於人。 …… 刚入夜,江月照常起身去了主屋,就听见萧云笙传话过来,说要宿在书房。 得了空,江月鬆了口气,她脚踝还肿著,若上了榻,只怕露马脚。 趁著库房那边还有人,想了想拖著脚步,准备去拿瓶跌打损伤的药。 萧府虽比不上侯府,但几进几出的院子还是让江月吃了些苦头,不过走了半程就疼得额上沁满了汗。 刚停下歇歇脚,一股梅香气从不远处飘来。 江月心里一动,顺著香气缓缓走到一处院子。 里头静悄悄的,只点了两只蜡烛,从尼姑庵摘来的梅就摆在那蜡烛前,周围摆著数不清的糕点。 一道高大的人影站著,和黑暗融在一起,显得格外落寞。 见萧云笙是在祭奠,江月不敢打扰。 抬起脚刚要轻轻离开,不知踢到了什么,滴答一声。 在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在外面?” 犹豫了一会。 江月才缓缓露出身形。 “奴婢走错了院子,不是故意打扰。” 见是她,萧云笙眉头一松,重新看向摆的供桌,淡淡摇头:“无妨,小鱼儿应该也想谢谢你摘的梅。” 小鱼儿? 这样亲昵地称呼,还是第一次从萧云笙的口中听到。 江月犹豫了一会,走了进去。 原本远远看著晦暗不明的面孔,隨著江月靠近被烛光照亮,清楚地泄露出脸上的孤寂。 “小姐喜欢,是奴婢的福气。”攥紧了手,江月鼓起勇气,轻声开口:“奴婢能上柱香,祭奠一番么?” 桌上的蜡烛微微抖了两下,火苗轻轻浮动,將牌位上萧鱼儿的名字照亮。 像是在回应江月的话。 萧云笙揉著眉,长袖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接过了她手中的灯笼,换了一炷香递过来。 伏下身子,江月將香举过头顶,虔诚了拜了三拜。 修长的腰肢,弯弯折折,没有故意討好的魅上,只有对故去人的郑重。 自从他在朝中被人记住了名字,渐渐站稳脚跟,许多人都想趁机和他攀上关係。 或是介绍女儿的,又或是想塞小妾,金银房契地契的。 更有甚至,连他有个故去的妹妹都打听清楚。 不仅在香火最旺的寺庙,替萧鱼儿做了长明灯,还买了风水极好的山头要替她迁坟,保佑投胎顺利。 萧云笙厌恶这些人结党营私,更恨他们为了目的连故去的人都能利用。 几番整治之下,风头才压下去,府里的人也都知道每年这几日都不提及此事,也不来打扰,更不会踏足这个院子。 江月算是来的第一个。 “你妹妹的病,可找了大夫看过?” “看过的,太医说只要好好將养,成亲,生子,都不是问题。” 想起怀里那张药方,江月总算有些安慰。 这些年不安的心也落地了。 可一想起星星在傅蓉手里总不安心,竟一时失控,发出一声哽咽的哭腔。 萧云笙下意识侧头靠近她,见那眸子好似林中鹿,掛著点点泪痕。 想起白日撞见她们姊妹两人谈笑玩笑的样子,萧云笙眼底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她们俩姊妹,感情很好。 甚至在看到星星站在眼前他恍惚间看成了萧鱼儿,曾经那个丫头,也是毫不畏惧他的冷脸,叉著腰,敢和他直接要东西。 那孩子的性格,定是被保护得很好,才能那样率真可爱。 再看江月睫上的泪痕,萧云笙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若需要帮忙,你……” 第22章 主动送上门 忽然意识到这话不妥,和妻的陪嫁若是往来密切,只怕会被人非议。 萧云笙话音一转,淡淡纠正:“找夫人开口。” 顿了顿,继续道:“这三日她染了风寒我不在身旁,管家想找你回来夫人也不让,是顾念你们姊妹相聚不易。” “奴婢自会好好孝敬主子,报答主子的大恩。” 江月忍不住心口泛著苦,脸上也没忍住露出自嘲。 她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就是因为找了傅蓉。 还將星星这个软肋亲手送到了她手里,至於萧云笙这番话,江月也没放在心上。 傅蓉知道她这两日就病倒晕在后院,若真让人去寻,怕是就漏了陷,自然会拦著找一番说辞。 心好似就搅动著。 就像扎进了一根看不见的针,眼底也凝了一层。 好在院子黑。 江月擦了脸上的泪,只能胡乱点头。 “奴婢还要去拿药。” 萧云笙原本想问脚伤的话横在心口,他本意是想提醒江月被傅蓉看重,大可以找主子解决为难的事,不用自己扛。 可瞧著江月飞快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她好似误会了什么。 等回到院子,刚躺下,江月猛地睁开眼。 萧云笙方才说他这三日没在傅蓉身边。 她今日在马上也嗅到萧云笙身上焚香的气味。 亡妹忌日,萧云笙那样的人,焚香沐浴,女色自然更会远著,那他们便没有同房亲热。 可若是这样。 她今日在小姐脖颈上看到的那一抹红,又是从哪来的? 明明累极了,江月心里有事一夜没睡。 第二日赶到傅蓉房里,她破天荒已经梳妆好了,让江月原本想要趁梳妆时再確认一眼那痕跡的念头碰到了麻烦。 见萧云笙晨练回来。 便主动迎了上去。 “夫君回来了。今日陪奶奶用膳我同你一起去吧。” 自从进府后,只有那日早膳是和老太君一起的,其他时候,只要萧云笙在府,便会去陪,但除了安嬤嬤任何人不能进內打扰。 她出嫁时傅候特意提醒过,萧云笙带兵经验,大部分都是从这位萧老太君手里学来的,当年她是京中第一女將。 昨日他们刚回府,侯府的信就送到了院子里。 如今天子最信任的便是萧家,萧云笙从宫里得了什么话,自然会回来同老太君商议,若傅蓉能探寻到。 傅候便能和二皇子提前应对。 见萧云笙不接话,傅蓉愣了愣,笑容不变伸手想要替他换外袍。 “风寒痊癒,妾身还没谢过奶奶拿来滋补的药。还想著求一求奶奶一同去庙里求一尊送子观音,保佑妾身早些给萧家生个孩子。” 却没想到萧云笙听到她的话,面色一冷,竟直接侧过身,躲了过去。 “我身上带著汗,不好劳烦夫人,还是自己来吧。” 她第一次亲自主动示好就碰了冷脸,傅蓉当即瞪大了眼睛。 江月看到这一幕,猛地一愣,却好死不死正同傅蓉对视上。 心了一颤,急忙低下头。 刚想寻个藉口出屋,手里便被被塞进一张帕子,苏嬤嬤凑在她耳边低声催促。 “还不上去伺候姑爷梳洗更衣。” 江月暗道不妙,又被推了一把,踉蹌地向前冲了几步,勉强停下。 回头,傅蓉正站在镜子前,佯装整理妆容,衝著萧云笙的方向怒了努嘴。 这是让她去碰钉子,周身的血液都好似逆流了般,江月一口气憋在心口,哽得她难受得不行。 她手攥得紧了又紧,嘴唇咬得发疼,可终究只能將心中慌乱生生忍了下来。 转过身,无奈缓缓凑到水盆前,將帕子浸湿,递到正解著腰带的萧云笙面前。 帕子缓缓升腾著白雾,萧云笙眉心微蹙,顺著那手,后面是一双清透的眼眸。 这样的眸子他曾经见过,林子里的鹿便是如此,清透乾净,让你一眼就能將她的情绪全部看穿。 他习惯亲力亲为,身旁除了幼时,几乎没再有过丫鬟,府里的嬤嬤丫鬟也都知道不到他面前来伺候。 他方才明著拒绝了傅蓉,这时候还来碰壁,不是傻,就是別有用心的。 可偏鬼使神差的,萧云笙生不起气来斥责。 隨意接过那帕子擦了擦,便重新扔回到水盆里。 傅蓉见状又凑了上去,“我父亲来信,说是一起挑选祭宴上的菜,夫君你看……” “祭宴我自有打算,军中事多,我先走了。至於奶奶那,她喜欢清净,用的又清淡,你不必去陪著,有这份心就好了。” 话音落下,萧云笙连外袍都不穿,抓上便直接扬长而去。 接连吃几个钉子,傅蓉气的在房里连连咒骂。 一把將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油盐不进!苏嬤嬤你说我怎么就嫁给这么个东西。前两日我病著,他冷淡便罢了,还去了书房,今日我主动,他还嫌弃起我了?还有那个老虔婆,不是挺喜欢我,怎么这会子又总推諉不见。换两年前,他们萧家想坐在我面前,都还入不了我的眼呢!” 上次回门,已经让傅候大怒,这次要是一点有用的消息传不回去,只怕又要兴师问罪。 苏嬤嬤急忙掩住门,去捂傅蓉的嘴。 生怕被外面洒扫的下人听见。 “小姐糊涂了,也表现得太心急了些。老奴倒不觉得將军对小姐嫌弃,倒像心里有什么介怀的事……具体是什么,还得找个人去探探。” 傅蓉微微一动,“你是说?” 两人目光一同看向蹲在地上清理的江月。 “江月。跪下。” 被苏嬤嬤一声呵斥嚇得险些重新跌了手里的东西,江月懵懂地抬头,见两人都居高临下站在眼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心里也开始隱隱不安。 不敢迟疑,闷不作声跪在地上。 “你可知为何要跪?” 江月迷茫地抬起头,思索了这两日。 她风寒昏睡那两日,论出错也轮不到她头上,那便是……昨天和萧云笙同骑一马的事,被发现了? 江月脑中转得飞快,强压下自己的心虚,將头磕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以退为进道:“奴婢不知。” 傅蓉蹙了蹙眉,不耐听这些,她给苏嬤嬤递了个眼神过去。 “你病了三日,夫君三日都没进我的房,你说,这是谁的问题?” “奴婢病著,这小姐是知道的。您还说,萧云笙再性急,也不至於和一个生著病的『妻』同房。” 江月紧紧咬唇,头根本不敢抬。 心里虽早就隱隱猜测了,可印证了反而止不住的讶异。 若他们二人没同房,为何满府,满京都传他们夫妻二人伉儷情深。 傅蓉脖颈上的那红印,又是…… 第23章 用丫鬟的身份去勾引 “哦?你这是怪我?我还以为是有人狐媚勾引,想要趁机勾走我夫君的魂,要坐我的位子呢。” 江月咬唇,几欲要咬出血来。 “小姐,奴婢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苏嬤嬤站起怒呵:“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不说,我们便不知道你和姑爷在亭子偷偷幽会去了?我倒是小看你了,带著个病歪歪的妹妹,在眼皮子底下都敢有这样的心思。我看你是忘了,你妹妹现在还在我们手里。” 果然被看到了! 