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重生,拐个皇子拽上天!》 第1章 重生,孩子不知所踪 许知意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轻纱帐,窗边摆著张梨木妆檯。 她蹙眉,手不由自主摸向平坦的小腹。 临死前,灼烧的痛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上,腹中孩子不知所踪。 许知意猛地坐起,头痛欲裂,不禁闷哼一声。 她赤著足,披衣下榻。 屋子不大,布置简单,一扇绣梅绢丝屏风隔出里外间,鹤嘴铜炉正升腾著裊裊香气。 这是她生活了十五载的闺房! 听见动静,有个圆脸的丫鬟打著珠帘进来。 看到赤足站在地上的许知意,丫鬟扁嘴。 “大姑娘您怎么又光著脚下地了?虽说如今天气热,可也要当心,眼见就到您定亲的日子了。” 一边碎碎念著,一边拿过绣鞋替许知意仔细穿好。 “小鱼儿!你是小鱼儿吧?” 丫鬟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大姑娘您睡糊涂了?奴婢是小鱼儿啊!” 许知意葱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小鱼儿的脸颊,眼中迅速瀰漫起一层薄雾。 她记得,上一世小鱼儿为了护她,被定安侯一剑穿胸,直到死,小鱼儿的双手都死死握著那柄剑。 许知意垂眸,掩下心中的惊天骇浪,状似无意地问道。 “小鱼儿,你刚说我要与谁定亲了?” “自然是和定安侯啊!三天后,双方会定下成亲的日子,大姑娘可是不舒服?怎么连这事也忘了?” 许知意捂著胸口,面色惨白,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她重生在了与秦淮生定亲的前三天! 前世,她是许府不受宠的嫡女! 母亲是商贾出身,嫁入许府时,嫁妆之丰厚,轰动京城。 许府眾人心安理得用著许知意母亲的钱財,却又看不起她的出身。 后,许知意出生,连带著也不受待见。 妾室相继续迎进府,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最终忧思成疾,撒手人寰。 没了娘的许知意,虽占著嫡女的名头,待遇也只比下人强上那么一点。 后来,定安侯府派人前来说亲,许知意的父亲喜不自胜,一口应承下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没人问过许知意可愿意! 父亲许怀安一心攀高枝,有了定安侯府撑腰,他哪有功夫理会女儿的死活。 秦淮生长著一副好皮囊,文质彬彬,儒雅温润。 许知意曾远远见过一次,觉得嫁给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太差,也可藉此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许府。 初入侯府时,秦淮生待她还是极好的,事无巨细,关怀倍至。 许知意很满足,尽心尽力替他打理后宅一切琐事。 婆母生病时,她彻夜守在床侧,衣不解带地照顾。 一年后,许知意仍是迟迟未有身孕,秦淮生依母命,纳了小妾入门。 一开始,许知意也同秦淮生吵闹过,可隨著第二个、第三个妾室相继进门,她的心也渐渐凉了。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何况侯府这样的勛贵之家! 就算不是秦淮生,也会是別人。 婆母开始处处刁难,早晚请安时指桑骂槐,一点好脸也不给。 到后来乾脆口无遮拦,逢人就说许知意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侮辱谩骂,磋磨陷害。 许知意都忍著让著。 过了两年相安无事的日子,许知意意外地怀了身孕。 她欣喜万分,可得知此事的秦淮生脸上没半点喜色,甚至不顾她的苦苦央求,拂袖离开。 府医说,许知意腹中十有八九是男胎,但忧思过度,需静养。 静养三月有余,期间秦淮生没来探望过一次。 许知意沉浸在即將为人母的喜悦之中,对秦淮生的反常並未放在心上。 倒是小鱼儿偶尔会提醒一句。 “夫人,侯爷的態度是不是太过反常了?下回,您与侯爷好好谈谈吧。” 许知意只敷衍地应了。 怀胎六月,许知意才见到了秦淮生,他只在她房中小坐了盏茶功夫,便匆匆离开。 这一次,不用小鱼儿提醒,许知意也嗅到了他身上的脂粉香。 她怀著身孕,早不再用胭脂水粉。 后院姨娘们常用的也不是这个味道。 这香味却又莫名熟悉! 京中最有名的倾城阁,一盒香粉就十几两银子,抵得上寻常人家几年的用。 印象中有一人长年使用这种香粉。 许知意的庶妹,许云婉! 许云婉是姨娘所出,生的貌美,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惯会在父亲面前装乖討巧。 父亲將她当眼珠子似的疼爱。 许怀安一直想攀附太子,许云婉就是最好的侧妃人选! 这么多年,府中最好最贵的东西,流水一般送去许云婉所居的明珠院。 可这仅仅只是猜测,为了秦淮生这样的人,没必要劳心费神。 何况,她与秦淮生並无多深的感情。 秦淮生在外廝混,她全然没放在心上。 小鱼儿见她整日懨懨窝在榻上,担心生產时会不顺利,时不时陪著她在院中散步。 “夫人,奴婢觉著一事很奇怪,不知该不该讲?” 许知意轻笑一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光洁的脑门。 “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说吧,又发现什么了?” 小鱼儿看了眼周围,凑到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夫人,姨娘们入府也好几年了,可至今都没有身孕,您就一点不觉得奇怪吗?” 经小鱼儿这么一提醒,许知意才觉確实反常。 可她反应很平淡。 “是很怪,但这与咱们没关係,如今只盼著孩子顺利生下来,往后就我们三人一起生活也很好!” 小鱼儿恨铁不成钢! 可许知意如今大著肚子,不能让她继续为此事忧心。 许知意就算生下小公子,没有侯爷疼爱,在侯府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 小鱼儿开始私底下与那些姨娘院中的丫鬟接触。 不知送出去了多少珠、釵环...... 这才有丫鬟壮著胆子说出了真相。 姨娘们之所以迟迟未有身孕,皆因侯爷一直命人往她们的饭食中下避子药! 別说是现在,只怕是从今往后姨娘们都再难有身孕!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小鱼儿懵了,久久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第2章 一尸两命 小鱼儿还在斟酌著该如何把这消息告诉许知意。 当天夜里,秦淮生醉醺醺地闯进了许知意的屋子。 他双眼迷离,两颊酡红,酒气熏天。 “侯爷这么晚前来可是有要事?夫人如今怀著身孕,受不得刺激!” 小鱼儿伸出双臂,拦住欲衝到床边的秦淮生。 “滚开!区区贱婢,也敢阻拦本侯!” 秦淮生的脸狰狞扭曲,凶相毕露。 他抽出腰间佩剑,猛地刺向小鱼儿...... 一剑穿胸,鲜血如注! 许知意亲眼看著小鱼儿在自己面前倒下去。 “小鱼儿.....” 许知意试探地唤了一声又一声...... 往日总喜欢围在她身边嘰嘰喳喳的丫头,气息全无。 “为什么?”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却只挤出三个字。 秦淮生不屑地瞥她一眼,自顾自坐在窗边软榻上。 “下人衝撞主子,该杀!哪有为什么?夫人別大惊小怪的。” 烛火映照在秦淮生的脸上,许知意留意到他衣衫处沾著的口脂印。 许知意出奇的平静,任由下人將小鱼儿的尸体拖了出去。 屋中静的针落可闻。 “呵,你可真沉得住气!倒是本侯小瞧你了!” 秦淮生的声音陡然拔高。 “本侯许你怀孩子了吗?你敢私自將小厨房送来的汤倒掉,简直胆大包天,本侯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许知意垂眸,双手交握。 她懂医,嗅出了汤中避子药的味道。 母亲死的时候,千叮万嘱,让她保守这个秘密。 这么多年,她牢牢遵守当初与母亲的承诺,忍气吞声,隱藏实力。 她想著,秦淮生虽非良配,但腹中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出於本能,小厨房送来的补汤全部被她悄悄处理了。 许知意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可,秦淮生还是知道了。 “说话!本侯最討厌你这唯唯诺诺的模样!” 许知意不著痕跡地揉一把酸疼的腰,腹中孩子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气氛,不安地扭动了几下。 “那侯爷想要谁来替您诞下嫡子?我愿和离,只求侯爷放过我们母子。” 除了眼尾泛著红,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情绪。 心早就死了! 秦淮生闻言,嗤笑一声,眸中晦暗不明。 “別妄想和离了,今夜我们就做个了断!本侯绝不能委屈了她!” 话音落,珠帘被人轻轻掀开。 许知意异常平静的看著。 许云婉! “姐姐,婉儿是真心爱慕淮生哥哥的,可父亲一直想將我许给太子为侧妃,姐姐素来心善,就好人做到底,成全妹妹和淮生哥哥好不好?” 许知意淡淡扫她一眼,自嘲一笑。 早就该想到的,秦淮生陪她回门的那一天,这二人就眉来眼去的。 秦淮生藉口醉酒,夜宿在许府。 他让小廝来传话,说是头痛欲裂,就不打扰许知意休息,歇在客房了。 翌日,秦淮生春风得意,红光满面,脖颈上还有几处淡淡的红痕。 许云婉用的水粉只需沾上一点,香气就经久不散。 秦淮生特地沐浴过,香味仍是隔著十几步距离就能闻得到。 见她发呆,许云婉红了眼眶,她怯怯扯著秦淮生的袖子。 “淮生哥哥,姐姐是不是生婉儿的气了?她都不理睬婉儿,呜呜,淮生哥哥,婉儿还是走吧。” 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婉儿別哭,本侯心中从无她半点位置,本侯对你的心意你该清楚.......” 他拉起许云婉柔弱无骨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语气宠溺。 “婉儿可感受到了?本侯答应要与婉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云婉被逗笑了,含羞带嗔地睇他一眼。 “討厌,姐姐还在这呢,淮生哥哥惯会欺负婉儿的。” 旁若无人的样子,仿佛许知意才是那个横插一脚的。 秦淮生压根不给许知意开口的机会,牵著许云婉离开。 “本侯做不出休妻这样薄情寡义之事,可若是亡妻,於你我二人名声都无损......哈哈哈!” 扬手,守在屋外的几个小廝会意点头。 冲天大火,映红了京城半边天! 侯府大夫人的院子意外走水。 一尸两命! 翌日,秦淮生悲痛欲绝,要人搀著才能堪堪稳住身形。 定安侯府內外掛起白幡,哭声不绝於耳。 秦淮生扶著许知意的棺槨伤心的几度晕厥。 前来弔唁的人纷纷唏嘘动容。 许知意嫁妆中的铺面、良田,其实很早就记到了许云婉名下。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人前装的温柔繾綣,琴瑟和鸣,不过是他演的一齣戏。 只要许知意死了,侯府就能名正言顺吞了她的嫁妆,用来填补亏空。 可,她愿意和离,甚至休妻,为何他们还要痛下杀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 大理寺接了这桩案子,任谁看这都是场意外。 秦淮生不顾自身安危,曾几次衝进大火中,府中人人可作证。 许知意的死,在京城並没溅起多大水,大理寺草草结了案。 小鱼儿见许知意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姑娘,您想什么呢?快成亲了,是不是很高兴啊?” 许知意淡笑不语。 那笑落在小鱼儿眼中,莫名的悲凉和哀戚。 秦淮生,欠我的,欠孩子的,我要你们千倍万倍偿还! 上一世,她隱藏锋芒,听从父命,乖乖嫁人。 却不想,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復! 老天开眼,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那就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许知意坐在鞦韆上,午后的太阳晒得脊背发烫,这才感觉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心中盘算著今后自己和小鱼儿该如何从许府全身而退? 还得拿回属於母亲的嫁妆,不管用什么法子,也绝不能便宜了许府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就算许府如今没落了,可仅凭她一人之力,想夺回嫁妆,简直异想天开。 得赶在亲事落定前,儘快寻一个靠山! 思忖间,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阴沉下来,大雨猝不及防地落下。 “有了!小鱼儿,赶紧去库房將我母亲的木匣子取来,当心点,別被人瞧见了,此物对我很重要!” 第3章 並非良人,我不能嫁! 木匣子打开,小鱼儿探头看一眼,扁了扁嘴。 “大姑娘说很重要,奴婢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怎么就一个瓷瓶子......” 许知意笑而不语,將瓶子紧紧握在手里。 此物名唤望春,只需取指甲盖大小添在香炉中,就可使人情难自控...... 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想出此下策。 小鱼儿见她眉头紧锁,眼尾泛红,不由心生怜惜。 “姑娘这到底是何物?”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天边掛起道彩虹,阳光透过窗格照在她瓷白如玉的小脸上。 许知意长长呼出口气,稳了稳纷乱的情绪。 “小鱼儿,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別觉得惊讶,那定安侯並非良人!我不能嫁!” 她双眼迸出凛冽杀意,转瞬即逝。 小鱼儿不再多问,“奴婢全听姑娘的。” 许知意附在她耳畔低语几句。 小鱼儿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盯著许知意。 “大姑娘,您確定要这么做?还有,您如何保证......那位一定会来府上?” 许知意撑著下巴,唇边染著抹讥誚的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就照我方才说的去做吧!只一样,千万別被人瞧见。” 小鱼儿重重点头,接过许如意递来的瓷瓶,小心揣在怀里。 许知意的脸上终於露出会心的笑。 “记好时辰,早一刻或是晚一刻都不行。” 经歷上一世的事,她对小鱼儿很信任。 望春,是她母亲当年无意间配错了药,误打误撞,竟炮製出这世间仅此一瓶的烈性春药。 当年母亲被许怀安那般嫌弃,也不曾用这过药。 重活一世的许知意,再不相信所谓的鶼鰈情深。 心有何用,留人就行! 许知意斜倚在美人榻上,烟青色的大迎枕略显破旧,她闔眸,纤长的睫羽偶尔轻颤。 如果没记错,前世,太子曾在她订亲前一天来了许府。 至於来做什么,她一个不受宠的嫡女自然不得而知。 不过他们目的为何,一点也不重要,她得抓住这次机会! 许云婉自视甚高,看不上侧妃之位。 可对许知意来说,太子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攥著罗帕,恨意在心底蔓延。 为了报仇,再卑劣的手段她也想试试! 许云婉身边的大丫鬟海棠打了珠帘进来。 海棠欠身,敷衍行礼,语气带著点不耐。 “二姑娘叫你去一趟,有些体己话想与你说,还请移步。” 许知意没理会她。 阳光洒在她的面庞上,肤色没有许云婉那么白皙,却细腻得如一块上好羊脂玉,黛眉入鬢,唇若樱桃。 海棠愣了愣,从前倒没发现大姑娘生得这般好看。 见许知意不为所动,海棠扬高了声调。 “虽说二姑娘性子好,可也不好叫她等太久,你.....” 许知意睁开眼,衝著才进屋的小鱼儿吩咐。 “掌嘴!” 小鱼儿也不废话,抡圆了胳膊,狠狠给了海棠一个耳光。 “啪——” 海棠的头偏去一侧,嘴角溢出丝血渍。 小鱼儿耸肩,“还请海棠姐姐见谅,梧桐院丫鬟少,粗活累活都得妹妹亲自来,力气难免大了些。” 海棠怒目而视,捂著脸质问美人榻上的许知意。 “不知我犯了什么错?你为何平白无故动手打人?” 许知意起身,眸色冷清。 “我再不受宠,也是许府嫡女,你该尊称我一声大姑娘,而许云婉不过姨娘所生,只有她来见我,没有我去见她的道理!” 许知意低头,拂了拂襦裙上的褶皱,嗓间甚至带著几分笑意。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啪——” 不等海棠开口,许知意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见了本姑娘不下跪,是谁教你的规矩?口口中声声我啊你的,你眼中可有我这个主子?” 她的语速轻缓,落在海棠耳里却如一记响雷。 是啊,许知意再不受待见,明面上也是许府嫡女,况且三日后与定安侯的亲事就落定了。 成为侯府主母,想打杀个奴婢岂不如同捏死只蚂蚁那样简单。 许知意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唯唯诺诺,见谁都不敢抬头的人...... 可海棠不知道,许知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如今的她,再不会活得像前世那般窝囊,任人欺凌! 见海棠没有一点要认错的態度,许知意抬脚踢在她的腿弯处。 海棠不察,猛地跪倒在地。 夏天衣衫单薄,海棠地裙上很快渗出血渍。 小鱼儿被许知意连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可这还不算完,许知意从桌上取过小刀,反手抵在海棠的喉咙处。 “可知错?” 海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大姑娘,奴婢错了,还请您手下留情!奴婢真的知错了!” 许知意睇她一眼,似是手腕有些酸疼,轻轻晃了晃,海棠的喉咙处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天气炎热,我身子孱弱,劳烦妹妹亲自来一趟了!” 海棠连滚带爬的出了梧桐院,大姑娘今日是吃错药了? 许云婉没等到许知意,倒是被脸颊红肿的海棠嚇了一跳。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打我院里的丫鬟?” 许云婉怒极,一把將桌上玉盏拂落在地。 在外人眼中温柔可人的许云婉,其实私底下任性刁蛮,对下人更是动輒打骂。 她可没閒功夫替下人主持公道。 可,海棠到底是她的贴身大丫鬟!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这哪里是打海棠,分明就是在给她下马威! 海棠捂著红肿的脸,吱唔著不敢开口。 “说!不然明日就让母亲寻人牙子將你一家全发卖了!” “回二姑娘,是.......是......大姑娘打的!” 许云婉神情微滯,“再说一遍,谁打的?” “回姑娘,是......大姑娘......” 许云婉嗤笑一声,眼中儘是不屑。 “就许知意那怯懦的性子,別说打人,就算扇了她的左脸,她怕是还得巴巴將右脸凑上来让我打!” 海棠垂著头,不敢言语。 方才许知意的眼中分明带著浓的化不开的仇恨,周身散发的戾气更是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第4章 恭喜妹妹,即將成为太子侧妃 许云婉怒气冲冲闯进梧桐院。 许知意坐在窗边,手中正拿著卷书认真翻看。 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嘴角始终噙著抹淡淡的笑。 “许知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打我的大丫鬟!今日我非好好教训你一下不可!” 看来许云婉是真生气了,珠帘都被她扯下了一角。 许知意冷漠地睇她一眼,继续垂眸看书。 许云婉神情微滯。 她以为许知意会是满脸惊恐,甚至会与之前一样,跪下哭著求她原谅。 呆愣过后,一股难言的怒火自心底迅速蔓延开。 “许知意!你是不是疯了?你就不怕我將此事告诉父亲?” 空气似凝固住了。 又闷又热。 梧桐树上的蝉鸣声格外的聒噪,吵得许云婉愈加心烦气躁。 许云婉还欲多说,就见许知意抬头,指了指窗外。 顺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梧桐院门口不知何时围满了府中下人,正交头接耳地说著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知意放下书卷。 “妹妹的好名声不要了?听说太子过几日会来府上,也不知这些下人们到时会不会乱嚼舌根子。” 语气淡淡,难辨喜怒。 许云婉甚至在她脸上看到了一抹轻蔑! 她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眉头轻轻拧起。 “你如何知道太子会来?这事,父亲不可能告诉你......” 看到许云婉这激烈的反应,许知意心下瞭然。 “偶然间听下人们提过一嘴,看来,姐姐要提前恭喜妹妹!” “恭喜我什么?” 许云婉神情很不自然,手指不停绞动著罗帕。 “自然是恭喜妹妹即將成为太子侧妃啊!” 侧妃两字被许知意咬得极重。 而落在许云婉耳中,更像一种莫大的讽刺! 她真想撕了许知意这张臭嘴! 可,到底有些顾忌院外探头探脑的下人们。 她咬著唇,泪大颗大颗地滑下,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要不是许知意提前让小鱼儿把外院的下人全都喊来,就许云婉这副作派,她怕是又少不得一顿毒打。 许知意握住许云婉的手,语气轻柔地连声哄著。 “妹妹快別哭了,万一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妹妹是不愿嫁给太子为侧妃呢!”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许云婉的泪一下就收住了。 变脸的功夫,她若说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妹妹快坐!瞧瞧,这妆容都哭了。” “小鱼儿,端盆水进来,我要亲自替妹妹梳洗!” 小鱼儿应声,手里端著个大大的铜盆。 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蹌,铜盆中的水悉数泼在了许云婉身上。 许知意赶忙起身,嗔怪地瞪一眼跪倒在地的小鱼儿。 “你怎么总是毛手毛脚的?要不是大家都知道妹妹人美心善,你今天少不了一顿打!” 小鱼儿连连磕头。 “多谢二姑娘!奴婢今后一定不再犯!” 一下又一下,磕得无比真诚。 许知意把她抬得这么高,眼下又有这么多人看著,许云婉只能忍下满心愤恨。 “起来吧!以后伺候姐姐时可莫要再如此粗心大意!” “奴婢多谢二姑娘!二姑娘可真是活菩萨!” 一旁的丫鬟们嘴角齐齐抽了抽。 这小鱼儿还真敢说,许府谁不知二姑娘仗著老爷疼爱,囂张刁蛮,更是不將下人的命当回事。 说这么违心的话,良心不疼? 许知意拿起一旁的帕子替许云婉轻轻擦拭著水渍。 许云婉原本精致的妆容很快糊成一大片。 看著许云婉调色盘一样的脸,丫鬟们是想笑不敢笑,只得將头垂得更低。 “小鱼儿这话说得太对了,若非如此,太子又怎会对妹妹一往情深。” 去她的一往情深! 许云婉心中暗骂。 早几年,太子就迎娶了丞相嫡女何向晚入主东宫,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一时传为佳话。 她自认容貌、才情不输京中贵女,为何就只能当个侧妃? 可,这话,她不敢说。 许云婉眼珠子转了转,反握住许知意的手。 “姐姐,眼见你的婚事就要落定了,妹妹想与你说些体己话,可好?” “这是自然!” 许知意挥手,屏退下人。 “天气如此炎热,妹妹特意赶来我这,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说话吧?” 许云婉环顾四周,见下人全散了,这才恶狠狠地瞪向许知意。 “你觉得你配得上秦侯爷吗?他可是陛下钦点的探郎,就凭你这种诗词歌赋样样不通的粗鄙女子,也敢肖想他?” 许知意替自己斟了杯茶,抬头看了眼气急败坏的许云婉,嘴角勾著抹淡淡的嘲讽。 “配不配的妹妹说了可不算,父亲宠你眾所周知,妹妹若是不服,大可去与父亲闹上一场。” 话说至此,许知意似是后知后觉。 “难不成,妹妹心悦秦侯爷?”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不会吧?不能吧?他虽是陛下钦点的探郎,可也配不上妹妹你啊!就妹妹这容貌和才学,入宫当娘娘也绰绰有余......” 许云婉被许知意这番话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她怎么能这么贬低淮生哥哥? 她怎么敢说这番大逆不道之言的? 许知意却是不再理会她,轻啜几口已经凉透了的茶。 她想知道的,这个蠢货已经全都说了,实在没必要再与她继续虚与逶迤。 许知意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是以,许云婉並没留意到她握著杯盏的手指节已经泛了白。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不许应下亲事!否则我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许云婉顶著张猫脸,如来时一般气势汹汹地离开。 许知意坐在窗边,目光落在院中的梧桐树上。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忙著缝製大红嫁衣,满心欢喜地规划著名离开许府的日子。 印象中,並没有许云婉来大闹梧桐院的这一出。 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小鱼儿见她一直怔愣地盯著院里的梧桐树,也不敢打扰。 她一直守在廊下,二姑娘说的话听了个仔细,此刻不免开始替自家姑娘担忧起来。 第5章 谁也別想抢走他 秦淮生当年其实只中了三甲同进士。 殿试时,皇上见他相貌堂堂,又顾念已故的秦老太爷的面子,这才大手一挥,封了他为一甲探郎。 没想到探郎除了才学,竟还要看脸! 许云婉也是被秦淮生的好皮囊迷的神魂顛倒,非他不嫁。 至於太子,长相很敦厚...... 且他早已迎娶正妃,背后有整个丞相府的支持。 註定了侧妃就是个摆设。 许云婉回到明珠院,就將自己反锁在了屋中。 越想越气,砸了不少瓶玉盏。 “许知意这个贱人!怎么敢这么同我讲话!淮生哥哥只能是我的,谁也別想抢走他!” 林姨娘闻讯,匆匆赶了过来。 “婉儿,听说那小贱人欺负你了?別怕,有你爹在,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乖啊,先把门打开。” “你走!反正你们都不疼婉儿了,我不如死了算了!” 林姨娘热出一脑门的汗,急急拍著门板。 “怎么会不疼婉儿呢,別说胡话,你爹可是发话了,到时你的嫁妆定会令所有人眼红!乖乖,这么热的天,別闷坏了。” 许云婉撅著嘴,不情不愿將门打开。 林姨娘见她哭的双眼红肿,心疼的不行,温声软语哄著。 “心肝宝贝呦,梧桐院那小贱人不管与你说什么都別放在心上,看我一会怎么教训她!” 边说,边吩咐身边的王妈妈。 “去,把大姑娘绑来,就让她在婉儿的院子里跪著,跪到婉儿气消了为止!” 正值盛夏,树叶儿都被晒得捲起,青石的地面更是烫的厉害。 “乖女儿,这样可解气?” 许云婉气鼓鼓的。 “娘,我不要嫁给太子!他长得没有淮生哥哥好看!娘,您就帮帮婉儿吧。” 林姨娘一愣。 旋即一把捂上许云婉的嘴。 “哎哟我的乖乖,这话可不兴乱讲!太子是谁,那可是储君。” 林姨娘將声音压得极低。 “日后他若顶上那位置,你就是贵妃,秦淮生除了相貌,哪能与太子殿下相提並论,这话以后可不敢再说了。” 许云婉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心中愈加憋闷。 她得想个法子,阻止许知意嫁给秦淮生! 林姨娘以为许云婉將自己的劝告听进去了,遂又开口道。 “太子年纪是大了点,可这样的男人才最会心疼人,那何向晚年纪也不小了,哪比得上我们婉儿,你记住,男人不管多大,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到时何愁得不到太子的怜惜。” 许知意恰好走进了明珠院,將这话听得一清二梦。 妾室就是妾室,格局小,目光也短浅。 除了美色侍人,林姨娘大概也教不了许云婉別的。 “跪下!” 婆子狠厉的目光扫向依旧站著笔直的许知意。 “老奴劝大姑娘认清形势,二姑娘可是老爷的眼珠子,若真將她气出个好歹,有你好受的!” 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刺的眼都睁不开。 小鱼儿挨了两巴掌,仍是固执的挡在许知意面前。 “王妈妈不过就是岁数大了点,说到底不还是下人?凭什么敢对大姑娘出言不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明珠院。 “夫人吩咐,老奴自是要听的!” 许知意將小鱼儿拉到身后,背脊挺直。 “不知王妈妈口中的夫人是谁?父亲何时抬了平妻?我竟是没听说。” 王妈妈面色一僵,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许知意淡淡扫她一眼。 “难不成王妈妈所说的夫人是林姨娘?这话若是传到父亲耳中,不知到时.......” 许怀安虽厌恶许知意的生母,可在她死后,迟迟未续弦。 外人只道他痴情,忘不了结髮妻子。 许知意却觉得他这副惺惺作態的嘴脸令人作呕。 林姨娘生得娇媚,可到底只是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妓子出身。 许怀安能將林姨娘宠上天,却绝不可能將她抬为平妻。 不然,整个许府將会沦为京中笑柄! 许知意的声音不小,房中的林姨娘自然也听见了。 她捂著剧烈起伏的胸口,连饮了好几杯凉茶。 “这小贱蹄子今日是吃错药了?竟敢如此编排我!看来不好好教训一下是不行了!” 林姨娘折磨许知意的手段层出不穷。 要是今日她被打死了,就再没人能抢走淮生哥哥了! 许云婉的唇边染上抹志在必得的狞笑。 林姨娘衝到院中,抬手就欲掌摑许知意。 “你娘就是个下九流,生了你这么个不服管教,不知廉耻的小贱人!敢惹婉儿生气,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许知意偏头,林姨娘的巴掌落了空,整个人朝前扑去。 王妈妈及时拉了她一把,不然怕是要跌进池塘里去了。 林姨娘不可置信地瞪著她。 “你敢躲?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个小贱人!” 骂骂咧咧,再次冲向许知意。 许知意朝一边挪了挪,袖中藏著的几枚绣针精准地刺入林姨娘的麻穴。 林姨娘惊呼一声。 膝盖酸软,重重跪了下去,手掌被粗糲的石子磨出了血。 直到,许怀安严厉的声音传来。 “这是在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也不怕別人看了笑话?” 言外之意,夜里就可隨意折辱她? 也是,过往无数个夜里,她被关进柴房里,遭受林姨娘身边婆子的虐打。 有时,林姨娘心情不好,也会亲自上手。 体无完肤。 她的好父亲,不闻不问,却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许知意你这是做什么?怎能出手伤人?不论如何,她也是长辈!你如此不孝,就不怕传出去损了名声,眼见要到了定亲的日子,就不能消停点?” 和从前一样,一味偏帮,睁眼说瞎话。 “父亲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推的林姨娘?而且外人又怎么会在意一个不受宠女儿的名声?父亲真是说笑了。” 许怀安一时语噎,气得头顶快要冒出火星子。 “父亲也说女儿快定亲了,到时若是顶著一身伤见人,损的就是整个许府的名声了!” 她说得很慢,从始至终,嘴边都噙著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6章 我这手,好疼啊! 十五年来,父女俩头一次正面交锋。 许怀安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著许知意。 正午时分,日头正烈。 她身上半旧的襦裙被汗水浸湿,几綹髮丝粘在额上,可饶是如此狼狈,一双眼依旧亮得惊人。 “行了!莫要强词夺理,为父念在你要定亲的份上,饶你这一回!” 他说著,弯腰扶起林姨娘。 林姨娘早就哭得泣不成声,就势倚在许怀安的怀里。 “老爷,呜呜,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她先是欺负了婉儿,后又不服管教,老爷.......” 她哭得梨带雨,顺便將自己被蹭破的手掌摊开。 “您瞧瞧我这手,呜呜,好疼啊。” 许怀安最受不了她的眼泪攻势,可,许知意还在。 他只得沉下脸,不耐烦地將林姨娘推开。 “手破了就传府医!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等大姑娘婚事落定,就该著手准备婉儿的婚事了,还有閒功夫在这瞎胡闹!” 或许是因为许怀安太过严厉,林姨娘一下就止住了哭声,改为低低啜泣。 许知意心中冷哼。 也不知做戏给谁看! 许云婉也极少见父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缩了缩脖子,一语不发。 见许怀安想这么轻飘飘地將事揭过,许知意上前一步,拦住了他欲离开的脚步。 “父亲!女儿只问您一句,这府中可还有上下尊卑?若是下人冒犯了主子,当如何?” 许怀安不悦蹙眉。 总觉得今日的许知意不一样了。 “自当重罚......” “女儿多谢父亲!” 话音落,许知意缓缓走到王妈妈身边,用尽平生力气,左右开弓。 “啪——啪——” 足足十个耳光,王妈妈被打得晕头转向,嘴角冒血。 “你这是做什么?” 许怀安怒斥。 许知意也不说话,將袖子往上擼了擼,露出一小截玉臂。 瓷白的肌肤上满是青紫淤痕。 “区区下人,也敢对女儿动手,难道不该打?她口口声声奉夫人之命,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外人只会说许府没有礼数,不分尊卑!” 王妈妈心虚地垂下头。 许怀安的脸色愈加阴沉。 “夫人?哪个夫人?” 林姨娘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不甘跪到许怀安面前。 “老爷,天热,许是大姑娘听岔了!妾只是让王妈妈將大姑娘带来说说话,妾怎么捨得打大姑娘!” 许怀安一把甩开林姨娘扯著自己衣袖的手。 “来人!这刁奴不尊主子,搬弄是非,上家法!” 王妈妈见林姨娘轻轻鬆鬆就把自己摘得一乾二净,顿时嚇得老脸惨白。 她哆哆嗦嗦爬到许怀安脚边,老泪纵横。 “老爷明鑑,老奴真是奉了夫......姨娘之命,至於大姑娘身上的伤.......对,是她走路不当心,自己摔的!” 小鱼儿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现在当著老爷的面摔!看看能不能摔出跟大姑娘手臂上一样的伤!” 许怀安只是装聋作哑,还没真瞎! 许知意小臂上的伤,明显就是被人掐出来的。 若是今日不处置了这刁奴,怕是她还会攀咬出更多。 “还愣著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 不多会,明珠院就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一声接著一声,悽厉无比。 三十板,皮开肉绽。 別说王妈妈这个岁数了,就是府里正值壮年的小廝也扛不住。 小廝上前探了探王妈妈的鼻息。 “老爷,没气了。” 许怀安站在树下,神色晦暗不明,不耐烦地挥挥手。 “处理掉!真是晦气!” 青石地面,一片殷红。 林姨娘一张脸惨白如纸,身子不住地哆嗦。 “还有你!以后也放聪明些,好端端的,別让这些居心叵测的刁奴教坏了!” 许怀安拂袖,大步离去。 林姨娘瘫软在地,眼底一片阴冷。 “小贱人!全是因为你,若是老爷因此厌弃了我们母女,我定会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顾一身狼狈,林姨娘目露凶光,再次扑向许知意。 许知意勾唇,不动声色地往池塘方向移了几步。 “扑通——“ 水飞溅。 “不好了!林姨娘和大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许知意在水中胡乱扑腾,手紧紧扯著林姨娘不肯撒开。 “咕嚕......你个.....咕嚕......小贱人......咕嚕.....快鬆手!” 林姨娘是江南女子,通水性。 但此刻,许知意扯著她的头髮,拼命往水里按。 小鱼儿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扯著嗓子呼救。 不多会,就有会水的婆子相继跳进池塘,將二人救起。 许知意一脸后怕地缩在小鱼儿的怀里,嚶嚶啜泣。 “咳咳,嚇死我了,呜呜呜。” 小鱼儿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 “大姑娘別怕,奴婢在,没事了啊,一会回梧桐院,给您熬一碗浓浓的薑汤。” “小鱼儿,呜呜呜,林姨娘想杀了我......好怕,带我回梧桐院吧,好不好?” 林姨娘却只觉得背脊发寒。 刚才,许知意分明是想杀了她的! 虽在水下看不太清,可她眼中迸射出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慄。 旁边的下人窃窃私语。 “大姑娘好歹是府中嫡女,林姨娘是怎么敢的?” “嘘,你小声些,不想要命了?” “林姨娘作践大姑娘又不是一两天了,你们快少说两句。” 言语间,竟是全部偏向了柔弱好欺的许知意。 只是,许知意已率先开了口,哭得像快要断气似的,林姨娘一时竟不知如何辩解。 “大姑娘少血口喷人!我何时推你了?明明是你......” 许怀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明珠院。 他的一张脸冷得仿佛凝了冰霜,眸中戾气几乎喷涌而出。 “都滚回自己院里去!今日是吃错药了?闹得府里乌烟瘴气!还嫌不够丟人?” 林姨娘辩驳的话梗在喉间,却也只能由著丫鬟扶著离开。 小鱼儿扶著瘫软在她怀里的许知意。 “父亲息怒,女儿先告辞了。” 离得老远,还能听到许知意的哭声。 许知意被林姨娘推下池塘的事,很快在府中传开。 眾口不一,说什么的都有。 许怀安心烦意乱,也没心情去关心林姨娘。 “今日起,未经允许,都不许踏出自己院子一步!” 第7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关上房门,小鱼儿这才一脸后怕的拍著胸口。 “大姑娘您是怎么敢的?万一......万一真溺水了怎么办?” 林姨娘心思歹毒,要是狗急跳墙,真对大姑娘下了死手..... 小鱼儿不敢再往下想。 许知意已经换好了乾净的衣裳,笑著从屏风后走出来。 “怕什么,眾目睽睽之下林姨娘没这个胆子,更何况,你家姑娘会水,死不了。” 小鱼儿一脸不解。 “奴婢怎么不知姑娘会水?您就算要教训她,也別用这么危险的法子啊!奴婢真是嚇死了。” 许知意才坐下,房门就被轻轻叩响了。 “大姑娘,老奴是大厨房的,来给您送薑汤。” 就见刚还一脸云淡风轻的许知意,此刻已是蜷缩著身子,嚇得瑟瑟发抖。 “小鱼儿,你让她们走,呜呜,我好怕。” 小鱼儿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姑娘这是戏精附体了! 要不是从小陪在许知意身边,还真要被她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骗了。 门打开,婆子满脸堆笑,將手里的食盒递到小鱼儿手中,眼睛偷偷瞄向许知意。 大姑娘浑身抖得厉害,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看样子是真的嚇坏了。 “大姑娘快別哭了,老爷交代了,今日开始谁也不可来梧桐院打扰大姑娘!您就安心待嫁。” 走了几步,婆子又猛地回头。 “哎呀,瞧老奴这记性,老爷说了,嫁衣不用大姑娘亲手缝製,明日会有人给您送来,您快好好休息,千万莫著凉了。”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府中闹了这么一出,甚至还出了人命,许怀安哪怕只是为了自己在外营造多年的好名声,也定会做些什么以堵悠悠眾口。 只是,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薑汤倒是熬得浓,也没添乱七八糟的。 许知意仰头饮尽。 “小鱼儿,府里有能用的人吗?” 她居於后宅,没法自由出入。 有些事,却是该提前准备起来了。 却见小鱼儿的脸一下就红了。 “姑娘......您觉著前院的王大壮怎么样?他与奴婢是同乡,平日里也对奴婢照顾颇多.......” 许知意见状,不由挑了挑眉,一脸揶揄。 “噢,那你具体说说这王大壮在府中是负责什么的?咦,小鱼儿,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可是太热了?” 小鱼儿咬著唇,使劲跺了跺脚。 “哎呀,姑娘惯会打趣奴婢的!奴婢不说了!” 许知意托著腮,轻轻嘆了口气,语气颇为幽怨。 “哎,我就知道,这府中没有人是真的疼我的,算了,你下去休息吧,不必管我。” 小鱼儿却当了真,抓著许知意的胳膊晃几下。 “姑娘別这么说,奴婢疼你!那王大壮专门负责府中日常採买,有时也会替老爷赶车,人倒是实诚,就是傻了些......” 许知意盯著小鱼儿的眼睛,脸上再不復刚才的忧愁。 “既是小鱼儿相信的人,那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你可有法子带他来见我一面?” 小鱼儿认真地想了想,也顾不得羞涩。 “奴婢有法子!只是得劳姑娘今夜去西院的角门处。” 许怀安孝顺,自老夫人死后,他每每经过西院,都会难过不已,便很少再去。 而林姨娘嫌弃那地方晦气,寧可绕路,也绝不踏足。 时间一久,西院就荒废了。 “好,全听你的安排。” 亥时,许府中人几乎全歇下了。 不敢照明,主僕二人只能凭藉廊下昏黄烛光朝西院行去。 王大壮早一刻钟就候著了。 他对小鱼儿言听计从,除了因为打小两人便相识,其实他心里一直有小鱼儿。 只是从不敢表露半分,生怕给小鱼儿招惹上麻烦。 可如果小鱼儿隨大姑娘嫁去侯府,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听说大姑娘良善,对小鱼儿又极疼爱,她肯定愿意成全他们二人。 王大壮见有人来,轻轻打了几声呼哨。 两长一短。 “大壮哥,是我。” 王大壮这才从树后闪身出来,垂著头,不敢看许知意。 “小人见过大姑娘!” 他欲下跪,被小鱼儿伸手拦住。 “我家姑娘不兴这些虚的,时间有限,听仔细我家姑娘接下来说的话。” 她又不確定地又看了看王大壮。 “大壮哥,你不会出卖我和.....我家大姑娘吧?如今在这府中,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了。” 王大壮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绝不会!小鱼儿你放心!我王大壮敢指天发誓,若是敢背叛大姑娘,天打......” 小鱼儿赶忙捂上他的嘴,轻轻在他胳膊上捏一把,语气带著几分娇嗔。 “大壮哥,可不许胡说.....我......我自是信你的......” 眼见二人开始打情骂俏,许知意低咳一声以作提醒。 小鱼儿羞涩地跑去一边。 “那个.....大姑娘你们有话赶紧说,奴婢就在这守著。” 时间紧迫,许知意也不兜圈子。 “大壮,我有几件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希望別让我失望。” 交代了小半个时辰,小鱼儿就见王大壮一直在拼命地点头。 “大姑娘放心,小人时常出府採买,这些事包在小人身上。” 许知意又朝他走近两步。 “这个你先拿著,若是不够,我会另想法子。” 沉甸甸的,不用问,都知道许知意塞给他的是银子。 “大姑娘,只是打听点消息,用不著的.....” “拿著吧,以后少不麻烦你!而且......你日后总是要娶妻的。” 王大壮身子僵了僵,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瞅向一旁的小鱼儿。 “小人多谢大姑娘!” 他拱手,一溜烟跑得不见了人影。 “才说他可靠,就这般急躁了,真是夸不得!” 许知意轻笑,牵起小鱼儿的手。 “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吧。” 月亮藏在云后,两人牵著手,缓缓朝梧桐院的方向走。 “大姑娘,奴婢能问您件事吗?” “好。” “別的院里的丫鬟都是叫秋菊,冬梅的,您为何给奴婢起了这个名字?” 许知意抬头,看著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我希望你能像鱼儿一般活得自由自在!” 第8章 临死前,听到了真相 前世,许知意被蒙在鼓里,直到临死前,才从秦淮生嘴里听到了真相。 林姨娘那样精於算计的人,却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让许知意风风光光嫁去了定安侯府。 打从一开始,林姨娘就盯上了许知意母亲生前留下的铺子和田產。 许怀安盯得紧,林姨娘只得另闢蹊径。 嫁妆隨许知意一起入了侯府,许怀安再不情愿,也管不著了。 自秦老侯爷死后,定安侯府一日日的衰败。 秦淮生虽被陛下亲点为探郎,却也只是给了个閒职,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填补府中亏空。 他与母亲几番商议,最后將主意打在了许知意头上。 她虽不受宠,身后却有令人眼红的嫁妆。 听说还是个软弱的,若是娶进门,到时岂不任由他们拿捏。 秦淮生觉得许知意配不上自己,但为维持侯府的风光,到底还是妥协了。 许怀安心中也有计较。 他就是个七品奉议,在这勛贵遍地的京城,谁都能踩上一脚。 若想往上爬,两个女儿就是他攀附权贵最好的筹码。 恰巧定安侯府此时派人前来说亲。 双方一拍即合! 算盘打得精明,独独没人考虑过许知意的死活。 按说女子的嫁妆属於个人財產,但侯府厚著脸皮將这些全抬去了公中仓库。 当时秦淮生的母亲说,“知意啊,你既嫁入侯府,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自己人不要分什么你的我的,也省得影响感情,你说是不是?” 许知意不赞同她的这番说辞,却到底没敢反驳。 她的默许,就是悲剧的开始。 铺面和田產的地契在她出嫁前一日,就被林姨娘偷梁换柱了。 怕被许怀安发现端倪,三个月后,林姨娘才把地契的主家名字换成了许云婉。 重活一世,她不会再被人轻易算计,只可惜,代价太大了。 她的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指甲嵌入皮肉,心中恨意滔天。 小鱼儿端著水进来伺候她洗漱,许知意敛下所有的情绪。 “事都办好了吗?” 小鱼儿拿著温热的帕子替她仔细擦拭脸颊。 “姑娘放心,已经办妥了,您......想好了,真要这么做?若是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许知意淡淡一笑。 “不这么做,等著我的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太子有意纳许云婉为侧妃,一来,她只是个庶女,二来许怀安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七品小官。 既撼动不了正妃的位置,也可让丞相安心,一心一意辅佐他。 皇帝正当年,若是太子侧妃的娘家也过於强势,他就该怀疑太子居心叵测了。 正好,许知意也需要太子这个靠山! “可姑娘,听您这么说,太子是断然不会多宠爱您的,您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熬?” 自古等待女子的命运都是家族安排好了的。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却,唯独不能为自己而活。 “今日尚且不知明日事,先把眼前的这一步走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哪怕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死过一次了,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行了,瞧你那脸皱成什么样了,我都不担心,你愁什么呢?不过兵来將挡,水来土掩罢了!” 许知意摆摆手。 “晚了,你也去歇了吧!我困了。” 话虽如此,她心里其实也没谱。 辗转反侧,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才沉沉睡去。 梦里,冲天大火,粗重的房梁重重砸在头上,血模糊了视线。 到死,许知意的双手也一直紧紧护著隆起的小腹。 “姑娘醒醒,老爷派人送嫁衣来了。” 许知意猛地坐起来,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眼神迷离空洞。 “小鱼儿,他......死了......” 嗓音沙哑,带著丝哭腔。 “姑娘您是不是发噩梦了?谁死了?” 小鱼儿关切的拿过一旁的帕子,替她擦去额上惊出来的汗。 月白的里衣已经被汗浸湿,脸颊上不知是汗还是泪。 “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可,那些人都在外面候著,您要不要先去瞧瞧?” 许知意揉著太阳穴,只觉得心似被无数的利刃狠狠划开,鲜血淋漓。 “你看著差不多就行,成衣铺子的嫁衣,有什么可挑选的。” 她又不会真的嫁给秦淮生。 小鱼儿点头,“也是,奴婢瞧著那些嫁衣都差不多,就依著姑娘的身量选一件吧,也省得老爷那边怀疑。” “好。” 水有点热,许知意身上的皮肤被烫得微红,却拒绝了小鱼儿添凉水的动作。 “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 水是烫的,可不及那夜烈火灼烧的十分之一,她得牢牢记住这种感觉。 一刻钟,才听到小鱼儿的声音。 “姑娘,您洗好了吗?大壮哥那边派人来传话了......” 许知意猛的睁开眼,心跳如擂鼓。 “真的来了?” “是,已进了前厅,老爷正陪著说话呢,您.....还要不要准备一下?” 小鱼儿原本是想让许知意再考虑一下。 毕竟,她们要算计的可是当朝太子殿下啊! 万一被发现了,她死倒是不要紧,可大姑娘也活不成了! “未时一刻!” 赌一回,输了,大不了再死一次! 小鱼儿见她满脸坚定,遂也咬咬牙。 “好,姑娘放心,奴婢定不叫您失望!” 至於许知意为何如此篤定太子一定会在那个时辰进到那间厢房...... 小鱼儿也曾问过。 许知意当时说,“你家姑娘掐指一算......天机不可泄露!” 小鱼儿,“......?” 说了又好像没说! 已近午时三刻。 箭在弦上,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小鱼儿下了最后的决心。 大不了豁出这条小命,刀山火海,陪大姑娘走一遭! 鹤嘴铜炉中升腾起裊裊清烟,淡雅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小鱼儿提前服了解药,按照许知意的吩咐,悄悄躲在衣柜中。 王大壮也安排了几个信任的人,只等小鱼儿这边发出信號,就將此事宣扬出去。 闹得越大越好! 比起性命,名声、脸面没那么重要! 第9章 乖一点,我会轻些 许知意深吸两口气,推开雕木门。 厢房內光线十分昏暗,依稀可见床榻上躺著个男子,背对著她,瞧不见相貌。 许知意强迫自己冷静,身子却止不住微微颤抖,她俯身,灭了铜炉里的香。 轻推轩窗,屋中香气很快散去。 许知意脱鞋上榻,轻纱的床幔缓缓放下。 “抱歉.......” 她的手搭上男子的衣襟。 “嘶啦——” 男人皱著眉,双眼紧闭,翻了个身,露出结实的胸膛,长发散落在枕间,灼人的呼吸猝不及防地喷洒在许知意的脸上。 他意识不清,隱忍著体內翻滚的热浪...... 天气太热,他的额上全是汗,喉结上下滚动,肌肉绷得极紧。 许知意颤抖著手,摸索向男人的腰间...... 也不知是太紧张,还是腰封系得太紧,扯了好几次也没解开。 心中默念著色即是空。 她的手终於摸到了被褥下藏著以防万一的匕首。 手起刀落...... “呼,也太难脱了。” 许知意轻声抱怨了句。 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亲手替男子宽衣解带,属实有点羞耻。 她缓缓解著自己裙上的盘扣,脑子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別的。 她与秦淮生应该有过亲密接触吧? 可,关於第一次,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腹中孩子是谁的? 不等她多想,身侧的男子发出压抑的闷哼声。 男人还在昏睡,却是准確地握住了许知意纤细的手腕。 许知意被嚇了一跳,慌张地想要挣脱男人的桎梏。 挥舞间,手触碰到了男人小腹。 许知意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结结巴巴地解释。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祁西洲缓缓睁开眼,就看到眼前跪坐著一个衣衫半露的女子。 “.......?” 背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钻心的痛,倒是让他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 “你......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暗哑,带著滔天的怒意。 不等许知意反应过来,肩膀就挨了男人一掌。 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第二掌又朝著她的脑袋拍来。 许知意下意识地趴伏在男人裸露的胸膛上...... 清新甘洌的雪松香霸道地闯入鼻腔。 没忍住,许知意又凑近了点,鼻尖轻轻抽动。 男人咬牙切齿,“一个姑娘家,竟如此不知羞耻!” 许知意此刻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可,事已至此,退无可退! 她下意识看一眼衣柜方向。 是了,若失败了,小鱼儿也会死。 一不做,二不休! 许知意索性闭上双眼,將衣裙脱下,露出藕荷色肚兜,三千青丝隨意披散开。 肌肤如玉,纤腰不盈一握。 她用匕首抵住男子的小腹,声音颤抖。 “你......乖一点,我......我会轻些的......” 乖一点?轻些? 祁西洲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这种倒反天罡的话是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的? 简直离了个大谱...... “別乱动.....刀.....刀剑无眼!” 衣柜里的小鱼儿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姑娘这是打家劫舍来了? 祁西洲还欲动手,体內的热浪再次沸腾奔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慾火几乎要將他吞噬。 可惜,他的双腿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只能由著这女人为所欲为。 许知意仅仅只是想把此事坐实,没想真的生米煮成熟饭。 男子衣衫散落到地上,带起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 祁西洲將头扭去一边,声音几近咆哮。 “滚出去!” “不行,我现在还不能滚!” 许知意伸出脑袋往外张望几眼,又朝著衣柜方向做了个手势。 “我看看你的伤。” 祁西洲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周身肃杀之气喷薄。 出於求生本能,许知意放在他小腹处的手不断地扑腾...... “你找死!” 挣脱不开,许知意咬住男人的手,直到嘴中泛起血腥味。 “嘶,你是属狗的?” 祁西洲吃疼,才抽回手,许知意猛地將他压在了身下。 祁西洲,“.......” 眼见约定的时辰將近,许知意再也顾不得其他。 手指用力一捏,祁西洲的脖颈上就出现了曖昧的红痕。 一下比一下力气大。 “应该很像吧?” 许知意摩挲著下巴,似乎很是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还要多亏当年秦淮生脖颈上的痕跡。 祁西洲气极反笑,阴戾地盯著许知意。 “你可知我是谁?” 许知意摇头,“不知,不过都不重要了!” 早在解他腰封的时候,那枚雕刻著龙形的玉佩就已確定了眼前男人的身份。 “你我已有了肌肤之亲,所以......你得负责!” 许知意居高临下打量著身下男子。 胸膛结实有力,麦色肌肤极富弹性,往下,小腹处没一丝赘肉,再往下....... “死女人,眼睛不想要了?” 许知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长长嘆口气。 “原来.....你不行!” 祁西洲,“?” 衣柜里的小鱼儿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大姑娘嘴里竟能说出这么刺激的话,这是她一个奴婢能白白听的吗? 祁西洲刚想质问,却见许知意的手上不知何时握了根绣针! 对准某处穴位,刺入,轻捻,拔出,动作行云流水。 祁西洲猛地吐出口血。 “不用谢!不行也很好,但,我可不想守活寡......” 房门被人野蛮的踹开,刺眼的光线一下涌了进来。 许知意迅速翻身,躺到祁西洲身侧,又扯过被他压著的锦被,將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许怀安愤怒的声音几乎快將屋顶掀开,紧接著又传来林姨娘夸张的尖叫声。 “啊,这里面该不会是大姑娘吧?老爷,这......这如何是好!大姑娘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啊!” 林姨娘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与人鬼混的是许知意,就差衝到府外宣扬了! 太子祁北辰闻讯匆匆赶来。 一室的旖旎,撕碎的衣衫......足见当时战况有多激烈。 可,祁西洲明明受了重伤。 “三弟,你可还好?” 闻言,许知意猛地看向一旁的祁西洲。 先前厢房门窗紧闭,光线昏暗,加上他与太子確有几分相像...... “完了,睡错了!” 第10章 你这样,该被浸猪笼! 许怀安回头,恶狠狠瞪一眼口无遮拦的林姨娘。 “闭嘴!这事若传扬出去,影响的可不止她一人的名声!” 林姨娘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上嘴。 太子在,没人敢轻易上前。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祁西洲瞥一眼身侧裹得跟粽子似的许知意,寒著声低声问。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许知意摇头,使劲用双手搓著脸颊。 祁西洲不明所以,但总不能一直待在床上。 “皇兄,我无事。” 他翻身坐起,扯著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疼。 轻纱床幔轻轻掀开。 祁西洲冷著张脸,眸中似凝了层冰霜,周身肃杀之气令得许怀安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墨发凌乱,衣衫散落,雪白被褥间血跡点点。 刚才还一脸淡然的许知意似乎是受到了巨大惊嚇,缩在祁西洲身后抖若筛糠。 藕荷色的肚兜微微滑下,香肩半露。 太子垂眸。 非礼勿视! “穿好衣裳给我滚到厅来!” 许怀安怒火中烧,可顾忌著太子在场,难听的话到底没敢说出口。 眾人离开,房门被重重闔上。 许知意注意到祁西洲后背的伤。 新旧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腰部一条深棕色微微突起的伤疤似蜈蚣般向他的小腹蔓延。 “这是被长枪刺伤的?”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许知意伸出手,摸了摸。 “別碰我!” 祁西洲回头,却见身后的女子面带緋色,眼尾泛红,倒真像被他蹂躪惨了...... 祁西洲气极,伸出手,正欲掐上她纤细的脖颈。 锦被滑落,祁西洲注意到她身上新旧交错的鞭痕,神情微滯。 “你是许府奴婢?” 许知意轻笑,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淤青和鞭痕,突然间冒出些恶趣味。 “喜欢看?后背的伤更多,你要不要看?” 她赤足跳下床,身材纤细,个头娇小。 见祁西洲一直盯著自己,她假意就要脱去身上肚兜。 “不知廉耻!” 祁西洲偏头,紧闭双眼,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许知意耸肩,无所谓地朝衣柜的方向走。 可別把小鱼儿憋死了。 原本安排她守在厢房,是为了防止有其他人闯入坏事,哪成想这狗男人醒得这样快。 衣柜打开,看到几乎不著寸缕的许知意,小鱼儿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可,许知意若无其事地取出件浅绿的罗裙,朝她使了个眼色。 祁西洲的眼睛依旧闭著。 “父亲唤我去厅,你打算留在这里让我独自一人面对?” 见祁西洲不为所动,许知意幽幽嘆了口气。 “唉,我原本安安份份在自己房中绣嫁衣,却无端地被人打晕带来此处。” “呵,你这顛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错,可有证据?” 许知意捂著胸口,哀怨地看一眼祁西洲。 “听你这意思是打算吃干抹净,提了裤子不认人?那......抱歉了,我不光有证据,还有证人。” 小鱼儿从衣柜里跌出来,红著张脸,头垂得低低的。 “奴婢......奴婢原本在这房中打扫,也不知被谁打晕塞进了衣柜里,呜呜,大姑娘求您救救奴婢,奴婢还不想死啊!” 她扑通跪下,扯著许知意的裙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奴婢真不是有意要偷看的,呜呜,这位公子会不会把奴婢灭口了啊?” 祁西洲见她二人一唱一和,一时倒真是百口莫辩。 他指著许知意,“你好得很!我记住你了!” 许知意微微欠身,“那三皇子一定要將我的脸记清楚了,到时可別娶错了人!” 真是有够无耻! 不要脸! “你先走,我稍后便来。” 许知意闻言,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时突然回头。 “只要三皇子肯娶我,您的秘密我是打死也不会向外透露半分的!” 她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祁西洲的小腹处,嘴角微翘。 祁西洲气的咬紧后槽牙。 你原来不行啊! 许知意的这句话久久在他耳畔迴荡。 主僕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有一道黑影闪身进了厢房。 “属下护主不利,还请三皇子责罚!” “你方才死去哪了?” 事情已经覆水难收,就算现在把他们全杀了也於事无补。 暗卫吱唔著,悄悄打量一眼祁西洲阴沉的脸色。 “属下也中招了.......” 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事情不对,人都已经衝到房门口了,突然嗅到了一丝香气。 然后,人事不知。 醒来时,人竟是被倒吊在树上.......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祁西洲陷入沉思。 他身边的这几个暗卫是从小培养的,功夫上乘,警惕心也高,最主要,一般的迷药对他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竟是悄无声息地中招了! “他们几人呢?” 海青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全在隔壁厢房......” 言下之意,那几个也中招了! “你去查查这许知意到底师从何人?她为何算准了本皇子会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 她一开始算计的人好像並不是他! 呵呵,好一个睡错了人。 “主子,太子他们好像全在厅,您要过去吗?” 祁西洲思忖。 “去,本皇子若是避不见人,倒成了做贼心虚!” 海青默默蹲下,“您的伤没事吗?要不要先找人处理一下?” “不必,一切等回府再说。” 厅气氛压抑。 许知意跪著,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泪含在眼眶里將落未落。 “做出这等事,简直不知羞耻!你让府中其他姐妹日后如何抬头做人?如今,为父该如何向侯府交代?” 许知意低低啜泣,没一点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反正说了也不会信,浪费口舌! “哑巴了?没听到老爷问你话?眼见你的婚事將近,却不知廉耻地与外男廝混,你这样,就该被浸猪笼!” 许知意垂著头,眸中满是嘲讽。 “没想到许府如今是姨娘当家做主,既如此,要打要杀,女儿绝无半分怨言。” 她这话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林姨娘的脸上。 许怀安低斥,“滚一边去,太子还在,哪就有你开口的份!” 太子的目光落在许知意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11章 看来,喜事將近啊! 许知意磕了个头,“太子明鑑,小女原本在房中绣嫁衣,却不想被人打晕带走,醒来时,就在那间厢房了,要不是小女拼死反抗,怕是......” 话说至此,泪如泉涌。 太子似笑非笑朝厅外睇一眼。 “三皇弟身受重伤,今日才到京城,因著与许大人早早有约,这才前来叨扰,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与三皇弟从前可相识?” 许知意抬起通红的双眼,一脸无辜。 “小女几乎从未踏出过许府半步,並不识得三皇子,只是,他虽受伤,力气却不是小女能承受的......” 她的脸惨白一片,白皙的脖颈上遍布著深浅不一的红痕。 见太子看过来,更是嚇得瑟瑟发抖,一副被人轻薄蹂躪过的无助模样。 祁西洲不住地点头。 “不错,狠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 明明是自己掐出来的痕跡,她却大言不惭地將脏水泼在了他的身上。 祁西洲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轻嘶一声。 这女人下手是真的毫不留情! 见到祁西洲,许怀安先是怔愣,旋即赶忙跪下。 “微臣许怀安见过三皇子殿下!” 祁西洲沉默,由著海青將他放在软椅上。 他不叫起,许怀安只得一直跪著。 这位三皇子早年跟在威武大將军身边,四处征战,杀敌无数,战功累累。 他常年镇守北地,抵抗外敌。 也不知怎么就突然伤重,秘密回了京城。 关键人到了他府上,竟出了这档子难以启齿的事。 许怀安心中天人交战。 比起让许知意嫁进侯府,自然是嫁入皇家对许府更有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许府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看三皇子如今的模样,估计很难再像正常人一般行走了。 太子见祁西洲一直沉默,低笑两声。 “事情已经发生了,三皇弟如何打算?可要本宫向父皇替你求道赐婚圣旨?” 明眼人听得出来,太子这是在息事寧人。 祁西洲正欲说她也配,结果就见许知意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她手里握著块格外眼熟的龙形玉佩。 祁西洲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离身的玉佩不知何时到了许知意手中。 他看到了,太子自然也看到了。 “哈哈,看来三皇弟很是中意许大姑娘,竟连贴身玉佩都送了,看来,喜事將近啊!” 许怀安抹了把额上的汗,犹豫著开了口。 “太子殿下明鑑,小女与定安侯府订了亲,这眼见著婚事將近,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长相敦厚,笑起来更显平易近人。 “只是订亲,彩礼退回便是!难得本宫的三皇弟如此喜欢,父皇也定是欢喜的,许大人你说是不是?” 三皇子要娶的人,区区定安侯府敢说一个不字? 许怀安得了太子这话,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如此,微臣就多谢太子,多谢三皇子!” 他正打算起身,却听祁西洲沉沉开口。 “本皇子让你起了吗?既然本皇子要娶府上的大姑娘,有些事你是不是也得说清楚?” 许怀安重新跪好,“不知三皇子想知道些什么?微臣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祁西洲拿过桌上的茶盏,只用茶盖轻轻拨开上面的浮沫,唇边染上抹意味不明的笑。 “本皇子未来的王妃身上为何有那么多的伤?既是你府中嫡女,谁人这么大的胆子敢虐打她?” 许知意不动声色打量一眼祁西洲,倒真没想到他竟会为自己出头。 许怀安闻言,身子猛地一僵,锐利的目光扫向躲在一旁拼命降低存在感的林姨娘。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是......是微臣疏忽,竟是被府中刁奴钻了空子,不过三皇子放心,微臣已处置了那刁奴。” 许知意心中冷笑,弱弱开口。 “可,王妈妈是林姨娘的人,若是背后没主子吩咐,仅凭她应该不敢对女儿下此狠手吧?” 林姨娘一滯,垂著头,恶狠狠地瞪一眼许知意。 祁西洲挑眉,示意一旁的海青。 “还不將本皇子未来的王妃扶起来?她若有个好歹,本皇子岂不是要孤寡一生了?” 明显讽刺的话,许知意却佯装听不懂。 “知意谢过三皇子。” 男女授受不亲,海青自然是不能真的去扶她的。 小鱼儿將许知意扶起来,她虚弱地踉蹌了几步,手中玉佩也跟著晃动几下。 明晃晃的挑衅! 祁西洲顶了顶牙,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知意,来本皇子身边坐!別怕,从今往后这许府再无人敢欺负你!” 话是对著许知意说的,但又何尝不是在敲打在场的许府眾人。 许怀安一脸訕笑,“三皇子说的是,微臣日后定会严加管教,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祁西洲依旧不看许怀安。 京中早有传言,说三皇子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北地百姓只信服三皇子芸芸。 覬覦他手中兵权的人不在少数,想让祁西洲死的也大有人在。 祁西洲的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被记在皇后膝下,与太子也算感情亲厚。 可,人心隔肚皮。 自古皇家无亲情,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如今,他双腿重伤,对太子再没威胁,算是堪堪保住了性命。 许怀安只是个七品奉议,朝堂上也没他的一席之地。 许知意身为许府嫡女,母家並不强大,身份也勉强说得过去,倒也算歪打正著。 厅中眾人心思各异。 许知意知道,自己的这一步棋赌贏了! 祁西洲仿佛这时候才看到许怀安。 “许大人怎么还跪著?海青你怎么也不提醒本皇子一声,快起来!” 小鱼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许怀安连连道谢,却听得祁西洲又道。 “知意说的对,奴才都是按主子吩咐办事,即使主子被蒙在鼓里,那也是监管不利,当罚!许大人觉得本皇子说得可对?” 许怀安点头如小鸡啄米。 “是是是,三皇子说的是。” 许知意怯怯抬头看一眼许怀安,很快又將脑袋垂下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林姨娘深得父亲喜爱,小女不想让父亲为难。” 第12章 伤重,此生无法行走 林姨娘气得攥紧手里的帕子,恨得咬牙切齿。 许知意不说这话还好,看似是在替她求情,实则是將许怀安架在了火上。 “罚,必须要罚!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许怀安义正言辞,心下却想著,等他们离开,罚不罚的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可祁西洲今天似乎是铁了心的要为许知意討回公道。 “还愣著做什么?打吧!” 他懒懒的撑著头,凤眼凌厉地扫向许怀安。 太子只顾低头啜茶,似乎爱极了许府的茶香。 林姨娘的这顿打是逃不过了! 当著太子和三皇子的面,自然不能手下留情。 眾目睽睽,林姨娘被两个婆子按在长凳上,板子毫不留情地落下。 皮肉的闷响声,伴著林姨娘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十板,皮开肉绽。 祁西洲淡淡瞥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身旁的许知意神色淡淡,一时难辨喜怒。 要是让林姨娘这么痛快就死了,还真是太便宜她了! 她往日做的那些桩桩件件的丑事,必须得大白於天下。 许知意不动声色瞟一眼坐立难安的许怀安。 她的好父亲,日后要是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不知会是什么脸色? 好期待! 想到这,许知意凑近祁西洲,吐气如兰。 “停下吧,別將人打死了,她就算有错,也不该死在您手上。” 祁西洲神情微滯,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住手!” 林姨娘早就昏死过去,被两个婆子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並非心软,反之,巴不得赶紧与许府撇清关係,他们生与死,她毫不在意。 但,母亲当年因何而死,怕是只有林姨娘知道真相。 许府欠她的,欠她母亲的,她得全部討回来! 眼见著祁西洲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太子这才起身。 “时辰不早了,本宫和三皇弟就先告辞了!” 祁西洲依旧由海青背著,他转头,就见许知意朝他眨了眨眼。 一脸狡黠。 他的一颗心突然就剧烈跳动起来。 结果,下一秒,就见许知意冲他无声了说了几个字。 你不行! 男人被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他不行! 可,他如今无力辩解。 这女人好得很! 就他现在这身体状况,往后估计也再难迈出王府一步,但若有许知意陪著,应该不会无聊。 走著瞧,看谁笑到最后! 祁西洲回到王府,果见三名太医已经候著了。 他心中不由冷笑。 他的好父皇就这么迫不急待的来確认,连一晚上都等不了。 海青將他放在床榻上,祁西洲配合地伸出胳膊。 “劳烦诸位了。” 良久,三位太医才起身退出去。 “三皇子伤得极重,那腿怕是再难恢復成从前的样子,皇上担心三皇子,老臣就先回宫了。” 担心还是忌惮,他与父皇心知肚明。 这一边,太子一回宫,就先去御书房见了皇上。 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子说的很是委婉,皇上的眉头就没鬆开过。 他面色不虞,“倒是朕从前小瞧了许怀安,他野心大得很,竟把主意打在了朕的儿子身上,真是好算计!” 太子的脸上保持著一贯温和的笑容。 “父皇莫恼,龙体重要,其实儿臣倒觉得此事没那么复杂,而且三弟似乎也並不討厌那位许家嫡女。” 皇上蹙眉,沉吟著並未开口。 就算心中忌惮,可祁西洲到底是皇家子嗣,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嫡女属实有些配不上。 孙太医等人恰巧也到了御书房门口,通传过后,三人进了门,齐齐跪下。 “老臣见过陛下。” “赐座,洲儿的身子如何了?你们可能医治?” 几人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三皇子伤势颇重,尤其那双腿,日后怕是无法正常行走了,还请陛下恕罪,老臣们无能,实在治不了!” 皇上眸色暗了暗,看向一旁的太子。 “他真的伤得如此重?” 太子点头,“回父皇,据军医所言,三弟那腿早就没了知觉,他们也想了很多法子,却是无能为力,这才想著將人送回京,看看太医们可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没想到......” 说好听的是伤重,其实大家都知道,三皇子怕是瘫了。 站都站不起来了,即使想谋反,也是有心而无力了! 一军主帅,怎可身有残疾! 太子仿佛这时候才想来一般,从怀中取出兵符,双头奉上。 “儿臣担心三弟的伤,一时倒忘了將此物呈给父皇了!” 公公接过,查看之后,递到了皇上的龙案上。 “安阳军的兵符?可是洲儿让你交给朕的?” “正是,三弟伤重,一时半会无法入宫来给父皇请安,所以託儿臣將此物交给父皇!” 十万安阳军,一直是皇上心头大患。 没想到收回的这么容易,这倒叫他心底涌上丝丝愧疚。 难道,真的错怪他了? 可,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说的多了,自然就成了一块心病。 “孙太医,你们隔两日就去替洲儿瞧瞧,朕私库中的好药材不少,全带去!” 等到眾人全退下,皇上这才嘆了口气。 “如此看来,之前倒是朕狭隘了,这样瞧著,洲儿与许家嫡女的婚事倒拖不得了,太子你著钦天监寻个吉日。” 太子行礼,又听皇上接著道。 “赐婚圣旨朕明日就会著人送到许府!礼部那边你多上心,只是......” “如此一来,你若是再娶那许家庶女就於礼不合了。” 太子依旧笑得春风和煦。 “父皇,儿臣已有正妃,纳侧妃一事可以缓缓,如今三弟的事才最重要!” 皇上欣慰地点头。 “朕没看错你,洲儿有你这样的兄长,是他的福气,行了,朕乏了,你今日也辛苦了,回去歇了吧。” 皇上也是真的担心祁西洲撑不过去,找人冲冲喜也未尝不可。 可,重臣的家的贵女,谁会愿意嫁给个残废? 思来想去,倒真没比许知意更合適的人选。 身后既没强大的支撑,从小又没了亲娘,这样的女子陪在祁西洲身边,正合適! “江公公,与朕具体说说那许家嫡女......” 第13章 绣花针扎的 太医走后,陈府医重新替祁西洲把了脉。 情况確实不容乐观,但也没太医说的那么夸张。 只是,府医皱了皱眉。 “三皇子原本就伤的不轻,竟还中了奇香,还好解的及时,否则拖到此时,怕是神仙难救。” 闻言,祁西洲满脸寒霜,缓缓脱去衣衫。 “麻烦您老帮我看看。” 腰间霍然有两个並排的针孔。 “这......什么银针能留下这般痕跡?” 祁西洲咬牙切齿,“绣针扎的!” 府医怔愣了好半晌,又赶俯身仔细观察那针孔。 “穴位倒是十分精准,只不知那绣针可有提前消过毒?” 许知意当时也不知是从哪摸出的绣针,祁西洲觉得那死女人不会那么好心。 “应该是不曾。” 海青紧张地问府医,“那会不会对主子身体造成影响啊?” “暂时看不出,老夫还是先替三皇子处理后背的伤口吧。” 后背的伤裂开了好几处,月白里衣上沾了不少血渍。 有几道伤口深可见骨,府医暂时替祁西洲洒了止血的药粉。 施针之后,祁西洲昏昏沉沉睡过去。 “陈府医,主子情况怎么样?” 海青低声的问。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陈府医嘆口气,“三皇子情况很不好,伤口隱有感染跡象,应该会高热不退,夜里若是瞧著不对,及时来通知老夫。” 陈府医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海青。 “替三皇子解毒的那姑娘师从何人?说不定她有法子。” 用绣针就能解了祁西洲体內的毒,甚至还替他护住了心脉,此女定不简单。 海青摇头,“尚未查明,属下今日也是头一回见那许家的大姑娘。” 陈府医急著去煎药,“三皇子旧疾未愈,加上这腿伤......老夫建议你去把那姑娘请来,越快越好。” 言尽於此,海青再迟钝也明白陈府医的意思了。 死马当活马医! “属下明白!麻烦陈府医再抽空看一下属下那三位兄弟......他们到现在还没醒。” 陈府医应著,人已经出了院子。 到底是多厉害的迷药,竟让几个壮如牛的暗卫整整昏睡了两个多时辰。 许府。 林姨娘被打得没了半条命,自然也寻不了许知意的晦气。 许云婉除了哭,无计可施。 “父亲,您怎么能眼睁睁看著姨娘被打成这副样子?何况明明就是那小贱人自甘墮落,坏了许府名声,姨娘训斥几句何错之有啊?” 许怀安被她吵得心烦意乱。 “闭嘴!哭什么哭,她还有命在,已是三皇子手下留情了!这事要传扬出去,对你也没好处!” 看三皇子的態度,是肯定会对许知意负责的。 他担心的是別的。 “婉儿,要是你姐姐嫁给三皇子,你怕不能再入东宫了!” 皇上绝不可能允许许府两个女儿同时嫁入皇家。 许云婉闻言,心中不由窃喜。 正中她下怀。 她本就生得娇柔,哭起来梨带雨,许怀安也不忍再责怪她口无遮拦。 “算了,这事你也是受了你姐姐牵连,父亲会替你另寻一门好亲事。” 许云婉绞著手中的绣帕,面带娇羞。 “那侯府明日来府中,父亲该如何交代?若是到时父亲被他们刁难,婉儿和姨娘都会很心疼的......” 她咬著唇,似乎十分为难地下了决心。 “父亲,婉儿愿代替姐姐嫁入侯府,这样侯府也不会再为难父亲。” 许怀安沉默了。 他打从心底里也是不愿得罪定安侯府的,虽说三皇子是皇家子嗣,可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今后能有什么作为? 今天这事太大了,估计是瞒不住的。 定安侯府顏面无存,倒是不敢违逆皇上,可要对付区区许府,简直易如反掌。 反正定安侯府与许府正在议亲,至於具体瞧上了他哪个女儿,外人不得而知。 许云婉的提议倒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是如此一来......可就委屈了婉儿了!” 许云婉轻轻替许怀安顺著背。 “能替父亲分忧,婉儿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姐姐要嫁给三皇子,嫁妆不能少,可婉儿的那一份......” 许怀安虽宠爱林姨娘,连带著也宠爱她生下的一双儿女。 可,他只是个七品官,俸禄少得可怜,又没祖上封荫,自然將钱財看得极重。 他只是拍了拍许云婉的手背。 “婉儿放心,父亲心中有数。” 嫁妆肯定少不了,但嫁给皇子和侯爷,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光如此,许知意那一头的嫁妆只多不能少。 只看三皇子今日的表现,就知他是个睚眥必报的人,不可轻易得罪! 许云婉气的在心中骂了许知意无数回。 她是如愿了,可也不愿许知意嫁的比她好! 可转念一想,那三皇子是个残废,许知意即使嫁过去了,也只能守一辈子的活寡,心中不由又欢喜起来。 只要一想到秦淮生玉树临风的模样,许云婉的一颗心就似小鹿乱撞。 许知意那个蠢货,当真是眼盲心瞎! 梧桐院,许知意已经沐浴完,歇下了。 今天的事情,谋划的时间太短,漏洞百出,可最让她无语的,竟是睡错了人! 前世,她嫁入侯府没过多久,就听闻三皇子战死沙场的消息。 详细的,秦淮生也没多说,她一心打理后宅,便也没將这事放在心上。 明明躺在那间厢房的该是醉酒的太子,许云婉设计,让她身边的大丫鬟海棠爬了太子的床。 后,许怀安怕引火上身,谎称海棠是他外室所生。 海棠就这样代替许云婉成了太子侧妃。 可惜,没几个月,失足溺死在了荷池中。 下人发现尸体的时候,海棠已有两月身孕。 重活一世,好多事的轨跡好像也跟著变了。 不等她再细思,就听见门被人轻轻推开。 以为是小鱼儿,许知意並未起身。 下一秒,头上就被兜了个黑布袋。 “许大姑娘,得罪了!放心,属下只是带您去看看我家主子,不会害您性命!” 动静不算大,可小鱼儿在廊下守夜,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就说明,梧桐院的下人都被迷晕了。 “你可有伤害她们?” “放心,两个时辰就会醒。” 第14章 摸一下应该可以吧? 陈府医替祁西洲餵了汤药,才退出屋子,就见到海青肩上扛著个黑布袋。 布袋打开,露出里面的许知意。 六目相对。 陈府医只觉周身无力。 “老夫叫你好生將姑娘请来,平时你就是这么请人的?” 许知意扛在肩上,顛簸一路,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的。 海青抓脸,“坐车太慢,骑马又太显眼,属下只想到这个法子。” 陈府医拱手。 “还请大姑娘切莫將此事放在心上,他们几个跟著三皇子四处征战,难免糙了些。” 许知意摆摆手,忍下胃中不適。 “三皇子发热了?” “姑娘怎知?” 许知意看了眼亮著灯的屋子,也不废话,抬脚就走。 白天的事闹的不小,加上有大壮安排的人起鬨,估计明天一大早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她可不想才过门,就落个克夫的名声! 万一,三皇子真没挺过去,也是他命不好。 到时她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又不用看男人脸色生活...... 想想就觉得划算! 陈府医见她神色古怪,嘴边甚至勾著抹诡异的笑,不禁心中打鼓。 也不知这许家大姑娘靠不靠谱? 可別一针把三皇子给扎没了! 祁西洲已经烧迷糊了,苍白的脸上染著不正常的红晕,凤眼紧闭,唇无血色。 许知意坐在床榻边的小软凳上。 陈府医惊恐的发现,她手上竟不知何时多了几根......绣针! “姑娘,这......怕是不妥吧??”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知意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淡淡开口。 “没办法,我穷,买不起银针,凑合著用吧。” 陈府医,“.......” 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个,要不您先用老夫的?” “好!” 应得那叫个乾脆。 要知道,但凡医者,都有点小怪癖。 陈府医最討厌別人动自己用顺手的东西。 可,又总不能眼睁睁看著三皇子被绣针扎。 陈府医咬牙,不情不愿地將针包交到了许知意手上。 展开,里面是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码放得十分整齐。 许知意手指缓缓掠过,最后,拿起最粗的那根。 “就用这个吧!” 陈府医怀疑她在公报私仇。 手起,针落,精准的扎在穴位上。 半盏茶的功夫,起针,放在鼻下轻嗅。 “三皇子中毒了!” 陈府医大惊失色,赶忙小跑著將门窗闔上。 “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这万一传出去,不光老夫活不成,您也小命难保。” 许知意收回手,轻笑一声。 “看来您老也很清楚,那为何只给他餵了治疗伤寒的药?” 她用质疑的目光审视了陈府医好一会。 “所以,是他交代的?” 陈府医沉默。 他可什么也没说,是这姑娘自己猜出来的。 主子若是怪罪下来,与他无关。 “既然他不想好好活著,大半夜的为何又將我叫来?” 许知意也不用陈府医回答,自顾自去一旁净了手。 “让我来猜猜,这一定是您老的主意吧?” 祁西洲都烧糊涂了,加上白天被设计,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许知意对朝堂的事了解不算多,零星的一点,还是听秦淮生提起的。 三皇子手握兵权,与皇家关係岌岌可危。 母妃早亡,背后也没强大的靠山,想活命,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他就不怕真的死了? “叫人准备开水和羊肠线,对了,再备些烈酒,一会用得上。” 许知意將袖子挽至小臂处,见陈府医惊讶地望著她。 “医者仁心!再说,他如果死了,我嫁进来之后还怎么狐假虎威?” 权利可是个好东西。 陈府医闻言,嘴角抽了抽,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祁西洲,默默在心中替他点了排蜡。 狐假虎威! 这姑娘摆明就是要利用祁西洲三皇子的身份! 也不知她要对付的是何人? 只能说,自求多福吧! 陈府医略有踌躇,“可,万一三皇子醒了之后怪罪......” “好了算我的,死了算你们的!” 陈府医和海青眼角不由跳了跳。 许大姑娘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快点做决定!