犹如闷雷在江月脑中炸响,脑中已经全然不能思考,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碰到姑爷纯属偶然,更何况,只是因为奴婢知晓有一处地方有梅,便领著他去了。从头到尾没有半分別样的心思。” 嗓音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见苏嬤嬤黑如底的脸色,生怕她们迁怒到星星面前,江月干著急,又想不到证明的法子。 只能举起手,发起誓来:“奴婢发誓,若有心勾引姑爷,或是生了別的心思,就让奴婢这双眼再不能见天日!” “好了,苏嬤嬤別把人嚇坏了。”傅蓉突然轻笑了两声,缓步上前走了过去,找了个椅子坐下,弯下腰,漫不经心却又十分亲昵地整理她被扯乱的衣裙。 “好端端,发这么狠的誓做什么。其实那日有人一直跟著你们,若当真有什么,当时便发落了你,也不会等到此刻。这会子不过是逗逗你。” 江月迷茫地盯著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觉得自己就像扔在砧板上的鱼,死活都不过是眼前人的一念喜怒。 江月用力攥著手,面上强撑著镇定缓缓问道:“小姐要奴婢做什么?” “我要你,去主动勾引萧云笙。” 江月恍惚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勉强挤出笑来:“奴婢每夜,不都……” “不是在床上扮成我,而是就用丫鬟的身份去勾引他。” 瞧见傅蓉半开的唇还带著未说完的痕跡,江月眸子瞬间凝上一层水雾。 哑著嗓音愈发惊愕。 “奴婢不会做的。” 勾引主子,不是被发卖就是会被打死,萧云笙那样的人,又怎么会被人轻易勾引了去! 而且,就算她侥倖成功。 萧云笙事后也一定会发现她破了身子,不是完璧。 那又该如何。 她又要怎么解释! 江月咬牙低吼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强忍著心里的害怕,不住摇头:“奴婢已经听您的,夜里让將军开心,可那是將军以为奴婢是您,让奴婢自己去……奴婢做不到!更不懂为什么!” 傅蓉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毫不在意用手梳理著披散的青丝,红唇白面,好似一只披著人皮的恶鬼,笑容加深:“你会做的,你不必知道为什么。只要记得,你妹妹还等著四日后见你一面呢。” 江月周身的血液都好似逆流了般,一口气憋在心口难受得不行。 只能缓缓磕在地上,掩盖住眼底的绝望。 …… 当晚萧云笙从宫里回来,又是披星戴月。 刚进院子,就看到傅蓉房里依旧早早熄灭了烛火。 脚步一顿,继续进了书房。 书房里王城疆域图掛了一圈。 萧云笙拧著眉,对著最大的一处地图核算著春宴那日的巡防。 突然烛火晃了晃,一盏盏地熄灭。 只留下了一盏,勉强照著书房小小的一角。 腿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抓著,萧云笙垂下眸。就看著一道曼妙的影子从书房桌子下钻出来,满室瀰漫著一股醉人的幽香。 这样的画面,换任何一个男子都定然血脉喷张。 可萧云生双眸冷得似寒潭中浸润的棋子,一把將人揪到眼前。 冷地生寒:“你在我书房做什么?” 江月浑身颤抖,穿著一身水红的苏绣舞裙,脸上妆容艷丽得好似换了个人,这样妖媚的模样出现在男子面前,还这样毫不避讳的贴近。 任谁看了都能猜出什么心思。 那只剩的一盏烛火,映得萧云笙清俊的面容晦暗不明。 “快说。” 他声音冷冷的,叫人听不出喜怒。 江月深吸一口气,硬著头皮走到他面前去,只被萧云笙抬眸冷冷扫了一眼,她便觉得腿上发软,直接跪在了他膝前。 “求將军垂怜。” 萧云笙垂眸看了看她红得似欲滴血的唇,半天没开口。 “奴婢贪恋將军已久,只求有一个伺候將军的机会。” 萧云笙眼眸微颤,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震惊。 沉默片刻,突然伸手钳制住她的下顎,稍稍用了些力道,便瞧见她眼眶泛起了晶莹。 眼眸不由得又深了几许,面前的女子好似含苞待放的娇蕊等待著人採擷。 刚才被江月的手拂过的小腿,慢慢攀起一股灼热,让萧云笙呼吸一重,又猛然清醒过来,直接丟开了手,厌恶的垂下眼。 这样勾引人的手段,便是青楼楚馆里的妓子也不为过。 怕不是早就和她的情郎做过无数次,现下还將这样下作的手段用在他眼前,萧云笙眼底的寒芒一闪而过。 江月咬著牙,心里不住地祈祷萧云笙將她撵出去,或是直接丟出去。 “更衣。” 愣了愣,江月缓缓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见她不动,萧云笙冷笑了两声。 “不是要我怜惜你?当个木头,可不会有半点用。” 江月羞窘得不行,喉咙也跟著干痒。 她没想到萧云笙会给机会。 这完全和她想的不同。 还在犹豫,萧云笙声音传过来:“还等著我自己动手?” 江月跪在他身前,慢慢將手往他腰间上去伸,指尖搭上了他的系带,可手不住地颤抖,怎么都解不开上面的玉扣。 胳膊突然被拉著,轻轻一带。 一如那日在饭厅里。 只是这次,萧云笙身上越来越逼人的寒意让人心颤。 那眼底愈发失望,深沉的顏色,更让江月心口泛著苦,却只能佯装不知,咬著牙继续。 腰带摘下后,她刚要去碰里衣,就听到面前的人突然笑出了声:“我看著就这么像色令智昏的人?” 第24章 误会 她当然不会这样想。 可…… 江月心里不住地摇头,可面上只低著头。 “我同夫人发誓时,你也在跟前,怎么?这是逼著我天打五雷?” 他抽出桌上的短刀,用刀柄抬起江月的下顎,稍稍用了些力道,便瞧见她皮肤留下红痕,就连眼眶也泛起了晶莹。 这样娇嫩的人,只怕他再用些力气,也会留下他的痕跡。 萧云笙喉咙一颤,立刻醒过来,厌恶他刚才一闪而过荒唐的念头。 “我当你是个识趣的,没想到竟然是个蠢的。” 江月眉心一跳。 萧云笙居高临下地看她,眸中是不將她放在眼里的轻蔑:“你以为,凭著你的姿色,也能勾引到我?” “是奴婢昏了头。奴婢的命是小姐给的,今日也是替小姐自作主张。” 江月只垂著眼,清透的泪水从颊上滚落,滴在刀鞘上落下痕跡,就好似水做的人,怎么都留不够。 直看的萧云笙眉头微蹙。 沉默著摆著手让她继续说。 江月硬著头皮,將傅蓉交代的话缓缓说出口。 “小姐担心她和侯府的关係,让姑爷心里介怀,所以日日流泪。奴婢虽然身契在侯府,但,只要拿过来,便是侯爷您一个人的,日后怀了孩子,只说是小姐和您的便……” “为了主子,你愿意做到这份上。” 江月心里一顿。 掩住心里的苍凉,缓缓点了点头。 “小姐,是个单纯的性子,更不愿姑爷为难,只求姑爷不要冷落了她。” 屋里沉默得让人透不过气。 脖子上的压力骤然一松,江月就听到萧云笙淡淡鬆口。 “你去告诉夫人,明日我回房歇息。” 江月心里一动。 傅蓉这招以退为进,居然成了。 萧云笙再次开口:“我的书房日后不要再进来了,你,日后也不要刻意出现在我眼前。” “望,你懂得如何自重。” 心猛的一顿。 “奴婢,记住了。”江月默默攥紧了拳,轻声应和,险些撑不住落下泪,急忙將衣服拉好。 用手撑在地上,好不容易终於站起身,逃一般地推门离开。 第二日一早,萧云笙果然进了房。 扫了一圈只看著傅蓉身边的苏嬤嬤,想起昨夜那仓皇离去的背影。 隨口道:“那丫头没来伺候?” “夫君这么关心我的丫鬟?” 头一晚等到江月的消息,知道计划成功后,傅蓉脸上的笑就藏不住。 一早萧云笙便让厨房將早膳送到主屋,同她一起用,还主动聊起春宴上的官家的安排。 傅蓉得意她的计划有用,冷不丁听到萧云笙问起江月,嗔怒地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坐到一侧,佯装毫不知情,故意笑著:“若夫君觉得她合眼缘,不如我做主,抬了她给你做妾。” 咚的一声。江月撞到了门,捂著头震惊地盯著屋里的人。 只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还没等她收回表情,就见萧云笙皱眉,淡淡开口:“我说过,此生只你一个就行了,绝不纳妾。” 傅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昨日既让江月去勾引,要的就是一石二鸟。 既能让萧云笙对她愧疚。 又能从根上断了两人的可能。 只有萧云笙越討厌江月,才能最大程度断了江月任何痴心妄想的可能。 棋子固然好用,但也要能牢牢握住的才是好的。 江月垂下眼,若无其事进了屋。 可手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这几日,我心里有一事始终放不下,却不知怎么开口问夫人。” 江月缓缓站直了身子,见傅蓉果然听到这话也收敛了笑,心里暗叫不好。 “那日太医来诊脉,查出你服用过烈性极强的避孕汤药,这药用久了,便再无生子怀胎的可能,夫人口口声声说想要早些有孕,可做的却是让我萧家断子绝孙的事。” 萧云笙用勺子搅拌著粥,没看到这房里其他人一同变了脸色。 他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每个字都重重敲下,惹得江月眼皮不住的跳动,手里的不免跟著出了汗。 每夜回去,她的屋里总是会一早备好了避孕的汤药,等著她服下。 她早就习惯了,所以那日诊脉,她和傅蓉都没想到这一处。 屋里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若不是掛念傅蓉风寒,原本安嬤嬤传话那日他便是要直接问个清楚的。 他虽对於子嗣並不强求,却不能容忍欺瞒。 那日安嬤嬤虽没提到萧老太君,但萧云笙也能猜到她有多失望,不然也不会一早就提醒他,最近一个月都不要带傅蓉在她眼前。 正巧赶上了亡妹忌日,傅蓉风寒,他便搬到了书房。 这样既不惹眼,也不会让傅蓉被府里的下人非议。 若不是昨儿江月在书房里那样,又提起傅蓉这几日委屈伤心,萧云笙原本都不打算问地。 “夫君。” 原来这几日萧云笙冷淡的根,出在了这儿。 