他这身子拖不了太久了!” 祁西洲下命令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撑不过一晚。 白天,两人纠缠时,许知意觉察到他中毒了。 初时,中毒之人感觉不到身子有任何异样,但渐渐地,这毒会隨著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高热不退,会加速这毒蔓延的速度。 再晚一个时辰,神仙难救! 海青跺脚,扯一把陈府医。 “这还考虑什么?先救主子要紧啊!若是到时主子怪罪下来,我海青一力承担就是!” “好!” “好!” 许知意和陈府医几乎是异口同声。 海青,“?” 陈府医拱手,“姑娘稍后,老夫亲自去准备,您还需要別的东西吗?” 许知意环顾四周。 “能不能想办法让屋子再亮堂些?对了,再多准备点乾净的布,速度要快。” 先前洒的止血药粉作用不大,祁西洲身下被褥几乎被血浸透。 许知意小心翼翼地替他將衣裳剪开,有些被血粘上了,只能打湿,一点点揭开。 昏睡中的祁西洲紧紧蹙起眉头,闷哼一声。 祁西洲常年习武,身材好得没话说,肌肉线条分明,腹肌结实有力。 许知意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 陈府医,“.......” 海青假装没看到许知意非礼祁西洲。 反正,主子迟早会娶她,摸一下应该可以......吧? 祁西洲趴著,背上的伤触目惊心。 许知意似浑然不觉,穿针引线,偶尔小声叮嘱海青一声。 “轻一点擦。” 廊下,药罐发出咕嚕嚕的响声。 陈府医守在火炉边,时不时往屋中看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伤口裂开能用线缝的。 许知意縴手翻飞,动作轻柔,就跟在绣似的小心仔细。 “真的不流血了!” 海青高兴地吼一嗓子。 对上许知意的眼神,他立刻噤声,继续替祁西洲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渍。 光是处理伤口,就用了两个时辰。 重新换过新的被褥,海青才將祁西洲放在床上。 祁西洲迷迷糊糊间,一把握住许知意的手腕。 “母妃......” “嗯!” 第15章 多谢,诊金五百两 陈府医手里端著药碗,听到两人对话,脚下一个踉蹌。 海青眼观鼻,鼻观心,肩膀却是抖得厉害。 这便宜占得真是......刚刚好! 也不知祁西洲梦见了什么,眼角缓缓流出一行泪。 他呜咽著,嗓音低沉沙哑。 “母妃,儿臣好想你!” 许知意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乖乖把药喝了。” 祁西洲竟是乖乖点了头。 “好,儿臣全听母妃的,您別离开洲儿。” 陈府医觉得又心酸又好笑,没想到三皇子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许知意接过药碗,一小勺一小勺往他嘴中餵。 药很苦,祁西洲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洲儿真乖!” 许知意摸了摸祁西洲的头顶,由衷的嘆了一句。 满室静謐。 “外伤已无大碍,內伤些时日也能调理过来,就是这毒有些棘手。” 许知意直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腰。 子时一刻,祁西洲醒了。 只一眼,他就发现了倚在轩窗边打盹的许知意。 “她为何在此?” 陈府医闭口不言。 海青只得硬著头皮上前,扑通跪在床边。 “主子,此事全是属下一人的错,您才刚好些,万不可动怒。” “许大姑娘是属下私自请来的,您的伤也亏得她......” 许知意淡淡扫了眼面色阴沉的祁西洲。 “不是请,是掳来的!” 她本也没打算多管閒事。 见眾人都不开口,她又补了一句。 “就算想死,也等成了亲之后再死,我保证到那时,绝不出手相救!如何?” 祁西洲神情一滯。 “寧愿守活寡也要嫁进来?” 许知意十分真诚的点了点头。 “爱慕已久,非君不嫁!” 信了你个鬼! 祁西洲在心中暗骂一句。 脑中不自觉又想起她说的那句话。 完了,睡错人了...... 祁西洲的脸更黑了。 “你原本想要设计的人是太子?” 许知意浅笑盈盈,一双杏眼波光瀲灩。 “定是您听岔了,如三皇子这般满腔热忱,保家卫国的儿郎,试问有哪个女子不会一见倾心?” “况且小女思慕您已久,就算您如今身子孱弱......我.......我也不嫌弃。”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祁西洲身上。 祁西洲气笑了。 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了,可能真会以为许知意对他情深不悔,至死不渝! 鬼话连篇! 偏她说的一本正经,眼中甚至还蓄上了泪。 “我懒得与你废话,说吧,你拼了名声也要悔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许知意低头,浅啜一口茶。 “我能医好你的腿,也能治你身体隱疾,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绝不干涉,娶我,不亏!” 他有难言之隱,她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只要这王妃的头衔,其余事一概不管?” “正是,最多三年,您的身体就可恢復如初,到时,我们便和离!” 那时,她应该也大仇得报,了无遗憾了! “就这样说定了,本皇子会儘快迎你入门,你可得记住今日约定!” 许知意缓缓站起来,欠了欠身。 “小女谢过三皇子!” 她朝海青摊开手掌。 “多谢,诊金五百两!” 海青不解,“许姑娘即將与主子完婚,您替主子看病还要收诊金啊?” 而且,还是五百两! 许知意动作不变,笑眯眯的盯著海青。 “亲兄弟明算帐,何况我与你家主子成婚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银钱上自然得算清楚些。” 上一世,她明明有丰厚的嫁妆,却被算计的连买个釵环都要看婆母的脸色。 重活一次,她得把钱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兜里有钱,心才不慌。 男人、感情,她都不需要。 “给她!” 祁西洲闭眼,真怕自己会被这死女人气的当场凉凉了。 明明是她先算计了他,到头来他还要感恩戴德的將人娶进门。 拿了钱,许知意走得头都不回。 海青,“......” 祁西洲凤眼满是寒霜,唇边掛著抹凉薄笑意。 “呵,许知意,可是你先算计本皇子的。” 还未成亲,就想著和离了!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长街上,贩夫走卒陆续支起了摊子,手下忙碌著,时不时大声说笑几句。 青石的路面洒扫的很乾净。 天边露出抹鱼肚白。 许知意缓缓的行走在他们中间,感受著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前世,定安侯府就像一座牢笼,將她死死圈住。 直到死,她就出过两次侯府。 第一次,三日回门礼;第二次,十五灯会。 十五那晚,秦淮生始终沉著脸。 埋怨人多拥挤,怪她不为他著想,怪她不够稳重。 想买盏几文钱的河灯祈愿,也被说成不会持家。 明明,整个侯府都是她的嫁妆养著的! 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就连呼吸也是错的。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明白。 愚蠢又窝囊。 他们饮著她的血,啃著她的肉,踩著她的尸骨,依旧活得风风光光。 定安侯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许知意隱在树后,眼神锐利又愤恨。 指甲嵌进皮肉里,强烈的疼感袭来。 她誓要他们跌落尘埃,被千夫所指,万劫不復。 而她,永远不会原谅! 眼见许知意从角门进了许府,海青这才悄无声息的闪身离开。 “主子,许姑娘安全到家了。” 祁西洲沉默著,手指轻叩床沿。 海青挠挠头,“主子,属下觉得许姑娘好像是恨极了那定安侯府。” 许知意眸子满含杀意,周身似被巨大的哀伤裹挟,有种想要与定安侯府玉石俱焚的感觉。 祁西洲应的漫不经心。 闺阁女子最在意名声,许知意却不惜冒著身败名裂的风险,也要爬他的床,目的肯定不单纯。 不,她最初算计的人是太子,而他是个意外! 想至此,祁西洲的眸色不禁沉了下去。 “他们还没醒?” “回主子,刚醒,全在院里跪著。” “每人十军棍!” 轻易就中招,还是败在了个足不出户的姑娘手里。 “海青,你让吴嬤嬤带几个人去守著许大姑娘,成亲前,別出任何岔子。” 海青领命。 吴嬤嬤是宫中老人,也是祁西洲母妃的人,性子泼辣,由她守著,出嫁前,许府应该不敢再对许知意动手! 第16章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 许知意刚睡了一个时辰,就听到梧桐院里闹哄哄的。 “小鱼儿,外面发生了何事?” 嗓音带著疲惫。 小鱼儿几乎是跳著进来的,一脸喜色。 “姑娘,三皇子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守著姑娘安全上了轿。” 见许知意闔眸又欲睡过去,小鱼儿小跑到床榻前。 “姑娘,好姑娘先別睡了,您出去看看!” “大姑娘在屋里吗?圣旨到了,老爷叫您赶紧去前院接旨。” 许知意一下清醒了。 昨天闹出的事,今天圣旨就到了! 再忌惮三皇子,吃相未免也有些难看了。 许知意赶到前院时,除了许怀安,许家二房也到了,齐唰唰的跪著。 见到她,那公公板著的脸这才多了丝笑意。 “这位可是许家大姑娘?” 许知意頷首,缓缓跪下。 公鸭般的嗓音在许府飘荡开。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闻许家有女知意,贤良温婉,恭顺有礼,与朕之三子乃天定良缘,今特赐婚於二人,择吉日完婚,钦此!” 圣旨落,许知意双手朝上。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许家嫡女许知意谢过陛下大恩!” 公公將圣旨小心放在她的手里,满脸堆笑。 “陛下听说三皇子对许姑娘甚是看重,心中也十分欢喜,这些赏赐您先收好了。” 许知意朝一旁小鱼儿使个眼色。 公公偷偷掂了掂荷包,沉甸甸的。 不错,是个有眼力的。 “咋家还赶著去三皇子那里宣旨,就不多耽搁了,对了,许大姑娘,三皇子日后就是安王,而您就是安王妃,咋家在这先恭喜您了!” 安,至善徐静,和好不爭! 一道旨意,看似褒奖,实则暗示祁西洲日后要安分守己,莫要逾越。 皇家,当真无情。 目送一行人离开,许知意正欲回梧桐院,二房婶子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目露贪婪,一脸諂笑。 “知意啊,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倒是生得更加明艷动人了,日后成了安王妃,可不能忘了二叔和婶子往日待你的好啊!” 她看著一箱箱抬进府的赏赐,咽了咽口水。 “眼见著你妹妹她们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可谁让你二叔不爭气,至今也没混个一官半职的,来往间,难免寒酸了些,知意你看......” 小鱼儿气得满脸胀红。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把人拦在大门外,来往这么多百姓看著,若是许知意不给,倒显得她小气了。 “哦,那依婶娘的意思,是要我將皇上的赏赐之物送给妹妹们撑门面?” 此话一出,如同一记响雷,炸得二婶整个人呆愣原地。 若换成从前,只要她开口,许知意肯定巴巴將东西双手奉上。 可她竟敢当著眾人的面,揭了这层遮羞布! 听得许知意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婶娘若想要,不如直接进宫去问过皇上,陛下若答应,知意到时定双手奉上!” 也不知是谁给她的一张大脸,竟敢开口討要御赐之物。 二房婶娘气急败坏,但见到许怀安阴沉的脸,又见自家男人不停朝自己使眼色。 她只得偃旗息鼓。 不给是吧? 那就抢! 反正就许知意那绵软的性子,肯定不敢拿她怎么样。 拿定主意,二婶娘也不再多说,带著婆子气冲冲的回自己的院子。 “哼,得意什么,听说安王身有残疾,嫁过去也是守活寡。” “许知意这小贱人,自己得了好,也不知想著些自家的姐妹,许府真是白养她一场。” “要我说,当初还不如任由她淹死算了!” 一句比一句刻薄,听得二叔频频皱眉。 “你少说几句吧!隔墙有耳,那三皇子再不济,也不是你我这样身份的人能隨意编排的!” 二婶娘猛地停下脚步,肉眼圆瞪,叉著腰,一副母夜叉样。 “要不是你没本事,我们娘几个能受冷落?大哥混了个七品小官,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只为他的女儿谋划好前程,就不为烟儿和怜儿想想!” 口沫横飞。 “万一日后分了家,咱们可怎么活?你那好大哥捨得分一半的財產给咱们?” 一路骂骂咧咧,许怀成都保持沉默。 他是庶子,母亲早前死了之后,记在了嫡母膝下。 可,嫡母早有一双儿女,对他虽不至打骂苛待,但也好不到哪去。 文不成,武不就的,嫡母死后,他与王氏死皮赖脸在许府混吃等死。 若是真分家,他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得活活饿死。 府中倒是不缺他们吃喝,可,给的银子有限,日子捉襟见肘。 偏王氏肚子不爭气,只生了两个赔钱货,就再没动静了。 眼见两个女儿已经及笄,王氏就想趁著还未分家,给她们寻门好亲事。 这样,许府总能给她们备上丰厚嫁妆。 算盘珠子打得精明,这会又將主意打在了许知意身上。 “那小贱人既然被赐婚了,与侯府的亲事肯定黄了,烟儿生得不比那小贱人差,年龄上也合適,老爷你想想办法。” 许怀成又何尝不想。 若真能攀上定安侯府,他们就等著享福吧! 王氏身旁的婆子转了转眼珠子,凑到她耳边低语。 “二夫人,听说三皇子当日是中了迷药,神智不清这才要了大姑娘,不如咱们也......”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侯府不答应。 王氏搓了搓手指,肉泡眼中满是算计。 “侯府也是今日上门吧?时间紧迫,你凑近些,你到时......” 王氏和婆子耳语了好一会。 婆子离开,许怀成这才担忧的问道。 “夫人,这样能行吗?万一不成,大哥恼羞成怒,真將咱们赶出去怎么办?” 王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鼻中轻哼。 “怕什么,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能寻到比定安侯府还高的门弟?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许怀安思忖著点了点头。 “夫人说的对,侯府本也不常与咱们走动,何况大哥也不可能真对烟儿她们的事上心。” 之前许怀安提过一次,他替烟儿寻了个寒门学子,说什么青年才俊,后生可畏。 这么好,为何不让许云婉嫁过去? 第17章 秦淮生被拖到客房了 今日登门的不仅有秦夫人,秦淮生竟也跟著一起来了。 虽说两家已经在议亲了,但这行为属实不合规矩。 男女成亲前是不能相见的,更何况现在连日子都未定。 定安侯府多少是有些不將许府放在眼里。 许怀安敢怒不敢言。 毕竟是许府先悔婚,他心虚。 定安侯府哪敢与皇家抢人,自然將不甘和怒气全撒在许怀安身上。 “许奉议,你若是瞧不上定安侯府,大可直说,何必如此羞辱我儿!我儿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探郎,不知有多少世家贵女心悦於他!” 见许怀安一直半垂著头,秦夫人说话更是口不择言。 “我儿性子单纯,对你家大姑娘更是一心一意,结果你们转头攀上高枝,就將我儿一脚踢开,我们定安侯府日后有何顏面面对世人?” 她不敢斥责许知意,毕竟圣旨下,一切已成定局。 秦夫人今日除了拿回彩礼,其实还打著从许府捞一笔的心思。 左顾右盼,秦夫人的眉头渐渐拧紧。 没见彩礼的影子,四周的下人更是早早就避开了。 是以,秦夫人有心將事情闹大,也很难成了。 许怀安这才一脸赔笑地开口。 “秦夫人莫恼,此事確是许府的错,可皇上已经下了旨,我们总不能违逆圣命,许某与淮生皆是臣子,君命大过天的道理都当遵从。” 秦淮生始终低头,让人一时猜测不出情绪。 他倒不是非许知意不可,只是想到定安侯府如今的状况,难免埋怨许知意恬不知耻。 他自信地认为许知意能嫁给自己,就该感激涕零。 他不在乎许知意,但许知意必须对他死心塌地! 他恨许知意背叛他们之间的婚约,唾弃许知意一心只为攀高枝。 总有一天她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秦夫人还在骂骂咧咧,一句比一句难听。 许怀安敛下满眼慍怒,好脾气地听著。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夫人只觉一拳打在了上,骂了近半个时辰才住了嘴。 “淮生啊,府上近日新移植了不少名贵草,你可移步去园子里逛逛。” 秦淮生看一眼秦夫人,见母亲点了头,这才起身,拱手作揖。 “那淮生不耽误你们说话。” 二房的人早早守在迴廊下,瞧见只有秦淮生一人出来,喜上眉梢。 “快,回去稟告二夫人!就说成了。” 小廝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地小跑著离开。 梧桐院。 许知意听著小鱼儿的稟报,盈盈一笑。 “好,我知道了。” 小鱼儿见她无动於衷,斟酌著开口。 “姑娘,也不知二房又在动什么歪心思,您要不要去看看?” 许知意手里握著卷书,闻言头都未抬。 “只要不將主意打在咱们身上就行,我交代你的事都办完了?还有閒工夫管二房的事。” 小鱼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绞著手指。 “奴婢想著那秦公子到底曾与姑娘有过婚约,怕他万一出了什么事,姑娘会於心不忍。” 许知意的脸迅速沉了下去,眸底泛起寒意。 “小鱼儿,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他並非良人,何况我现在已是准王妃,一言一行更得小心谨慎,明白吗?” 祸从口出。 “做任何事之前,首先得確保自己万无一失,毕竟,命只有一条.......” 想到前世小鱼儿悽惨的死状,许知意的眼角微微泛红,很快又將自己的情绪收起。 “下去吧,对了,帮我叫吴嬤嬤进来!” 小鱼儿自知说错了话,连声道歉后退了出去。 她总觉得大姑娘变化很大,跟从前判若两人。 唯唯诺诺的大姑娘现如今言辞犀利,有仇必报,想想又觉得挺解气。 吴嬤嬤很快进了来。 她做事乾脆利索,就是嗓门太大了些。 “大姑娘您找老奴?有何事您儘管交代!” 许知意悄悄揉了揉耳朵。 “吴嬤嬤,我听说女子的嫁妆都要去府衙登记造册,可有这回事?” “我打小没了母亲,没人教我这些,这才想著问问您,別到时无端给安王府闹了笑话。” 她声音绵软,透著无奈和心酸。 吴嬤嬤在宫中见过无数明爭暗斗,倒真有些担心眼前这单纯的姑娘。 “回大姑娘的话,是有这个规矩,您不懂,可许大人总不至於也不懂吧?” 言语间,全是指责许怀安不將这门婚事放在眼里。 皇上赐婚都敢如此怠慢,他怎么不上天呢? 许知意轻按眉心,幽幽嘆口气。 “此事也不能全怪父亲,到底是我的性子过於死板,不受父亲喜爱,再说府中尚未有主母,杂事缠身,父亲忘了一两件无足轻重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吴嬤嬤闻言,更是气得猛拍一把大腿。 “话不是这么说,您与安王爷的亲事那可是陛下亲赐,许大人这般不在意,可是对陛下心存不满?大姑娘放心,老奴这就替您去登记造册!” 言罢,也不等许知意开口,如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许知意垂眸,拿起桌上的茶水抿几口。 只要登记造册,林姨娘就很难再动手脚,何况那十板子打下去,没两月下不来床。 嫁妆倒是早早放在仓库了,可她身为准王妃,总不好亲自去府衙,传出去难免被人笑话。 小鱼儿年纪小,心性单纯,也不合適出头。 吴嬤嬤是宫中老人,又是伺候过三皇子母妃的人,许怀安就算生气,也只能忍著。 一想到许怀安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觉心中畅快。 陪嫁的丫鬟只小鱼儿一人,有些寒磣,许怀安倒是送来几个,吴嬤嬤极会察言观色,直接替许知意婉拒了。 那几个丫鬟许知意倒是有些印象,都是林姨娘身边的。 林姨娘竟比许怀安的野心还大,妄图往安王府安插眼线。 小鱼儿探头探脑的朝屋里张望。 “姑娘,秦淮生被二房的小廝拖到客房了,嘿嘿,奴婢瞧著二房的烟儿姑娘隨后也进去了,今天府里肯定要出大事了!” 许知意没好气白她一眼,“一天天地没正形,忙你的事儿去!” 第18章 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吴嬤嬤拿著许知意的嫁妆单子,在府衙一一登记造册,光是比对铺面和田產就了小两个时辰。 出来时,已近晌午。 吴嬤嬤捶打了几下酸疼的老腰,怎么合计都觉得这事好像不该自己来做。 想了想,还是抬脚上了马车。 “吴嬤嬤,要回许府了吗?” 吴嬤嬤思忖,“不,咱们先去安王府!” 祁西洲身子依旧虚弱,见吴嬤嬤进来,他淡淡扫一眼。 “何事?本王不是让你守著许大姑娘?” 吴嬤嬤想跪,海青眼疾手快的虚扶一把。 “嬤嬤岁数大了,主子早免了您这些虚礼了。” “王爷,老奴有一事觉得心中难安,还是想听听您的意思。” 祁西洲惯有的沉默。 吴嬤嬤便將许知意如何指挥她將嫁妆夺回私库,又到今天去府衙登记造册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 祁西洲见吴嬤嬤越说眉头拧得越紧,不由轻笑一声。 “嬤嬤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吴嬤嬤有些不確定地看一眼祁西洲。 “老奴虽是奉了王爷的命去守著许大姑娘,但嫁妆好像不该是老奴插手的事,这......怪老奴一时心软。” 祁西洲清冷的眼中染上一丝笑意。 “如今她都已达成目的,你才来回稟本王,晚了。” 许知意之前说要借他的势狐假虎威,以为只是隨口说说,没想到用起他的人倒是毫不客气。 如此一来,许怀安忌惮他,自然也不敢再使招。 自古哪有夫家插手去管媳妇嫁妆的先例,她许知意可好,不费一兵一卒,轻易达成目的。 何况,她如今还只是准王妃。 吴嬤嬤抹一把额上嚇出来的汗,哆嗦著开口。 “王爷莫恼,是老奴疏忽了,许大姑娘言辞恳切,老奴一时也没多想,这该如何是好?” 祁西洲也不再看她,挥了挥手。 “本王既让你去许府,自然一切都听许大姑娘吩咐,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吧!” 祁西洲莫名有些期待起许知意过门之后的日子。 饶是吴嬤嬤这样经歷风浪的人,也被她纯真无害的外表给欺骗了。 说不准,许知意什么时候將他们全卖了,吴嬤嬤还得乐呵呵地替她数钱。 都说狡兔三窟,许知意怕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有意思! 海青替祁西洲端上一杯温水。 “主子,属下还是不太明白,许大姑娘为何要这么做?她以后可是王妃,谁不要命了敢打她嫁妆的主意?” 祁西洲心绪复杂的看了海青一眼。 得,又一个被许知意卖掉而不自知的蠢货! 他懒得废话,伤口隱隱作痛。 “为何是白水?去换过一盏来。” 海青挠挠头,总觉得祁西洲刚才那个眼神像看一个傻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义正严辞地拒绝了祁西洲。 “不行!许大姑娘交代了,伤口恢復期间,主子不可饮酒,不可喝茶,不可吃发物!” 见祁西洲面色阴沉,海青贱兮兮地凑上前。 “主子,属下觉著许大姑娘没准真的心悦您呢!那晚她还偷偷摸您了!” 见祁西洲不搭理他,海青体贴地指了指他被许知意摸过的地方。 “一共摸了三下!属下数著呢!” “滚!” 玉盏砸在门板上,四分五裂。 海青不明就里,只觉得自家主子愈加的阴晴不定。 他被赶出来,乖乖守在廊下,一人嘀咕著。 “主子这脾气哪个姑娘能受得了啊!唉,王妃嫁过来可有罪受了。” 陈府医端著刚熬好的汤药,很没形象地白了他一眼。 “依老夫看,王爷这是婚前恐惧,婚期越近,这种症状越明显,你们最近少在王爷面前瞎晃悠。” 祁西洲自小习武,耳聪目明。 这两人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就站在窗户边閒聊。 祁西洲一张俊脸黑沉如墨。 他可是面对千军万马也岿然不动的人,会惧怕成亲? 笑话! 不过,军中全是糙汉子,北地少女子,他確实没与姑娘打过交道。 心里有点发怵,但绝对不害怕! 脑中不由浮现出许知意那双清澈狡黠的眸子,又想到她那一身的伤,暗暗握了握拳。 “海青,你去许府暗中护著许大姑娘,若遇紧急情况,先杀后稟!” 海青与陈府医对视一眼,禁不住扬了扬嘴角。 看来王爷对许家大姑娘真是上心了! “属下这就去!” 陈府医走进来,將药碗塞到祁西洲手中。 “王爷,容老夫多嘴,那药您真不能再继续服用了。” 见祁西洲只是沉默著端著药碗慢慢喝著。 陈府医长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地道。 “对身子损伤多大,您心中没数吗?万一真的不行了,岂不影响子嗣,好好的姑娘嫁进来,还得守活寡!” “噗——” 一口药喷在陈府医脸上。 祁西洲半眯起眼,“本王心中有数,你出去!” 陈府医拿袖子呼啦一把脸,耸耸肩,迈出屋子。 “得,怪老夫多嘴,到时王妃要是嫌弃,王爷您就等著后悔去吧!” 祁西洲又怎会不知这药的危害。 但,皇上正值壮年,十二皇子尚在襁褓,他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皇权。 太子早几年就已成亲,太子妃迟迟没有身孕,估计也是担心被皇上忌惮。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就算上交了兵权,依旧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如果他久病缠身,羸弱不堪,甚至从今往后就是个废人,至少能保十万安阳军性命无虞。 祁西洲捶打了几下毫无知觉的双腿,自嘲一笑。 谁说虎毒不食子? 双腿废了,皇上大发善心,传旨令他回京。 明面褒奖,暗中敲打。 一军主帅残了,群龙无首,皇上正好安排自己信任的人接手安阳军。 可,连亲生儿子都信不过的人,又能真的放心谁? 罢了,征战多年,他也確实累了,藉此机会脱离朝堂纷爭,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太子来看过他两次,直言不讳地表明了態度。 太子妃何向晚未诞下嫡子前,他迫於丞相府的压力,不能也不敢纳侧妃。 都处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自然得小心谋划,谨慎行事。 第19章 一府姐妹,血浓於水 许府厅闹得不可开交。 秦淮生月白衣衫半掛在肩头,脸上被指甲抓出几道血痕,形容十分狼狈。 二房王氏披头散髮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哎呀,我可怜的烟儿,被这杀千刀地辱了清白,日后可怎么说亲啊?” “母亲,我没有!” 见秦淮生还敢辩驳,王氏一骨碌爬起来,扯著他本就不多的衣衫破口大骂。 “我当探郎是个什么谦谦君子,也不过是色胆包天的玩意,占了姑娘清白身子,竟还矢口否认,走,隨我去外面评评理,我就不信討不到公道!” 秦夫人揉著太阳穴,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这事本就是他们不占理,若是任由王氏撒泼,传扬出去,秦淮生的名声就臭了。 秦淮生委屈。 他好好赏著,不知怎么就被人打晕,醒来时,身侧躺著个同样衣衫不整的陌生女子。 还不等回神,王氏就带著一群人冲了进来。 非说他强要了她女儿,要侯府给个交代,否则就要报官。 秦淮生铁青著张脸,眸底一片阴鷙。 秦氏被吵得头疼欲裂,气得拍了拍桌子。 “行了,都闭嘴!多大点事,至於闹成这副样子?既然你女儿已与淮生有了肌肤之亲,纳了便是!你嚎这么大声,是生怕外人不知道?” 王氏擼一把鼻涕,心中暗自得意。 许怀成却是小声开口。 “不该是迎娶吗?为何是纳?” 秦夫人冷哼一声,脸上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我们淮生可是钦点探郎,而且爵位加身,愿意紆尊降贵纳你女儿为妾室,你们就该偷著乐了!难不成,你们觉得她还能当我儿正妻不成?简直是笑话!” 秦淮生气得闭了闭眼,狠狠瞪一眼瑟缩在王氏怀中的烟儿。 “你若愿意,三日后侯府会派顶小轿接你入府,若不愿,呵。”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一把扯过慌张无措的烟儿,凑近她耳畔低语两句。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烟儿一时竟忘了哭,惊骇的看著秦淮生。 “小女.......愿......愿意入府为妾。” “烟儿!!你疯了不成?娘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给人家当妾的?你对得起我和你爹吗?” 王氏吼的撕心裂肺,一双眼猩红,恨不得立刻生吞了秦淮生母子。 秦淮生冷冷睇了王氏一眼,唇边带笑。 “这是定安侯府的诚意,你若不愿,大可报官!本侯倒要看看到时是谁没脸!” 说罢,秦淮生接过小廝递来的长衫穿上,坐在母亲身边。 秦氏见儿子已经恢復了平静,遂也稳了心神,垂下眉眼不再搭理王氏的哭闹。 烟儿扯了扯王氏,小声的啜泣。 “娘,別闹了,女儿若是不嫁,只能绞了头髮去做姑子了,或是女儿现在便撞死在这.......” 说著竟是真的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秦淮生无动於衷。 许怀成一把揽住女儿,“烟儿別犯傻,你娘也没说不答应。” 许怀安重重將茶杯放在桌上,也是气得不轻。 他怎么会看不出二房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用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惜搭上女儿的清白,也要攀上定安侯府。 原本他与秦夫人已经敲定了换亲一事,就是关於嫁妆秦夫人颇有微辞。 他还想著再游说一番,谁知被王氏给搅和了。 “你们如今是不將我这大哥放在眼里了?出了这档子事,瞒还来不及,你们还想著闹上衙门?我今日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便陪你们走这一遭!” 王氏到底还是怕这个大哥的。 万一真將许怀安惹急了,把他们二房赶出府,到时可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王氏转了转眼珠子,訕訕地衝著许怀安欠身行了个礼。 “大哥別生气,我也是气极了,说话就有些口无遮拦,烟儿是您看著长大的,她的事您做主!” 她就势拍了几下自己的嘴。 “瞧我这张破嘴,大哥您消消气。” 王氏很快说服了自己。 当侯府的妾室也好过嫁给穷酸书生,好歹吃喝不愁,穿金戴银,偶尔还能接济一下她们。 不亏! 见王氏服软,许怀安也不好太苛责,只能狠狠瞪一眼蔫头耷拉二弟。 暗骂一声没出息。 “秦夫人,秦小侯爷也消消气,事已至此,咱们两家千万別伤了和气,就按秦小侯爷说的,三日后来接烟儿进门。” 秦夫人眼中满是算计,闻言刻薄的扫视一眼二房眾人。 “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侯府的,妾室那也是分贵贱的,只是不知烟儿这嫁妆......” 吃相太难看,秦淮生脸色晦暗不明,到底咬了咬牙,忍住没开口。 许怀安神情微滯,似是没想到秦夫人如此迫不及待暴露目的。 换亲答应得那么痛快,怕也是衝著嫁妆来的。 许怀安突然有些后悔了。 可,事到如今,再无转圜余地。 “怀成,你先带她们回去,剩下的事我自有分寸。” 见好就收,王氏也懂这道理,领著女儿乖乖走了。 秦夫人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像是钻进了一群苍蝇,她十分嫌恶地看一眼王氏消失的方向。 许怀安假装没看到,有些尷尬得低咳两声。 “秦夫人,您看只是纳个妾室,十八抬嫁妆可够?” 秦夫人心中窃喜,面上却是十分不屑。 “那二姑娘?” 许怀安咬了咬牙,暗骂一句不要脸的老虔婆。 “就照您的意思,一百抬!” 他想著实在不行,就从许知意的嫁妆里挪些出来。 一府姐妹,血浓於水。 再说,皇上赏下了不少奇珍异宝,安王那里定也不会亏待了许知意。 凑凑,也能勉强给她备个几十台嫁妆。 主意打定,许怀安也不再犹豫。 “秦夫人和秦小侯爷觉得如何?” 秦淮生端茶浅啜,气质温润儒雅,迷得屏风后的许云婉都忘了生气。 算了,为了区区一个贱妾,犯不著与淮生哥哥生了嫌隙。 他不过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淮生哥哥肯定是被那小贱人迷惑了,绝非自愿。 许云婉很快哄好了自己。 而且,她深信,自己在秦淮生心中的位置是旁人难以取代的。 第20章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正是一天最炎热的时间,树叶被晒得打起捲儿,黄狗趴在树荫下纳凉。 许知意和小鱼儿主僕二人身著男装,坐在茶铺。 要了一壶茶,並几碟普通点心。 许知意半倚著桌子漫不经心地小口抿著茶。 小鱼儿不解地凑到她身边。 “姑......公子,天这么热,咱们干嘛坐在这啊?您要是想喝茶,奴婢倒知道几个不错的酒楼,环境优雅,还凉快。” 许知意不语,眼睛一直盯著西城门方向。 “你安静些饮茶。” 许知意隨手拿了块点心,堵住了小鱼儿喋喋不休的小嘴。 相邻的几桌也坐了人,除了途经此处的商贾,就是贩夫走卒。 汗臭味熏的小鱼儿连连皱眉。 他们大声谈笑,说著城里的八卦趣事。 许知意托腮,安静听著耳边的嘈杂的车马声、喧囂的人声。 只有亲身经歷过死亡时的绝望无助,痛苦挣扎,才能更加珍惜活著的日子。 死前,窝囊又憋屈的一生,如同走马灯似的飞掠而过。 若有来世,等到大仇得报,她想肆意张扬,纵马扬鞭,轰轰烈烈活一场。 分明只是最粗劣的茶水,被许知意捧在嘴边,喝得很是享受。 灵动清澈的眸,完美无瑕的脸,扎在这堆人里,格外出眾。 “你们听说了吗?三皇子回京城了,据说伤得很严重,前日我兄弟去府上送菜,说是隔著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呢。” 另一人也凑上前,“那可是咱大齐的战神,百战百胜,守著北地,敌人被打得落流水。” “唉,可惜了,据说三皇子成残废了!” 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喜討论八卦,尤其事关皇家秘闻,眾人更是感兴趣。 “你小点声,不想要命了?” “怕啥,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呢,原本三皇子与太子分庭抗礼,那位置落谁家还不一定,可如今,唉,真是可惜了。” 许知意轻轻皱了皱眉。 残废这词莫名让她觉得刺耳。 谈话还在继续,许知意却失了听下去的耐心。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西城门方向,一个瘸腿的精瘦汉子手里拽著个同样皮包骨的小女孩。 汉子训斥著小女孩,偶尔抬手打她几下。 小女孩怯生生地任由汉子打骂,眼神空洞,那么小的年纪似乎已经歷经了人间沧桑。 许知意看到小女孩,却是忍不住眼眶泛红,死死咬著唇,才堪堪將泪忍回去。 前世,熊熊烈火中突然飞奔进一个小小身影。 明知此举只是飞蛾扑火,她仍是用单薄的小身板死死护著许知意的小腹。 直至灰飞烟灭。 她,不过就是定安侯府粗使丫鬟,只因许知意曾给了她一个热馒头,她便一心一意想报恩。 听说大夫人被困在火里,她不假思索地衝进去。 没留下只言片语。 泪水渐渐糊涂了视线。 许知意看著他们靠近,这才吩咐一旁的小鱼儿。 “不管多少钱,將她买下。” 小鱼儿也不多问,起身追过去。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小鱼儿牵著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回到茶摊。 她太瘦了,脸颊凹下去,眼睛就显得出奇的大。 唇边有颗小小的硃砂痣。 许知意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倒一杯茶,轻轻推到她面前。 “喝茶。” 她声音绵软,却带著几分不容置疑。 女孩犹豫著上前,双手脏污,却盖不住累累伤痕。 “奴真的能喝吗?可......奴身上没钱。” 她声音低低的,只敢垂头盯著自己已露出脚趾的草鞋。 “嗯,可以喝,分文不取。” 许知意已收敛了脸上的情绪,笑得如沐春风,亲切地如同邻家的姐姐。 “奴......多谢小姐。” 小鱼儿惊诧,脱口道。 “你怎知她是姑娘而非公子?” 小女孩垂著眉眼,扯了扯自己破烂的衣角。 “小姐脸颊上有酒窝,好看.......” 见她终於喝了茶水,许知意又捻了块点心放在她嘴边。 “你,可愿隨我走?” 小女孩默默不言,好半晌才道。 “奴......脏,怕污了小姐。” 许知意用茶水打湿帕子,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污垢,雪白锦帕很快变得黑乎乎。 她不在意地用手指捻去她嘴边的点心屑。 “以后就唤你浮生,当我贴身丫鬟,可好?” 小女孩终是点了点头,豆大的泪噼里啪啦的落下。 “奴婢愿意,死也会护著小姐。” 许知意浅浅一笑,隱去满心悲凉。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但愿这一世,她与她都能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小鱼儿牵著浮生的手,“別整天死啊死的,多不吉利,我们大姑娘就快成亲了。” “浮生,你遇到我们大姑娘可真是有福气了,不行,我得先想法子將你养胖些。” “我和你说,胖一点看著才喜庆。” 浮生走两步,就会回头看一眼许知意。 大夫人活著,可真好! 她记得自己明明与大夫人一同死在了火里,睁眼,却又回到了城郊破庙。 精瘦汉子是她亲爹,日日流连赌场,欠下高额赌债。 娘亲被討债的活活折磨致死,两岁的弟弟被抱走抵债。 而她,今日是要被父亲卖去青楼的。 浮生鼻子一酸,脸颊滑下两行泪。 前世,她被侯府嬤嬤虐打后丟到雪地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大夫人恰好路过,心生怜悯,將她带回自己的院里。 浮生从没觉得馒头那么好吃,炭火那么温暖。 她就这么成了大夫人院里的粗使丫鬟。 可饶是如此,大夫人也从未苛待过她,日子过得艰难,她也还是穿上了厚厚的袄。 她立誓一定要报大夫人的救命之恩。 火势渐大,浮生几乎目眥欲裂,心就像是被什么撕碎了。 她恶狠狠的瞪一眼放声大笑的秦淮生和许云婉,头也不回地衝进火里。 火光中,大夫人抚著小腹,安静地坐著。 “大夫人,奴婢来陪您了!” 浓烟瀰漫,大夫人拼命地想要將她推出去,却被掉下来的梁木砸中。 她到底没能守住大夫人! 弥留之际,浮生还在幻想。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还愿为了大夫人豁出性命! 或许上天真的听到了她最后的祈求,这一刻,浮生欣喜若狂! 第21章 还真当自己是王妃了? 许知意带著两人坐回马车,对著车夫吩咐。 “回府!” 浮生有些不安地坐在最外边,头垂得低低的,生怕自己身上的脏污沾到了许知意的襦裙上。 就仿佛料定了今日一定会遇到浮生一般,车里早早备下了一套乾净的衣裙鞋袜。 “换上,回府后你先与小鱼儿同住一屋。” 许知意淡声说了句,又继续低头翻看新淘得的医书。 “是,奴婢多谢大姑娘。” 小半个时辰,马车到了许府大门。 许知意扶著小鱼儿的手缓步下来,抬头,就看到了秦夫人和秦淮生。 二人皆是板著脸,对许怀安的赔笑视而不见。 许知意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眼里翻滚著汹涌的恨意。 最终,所有的情绪被她强行压下。 另一只手却是被浮生紧紧握住。 “大姑娘不怕,奴婢在呢。” 她声音细细小小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看著还不及自己腰高的小丫头,一副要替她挡风遮雨的架势,许知意不禁轻笑一声。 “好,我不怕。” 秦淮生的目光落在了朝他们走来的许知意身上。 墨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著,迭丽的容貌好似百齐绽,举手投足,自带一股清冷气质。 有那么一瞬间,秦淮生真想衝上去將她拥在怀里。 他想质问她,为何自轻自贱爬了別的男人的床。 可那个別人,是当朝三皇子,定安侯府得罪不起。 见了他们,许知意也只是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秦夫人一肚子的怒火无从发泄,见到许知意疏冷淡漠的模样,愤怒到达了顶点。 甚至不顾站在大门前,口不择言地怒斥。 “呦,本夫人当是谁呢!原是为攀高枝,不顾脸面的许家大姑娘啊!这般目中无人,还真当自己是王妃了,呵,还好我儿娶的不是你,不然定安侯府的脸都要被你丟尽了!” 小鱼儿气的咬牙切齿,欲上去理论,却被许知意拉到了身后。 她脸上不见半点恼意,只淡淡道。 “秦夫人还请慎言。” 秦夫人朝她翻了个白眼,冷嗤。 “假清高什么,当別人不知道你乾的丑事?你这样的下贱胚子,与那残废倒是天生一对!” 此言一出,秦淮生和许怀安同时变了脸色。 “母亲慎言!” “秦夫人口下留德!” 秦夫人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仍是梗著脖子,固执的道。 “本夫人说错了吗?就算他如今成了安王,到底不良於行,日后能有什么大作为!” “啪——啪——” 两记耳光扇的秦夫人头晕目眩。 她恶狠狠地瞪著吴嬤嬤。 “你是何人?竟敢打我?你可知本夫人是谁?” 吴嬤嬤冷著张脸,气势十足。 “老奴乃是安王派来伺候许大姑娘的,区区侯府夫人也敢口出恶言中伤安王,还是说秦小侯爷对陛下的旨意心怀不满?不若今日咱们便去殿前论上一论!” 秦夫人依旧不知死的一把揪住吴嬤嬤的衣襟。 “区区贱奴也敢打本夫人!少拿安王出来嚇唬人,京城谁人不知陛下並不喜安王......” “母亲!你疯了吗?” 秦淮生用力扯住秦夫人的胳膊,秦夫人脚下一个踉蹌,险些跌下台阶。 “淮生,母亲只是.......只是太生气,並没有污辱皇家之意。” 秦夫人心虚的垂下头。 吴嬤嬤却是不依不饶的逼近两步。 “天下人皆知?还是说秦小侯爷想取代安王的位置,当真是野心不小啊!” 一顶蔑视天家的帽子扣下来,秦淮生险些没站稳。 “嬤嬤,今日乃是家母口不择言,淮生在此向您赔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与我们计较。” 吴嬤嬤阴沉著脸,阴阳怪气的道。 “听说秦小侯爷正与府中二姑娘议亲,却是不堪寂寞,玷污了二房的姑娘,正妻尚未进门,小妾却是要入府了,这就是你们侯府的规矩,老奴真是长见识了!” 许府虽不是处在闹市,这里来往的人依旧不算少。 此时,已是围了不少的百姓。 “这秦小侯爷看起来文质彬彬,没成想私底下竟如此不堪。” “道貌岸然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简直就是读书人的耻辱啊,不成体统,嘖嘖。”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更是义愤填膺,他指著秦淮生。 “你简直就是斯文败类,既与二姑娘在议亲,为何还要为难大姑娘?难道是想夺安王的姻缘不成?定安侯府这是想翻天了啊!我等读书人不齿与你为伍!” 言罢,拂袖离去。 许知意轻推了小鱼儿一把。 “先带浮生回去。” 小鱼儿哪都好,就是太衝动了,做事前不计后果。 而且浮生眼中的恨意太过明显,许知意没来由地心中一紧,生怕两人受到牵连。 “这里有吴嬤嬤,放心。” 小鱼儿这才牵著浮生的手往梧桐走。 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 吴嬤嬤跟打了鸡血似的,战斗力爆表。 “哎哟,定安侯府竟是连安王都不放在眼里,试问一下,这京城可还有你们瞧得上的人家?老奴得回去与安王讲一声,咱惹不起,总是躲得起吧!” 暗处的海青嘴角抽了抽。 吴嬤嬤还真是不嫌事大,从头到尾,那秦淮生也没机会辩解一二。 海青的目光落在许知意身上。 她背脊挺直的站在吴嬤嬤身边,神色淡然,仿佛府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嬤嬤咱们回吧,秦夫人大概是在府中受了气,看我不顺眼也是情有可原。” 