傅蓉借著帕子擦著鼻翼的动作,眼眸盪了盪又升起一团水雾:“怨不得觉得夫君对妾身冷漠了不少,原来是心里疑了妾身?” 见萧云笙冷著脸坐著不动,傅蓉咬牙挤出两颗泪,无辜地啜泣著:“要子嗣,不仅要算天时地利,还要看身体,妾身身子体虚,若生子只怕连孩子也受影响,这才一日接著一日灌下那些汤水,一面让丫鬟先准备避孕的汤药来。妾身刚出闺,哪里知道这药这么多的害处。” “你说,汤药是丫鬟准备的?” 萧云笙突然开口,目光也看向江月。 见他鬆动,傅蓉一喜,连连点头,也看向江月。 江月呼吸一屏,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 就像每次喝完日日灌进喉咙里腥苦刺激的药,连心尖都跟著颤抖。 只能飞快的点了下头,“汤药的確是奴婢准备的。” 见萧云笙陡然沉下,甚至带著凛冽杀意的眼眸。 那股怕到胆颤的感觉又回到的身上,江月急忙跪下,语无伦次解释起来:“小姐只说让奴婢找法子避孕,这样的事奴婢不敢去问別人,就想著弄来个土方子……” “土方子。” 萧云笙眼眸微微眯起,淡淡重复著这三个字。 突然话音一转,“这方子你自己吃么?” 第25章 夫妻间的新鲜花样 但一般府邸奴僕想要嫁人娶妻,没拿籍契前,是万万不敢有身孕的。 想起那日匆匆一瞥,见到的红痕,所以第一反应是,这方子是江月自己用的。 江月眼睫轻颤,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但傅蓉却好似听出了什么,急忙开口接过话茬:“是,定然是她自己在吃,这丫头也是个傻的,旁人说有用,她自己吃著没事便没多想给我也准备一样的,夫君就別怪她了。” 许久之后,萧云笙才站起身,衝著傅蓉柔了语气:“你的丫鬟,你护著,自然我不好说什么。若你想先调好身子再要子嗣,我替你找不伤身的避子汤来。” 抬腿刚要走,正好看到跪在眼前的江月。 低著头看不到脸,全身却透著一股足够惹人怜惜的模样,好似每次这丫鬟在他面前都如此。 一如昨夜书房,跪在他眼前求人怜惜…… 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至於你。” 萧云笙没什么情绪的开口,又突然闭嘴。 只发出一声嗤笑,绕开江月径直离开了。 他要说的话,江月昨夜就已经明白了。 那便是日后见著他就要绕著走。 这盆污水抗在身上,只是这样轻描淡写便过去了。 若是其他奴僕,早就千恩万谢,只当是走了大运。 江月却恍惚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留下满心的苦涩。 “行了,人都走了还在地上跪著做什么。” 傅蓉面上止不住的窃喜,她没想到萧云笙这么好糊弄,更没想到竟还有一石二鸟的惊喜,她可看得清清楚楚,萧云笙对这个贱蹄子,满心满眼的厌恶! 心情颇好地挑挑拣拣吃著桌上的吃食。 江月缓缓抬头,目光空洞,浑身都是麻的。 “小姐,方才那话是说奴婢和其他人苟且。” 若不是有情郎,未出阁的女子哪个会服避子汤药,昨儿居心不良的勾引,今儿又闹出来个私会情郎。 只怕在萧云笙眼里,她就是个伤风败俗,別有居心的。 “是又如何?” 傅蓉放下筷子,脸上又冷了下来:“难道你想让我告诉萧云笙,和你苟且的,其实是他?” 话音落下,又贴近了些,轻声笑著:“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在乎萧云笙的看法呢。小江月,萧云笙的看法,比你妹妹和全家人的性命都重要么?” 江月一颤,猛地攥紧了手:“奴婢不敢。” “今夜,夫君一定会来,你早些做好准备吧。” 垂下眼帘江月轻轻点头: “是。” 夜里萧云笙回了府,果然直接进了屋里。 想著一早態度生硬,还特意打包了几盒点心,一进门房里又是早早熄了烛火,满室只有从窗外明月染上的点点光芒。 好似从成婚以后,每夜他回来后都是这幅景象。 还从未在床榻间,仔细看过夫人的模样。 心里的念头刚起,手上便抽出火摺子点燃了一只蜡烛。 床榻间突然传来一声轻呼。 只恐惊到了妻,萧云笙拿著烛火走近床,“夫人睡得也太早了些,我带了糕点,要不要尝尝。” 摇曳的火光,將清透的窗幔照得透亮,也印出用被子遮住全身的人。 只有一头青丝从被子里露出,披散在枕头上,在他弯腰靠近时,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 早在萧云笙快要回府时,傅蓉便让江月喝了半壶暖情酒。 借著酒意,那些小心谨慎早被丟在脑后,將她心里一颗小小的种子挖出,暴露出来,然后拼了命地生根发芽。 “夫人今日好似有些与往日与眾不同。” 萧云笙嗓音低哑得不像话。 江月將一只手抚在心口,无声贴近萧云笙,歪著头盯著他的薄唇,轻声低喃道:“因为想要你欢喜。” 那声低喃太过於轻,语气又带著寂寥,让萧云笙都忍不住感到伤感,莫名想起书房那晚,那个小丫鬟掛在长睫上的泪,忍不住一阵恍惚。 “夫人放心,你我在这件事上,格外合拍。” 江月的心跳也跟著那低声的安抚跳动,有那么一瞬,她恍惚觉得这话不是对傅蓉说的,而是每夜床笫间辗转承恩的『她』。 烛光吹灭。 “吾妻,蓉儿……” 朦朧中,这声低呼如同当头一棒,让江月酒气尽消。 心好似被人扯开沉入寒潭,冷得绝望。 等傅蓉来接班时,她早早坐在门廊下,披散著头髮下,空落落的眼。 傅蓉嚇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急忙探头往房里看,见香也点了,萧云笙正在床上沉睡。 这才放下心,忍不住埋怨起来:“既完事了,怎么也不早些喊我换回来。” 每次她都在隔壁小房间等,虽然什么都不缺,但总比不上她床上的金丝软枕。 更何况,哪怕是她安排的,但江月留宿的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发不痛快。 “小姐。” 江月站起身,將手上的鐲子褪下递了过去:“等满月,奴婢就离开。” 傅蓉奇怪地看她一眼,见她失魂落魄,就像一朵摧残的娇,只当她是累了,忍不住轻笑起来:“你妹妹的病不是得治一年么?” 像似在和傅蓉重申,又像在告诉她自己,江月重重摇头,一把抓起碗將里头的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冲淡心里苦涩。 她怕。 呆的越久,她怕日后会分不清身份。 分不清白日和黑夜,遗忘初心。 见傅蓉探寻地望著自己。 江月垂下眼,咽了咽才缓缓开口:“奴婢是怕,若是日子久了,这药伤身,日后奴婢离开还是要嫁人的,若伤了身子不能生,只怕……” “竟是为了这个。想来你也尝到男女欢好的滋味,现在就迫不及待想要嫁人了。” 傅蓉哼笑著,放鬆了警惕挪开了眼:“你怕什么,大不了我从侯府下人里给你指一门婚事,又或是让萧云笙从军中找一个什么马夫长相配。” 心沉了又沉,江月没想到只是隨便一提,便试探出傅蓉没想放她的心思。 江月轻咬了下唇瓣,稳住心神,语气也愈发坚定:“还有一事,奴婢想求一求小姐,求小姐在姑爷面前美言几句,让奴婢一起参与製作祭宴菜品。” 自从那日萧云笙提起祭宴,將军府厨房里的人一个个卯足了劲地想点子,但无一例外都没让萧云笙点头。 虽说那日傅蓉提过让她去帮忙,但经歷前两日的事,没萧云笙的点头,江月也不敢出现在他常去的地方,以免引起更多误会。 怕傅蓉不同意,江月又急忙开口解释:“这是一个积福积德的好事,奴婢想要趁机给妹妹祈福。” “你若真能办成,我脸上也有光。只要你不耽误了正事……” 傅蓉不耐听这样的事,摆了摆手,摇曳著身子缓缓回了房。 第二日天一亮,苏嬤嬤就来通知江月,只说萧云笙同意了。 第26章 对付男人,你比我想的更有本事 江月只愣了片刻,重重鬆了一口气。 她原以为饶是傅蓉开口,以萧云笙对她的厌恶也不一定会答应。 万幸…… 收敛了心神,匆匆梳洗完,江月便拿了腰牌出了府。 这两日她都打听清楚了,厨房准备的十二道菜都没让萧云笙点头,问起来,只说萧云笙的要求是既是为了百姓,又要人人吃的起。 江月第一反应就是从前在家里常做的雪菜糰子。 只是京城好似没人见过,府里採买的下人也从没听说过。 好在上次去尼姑庵,江月远远在那附近的林子里见过,便打算亲自出去菜点。 一路走到城外,脚踝隱隱作痛。 江月刚坐下歇脚。 突然不知从哪飞出一道寒芒,擦著她的身子钉在地上。 心怦怦跳个不停,江月定了定神才看清落在地上的是一只利箭,上头还插著一只信鸽。 那箭洞穿鸽子的双目,连一滴血都没流出,箭术格外乾净利落。 只是好巧不巧將她的裙摆也一併扎在上面。 江月倒吸了一口凉气,拔了拔,那箭纹丝不动。 “姑娘小心。” 一声轻呼伴隨著马蹄声停在身后。 样貌清秀的小兵见伤到了人大惊失色,急忙下了马,用了些力气將箭拔出,可对上江月,忽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 不想节外生枝,江月话音落下,脚踝传来剧痛,江月没留神直接坐在了地上。 额上也疼出几滴汗。 显然刚才那一嚇,她又崴了脚。 那小兵更是白了脸,慌张的想要替她检查伤势。 “你別怕,我不是坏人,我叫阿靖,营地就在前面,你跟著我找军医检查一下吧。” 江月撤了撤,躲了过去。 想要拒绝,可实在站不起来,身上的衣袍又撕了一个大口子,想了想只能点头答应。撑著他的肩膀,坐上了马。 江月看他年纪也不大,一双褐色的眼眸总是时不时不安的扫过她的手脚,显然是怕惹出活来,满脸写满了担忧,不由得主动开口岔开话题:“你的箭术不错。” 话音刚落下,就见阿靖耳根都红了,连连摆手:“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这是我们將军的射中的,將军平日极为宽厚,唯独治军纪律严苛,还好没伤著人,若是伤到百姓,我们全军都要受处分的。” 听著他话里毫不掩饰的崇拜,江月跟著笑了笑。 脑子里顿时一闪而过萧云笙的影子,笑容顿时僵硬起来。 虽心里觉得不至於这么巧,但看著越来越近的军营,还是生出退却的心思。 “我不去了。” 江月拉著韁绳,就想停下。 可军营里的马受过训,自然不会听她的。 阿靖还当江月被他说的话嚇到了,急忙开口:“不用担心,我们將军对百姓极好,这附近山上都受过他的恩惠,平日狩猎將军都会把皮留给他们卖钱。就连军里的兄弟也拖了將军的福,日子比之前好过了不少。” 这样的话,江月已经听过一次。 眼底躲闪了片刻,轻轻开口:“你们將军,莫不是姓萧?” “你怎么知道?” 江月不禁咬紧了牙,怎么就这么巧。 她每每出府都能遇到萧云笙。 眼看说话间就到了营地大门,远远地看见到那里围满了人,几个靶子屹立在前,眾人的目光落不约而同的落在正中央。 一个银色骑装盔甲的人影拉满了弓。 射箭的姿態隨意,竖起的发隨著动作摆动著,仿佛不是在射箭,更像是一场享心悦目的舞。 只稍稍鬆手,箭立即飞了出去,直入靶心。 那男人连看都没看,抬手间又是数只箭羽飞出,每一枝箭就如同长了眼睛牢牢钉在靶子上,力透三分。 收了弓箭,周围一片讚嘆。 只看一眼,江月心跟著一颤,认出那人就是萧云笙。 这下说什么都不愿意进去,也不管马是不是停下,恨不得立刻就要跳下来逃走。 可不知怎么反而惊到了马,马儿嘶鸣一声,吸引了大半的目光。 “你不能走,若是將军知道我放走你,定会惩罚我。” 江月急的红了脸,解释的话却说不出。 若是被萧云笙瞧见,只怕会怀疑她又是別有用心,连军营都敢跟过来。 咬著牙跳下了马,脚踝刚落地,就疼的她眼前一黑。 顾不得调整,便急匆匆快步走著。 突然一柄长枪横在身前,江月缓缓抬头,刚才还在靶场射箭的人不知何时早就停在跟前,將她拦下。 见著是江月,淡然的眸子微微眯起,“是你。” 话音落下,长枪翻转转了一圈,收了回去,“怎么回事?” “將军,那箭正好射中了这位姑娘的裙摆,我怕她受伤,便带回来找军医看看。” 阿靖举起那箭矢给他看清楚,除了原本射中的鸽子,箭头掛著一缕嫣黄的碎步,和江月身上的面料一样。 收回视线,萧云笙眼瞼此时已经一片漠然,虽然確认阿靖的话真假,却看不出一丝情绪。 突然眼神一冷,目光重新的落在她的身上。 “你不在夫人身边伺候,怎么到这来了?” 江月如同被人看穿了一般,唇瓣颤了颤,扬声想要解释:“奴婢只是……” “江月姑娘要来采野菜,正好咱们营地门口有。” 阿靖主动开口解释起来。 可萧云笙不仅没有点头,反而露出一丝讥笑。 “这么快就就和我的部下熟悉了,还让他这么护著你。江月,对付男人,你比我想的更有本事。” 那笑其中的意味让江笑如同被人闷头打了一棍,此时想露出一丝笑竟成了无比牵强的事。 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萧云笙已经侧过脸,扬鞭离开。 “既来了便看看伤再走吧。” 等人离开,江月一口气才终於吐出,低头望著手心里攥出水的汗,长睫颤颤,喉咙里翻涌的都是苦涩。 到了军医的帐篷,脱下鞋袜,前几日刚好一点的脚踝,肿的亮晶晶的。 连阿靖这样见惯了伤的人,也忍不住惊呼一声。 “脱臼了不算严重,一会我替你正骨,再敷上草药,两个时辰便能正常行走了。” 一听还要在这呆两个时辰,江月急著就要站起身。 她可以忍著痛,可一想到要在萧云笙的地盘待那么久,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军医急忙伸手拦著:“姑娘不能乱动。” “怎么了?” 第27章 他来做什么 萧云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瞧见军医和阿靖一起拦在江月面前,忍不住挑眉多看了她一眼。 军医见他来了,鬆了口气,將手上翻出来的草药扔进药罐捣碎: “將军来得正好。这姑娘明明脱臼受了伤,我要替她医治她不领情反而要走,真是不怕疼。” 江月面上臊得发烫,怀疑萧云笙听这话,更认为她是个不安分的,紧紧攥著指尖。 “为什么不治?” 江月呼吸微微发颤,也不看他,轻声开口:“奴婢想回去治。” 可刚说完,就听见军医不满地喋喋不休: “回去治?想要正骨需要找个力气大的人按住你。若你疼得乱动接错了骨头,只会更受罪。除了军营,上哪有这么好的条件。” 军医的话音刚落,阿靖跳起来附和著:“对!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大的。我去找。姑娘只管坐著,你那个菜我一併找人采了给你。” 江月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他一溜烟跑了出去。 只能犹犹豫豫重新坐下。 帐篷就那么大,除了军医瓶瓶罐罐的草药。 军医不知躲到哪个角落调著药膏,只有江月方才坐著的一张床。 萧云笙站在门口,正好將所有的路挡住,江月犹豫著刚一动,脚踝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气,咬著牙刚想开口让萧云笙让出一条路让她离开。 就见他突然上前一步。 江月心里一颤。 下意识连著后退几步远远避开他。 突然退到了底,正好坐在了床沿上。 帐子里陷入寂静,让江月有些透不过气,咽了咽喉咙,正在犹豫要不要解释再解释一下今日的情景,突然萧云笙高大的影子投在她的身上,竟是站到了她眼前,居高临下睨著她。 让江月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萧云笙缓缓弯下了身子,竟伸出手落在她的脚踝处。 江月浑身一颤,好似被烫到一般,瞬间惊慌的就想抽出腿。 “別动。” 萧云笙轻斥落在耳朵里热辣辣的,让江月也不敢乱动,只能僵著身子,哽著脖子,眼睁睁看著他的手捏上了她那处受伤的地方。 一阵剧痛险些让她叫出声,还以为萧云笙这时候要兴师问罪,找她算前两日的事。 可脚踝被握著,就好似掌控了江月的呼吸,只能紧紧盯著他的动作。 这样近的距离,小小一张榻,眼睁睁看著他半蹲在面上捧著那伤处,江月几乎一抬头就能直接吻在他的喉结上。 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连痛都忘了。 呆呆看著那张冷顏逐渐在眼前放大。 萧云笙长得很好看,既有一种凌厉的美艷,又带著文人的淡然。 幽深的眼眸一抬,那双漆黑眼睛就好像能够摄人心魄。 “將军,这不符合规矩。” 江月脸上的逐渐被緋红爬满,眼神慌乱不知该落到哪处。 咔嚓一声。 原本歪掉的骨头被推了回去。 江月几乎没察觉到什么异样,骨头就被治好了。 萧云笙仔细扫过伤处,却不由自主目光落在了旁的地方。 雪白的肌肤好似他在官家御书房见过的洛神图,让人不敢褻瀆,只这样握著都怕手上粗糙的疤痕刮伤这其中的细腻。 也是因为肌肤太白,让原本受伤的地方更显得红肿。 “將军……” 萧云笙目光一凌,鬆开手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水盆前洗著手,回头看著还在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江月,淡淡道:“不必放在心上,为了治伤,军中没那么规矩。” 江月愣愣地点头,可目光却看向军医消失的方向。 可刚一瞥,心思就好像被他看穿一般,继续道:“军里训练任务重,既然我在便不必麻烦其他人了。更何况,这伤也和我有关,我本该负责。” “多谢將军……” 江月懵懂地点著头,脑子晕晕乎乎好似只会这么一句话了,听著他字里行间都在强调公事公办,方才还滚热的一张脸,也渐渐凉了下来。 她怎么会听不出,萧云笙这是提醒让她不要多想,更不要生出其他的心思。 萧云笙顿了顿,明明还是冷著的一张脸,可喉咙却不受控的滚了滚。 不知为何,每每听见江月喊他將军,心里总是不受控地柔下来一块。 转身拉开帘子,他也不再看江月掀开帘子离开。 “找到了找到了,这最后一味消肿的草药可让我一顿好找。” 正巧军医抱著配好的药膏过来,见到江月正好的伤,嘖嘖称奇: “咦?已经正好了?不愧是萧將军,这手法乾净得就连老夫都自愧不如。” “將军经常做这样的事么?” 江月好奇,看著军医帮她敷药,那草药落在身上凉凉的,片刻便將灼热感缓解了不少。 军医说起这个就来了兴致:“打起仗,军里一共就几个能上手疗伤的,每每回到营地,將军都要和我们一起治疗伤兵。別人都说將军神通广大,可我跟著他这么多年最是清楚,这是因为將军久伤成医,受伤多了,自然什么都懂了。下面的人受伤將军总是格外上心,唯独他自己,从来都是一声不吭,自己忍了过去,实在是……” 想起那日在侯府假山后,无意间撞见萧云笙包扎好伤口,江月这会才知道缘由。 忍不住轻声喃喃:“他这是怕动摇军心,怕其他人见他受伤乱了神。” 萧云笙就好似一座大山,横在那,就將一切洪水危险隔绝在外。只要大家看著,心里就会安定。 若是发现这山出现的裂解,原本的信任就会动摇,那些安定也会变成恐慌不安。 “对。要是阿靖在听到你这话,一定会说你是萧將军的知己。” 江月垂著头,低头只当没听见。 敷好了药,军医垂著腰絮絮叨叨离开:“你歇息片刻,不要乱动。我还得去问问萧將军刚才进来做什么,平时受伤也没见他主动来一次。” 江月点了点头,被他这么一念叨也想起来。 好似萧云笙进来后,什么都没拿,什么也没说。 就好像只是为了给她正个骨。 第28章 很合心意 敷上了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瞧见床边坐著个人,窗外的阳光映进来正好照在银色的盔甲上,拉的影子十分高大。 江月略一迟疑,下意识唤了一声:“將军……” “姑娘可算醒来,我还怕吵醒了你,走路都轻手轻脚的。” 那影子猛地跳起,快步走来盔甲下是一张明朗的笑顏。 “阿靖,怎么是你。” 江月坐起身子,打量著他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盔甲,眼底略过一丝自嘲。 她也是糊涂了,那个人怎么会守著一个丫鬟。 麻利地倒了杯水递过来,阿靖不好意思地抓著头,“是萧將军让我替他擦盔甲,我就偷偷穿了穿,你可千万別告诉別人啊。” 