吴嬤嬤站在许知意身前,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架势。 “许大姑娘与安王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赐,可不是隨便哪个阿猫阿狗能拿来出气的!日后你们见了许大姑娘,那也是要行礼问安的!” 秦淮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秦夫人更是嚇得面色惨白,嘴唇蠕动。 “本夫人......本夫人並无此意!还请嬤嬤別胡言乱语。” 大概是怕再闹下去,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秦夫人白眼一翻,竟是昏死了过去。 吴嬤嬤鼻中冷哼。 “这就嚇晕过去了?老奴还当定安侯府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第22章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秦淮生吩咐一旁的婆子將秦夫人抬上马车,这才拱手作揖。 “今日之事全是侯府之过,改日本侯定亲自登门拜访安王殿下,还请嬤嬤高抬贵手。” 秦淮生恨得差点咬碎后槽牙。 他堂堂探郎,定安侯府的小侯爷,竟要向一个嬤嬤赔罪。 他咽不下这口气。 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吴嬤嬤是宫中老人,三皇子母妃死后被接到了王府。 这几年三皇子长驻北地,王府庶务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三皇子对她敬重有加,等於是半个主子。 秦淮生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许知意,发现她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自己,心中更是不甘。 皇家就是龙潭虎穴,许知意这般单纯懦弱的人嫁给安王,到时定会被啃得渣也不剩。 她一定会后悔没嫁给自己! “登门就不必了!陛下吩咐让安王静养,秦小侯爷还是別去自討没趣!” 吴嬤嬤说完,扶著许知意入了府。 秦淮生顏面扫地,转身上了侯府马车,竟是连与许怀安敷衍一句都不曾。 许怀安拂袖,恨恨瞪一眼侯府的马车。 “一个没落的侯府,装什么高门大户!简直晦气!关门!” 许府大门关上,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去。 今日一场闹剧,很快宣扬开,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关於秦淮生恬不知耻,在议亲当天玷污许府二房姑娘的事,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大臣们更是纷纷呈上奏摺弹劾秦淮生。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梧桐院。 许知意看著眼前穿戴整齐的浮生,眼中涌起笑意。 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瓶药膏。 “姑娘的手好比第二张脸,这个你拿去,每日涂沫两次,不出半月,手就会恢復如初。” 浮生乖巧的点头,接过许知意递来的瓶子。 “奴婢多谢大姑娘!” 她踌躇著,不安的抓紧衣角。 “奴婢力气很大,大姑娘院里的粗活尽可交给奴婢。” 她不想白受大姑娘的恩情,但家里贫穷,绣一类的活计她不会。 “哦,那你说说都会些什么?” 许知意接过小鱼儿递来的梅子汤,小口小口抿著。 “奴婢会洒扫,会劈柴,还会......会烧火.......” 浮生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再也听不到。 见到小姑娘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许知意这才笑著將她拉到身边。 “你会挽发吗?” 浮生立即重绽笑容。 “这个奴婢拿手,京城最时行的髮髻奴婢都会梳,大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许知意淡笑不语,只一下下轻拍著浮生的手背。 她知道浮生的心思,是担心自己粗笨,会被她嫌弃。 上一世,你愿以命相护,重生一世,我救你於水火。 “明日你来替我挽发,今天就先回去好好歇著。” 浮生双眼亮晶晶的,“是,奴婢全听大姑娘的。” 吴嬤嬤忙著手上的活计,总觉得自己好像太不稳重了。 宫里的主子们性情各异,她谨言慎行多年,这才得保全自己,可为何一遇上许知意的事,自己就炸毛了? 比起她,许知意身边的小鱼儿才最沉不住气,今天却不见她跳出来。 吴嬤嬤百思不得其解。 “老奴一定是岁数大了,脑子也糊涂了,下次,定当三思而后行。” 暗处的海青默默翻了个白眼。 许大姑娘三言两语就激发了吴嬤嬤的战斗欲,他敢保证,下一次,吴嬤嬤依旧会挺身而出。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二房的王氏就来了梧桐院。 许知意不好拒绝,只得让人进来。 王氏落坐,一双眼就不安分的四处打量,脸上写满算计。 “知意啊,你应该已经知道你烟儿妹妹的事了吧?唉,都是二婶平日管教不严,竟让她做出如此寡廉鲜耻的事来,可,木已成舟,呜呜,就是可怜了我的烟儿,只能做个妾。” 她使劲搓了搓眼角,洋葱汁抹多了,眼泪竟是停不下来了。 “林姨娘苛待你,二婶可是心疼得紧,私底下没少关照,不然那年寒冬你可就活活冻死在柴房了。” 许知意轻应一声,“说起来,知意是要多谢二婶。” 多谢她施捨一般的丟下件破衣,扬长而去。 多谢她挟恩图报,拿走母亲留给她的玉鐲。 吴嬤嬤气的皱纹都多了几条,仍是死死克制住想要將这不要脸的泼妇打出梧桐院的衝动。 她得保持端方稳重的嬤嬤形象。 见许知意就说了这一句,语气还十分平淡疏离,王氏一下就不乐意了。 “知意啊,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我们二房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你也是知道的,就算如此,你快饿死的时候,二婶还是给了你果腹的馒头是不是?这些你没忘吧?” 许知意笑著扫了王氏一眼,“餿的!” 王氏一噎,面上很快浮起慍怒。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厨房端来的就是那样,怪不得我们,你如今攀上了高枝,总得回报一二吧?不然传出去,別人会说大姑娘是个白眼狼。” 许知意垂著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烟儿也是可怜,听说大哥只愿出十几抬嫁妆,她本就是做妾,到时在侯府更是抬不起头,你日后可是王妃,便给烟儿再添三十抬吧!” 王氏大手一挥,直接替许知意做了决定。 “你去让人开了库房的门,二婶隨便捡些不值钱的拿走,姐妹之间少不得互相帮衬,再说了,烟儿长得好,也未必会一直当妾室,日后说不得还能提携你一二。” 小鱼儿听著王氏的无耻之言,实在忍无可忍。 “二夫人你好大的脸啊!就没听说过哪家妹妹去当妾室,要姐姐出嫁妆的!而且我们大姑娘是未来的安王妃,用得著別人提携吗?” 王氏气极,伸手就要打小鱼儿。 “你一个奴婢也敢同我这般讲话!我今日就替大姑娘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不尊主子的下人,何况就算打杀了你,知意也定是没意见的!” 从前林姨娘虐打许知意,小鱼儿同样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许知意除了哭,屁都不敢放一个!她还不信拿捏不住! 第23章 这罪名女儿担不起 王氏拔腿就走,还不忘朝身旁的婆子使个眼色。 婆子会意,故意堵在门口不让小鱼儿追上去。 小鱼儿气得直跺脚,“你让开!这里可是梧桐院,二夫人怎可擅闯?” 婆子冷哼,“二夫人是大姑娘长辈,长辈来晚辈的院子探望,实属正常,怎的从你嘴里就成了强闯了?” 小鱼儿推不动她,只能眼睁睁看著王氏走到私库前。 王氏见没人追出去,態度愈加猖狂。 “把门打开!” 丫鬟见大姑娘屋里一点动静也没,踌躇著迟迟不肯开门。 王氏气得冲身边小廝吼道。 “你们是死人吗?大姑娘都允了的事,哪由得下人推三阻四,给本夫人將锁劈开!” 小鱼儿气得双眼通红。 回头,却见许知意泰然自若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细细品著。 浮生安静地站在一侧,心里也替许知意生气,可想到前世,她那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绵软性子,暗暗嘆了口气。 吴嬤嬤不动声色地打量许知意,见她没半点要阻拦王氏的意思,遂也眼观鼻,鼻观心。 大姑娘的心思深沉,绝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 王氏被私库里的金银玉器迷了眼,真恨不得全部抬回自己院里去。 但碍於许怀安,她不敢太放肆,肉疼地选出二十箱。 “將这些抬回去!”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红木描金的箱子,沉甸甸的。 她打算好了,匀六箱给女儿添妆,剩下的,够二房几年吃喝不愁。 也不必日日看大房脸色过活。 许怀安也恰是此时赶来,打算与许知意商量一下给许云婉分嫁妆的事。 说好听了是商量,其实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他乃一家之主,量许知意也不敢拒绝。 王氏喜滋滋地,贪婪地盯著箱子,与许怀安撞了个满怀。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撞死老娘了!” 王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对上许怀安黑如锅底的脸。 “弟妹这是在做什么?嘴里这般不乾不净,可还有规矩?” 他注意到小廝抬著的箱子,面色大变。 “弟妹!你疯了不成?青天白日的就吃醉了?你......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擅动御赐之物?” 盛夏的天,许怀安硬是嚇出一身冷汗。 王氏被当眾训斥,恼羞成怒。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痛哭流涕地指责许怀安。 “大哥一向看不上我们二房,可也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烟儿好歹也是许府姑娘,您就给十几抬嫁妆,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见许怀安拧眉不语,王氏嚎得更大声。 “她本就是去做妾,嫁妆又这般少,日后不定被侯府的人如何磋磨,大哥你是眼睁睁的看著烟儿去死啊!” “什么御赐之物,我看就是大哥偏心,您此时过来,也是打这些嫁妆主意的吧?” 被王氏当眾戳穿心思,许怀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无知妇人!我懒得与你废话,从哪抬出来的就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都是二房的人,王氏不发话,自然没人敢动。 双方一时僵持。 天擦黑,梧桐院的灯一盏盏燃起。 王氏借著抹眼泪的功夫,悄悄打量箱子,这才发现上面雕刻著的龙纹。 顿时冷汗涔涔。 “这......这不可能啊!方才我看过的,明明没有这些龙纹的,不然给我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拿的呀!” 许知意倚在廊下,墨发隨意挽著,一袭天青罗裙衬得她肌肤赛雪,眸灿如星。 许怀安率先发了难。 “你二婶不懂规矩,你不知拦著点?这些御赐之物损毁了哪怕一星半点,许府上下谁也担待不起!为父看你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许知意欠了欠身,语带委屈。 “二婶的身份在那摆著,女儿哪敢与她分辩?父亲不问缘由,一味指责女儿,是否不妥?” “若是今日不如了二婶的愿,女儿就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罪名女儿担不起。” 许知意纤瘦的身体气得微微发著抖,柔弱模样,引得眾人唏嘘不已。 王氏气得原地跳脚。 “许知意你放屁!老娘哪有这么说?这些明明是你心甘情愿给烟儿的添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吴嬤嬤觉得胸口堵的厉害,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在王氏的大饼脸上。 吴嬤嬤板著脸,目光犀利的看向王氏。 “好叫老爷和二夫人知道,大姑娘的嫁妆早在衙门登记造册了的!若是外人私自挪用,报官也是使得的!” 吴嬤嬤这眼神嚇得王氏双腿发软,无端地冒出一身冷汗。 许怀安也同样吃惊。 “什么?这些嫁妆何时登记造册了?明明......明明......!许知意!你如今还没嫁给安王,就已不將我这父亲放在眼中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为父商量?” 许知意垂著头,身子瑟瑟发抖,眸底一片冰凉。 许怀安最討厌她这怯懦模样,有种一拳打在上的无力感,只觉自己做为父亲的权威被挑战了。 “为父好好问你话,你哭什么?” “父亲之前不是说这些嫁妆都是母亲留给我的?女儿只是拿了属於自己的,为何父亲如此生气?” 许怀安一噎,怒视许知意。 “一笔写不出个许字,婉儿是你妹妹,你身为长姐就该为她多考虑些!远儿不日也要回京了,待他日后高中,就是你和婉儿最大的依仗,如此浅显的道理,还用为父教你? 许怀安不提,许知意差点將这位好弟弟忘了。 顽劣不堪,胸无点墨! 京城没有夫子肯教授他,许怀安无法,只得將许高远送回老家苏城。 没人管束,他成日里招猫逗狗,天酒地,早被学堂除了名。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三岁的许高远话还说不利索,就骑在下人身上,耀武扬威地挥舞著鞭子,让人一圈圈围著许府跑。 边跑,边要学狗叫,叫的声音太小,免不得一顿鞭笞。 五岁那年,丫鬟洒扫时,不小心溅了两滴水在他衣裳上,他竟是命小廝將那丫鬟扒光扔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 第24章 安王的心肝宝贝! 后来,丫鬟不堪其辱,一头撞死在了石柱上。 许怀安知晓此事后,忙著用银子疏通关係,又给了那丫鬟家里十两封口。 丫鬟家中贫寒,拿了银子,怕被许怀安灭口,连夜跑了。 至此之后,许高远愈加肆无忌惮,视人命如草芥。 稍有不如意,动輒打杀下人。 有许怀安庇护著,林姨娘也从不加约束。 都说溺子如杀子,许高远被宠得无法无天,成天与京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紈絝子廝混。 也不知许怀安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大言不惭的话来。 许高远是倚仗?说他是混帐还差不多! 许知意唇角带著抹讥誚。 “倚仗?这话父亲自己信吗?女儿劝父亲还是好好约束一下弟弟,省得日后为许府招来灾祸。” 许怀安怔忡,又觉难堪。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清楚。 “呵,你如今还真是翅膀硬了!为父也不与你废话,嫁妆你分出六十抬给婉儿,她为了许府声名不受损,牺牲自己的幸福,甘心替你代嫁,你做为姐姐,总得给点补偿。” 许怀安说得理所应当。 许知意不耐地蹙眉,“只是议亲,尚未定下日子,彩礼退了便是,妹妹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许云婉被下人们簇拥著,刚迈进梧桐院,就听到许知意这话。 她眼眶泛红,委屈地朝著许怀安欠身行礼。 “父亲,姐姐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婉儿心甘情愿的,怎么能要姐姐的嫁妆呢。” 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父亲,別与姐姐置气,婉儿真的不委屈的,嫁妆少点就少点,婉儿不想姐姐因为此事记恨父亲。” 听了这话,许知意只觉得似乎像是吞了只苍蝇。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噁心,浅笑晏晏地看向许云婉。 “婉儿如此顾全大局,姐姐真是感动!你放心,姐姐有什么好东西,也定不会忘了你的。” 许云婉没得意多久,就见许知意缓缓拔下发间簪子,再来是耳坠、手鐲,最后就连腰间半旧的香囊也统统取下。 走到许云婉身边,无比真诚地將东西一股脑塞到她怀里。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些是姐姐最珍贵的东西,妹妹可千万別嫌弃,哎呀,不行,还是太少了......” 许知意环顾四周,朝浮生和小鱼儿招了招手。 “你们俩过来!” 两人乖乖小跑到许知意身边。 许云婉半张著嘴,吃惊地看著许知意塞到自己手中的东西。 米粒大小的耳坠子,细如柳丝的银鐲子....... 许知意认真地搜罗,“哎呀,前日送你们的桃符为何没带在身上?那个防小人、奸邪很是灵验!” 许云婉的脸有些扭曲。 这个小人说的应该不是她吧? 许怀安也被许知意的连番操作惊得久久回不过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知意见二人皆是沉默,略有不安的开口。 “妹妹可是不满意?不然,你自己选几件吧!” 她指了指被王氏抬到院中的箱子。 许云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御赐之物,谁敢拿? 她可只有一颗脑袋! 你了半天,许云婉最终將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掷,哭著跑了。 许知意有些无奈,“妹妹不喜欢也別糟蹋东西啊,瞧瞧都摔坏了,哎。” 惋惜的眼圈都红了。 吴嬤嬤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一堆的破铜烂铁,真不至於。 许怀安手指颤抖的指著她,最后只憋出一句。 “你......好的很!” 借著微弱的光,还能看到许知意睫毛上掛著的泪,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被人损毁了一般。 她哽咽著,“这的確是女儿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女儿总不能將陛下赏赐的字画、瓷器顶在头上吧?母亲的嫁妆中,大部分是书籍,想来妹妹也是不稀罕的。” 许怀安面色铁青,嘴巴绷成一条直线。 许知意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温和。 “父亲可要留下用饭?”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许怀安拂袖,“混帐东西,简直不知所谓!” “父亲慢走!” 王氏仍是不死心,她扯著许知意的袖子,目露凶光。 “你答应二婶了,今日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梧桐院!看你到时如何有脸做人!” 许知意莞尔。 一哭二闹三上吊,王氏的看家本领。 “小鱼儿,去买口上好的楠木棺材。” 小鱼儿困惑。 “姑娘,您马上要嫁人了,买这么晦气的东西做什么?” 许知意轻笑,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 “二婶身子金贵,当然值得最好的!” 小鱼儿捂著额头,“哦哦,奴婢明白了,姑娘放心,奴婢专选最贵的。” 王氏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许知意没想到你心思如此歹毒,你这是咒二婶去死呢?行,那我就死给你看!” 王氏说完,朝著大门衝去。 只听许知意缓缓道,“二婶,这院门破旧,怕是承受不住,要不,您,换个地方撞?” 王氏闻言,猛地剎住脚步,可已是来不及。 吱嘎一声,破旧门板轰然倒地。 王氏,“?” 许知意头也未回,“浮生,今晚得辛苦你守夜了。” 浮生应得乾脆,“大姑娘放心,奴婢保管不让一个贼人进来!” “明日记得去公中支银子,梧桐院的门要重新换过了。” 王氏哭天抢地,“你个小贱人言而无信,这是要逼得我们二房一家都去投湖啊!我就算死,也要拉著你给我们陪葬.......” 吴嬤嬤看著许知意的背影,认命的咬咬牙。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叫王妃陪葬?还是说,你们二房对皇上的赐婚旨意心存不满?” 吴嬤嬤朝著皇宫的方向拜了拜,眸子沉沉。 “王妃是我们安王的心肝宝贝!她若死了,安王必不能独活,你们就是间接拉了安王陪葬。” 许知意太阳穴突突直跳。 心肝宝贝? 吴嬤嬤还真敢说。 安王要是听到了,估计能將年夜饭都吐出来。 王氏不敢吱声了。 吴嬤嬤字里行间都是威胁。 而且,这些话要是传到皇上耳中,许家上下轻则抄家流放,重则诛灭九族! 第25章 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吴嬤嬤训斥王氏的声音很大,路过的下人头都不敢抬。 到底是宫里的出来的,周身气场太强硬。 王氏蛮横惯了,换做平常,早就暴跳如雷了。 今天她却一反常態,由著吴嬤嬤骂了半个时辰。 “老奴好心劝您一句,王妃出嫁前,您最好少打梧桐院的主意,有这功夫,您不如再去求求许大人,都是许府姑娘,他总不好太过厚此薄彼,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王氏闻言,眼睛顿时亮了。 “吴嬤嬤教训的是,今日是我猪油蒙了心,还请大姑娘和嬤嬤莫与我这无知妇人一般见识!” 说完,带著一眾下人灰溜溜的走了。 吴嬤嬤进来的时候,许知意已用完了饭,捧著卷书认真翻看。 “嬤嬤饿了吧?饭都在灶上热著,您先去用饭,其他事晚些再说。” 吴嬤嬤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恭敬应了一声,这才退出去。 小鱼儿替许知意倒了一盏茶。 “姑娘,这二夫人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跑到梧桐院寻死觅活的,奴婢真想撕烂她那张破嘴。” 许知意这才接过她手里的茶,浅抿一口,语气閒適。 “你觉得今日这情况,若你出手,可能全身而退?” 小鱼儿神情有些僵硬。 “奴婢人微言轻,老爷又向来討厌梧桐院,自是不能......可是,奴婢总不能眼睁睁看著您被人欺负啊!” 许知意不答反问。 “如果真惹恼了父亲,他执意要罚,你觉得凭我能否保下你?” 许怀安虽只是七品奉议,但因家財颇丰,出手阔绰,人缘倒是不错。 再加上他迟迟未续弦,后院也只有两个姨娘,风评也很好。 別说惩罚她们这些奴婢,就算他以此为藉口,对大姑娘使用家法,外人也只会夸许怀安治家有方。 小鱼儿手指扯著衣角来回的绞,神情很是不安。 “姑娘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看到有人欺负您,就顾不得想其他了。” 许知意定定看了小鱼儿好一会。 前世,那血腥又残忍的下场,她不想让小鱼儿再经歷一次。 “你记住了,任何时候保命才最重要,莫为爭一口气就不顾一切。” “吴嬤嬤是宫中老人,现在如今又是安王看重的人,父亲再恼怒,也不敢对她如何。” 小鱼儿恍然大悟。 “所以近来姑娘才將这些事统统交给吴嬤嬤去做,奴婢还以为您是嫌弃奴婢笨手笨脚......” 暗处的海青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吴嬤嬤工具人实锤了! 许知意垂眸,极力压下心中难言的酸涩。 “我不能拿你们的性命去赌,日后你们进了王府,也万不可事事冒尖强出头。” 她不动声色往外看一眼,勾了勾唇。 “当然了,狐假虎威还是可以的,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天塌下来还有安王顶著!” 小鱼儿立刻就开心起来了。 “好的姑娘,奴婢记下了!您这会可要沐浴?” 许知意点了点头,旋即又叫住已经走到门边的小鱼儿。 “你与浮生今天无需守夜,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许出来!记住了吗?” 小鱼儿困惑,仍是乖乖应了声。 许云婉在梧桐院碰了一鼻子的灰,照她的性子,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今晚有好戏瞧了。 小憩了半个时辰,梦里冲天大火,烟雾瀰漫。 她努力想將护在身前的浮生推开,木缘重重砸下...... 再睁眼,已近子时。 额间惊出一层细汗,眼角残留著泪痕。 许知意给自己斟一杯茶,吹熄了房中唯一一盏烛灯。 她在等。 梧桐院一片静謐。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许云婉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许知意透过轩窗的缝隙,看到海棠躡手躡脚的迈进院子,四下张望了几眼,挥了挥手。 在这群人中,竟意外看到了许高远。 许知意在心中骂了句蠢货,便收回视线,斜斜倚在美人榻上。 海棠大著胆子走到窗边,清烟徐徐飘散开。 等了一炷香,海棠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公子,妥了!” 许高远嫌弃地看著这破落不堪的院子,皱眉。 “將灯全点上!黑灯瞎火的,万一本公子摔了碰了如何是好?呵,本公子看那安王不光是个残废,眼睛竟也是瞎了,竟能瞧得上许知意这贱人!” 他背著手,时不时踢翻几个盆。 趴在屋顶的海青拳头硬了! 但他也不知道许知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怕坏了她的事,只得暂时按捺下一拳打爆许高远的衝动。 仓库的门被野蛮地劈开。 许高远目露贪婪,也顾不得维持谦谦公子的形象。 虽被满室珍宝迷了眼,倒是没忘了妹妹的交代。 “別动御赐之物,赶紧找那小贱人的娘留下的嫁妆,哼,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些应该都是婉儿的才对!” 趁著旁人没注意,许高远偷偷將几张银票塞进怀里。 仓库並不大,光是御赐之物就占了大半间,下人仔仔细细找了好几遍。 “公子,除了几箱书籍再无其他!” “公子,这边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那么多的嫁妆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让开!” 许高远野蛮的將人一把推开。 灰扑扑的破旧木箱被翻的乱七八糟。 “不可能!东西都被藏去哪了?” 他双手不停扒拉著,嘴里骂骂咧咧。 “你们去给本公子將许知意那贱人拉出来!本公子就不信问不出嫁妆的下落。” 海棠和两个婆子闻言,赶忙小跑到许知意的房中。 美人榻上,许知意沉沉睡著。 婆子在海棠的指挥下,將许知意抬到院子里。 许高远想也没想的衝上前,抬手扇向许知意的脸。 下一瞬,他的喉咙就被匕首抵住。 许知意双眼澄澈,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的睇著他。 “好久不见啊,许公子!” 她的嗓音软糯清甜,却带著彻骨的寒意。 “这么晚了,你为何会出现在梧桐院?还是又想说自己吃醉了酒,走错了地方?” 匕首闪著寒芒,许高远目眥欲裂。 “贱人,你疯了不成?你若是敢伤我分毫,父亲定不会轻饶了你!” 第26章 见此物如见安王 到了这种时候,许高远明明已经嚇得两股颤颤,仍是死鸭子嘴硬。 “你既为许家嫡女,就该事事为家人著想,你就算嫁去王府,也脱离不了娘家人,再说,王府能缺你那点子嫁妆,分一些给婉儿怎么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 “我娘总有一日会是许府主母,许知意你要认清眼前形势,放聪明点,好好巴结我和婉儿,万一到时安王休了你,我兴许还能给你口饭吃!” 许知意默不作声。 经许高远这么一提醒,她倒是醍醐灌顶。 是了,若不断亲,她不管嫁给谁,也摆脱不了许家的桎梏。 他们打著家人的名义,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她指手画脚。 有时,伤自己最深的往往是亲情。 林姨娘还伤著,许怀安近日一直歇在书房,此时听到动静也急急忙忙赶过来。 一进院子就怒斥。 “许知意你是疯了不成?快放开你弟弟!你若敢伤他,为父今夜非打死你不可!”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许府日后的飞黄腾达全倚仗许高远了。 “呵,谁家弟弟半夜擅闯长姐闺房?还妄图用迷烟將我迷晕,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將我打死,是何道理?” 许怀安神情微滯,旋即大怒。 “他擅闯固然不对,可你不一点事也没有吗?远儿性子是顽劣了些,你当姐姐的理应宽容大度,快將匕首放下!” 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要是换成从前,许知意大抵是会有些难过的,她一直努力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可,死过一回了,她不在乎了。 “父亲既然发话,我可以不与他计较。” 许怀安面上一喜,语气也带著几分得意。 “算你识大体!” 许知意却是话锋一转。 “父亲也知道我的那些嫁妆在府衙都是登记造册了的,他带著下人偷盗,我是可以报官的。” 许高远气的破口大骂。 “许知意你这个贱人少在父亲面前信口开河,我不过就是途经梧桐院,看看你罢了!” “邦邦邦邦——” “天高物燥,小心火烛!”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 “哦,我倒是头一回知道还能四更天来探望別人的!” 许知意似笑非笑看一眼窘迫的许怀安。 许怀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是晚了点,但远儿担心长姐,忘了时辰也是情有可原,下回注意就是!至於你说的偷盗,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他自詡从未在银钱上苛待过许高远,甚至可说溺爱。 “行!那女儿就当著父亲的面清点一下好了!若是女儿冤枉了弟弟,自当下跪道歉!” 许高远嗤笑一声。 他倒是想偷偷拿一些走的,可却一无所获,当面清点自是不怕的。 想至此,他挺直腰杆叫囂。 “好啊!那就清点啊!但光下跪可不够,你得三叩九拜爬到本公子的院中道歉。” 许知意轻笑一声,“好啊!” 许怀安看到她的神情,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犹豫。 “吴嬤嬤有劳您清点一下,看看都少了些什么?” 吴嬤嬤应声,后面还跟著浮生和小鱼儿。 三人步伐稳健,哪有一点中迷香的跡象。 许高远蹙眉,满眼狐疑地盯著海棠。 那可是他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只需吸入,便人事不知。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来。 海棠不敢抬头,依然能感受到许高远的愤怒。 小半个时辰,吴嬤嬤沉著张脸出来。 “大姑娘,除了御赐之物和您母亲留下的书籍,旁的嫁妆全都不见了!” 许高远脱口道,“不可能!我明明什么都没找到!父亲,她们冤枉我!” 他一时激动地忘了匕首还抵在脖颈上,几近咆哮。 “你个死刁奴,竟敢冤枉本公子,我现在便將你杖毙了!” “啊——” 锋利的匕首在他脖颈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父亲救我!许知意这贱人冤枉儿子!那些嫁妆分明就不在仓库中!” 许知意淡漠地扫一眼许怀安。 “请父亲移步,亲自去查看!” 许怀安黑著脸,一把夺过吴嬤嬤手中长长的嫁妆单子。 仓库里,一地狼藉。 除了御赐的十几个红木描金箱子,再无其他,地上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未曾清扫过,脚印清晰可见! 许怀安险些背过气去。 “嘖,只需比对一下鞋印子,就知道都有谁进来过了!吴嬤嬤,报官吧!” 许知意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便自顾坐在软椅上。 “不能报官!” “不许报官!”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 许知意端著茶,对他们所言充耳不闻。 夏夜的风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却吹不散许怀安心中的阴霾。 见吴嬤嬤当真要去报官,许怀安上前两步,眉头紧皱。 “你和婉儿都快要嫁人了,此时若报官,会影响你们的名声,也会影响远儿將来的仕途,你就算不为许府考虑,也总得替自己想想。”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浮生从小厨房端出一碗酸梅汤,“大姑娘您千万莫上火,喝碗梅子汤解解暑气。” 许知意接过,閒適地喝两口。 许怀安身为父亲,竟被女儿这般漠视,上前便想掌摑她。 “女儿劝父亲三思而后行!您这一巴掌打下来,可就不只是报官这么简单了!您不如还是想想怎么解决此事。” 许怀安的手停在半空。 钦天监选的吉日就在一月后,礼部也开始准备起来了,王府更是三不五时地差人来送东西。 祁西洲残废了,可他依旧是皇上的儿子。 他此时打了许知意,等於是落了皇家的顏面。 许知意眸中迸出凌厉的寒芒,转瞬即逝。 她轻轻把玩腕间玉鐲。 据说这玉鐲是安王母妃的遗物,是留给未来儿媳的。 祁西洲遣人送来的时候,许怀安也是听到了的。 王府管家说:见此物如见安王,任何人不得造次! 摆明了是在替许知意撑腰! 许怀安恨的险些咬碎后槽牙。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许知意轻笑一声,像看傻子似的睇了他一眼。 “自然是如数归还!” 第27章 是不是你自己把嫁妆藏起来了? 许怀安铁青著脸,咬牙切齿的道。 “是不是你自己將嫁妆藏起来了,却又栽赃给远儿?为父真是错看你了。” 他眼中写满失望,妄图从许知意的脸上看出愧疚。 许知意懒懒摇了摇手中团扇,笑意不减。 “父亲已亲自查看过,还是不信女儿,那就没法子了,依先前所说,报官吧!” 风吹起她鬢边一缕髮丝,一副无所谓的惫懒模样。 浮生在旁看著,只觉得这样睚眥必报的大姑娘真好。 “混帐,可还知什么为妇德、妇容、妇言、妇功?依为父看你得重新学习女四书!” 出了家贼,这种事传出去,到时旁人都会说他治家不严,这许知意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竟还想著报官。 “誾誾謇謇,匪石可转。訾訾譞譞,烈火燎原。父亲可懂其中之意?世人常说家贼难防,若放任,他会心存侥倖,府里安有寧日?” 许怀安只觉胸口似被巨石堵住,他使劲捶打几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了半天,终是没能再说出半字。 许高远扯著嗓子叫骂,形同市井泼妇。 “许知意你这贱人敢冤枉我!我们进去时,东西就这么多!怎么能说是偷,府中一切皆是父亲辛苦经营而来,我不过是取用一些罢了!” 许知意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她只看著许怀安,淡淡问一句。 “是吗?果真全是父亲的?” 许怀安有些心虚地看向別处。 还真是大言不惭,这么多年,母亲嫁妆中的铺面所得利润不知凡几,更遑论郊外庄子和田的收成。 许怀安又用这些钱偷偷置了一座四进的宅子,想来许知意没找到的那些嫁妆,应该被挪去了那里。 王大壮悄悄去看过,据说看守宅子的人是顺风鏢局退下来的鏢师,个个武功不凡。 又没养外室,那宅子里肯定放著重要之物。 就算不能全拿回来,也得撕下许怀安的一块肉来! “父亲莫不是忘了,女儿自小也没读过几天书,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规矩礼仪自是也不懂的。” 只要没有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她! 许怀安神情复杂,眸中更是晦暗不明。 从前倒不知许知意如此的牙尖嘴利,说得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暴跳如雷,她泰然自若,倒显得他这做父亲的无能狂怒。 “不能报官!这样吧,你去大库房挑选,虽填补不了这么多,好歹也说得过去,安王定不会与咱们计较。” 吴嬤嬤简直被气笑了,许府这家人,一次次地刷新她对无耻的认知。 “不如老奴回王府问问,若是安王当真不计较,此事便算了,许大人觉得如何?” 许怀安气得闭了闭眼,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天亮前,为父命人照单子上的悉数抬来,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许知意笑了笑,握著团扇指了指天。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父亲可要抓紧时间,至於罪魁祸首,就暂时由女儿的人看管。” 许怀安顿时急了,怒斥。 “放肆!为父难道还会骗你不成?那可是你弟弟,赶紧放他回去!” “我不记得母亲膝下何时有过其他孩子,父亲你该不会是犯糊涂了吧?” 一个姨娘生的野种,叫她姐姐,都怕污了亡母名声。 “许知意你个贱人,敢这么对父亲说话!你不愿承认,我还不稀罕有你这般寡廉鲜耻的姐姐,呸!” 许知意眉梢轻挑。 这样就受不了了? 从前许高远偷拿了许云婉的簪子抵赌债,怕受家法,就谎称是许知意偷的。 林姨娘和许云婉自然也是替许高远开脱,一口咬死。 许怀安不由分说,抄起鞭子就打。 皮开肉绽不罢休,数九寒天跪在院中,要不是小鱼儿一直抱著她,她怕是早死了。 前世也是这时候,许云婉和许高远明目张胆地闯进梧桐院,拿走了她不少嫁妆。 当时她被林姨娘身边的王婆子死死按在床上,眼睁睁看著他们拿了她的东西,毁了母亲留下的医书。 这才哪到哪,许高远就受不了了! 许怀安也懒得再与她废话,上前扯著许高远就欲离开。 许知意以扇掩面,轻笑一声。 “你该不会只是来看戏的吧?” 屋顶上的海青闻言一愣,探出半个脑袋。 “大姑娘,您是在与属下讲话?” 许知意用团扇轻拍鼻尖,语气淡淡。 “不然呢?王爷总不至於无聊到只是让你来看热闹的吧?” 海青语噎,跃到许怀安身侧。 他一把揪住许高远的后脖领子,拎鸡崽子似的將人丟到许知意脚边。 许怀安难以置信地瞪著许知意,大声怒斥。 “许知意!你到底知不知道何为廉耻?你倒是与为父说说,梧桐院为何有外男?” 许知意閒閒打了个呵欠,懒得与他多说。 抬脚,狠狠踩上许高远的手。 “啊——我的手,你个小贱人!” 脚下用力,使劲捻了捻。 许高远痛的面部扭曲,到底没敢再说一句污言秽语。 “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女儿若是不知礼数,那也是拜父亲所赐!毕竟上樑不正下樑歪。” 许怀安脚下一个踉蹌,眼前一黑,脑瓜子嗡嗡直响。 他想打人,可对上许知意冷得没一丝温度的眸子,没来由的脚底生寒。 “你,你......枉我许怀安端正持重,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 小鱼儿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许知意抬头,满眼笑意。 “父亲这么说,端正持重都要气哭了,您还是抓紧时间去忙正事吧!不然......” 许高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父亲救我!我的手.......要断了。” 许怀安沉著脸,拂袖。 “你们,隨我去。” 许云婉姍姍来迟,被院里的情景嚇得容失色。 “姐姐,你失心疯了吗?那可是远儿呀,你快放开他!” 她急切地走过来,使劲推一把许知意,语带哽咽。 “哥哥,你可还好?呜呜,全怪婉儿来得太迟,姐姐你好狠的心啊,要不你打我吧,婉儿愿代哥哥受过。” 许知意笑了笑,“好啊!” 第28章 我既是女子,也是小人! 许知意扬手给了许云婉一个巴掌,黑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 指尖捏起许云婉的下巴,语气轻缓。 “父亲不在,你装给谁看呢?” 见许云婉挣扎,眼露凶光。 “妹妹可是后悔要嫁给秦小侯爷了?那我倒可求一求安王,替你拒了,想来,定安侯府是不敢违逆的。” 许云婉神情微滯,死死咬著下唇。 “妹妹也不过是有些心疼哥哥罢了,而且妹妹也是为了许府声誉。”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许高远心疼坏了。 “许知意你这贱人!婉儿处处为你著想,你却一点也不领情,许家养了你十五年,你就是这样回报的?” 许云婉拿著帕子拭泪,扯一把许高远的袖子。 “哥哥,少说两句,婉儿没关係的,父亲想將姐姐的嫁妆匀些给我,我本也是不愿的。” 她抬眸,可怜兮兮地望著许知意。 “姐姐,婉儿从没想过打你嫁妆的主意,是父亲担心婉儿嫁去侯府受奚落,这才一意孤行。” 见许知意淡笑不语,她只得咬了咬牙,继续装可怜。 “好姐姐你別哥哥的气了,不如这样,婉儿那里有一套上好的红宝石头面,婉儿送於姐姐,你就原谅哥哥今日的莽撞行为好不好?” “好!” 许云婉惊了,泪掛在眼睫上,好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她自信的以为,凭藉许知意对自己的嫌恶,定是也不会收她任何东西的。 可她却是不走寻常路,不假思索地就乾脆应下。 许云婉尷尬地挤出一丝笑容。 “那......婉儿明日就让人送来,姐姐可是原谅哥哥了?” 许知意鬆开捏著她下頜的手,掏出罗帕仔细擦了又擦,仿佛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一码归一码,妹妹如此温婉知礼,当不会糊涂至此,且不说那些嫁妆已在衙门登记造册,就许公子这不问自取的行为,乃为盗!” 前世,她隱藏锋芒,活得小心翼翼,没得到许府和侯府的另眼相待,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得寸进尺。 欺辱谩骂,陷害污衊,她都忍了。 最终,她葬身火海,死不瞑目。 谁说好人一定有好报? 有时太过良善,落在別人眼中就是软弱好欺。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再与这群偽善之人虚与委蛇,装出一副兄友弟恭,闔家幸福的假象。 她要一层层剥开他们虚偽的麵皮,让这许府永无寧日。 许高远挣扎著想爬起来。 “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你的东西就是许府的东西,我愿意拿,那是看得起你!別给脸不要脸!” 海青板著脸,用力一踩。 咔喳一声,许高远的脚踝竟是被生生踩断了。 他痛呼一声,晕死过去。 许云婉嚇得容失色,没出息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许知意,我.....我要去告诉母亲。” “啪——” 又是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 “一个姨娘怎么配称母亲!许云婉,你的女德、女戒都白读了吗?” 许云婉怔愣,一时竟忘了哭。 “吴嬤嬤劳您送二小姐回明珠院,对了,別忘了將红宝石头面取回来,万不能辜负了妹妹的好意。” 许云婉自是不愿离开的,可吴嬤嬤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拖拽。 许云婉觉得胳膊都快要被拉脱臼了。 “姐姐多谢妹妹添妆,日后定当百倍千倍偿还!” 许云婉紧咬银牙,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 许知意明明是笑著说的,可她分明感受到了话中寒意,忍不住抖了一下。 人一走,梧桐院恢復寧静。 