看了眼天色,江月这才察觉她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急忙掀开被子低头找鞋。 “你的脚还得歇一歇,军医说得天黑了才差不多可以赶路。萧將军说了让你和我们一起用了饭后再回去,还有。你怎么没说,你是將军府里的丫鬟啊。” 听到留她是萧云笙的意思,江月惊讶地抬头,缓缓停下穿鞋的动作,目光落在堆满筐的新鲜雪菜上,心里生了个念头。 她这么著急,一怕傅蓉挑刺,二也是怕萧云笙不喜。 既然此时不必急著回,江月想要大胆试一试。 抬头衝著阿靖笑了笑:“请问,你们的厨房在哪。” 那笑晃得他心神一颤,半天才反应过来,红著脸指了个方向。 等到开饭时,萧云笙隨手翻著军机信函,侧头看著不同平日吃的绿色包子,愣了神。 “这是?” “这是將军你府里那个丫鬟做的,可好吃了。叫菜糰子。” 阿靖亮著眼,眼睛直勾勾盯著菜糰子,咽了咽口水。 方才刚出锅他就吃了一个,如今唇齿还留著香呢。 “丫鬟?” 萧云笙略一迟疑,想起江月那低著头小心翼翼的身影,眼底掠过一抹惊讶。 “胡闹!” 扔下手里的菜团,萧云笙沉吟片刻,径直往厨房走。 平日每逢军中开饭,厨房敲锣打鼓,烟燻火燎的架势今日一扫而空,就连那几个总是扯著嗓音嚷嚷的几个老爷们,也都老老实实站在锅炉边,盯著火,扇著风,添著柴,眼睛都齐刷刷落在那鹅黄色的身影上。 灶台前的人利索地揉面,手指翻飞眨眼间就捏出来一个圆滚滚的糰子,不过片刻就包出一笼蒸在火上。 “江月姑娘,我们来,我们来。” 几个伙头爭相去帮忙,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江月的脸,那目光殷切得好似饿了许久的狼,终於见著了肉。 偏当事人却毫不知情,还衝著他们笑得温柔,颊上露出两个小巧的梨涡,许是厨房太热,汗打湿了碎发,卷捲地贴在额上,添了一分俏皮。 这样的鲜活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眼眸骤然冷了下来。 “军中的纪律你们一个个都忘了,厨房也是能隨便让外人入的?” “將军!” “將军。” 几人被这突然的呵斥嚇了一跳,回头见著是他急忙匆匆行礼跪下。 江月只来地擦了把脸,扔下手里的活跟著站在后面,急忙开口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可心里却打鼓似的摸不透送去的菜团,他是吃了还是没吃。 满意,还是不满意。 “是奴婢自作主张,將军若怪就只责罚我一人。” 垂下眼,萧云笙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却也听出她应对自己时的小心翼翼。 方才在这些刚认识的人面前还笑得明媚,在他面前又成了一贯的谨慎,害怕,就好像他是吃人的老虎。 这么怕他,还敢做出书房勾引之事。 愈发让他看不懂了。 “將军恕罪,军中的兄弟们总说想要换换新鲜口味,可物资有限,正巧江月姑娘摘了这么多野草说要做菜糰子,我们也想跟著学学手艺。若能学会,以后便能经常做给军中的弟兄们吃了。” “姑娘的腿伤了,也不让我们帮忙,不过我们也帮不上,她的手艺哪是我们这些粗人见识过的,连玉米面在她手里都能做得香掉舌头了。” 听到这些平日谁都不服谁的人,意外都毫不掩饰对江月的夸讚,萧云笙有些意外。 傅蓉一早说让江月尝试祭宴菜品,他虽不认为一个唯唯诺诺,连端汤都端不稳的丫鬟会有什么好点子,却也允了。 却没想到,江月不仅会做,还做得很好。 从一旁的笼屉拿了一只,萧云笙咬了一口,眉头不自觉挑起。 “这是你准备的祭宴菜品?” “是。” 將手里的菜糰子几口吃完,萧云笙顰了顰,重新將视线投向江月。 野菜不是没吃过。 早年大战被困荒原,就是靠吃野菜他才勉强活下来將军机传了出去。 那野菜都又苦又涩,到她手里倒成了宝了。 府里那么多人做不出,偏她做得正合心意。 “看不出你有这样的手艺。你做得很好。” “將军,这能入选祭宴吗?” 一旁早有人按捺不住抢先开口,萧云笙眯著眼睛看向江月,隨后点了头。 江月一愣,欣喜的双手猛地合上,眼眸如星,弯弯如柳。 见他看过来,才急忙又低下头,话里都是掩不住的欢喜:“奴婢只是尽心而已。” “太好了,这下將军就能达成心愿了。” “恭喜萧將军得偿所愿。” 江月原本的欢喜在听了几句后,渐渐冷静下来。 才反应过来,萧云笙早就想好了所求的赏赐。 既是用將军府的名义递上去,那就只有一个恩典。 可若是没恩典,没有官家的圣旨。 她想从侯府手里要回星星和自由身的念头就成了泡影。 “奴婢……” 萧云笙听到动静眉梢微挑,侧眸向她看过去,见江月突然挺立了脊樑,身子在微微发颤,极力忍耐著情绪,可眼底的却透露著从未有过的坚韧。 “將军恕罪,奴婢也有想求的恩典。” 话音落下,厨房里顿时陷入死寂。 萧云笙笑意微敛,若有所思盯著她,“说。” 江月连手都在发颤,咬紧了牙:“奴婢想换回自由。” 第29章 如何说的清 “自由。”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厨房里的伙头纷纷笑起来。 直笑的江月没了底气。 “江月姑娘,你知不知那恩典有多来之不易,你就为了一个……” “噤声。” 萧云笙打断了伙头们的话,指尖在桌子上一下下扣著,转而重新看向她。 “你想离开萧府?” 江月目光扫到周围这些人这些人又青又白欲言又止的脸,正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迟疑著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必理会他们说什么。” 挥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萧云笙这才缓了语气淡淡道:“既是你想出来的,自然你想求什么都行。” 咽了咽喉咙,江月掩住心里的不安,重新开口:“奴婢是真心实意想赎回籍契,带著妹妹回家。” 萧云笙深深看了她几眼,沉默许久,这才点了点头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侧过头去看她的脚:“我知道了。菜品交上去要等春耕祭典那日才知结果。我让阿靖送你出去。” “是。” 走出帐子,江月浑身提著的气这才鬆了下来,抚著脸,直到心跳缓缓平復,这才露出个笑容。 回头看了眼站在士兵面前训话的萧云笙,江月抿紧了唇,若是一切顺利,等春耕宴会结束,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远远瞧见阿靖走过来,江月急忙收回视线。 回到府里,一连两日萧云笙都未归家只派人传了口信给傅蓉。 第三日脚伤刚好江月刚出府就被拦下。 傅蓉今日明艷照人,穿著一身新做的裙子,倚在车窗上衝著她勾手。 “上车。” 自从知道傅蓉有心阻拦不让她走,江月心里就开始抗拒在她眼前,更怕被问起祭宴菜品的事。 心里不安也不敢显在面上,捏了捏手,江月轻声提醒道:“小姐,您昨儿才说的,让奴婢今日去见妹妹。” “苏嬤嬤要是在,我也不找你陪著。”傅蓉翻著手上的帕子,懒懒打著哈欠,一副睏倦慵懒的模样:“今日羽衣楼在湖上租了游船,有上好的戏本,你在岸上等我回来。至於你妹妹,明日春耕祭典一併带著热闹热闹吧。” “是。” 江月愣了愣,欣喜的连连应著。 春耕祭典是大礼,最是热闹,平日的百姓只能在街头巷尾说书人的嘴里拼凑出零星的热闹,若带星星,只怕那孩子欢喜得要晕过去。 马车一路赶著去了郊外。 好在傅蓉早就忘了让她想祭宴菜品的事,上了车就对著镜子不住整理妆容。 江月心也放回肚子里。 湖面上三两船只,插著,裹著绸,船上的丝竹和欢笑隔著水音,更觉得婉转动听,江月只听著都觉得骨头都酥了。 眼前的景象,好似不单单只是听戏,更像贵妇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江月不由起了疑心:“小姐,这里太荒凉,我听府里人说过,有几伙流寇逃出来,还没抓住呢,咱们……” 这里虽就在京城城门几里的位置,但隔著一座荒山,平日便是附近砍柴的也不在这多停留,除了车夫,放眼望去都是娇滴滴的小姐和几个年纪不大的丫鬟。 若是真有流寇,只怕当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怕什么?”傅蓉扶了扶髮髻,白了她一眼,心早就飞到了游船上:“这里是京城附近,天子脚下,若是有流寇,那就是萧云笙的失职。在你心里,你家將军就这么没用?” 江月白了脸,连声摇头:“奴婢没这个意思。” “行了。你在这等著,不许乱听,乱看。” 傅蓉不耐和她继续爭论,悠然下了马车上了船。 见状,江月也无可奈何,见其他府的丫鬟聚在一起討论著京中新鲜样妆容。 环顾一圈,见山腰有一片竹林,这季节该出春笋,星星最喜欢吃,江月和车夫说了一声,便转身爬上山准备碰碰运气。 到了山腰,果然见了一片刚冒头的春笋,刚找个处安静的地方歇歇脚,顺手掐了几只嫩柳芽编著篮放春笋,目光一转却猛然顿住。 湖上的船不知何时並成了一排,江月冷眼瞧见傅蓉轻飘飘地从最小的一艘三两下便跳到最大的一艘,从船舱里伸出一只如玉般的手扶著她进了船舱,那船一盪就回到了湖中心,被水上的芦苇挡住,看不真切了。 只剩下水面翻起一阵阵涟漪。 江月白著脸,心里如敲鼓般不安。 她方才看得真切,扶著傅蓉的手虽然细腻如脂,却是极大的,不像女子,更像是个男子的手。 再看那上了船的其他女眷,分明是几个样貌清秀的小倌装扮的。 想起那日傅蓉脖子上的红痕。 江月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顿时被嚇得浑身发颤。 急忙转身就要离开,却不小心踩了什么,一路滚著跌进一个山洞里。 “谁?” 江月痛得红了眼,就听见洞里传来说话声,仔细听还有些耳熟。 不多时出来个人影,露出一张青涩的面孔,见著江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江月姑娘。” “阿靖?” 阿靖刚要开口,但又想起什么,漠然地瞥了她一眼,抱著一捆树枝径直转身,回了洞。 江月愣了一瞬急忙跟上前。 进去后才发现这山洞被人收拾过的,乾燥整洁,像是有人住过。 一进入內,浓重的血腥气裹胁著热气扑面而来。 地上点著一堆树枝燃起的火堆,零星躺著几个休息的將士,显然像刚经歷一场大战, 唯有一个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浑圆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江月心口被什么攥住一样。 萧云笙失了血色的脸上布满了冷汗,紧闭眼睫毛轻颤,显然在极力隱忍著痛苦。 原本的盔甲被扔在一边,乾涸的血跡零星撒在上面,上身的衣衫被褪尽了盖在腰腹,胸口多了一处刀砍过的痕跡,那血刚凝住,可皮肉依旧狰狞地翻著。 江月捂住了嘴,却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呼,昏昏欲睡的人猛然睁眼。 漆黑的眸子顿时射出冷光,在看清是她时,微微一滯,溢出口的声音却低沉骇人:“江月。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將军既然受伤,你们怎么不送他回府。” 江月急得涨红了脸,急声开口,可一圈却没一个人理会她。 咬紧了牙,猛然想起她怀里带著止血化瘀的药,急忙拿出来,递了过去,却没人伸手去接。 犹豫片刻,江月径直上前,刚想拧开药瓶,却被一把捏住手腕。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奴婢……跟著夫人来的。” 手腕传来的痛,让江月险些流出泪来。 可话音落下,捏著她的手並没放,反而又加重了力气。 “胡说,这荒郊野岭,夫人怎么会来这?” 江月张大了嘴,刚要將傅蓉上船的事说出来,突然扫过周围一双双紧盯著她眼睛,心上一紧,这洞里少说也有十几人,若是那船上没什么倒也罢了,若是当真撞见傅蓉寻欢作乐,不出一日,满京城都会闹得风言风语。 先不说傅蓉会如何,萧云笙定然会被人嗤笑。 他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声望,戎马数十载拼出来的战功,实在不应该被这样腌臢的事淹没。 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萧云笙那样骄傲的人,日后又如何在这些下属面前立足。 抿紧了唇,江月轻声改了口:“您听错了,是奴婢跟著府里的马车,来采春笋,奴婢的妹妹最爱吃这个。” “將军,这女子支支吾吾甚是可疑,咱们的行踪若不是被细作报给流寇,也不会被人暗算,吃这么大的亏。” “说不定这药又是陷阱,用来下毒的手段!” “將军,乾脆押了她,用了刑仔细审一审。” 一人起了头,其他人都跟著,目光不善盯著江月。 江月心上一颤,甚至看到有人抽出了刀,只等著萧云笙一声令下,就会直接架上她的脖子。 萧云笙眸子里都是冷芒:“的確是我传信给夫人后,第二日便中了埋伏。你跟在她身边,怎么能保证不是你知道消息后泄露了出去。” 江月涨红了脸,她只当萧云笙厌恶她別有用心,却没想到他竟然还会疑心她要害命。 越是著急,越是说不出话,心里就像蒙了一层雾气,稀里糊涂的仿佛无形中被什么攥住了胸口,使劲搅动著她的心口,一阵阵发酸。 眼底的湿润越来越浓,唇瓣刚轻颤,泪水又是止不住地砸落下来。 见她落泪,萧云笙淡漠的眼底微微轻颤,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语气却还是波澜不惊般平静:“难不成,真要用刑你才肯说?” 江月泪忽而止住。 见他目光凝视,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面对无足轻重人的性命。 只要她摇头,只怕萧云笙会立刻拧断她的手,让人拿下她。 “若真是我害的將军,此时出现,岂不是掩耳盗铃?自投罗网!” 萧云笙静静看著她神色变幻,从伤心,到惊恐,到死灰一样的绝望,眉峰微微一动,突然鬆了手淡淡道: “罢了,这里不安全。你出去后也不要说见过我们。” 江月急忙捂著手,身体轻轻晃了晃,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深深看了萧云笙一眼转身就准备走,却被一直站在门口的阿靖一把拉了回来。 “你不能走。” 江月站著不动,只看著那坐立的人。 果然萧云笙皱紧了眉,冷淡拒绝:“让她走。” 第30章 撞破了秘密 “若再多言,即刻逐出我麾下,永不再用。” “將军!” 阿靖不甘地染红了眼。 让出路,別过头不再看江月。 脸上所有顏色尽数散去,喉咙滚了又滚,江月踌躇著望向萧云笙,见他重新合上眼,不愿多说一句,只能咬牙將药塞给阿靖转身离开。 “哎呀,你掉哪个洞里了,怎么弄得这么脏。” 一路上江月心神不寧,直到被人喊著,才反应过来已经从山上下来,愣抬头,周围马车早就走了大半。 傅蓉坐在船头好似熏醉,颊上飞著红晕,小船缓缓靠了岸,坐著不动伸出手等著她上前搀扶。 江月稳了稳心神,想起萧云笙说过不让提起他们的事,掩住心事走到船前,猛地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舱內铺设奢靡,入眼都是细软的布料將铺在座位和地上,一个人影隔著纱幔睡在上面看不真切,可只看一眼都能看出那影子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想来就是她看到的那只手的主人。 察觉到她撞破了秘密,江月心里狂跳不已。 在傅蓉转眸看过来时,早垂下眼,掩住不安。 回城的马车,傅蓉一上车便歪著累及般酣睡入梦。 江月心好似火烧一样,她一直当傅蓉只是任性惯了,不愿这么快接受萧云笙,却没想过自家小姐会和他人芳心暗许。 直到回了侯府,还浑浑噩噩,刚下马车。 一个小人远远跑来,直接撞进她怀里。 江月回过神,见到星星顿时欢喜露出笑。 苏嬤嬤扶著傅蓉下了马车,衝著江月莫名客气了不少:“想著今日你没见著这丫头,我顺便带她过来,也好让你们姊妹多团聚一会。” 江月虽然惊讶,也没多想。 开口谢过后就拉著星星行了礼,匆匆忙忙回了住处。 刚到院子,就见星星眼睛滴溜溜地四处转著找人。 “长姐,英雄呢?我想告诉他,上次的兔子,每日可能吃了。还长胖了不少。” 江月反应过来这是星星对萧云笙的称呼。 想起他身上那狰狞的口子,心不安地狂跳不已。 急忙借著倒水的动作,稳定心神。 “星星我和你说过在这里,不能乱说,你要么称呼他为將军,要么喊少爷,或者跟著我一起喊姑爷。” 见星星懵懂地点了点头,江月捏了捏她的脸,急忙观察起她,虽还是那样瘦弱,可脸上暗沉沉的病气好似淡了些,那太医的药果真有效,这些日子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顿时好似落了地。 “你每日吃得可好,住得可好,他们……他们有没有对你如何?” “前两日只让我在那小屋子里,昨日开始,突然饭菜多了肉,还允许我每日在后院玩一个时辰。” 星星掰著手软声软气细数著在侯府的种种,突然想起什么拉著她的袖口小心翼翼开口:“虽然那府里很大,很好看,可每个人都冷冰冰的,长姐,星星什么时候能和你日日在一起。” “星星……” 想起明日春耕祭典,江月却始终提不起当初的欢喜。 先不说星星说过萧云笙救过爹爹,在弄清楚萧云笙原本想求的是什么之前,她实在做不到心安理得。 拉著星星的小手,江月满心歉意,犹豫著轻声哄著她:“若是星星还要在那里府里多呆些日子,你会不会怪长姐。” 原本圆滚滚的眼眸顿时失落地垂下含著泪,但很快又乖巧地抱住江月轻声道:“星星没事,长姐不用担心。星星不惹事,不会被人討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等著星星病好了长大就能保护你了。咱们日日都要在一起。” 江月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听著她懂事的话红了眼。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刚亮就听见门房叫嚷开萧云笙回府的消息。 等江月收拾好赶到主屋,正见到从沐浴室里出来的人,慢条斯理繫著衣襟,脸色虽然还有些没血色,但怎么都看不出前一日受过那么严重伤。 心里揣著几件事要弄清楚,江月快步追了上去。 听到脚步,萧云笙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淡淡的,又转过身就要进房。 江月急忙叫住他:“姑爷,您的伤……” “我好似说过,在这府里,不许你刻意出现在我眼前。” 就像猜到江月要说什么,问什么,萧云笙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薄凉的笑意,直接打断。 江月后退一步,捂住心臟,被那样的目光盯著,心好似沉了块石头坠入看不见的谷底。 “夫君,你终於回来了。” 傅蓉人还未出来,娇柔的声音先从房里透出,瞧见江月和萧云笙面对面地站著,眼眸微转若无其事挤入两人之间,柔情似水般红了眼:“夫君一去就是两日,妾身也不知你是否安好,还以为今日春耕祭典都见不到夫君一面,只能只身前去呢。” 只看了一眼傅蓉脸上的笑,江月便察觉出和昨日游船上的区別。 眼下虽看似亲昵,可傅蓉落在萧云笙胸前的手分明用帕子隔著,就好像是连砰他一下都会厌恶的程度。 江月垂下眼,没有做声。 “让夫人担忧了。” 萧云笙柔下了语气,刚想拉著傅蓉一同进屋,转眸的瞬间微微顿住。 一主一仆,平日一前一后站著,他並没有在意。 站在一处打眼一瞧,不看脸,身形竟出人意料的一致。 若是换了一样的衣服,只从身后看,怕是连他也不一定能一眼分辨出谁是谁。 “夫君,时候不早了,你换了衣裳咱们便出发吧。” 萧云笙收回视线,点头进屋,刚想让傅蓉替他递件衣袍,只听碰的一声,门便关上,只留他一人在屋里。 想起傅蓉一贯白日的羞涩,萧云笙还是隱隱有些失落,他不是色慾薰心,却也想和妻除了敦伦外,白日也能琴瑟和鸣,夫妻一心。 方才离得这么近,他这位妻都没发觉他身上多了处伤。 出了府,看著星星跟著和苏嬤嬤上了后面的马车,江月这才坐上傅蓉这辆。 刚坐稳,就见萧云笙掀开帘子跟著坐了进来。 第31章 左右为难 “昨儿听我父亲说,咱们府里送去的菜入了选。那今日官家岂不是会封赏入选的府邸。” 马车刚驶出一个街口,傅蓉便开口打听起来。 苏嬤嬤昨日带话回来,说父亲让她想方设法將那恩典討来,换成侯府太庙之礼。 见萧云笙点了头,顿时眼前一亮。 娇滴滴靠向萧云笙,愈发软声细语起来:“那恩典夫君可有想好的,我父亲想找你换这个恩典,他这一辈子在朝三代,只想以后退了能享太庙之礼,若能实现,此生再无遗憾,交换的条件任由夫君开口。” 江月没想到傅蓉还是知道了,心里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又听见这是傅候来討要恩典,顿时提起心,急忙看向萧云笙。 只盼著能从他口中听到拒绝的话。 “朝中入选六道菜,傅候怎得没去找他们?” 傅蓉笑容僵了下来,险些没忍住发了脾气,一甩手,背过身,佯装不满地嘟囔起来:“先不说今年六道,其他五道皆是继承上一届的菜品,由御膳房做出来的,只说你我,你是我的夫君,是我侯府的女婿,哪有岳父有事,不找女婿反而去找其他人的道理。” 话音落下,萧云笙面上看不出什么,沉吟片刻淡淡开口:“菜是你的丫鬟想的,要求什么恩典也是她决定。你我都无权干涉。” 话音刚落,江月便察觉到傅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顿时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夫君说的是,我只是感慨,原来这丫头真派上了用场,我竟连一句都没听她提起呢。” 傅蓉眯起眼,顿时漫不经心地靠在软垫上,同萧云笙拉开了点距离,显然没將萧云笙话里那句由江月决定,放在心里。 等到了春耕祭典大门。 萧云笙先一步下了马车去检查周围的布防。 江月刚想跟著下车,头髮突然被拉著一把攥回到马车里,傅蓉凝视的眸子透露出不喜,抬手便捏住她的脸颊缓缓用力,力道之大近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还真是每一次都小瞧了你,这样大的事都敢瞒著不报。” 江月倒吸一口凉气,顿时疼得视线模糊,“小姐,奴婢也是刚知道入了选。不是故意欺瞒。” 她早该想到的,以侯府的势力,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偏她还天真地以为当真瞒过傅蓉了。 正在想著说辞,车外传来星星的声音。 “长姐,你还在车上吗?” “听听,你妹妹那么乖巧我看这个都欢喜,若是这件事若是搞砸了,可不是我容不下你,是整个侯府都容不下你和你妹妹。到了官家面前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的,嗯?” 傅蓉冷哼一声鬆了手,慢条斯理整理下妆发,推开江月下了马车。 江月惊魂未定,急忙匆匆整理好头髮,掀开帘子,星星正被傅蓉揉著头,垫著脚,往车厢里看。 见到她顿时露出笑,但很快瞧见她脸上的红痕,急得红了脸:“长姐,她是不是打你了,你的脸怎么肿的这么厉害。” 江月急忙摇头,捂著星星的嘴找出帕子,当作面纱带在脸上遮住红肿。 见傅蓉走远了,这才到了没人的地方,鬆开星星。 “长姐是吃坏了东西过了敏。不要担心。” 见星星还是將信將疑,江月隨手指了一处热闹的景诱著她转了注意,这才鬆了口气。 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开宴的时辰,这恩典成了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若是她开口,求了自由带著星星离开,日后难免会被侯府记恨。 但让侯府这么抢走功劳,江月实在不甘。 更何况,她心里还有一事放不下。 扫了一圈,果然见布防在周围的侍卫都是那日军营里见过的面孔,江月心里来了主意。 好不容易找到在外站岗的阿靖,瞧见是她,又绷著一张脸闷闷不乐,转过头不看她。 “你这个自私的女子,来找我做什么?” 江月顾不得看他的眼色,急忙挤著笑,压低了嗓音直接问道:“我想知道,將军想求的是什么。” 阿靖愣了愣,没想到她好奇这个,想起萧云笙那日说的若是乱说赶他出军营的话,犹犹豫不敢开口。 见他吞吞吐吐,江月越发著急,只能急忙说出目的。 “你若不说,我怎么替將军开口求恩典?” “你当真愿意让给將军?” 江月连连点头。 她也是从傅蓉口中猜到些许眉目,届时官家定然会让做出菜品的人上前听赏,所以傅蓉才会交代她怎么替侯府求恩。 若是她想替萧云笙求恩典,也要知道缘由才行。 “其实不怪我们对你冷淡。这恩典是我们求了许久的。” 阿靖揉著脸,却不小心碰到手上的伤口,疼得齜牙咧嘴。 “朝廷每年拨到军里的钱,总是算计到皮里,除了安抚牺牲的兄弟家属,只能靠偶尔打猎能让军中的弟兄们换换口味,其他时间大多都只够填饱肚子。原本祭宴赏赐这一项要被罢免,是將军执意恳请官家留下,为的就是入选后替军中的將士討赏改善待遇。” “可你提了要恩典,將军不好拒绝,但又不能不管弟兄们,只能瞒著朝廷私自带我们剿匪。把缴来的物资换了银钱,买军中必需品。这样的事我们不是第一次做了,可这一次却被人暗算。 若不是因为我马虎,將军也不会受了伤,要知道今日祭典,若是他出了差错便是大不敬之罪。” 阿靖直接哽咽起来,不住地抹著眼泪:“將军如今的军功全靠廝杀和胜战拼来的,朝中的人巴不得和他攀上关係,但將军独身自好,绝不结党营私,所以处处被人针对,都想抓住他的错处。 但只有我们这些跟著和他多年的人知道,將军这些年得到的赏金全都贴补给我们了,就连那一身盔甲,也早就变形了好几处。每次脱下和穿上都要费好一番功夫。將军反而还有心思和我们玩笑,说这样若是战死,敌军脱不下他的鎧甲,说不定还能留下一具全尸。” 江月想起那日在饭厅,替萧云笙脱盔甲时,那变形的地方隱隱就觉得像似什么砸过的,想来就是在战场上受伤太多次落下的。 这些话,只是听,她都觉得难过。 明明这样在意这个恩典的机会,只要像傅蓉一样开口,命令让她交出来就好,可萧云笙偏压著不让她知道原因,只让她去求自己想求的事。 她的確像阿靖说的,很是自私。 第32章 他似高山 找到萧云笙面前时,他正立在马棚。 枣红色的烈马用头蹭著萧云笙的肩,平日冷脸的人难得露出明朗的笑,抚摸著马鬃昂然於前,挺拔的背影被阳光照著笼罩著一层淡淡的光彩。 想起阿靖话里萧云笙的过往,江月再看他时,总好像在看一堵顶天立地的高山,不管天是不是要塌下来,只要看著他在便能放下心。 江月愣神了片刻,快步走近轻声行礼: “將军。” 看见她,萧云笙笑意消散,眯了眯眼,眼眸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转过身竟就要走。 “奴婢的话说完就走。还请將军留步。” 听她这么说,萧云笙才停住脚步,却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江月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下心底的不適,勉强挤出了点笑意,缓步上前:“那恩典奴婢不要了。” 萧云笙没有作声,只微微侧过头看著她 江月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在听,细白的牙齿咬住唇瓣,福了福转过身。 “我都说了这是你该得的,你又想做什么?” 江月脚步一顿,回头见他上挑的眸中遍布寒意,毫不掩饰的审视心里咯噔一下。 她竟是忘了。 从书房那日起,她在萧云笙的眼里就是有不轨之心的人。 却没想到,他竟对她防备至此。 江月犹豫著不知如何开口让他安心。 一旁马棚里的战马不耐地嘶鸣,萧云笙冷哼一声,弯下腰去拿草料,剧烈的疼痛从胸口撕扯,难以抑制地传出一声闷哼。 突然一双小手伸到空中,好似在犹豫不决该不该接过他手里的草料。 萧云笙垂下眼。 就见江月纠结地咬了咬唇,好似终於下了决心。 才大著胆子往跟前挪近了些,在距离他一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奴婢来。” 说罢,主动拿起草料餵给战马。 眸子扫了她一眼,萧云笙並没阻止,心里却做好了看她碰壁的打算。 他的马性子桀驁,哪怕陪伴多年的隨从餵的草料,也是看都不看,只认他一人。 战马果然低头衝著江月手里的草,打了个响鼻。 见江月尷尬地举著草料的手停在空中,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喂,萧云笙司空见惯,刚要开口让她退下,却见战马突然凑近闻了闻她的手后,竟低下头主动用头蹭著她。 眼前的人惊讶过后,欢喜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佛秋日枝上海棠芬芳,竟让萧云笙晃了眼。 江月似有感应般,转头一笑,见他皱起了眉,只当自己唐突又惹了萧云笙不快,急忙后退两步。 萧云笙若无其事收回视线,只能將眼前一幕归结到去尼姑庵共骑战马还记得江月身上的气息。 江月犹如片刻,咬牙道:“您也听小姐说了,侯府也想要这个恩典……” “我同夫人说了,这是你该得的,她不会为难你。” 听他口中维护著傅蓉,江月忍不住苦笑起来。 若傅蓉会听,又怎么在马车上那样威胁。 若侯府会放弃。 方才又怎么会派人又递了纸条过来,让她面圣时照著上面的內容念。 “將军或相信小姐,但侯爷呢?” 