许知意重新坐回到软椅中,眉眼间儘是柔和笑意,可海青却从中看出了阴戾。 这眼神,与安王真是如出一辙。 许知意视若无睹,只淡淡开口问了一句。 “安王可知你在此的行为?戏看多了,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观眾了?” 闻言,海青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安王只是吩咐属下护大姑娘安全,但这许府家事倒是不好插手。” 许知意冷冽的眸光扫他一眼。 “哦,那便是我会错意了?” 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许怀安刚才分明是对她动了杀心。 她自幼跟著母亲学习辨识药草,嗅觉异於常人。 空气中瀰漫著男人的汗酸味,那么浓重的味道,证明许怀安並不是只身前来的。 而海青做为安王的护卫,武功高深,许知意不信他感受不到危机重重。 若他连这点警戒心也没有,祁西洲不可能派他来护她。 “你回王府吧!麻烦安王重新派个人过来,我自知人微言轻,可用不起你。” 许知意说完,也不再看海青。 海青满脸慌张。 他不光感受到了暗处埋伏的人,还看到了,只是那群人並没衝进来,是以,他就没轻易现身。 况且,当日许知意轻易就將他们几人迷晕,他是想看看这未来王妃还有何本事。 他不动,许知意也不开口,气氛一时间陷入僵持。 海青沉不住气,“属下觉得大姑娘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將我们迷晕,对付许府眾人更是不在话下,为何......?” 许知意好笑的看他一眼。 “上过战场吧?敌人的长枪刺出之时,明明手上有盾,会有人傻到用身子去挡?” 海青闻言,浑身无力。 所以他是挡枪的盾唄! 他倒是想硬气的转身离开,可脚就跟钉在地上一般。 只要他敢走,腚就遭殃了! 二十军棍,打的不止是腚,脸也没了。 海青抹一把额上冷汗,单膝跪地。 “还请大姑娘大人有大量,属下保证下不为例。” 许知意端起茶盏,面不改色。 “这世间唯女子与小子难养也!巧了,我既是女子,也是小人,没容人之量。” 话里话外,表明自己是个睚眥必报,心胸狭隘的女子! 看许知意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海青都快哭了。 京中女子皆以温婉端庄,恪守本分为傲,哪怕是装的,也要维护贤德的淑名。 可,许知意偏就不走寻常路。 海青努力的想挽回。 “大姑娘您只要饶了属下这一次,属下就告诉你一个安王的秘密!” 第29章 主子其实吧......不太行! 许知意倏然笑了,脸颊上的酒窝若隱若现,美的仿若夜里盛开的曇。 虽转瞬即逝,却美的惊心。 “洗耳恭听!” 海青心中天人交战。 抱歉主子,为了属下的腚不遭罪,就牺牲您一回! 许高远才转醒,海青一个手刀,他白眼一翻,继续晕死过去。 海青这才贼兮兮的往许知意身边凑了凑,不安的摸了摸鼻尖。 “主子其实吧......不太行!但是,只要停了那药,好好调养一段时日,肯定能恢復如初!” 许知意挑了挑眉,左右现在閒来无事,无端有了逗弄他的坏心思。 她蹙眉,一脸不解。 “你说的不太行是何意?” 海青的笑僵在脸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可看许知意一脸懵懂,清澈的杏眼眨巴几下,好像是真的没听懂的模样。 海青结结巴巴,“就......就是那个......那个,受了些影响,大姑娘精通医术,应该是懂的吧?” 许知意乾脆摇头。 “不懂。” 海青,“......” 见许知意目光灼灼的看著他,海青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出卖了主子的隱私,若是还得不到未来主母的庇护,他就死定了!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言不讳道。 “恐后影响子嗣!还求大姑娘保密,属下的小命已经捏在您手上了,就请您莫再生气了。“ 许知意將茶盏放回茶几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替你保密也不是不行,只是日后若我要你替我办事,你可也能守口如瓶?” 她曲指,轻叩桌沿。 “我这人一向心直嘴快,又对安王爱慕已久,若是到时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忍笑,假意同情地看一眼僵在原地的海青。 “属下发誓绝不出卖姑娘!日后您有事,儘管吩咐属下!” 海青有些心虚。 如今虽是信誓旦旦,可他到底是安王身边最信任的人,若是安王非要追问,他不可能真的守口如瓶。 仿佛是洞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许知意淡淡开口。 “口头承诺最不可信,不如咱们白纸黑字立下誓约如何?” 海青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几乎跪不稳。 “不管你晕几次,我都能將你扎清醒!可,你也是知道的,除了绣针,我买不起银针,万一扎坏了,到时可別埋怨我。” 软硬皆施,海青认命。 “属下愿为大姑娘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许知意扬手打断,心情很好的端起茶抿一口。 “小鱼儿替我磨墨。” 小鱼儿和浮生几乎是同时出来,一人手中捧著砚台,一人手中捧著宣纸。 海青难以置信地盯著许知意。 “大姑娘您这是早有准备?您是怎么料定属下一定会为您所用?” 许知意將宣纸摊开,语气和缓温柔。 “不过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你要是一早出手,也就没后头这事了。” 许知意下笔如飞,漂亮的簪小楷跃於纸上。 海青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大姑娘您方才不是说自己大字都不会写几个?” 许知意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八道。 “是啊,我写的是小楷!” 海青,“?” 您一本正经胡诌的样子实在是太一本正经了! 浮生憋笑,替自家姑娘重新换了一壶温热的菊茶。 海青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签字画押,成了许知意的人! 他抬起头,打量一眼坐在椅子里悠閒啜茶的许知意。 “大姑娘,您该不会是想要属下暗杀安王吧?那可万万使不得啊,安王身边高手环伺。” 许知意眉心跳了跳,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这人的脑子该不会只有核桃仁大小吧? “他死了对我何好处?但反之,只要他活一日,我就可借他的势作威作福!” 吴嬤嬤双手捧著只做工精细的匣子进来,听见这话,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句。 真是活久见了! 还是第一次见人將狐假虎威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 “吴嬤嬤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明珠院的人为难你了?” 吴嬤嬤笑眯眯的上前,將手中匣子放在许知意手边。 “为难到没有,只是二姑娘说突然忘了东西放在何处了,老奴便陪著她找了找,这才耽误了。” 许知意不置可否。 吴嬤嬤的找找,肯定不像她说的这般轻鬆,明珠院上下还不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嬤嬤做得好,该赏!” 言罢,命小鱼儿进屋取出一支水头极好的玉簪。 “还请嬤嬤別嫌弃。” 这么贵重的东西,吴嬤嬤哪敢收,赶忙的推辞。 “这东西太贵重了,老奴不能收!为大姑娘办事,老奴义不容辞,断没有让大姑娘破费的道理。” 许知意也不勉强,话锋一转。 “吴嬤嬤帮了我这许多,我自是心存感激,可无功不受?,嬤嬤不觉这簪子眼熟?” 吴嬤嬤上前一步,仔细端详一番,脸色大变。 “大姑娘这?这簪子怎么会在您手中?”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气定神閒开口。 “吴嬤嬤將安王府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安王定也不会慢待,只是,您的女儿过得似乎並不太好,不然也不会拿著这簪子去典当了。” 吴嬤嬤平静的眸底倏然泛起一丝慌乱和担忧。 照理说,她这般贴身嬤嬤是不能嫁人生子的,但感情这种事,哪由得了自己做主。 娘娘怜惜,她回乡探亲时才知,表哥这么多年还是孑然一身,二人互诉衷肠,私定了终生。 可,肚子渐渐大起来,到底纸包不住火。 她涕泪横流的央求。 祁西洲的母妃贤贵妃娘娘生性良善,又念在吴嬤嬤忠心多年的份上,替她將事瞒了下来。 宫里少一个奴才,並无人在意,是以吴嬤嬤才能回乡,安稳產下一女。 回宫前,万般不舍的將女儿交给表哥一家。 当时他们信誓旦旦,让她安心侍奉贵妃娘娘,表哥指天发誓,说会好好养大他们的女儿。 吴嬤嬤多年来积攒下的俸禄和赏赐,大半给了表哥一家。 后,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 吴嬤嬤出宫后,苦寻无果,只当他们是突生变故,恐已不在世间了。 第30章 莫伙同外人坑骗自家人 按说这样的宫廷密事,许知意一个深宅女子是不可能知道的。 偏偏秦淮生的母亲不明事理,却对家长里短的市井流言最是喜闻乐见。 秦夫人早年有个同乡入宫,最后成了某位娘娘的主事嬤嬤。 宫婢间閒暇时也会聚在一起说说自己听到的传闻。 一来二去的,吴嬤嬤那点子事自然也没瞒过她们。 宫里最是讲究谨言慎行,故而这话也就私底下说说,没人敢真的捅出去。 秦夫人逢年过节也常会给那位嬤嬤备份礼,想要討好巴结她侍奉的娘娘。 於是,他们吃饭时,秦夫人便当閒话说与秦淮生听。 秦淮生自然对这些市井八卦不感兴趣,敷衍的应了几句,便拋之脑后了。 秦夫人得知八卦却无人倾诉,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是以,与自己身边的婆子絮絮叨叨了好几日。 她全然不將许知意当回事,自也不避讳。 如今想来,许知意还是有些感谢这位前婆母。 幸得秦夫人对別人的私事如此感兴趣,她才能顺藤摸瓜,竟是真的寻到了吴嬤嬤表哥一家。 许知意是真的很喜欢吴嬤嬤这火爆的性子,可也深知,她是安王的人,轻易不会为自己所用。 王大壮也是个有本事的,寻到了城中叫子替他打探消息。 他们整日在城中转悠,消息最是灵通。 吴嬤嬤老泪纵横,哽咽著问道。 “大姑娘,不知老奴的女儿过得可还好?” 问完这话,她哭得更厉害了。 如果过得好,哪用典当为生? 许知意还沉浸在回忆中,好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 “都说灯下黑,嬤嬤表哥一家从未离开过京城半步,只是改名换姓,用您给的银子过得十分愜意。” “据说您的表哥早已成亲,且膝下有二子一女,您的女儿被丟在乡下,艰难度日。” 吴嬤嬤大口大口喘著气,只觉著胸口似被千斤巨石压住。 “那......她为何又会出现在京城?” 小鱼儿见许知意疲惫的揉著眉心,上前一步替吴嬤嬤解了心中疑惑。 “有个员外瞧上了您表哥的女儿,他们自然是捨不得,这才想起乡下还有个被遗弃的女儿......”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浮生替许知意揉著肩颈,淡淡接了一句。 “听说那员外五十有二,家中已有八房妾室。” 吴嬤嬤捶打著自己的胸口。 “是我害了她啊!当年被他的言巧语所骗,以为他们真能善待我的孩子,没成想......竟是这般。” 哭到泣不成声,语不成调。 “我的人已將她安置到城郊的庄子上了,您有空可去看看,听她所言,您表哥一家骗说她的亲生母亲生她时就已亡故,是以她心灰意冷,打消了寻母的念头。” “之所以將此事告知嬤嬤,也是因您近日替我挡了不少麻烦,我这人最是不愿欠人情。” 人情大抵是这世上最难还的东西,还是互不相欠最好。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院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时或还有许怀安不耐的低斥声。 “轻点抬,可莫要摔坏了!” 许知意挺直了脊背,盯著院门的方向。 吴嬤嬤本想再问几句,可听到动静,也暂时压下了心中急切。 许知意给了她这么大个人情,若说只是为了感谢她近日护佑,她不是信的。 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微风吹乱许知意乌黑的青丝,黑亮的眸似深潭,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脸颊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许怀安神情微滯,倏的想起多年前那个美好嫻静的女子。 也如许知意这般大的年纪,美的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气质清冷疏离。 可惜,她太冷傲,学不会低头,学不会屈服。 不过一介商贾之女,却是令他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 许怀安为此心生不满,便渐渐冷落了她。 直到她死,许怀安也只是让人备了薄棺,草草葬入许家祖坟。 许知意细细打量许怀安,没放过他脸上神情间细微的变化。 许高远悠悠转醒,只觉得周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疼。 “父亲,您怎么用了这么久?快传府医,疼死我了!” 许怀安听他语气中竟满是责怪之意,太阳穴突突跳著疼。 要不是许高远做出这等蠢事,他能被许知意威胁著大出血? 银子他的確是不缺的,可他更知坐吃山空的道理。 许高远这样不学无术的紈絝子,別说沾他的光了,別將许府败光就要烧香拜佛了! 许怀安阴沉著脸,一夜未睡,嗓音更是沙哑。 “来清点一下,別到时又说数目对不上!日后自己的东西自己守好了!可莫伙同外人坑骗自家人!” 说完,他还没好气的白海青一眼。 之前他是气糊涂了,后来细想许知意的话,如何还能不知海青是安王派来保护许知意的。 可,许知意到底是他女儿,用得著安王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气归气,终归是惹不起。 吴嬤嬤挺直腰杆,领著安王府派来的其余奴婢一同当面清点。 “哎呀,大姑娘丟失的可是白玉瓶,许大人怎么能拿瓷的充数呢?” “大姑娘嫁妆里明明白白写著是鎏金步摇,许大人这支包金的会不会太寒磣了些?” “嘖嘖,许大人是觉得咱们都不识货吧?珐瑯怎么能用铜器替代?” 一句接一句,许怀安只觉得麵皮发烫。 他又何尝不知道。 可,当时只是为了充门面,才把这些珍贵的全给了许知意。 他盘算好了,等这些过了安王的眼,再偷梁换柱,想必也无人会在意。 谁知许高远节外生枝,盘算落空就罢了,还平白被许知意讹了这许多。 许知意似笑非笑睇一眼脸黑如墨的许怀安。 “嬤嬤们都能瞧出这些是滥竽充数,想来安王见多识广,更能分辨好赖!” “父亲,日后若是安王问起,女儿该如何回答?” 许怀安双眼阴沉,语气更是不耐。 “许知意你到底有完没完?那你说,希望为父如何做?” 许知意无视他杀人一般的眼神,淡淡道。 “女儿也不想父亲被人指指点点,货不对版的就折合成银子,这对父亲来说不难办到吧?” 第31章 生块石头也比生这个蠢货强 许怀安闻言,神色一僵,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听听许知意说的这还是人话吗? 看不到他的一颗心已是疼的千疮百孔了吗? 廊下寂静无声。 许怀安咬牙,“一家人非要闹得如此生份是吧?行,为父应了!咱们今天当面算清楚,日后莫再拿此事来烦我!” 他气冲冲的一屁股坐在小廝搬来的椅子中。 忙了一夜,身心俱疲。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许怀安这会只恨不得爬到床上睡个昏天暗地。 偏许高远这个蠢货记吃不记打的叫囂。 “父亲,你之前还担心婉儿嫁妆太少会被侯府笑话,那这些是从哪来的?难不成还真將婉儿的也一併给了许知意这贱人?她也配!” 许怀安意识都有些迷糊,却是被许高远的话气的清醒了几分。 他警告地看了许高远一眼。 许高远並没接收到来自父亲的警告,愈发的囂张。 “许知意我劝你识相点,你与婉儿孰轻孰重自己心中没计较吗?別以为日后成了王妃就能高人一等,呵,如今京城谁人不知那安王形同废人!......” “聒噪!敢堂而皇之的辱骂皇家子嗣,我瞧你是真活的不耐烦了!海青掌嘴!” 海青难以置信的张大嘴。 让他一个武功高强、久经沙场的护卫去掌摑人? 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好吗? 他脑补了一下自己与许高远相互扯著对方头髮,扭打在一处的场景,忍不住抖了抖。 “哦,是了,我一时生气,倒忘了你是男子,由你动手確实不合適。” 海青,“......?” 离了个大谱,总觉得大姑娘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许高远昂著头,不屑地上下打量几眼许知意。 “呸,小贱人,我就是骂了你又当如何?你自甘墮落,自轻自贱,害得同府姐妹跟著你一块儿丟人现眼!自以为攀到了高枝,孰不知你就是世人眼中的笑话,哈哈哈,贱人配残废......” “啪——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伴著许高远的怒喝声,久久迴荡在许府的每一个角落。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知意你这贱人,竟敢打我!” “啪——啪——” “贱人,我许高远与你不死不休!” 许怀安铁青著脸,看著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侧的海青,认命地闭上眼。 算了,眼不见为净! 巴掌声还在继续。 许知意眸子猩红,掌心疼到麻木,仍是抡圆了胳膊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扇在许高远的脸上。 世人都说女子该贤良温婉,端方持重。 她乖乖照做,可最后等待她的是万劫不復。 定安侯府就是吞噬人的深渊,而將她推进去的正是所谓至亲的家人。 死前的绝望有多令人窒息,她至今记忆犹新。 周围全是熊熊烈火,无处可逃,万念俱灰! 许高远被打得面目全非,忍疼还欲继续咒骂,倏地对上许知意深如寒潭,满是阴戾的眸子。 他顿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 只因此刻的许知意活像地狱中爬出的索命恶鬼。 “混帐玩意儿,再敢胡言乱语,我今日便把你打成残废,信不信?” 许高远惊恐的瞪大双眼,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唔唔,別......別打了,我.......我再不乱说话了......” 然而,许知意一把揪著他的后脖领子,一步一步將他拖到许怀安的脚边。 “父亲为何不敢睁眼?可是觉得生块石头也比生这个蠢货要强?口口声声礼义廉耻,孝悌忠信,父亲就不羞愧吗?你的好儿子可有一点配得上这些?” “我今日就將丑话说在前头,若再让我听见一句对安王不敬之语,莫论是谁,绝不轻饶!” 许怀安的眼皮跳了跳,袖中的手没出息地微微颤抖。 他一定是累了,並不是怕这不孝不悌的女儿! 他板著脸,对上许知意似要杀人的眸,嚇得一个激灵,训斥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许高远脚断了,脸肿了,只能唔唔哇哇地比画著。 父亲,快带我走!许知意疯魔了! 许怀安也想赶紧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梧桐院,可他不敢。 吴嬤嬤面无表情地上前,声音难辨喜怒。 “不多不少,许大人只需再给大姑娘一万两就好。” 许怀安眼前一黑,人重重向后仰去。 人中被指甲狠狠一掐。 也不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是能掐出血来。 装是装不下去了,他只得长长呼出口气,悠悠转醒。 许知意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那笑容令他觉得毛骨悚然。 “父亲一夜未闔眼,身子疲乏,如今可觉得好些了?女儿在母亲留下的医书中学了些针灸之术,虽略通皮毛,但医治父亲应是没问题。” 许怀安连连摆手,重重咳两声。 “呵呵,不必,为父觉得已经好多了,白日补个眠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开玩笑,许知意这一针扎下去,他能不能活著都难讲。 虽说弒父是重罪,可若是暴毙,就与许知意毫无干係了。 “可父亲的脸色属实难看,不然女儿还是替您扎两针吧!父亲可切莫讳疾忌医。” 许怀安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无恙,一骨碌爬起来,原地蹦跳了两下。 “呵......呵,知道你孝顺,你瞧为父一点事也没有,闹了一夜,就都散了吧。” 许高远被小廝抬走了。 许怀安一脚才迈出梧桐院的门,身后就传来许知意阴森森的声音。 “父亲,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许怀安一脚悬空,猛的拍了拍脑门。 “为父真是岁数大了,如此重要的事都忘了!知意啊,你派个人隨父亲去取银票。” 海青接收到了许知意的眼神,认命的跟在许怀安身后。 呜呜,谁来救救他啊? 看起来,未来王府的当家主母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方才她打许高远的那十几巴掌,旁观的海青都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人散了,梧桐院重归平静。 一滴晨露自树叶上滑落,没入许知意的墨发间。 她疲惫地窝在软椅中,任由小鱼儿拿著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拭。 “大姑娘,您这手......呜呜,是不是很疼啊?这种事,以后让奴婢来做就好。” 第32章 所以,你可知是谁下的药? 许知意伸出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声音中带著几分疲软的沙哑。 “你的手若是伤了,我岂不要饿死了,何况有些事需得亲力亲为才解气!” 许知意也是真累了,懒懒打了个哈欠。 “我去休息一会,你们做完手头的活也偷个懒,左右梧桐院暂时无人敢来闹事。” 吴嬤嬤欲言又止。 “嬤嬤,晚些您带小鱼儿出府一趟,她眼光不如您,您替我把把关。” 语毕,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浮生也不多话,乖乖搬了张矮凳守在许知意的床榻前。 清晨的那一丝清凉很快散去,屋中变得闷热。 浮生悄悄替许知意打著扇子,儘量放缓呼吸。 看著许知意与前世一般欺霜赛雪的面庞,却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是了,前世的大夫人总是小意温柔,绵软懦弱,任谁都能踩一脚。 可眼前的人容貌不变,性情却大变。 浮生摇了摇头,將那些荒唐的念头摇出去。 她重生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也许只是很幸运地重生在了大夫人嫁人前的日子。 她活著,真好! 不必嫁入侯府,真好! 她真心祈愿:这一世的许知意与秦淮生最好永远是路人,再无交集! 许知意翻了个身,似乎睡得很不安稳,长长的睫羽轻颤,额上覆了层细汗。 浮生忙拿过一旁的帕子给她擦了擦。 “跑啊!你快跑......” “傻丫头,別管我,走啊......” 一滴泪自许知意眼角滑落,融入枕间。 浮生的手顿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著许知意。 大姑娘竟然记得! 这些分明就是她们被困火海时,许知意对自己说的话。 明明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许知意仍是艰难地用帕子捂上她的口鼻,拼命地给她创造逃生的机会。 “若有来世,我会护你......” 木樑重重砸下,砸碎了许知意最后的一句话。 许知意倏的睁开眼,就见浮生双眼噙泪,瘦弱的身体微微发著抖。 她蹙眉,“浮生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浮生摇头,埋进她的怀中哭得不可自抑。 “大姑娘......呜呜,您活著......真好啊......奴婢又找到您了。” 许知意的大脑一片空白,耳中嗡鸣声不断。 “大姑娘您不用再嫁给那负心汉了......呜呜,真好,奴婢真心替您高兴。” 浮生的话断断续续。 “浮生.......你记得?” 浮生拼命的点头,眼泪飞溅。 “嗯嗯,奴婢全记得,奴婢一睁眼不知怎的就回到了城外的破庙,好怕.....呜呜......再也见不到您了。” 所以,她与浮生一起重生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许知意整个人都是懵的。 可,浮生接下来的话,却更令许知意崩溃。 “大姑娘,奴婢有些事一定得让您知道。” 浮生表情严肃,起身关上了半敞的屋门,又趴在轩窗边四处看了看。 “当年您腹中的孩子並不是秦小侯爷的......” 似乎很是难以启齿,浮生咬了咬下唇,小声地道。 “当时奴婢被打个半死,恍惚间听见婆子们小声议论,说.....说......您被下了药,与外男共渡春宵......此事,秦小侯爷也是知情的,所以他才对您百般厌恶......” 许知意听闻此言,如遭雷击。 她嘴唇翕动,许久寻不回自己的声音。 多可笑啊! 她嫁给秦淮生之后安分守己,温婉贤良,贤惠顺从,可惜却换不来一丝的爱怜。 “所以......你可知是谁下的药?” 浮生將头垂得低低的,手紧紧攥著衣角。 “小鱼儿......” 许知意猛地坐起来,只觉口中涌起腥甜,她努力克制住即將奔涌的泪。 她精通医术,普通的草药只需闻闻就知效用,断不会被人轻易算计了去。 可,若是身边极其信任的人就另当別论了。 她不愿相信是小鱼儿所为,毕竟当时她为她而死。 只是如今想起来,小鱼儿的死更像是秦淮生杀人灭口,仿佛怕她说出什么一般。 秦淮生就算再混帐,也不是那般草率之人。 许知意艰难的开口。 “为何如此篤定是小鱼儿?她......有什么理由害我呢?” 浮生握住许知意冰凉的手,神情急切。 “大姑娘,奴婢若有一字不实,定不得好死!听那些婆子的意思,二姑娘似乎是拿小鱼儿的心上人做要挟,原本是打算让秦小侯爷捉姦在床,但不知为何又临时改了主意。” “浮生,那你可知那与我......的男子是何身份?” 浮生摇头,“这个奴婢真不知,府中上下也瞒得极紧,只是......或许是奴婢多心吧,总觉得秦小侯爷似乎很是顾忌那人的身份。” 许知意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响,好似被人从头到尾淋了盆冰水。 与秦淮生夫妻不睦,被婆母百般刁难,她一直將这一切归咎於自身。 虽对秦淮生並无感情,却想著孩子无辜,日后若是能相安无事地维持表面平和,她也愿忍气吞声地过完余生。 可,她竟被自家的姐妹背刺,却无从辩驳,到死都蒙在鼓里。 她就算侥倖活著,也会被世人所不齿,只私会外男这一条罪名,依旧能让她不得好死。 许知意的身子抖如筛糠。 “我愿和离,也答应休妻,为何非要我死不可?” 她似是根本无需答案,只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浮生,你说......这一世会有所不同吗?至少......至少我与秦淮生的婚事黄了,小鱼儿还尚未背叛......” 看著她这几欲破碎的模样,浮生心疼得厉害。 “是啊大姑娘,一切都还来得及,奴婢只是觉得您有权知道真相,如此对上他们,才能不手下留情。” 许知意笑著笑著就落了泪。 “善恶终有报,世间好轮迴,我既重活一世,便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一月后,她会风光大嫁,成为安王妃,成为皇家儿媳,名字亦会写入皇家玉碟。 这滔天的权利,她的牢牢握住! 她要以胜利者的姿態看著他们如何从云端跌入泥潭,要他们跪著向自己未出世就惨死的孩子懺悔! 这一世,绝不再逆来顺受,坐以待毙! 这一世,她要成为秦淮生和许云婉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33章 长大后,比起鬼,我更怕人 许知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反覆在想一个问题。 秦淮生想给许云婉一个正妻之位易如反掌,为何还要谋划这一切? 最后,甚至毁了她的名节,不惜纵火杀妻。 若说只为了嫁妆,许知意不相信。 浮生心中忐忑不安。 小鱼儿自小陪在许知意身边,前世在她心上人被掳之前,的確算是个忠僕。 许知意怀疑她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那五年全当餵了狗!你我既已重生,便当好好规划,今后的每一步都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浮生点头如捣蒜,泪还掛在脸颊上。 “大姑娘你相信奴婢的话?” 许知意好笑地睨她一眼,用手指轻轻替她擦去眼泪。 “你有什么理由骗我?甚至你都不知我会將你留在身边。” 思绪一转,许知意又道。 “你与吴嬤嬤藏匿嫁妆时可有被人瞧见?” 浮生认真想了想。 “您差遣小鱼儿出去採买时,奴婢与吴嬤嬤才照您吩咐做的,只是奴婢不確定,那黑黢黢的男人到底有没有看到。” 许知意怔忡。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黑黢黢应该说的是海青。 “別说,皮肤是黑了些。” 浮生小心看许知意一眼,发现她並没生气,这才又开口。 “哪里是黑了些,大晚上他要是不笑,都很难发现他在哪!” 海青得意扬扬拿著银票迈进来的时候,恰巧听到这句。 他气得几步衝到窗边。 “什么叫不笑没人发现?你给我说清楚点!” 浮生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悄悄往许知意身后躲了躲。 “海青,你进来。” 海青进屋,没好气地给了浮生一个大大的白眼。 许知意端起茶,用盖子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並没接海青递来的银票。 “你替我去买个三进的宅子。” 海青伸出手抓了抓脸,困惑的道。 “主子也没通房妾室啥的,空屋子多得很,大姑娘还费这钱干什么?”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与安王迟早是要和离的,到时总不好露宿街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海青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 这话要传到安王耳中,估计又得气吐血了。 “大姑娘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绝情,属下瞧主子对您还是挺上心的,不然也不会派属下和吴嬤嬤过来护您安全,没准主子压根就没和离的打算!” 不得不说,海青真相了。 海青觉得王府没他得散。 长了张嘴,就是用来说话的! 安王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这几年说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自己去领十军棍! 四大护卫属他话最多,所以腚也最受罪! 许知意意味深长地扫他一眼。 “你只说愿或不愿就行,旁的我没兴趣听。” 海青耷拉著脑袋,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那您对地段有要求吗?宅子里可需选些下人照看著?” 许知意,“挑治安好点的地段吧!最好左邻右舍隔的远些。” 虽说如今与祁西洲有了婚约,但总得为今后做打算,万一和离总不至於无家可归。 许怀安是万万不可能接纳和离妇的。 將来就算悬壶济世,也不能以女子的身份行走。 世人对女子本就苛刻,女子行医更是为人所不齿。 瓢泼大雨毫无徵兆地落下。 许知意伸出手,拨弄廊下雨珠,清清凉凉的,无端让人心情大好。 “下人你先替我选几个,忠厚老实就行,当然了,还得麻烦你三不五时的去看看。” 海青无有不应。 约摸半个时辰,雨势渐歇,太阳自乌云后探出头,一弯彩虹高悬。 “浮生,待此间事了,咱们便寻个安静的小村子,日出而耕,日落而歇,你说好不好?” 浮生拼命的点头,“嗯嗯嗯,反正不管大姑娘去哪,奴婢都跟定您了!” 是什么样的羈绊,才能让她们两世都为主僕。 “大姑娘,从前奴婢在话本子里看过,海边的小渔村落日时,美的好似一副画,当时奴婢就想,若是能在那般地方终此一生,该多好。” “好,但在此之前,你得答应我,不管何时都会先以自己的性命为先,毕竟,重生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浮生低垂下头,沉默不语。 她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若是再来一次,她会不会依旧无怨无悔地护著大姑娘。 不管一次,还是十次,答案都是肯定的。 见浮生久久沉默,许知意长长嘆了口气。 “罢了,我与你並没不同,都是认死理的执拗性子。” 阳光透过枝椏照在许知意的脸上,她半眯著眼,唇角微翘,三千青丝隨意披散在腰间。 “浮生,我小的时候经常被关在柴房,那时惧怕鬼怪,眼睛都不敢睁,可,长大之后,比起鬼,我更怕人。” 浮生只是安静地听著,因为她知道大姑娘並不需要安慰。 这一世,她是自己的天! “我恪守本分,贤良淑德,他们却不將我放在眼里,所以啊,我不想再当好人了。” 浮生小声地问了一句。 “大姑娘,您对安王当真没有別的心思?奴婢倒是觉得他与秦小侯爷不太一样。” 许知意轻笑一声,趴在窗台上看廊下的雨珠一颗一颗跌落。 “好与不好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报仇,便是再死一次我也愿意,浮生,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世间模样......” 薄薄水汽遮挡了视线,一切都变得模糊。 吴嬤嬤和小鱼儿赶在日落前回到许府。 一看就知吴嬤嬤哭过了,一双眼肿得似桃子,声音也哑的不像话。 许知意已恢復平静,看上去温柔又隨和,可却无端让人觉得淡漠又疏离。 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她不相干。 吴嬤嬤打帘进来,扑通跪下,朝许知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许知意心安理得的受了。 “老奴代秋儿多谢大姑娘,若是没您,她恐怕活不到与老奴相见的这一日了。” 吴嬤嬤语带哽咽,“那群畜生真是不得好死,那员外的岁数都能当秋儿的祖父了,当初怪我瞎了眼,识人不清,这才害了自己的女儿。” 第34章 糊里糊涂的一夜春宵 林姨娘的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只得趴在床榻上,进食出恭都很是麻烦。 一动就疼,脾气也愈加的坏。 此刻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围在床前哭得死去活来,林姨娘真后悔当初没杀了许知意。 “母亲,那贱人肯定是疯了,她不光打了我,还让人踩断了哥哥的脚,呜呜,婉儿好心疼哥哥啊!” 许高远眸色阴沉,盯著林姨娘看了好一会。 “说来说去,还是怪小娘没本事,这么多年了,也没爬上正妻的位置,连累的我与婉儿也总是低人一等!不然许知意那小贱人岂敢如此囂张。” 林姨娘只觉的心似被一双手死死握住,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远儿,你唤我什么?” “父亲大发雷霆,不许我与婉儿再唤你母亲,私下里也不行!小娘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笼不住父亲的心,我哪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与京城中的那些紈絝子日日廝混在一处,可他们虽非家中长子,却也是次子,因著上头有哥哥撑起门楣,家中亦有祖上封荫,故而才能活得肆无忌惮。 可,唯独他是姨娘生的庶子。 每每醉酒,他们都会以此打趣他,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偏林姨娘曾信誓旦旦的说,她一定会成为许府的当家主母! 结果一晃五年,她依旧只是个姨娘。 林姨娘最是宠爱这个儿子。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哪知竟会从他嘴里听到如此令她崩溃的话。 “远儿,你怎么能对如此说母亲?你可知母亲为了你与婉儿,双手沾了多少血?当年......” 许高远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林姨娘的话。 “每回说起这些就絮絮叨叨个没完,是我让你仗杀父亲的那些妾室的?还是我让你亲手溺毙薛姨娘幼子的?这些只能说明你本非良善之人!” 见林姨娘双目含泪,许高远心中更是烦闷。 “总是打著为我好的名义,父亲送我去苏城时你为何不替我好好求求情?父亲罚我跪祠堂时,你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许云婉见他越说越离谱,不满地扯一把他的袖子。 “哥哥,你今日是吃错了药?母亲还伤著,盼星星盼月亮得將你盼回来,你倒好,一张嘴全是指责。” 许高远野蛮地推一把许云婉。 “我还没说你呢!放著好好太子侧妃不当,非要倒贴秦淮生那个小白脸,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晦气!” 许高远命令小廝抬他回去。 女人就是头髮长,见识短。 他夸下海口,说自己是太子未来的大舅子。 结果,从苏城回来,天榻了! 秦淮生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 许云婉气得浑身颤抖,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呜呜,母亲,你瞧哥哥说的都是什么话,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们,都怪你平日里太过纵容溺爱。” 言罢,许云婉哭著跑了。 林姨娘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憋闷,嘴里竟是漫上一丝腥甜。 她错了吗? 她將一双儿女放在心尖上宠,他们却反过来指责她没用。 王婆子是林姨娘身边最信任的人,可惜被许知意这贱人借著许怀安的手处死了。 现在身边的这几个,都是许府的下人,卖身契不在她手里,用起来多少还是不放心的。 最终,林姨娘咬了咬牙,恨恨的唤了一声。 “翠屏你进来!” 翠屏应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姨娘可是有事?” 林姨娘从腕间褪下只玉鐲。 “你离我近些,我有事吩咐你去做。” 她附在翠屏耳边交代了好一番话,然后將玉鐲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说的你可都记下了?只要你替我办好了这事,日后好处少不得你的。” 翠屏略有踌躇。 她的卖身契可是握在许怀安的手上,万一东窗事发,林姨娘未必有事,可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姨娘,奴婢害怕......” 翠屏努力地想取下玉鐲。 林姨娘瞬间变脸,双眼死死盯著翠屏,语气阴森。 “你若是不照我说的去做,可知下场是什么?事我已告诉了你,你若敢背叛我,我倒是不怕再多杀一个,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最严。” 翠屏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姨娘,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的身契在老爷那里,万一.....被他发现了,奴婢没有好下场的。” 林姨娘弯唇,“放心,只要我开口,想来老爷是会愿意將你的身契交与我的,你机灵些,万不可被人发现了。” 翠屏心里再不愿意,也知自己一个下人无力反抗。 林姨娘长相娇美,这么多年,许怀安都独宠她一人,很是有些手段和心机的。 如果自己敢拒绝,怕是不出一日,就会死於非命。 “奴婢晓得了,还请姨娘放心。” 林姨娘满意地挥挥手,“这还差不多,去吧,记得一定要亲手將信交到他手中。” 翠屏战战兢兢的出去,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全部被汗浸湿了。 林姨娘伸出保养极好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庞。 时隔多年,想起乔羽,还是忍不住的悸动,脸颊也微微发烫。 脑海中浮现出乔羽俊朗非凡的脸,他的那一双桃眼似盛满了星子。 他待她极尽温柔宠溺。 那段岁月,真好! 她甚至动了与他私奔的念头,哪怕吃糠咽菜,她也是愿意的。 哪成想,乔羽在得知她这想法之后,竟是直接翻了脸。 他说:小棠,我与你不过一段露水情缘,你不要难为我,我虽只是家中庶子,但父亲绝计不会同意我娶个青楼女子为妻。 乔羽还趁她睡著时,偷偷拿走了她这几年积攒下的首饰。 她魂不守舍,日日以泪洗面,直到惊恐地发现自己怀了乔羽的孩子。 她慌了,若是被老鴇知晓,断是不会再留她性命。 好巧不巧,她遇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许怀安。 他埋怨妻子孤高冷傲,不肯服软,被主动投怀送抱、顺从乖巧的林姨娘迷的七荤八素,糊里糊涂的一夜春宵。 第35章 怕我死了,没人给你冲喜了? 祁西洲听著无白的稟报,气笑了。 “所以,海青真替她买了那处宅子?” 无白点头,“正是,海青还將您郊外庄子上的几个僕人安排进去了。”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祁西洲沉声道。 “吞吞吐吐的,可是还有事?” 无白在心中问候了海青八百回。 “那个......还將庄子上的曲管家给忽悠过去了,主子您看是不是要重新再找个人?” 祁西洲不怒反笑,凤眼微眯。 “本王倒是小瞧了许知意,庄子里重新安排一批人过去吧!” 空手套白狼这一招,算是被许知意玩明白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他身边四大护卫是从百人中精心挑选出来,经过了严苛的训练,有一敌十的本事。 海青聒噪,但也是四人之中的佼佼者。 还有吴嬤嬤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之前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来与他说,这几天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许知意人还未嫁进王府,倒是將他身边得力的两人策反了。 祁西洲看著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眉心微蹙。 “松蓝,可知吴嬤嬤这两日在忙些什么?” 暗处走出个身著玄衣的男子,单膝跪下。 “吴嬤嬤白日同许大姑娘身边的奴婢去了城郊的一处庄子,属下瞧著似是见了位姑娘,待了一个时辰左右,二人就直接回了许府。” “可觉得有异常?” 松蓝摇头,“没有,就是个普通的庄户姑娘,穿著很朴素,只是眉眼与吴嬤嬤有几分相似。” 祁西洲俊朗的面孔神色不明。 “今夜带她来见本王,就说本王体內的毒又发作了,陈府医束手无策。” 坐在一旁才替祁西洲施完针的陈府医暗暗翻了个白眼。 想见许大姑娘就直说,非得整这死出。 他好歹也是药王谷出来的,怎么就被贬低成这样了? 祁西洲似笑非笑睇他一眼,理了理半敞的衣衫,低咳两声。 “这施针的法子还是她教你的吧?本王说你束手无策有何不服的?” 陈府医,“王爷说的是,但许大姑娘又不是白教的,她把老夫的那套银针顺走了!” 说起这个,陈府医就来气。 明明自己好心好意借给她,结果等人走了,整理东西时,才发现那套针包不翼而飞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拿走了! 祁西洲淡淡道,“看不好自己的东西,怪谁?” 陈府医,“......?” 气得转身就走。 按理说,成亲的日子不足一月,男女双方是不得相见的,可那些规矩对祁西洲就是摆设。 他相信许知意也绝不是个会被礼数束缚住手脚的女子。 否则也不会设局轻薄了自己! 呵呵,好一个睡错了人! 心里想想就罢了,她偏要说出来气他。 三年后和离? 想什么好事呢! 亥时三刻,许知意出现在祁西洲面前。 他虚弱地半倚在床头,面色苍白,薄唇上沾著几滴血渍,时不时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好一个病娇王爷! 许知意也不扭捏,在床边坐下,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鹤嘴铜炉里檀香裊裊,偶有微风从半开的轩窗中吹进来。 许知意一双澄澈的杏眼直勾勾地盯著祁西洲。 祁西洲淡定自若,捂著唇咳两声,声音低沉沙哑。 “本王这身子真是愈加不中用了,吃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一点好转。” 见许知意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只得继续找补。 “就是辛苦许姑娘这大半夜的来王府,本王本不打算麻烦你的,可,陈府医非得多此一举,咳咳......” 陈府医,“?” 算了,认命了。 他拱手,“王爷这毒总是反覆,老夫也无能为力,辛苦许大姑娘了。” 许知意坐去一边,熟稔地替自己斟了杯茶。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您也不必装病来誆骗我。” 祁西洲垂眸掩住尷尬。 “听说你在城南购置了一所宅子,其实王府有很多閒置的厢房,你儘管用就是。” 许知意的手指缓缓摩挲著杯沿。 她五官精致,肌肤如玉,脸颊上的酒窝若隱若现。 “王爷还派了其他人暗中监视?” 祁西洲也不隱瞒,神色坦诚。 “是,本王不希望大婚前有任何变故,想来许大人顾忌著本王,也不敢再对你动手。” 许知意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 “王爷在替我撑腰?还是怕我死了,没人给您冲喜了?” 祁西洲一口气梗在喉间,幽幽睨她一眼。 “本王是那样的人吗?本王真的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不领情便罢了。” 许知意竟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委屈。 “王爷既然这么说了,我还真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祁西洲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陈府医觉得王爷这副样子有点辣眼睛,那討好的眼神,有点像街上的大黄狗。 许知意轻快地笑一声,“王爷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將东西带出许府吗?” 祁西洲毫不犹豫的道。 “能!可是要將讹来的嫁妆先拿出来?” 许知意,“......” 她轻咳一声,“怎么能叫讹,分明是父亲心疼我,怕我嫁来王府被人看不起。” 屋中三人皆是一副你猜我们信不信的表情。 许知意,“既然王爷非要帮忙,我也总不好拂了您的面子!” 祁西洲,“?” 真会说,下次还是別说了! “我想您的人將箱子夹层中的书册拿到王府。” 祁西洲很诧异。 听说父皇赐下了不少里胡哨的釵环首饰,他是不明白那些女人的想法。 佩戴那么多,繁琐又沉重,关键像极了色彩斑斕的山鸡。 “怎么?王爷可是觉得哪里不妥?若是府里不方便,帮我拿去城南的宅子也行。” 祁西洲回神,赶紧摆了摆手。 “没什么不方便的,本王会吩咐人將那些书放在向阳的房间中,你大可放心。” 许知意颇有深意地看向他。 “王爷那个药真的不能再继续服用了,想让身体看起来孱弱,我倒有其他法子,保管让人瞧不出来。” 是药三分毒,何况祁西洲现下服用的药丸中,有两味都是剧毒之物。 长此以往,五臟六腑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第36章 她不会害本王性命 许知意放下手中茶盏,將一只小小瓷瓶放在桌上。 “若是信我就服下这药,毕竟这京城中最不想王爷死的人就是我!” 祁西洲朝一旁的松蓝招手。 “给本王拿过来。” 松蓝犹豫著开口,“要不还是先让陈府医瞧瞧......” 陈府医坐在一旁打瞌睡,“不必,许大姑娘医术精湛,老夫自愧不如。” 松蓝是眼瞎吗? 半个时辰前几乎奄奄一息的王爷,只是与许大姑娘说了几句话,就跟服了灵丹妙药似的,面色红润,目光如狼。 没出息! 祁西洲接过瓷瓶,倒出粒药丸,丝毫没犹豫地放进嘴里。 “今日诊金还是五百两?” 许知意盯著他骨节分明的手,半晌才道。 “王爷可是每逢初一十五就浑身酸疼难忍?之前娘娘怀孕时可是受过寒?” 陈府医猛的挺直背脊,温和的眸色瞬间变得锐利。 “许大姑娘是如何得知的?难道你私底下派人查过王爷从前的事?” 许知意是个才及笄的姑娘,就算天赋异稟,可她都不曾正式拜师。 陈府医一直在替祁西洲施针,单从他的脉象是发现不了任何异常的。 至少皇上派来的太医完全没发现。 否则,祁西洲此刻绝不可能好好的待在王府。 “陈府医不必如此激动,我如今与王爷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若出事,也必会牵连到我,我觉得活著挺好,至少目前还没有陪葬的打算!” 祁西洲的指尖冰凉,指甲呈现的红也不正常,他的脉象也被刻意改变过。 可,身体是诚实的,会本能的对外物的干扰发出信號,平常郎中很容易忽略。 祁西洲敛了笑意,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意味深长的打量起许知意来。 对於几人投过来並不算友善的目光,许知意恍若未见。 她兀自端坐,睫毛忽闪,杏眼清澈,声音绵软,像只无害的小兔子。 “我不关心王爷的私事,也没精力探究过往,我保王爷三年內不会被外人瞧出端倪。” 陈府医没忍住,嘴贱地脱口道。 “那三年之后呢?” 许知意冲他眨眨眼,一脸困惑。 “三年之后我与王爷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言外之意就是,三年之后祁西洲的死活关她屁事! 祁西洲竟是听明白了。 他的眼神迅速地冷下去,声音更是不带一丝感情。 “你是非要算得如此清楚?” 许知意頷首,“嗯,两不相欠最好!” 她站起来,朝著祁西洲欠身一礼。 “言尽於此,夜深了,就不打扰王爷歇息,对了,若是可以,今夜便让人將书带出来吧!” 见祁西洲沉著脸,不发一语,她只淡淡一笑,转身就走。 到了院中又补了一句。 “诊金与此事两相抵!多谢王爷!” 陈府医一个箭步衝到祁西洲床边,夺过他手的瓷瓶。 轻嗅,眉头渐渐收紧。 “老夫竟是辨不出里面添加了何种药材!王爷您怎么敢直接服用?万一......” 祁西洲闔眸,“她不会害本王性命!” “松蓝你护送她回府,顺便將她说的东西带出来。” 祁西洲大概知道许知意这么做的意图。 她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儿女情长之上,为免两人生出不该有的牵绊,不如一早就把话说在明面上,也省得日后反目成仇。 是个聪明的,就是太过冷静,冷静得近乎绝情。 马车又快又稳,许知意小憩了一刻,直到外面传来松蓝的声音。 “许大姑娘,到了。” 她掀开帘,发现马车停在许府角门的小巷中。 海青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许知意这才探出半个脑袋。 “大姑娘,事都办好了!府中所有人都睡著了。” 许知意踩著马凳缓缓走下来。 “海青会带你们进去,辛苦了。” 松蓝悄悄瞥一眼探头探脑的海青,暗自腹誹。 看你得意到几时! 海青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按理说,帮未来王妃购置个宅子不是什么大事,可坏就坏在海青知情不报。 这傢伙该不会真的以为王爷只派了他一人前来保护许大姑娘吧? 海青捕捉到松蓝幸灾乐祸的眼神,抓了抓脸。 “你为啥笑的这么猥琐?主子偷偷赏你了?” 松蓝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大姑娘购宅子的事,主子知道了。” 海青身子一僵,莫名觉得腚已经开始疼了!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和主子说嘛!哪个嘴快的告了我的黑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松蓝嗤笑。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自个吧?唉,屁股跟著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海青一脸的沮丧。 可转念一想,他现在可是未来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人,有她护著,自己以后可以横著走! “切,王妃如今最信任的人就是我了,我看你们就是嫉妒!” 松蓝懒得搭理他。 海青的脑子缺根筋,是大家公认的! 小仓库里,海青和吴嬤嬤跟变戏法似的,自御赐的箱子中拿出綑扎整齐的书籍。 吴嬤嬤见松蓝神情呆滯,笑著道。 “大姑娘最宝贝这些书,所以一早想出了这个法子,你们搬运的时候也小心著些。” 松蓝后怕的道,“大姑娘竟敢破坏御赐之物,就不怕那位怪罪下来?” 海青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你哪只眼睛看到破坏了?变戏法瞧过吧,大箱套小箱,再说许府中何人敢擅动御赐之物?” 国库並不充盈,可皇上又十分要面子。 所以工部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点金红木箱子空间很大,至於里面装多少东西,就只有陛下心里清楚。 一路从皇宫抬过来,皇上的面子里子全有了。 许知意正是利用这一点,將母亲留下的嫁妆掺进了御赐的箱子中。 吴嬤嬤当时对她的做法很是费解,直到许高远夜闯梧桐院,饶是他再是个混不吝,也没敢碰一指头御赐的东西。 吴嬤嬤和海青这才恍然大悟。 松蓝一一摸过那些箱子,不解地问道。 “可箱子上面的封条是如何保持完整的?” 海青笑得很欠揍,“想知道啊?自己去问大姑娘!” 第37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松蓝自然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临出府门时,將气撒在了昏睡中的管家身上。 管家被踹,依旧毫无反应。 松蓝不由想起自己隨王爷回京城的第一天,也是这样被药迷晕,人事不知。 这可真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最后他们三人一人被打了十军棍,海青被派来保护未来王妃,逃过一劫。 三人並排趴在床上时,都是愤愤不平。 所谓的兄弟,那必须是有棍同挨,可海青却有福自己享去了。 “许大姑娘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將一府人全部迷晕,为何不自己派人正大光明將东西送出府?” 松蓝没好气地道,“许大姑娘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身边也就有两个得用的奴婢,你觉著她们能搬得动?” 护卫挠挠头,“合著我们就是苦力唄!还是没酬劳的那种!” 松蓝只觉心塞得厉害。 心知肚明的事,真被人说出来,莫名有些扎心是怎么回事? 一边不满地小声嘟噥,一边不忘在管家身上补几脚。 王府,祁西洲原本已经睡下了,听到动静叫了松蓝一声。 “东西全搬来了?真就只让你们拿了书?” 松蓝点头,“是啊,属下瞧许大姑娘对那些黄白之物完全没兴趣。” 祁西洲闻言嗤笑一声。 “她收本王诊金时,可一点也没心慈手软,坑许怀安银子的时候,也是丝毫不带犹豫的。” 她拿到银子时,表现得很淡定,可眼中欣喜是骗不了人的。 “她精明著,你们可莫被她的外表骗了。” 他淡淡扫一眼松蓝。 “別忘了回京第一日,是她將你们迷晕的,呵呵。” 松蓝闻言赶忙垂下头。 大姑娘长得好看,说话软糯温柔,一副与世无爭的恬静模样。 可就是这样绵软的甜美的姑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主子,今夜许府上下全被迷晕了,许大姑娘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社西洲眉头微微皱起。 “本王一时也拿不准她的心思,总觉得她与许府积怨颇深,罢了,隨她闹,出了事,自有本王替她兜著。” 松蓝难以置信的飞速看一眼祁西洲。 这还是印象中不近女色,疏离冷漠的安王吗? 人还没娶进门,就已经先护上了! “那些书王爷可要看看?” 祁西洲重新躺回到床榻上,闔眸。 “不必了,她如此宝贝这些书,想来很重要,你们摆放时仔细些。” 见祁西洲面带疲色,松蓝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无白抱剑倚在廊下,抬著头盯著满天繁星,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夜怎么是你值守?沉灰呢?” “不知。” 松蓝不死心地又追问一句。 “主子可有叫海青回来受罚?” 无白面无表情,“没有。” 松蓝深知从这闷葫芦嘴里是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了,只得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许知意的书好些已经十分破旧,书页泛黄。 松蓝谨遵王爷吩咐,叮嘱大家手脚轻些。 “不许翻看!王爷说要尊重许大姑娘,你们放的时候都小心些,別弄坏了。” “松蓝哥,王爷对许大姑娘是不是挺上心的?” “是啊,从前在北地的时候,也有那投怀送抱的,咱们王爷眼神都不带多给人家姑娘一个地。” “哎,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人家姑娘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王爷一脚就將人从营帐里踹出来了。” “记忆犹新啊!那姑娘险些跳了湖,当时王爷是咋说的来著?对了,王爷说天冷湖结冰,让挖个洞出来,方便她投湖。” 眾人不敢笑的太大声,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交谈。 松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王爷可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他们曾一度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如今看来,是他们思想太齷齪了。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安王也不例外! 祁西洲明明很困,却是辗转反侧,直到天边露出抹微光才堪堪入睡。 许知意倒是一夜无梦。 母亲的那些医书可是无价之宝,好多是她亲手誊抄的。 幼时,许知意也曾问过母亲师从何人。 当时,母亲只是苦笑一声,“我甘居后宅,估计师父是再也不肯认我这个徒弟了。” 母亲恬静如水,可在教导她学医时,却是异常严苛。 辨识草药,默写医书,只要有一处错漏,就会被打掌心。 母亲常说,行医者当严谨,用错一味药,就可能害得人家白白丟了性命。 她还说,医者当有仁心,生命可贵,不论贵贱。 可,就是这样善良温婉的女子,却被爱情蒙了眼,最后死的不明不白。 留下许知意,小小年纪尝遍人间沧桑,一味忍让,知礼孝顺,终是落了个与母亲一样的下场! 许知意如何能不恨? 所以,重活一世,她只信奉一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去他的三从四德,三纲五常。 她只为自己活! 翌日。 一大早的,浮生正在替许知意挽发,小鱼儿就急火火的小跑进来。 “大姑娘,老爷说明日法华寺有高僧讲经论道,让您和二小姐都去上柱高香。” 许知意只淡淡应了一声。 “好,告诉父亲,就说我会去。” 小鱼儿总觉得从前天开始,大姑娘对自己的態度不冷不淡的。 也说不上不好,但就是很疏离。 许知意从铜镜中观察小鱼儿的神色,又很快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睛。 有些隔阂一旦出现,就很难做到心无芥蒂。 如同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浮生有些担心,“大姑娘,奴婢怎么觉著事有蹊蹺?要不您找个藉口推脱了吧?” 京中的世家夫人、贵女信奉佛法,有事没事都要去寺中上个香,只为求个心安,故而法华寺香火一直很旺盛。 按说,许怀安提出这个建议並无不妥。 可,偏是这个节骨眼上,大姑娘与他们才起了衝突,转头就若无其事地一同去上香。 浮生越想越觉得不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才与他们生了齟齬,父亲就让我们同去法华寺,要说没阴谋,我是不信的。” 听她这么一说,浮生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那可怎么办啊?要不大姑娘您乾脆称病不出,奴婢担心您遭遇不测!” 第38章 不是母亲,应该称呼小娘 许府正门前停著两辆马车,车夫许知意一个也不认得。 她带著浮生和吴嬤嬤正要上马车,身后传来许云婉略带急切的叫声。 “大姐姐,后面这辆是我平日里坐惯了的马车,您坐前面那辆吧!” 说罢,也不等许知意回答,扶著海棠的手入了马车。 许知意淡淡一笑,率先朝马车走去。 浮生没吴嬤嬤那般沉得住气。 “大姑娘,还没出府呢,二姑娘就整么蛾子,奴婢敢保证,这马车肯定有问题。” 许知意猫腰钻进车厢,与吴嬤嬤相视一笑。 吴嬤嬤笑著拉了浮生一把。 “行了,快上来吧!连你都能瞧明白的事,大姑娘能不清楚?” 主僕三人坐定,马车缓缓行驶。 吴嬤嬤打开食盒,取出几碟精致的点心並几样小零嘴。 “大姑娘,从这到法华寺,至少一个时辰,您先垫垫肚子。” 许知意隨手捻起块桂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浮生给她倒了杯茶,“大姑娘喝茶。” “倒掉!” 浮生不解的望向吴嬤嬤。 吴嬤嬤跟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壶茶。 “果真被大姑娘猜中了。” 许知意翻看手中新寻来的医书。 “雕虫小技罢了,林姨娘也就会这些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足为奇。” 浮生听得云里雾里,却是没再出声。 反正大姑娘料事如神,她乖乖听话就是。 “嬤嬤,今日丞相夫人一定会去吗?” 吴嬤嬤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 “老奴昨日在市集遇上了孙夫人身边的嬤嬤,听说孙夫人近半年头疾愈加严重,发作时每日只能睡一两个时辰,所以想到法华寺上炷香,再求个平安符。”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高僧诵经,千载难逢。 孙夫人自然是不可能错过这种机会。 “丞相没为孙夫人请太医过府瞧瞧吗?” 吴嬤嬤笑著接过许知意递来的点心,咬一小口。 “太子妃为了母亲这病,连太医院的院首都请过了,但收效甚微,施针也只能管个一两日,近几日连汤药都不管用了。” 许知意没再继续询问,埋首於手中的医书。 马车晃晃悠悠,中途似乎停过好几次。 许知意困意上涌,倚在浮生的肩头补眠。 吴嬤嬤掀开车帘朝外张望。 前往法华寺的道路只能供两辆马车並行,此刻堵得水泄不通。 “嬤嬤,今日的香客真多啊。” 吴嬤嬤拿过一旁的团扇,轻轻替许知意纳著凉。 “法华寺的护身符很是灵验,每逢初一十五香客都不少,何况今日还有高僧诵经祈福。” 浮生一脸懵。 “诵经两个多时辰,屁股都该坐麻了,真不明白这些人。” 吴嬤嬤嗔怪的捏一把她的脸。 “莫胡言乱语,自古道心诚则灵,好些夫人为求夫君和孩儿仕途平坦,常会三拜九叩的一路磕到寺里。” 浮生唏嘘,“嘖嘖,那脑袋岂不都要磕坏了!为孩子求求也就罢了,夫君三妻四妾的,有啥好求的?” “唉,嫁前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哪个女人不都是这么过的。” 许知意已经醒了一会,对她们的话不予置评。 世道对女子不公,也非一朝一夕,改变不了现状,便只做好自己就行。 这一世,许知意想守好自己的心,只要不动情,就无人能伤到她。 法华寺的石阶上人头攒动。 浮生眼尖的发现竟真的有妇人三步一拜,九步一叩。 “这石阶得有百层了吧?这一路跪上去,天都要黑了!” 许知意伸出手指弹了弹浮生的脑门。 “咸吃萝卜淡操心,眾人来寺里,不过只为求个心安罢了。” 她只所以那么乾脆的答应许怀安,不过是想为前世惨死腹中的孩子上炷香。 据说阴间是不收这种尚未出世的婴孩的魂魄,他们只能迷茫地游荡,不得投胎转世,直至魂飞魄散。 许知意也想藉此机会求个心安,替枉死的孩子在佛祖面前上炷香,再供盏长明灯。 只求他能早些轮迴,下一世寻个好爹娘! “大姑娘咱们可能得走著上去了,不过离得也不远了。” 吴嬤嬤替许知意戴上白纱面巾。 “虽说今日来的多是夫人、贵女,但也少不得有男子,大姑娘容貌出眾,如此可少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许知意乖乖点头,“好,全听嬤嬤的。” 主僕三人才下马车,就听到后方传来抱怨的声音。 “母亲,我们非得步行吗?日头这么大,女儿都要晒黑了!” “清晨莫闹母亲,你自个瞧瞧这么多的人,马车如何往前?” 吴嬤嬤回头迅速瞥一眼,贴近许知意的耳边低语。 “跟在咱们身后的正是丞相府的孙夫人,还有她的次女何清晨,长子何陵景。” “何陵景今年才刚二十,却已官居从三品户部侍郎,父子二人在朝中可谓风头无俩。” 浮生小贼似的偷偷转头打量一眼。 “大姑娘,那何大公子长得怪俊俏哩。” 许知意,“......” 吴嬤嬤笑著打趣,“咱们浮生想换主子了?” 浮生一张小脸顿时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大姑娘,您瞧嬤嬤又取笑奴婢。” 许云婉也下了马车,跟狗皮膏药似的贴到何清晨的身侧。 “婉儿见过夫人。” 她熟稔地拉起何清晨的手晃几下。 “清晨姐姐,早知你也来,婉儿就与你共乘一辆马车了,也好说话解解闷。” 何清晨不著痕跡地將手抽回,不咸不淡地道。 “今日我与哥哥是陪母亲来的!” 言下之意,我们一家子出来散心,哪里有你这个外人的位置。 偏许云婉听不懂,依旧满脸堆笑。 “我们上次上面还是在春日宴,婉儿觉得清晨姐姐似乎比那时更加明艷照人了呢!” 何清晨眼神中满是不屑,无视许云婉的溜须拍马。 “我俩同岁,你这姐姐姐姐得叫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比你大上许多!” 许云婉神情一滯,尷尬地掩唇。 “婉儿只是.....只是尊敬你,这才称呼一声姐姐,若是你不喜欢,日后婉儿不叫就是。” 何清晨重重的哼一声,“看来许二小姐的书是白念了,还是回家多尊敬一下你的父母亲吧!” “啊,瞧我竟忘了,不是母亲,应该称呼小娘,是吧?” 第39章 我不屑与別的女子共侍一夫 何清晨的声音不小,来往的人不由纷纷侧目。 许云婉的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羞窘的垂下头,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孙夫人这时才开口低斥了何清晨一句。 “清晨你怎么如此口无遮拦,可还有大家闺秀的礼仪?” 何陵景扶著何夫人的胳膊,由始至终,不发一语,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曾给过许云婉。 许云婉期期艾艾地哭了半晌,却发现根本无人在意她。 甚至许清晨依旧在小声嘀咕。 “一个姨娘生的,也敢往我们身边凑,別人叫她一声二姑娘,她还真以为自己是许府嫡出的姑娘了。” 孙夫人宠溺地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啊,就是一张嘴不饶人,若是被你父亲听见了,又该罚你抄家法了。” 何清晨不以为意的扁扁嘴。 “哎呀,母亲最疼我了,可不许將此事告诉父亲,我的手到现在还疼著呢。” 何陵景语气淡淡。 “那样的人不搭理就是,闹开了对你的名声也有损。” 何清晨哦一声,又继续拉著母亲的手撒娇。 许知意听了全程。 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奉承话,可何清晨的表现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前世,何清晨嫁给了兵部尚书的长子,夫妻二人过了一段令人羡慕的日子。 可惜两年后,兵部尚书的长子领兵赶赴边境支援,那一战极为惨烈,他也没能活著回来。 何清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头撞死在夫君的棺槨前。 一夜之间,丞相府和尚书府掛起白幡,哭声不绝於耳。 孙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去了家庙清修,受病痛折磨,四十几岁便撒手人寰。 丞相一夜白头,归隱乡野。 只是这一世,好多事情似乎都改变了原有的轨跡,许知意也不確定丞相府一家的命运是不是也跟著变了。 见许知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吴嬤嬤悄悄道。 “二姑娘就是个蠢的,她那身份京城贵女们唯恐避之不及,她倒巴巴凑上去,换成从前,好歹是侧妃的人选,大家多少会顾及些太子的面子。” 许知意轻笑一声,“她不光蠢,还瞎,不然怎么能看得上秦淮生?再说了,將自己的一生寄托在男子身上,才最可悲。” 吴嬤嬤很想为自家安王说几句好话,但见许知意的心思显然没放在情情爱爱上,倒显得她多事了。 回想到许知意身边的这些时日,表面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姑娘,实则果敢坚毅,做任何事似乎都游刃有余。 这样的姑娘要是一生被困在后宅,属实可惜了。 吴嬤嬤倒也是听说了她与安王的三年之约,只是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更是容不下和离妇。 她很担忧许知意的未来。 “大姑娘,其实您若一直留在王府,不管您日后想做什么,以安王的性子必不会拘著您的。” 许知意脚步未停,抬手遮挡住炎炎日光。 “嬤嬤,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我不屑於別的女子共侍一夫,一生一世一双人说起来简单,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人?” 祁西洲的身子並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差,调理个一两年,就可痊癒。 那双腿麻烦了些,但许知意如今也有六成把握能医治好。 说三年之后各自安好,不顾祁西洲的死活,其实她撒谎了。 她做不到真的不管不顾,至少目前看来,祁西洲的品性比秦淮生强许多。 念在他拖自己出深渊,她也会竭尽所能。 只是,祁西洲再不受宠,也是皇帝的儿子,后院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 许知意实在厌倦了与那些鶯鶯燕燕周旋。 想到每日得与一群女子为一个男子爭风吃醋,勾心斗角,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有了秦淮生的前车之鑑,她得时刻保持清醒,万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在深渊中太久了,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 许云婉脚步匆匆地追上来,语带埋怨。 “大姐姐,你为何走得这么快?方才我被人奚落,你为何不替我解围?” 许知意反问,“我让你凑上去自討没趣了?” 许云婉不高兴地甩了甩帕子。 “同府姐妹,骂我也等於是在侮辱你!哼,到底是没读过书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 “我的確不如妹妹识大体,也不会尊敬同龄的姐妹,可,我要脸!” 许云婉气得眼眶泛红,眼见著又要落泪。 “收起你这副模样,这里没外人,再说我从不是个会怜香惜玉之人。” 许云婉碰了一鼻子灰,可想到临行前林姨娘千叮万嘱,她只得忍住想要扇许知意一巴掌的衝动。 她恶毒地想:许知意,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要是不小心失了清白,到时不光与安王的亲事告吹,父亲怕是会一根绳子吊死她! 许知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大姐姐,安王派给您的那个护卫今日没跟著一起来?” 许知意手握团扇,轻轻扇著风,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嬤嬤,我有些口渴了,劳烦您先去寻些水。” 吴嬤嬤点头,几不可察地与许知意对视一眼。 二人心领神会地淡淡一笑。 “大姑娘在此歇一会,老奴去去就来。” 小道两边,树木苍翠,倒是比山下凉快许多。 浮生招手,“大姑娘来这坐,奴婢已经擦乾净了。” 许云婉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双眼四处乱瞟。 一路行至此,也没看到林姨娘说的人,许云婉有些心慌。 见许知意盯著自己,许云婉瞬间换了副神情,可怜巴巴地垂下头,不安地绞著手中的帕子。 ”大姐姐,可是怪婉儿坐了你的位置,妹妹没走过这么长的路,是真的累了,姐姐別这么看我,婉儿好害怕。“ 她的头埋进海棠的怀里,嚶嚶啜泣。 许知意像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抬脚就走。 说许云婉是蠢货都是抬举她了,没见那些夫人、贵女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都是宅斗高手,许云婉表现出的小妾做派,最是那些当家主母所不齿的! 往许云婉身上浇些热水,妥妥一壶上好绿茶! 第40章 大姑娘是要毒死二姑娘吗? 许云婉见眾人的目光朝她们的方向投过来,心中愈加得意。 她可怜兮兮地道,“大姐姐,就为了一个位置,你不会怪婉儿的对吧?” 许知意点头,“嗯,毕竟在家中时妹妹也一贯如此,我让著你点也是应该。” 说罢,转身就走。 夫人们脸上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 “妾室生的就是不知礼数,看来在家中时也是霸道惯了的。” “都说许府家风甚严,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听说许大人一向宠爱林姨娘,她的儿女在府中还不知如何欺负嫡出的姑娘呢!” 议论渐远,贵女们更是对许云婉退避三舍。 许云婉抽噎的动作停住,气的不断绞著手中帕子。 “许知意这贱人,竟是反將了我一军!哼,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海棠轻轻扯了扯许云婉的广袖,示意她小点声。 许云婉非但没听,反而扬高了声调。 “平日在府中大姐姐也是什么都要与我爭上一爭的!呜呜,我今天就是太累了,没想到大姐姐为了这点小事就生气了。” 有人自背后嗤笑一声,语气轻蔑。 “许大姑娘怎么说也是许府嫡女,犯得著与个妾室所出的爭抢?何况许大姑娘不日就要嫁给安王,是名正言顺的王妃,人家不过是不屑与你爭辩罢了!” 许云婉身子一僵。 何清晨挽著孙夫人的胳膊,经过她时鼻中冷哼。 “母亲咱们还是快些走,可莫被某些人污了名声!” 许云婉的眼中迸射出浓浓的恨意。 明明她才是受委屈的一方,为何大家全要向著许知意? 难道就因为她要嫁给安王? 一个残废,能掀起什么风浪!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反观秦淮生,风华正茂,仕途平坦,关键其容貌在京城世家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许知意拿什么与她比。 浮生见离许云婉有一段距离了,这才小声地问。 “大姑娘,您为什么吃准了二姑娘肯定会抢著坐那里?” 许知意笑,“如果方才我先坐下了,她定会说我身为长姐,不让著妹妹,但如果她抢了位置,又会觉得理所当然。” 浮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奴婢觉得二姑娘可能这里有点问题。”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旋即笑得两眼弯弯。 “大姑娘,你是要用那药粉直接毒死二姑娘吗?” 许知意哭笑不得地睇她一眼。 “我要想杀她,有一百种法子,干嘛非得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如果她真死在这,岂不等於明白告诉別人我是凶手?” “那......唉,真是可惜了。” 吴嬤嬤小跑著过来,手里像模像样地拎著个精致的竹水筒。 “大姑娘渴了吧?泉水那里人多得很,老奴等了好一会才打上水。” 许知意接过喝一口,甘冽清甜,暑意顿时消了大半。 “如何?” 吴嬤嬤也递给浮生一个竹筒。 “嗯,確如大姑娘猜测的那样,许府歇脚的临时厢房被人动了手脚,不过老奴照您吩咐的办好了。” 祁西洲一行昨晚就到了法华寺,正坐在禪房与虚空大师讲经论道。 虚空大师一本正经地讲几句,端起面前的瓷碗抿一口,满意地眯起眼。 “不错不错,味道一如从前!” 祁西洲淡淡瞥他一眼。 “您可是主持,多少还是收敛些!” 虚空不满地瞪他一眼,“你远在北地的这些日子,老纳一口酒也没碰过,总觉得味道太过寡淡,都不如你酿的这些。”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祁西洲轻笑一声,翻看一页手中的佛经。 “虚空大师常有理,本王可辨不过您!” 虚空懒得理他的揶揄,將碗里剩余的酒一股脑的灌了,又用袖子抹抹嘴。 “说吧,你今日上山的目的是啥?又惦记上老纳的什么了?我可提前跟你说,开了光的护身符就只有六个!” “一万两!” 虚空直接闭上眼睛,转动著手上的佛珠。 “一万两香油钱,顺便本王打算再供两盏莲灯,本王瞧著佛像该塑金身了。” 话毕,又继续低头看著手中的经书。 檀香裊裊,衝散了一室的酒香。 “安王诚心,佛祖定会佑你!老纳便不推辞了!”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护身符扔在祁西洲身上。 “两个!” 虚空气的吹鬍子瞪眼睛,奈何祁西洲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行行!老纳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祁西洲这才將手中的经书啪的一声合上,將两枚护身符小心的收好。 “多谢大师!” “滚滚滚,少在老纳眼前瞎晃悠,一会香客们就该到了。” 无白推著祁西洲离开禪房。 虚空这才长长嘆口气。 “哎,孽缘啊!阿弥陀佛!” 祁西洲与虚空大师是忘年交,之前在京城时,他经常会偷偷溜到法华寺。 结果就发现这虚空不止喜饮酒,还爱吃肉! 这简直顛覆了祁西洲对於大师的所有认知。 虚空也不瞒著,多年来只做了一件事。 就是不断的给祁西洲洗脑。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老纳皈依佛门,拋却七情六慾,若是再没点爱好,怕是命不久矣。 又说酒肉经过他的肠子,已经被洗涤一新,是有佛性的! 祁西洲自然是不信虚空的这些鬼话,只是觉得他十分有趣,不像其他和尚那般古板无聊。 两人常偷跑到山中无人之处,架起火,烤鸟烤鱼。 祁西洲酷爱酿酒,虚空酷爱喝酒,两人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 后祁西洲远去北地,虚空大师为此闭关三年不出! 法华寺在京城的影响颇大,也与不少达官贵人结下善缘。 好多勛贵人家事无巨细地都要来请上一签,只为求个心安。 虚空大师这一闭关,好多人慌了手脚,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可人家是得道高僧,一切皆是顺从佛祖旨意。 为防有心之人以此大做文章,自祁西洲走后,两人也无书信往来。 虚空觉得活著真是无聊,索性过了三年不闻不问的摆烂日子。 酒照喝,肉照吃。 却怎么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味道了! 第41章 能让她吃亏的人还没出生 祁西洲与无白从禪房出来,直接回了他在法华寺的住处。 院子不大,只有三间厢房,布置也十分简单,平常会有小沙弥专门过来清理打扫。 参天古树,鬱鬱葱葱,挡下了大半的酷热。 角落处有口水井,周围铺著一圈青砖。 祁西洲自己转动著轮椅,在院子中行了好几圈。 松蓝跟猴子似的从树上躥下来。 “王爷,许家两个姑娘都来了法华寺,属下刚才瞧著海青不知偷偷摸摸地干了些什么,要不要去看看?” 松蓝反正一有机会就会在祁西洲面前给海青上眼药。 大有一副军棍打不烂他屁股,誓不罢休的架势。 “不必,反正今日肯定是有一场好戏,你暗中护著点许大姑娘,別叫她吃了亏就好。” 松蓝暗暗朝天翻了个白眼。 “王爷,许大姑娘不坑人都算好的了,属下觉得能让她吃亏的人还没出生呢。” 祁西洲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清。 “你是军棍没挨够?” 松蓝直接跑出了一道残影。 无白轻轻摇了摇头。 “王爷,可要回屋歇一会?属下给您打点水喝。” “也好,沉灰可有传信回来?” 无白摇头,“暂时还没有。” “也罢,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一边,许知意主僕三人终於到了法华寺正门。 浮生弯下腰,使劲捶打几下自己的腿。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哎哟,累死奴婢了,要是再不到,奴婢都该断气了。” 吴嬤嬤没好气地伸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嘴巴。 “佛门重地,不得胡言乱语,什么断气不断气的,可是太不吉利了!” 许知意放下提著的裙摆,一语未发。 她眯眼,看著正殿方向,香客云集,烟雾繚绕。 重新將脸上的白色面巾繫紧了些,“好了,咱们也进去吧。” 烧三炷高香,再供奉盏长明灯,她今天来法华寺的事情就完成了。 殿门处,贵女们纷纷围著个小沙弥。 “小师父,今日是不是可以请虚空大师解签啊?” 小沙弥微笑著一一行佛礼,“虚空大师今日解三十签,还请眾位施主们莫要拥挤。” 贵女们神色急切。 “啊,我们这里何止三十人,也排不上的岂不是解不了了?” 小沙弥依旧保持笑模样,“阿弥陀佛,佛曰一切皆由天定,有些事强求不得。” 吴嬤嬤道,“大姑娘您就快要成亲了,也去请一签吧!真的很灵验的。” 许知意对这个没兴趣,倒不是不相信佛祖,而是这么多人都在求,上苍真的都能听见吗? 一切还是靠自己最稳妥。 “不必了,我有些累,咱们去厢房歇会吧。” 吴嬤嬤有些惋惜,但依旧挽住了许知意的胳膊。 “好,这会也的確太热了些,咱们便不凑这热闹了。” 许知意几人才走几步,那小沙弥不知被谁碰了一下,手中的签筒掉落在地。 一根签正巧落在许知意脚边。 浮生眼疾手快的將签捡起来,举到许知意眼前。 “大姑娘,一切皆是天意,这签掉在您脚边,不正说明您是有缘人!” 吴嬤嬤也在一旁怂恿。 “是啊大姑娘,来都来了,便请虚空大师解一签!” 许知意无奈,只得接过浮生手中的签。 小沙弥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虚虚一礼。 “阿弥陀佛,天意如此,施主便解上一解!” 虚空大师暂时还未出来,许知意便重新入了大雄宝殿。 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给佛祖磕了三个响头。 贵女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候著虚空大师了,殿內一时间倒安静下来。 许知意跪伏於每个蒲团上,“这一世民女或会手染鲜血,还请佛祖千万莫怪。”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哪怕死后会墮入十八层地狱,也绝不后悔。 外面又是一阵喧闹,听得有人激动地喊。 “真的是虚空大师!” “大师,您终於出关了!” “虚空大师,您快看看我的签如何?” 眾人嘰嘰喳喳说个不停,虚空的目光却落在殿內虔诚跪拜的许知意身上。 眼前浮现出熊熊烈火,以及那满脸绝望无助的女子。 “那位姑娘,可要解签?” 虚空的声音並不大,可落在许知意耳中,却如惊雷。 她猛地回头,与虚空四目相对。 “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前世今生好轮迴,相逢一笑泯恩仇!” 许知意捂住耳朵,那声音却似印在脑子里,一声高过一声。 明明,虚空大师再未开口。 撕心裂肺的疼自心口处蔓延开,许知意的眼中恨意滔天。 “待到大仇得报,我愿入地狱接受一切刑罚,但这之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世间若无公道,我便为自己杀出个公道!” 虚空长长嘆口气,“莫被仇恨迷了眼,公理之下,正义不朽!” 许知意將手中的签放到香烛上,看著它慢慢燃烧,最后成了案下一抹香灰。 “杀人者无法伏诛,枉死者不得昭雪,这理不如不要!” 她迎上虚空的目光,不躲不闪,神情坚决。 “哎呀大姐姐,你是不是睡迷糊,怎么能对虚空大师如此无礼呢?快,赶紧给虚空大师拜下,诚心道歉!” 浮生咬牙,哪哪都有这杀千刀的许云婉! 许知意露出的一双眼淡漠疏离,周身都透出拒人於千里的冷傲孤高。 许云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尖细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大姐姐赶紧跪下来求大师原谅啊!你如此不尊佛祖,父亲定会打死你的!” 说罢,她提著裙角小跑到许知意身边。 伸手就想逼许知意下跪。 吴嬤嬤迅捉住许云婉的手腕,嗓门大的惊人。 “二姑娘你怎么敢当著佛祖的面对大姑娘动手?何况虚空大师向来慈悲为怀,又怎会无端让人下跪求饶?二姑娘为何要凭白毁了虚空大师的声名?” 不给许云婉开口的机会,吴嬤嬤继续扯著嗓子道。 “何况大姑娘並没说什么大逆之言,二姑娘为何將这屎盆子扣在她头上?老奴懂了,二姑娘这是平时欺负大姑娘成习惯了,一时忘了这是在法华寺......唉......” 吴嬤嬤又是嘆气,又是摇头,一副大姑娘你好可怜的表情。 第42章 我自地狱来 虚空看著大殿中一脸坦然的许知意,悠悠道。 “佛渡眾生尚且不自渡,施主还需放下心魔,摈弃过往恩怨,自有一番造化。” 许知意尚未开口,一旁的许云婉却是猛的扯下她的面巾。 “大家看啊,许府大姑娘敢对虚空大师出言不逊,就是不將诸位放在眼中。” 贵女们连连惊嘆。 “从前都未得见过许家大姑娘的容貌,没想到竟是如此倾城之姿。” “是啊,比起许二姑娘的妾室做派,不知好上多少。” “也难怪被安王一眼相中!” “英雄难过美人关!哈哈。” 许云婉的脸越来越沉,说话也愈加无所顾忌。 “你们是不是瞎?许知意哪里好了?诗词歌赋样样不通,除了一张脸还凑合能看!” 许知意並没有受许云婉的影响,一双杏眼紧紧盯著虚空。 撕裂般的疼痛也渐渐消散。 她有些心惊,看来这虚空大师並不是空得虚名,倒是有些真本事的。 许知意不著痕跡的拉开与许云婉的距离。 吴嬤嬤极有眼色的挡在她和许云婉之间。 只听得许云婉惊叫一声,双手不断抓挠脖颈。 “啊,好痒啊!” 许知意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弄。 “我劝二妹妹开口前还是先动动脑子,这里面的人有几个是许府能招惹得起的?就算你快要嫁入定安侯府,也不可如此肆无忌惮!” 秦夫人今日也来了,只是她从心里不满意这个儿媳,故而一直躲著许云婉。 她原想著替秦淮生求个姻缘签,万一事情有转机,岂不皆大欢喜。 可许知意这么一嚷嚷,两家亲事便再无转圜余地。 