顿了顿,江月心一横:“奴婢也不是白给您的,奴婢和您做交易。” 见他沉默。 江月心提著。 自上次回门所见所闻,她虽然听不懂那些朝廷的事却也明白,萧云笙是不愿和侯府沆气一气的。 与其让侯府锦上贴,再原本富贵滔天上再爭好处,军中的士卒迫切的需要这份雪中送炭的恩典。 反正萧云笙对她早有误会,不如她主动提出交易。 也让他少几分疑心。 可等了半天萧云笙都没有半点回应,眼看著一分一秒过去,江月突然觉得有些泄气。 他突然低低地“嗯”了一声,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 江月怔了一下,眼底骤然多了抹光亮。 “有一事我一直不明,你既是侯府的丫鬟,给了侯府,再让侯府放了你的籍契和家人相聚岂不更便利,以侯爷的手笔,说不定还会赏你一大笔银子让你安度下半生。你如今反而和他作对,实在让我想不通。” “再者。”萧云笙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接著说了下去:“夫人看重你,连太医都找来给你妹妹看病,让我去要你的籍契,就不怕夫人伤心,我和她夫妻离心?” 江月身子一僵,垂下眼满心苦涩。 换了其他人,尚能如此,可她不行。 傅蓉不会放她。 “奴婢没这个意思,將军不知,正是小姐看重,奴婢才从她那求不来奴婢想要的,只能走投无路想出这样的办法。” 怕只有天知道,从他和傅蓉成亲后的每一日,她都在祈祷,两人能真正的夫妻同心。 可如今…… 想起傅蓉的所作所为,江月也不知该不该开口。 心里一阵慌乱。 咬著唇,江月缓缓道:“侯府虽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会背叛主子,但也要权衡自己的退路,就像夫妻间虽同心一体,兴许也有彼此不能说的心事。” 顿了顿,江月飞快扫了一眼萧云笙的胸口,轻声道:“就说將军您,不也是每次受伤都没让小姐知道么。” “谬论。” 听她这一番话,萧云笙忍不住轻斥一声。 但仔细一想这话还真还有些道理。 他每每对面傅蓉,的確不能交心,不仅因为侯府的背景,也是那时不时涌上心头的异样。 却没想到被眼前人说中。 原以为是个呆呆傻傻的小丫鬟,口中竟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想起江月一早就通了情事,萧云笙好似找到了缘由。 不自觉微微拧了眉:“罢了。我答应你。” “是。是!” 江月原本还有些泄气的心思顿时一扫而空,连声道谢。 “奴婢多谢將军。” 顿了顿,心里止不住的欣喜,生怕他会变了主意,连行礼都顾不上转身就跑。 直到看著人离开得连影子都瞧不见了,萧云笙才收回视线,眼底露出自己都未察觉的失笑。 “去哪了?四处找你都不见人。”傅蓉抿了口茶,扫了眼江月,又目不转睛盯著戏台:“怎么不见你那个小尾巴?” 江月刚站定,心又猛地提起:“那丫头疯惯了,怕她衝撞了哪位贵人,奴婢打发她去一旁玩了。” 她提前交代了星星,就在阿靖身边不要乱跑。 这样便是等恩典的旨意下来后,出了什么差错也有人能第一时间护住她。 见傅蓉没追问的意思。 江月悄悄吐了口气,站在身后,抬头看向戏台时目光突然一颤。 那台上刚出场的戏角,身段好似杨柳扶摇,声婉转绵绵,带著一张面具雌雄难辨。 唯独那握住扇子的一双手,肤如凝脂,白皙如玉。 竟和她在游船上看到扶住傅蓉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第33章 撞见姦情 突然台上拋出一个彩球,直直飞了过来,正中傅蓉的手上。这原是唱戏的人最常见的把戏。 谁接了彩球,便是接到福气,周围的官眷都纷纷庆贺。 江月冷眼瞧见傅蓉捂著唇佯装惊喜,可指尖熟练地从那彩球里捏出一张纸条。 只瞥了一眼,就娇羞地红了,抚了抚头顶的髮髻站起身。 “我有些头疼,去后面歇一歇。” 开口和周围的女眷打了招呼后,傅蓉衝著苏嬤嬤点了点头, 江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路推著进一处没人的厢房。 刚关上门就听见傅蓉命令道:“脱衣服。” 江月怔楞在原地。 见苏嬤嬤已经开始替傅蓉脱去了外衫,抿了抿唇站在原地。 见她不动,傅蓉忍不住沉下脸:“你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等著我亲自动手?” “小姐,这是在府外,还是白日。” 外面来来往往都是世家勛贵,都长著眼睛,隨时都会找傅蓉。 她便是个神仙也没法把脸变成和傅蓉一样的。 更何况,刚拿了纸筏傅蓉便如此大费周章怕是又要去见那个男子。 她若帮忙瞒著,实在对不起自己的心。 更对不起萧云笙对他们的家的恩情。 再者。 她在侯府也听过,京城里总有主子偷情被人撞见,主子只落得一个名声坏了,可院里伺候的下人却都只有一个下场。 那便是白白丟了命。 见傅蓉卸掉釵环转而伸手要来拉她的衣裙,江月猛然后退一步。 缓缓摇头。 “奴婢不能让您去。” 咬下唇,刚开了口,江月身子便止不住的发抖。 她卖身入府第一日,学的规矩就是要听话,寒冬腊月一声令下就要跳进湖水里,主子什么时候点头才能上来,若是手脚慢了,或有违抗,轻则饿肚子,重则直接被变卖到柳巷子。 那时她没少被罚,年龄小又没背景,总被府里家生奴才欺负。 记忆最深的一次,便是被关在庄子里的水房三天三夜。 为了什么受罚,江月已经记不清了,可依旧记得那水房四面都用板子盯著,酷暑的夏,她分不清昼夜,却被泉水冻得浑身发抖,险些没了性命。 自那以后,那些倔强被磨平只剩谨小慎微,又靠著一张老实乖巧的模样勉强自保。 如今第一次忤逆主子,那刻在骨子里的恐惧,险些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姑爷若是知道了,或是被人看见了,会出大事的。” “你胡说什么!” 苏嬤嬤大喝一声,狠狠瞪著她擼起袖子就要衝过来撕她的嘴。 江月连忙后退两步,可身后就是门,她退无可退,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抬手挡在头上。 心里暗暗后悔她的衝动。 “苏嬤嬤住手。” 傅蓉停下摘下头饰的动作缓缓回头,目光凝在她脸上,眉眼都是似笑非笑,一步步走到江月面前,语气又轻又柔:“这丫头一定是看出什么了。” 江月牙齿打颤,只觉得从脚底透著冷风。 紧闭著唇不语。 “让我来猜猜,你看见了它。” 突然一张纸筏落在眼前,染著豆蔻的指节夹著那纸轻轻晃著。 上面的字看不真切,可江月却清清楚楚看到纸筏的尾端画著两颗红豆。 没等反应过来,傅蓉便收了回去贴身放在衣襟里。 “小江月,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去私会情郎?” 放在身前的手用力攥紧,咽了咽嗓子,江月垂下眼,只当默认。 突然听见傅蓉捂著嘴哈哈笑了起来。 可笑著笑著,再转身,却红了眼眶。 “你猜得不错,可我见他不是为了私会,而是要断了他的念想。” 江月被这变故愣怔在当场。 她还是第一次见傅蓉这样伤心,哪怕上次被侯爷责骂也不过是掩了掩眼角,如今豆子般的泪珠不住地落下,当真像伤了心的。 “你也知道,我和萧云笙成亲是我爹做主,其实我早就有了心仪之人,他知道我定亲后伤心大病,险些丟了性命,不告而別。 若不是那日夫君带我去羽衣楼,我还不知道他回了京。今日一见,不过是为了彻底断个乾净,把之前相送的东西要回来,免得日后落了人口舌把柄。” 江月想起那日傅蓉的魂不守舍,这才找到了缘由。 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却怎么也找不出是哪里怪异。 手突然被握住,傅蓉俯下身,贴了过来,轻声细语恳求起她来:“好丫头,你就帮帮你家小姐这次,好不好,成全我。” “小姐,奴婢……奴婢……” 泪不住地落在江月的手上,让她心愈发没了主意。 更为听了这么隱秘的事而不安。 突然扑哧一声笑。 不等江月抬头,就听得啪的一声。 右颊传来火辣辣的痛,將她打得险些摔了过去。 心里一跳,抬头就看到傅蓉擦去眼角的泪,刚才伤心欲绝的情绪尽数消散了去,只剩下看螻蚁般的漠然:“蠢货。” 从苏嬤嬤手上接过帕子,擦了擦药眼角,隨后將那帕子丟在江月身上。 居高临下轻笑起来。 “我昨刚看的一齣戏,演得像么?” “不过是我葵水来了,要和你换件衣服,让你顶了我出去应付外面那些女眷,你竟怀疑我私通?就凭你刚才的话,我就能直接打死你和你妹妹!” 江月的心跳几乎都快停了,惊恐的瞬间红了眼圈。 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奴婢不敢。” “就算我私通,你是我的丫鬟,也该替我瞒著,盖著,这才是做丫鬟的本分,在府里教你的都忘了么?” 喉咙里一片腥气,这么一会她就被傅蓉的笑骇出一身冷汗,也不知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不管游船那日,还是方才她明明是见著傅蓉同人家眉目传情的,这么久傅蓉不愿同房也是真的。 好不容易咳了一口血沫,江月终於找回声音,飞快地脱下身上的外袍,捧在手心里连骨节都攥得发白:“是奴婢错了,小姐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奴婢只是从头到尾担心小姐,怕出了差错,闹到官家面前,不敢质疑小姐,更不敢疑心小姐。” 换好了衣服,傅蓉摇身一变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打开门刚要出去,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江月,幽幽一笑:“罚你就算了,只要一会你好好表现。” 没等江月反应过来,门又关上,只留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