许知意自然一早就看到秦夫人了,也看到她眼底流露出的不屑与嫌恶。 秦淮生和许云婉必须绑死在一起,才更方便她下手! 定安侯府那个烂摊子,这一世就由许云婉接手吧! 许云婉已经顾不得与许知意斗嘴。 “海棠,快替我挠挠,后背也痒的厉害!” 海棠想挡住狼狈的许云婉,奈何身板太过单薄,贵女们的目光纷纷投过来。 许云婉的衣襟被扯开,雪白脖颈上满是抓痕,她却恍若未觉。 “海棠,你是死人吗?快替我抓抓!” 秦夫人闭了闭眼,心中对许云婉愈加不满。 许云婉骂骂咧咧,颤抖著扑向许知意。 “是你这贱人害我对不对?看我今天不抓你的脸!跟你娘一样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货色!难怪会被父亲嫌弃......” 海棠再也顾不得尊卑,一把捂住许云婉的嘴。 “二姑娘快別闹了!这么多人瞧著呢,奴婢瞧见秦小侯爷的母亲了。” 许云婉向后踉蹌了几步,仓皇地往人群中望去。 果见秦夫人阴沉著脸,眼中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许云婉终是闭上了嘴,任由海棠挽著离开大殿。 “这许二姑娘往日里的温婉都是装出来的吧?我瞧今日才是她的真面目呢。” “我们都被她骗了,原想著她虽是妾室所出,至少饱读诗书,却不成想,私底下竟如此蛮横无礼。” “秦小侯爷是眼睛不好?嘖嘖,日后定安侯府可没个清閒日子了。” 虚空大师轻咳两声,议论声这才渐歇。 他朝许知意方向走几步,褪下腕间佛珠。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心中戾气太重,若想自渡,便每日抄写一篇佛经,此串赠於施主!” 许知意看一眼周围,包括身边吴嬤嬤和浮生,都好似没听见虚空大师的这番话。 可明明,虚空大师的声音鏗鏘有力! 虚空大师的手仍是保持著递佛珠的动作,目光悲悯。 “如此便多谢虚空大师!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可能请大师指点迷津?” 虚空双手合十,“指点谈不上,施主请问。” 许知意伸手接过那串被盘的油光水滑的佛珠,勾唇。 “您既是得道高僧,是不是该在人前维持大师形象?您该不会是用酒水沐浴过吧?” 虚空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不由自主的抬起胳膊四处闻了闻。 身上的衣裳是新换的,还专门用檀香熏过,按理说没有酒味了才对。 “胡说八道,老纳从无怪癖!”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念在大师赠我佛珠的份上,我便也提醒您一句,切勿贪杯,否则您那肝臟最后怕是只能扔了!” 虚空,“......?” “扔......扔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许知意虚指了指他肝臟所在的位置。 “继续贪杯下去,便只能切除,不扔了难不成还打算存入藏经阁?” ............. 虚空指了指她,“你生了个狗鼻子!” 许知意欠身,“多谢大师夸讚,小女愧不敢当!” 虚空这才意识到殿外还有许多的贵女正在等自己解签。 他走几步,就回头瞪一眼许知意,眼底满是威胁。 许知意也不在意,只朝著他盈盈一笑。 “若大师日后感觉身体不舒服,可来寻我,也算还了今日相赠之恩。” 虚空气的一个趔趄,险些磕死在门槛上。 提点了那么多,她依旧冥顽不灵,渡不了渡不了! 祁西洲那臭小子日后可有得受了。 闹了这么一出,虚空解签时总是心不在焉。 佛不渡三种人:无缘之人,无信之人,无愿之人! 可偏偏许知意一样也不占。 说她无缘,她却死后重生;说她无信,她却虔诚至及;说她无愿,她却目標明確! 我自地狱来,无惧一切生死! 又在大雄宝殿跪拜了两刻左右,確保人人都將她瞧仔细了。 她这才起身,拂了拂裙上褶皱,淡淡道。 “嬤嬤,浮生咱们走吧!好戏开场了。” 吴嬤嬤笑眯眯地轻扶了她一把,声音不大不小。 “大姑娘可是累了?老奴扶您去歇一会吧?法华寺的素斋远近闻名,一会大姑娘可要多吃些。” 许知意轻頷首,“好,多谢嬤嬤。” 模样无比乖巧,看得虚空连连翻著白眼。 好一个扮猪吃虎的狠角色! 他问面前的一位贵女,“施主可闻见酒香?” 贵女不明所以,诚实的摇摇头。 “虚空大师,这可是有何讲究?难道闻不见,小女的姻缘也不好?” 虚空,“......” 第43章 我从不与傻子论长短 迈出大雄宝殿,许知意扫一眼装模作样的虚空,又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笑著离开。 虚空一口气梗在胸腔,除此没喷出口老血。 她敢威胁他! 但,也只能眼睁睁看著许知意翩然离开,无计可施。 他暗骂一声,“冤家!” 贵女观他神色,哭丧著脸。 “虚空大师,您就告诉小女实话吧,小女的姻缘是不是非常坎坷?呜呜......” 虚空轻蹙眉头。 “老衲何时这么说过?” 贵女依旧抽抽答答。 “可大师您的神色太过凝重,若小女抽的是个上上籤,当不至如此,有话您直说,小女愿闻其详。” 虚空真想一巴掌呼在她头上。 然,高僧的形象不允许他如此。 “施主误会了,你这签甚好,有情人也可终成眷属!” 何清晨最討厌这种场合,自己的命运不是一根签就能左右的,她虽信奉佛法,却並不迷信。 大哥陪著母亲礼佛烧香,她便一路小跑著,好不容易追上许知意主僕三人。 她大口喘著粗气,脸也被太阳晒得通红。 “那个.......你,等我一下.......” 明明瘦得风一吹就能刮跑的姑娘,脚步却是飞快。 许知意听见声音,不解地回头。 “姑娘是在唤我?” 何清晨点头,“对,呼呼......本姑娘就是在叫你!” “你叫许知意对吧?” 许知意轻应一声,便不再开口,只细细打量起何清晨。 没有太子妃何向晚那般明艷的相貌,浓眉大眼,自带一股颯爽之气。 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 何清晨把气喘匀,这才直起腰。 “后面是有狼在撵?跑得这样快,累死本姑娘了。” 许知意不知何清晨为何要拦住自己的路。 “寻我可是有事?” 何清晨想了想,好像自己也並没什么事要寻许知意的,就是不知为何要一路追赶她。 “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你甚合我眼缘!” 许知意淡淡一笑,“不知您是哪家的姑娘?” 何清晨歪头,“你真不认识我?我是丞相府的何清晨!” 许知意一脸懵懂地看向身边的吴嬤嬤。 吴嬤嬤笑著朝何清晨欠了欠身。 “老奴见过何姑娘!我家大姑娘甚少出门,也没相熟的知交好友,还请何姑娘见谅。” 何清晨闻言倒是心中一喜。 平常不管做什么,贵女们总是念及她丞相之女的身份,奉承话张嘴就来,却难有个真心的。 可许知意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面上依旧无波无澜,笑容浅浅。 倒令她心中更是愉悦。 “既然相识便是缘分,我能与你一道聊聊天吗?” 许知意点头,“好。” 態度不卑不亢。 何清晨完全不在意,“今日许二姑娘口出恶言,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许知意笑著道,“我从不与傻子论长短。” 何清晨神情微滯,旋即哈哈大笑。 “许大姑娘说的正是,倒是我之前没想这么多,与她爭论也是自掉身价!” 许知意淡笑不语,好脾气听著何清晨在耳边絮絮叨叨。 上一世,她与何清晨从未有过交集,包括她死的消息,都是听秦淮生说的。 虽说今日只是一面之缘,可许知意对眼前这爽朗不扭捏的姑娘心生好感。 也不知,这一世,能不能救她一命。 “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知意吧!” “好啊,那你叫我清晨!” 两人相视一笑。 何清晨主动牵起了许知意的手。 “也不知为什么,一见你就觉得咱们定能成为好朋友,我这人有点吵,知意你可千万別嫌弃。” 许知意皱皱眉,“你的手为何这样凉?” 何清晨怔愣半晌,“哦,我也不知,太医只说这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 她苦著张脸,“我喝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知意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股子药味?” 许知意的手指不经意搭上她的脉,微用力。 “若是信我,家中的那些汤药便別再喝了,你这应是先天不足,四季手脚冰凉,我说的可对?” 何清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眼睛瞪得圆圆的。 “知意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我是不足月就生下来的?母亲怀胎到七个月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听说生產过程极为漫长,我险险胎死腹中!” “我略懂医,正巧有能医治你这病的法子,只是不知你可愿一试?” 何清晨犹豫了。 “知意我不是不信你,只怕母亲和父亲断不会允许我隨意服用你开的药。” 许知意点头表示理解。 一般官宦人家轻易请不动太医,可丞相府的地位非同一般,加之皇上对其十分器重,太医自是常常出入。 她虽精通医术,可在京城中只是个无名之辈,不被信任很正常。 见许知意好久没开口,何清晨著急地晃几下她的手。 “知意你生气了?母亲和父亲也是关心我......” 许知意笑著反握住她的手。 “你別多心,我平常少与人来往,性子寡淡了些,你別觉得我无趣就好。” “怎么会呢!我就喜欢你这性子,知意,过几日大姐姐回府,家里要摆宴席,我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 “好。” 吴嬤嬤眼中浮起笑意,看著两人手牵著手,倒比亲姐妹还要让人羡慕。 给许府安排临时歇脚的客房离正殿比较远。 只是才靠近,便听见房中传出不小的动静。 何清晨尚未及笄,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 可,许知意却是心中明了。 她给吴嬤嬤使了个眼色。 吴嬤嬤会意,大步衝到房门前,抬脚就踢。 门大敞,屋中情形一目了然。 床榻上男女自顾痴缠,时不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何清晨惊呼一声,捂上自己的眼睛,却忍不住露个了小缝。 “房中何人?青天白日就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何况还是在法华寺!简直有辱佛门圣地!” 女子两颊陀红,目含秋波,闻言,软软推了推正在自己身上动作的男人。 “淮生哥哥,有人来了!” 男人喘著粗气,眉头紧皱,似是被人打搅了,语气十分不耐。 “怕什么,你迟早都是要嫁给本侯的!” 第44章 私底下玩的这么刺激吗? 秦夫人遍寻秦淮生无果,听他身边的小廝说,似是见小侯爷去了许府歇脚的厢房。 她脚步匆匆,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等到了近前,见到厢房前挤满了人,正在对著里面指指点点。 她只觉得脑袋轰的就炸了。 好容易扒拉开人群,就见秦淮生衣衫不整的堵在房门口。 他目光不善地盯著许知意,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惊惶不安。 可惜,让他失望了。 从始至终,许知意都神色淡淡,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不相关。 “许知意今日的事是你捣的鬼吧?” 秦淮生脑子飞快的转动,依然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稀里糊涂与许云婉睡在了一张床榻上。 他虽心悦许云婉,私下里两人也常会腻歪,可从未做过出格之事。 今时不同往日,这里可是法华寺,在佛门重地,白日宣淫,是要被人指一辈子脊梁骨的! 弄不好,定安侯府的名声都要受影响,他的仕途也会受阻。 许知意没出声,倒是一旁的何清晨先跳起来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姑娘瞧著秦小侯爷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也能干出这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做不敢认,將这盆脏水倒在知意的头上。” 浮生也气乎乎的。 “都说捉贼拿脏,秦小侯爷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我家大姑娘所为?” 身后不知哪位夫人小声嘟噥了一句。 “睡的是许家二姑娘,被捉姦在床却要污衊大姑娘,秦小侯爷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你可小点声吧,京城谁不知秦小侯爷的母亲最难缠,无理还要闹三分!” “方才这二人滚在一起时,大姑娘人还在大雄宝殿,我们这么多人瞧见了,秦小侯爷红口白牙的就胡乱攀咬,嘖嘖。” 秦夫人的脸黑得如同万年锅底。 她不客气地將身边的几位夫人推搡到一边。 “你们知道什么,就在这胡乱栽赃我儿子!你们这样,我是可以报官抓你们的!” 孙夫人嗤笑一声,不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 “好啊,不如本夫人现在就派人去报官?秦氏意下如何?” 秦夫人正准备破口大骂,回头见是丞相夫人,瞬间闭上嘴。 “见过丞相夫人!我只是一时著急,夫人您也有儿子,应当能理解我这做母亲的心吧?” 孙夫人道,“丞相府可教不出秦小侯爷这般的儿子!法华寺乃佛门净地,陛下和各宫娘娘每年也是要来上香的,他是怎么敢在佛祖面前做出此等事的?” 秦夫人訕訕,不敢与孙夫人正视。 “我儿只是一时糊涂,肯定是那许家二姑娘先勾引的,这么多年了,淮生在京城的名声可做不得假!” 何清晨扁扁嘴,“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何陵景扯了她一把,“少说几句,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少掺和这些污糟事!” 何清晨不满地嘟噥两句,到底没敢与大哥顶嘴。 许知意往前走了两步,將何清晨挡在了身后。 “再別看了,会长针眼!” 何清晨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眼见眾人都不再开口,吴嬤嬤上前一把揪住秦淮生的衣襟。 “秦小侯爷一张嘴就攀诬我家大姑娘,今儿这事你得诚心向她道歉!” 不给秦淮生开口的机会,吴嬤嬤不依不饶地继续道。 “大家都知道许大姑娘下月便要与安王完婚,如今也算皇家的准儿媳,秦小侯爷这是仗著祖辈封荫,不將陛下放在眼中?” 秦夫人闻言,如遭雷击。 “这位嬤嬤话可不敢乱说,淮生没这意思,就是一时口误!” 吴嬤嬤又用力將秦淮生往前扯了一段距离,这下屋里的情形便一览无余。 许云婉裹著被子缩在床尾,一室曖昧的味道,还有那被撕碎的粉色肚兜...... “嘖嘖,这秦小侯爷平时一副谦谦公子模样,私底下玩得这么刺激吗?” “人不可貌相,不得不说玩得真,哈哈......” 秦淮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唇翕动了几下。 “本侯与婉儿早就有婚约,希望各位口下留德!这几日侯府就会择个吉日迎娶婉儿过门!” “不行!我不同意!” 秦夫人气红了眼,一巴掌抡在秦淮生的脸上。 对许云婉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原本念在你们二人情投意合的份上,侯府便也不计较许二姑娘的庶出身份了,可她还没过门,就做出勾引男子之事,哪配做侯府的当家主母?” 秦淮生也急了。 “母亲这是何意?明明已经定下的事,您如今变卦,婉儿怎么办?” 秦夫人歇斯底里地吼道。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早亡,我含辛茹苦將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孝顺母亲的?” “许家二姑娘做不得侯府主母,但当个贵妾还是可以的,也算给许大人一个交代!” 秦淮生还欲说什么,就见母亲的眼泪哗哗的,大有一副你若不同意,我就將这淹了的架势。 他咬牙,“行,儿子全听母亲的!” 屋中的许云婉握紧拳,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 半天的功夫,她就从候府主母变成了贵妾,关键秦淮生竟是毫无担当,也不再为她多爭取一下。 明明,今天被眾人围观嘲笑的人该是许知意! 林姨娘安排的人没见到,她才进屋,就被秦淮生一把扯到了床上。 心里知道这样不对,可偏偏跟中了邪似的,就这么將清白给了秦淮生。 她恶狠狠地朝许知意的方向看去。 却发现许知意也正看著她,眼中满是戏謔和嘲讽。 林姨娘派翠屏出府给她的老相好乔羽送信,翠屏左思右想都觉得此事不妥。 她不敢告诉许怀安,便偷偷寻到了梧桐院。 而投诚吴嬤嬤,也是知道她是安王府的人,林府没人敢动她。 许知意看了信,又原封不动地让翠屏送给了乔羽。 乔家原本是个殷实之家,但乔羽不学无术,整日流连街酒巷,又迷上了赌博,被从家谱中除名。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收到了林姨娘的信和银票,乔羽一口应了下了她交代的事。 第45章 是本侯口不择言 乔羽在京城认识不少地痞流氓,没有正经营生,只要有钱拿,他们什么事都做。 林姨娘这些年在许府,日子过得也算滋润,私库里存了不少的银子。 她这回发了狠,咬牙拿出了八十两给了乔羽。 他们原打算毁了许知意的清白,让她与安王的婚事告吹,再在回城的路上造成马车失足跌下山崖的假象。 这样嫡出的位置就腾能出来,许云婉和许高远也能藉此摆脱庶出的身份! 但林姨娘还是有所隱瞒的。 她没敢说许高远是乔羽的儿子。 乔羽这人贪得无厌,一旦被他缠上,她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最关键,许高远的身份绝不能曝光,否则他的前途就毁了。 许知意便將计就计。 前世,秦淮生初一十五雷打不动地陪秦夫人来法华寺上香,今天又有高僧诵经,他们肯定会来。 海青將提前藏在房里的男子绑了,又在与秦淮生擦肩而过时,悄无声息將指甲中的帐中香弹在了他身上。 至於许云婉,早在抢位置的时候,就中了药。 在大雄宝殿的丑態,只是许知意临时给她的一个小教训。 人声喧譁,吵得秦夫人脑袋嗡嗡响。 但仍是耐著性子对吴嬤嬤道,“还请嬤嬤高抬贵手,饶了淮生这一回,他真没有与安王作对的意思。” 吴嬤嬤鼻中冷哼。 “还请秦小侯爷向我家大姑娘道歉!就算你们说破天,今日这事也是秦小侯爷不对!” 眾人纷纷指责,秦淮生忍住心中憋屈,小声开口。 “还请许大姑娘莫怪!是本侯口不择言,说错了话。” 许知意並不看他,而是对著吴嬤嬤吩咐。 “派人先將妹妹送回去,顺便也与父亲讲一讲今日发生的事,对了,婚事也该筹办起来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担忧地朝屋中张望一眼。 “唉,哪还有什么婚事,倒是我一时忘了,记得与林姨娘讲一声!” 吴嬤嬤忍笑,欠身,“大姑娘体恤二姑娘,真真是姊妹情深,老奴都记下了。” 何清晨拉著许知意的手。 “哎呀,渴死我了!知意你隨我去丞相府的厢房休息会吧,这里太脏了!嘖嘖.....” 见大哥不悦的目光看过来,何清晨吐了吐舌头。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好了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大哥你別这么严肃,別嚇到知意了!” 许知意也不扭捏,朝孙夫人俯了俯身。 “如此便打扰了!” 孙夫人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何清晨自幼身体不好,被全家人宠著长大,活泼好动,京城中同龄的姑娘一个也入不了她的眼。 而且她说话从不会拐弯抹角,不知得罪了多少世家贵女。 若不是有丞相府护著,这性子可是要吃大亏的。 孙夫人瞧著许知意这不卑不亢的沉稳样子,心中也生出几分讚赏。 她瞥一眼面无表情的何陵景,暗暗嘆了口气。 可惜许知意已经被陛下赐婚给了安王,不然还真想让她当自己的儿媳。 丞相府在法华寺是有自己院子的,虽不大,环境却也清幽。 几人落座,说了会话,就有小沙弥提著素斋过来了。 清炒笋乾、红烧豆腐、素三丝......还有盅杂菌汤,配上法华寺的豆子饭,令人食指大动。 何清晨吃得头也不抬,“知意快动筷子啊!我家厨子的江南菜可是一绝,你到时可要多吃些。” 因是在寺中,条件有限,便也不讲究男女大防。 何陵景却还是坐在了许知意的对面,刻意拉开了距离。 他瞥一眼何清晨,眉头微蹙。 “食不言,寢不语!” 何清晨撇嘴,“知意別理他,我哥哥一贯如此克板!” 训是训,何陵景却是將温度正好的汤推到了何清晨手边。 “细嚼慢咽,別噎著了。” 许知意好羡慕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嘴上嫌弃著,却是不停给何清晨夹著她喜欢吃的菜。 何清晨捂住碗,“大哥,我的碗都快要装不下了!” 说著,將碟子里的菜分了一半给许知意。 “这些我都没碰过,你別嫌弃,快多吃些,知意你也太瘦了。” 她苦恼地捏一把自己的脸蛋。 “我的脸都可以与十五圆月一较高下了!唉,真羡慕你这样的鹅蛋脸呀!” 边说,边又扒拉两口饭。 许知意已经放下了筷子,轻轻对著孙夫人说了声。 “我吃饱了,夫人慢用。” 浮生赶忙替她倒了盏茶。 “大姑娘口渴了吧?” 孙夫人吃饭的动作猛地顿住,筷子也不可控地自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何清晨与何陵景几乎是同时站起身,神色紧张。 “母亲,可是头又开始痛了?” 孙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只这一个小动作,眼中就已泛起泪光。 疼痛自眉心一直蔓延至后脑,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眩晕感令得她將才吃下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何清晨歉疚地看一眼许知意。 “抱歉,母亲这头疾发作得愈加频繁了。” 许知意打断她,“没事的,夫人常用的药可有带在身上?” 这回是何陵景接了话。 “太医院开的左不过是天麻一类的,我瞧著没多大作用。” 许知意斟酌著开口。 “可让夫人这么疼著也不是个办法,就算现在回城也要一两个时辰。” “不知可否让我试一下?” 见何陵景看过来,她又忙道。 “我只是略通医术,若是信不过就算了,还是赶紧找找寺中可有通医理之人。” 何清晨一边替母亲按揉著太阳穴,一边急切地道。 “大哥让她试一下吧!她只是牵了我的手,就说我有先天不足之症。” 在何清晨期盼的目光中,何陵景终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许大姑娘了。” 用力按压枕骨穴,依次是眉心穴,头额前穴。 在最短的时间里,能很大程度缓解孙夫人眩晕呕吐的症状。 “孙夫人,您有没有觉得舒服一些?我想替您施针,就是不知您是否信得过小女?” 孙夫人紧闭的双眼终於睁开,声音略有沙哑。 “是舒服些,平时怎么都得疼一两个时辰,服了药也只是略有缓解。” 她扶著何清晨的手缓缓站起来。 “进来吧,我信你!” 第46章 婉儿別怕,是本侯! 许云婉被吴嬤嬤安排的人强行塞进马车。 路上还发生了个小意外,好好的车轮子突然间飞了出去,顺带著將许云婉给甩了出来。 马匹受惊,一下跑没影了。 车夫是林姨娘安排的人,此刻摔得只剩半口气。 许云婉脚踝扭了,脸也擦伤了好几处,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肋骨隱隱作疼,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离法华寺已经很远了,可离京城尚有一段距离。 进退不得,天也渐渐黑下来。 许云婉一瘸一拐地躲到大树后,祈求能遇上个熟人的马车,好歹带她安全回到许府。 此刻她也顾不上车夫的死活了,眼睛紧紧盯著法华寺的方向。 不知哪里出了紕漏,算计许知意不成,倒將自己给折了进去。 她在心中不停咒骂,“许知意你这贱人,我一定要弄死你!” 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许云婉也顾不得形象了,朝著马车的方向大声喊。 “救命啊!我是许府二姑娘!” 车夫喝停了马,朝著车厢里说了一声。 “夫人,前面拦路的好像是许家二姑娘,看样子是受伤了。” 有人从车上跳下来,脚步急切地跑到许云婉身边,一把就將她抱到怀里。 “婉儿別怕,是本侯!” 许云婉惊魂未定,乍听到秦淮生的声音,愣了一下,旋即嚎啕大哭。 “淮生哥哥,婉儿好害怕,我还以为今夜得死在这了,呜呜。” 车內传来秦夫人不耐烦的声音。 “嚎丧呢?还回不回府了?赶紧上车,让人瞧见,又少不得说些个閒言碎语!” 许云婉泪眼迷濛地看著秦淮生,只敢低声啜泣。 秦淮生长嘆口气,凑到她耳畔低语。 “婉儿別怕,母亲还在气头上,咱们就先依她的意思,反正本侯只爱你一人,断不会让別的女子当正妻。” 许云婉闻言,满心的愤懣顿时烟消云散。 她不该妄自菲薄的,淮生哥哥的心中从始至终就只她一人! 她坚信这一点! “淮生哥哥,只要能嫁给你,婉儿就不委屈,反正婉儿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从不是贪恋侯府主母的位置。” 秦淮生最喜欢她这小意温柔的体贴模样,可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出许知意那清冷迭丽的面庞。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要娶许云婉,而许知意嫉妒心作祟,这才策划了今日的这场闹剧。 想到这,他颇有些得意。 许知意啊许知意!现在才发现本侯的好,是不是有些晚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本侯断不会再接受你这种水性杨的女子! “淮生哥哥,咱们快上马车吧,婉儿好疼啊!” 秦淮生这才收回思绪,怜惜地看了许云婉一眼。 “一会回城,本侯先带你去医馆,你忍著些。” 许云婉轻轻应一声,整个人几乎全部窝在秦淮生的怀里。 秦夫人火冒三丈,“到底是妾室养大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婆子劝了她一句,“夫人您別上火,贵妾叫著好听,说到底还不就是个妾,到时入了侯府还不是任您拿捏?” 秦夫人虽还是心中不快,但又觉得婆子说得对。 看在许云婉丰厚嫁妆的份上,只得暂时忍耐住脾气。 秦夫人闔眼假寐,一路无话。 马车入城,已是戌时。 秦夫人见秦淮生执意要带许云婉去医馆,索性將二人直接扔在路上。 公共场合,二人身份尷尬,秦淮生也不好再抱著许云婉。 等走到医馆门口,许云婉已是疼得浑身是汗,脚踝红肿。 郎中看过后说许云婉这脚倒没多严重,可,脸颊上的擦伤恐会留疤。 许云婉一直自詡容貌秀美,听到郎中这么说,瞬间哭到难以自抑。 郎中最烦这种哭哭啼啼的,就好像是死了亲爹,晦气。 收了秦淮生的银子,嘭地將门关上。 雇了辆马车,一路上许云婉的泪就跟决堤的洪水似的,秦淮生只觉得心烦意乱。 一改往日温柔,只冷眼看著她。 他想今日的事要是换作许知意,肯定不会如此哭闹,一点也不顾及旁人的心情。 这会又累又饿,秦淮生一点也没要哄许云婉的意思。 她哭了好一会,才抬起红肿的眸子,可怜兮兮地道。 “淮生哥哥是觉得婉儿太烦了吗?可郎中说婉儿的脸可能会留疤,婉儿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秦淮生索性偏头看向车外。 “本侯下次进宫时,会替你討一瓶玉顏膏。” 许云婉满眼惊喜,抓著秦淮生的手。 “是各宫娘娘用的那种吗?听说不止可以祛疤,还可养顏美白,淮生哥哥你可真有本事!” 秦淮生被哄得心怒放。 “婉儿快別哭了,有本侯在,一切都不必担心!” 许云婉乖巧地依偎在秦淮生怀中,心中却在盘算著嫁入定安侯府,该如何对付秦夫人。 许府大门紧闭,许云婉敲了许久,管家才匆匆来开了门。 “二姑娘您怎么才回来?老爷收到您出事的消息,急得晕了过去,林姨娘也来问过好几次了。” 秦淮生的马车却是扬长而去。 他实在疲於应付许府的破事,这一天过得实在太闹心,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许云婉见秦淮生毫不犹豫地走了,眼中涌起失望。 世间男子果真都一样,得到了便不再珍惜! 她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举动,的確太过孟浪,无端让秦淮生轻视几分。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许云婉咬咬牙,拎著裙摆入了府。 许怀安已经醒了,端坐在正厅中暗自生气。 迎面遇上许高远,他指著许云婉的鼻子叫骂。 “哟,还知道回家?妹妹如今可是出息了,跑到法华寺丟人现眼!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对秦淮生投怀送抱,这下好了,正妻变贵妾!” 许云婉气得浑身颤抖。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婉儿?咱们才是亲兄妹啊!不管外人如何詆毁我,你也该向著我才是!” 许高远重重哼一声。 “正因为是亲兄妹,我才更觉丟人!詆毁?哈哈,笑死人了,你与秦淮生做下的丑事在京城都已经传开了!” 第47章 什么因种什么果 大部分的香客陆续离开,法华寺一下变得安静下来。 偶能听见木鱼之声,再有就是雨落在竹叶上的沙沙声。 孙夫人已经睡了整整两个时辰,其间一次也没惊醒过。 许知意坐於轩窗边打盹,施针耗费体力,她只觉得周身酸疼。 何陵景进来过几次,见母亲睡得沉,安静地退了出去。 何清晨握著母亲的手,趴在床边也睡著了。 母亲犯头疾,许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一室静謐。 “大姑娘,您醒醒!主子发病了,您快隨属下去看看吧。” 松蓝焦急地在院外踱步。 今日是十五,祁西洲本就不该出府的,谁知为了许大姑娘竟是破了例。 陈府医虽也跟了来,但之前的法子已经毫无用处。 许知意猛地惊醒,双眼还有些迷离。 “王爷也在法华寺?” 松蓝搓著手,急出一脑门的汗。 “王爷怕您有危险,昨日就到了寺里。” 许知意揉一把脸,“带路!给我说说你家王爷现在有何症状?” 等到了祁西洲所居的厢房时,许知意已是心中有数。 废话不多说,夺过陈府医手中的银针。 依次在巨闕穴、气海穴、关元穴等处落针。 “您老瞧仔细了,下回就照这顺序施针!那个谁,你去烧沐浴用的热水,速度要快!” “大姑娘,属下叫松蓝。” 许知意不在意地摆摆手,“快点!” 她又问陈府医,“您老有没有带草药?” 隨著许知意一一报出药名,陈府医的脸也一点点垮下去。 “许大姑娘,当归、山参这些常用的老夫隨身带著的,只是那银果和雪莲子怕是太医院都没有!” 这药方许知意是在母亲留下的医书里看到的,祁西洲的身体每况愈下,只能先试试。 她不自觉的转动手中佛珠,眉心微蹙。 “等会先別急,我记得在哪闻见过这味道,否则也不会报出这药名了。” 墙边立著只古朴的铜炉,檀香裊裊。 “虚空大师的身上除了酒气还有银果的味道!若非经常接触,也不可能沾染上。” 松蓝才烧好热水,就见到许知意脚步匆匆地出来。 “那个谁,你跟我走。” 松蓝,“......” 所以刚才自报姓名,根本无人在意! 虚空大师还没睡,正在禪房中闭目养神,木鱼敲得有气无力。 门猛地被人推开,雨后的微风带来一丝清凉。 “虚空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因果借来一用!” 虚空只觉莫名其妙,依旧敲打手中木鱼。 许知意冷笑一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木鱼,就势要往窗外扔。 “哎,施主有话好好说!老衲耳背,方才没听清施主说了什么!別扔,別扔!” 许知意高举著木鱼,似笑非笑睇著虚空。 “借银果一用!不知大师可有听过一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我觉得这比喻很是恰当,虚空大师觉得呢?” 虚空嘴角抽了抽,颤抖著手指了指许知意。 “你威胁老衲?” 许知意诚实地点头,“对!” 旋即摊开手,“还请虚空大师发发慈悲,若他死了,您便再也喝不上梨白了!” 虚空瞪一眼松蓝,“你告诉她的?” 松蓝站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 虚空冷哼一声,“人家有借有还,你这借怕就是肉包子打狗.....” “大师,门还开著。” 恰有小沙弥路过,“虚空大师,您怎么还没休息?可要喝点茶水?” 虚空嚇出一脑门的汗,手伸进摆放经书的架子里。 “拿去!老衲前世可能是欠了你们的!” 见许知意转身就走,他又气乎乎地说了一句。 “你和他说,大殿里的佛像全该塑金身了!” 空无一人,他的木鱼被隨意丟在地上。 “唉,什么因种什么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是什么样的羈绊,才让前世本无缘的两人再续前缘,也或者是孽缘。 一个是征战沙场,满身杀戮之人;一个是死不瞑目,满心仇恨之人! “罢了罢了,一切皆是天意!” 松蓝见许知意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著急的问了句。 “许大姑娘咱们不回王爷那里吗?” “差一味雪莲子,我恰好知道谁隨身带著!” 雪莲子极为难寻,只因此物绝少开,即使开,也会在一个时辰內凋子熟,十二时辰若不摘取,莲子就会落入冰雪中,故非有机遇者不可得之! 可,何陵景的衣衫上染著雪莲子的清幽淡香。 为了孙夫人这头疾,丞相府也是极为上心了! 何陵景担心母亲的病,也不敢睡得太沉,听见动静,猛地睁开眼。 许知意乾脆地说出来意,“抱歉,打扰到何公子休息了,只是人命关天,还请您出手相助。” 何陵景皱眉,“许大姑娘救了我母亲,丞相府理当感谢,只是不知我手中有何物是您需要的?” “雪莲子,两颗就好。” 何陵景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香囊。 “容何某问一句,许大姑娘是如何得知我有雪莲子的?” 许知意轻嘆口气,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的嗅觉异於常人!何公子身上有雪莲子的香气。” 一共六颗莲子,何陵景毫不犹豫地给了许知意两颗,甚至都没问她要救谁的命! 混跡朝堂多年,他深諳明哲保身之道!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否则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不仅仅是倚仗丞相的权力,最主要是他够聪明。 丞相府如今本就如烈火烹油,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死不要紧,可丞相府上下几十口性命都担在他们的肩上,一刻也不敢鬆懈。 另一边,陈府医不停的来回踱步。 王爷这一次毒发,比先前几年的情况都要糟糕,如果没有许知意,他真不敢接著往下想。 药罐发出咕嚕嚕的响声。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她才站起身。 “好了,將这药汁倒进浴桶里!” 陈府医不解,“这么珍贵的药材不是用来喝的?只泡泡就行?” 许知意反问,“不然呢?何况这两味药药性猛烈,就安王如今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 第48章 所以,你是想让本王爭那位置 子时一刻,在换了第六次热水时,祁西洲终於睁开了眼睛。 麦色的皮肤被烫得有些发红,眉头微皱,唇无血色。 许知意百无聊赖地趴在浴桶边沿,纤细的手指这里戳戳,那里捅捅。 祁西洲低咳了一声,声音中是浓浓的疲惫。 “你在做什么?” 大概是水真的太热了,她的几缕乌髮粘在白皙的脖颈上,脸颊也泛著淡淡的红。 隔著氤氳水汽,美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或者说,她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隔著千山万水。 祁西洲又问了一遍。 “是你救了本王?”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抚上他肩膀处的疤痕。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当时,一定很痛吧?” 祁西洲觉得被她摸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脸也腾得烧起来了。 她沾著水汽的睫毛轻轻闪了闪,语气轻柔。 “也不知我那时有没有留下疤痕?肯定也是很疼的,可惜不得而知了。” 祁西洲不解,却见她的手掌重重拍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王爷是自己起来?还是要我替您更衣?” 祁西洲,“......本王......自己可以。” 陈府医趴在桌上小憩,心里暗骂祁西洲不解风情,这么好的机会就白白错过了。 见许知意依旧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祁西洲莫名有些羞窘。 “你......要一直这么看著本王?” 许知意的目光平静,甚至难得俏皮地歪了歪头。 “不然呢?我作为王爷的主治大夫,自然要看看效果啊!” 祁西洲,“......可是......” “没有可是,再说王爷身上的哪一处我没看过?不过王爷放心,您的秘密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何况保护病患的隱私,是每位医者应当遵从的原则。” 见祁西洲目光不善,她若无其事地偏头。 “陈府医您说是吧?” 陈府医,“?” 要人命的问题,为什么要问他? 他今年虽然年纪不算小了,可还没活够啊! 都还没娶妻生子,要是被安王一巴掌拍死了,到了阴间,岂不成了处男鬼? 也太羞涩了! 咦,不对,好像想得太远了。 陈府医打定装睡,还发出了轻微的呼嚕声。 厢房里的气氛一时诡异的安静。 当然,也可能只有祁西洲一人觉得尷尬。 许知意站著,神色清冷,一语不发地俯视著他。 她今日穿一袭碧色罗裙,三千青丝隨意散在腰间,清纯中又透著几分嫵媚。 祁西洲垂下眸,不敢再看,心跳如擂鼓。 许知意的手拢了拢散下的乌髮,见到祁西洲近乎羞涩的神情,没忍住,轻笑一声。 “不逗你了,再不起来水都要冷了!” 她转身,背对著他。 祁西洲眉头轻拧,揉了揉胸口的位置,墨眸深沉如潭。 他好像......有点喜欢她! 当然,也只是一丁点! 法华寺的天亮得格外早些,外面传来小沙弥沙沙的扫地声。 早起的雀嘰嘰喳喳,旋即呼啦一声衝上蓝天。 细雨如丝,潮气夹杂著闷热,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祁西洲在无白的帮助下躺在了床榻上。 许知意站去廊下,伸手接住雨滴,等掌心聚不下时,倒掉,再接,乐此不疲。 一夜未闔眼,她的气色不是很好,落在小院中的目光冰冷森然。 这个夏天,雨水似乎格外的多。 前世,也是盛夏,雨水泛滥,导致许多地方山洪暴发,河堤衝垮,良田被毁。 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不过半月,京城涌进了大量难民。 朝廷虽及时开了粥棚,却是杯水车薪。 天灾之后,最让人恐怖的是疫病,它的传播速度很快,也没特效治疗的药物! 至於后续京城到底变成什么模样,她死了,自然也不得而知。 许知意浑身都在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往復几次,才回头看向祁西洲。 “王爷,我知您並非池中物,明知有人下毒,您仍是故作不知,为的可是十万安阳军的性命?” 祁西洲眉目微敛,示意一旁的无白给她送了件披风。 久到许知意以为祁西洲不会开口了,他才淡淡嗯了一声。 她想,他大抵还不是很信任自己。 也是,他们之间的婚姻也是她算计得来的,当时只为了脱身,却从未考虑过祁西洲的感受。 许知意攥了攥手指,却是话题一转说起了別的。 “昨天我替丞相夫人治疗了头疾,可那病说到底是忧思过度所致,並非一朝一夕就能除根。” 祁西洲认真的听著,却见她毫无顾忌的坐在石阶上,两条腿晃啊晃的。 “所以你与本王说这个是何意?” 裙摆已经沾染了些雨水,她却毫不在意,眸子平静。 “医者想与人结善缘是很容易的事,我日后既要嫁入王府,自然与王爷同气连枝。” 明明没说什么,但又胜过千言万语。 所以这番话是说他可以利用她,结识朝廷重臣,即使他称病不出,依旧能做到成竹在胸。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您死了,十万安阳军就是別人的囊中之物,除非自身足够强大,强大到別人不敢覬覦,安阳军才能真正的安全。“ 祁西洲望一眼屋外阴沉的天。 “所以你是想让本王爭那位置?” 此言一出,陈府医和无白的神色变了变。 无白提醒道,“主子,这话可不敢隨意说。” 祁西洲摆摆手,“无妨,都是自己人。” “嗯,只有您登得足够高,將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护住您想护的人。” 许知意坦言,也是试探一下祁西洲的想法。 如果祁西洲真的一蹶不振,至此消沉下去,那她只能另闢蹊径去报仇。 定安侯府是百年世家,爵位世代相传,势力盘根错节。 大厦倾塌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许云婉那没脑子的蠢货,嫁进侯府,也顶多能膈应一下秦夫人,搅得府中不太平,掀不起多大风浪。 许知意要的从来都不是定安侯府鸡飞狗跳,她要秦淮生失去世袭的爵位,断了他的仕途! 最好,定安侯府能从京城彻底消失! 生不如死才是对秦淮生最好的惩罚! 第49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前世,秦淮生不管出席任何宴席都不会带她,对外声称许知意身有旧疾,不宜出门。 是以,她从未有机会结识各世家的夫人。 如同井底蛙,只能看得到头顶四方的天。 许知意垂眸,隱住眸中寒芒。 “本王如果依你所愿坐上那位置,到时你可愿入宫为后?” 许知意毫不迟疑地摇头,笑著扭头看向祁西洲。 “王爷说笑了,我只是助您登上高位,却是不会入宫的,王爷別忘了我们的三年之约!” 她起身,拎起裙摆抖了抖。 “后日我会再去王府替您施针,隨著毒素慢慢排出,这过程会很痛苦,王爷要有心理准备。” 她又朝陈府医看一眼。 “我交代您寻的药材,抓紧时间派人去找,只是为了你家王爷,最好不要大张旗鼓。” “毕竟想让安王死的人很多!” 祁西洲没再开口,只目送她离开,才轻轻嘆了口气。 “聪明的女子过得会很辛苦。” 陈府医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若许大姑娘是个蠢的,怕是也入不了王爷的眼!” 祁西洲翻了个身,没理他的揶揄。 “无白,半个时辰后叫醒本王。” 折腾了一夜,他很疲倦,闭上双眼,可许知意的一顰一笑却是挥之不去。 何清晨已经起来了,正揉著发酸的脖颈,见到许知意,如同一只蝴蝶般朝她飞扑过来。 “知意,母亲一夜安睡,方才说饿了,竟是比平常多吃了半碗粥。” 许知意替她按揉著脖颈上的穴位。 只听何清晨夸张地嘶了一声,旋即转动几下脖颈。 “哇,好神奇,我的脖子竟然不疼了,知意你也太厉害了!” 何陵景自孙夫人的屋中走出来,瞥了何清晨一眼,嗓音如玉珠落盘。 “许大姑娘先进屋用早饭,母亲有话要与你讲。” 许知意頷首,宠溺得揉一把何清晨的脑袋。 “清晨用过早饭了吗?” 何清晨乖乖地又往前凑了凑,圆圆的眼睛巴巴望著她。 许知意失笑,只得又多揉了她几下。 “我一早就吃过了,你赶紧进屋,我就不进去打扰你和母亲讲话了。” 何陵景虽神色淡淡,心中却感慨万千。 何清晨被家里宠坏了,极少见到她如此乖巧温顺的一面。 该怎么形容她刚才的表现呢? 哦,像只被人驯服的波斯猫! 何清晨与丫鬟跑开了,她要趁著还没离开,採摘些合欢。 编个环,许知意应该是喜欢的吧? 何陵景负手立於院中,微风吹起他月白的衣摆,面如冠玉,气质清冷。 周身透著世家贵公子的矜贵。 他垂眸,无视漫天细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许知意已是用了半碗粥,並一只素包,接过嬤嬤递来的湿帕子仔细擦了擦。 看向孙夫人,却发现她也一直盯著她。 “夫人可是有话想问?” 孙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气色倒比昨日好了许多。 “我也叫你一声知意可好?” 见许知意笑著点头,她又继续道。 “知意,医术於你可不只是皮毛吧?我患头疾也有两三年光景了,太医院的太医也替我针灸过,但都达不到你这效果,最多维持两个时辰。” 许知意没否认,依旧安静聆听。 她知道,孙夫人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 孙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斟酌著又道。 “知意,不知我这毛病能不能根除?实在太难受,也连累得他们不得安生。” 她朝一旁的嬤嬤挥挥手。 嬤嬤极有眼力地摒退了屋中所有下人,自己也退出去,守在廊下。 “不怕你笑话,因著这头疾,我与丞相分屋而居,虽知他为人正直,但......就怕有人趁虚而入,到时要是我不答应,便会落下个善妒的名声。” 许知意见她拧起眉头,这才起身走到她身边。 伸手,温柔抚平她皱紧的眉心。 “夫人,有些事强求不得,缘分到时,自然会如您所愿!您这病的起因就是忧思过度,就如琴弦,绷得太紧会断。” 孙夫人极享受她的按揉,酸疼过后,是难得的鬆快。 “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想得多,遇见的事也多,不如顺其自然,至於您这头疾,我有九分把握可医治好。” 她顿了顿。 “只是希望夫人能暂时替我保密,至少在我嫁给安王前,我不希望別人知道我精通医术。” 孙夫人有些诧异。 “为何?” 许知意苦笑一声,换了个穴位继续替孙夫人按摩。 “许府的事您应该多少也是听说过的,我虽占了个嫡出身份,却终究不受待见,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孙夫人其实並不太关心这些八卦,但赴宴时各府夫人议论时,也多少听了一些。 京中几乎无人见过许家这位大姑娘,倒是那庶出的许云婉,逢宴必到,大出风头。 学了几首酸诗,便觉得自己才学斐然,琴也弹得差强人意。 孙夫人心里是很討厌许云婉的,觉得她譁眾取宠,不知礼数。 倒是眼前的许知意更合她眼缘。 在得知他们身份时,她表现得不卑不亢,始终平和淡然。 加之虚空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也能將浸染香火的佛珠赠予许知意。 不得不让孙夫人对她另眼相看。 虚空尚觉有缘之人,定也是心存善念之人! 二人各怀心思,屋中一时静的可闻针落。 许久,才听孙夫人幽幽嘆了一声。 “知意,我明白你话中的意思了,她多年无子,確实是我的一块心病,不过你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许知意在她身侧坐下,將杯中凉了茶倒掉,又重新替她换了热的。 “夫人若是还放心不下,下回我替您施针时,也可替她把个脉,无事自然最好,若有问题,趁她年轻,也可及时调理。” 孙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知意有心了!” 许知意重新替孙夫人把过脉,笑盈盈地道。 “夫人可是最喜香?可甜腻的香气其实不適合浅眠之人,我閒暇时也喜调製些香料,过几日我送些给您,可好?” 孙夫人自然喜不自胜! 第50章 你可有心悦之人? 一个时辰左右,雨停。 果如许知意所料,许府並未再派马车来法华寺接她。 吴嬤嬤原本是要返回的,但拗不过许知意,便去了城外庄子上看女儿。 吴嬤嬤的女儿识得一些字,许知意与其交谈时,发现她於记帐上极有天份。 於是,她让海青寻了京城有名的帐房先生来教秋儿。 许知意手头银子並不宽裕。 海青本著能省就省点的原则,正大光明將负责安王庄子的帐房先生抢过来了。 反正,等二人成亲之后,也不分你的我的了! 吴嬤嬤见秋儿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发自內心地感激许知意,暗下决心,定要竭尽所能护她一世周全! 何清晨已经隨母亲上了马车,见许知意领著浮生站在原地。 “知意,许府的马车没回来接你?” 许知意摇头,“许是妹妹回去之后忘记交代车夫了。” 何清晨哼一声,“才怪,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要不,你来我们的马车上吧?反正都是要回京。” 孙夫人適时开口,“上来吧,咱们正好说说话。” 许知意欠了欠身,“那就多谢夫人和清晨了!” 丞相府的马车很大,浮生却不肯进来,与孙夫人身边的嬤嬤並排坐在车辕上。 车中有香炉,却没燃。 “我从年轻时就偏爱香,只是你说这个於我的身体没好处,今日便没燃。” 许知意就喜欢听话的病患,这样治疗起来事半功倍。 她朝车外的浮生说了声,“浮生,香囊给我。” 素色的香囊打开,取出一小段香。 “我睡眠也不好,可寻常的安神香有股苦药味,我便又添了些別的,夫人闻闻看。” 香气裊裊,初闻有点檀香味,极淡,然后是梨香,再来,就闻不出来了。 清冷的调调,像极了制香的人。 孙夫人闭著眼,不知过了多久,竟是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何清晨与许知意相视一笑,说话的声音也不觉小了下来。 大部分的香客昨日已经回城,故而今天路程很顺。 嬤嬤见自家夫人睡著了,低声吩咐赶车的小廝。 “走慢些,夫人睡著了,左右回去也无事。” 偶有微风,掀开车帘一角。 何清晨倚在许知意的肩头也睡著了,手还紧紧牵著她的手,生怕鬆开她就会跑了似的。 许知意几不可察地嘆了口气。 常言道,寧拆一座庙,莫毁一桩婚!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著这么可爱灵动的何清晨坠入深渊。 这一场相遇是有预谋的,许知意是带著私心的。 何丞相的权势,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毫不夸张! 仅凭祁西洲的势力,想要摧垮定安侯府有些勉强,但若有丞相府的助力,就会容易许多。 上一世与何清晨毫无交集也就罢了,重活一次,她明知结局,就无法袖手旁观。 马车顛簸了一下,何清晨睁了睁眼,脸蛋在许知意的肩上蹭了蹭。 “要吃饭了吗?” 许知意失笑,伸手刮刮她的鼻尖。 “小馋猫,才用过早饭,这就饿了?” 何清晨点点头,“嗯,有点。” 许知意捻起块点心放在她嘴边。 “先垫垫肚子,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京城了。” 何清晨就著她的手吃完了点心,末了还揉了揉肚子。 “还是饿,嘻嘻。” 许知意看了眼对面沉沉睡著的孙夫人,终是开口问了句。 “清晨,你可有心悦之人?” 何清晨一滯,猛地坐直。 “暂时还没有,为何突然问这个了?我还没及笄呢.....” 她的脸颊红得似天边晚霞,长睫微闪,羞涩地绞著衣角。 “就是隨口一问,只是清晨,日后你如果有了心上人,能不能与我分享小秘密?” 何清晨的脸更红了,吱唔著道。 “也不算没有,只是年龄尚小,考虑这个好像太早了?” 许知意放在膝上的手猛的攥紧,脱口道。 “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何清晨难以置信的看向她,都忘了害羞。 “知意你怎么知道的?这事连我母亲都不清楚呢!” 孙夫人眼皮轻颤了颤,但没睁开,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 “哪家公子都行,唯他不行!” 这是许知意重生以来,第一次失態。 偏偏这人还是昨日才刚相识的丞相之女!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急切和焦灼,孙夫人也不由得睁开了眼。 “为何他不行?知意可是知道些什么?其实如果说起来,尚书府与丞相府结亲倒是门当户对。” 孙夫人是在阐述事实,並没因许知意刚才的態度而大发雷霆。 许知意下意识地攥紧手指,掌心也出了层薄汗。 车內很快安静下来。 孙夫人也没再继续追问。 眼见快要入城,许知意下定决心般说了一句。 “我不会害清晨,夫人若信我,便在她及笄之后重觅良婿。” 言尽於此。 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 要是何清晨能听进今日的劝告,便可一生顺遂,反之,任谁也无能为力。 孙夫人看向许知意,却见她已恢復初见时淡漠疏离的模样,仿佛方才那般激动急切的人不是她一般。 许知意微垂眸,隱下所有纷乱的情绪。 她自己还有一大堆尚未理清的破事,哪有功夫管別人的閒事。 不如,就按照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她医治好孙夫人的头疾,丞相府成为她背后的助力。 互相利用,何乐而不为? 何清晨一脸懵懂,看看孙夫人,又看看许知意。 “知意,我其实並没那么喜欢他,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听!” 她歪头打量许知意,又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晃几下。 “知意,我全听你的,后日可一定要来丞相府好不好?” 她的一双眼澄澈如山涧清泉。 许知意终是不忍心,点了点头,伸手掐一把她肉嘟嘟的脸蛋。 “好,我一定到!” 孙夫人笑眯眯地看著她们俩,心中涌起阵阵暖意。 这事情换成京中任何府中的一位贵女,都绝不可能坦言。 即使知道些什么,也会因为忌惮丞相府的势力,担心他们报復,而选择闭口不言。 第51章 你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孙夫人坚持先將许知意送回家,她推脱不掉,便乖乖应了。 马车停稳,许知意扶著浮生的手下来,刚站稳,许怀安一个巴掌就抡了过来。 许知意不闪不避。 “啪——” 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 许怀安气怒交加,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那是谁家的马车。 许知意的嘴角微翘,衝著许怀安挑衅地扬了扬眉。 浮生见状,连忙扑过去抱住许怀安的腿,声泪俱下。 “还请老爷饶大姑娘一命!不管大姑娘做错了什么,老爷能不能容她进了府再教训?” 许怀安气结,一脚踢开浮生。 “滚开!我教训女儿还用分场合?这种胳膊肘向外拐的女儿要来有何用?不如打死清净!” 孙夫人的声音適时从车厢內传出来。 “许大人好大的口气,官威竟是全撒在了家人身上!” 何清晨不管不顾的跳下来,心疼的一下下抚摸许知意的脸颊。 她指著许怀安,“我只道父亲严苛,却不曾想这世上还有不配为人父的人!不问青红皂白的肆意折辱自家女儿,何况她可是未来的安王妃,你这是打她,还是在发泄对安王的不满?” 祁西洲的马车也在此时到了许府门前,与丞相府的並列停在了一起。 无白掀开车帘一角,祁西洲阴沉著脸,声音冷冽,裹挟著汹涌的怒意。 “本王若不来,都不知未来王妃在家中是这般待遇,许大人真是好威风啊!” 许怀安嚇的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臣见过安王,见过丞相夫人!” 他暗暗抹一把额上嚇出的汗,替自己辩解。 “臣只是太过生气,婉儿昨日满身是伤地被送回来,知意身为长姐,却丝毫不关心自家姐妹,如此不知礼数,日后嫁进王府,岂不是会令王爷蒙羞?臣也是为了王爷著想......” “呵,本官倒不知许大人如此能言善辩,只当个七品的官倒是可惜了你这口才,不如本官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声音冷,人更冷。 何陵景自上而下睥睨著他,目光无悲无喜,却自带高位者的威压,令人不寒而慄! 祁西洲淡淡瞥了何陵景一眼,朝许知意招招手。 “知意来本王这!” 许知意垂著眸,隱住满眼笑意,乖乖走到祁西洲的马车边。 “王爷您怎么来了?” 祁西洲伸出手,却在离她的脸还有一寸的位置停下了。 “疼吗?” 许知意摇头,“不疼,习惯了。” 祁西洲朝陈府医伸出手,“拿过来!” 陈府医一脸心疼,不情不愿地將一只精致玉瓶递过来。 “老夫只剩下这一瓶了......唉......” “王爷这是何物?” 祁西洲淡淡道,“据说祛疤效果极佳,你试试。” 许知意微滯,旋即朝祁西洲粲然一笑,这一笑如同冰雪消融,春初绽。 祁西洲的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 陈府医嘟嘟囔囔,没好气地道。 “这可是老夫的独家配方,比宫里的那玉露膏的效果还要好上百倍!哼,便宜你了!” 许知意不知打哪取出方丝帕,上方绣著並蒂莲。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知陈府医觉得这诚意可够?” 陈府医一张老脸瞬间如同煮熟的虾子,耳朵根也烫的厉害。 他颤抖的指著许知意,你你你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天生就是来克老夫的!” 他一把夺过丝帕,胡乱塞进怀里,还轻轻拍了拍。 祁西洲扫一眼,“情人送的?” 陈府医,“......” 索性闭上眼,气乎乎地將头扭去一边。 结果平常寡言少语的祁西洲,今日却像吃错了药似的,又追问了一句。 “您这么大岁数了,人家能瞧得上吗?当然了,若是恰巧那姑娘眼瞎,王府愿备厚礼,替您上门求娶!” 陈府医只觉气血上涌,险些没喷出口老血! “老夫今年不过四十有二,哪里就老了?再说春娘才不稀罕那些东西......” 祁西洲和许知意同时看向他,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要不是此刻场合不对,他们还真想听听。 “春娘,可是春熙楼的老板娘?我就说这帕子的绣工为何如此精细!” 许知意由衷感慨。 “陈府医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祁西洲探出半个脑袋,一副愿闻其详的八卦样子。 要是他们手中再抓把瓜子,妥妥的吃瓜群眾! 而且,一个比一个嘴毒! “改日我再说与王爷听,可据我所知,那春娘今年也才二十八岁......” 陈府医再也装不下去了,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然后,衝到许怀安身边,一脚將人踹翻在地。 许怀安,“......??” 眾人面面相覷,一时间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见许怀安重新跪好,陈府医火冒三丈。 “敢打未来王妃,老夫瞧你是活够了!打死你,会影响许大姑娘与安王的婚期,那不如就打个半身不遂,看你还如何上躥下跳地整这死出!” 陈府医气乎乎地叉著腰,下巴抬得高高的。 “老夫这几脚踹得够不够劲儿?” 许怀安一脸懵,诚实地点了点头。 “疼。” 陈府医哼一声,“疼就对了,这足以证明老夫老当益壮!哼!” 眾人,“?” 浮生半张著嘴,泪还掛在脸颊上。 明明大姑娘一早交代好的,可这些人愣是再没给她一点表演的机会! 一个比一个会演! 何陵景尷尬的低咳两声,不著痕跡的朝祁西洲那瞥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这位安王倒比传说中长得更俊朗,就是皮肤没自己白皙。 许知意站在车边,祁西洲探出的脑袋也没缩回去,从何陵景这角度望去,两人极为亲密。 莫名觉得刺眼,心也不受控的猛缩一下。 何陵景轻轻揉了揉心口,想著下回太医再来,也得请他们给自己把个脉。 他才二十,怎么就得心疾了? 祁西洲低头,眉眼温柔的看著许知意,语气却带著肃杀之气。 “无白,废了他右手!” 许怀安闻言,如遭雷击,大声的吼道。 “安王,您虽贵为皇家子嗣,可也不能轻易草菅人命!微臣要面圣!” 许知意嗤笑一声。 “你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面的哪门子圣?” 第52章 丑人多作怪 许府门前很快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丞相府的马车也没离开,孙夫人安坐於车內,虽一语不发,却起到了震慑作用。 许怀安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可,安王不让起,他就只能一直跪著。 人们对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嘲讽指责。 “许大人这心是偏到天上去了,二女儿在法华寺与人苟合,却指责大女儿。” “谁说不是呢!可这也太荒唐了,昨晚二姑娘回来时,也不见许大人责打。” “呵呵,许大人这是卖女求荣!” “想攀高枝的人家倒是不少,只是许大人是不是脑子被门板挤了?” 百姓们悄悄打量一眼安王府豪华的马车。 “大姑娘马上就是安王妃了,许大人如此不將皇家顏面放在眼中,胆子也太大了。” 正午,日光灼人。 许知意就站在祁西洲的马车旁,微微垂著眸。 最终,无白毫不留情地断了许怀安的左手。 祁西洲似这时才想来,从怀里掏出一枚护身符。 “本王是来送这个的,灵不灵验的不知道,反正聊胜於无。” 许知意双手接过,欠了欠身。 “那就多谢安王!” 祁西洲看一眼狼狈不堪的许怀安,眸色冷淡。 “无白,从王府选二十护卫过来护著许大姑娘,若再发生类似之事,先杀后稟!” 许怀安疼的浑身都在抖。 祁西洲放下车帘,“一切后果,本王自会承担!回王府!” 华贵的马车绝尘而去。 孙夫人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眼外面的情况。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知意,后日记得来丞相府参宴!有王爷的人护著,我也就放心了。” 许知意笑著朝孙夫人俯了俯身。 “小女一定准时到!晚些时候我会派人给您送香。” 孙夫人頷首,眉目温柔。 “对了夫人,旁地药就先別喝了!” 何陵景眉心微蹙,若有所思地看了许知意一眼。 见她也是意味深长看了自己一眼。 无声胜有声,尽在不言中。 他经过许知意身边时,轻轻道了句。 “多谢。” 话落,入了马车。 吴嬤嬤上前扶住许知意的手臂,主僕三人经过许怀安身边时,连个眼神也不曾给他。 浮生甚至还重重哼了一声。 “丑人多作怪!” 许怀安嘴唇翕动几下,眼一翻,又羞又怒,晕死过去。 管家赶忙招呼人將许怀安抬进府中。 大门嘭的一声闔上。 百姓们又张望了几眼,这才慢慢散去。 许府的事,再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云婉与秦淮生的丑事被好事之人编成了话本子,说书的口若悬河,听书得津津有味。 回到梧桐院,小鱼儿正在小厨房忙活。 “大姑娘您回来了!” 她高兴地小跑出来,脸上还沾著麵粉。 “中午吃打滷面吧!天气热,姑娘胃口也不好,奴婢就自作主张了。” 许知意伸出手,替她將脸蛋上的麵粉擦去。 “好,我一定多吃些。” 说罢,转身回屋。 小鱼儿身形一滯,有些委屈地看一眼许知意的背影。 大姑娘还是那个大姑娘,却又好像哪都不一样了。 浮生回头看一眼,小声对坐在美人榻上的许知意道。 “大姑娘,小鱼儿好像很难过,她.....到底只是从前的事,这一次也许会不一样。” 许知意目光平静,端起桌上的茶抿一口。 “心志不坚之人,能背叛一次,就会有下次,而且总有正当的理由。” 浮生轻轻嘆了口气,取出几本虚空大师给的经书。 “那您会带她一同去王府吗?” 许知意摇头,“不会。” 背刺的事经歷一次就该长教训了,这一世不能给任何人伤害她的藉口。 毕竟,她输不起。 吴嬤嬤笑呵呵的打帘进来,將食盒中的碟子一一摆在桌上。 “大姑娘,这些都是秋儿亲手做的,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红豆糕、绿豆沙、杏仁酥,还有一小碟麻。 许知意捏起块杏仁酥咬一口,豆香裹挟著浓浓牛乳味,霸道地侵蚀著味蕾。 “比点心铺子里卖的还要好吃。” 吴嬤嬤更高兴了,眼角的皱纹似一把摺叠的扇子。 “那下回老奴再让秋儿做点,这些等大姑娘用了午饭再吃。” 许知意道,“我是很喜欢的,但下回別让秋儿做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扫一眼窗外,她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福满楼是我母亲的產业,可那掌柜却是林姨娘的人,我打算让秋儿去替我打理,所以別让这些小事分她的神。” 吴嬤嬤显然是没想到,愣了好半晌。 “可是大姑娘那酒楼在京城十分有名,秋儿一个姑娘家能管得好吗?何况那杀千刀的还活著,老奴怕他们寻到秋儿。” 许知意不在意的摆摆手,又捻起颗麻放在嘴里。 “他们惹上了官司,连夜跑了,至於是生是死,全看造化。” 吴嬤嬤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她话中之意。 “老奴多谢大姑娘,您为我们思虑如此周全,老奴日后唯姑娘之命是从!” 许知意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睇她一眼。 “嬤嬤可要说到做到!別事无巨细地同安王匯报就行。” 吴嬤嬤老脸通红,尷尬得半垂下头。 “王爷也是关心您,老奴也没坏心的。” “行了,我与您说笑的,浮生去看看饭好了没,饿了。” 浮生应一声,转身出去。 “嬤嬤,母亲的產业不少,我身边需要可信任之人,您也多替我上心。” 吴嬤嬤点头如捣蒜。 “大姑娘放心,老奴这些年打理王府事务,结识了不少人,倒还真有几个可用之人,改日大姑娘过过眼。” “好,我还有件事需要您去办。” 吴嬤嬤凑过去,许知意对她耳语几句。 “这......大姑娘真不带她?老奴瞧著人还算老实。”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哪怕只是丁点的不確定,也不要去赌人性,到最后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 吴嬤嬤点头,“好,老奴明白了。” 祁西洲的护卫在午饭之后就到了许府,眨眼功夫就將梧桐院守得密不透风。 “大姑娘,属下们守在外面,不会影响到您吧?” “不会,也替我谢谢安王!” 第53章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领头护卫后退一步,恭敬行礼,这才退出屋子。 用了饭,沐浴之后,许知意就困得连连打著呵欠。 “浮生,我睡一会,你也別瞎忙活了。” 浮生乖乖嗯了一声,搬了凳子守在她床榻边。 “你也去美人榻上歇一会,不用这么守著我。” 浮生倔强的摇头,额上满是细汗。 “大姑娘您快睡,奴婢瞧著您都有黑眼圈了,奴婢不困,就替您打扇纳凉。” 许知意坳不过她,只得闭上眼。 这一觉就睡了整整三个时辰,其间只做了一个梦。 秋天,银杏树上,一位小少年怀中搂著只狸猫,正沉沉睡著,金黄的叶片洒了他一身。 她抬眼,那少年也恰巧睁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少年嘴角微微上翘。 “阿意,你来啦!” 少年的声音轻快,白皙的面庞被阳光映照得愈加俊朗张扬。 许知意努力想看得更仔细些,他与怀中的猫却消失不见。 金灿灿的叶子铺满石阶。 她醒了,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脚踩在银杏叶上的沙沙声。 浮生不知何时趴在她枕边睡著了,小巧的鼻尖偶尔抽动两下。 许知意拿过帕子替她將额上细汗擦掉,將团扇握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著风。 也不知梦中的少年到底是谁? 她们认识吗? 可,她为何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前世,母亲死之前,她几乎从未踏出过这座小院子,就连逢年过节,许怀安也不许她们母女二人出门。 后来,她嫁到了定安侯府。 也不过是从一片四方天空,换去了另一个四方天空。 秦淮生嫌弃她懦弱无能,嫌弃她不通文墨,更是厌极了她寡言少语的性子。 於是,她努力想要做到更好,想要得到侯府认可。 最后,她活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话! 直到死,秦淮生也不知道许知意其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製衣绣手到擒来。 拋开这些,她的医术尤为出色。 只是,除了母亲,外人不得而知。 许知意最大的遗憾的是不知母亲到底师从何人。 如果母亲的师父还活著,她倒寧愿拜师学艺,一生不嫁!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许知意的眸子渐渐暗了下去,团扇不小心落在浮生的脑袋上。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大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 许知意伸手揉一把她的脑袋。 “没有,我好像已经好久没做梦了。” 浮生隨口道,“王爷久经沙场,身上自带煞气,估计是替姑娘您镇住了妖邪。” 许知意与浮生笑成一团。 “那不如將他画像贴於门口,倒是比门神管用。” “奴婢觉著行。” 两人嬉闹,笑声传出很远。 小鱼儿默默转身离开。 好像自从大姑娘带了浮生回来之后,一切就全变了。 明明从前,她是那么信任自己的。 小鱼儿死死抿著唇,这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如果可以,她希望浮生赶紧死。 吴嬤嬤躲在暗处,將她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 一开始,她也觉得小鱼儿这个丫头实诚。 可后来,她就发现小鱼儿並不如表面上那样单纯,而且她与大壮经常半夜廝混在一起。 虽说男未婚女未嫁,也没人规定奴婢就不能成亲。 可,未经主子同意,这行为就逾矩了! 吴嬤嬤低头,看一眼手中那两张薄薄的纸。 “唉,大姑娘到底还是心软。” 没错,她手中握著的正是小鱼儿与王大壮的卖身契。 许知意虽不愿带著小鱼儿嫁去王府,却还是为她找好了退路。 王大壮在许知意最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把,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放他们离开。 至此,两不相欠! 傍晚时,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吴嬤嬤说明日又是个大晴天。 “大姑娘,您的嫁衣无需自己准备,许大人准备得更不要,王爷已令绣娘日夜赶工了,最迟月底便可绣好。” 许知意嘴里含著球,手中捧著佛经。 半下午,宣纸上空白一片。 一滴墨晕染开。 “大姑娘若是不想抄,咱就不抄!虚空大师也真是奇怪!” 许知意好笑地瞥她一眼。 “嬤嬤不是最信佛祖?之前快將虚空大师吹上天了!” 吴嬤嬤嘿嘿一笑。 “每天一篇倒是不多,老奴就是觉得虚空大师有些多管閒事!寺中那么多的事,还不够他管的?” “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大姑娘慎言,话可不好这样讲的!” 虚空大师敲打著木鱼,头一点一点的,半梦半醒间,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左右环顾,暗暗骂了句。 “妈的,肯定是那死丫头骂老衲了!哼!” 提笔,正欲落下。 浮生猛地衝进来,將屋中二人都嚇了一跳。 吴嬤嬤嗔怪地扯住她。 “后面有狗撵?跑这么快,也不怕惊著大姑娘!” 浮生气喘吁吁。 “大......大姑娘,林姨娘被嚇晕过去了,她......她那院中无端多了两具尸体。” 许知意与吴嬤嬤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 “许大人过去了吗?” 浮生拼命点头,“过去了的!也是嚇得不轻,直喊著要报官。” 许知意似是下了某种决心,提笔抄经,神情专注。 “他不敢!” 那两具尸体正是林姨娘的老相好乔羽找来辱她清白的混混。 人不知被海青绑去哪,也不知都问出了什么。 这种人,死就死了,也省得日后祸害別的姑娘! 浮生眨眨眼,“然后呢?可要奴婢继续去打探情况啊?” 吴嬤嬤笑著將浮生拉去一边,给她塞了杯茶。 “去什么去,安生在梧桐院待著,这些糟心事与大姑娘又没干系,就让许大人自个头疼去吧。” 浮生似懂非懂点点头。 “可......那是两个死人誒!奴婢瞧著有一个的脖子都快被绳索勒断了。” 吴嬤嬤一把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不安地看一眼许知意。 她面上无波无澜,眼神无悲无喜,落笔的速度却极快,口中还念念有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第54章 我是要给安王当妾室的 当天夜里,小鱼儿和王大壮齐齐站在了梧桐院里。 许知意坐在廊下软椅中,手中依旧执著卷医书,乌髮只用一根玉簪固定。 微风拂过,她这才看向院中站著的两人。 “可知我为何叫你们过来?” 小鱼儿垂著头,不安地绞著衣角,嚅嚅著没开口。 王大壮挠一把头,笑得憨傻。 “大姑娘可是有事要吩咐小的去办?” 许知意摇头,將书递给一旁的浮生。 “我將你二人的身契拿来了,你们情投意合,我便成全,但希望你们能离开京城,寻个安静些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小鱼儿的头垂得更低了,遮住了眼中的不满。 京城如此繁华,谁会想去偏僻的地方。 况且,这些年她也偷偷攒下不少首饰,加之王大壮负责府中採买,私底下也拿了不少回扣。 自从开始替大姑娘办事,银子也是悄悄剋扣下不少,好在她从不曾过问。 两人的胆子便愈发大。 许知意似是不知他们在想什么,依旧淡淡道。 “当然,我会给你们一笔银子,虽不至衣食无忧,但好歹能让你们不为三餐发愁。” 小鱼儿怔愣半晌。 她吸了吸鼻子,“大姑娘,可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您为何要將我赶走?” 许知意深吸一口气。 “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只是不想追求,但不代表你们就能一直糊弄我。” 王大壮胆子小,闻言竟是扑通跪下了。 “大姑娘,是小的鬼迷心窍了,但这些都与小鱼儿无关,还请大姑娘別责罚她!” 说完,头磕得嘭嘭响。 许知意声音淡淡,“我何时说过要处罚了?你们帮过我,所以那些事既往不咎。”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小鱼儿曾无数次幻想过陪嫁到王府的日子。 她还年轻,样貌在一眾丫鬟中也算出挑,当安王的妾室绰绰有余。 可,许知意竟让她的美梦破裂了! 小鱼儿不甘心,狠狠踢了一脚没骨气的王大壮。 “奴婢不想离开大姑娘。” 小鱼儿跪下,瞥一眼站在许知意身边的浮生。 “奴婢自认没什么对不起大姑娘的地方,可自从您带回了浮生,对奴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奴婢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但奴婢是冤枉的!” 许知意平静地听著她的话,嘴边染上抹讥誚。 吴嬤嬤会意,上前两步,从袖中掏出张宣纸抖了抖。 “六月十七,小厨房採买共计三两五钱,上报帐目却是四两;六月二十,购买胭脂水粉共计八两四钱,上报九两......” 吴嬤嬤语气十分和缓,就仿佛只是在给许知意报帐。 小鱼儿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她死死咬著唇,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以为,许知意压根不会將这点小钱放在眼里,更不会上心。 每回只拿零星一点,既不会引起许知意怀疑,经年累月的,也能攒下不少。 吴嬤嬤又道,“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大姑娘是不想追究了的,可你却巧言令色,不知悔改。” 她嘆口气,退到许知意身边。 两人跪著,许知意也没让他们起。 天色渐黑,梧桐院掌起了灯,小厨房也冒起淡淡炊烟。 小鱼儿跪的笔直,一副毫不知错的神情。 王大壮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终是小声开口询问。 “小鱼儿,从头到尾你可是从未想过要嫁我?” 小鱼儿轻哼一声,不屑之情溢於言表。 “我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自然是要隨她嫁入王府的。” 王大壮难以置信地盯著她。 “可你明明......为什么啊?我说过会对你好,也愿为你豁出性命。” 小鱼儿不耐烦地打断他,压低了声威胁。 “你想好了再开口,我若是顺利当上安王的姨娘,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在许府能有什么大出息,可你要是能在王府当值,身份上都高人一等。” 说完这句,小鱼儿觉得语气过於急切了,便凑近了他一些。 “大壮哥,咱们当初好不容易才到京城,你就甘心回乡下碌碌一生?” 王大壮已经平復了心情,只是眼中仍带著难掩的失落。 “大姑娘,小的愿离开京城,拿您的银子,小的会悉数奉还。” 许知意低垂著的眸抬了抬。 “不用还,那些就当是你帮我的报酬,至此两清!” 吴嬤嬤上前,將身契塞到他手中。 “好自为之!” 王大壮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梧桐院。 既然他成了阻挡小鱼前程的人,那就不碍她的眼了,只愿这一世各自安好。 饭菜陆续端进偏厅,许知意扶著浮生的手缓缓起身。 小鱼儿依旧抿著唇,倔强地跪著。 许知意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回屋时,经过小鱼儿身边,只轻轻问了句。 “你当真不走?” 小鱼儿摇头,“奴婢不知错在哪里了?况且大姑娘马上要成王妃了,应该也不差那点钱吧?” 许知意轻笑一声,撩起珠帘进了屋。 大雨滂沱而至。 房间很是安静,炉內香气裊裊。 许知意端坐於桌案前,执笔,认真地在宣纸上抄写著经文。 长睫偶尔轻闪两下,气质冷淡疏离,似乎完全不受大雨影响。 浮生朝外张望了好几次。 小鱼儿如同一只落汤鸡,形容十分狼狈。 吴嬤嬤在一边磨墨,“浮生,替大姑娘重新换盏茶。” 浮生哦一声,赶忙收回视线。 “觉得我太残忍?” 浮生一滯,旋即飞快摇头。 “奴婢没这么想,就是觉得她太冥顽不灵,能离开京城,安静过自己的日子是多好的一件事。” “野心太大,却从未考虑过自己能不能承受,王爷即使要纳妾,也绝不会选我身边的婢子,他可是皇家子嗣。” 声音不大,却也能被外面的人听见。 小鱼儿身子晃了晃,颓然地一屁股坐下。 是了,安王就算要纳妾,身份也不能太低,最次也会是娘娘们身边得宠的宫女。 又怎么可能轮得上她。 可,明白归明白,她还是好不甘心。 天似乎是破了个窟窿,暴雨倾盆,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 小鱼儿被人捂嘴拖出了梧桐院。 第55章 外忧內患 “大姑娘,这人要如何处理?” 护卫的声音自窗外传来,压得很低。 回应他的,是满室静謐。 许久,才听见许知意淡淡说了句。 “今夜雨太大,让他们別值守了,给安王的信可送过去了?” 护卫还有什么不懂的,明知许知意看不见,他仍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属下多谢大姑娘体恤!傍晚时信就送过去了,属下们就在外院厢房,大姑娘若有事,吩咐一声即可。“ “好。” 房间重又恢復安静。 浮生替许知意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怯生生地问了句。 “大姑娘,小鱼儿会怎么样?” 许知意淡笑不语,將笔放入笔洗中洗了洗。 又接过吴嬤嬤递来的帕子,仔细擦拭手指。 “小丫头別打听这么多,你现在只需想著如何將自己吃胖点就好。” 隨手將佛珠放在桌上,转身进了屏风后。 沐浴过后,许知意换上月白里衣,由著吴嬤嬤替她擦拭头髮。 “明日劳嬤嬤亲自去选副上好棺木,也算全了这几年的主僕情谊。” 吴嬤嬤应一声,“大姑娘放心。” 雨太大,两人担心许知意,非要留下守夜。 安王府。 祁西洲將信反覆看了好几遍,隨手递给了一旁的无白。 “正好沉灰还未回京,让他顺便打探一下此事,看是否属实,也好早做准备。” 无白也认真看了信。 “主子,您说许大姑娘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祁西洲接过陈府医手的药,一饮而尽。 “本王信她,你们照做就是。” 许知意的信中说此次暴雨会连下七日,堤坝会有被冲毁的可能,且京中会涌入大量的难民。 朝廷每年都会拨专银修筑河坝,只是当地官员不作为,偷工减料的事常有发生。 最令他心惊的不是这些,许知意特別强调了疫病,为防患於未然,专门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预防的法子。 虽根治不了,却可很大程度保护更多人的性命。 陈府医拧眉,“洒生石灰粉,熏艾草,这些倒是常见,就是这烹醋,老夫倒从未听说过。” “只是王爷,这些现在也仅仅是猜测,就算是真的,那位也不会相信您的话,说不准还会认为您居心叵测。” 祁西洲垂下的眸中迸出一丝凌厉。 “无妨,本王也没想过亲自出面,无白,派个轻功好的,將这消息传给太子。” 无白拱手,“属下明白。” 这一夜,祁西洲没怎么闔眼,反反覆覆想了很多。 梧桐院积了半院子的雨水,许知意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她似乎格外喜欢下雨的天。 那一夜,雨势也不小,却浇不熄熊熊烈火和她满腔仇恨。 太子府亦是乱成一团,侍卫们来回奔走捉拿刺客,奈何雨实在太大,压根看不清楚人。 轩窗上,匕首深深刺入。 太子蹙眉,从暗卫手中接过信,展开,沉默良久。 字写得歪歪扭扭,应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人查不到这信是出自何人之手。 “去查查京城附近的河坝,可有决堤的跡象。” 暗卫领命,身影淹没在暴雨中。 太子在书房来回踱步,眉头拧得松不开。 哪怕这封信上所说的情况,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不能视而不见。 国库本就空虚,对付敌国入侵已十分吃力,要是天灾之后再来一场疫病。 外忧內患,平昭国危矣! 他不想日后继承的是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亦不能失了民心。 祁西洲算准了他的想法,而且这事只要办成,太子在朝堂的位置也会更稳固。 於江山社稷有益,太子绝不会袖手旁观。 当夜,太子的人果真有动作了。 离京城不远的培县,河坝承受不住暴雨侵袭,周围良田也多少受到了波及。 已近子时,距离上朝还有几个时辰,太子毅然做出决定。 “想尽办法堵住河堤!良田一旦被毁,这个冬天京城百姓的日子就难熬了。” 太子府的护卫全部出动,丞相府收到消息,也毫不犹豫派出护卫。 安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静。 经过连夜修补,勉强將培县河坝决堤的口子堵上。 只是治標不治本,因为暴雨完全没一点要停下的跡象。 上朝时,何丞相第一个站出来向皇上稟报了此事。 “陛下,还请您当机立断,仅凭臣与太子府上的护卫,撑不了多久。” 皇上眉头紧拧,手也不由握起。 “太子是如何提前得知河堤不稳之事?” 何丞相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皇上关注的似乎並不是民生,他更在意的依旧是龙位。 太子出列,官服被雨淋湿,又被捂干,皱皱巴巴的,头髮也略显凌乱。 “回父皇的话,户部郭大人前日去往培县,查看那边庄稼生长的情况,结果被雨困住了,这才著人给儿臣送了信。” 皇帝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太子掌管户部以来,从未出过任何紕漏,他也曾暗中派出龙卫,均未发现太子中饱私囊。 既是户部的人前去查看今年庄稼收成的情况,倒是打消了皇上部分疑心。 皇上思忖,良久才道。 “太子和丞相辛苦了!朕会命城外青云军配合你们二人,务必保住培县。” 太子垂下眸,闪过一丝失望。 “父皇,只怕不止培县河坝决堤,听闻江南也是连日降下大雨,还请父皇让当地官员早做准备!” 皇上瞥了太子一眼。 “朕並未收到江南那边的奏报,太子也不必杞人忧天!先顾好眼前事。” 他扬了扬手,“你们自去忙吧!” 江公公扯著公鸭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何丞相就势拉了把还要说什么的太子,衝著他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的態度已经很明显了,此时不管他们再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 说不定还会怀疑他们有不臣之心! 太子嘆气,隨眾人一起跪下,眼睁睁看著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勤政殿。 何丞相与太子一同出宫。 雷声滚滚,似乎要將天撕开个大口子,雨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倒。 官靴早已湿透,油纸伞根本遮挡不住暴雨。 第56章 这个非戴不可吗? 连夜暴雨,丞相府原定的宴席取消,可许知意仍是照之前约定来拜访了孙夫人。 孙夫人派身边的嬤嬤亲自將人接到了自己院里。 许知意进屋,就有下人递上干帕子。 整理一番,这才向孙夫人见礼。 孙夫人蹙眉。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是过来了?我不是派人让你晚几天再来?” 许知意笑著在她身边坐下。 “马车在路上耽搁了一会,这才来晚了,夫人的病拖不得,我怎么都是要来的。” 拿出脉枕,重新替孙夫人把了脉。 “夫人也该知道您这病乃是忧思过度所致,除了放鬆心情,也需按时服药和针灸,得费些时日。” 孙夫人頷首。 “这个我心中有数,只是......你下月便要嫁人,王爷可会让你自由出入?” 许知意接过嬤嬤递来的热茶喝一口。 “这个夫人大可放心,安王绝不会拘著我。” 嬤嬤扶著孙夫人进了內室,又替她將外衫褪去,方便施针。 许知意下针的速度很快。 “夫人,不管什么事都看开些,只有您身子康健,他们才能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孙夫人面朝下趴著,因后脑的穴位上扎著银针,也不敢有太大动作。 “嗯,你说得对,知意啊,日后只要有空,就来陪我说说话,我瞧著清晨也很喜欢你。” 她又嘆了口气。 “可惜认识得太晚了,不然还真想让你做我的儿媳妇,我肯定会像待自己女儿一般待你的。” 这下闹了许知意一个大红脸。 “夫人抬举了,我这性子怕是没几人喜欢。” 她与何陵景都属於內敛寡言的人,若是硬凑到一起,估计一天也憋不出几句话。 想到那场景就尷尬。 仔细回想一番,也不记得前世有关何陵景成婚的消息。 不等孙夫人开口,何清晨一阵风的跑进来,要不是许知意適时拦一把,她会直接扑到床榻上。 孙夫人嗔怪,“能不能稳重些?再有一年就及笄了,到时谁会娶只皮猴子?” 何清晨哎呀一声,“我才不要嫁人,就一辈子陪著母亲。” 她又抓起许知意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 “今日这么大的雨,先生也不休息,我急著来见你,可他讲个没完,真想把他的鬍子给揪掉!” 许知意顺著她的意,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何清晨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嚇得孙夫人惊呼一声。 “你轻点!看不见我身上的银针吗?” 嘴中教训著,却是伸出手,捏一把她腰间软肉。 许知意只看著母女二人的互动,眼眶不觉湿润起来。 只有何清晨这般被爹娘宠爱长大的,才能活得如此肆意张扬。 而她,小小年纪就学会看人眼色,父亲责打母亲时,连带著也会暴揍她一顿。 母亲护著,就会被打的更惨。 那时,她真希望许怀安赶紧死,这样母亲就能脱离苦海! 可惜,母亲直到死,也没能逃开许家。 何清晨发现她的异样,紧张地站起来。 “知意你怎么了?为何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出气。” 许知意摇头,赶忙垂下眸。 “没事,就是看你和夫人这样温馨,突然想起母亲了。” 声音有些哽咽,让人心生怜惜。 何清晨认真想了想,“乾脆我把母亲分一半给你吧!” 许知意,“......” 孙夫人失笑,“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她咦了一声,又继续道。 “清晨这提议也不是不行,我认了你为乾女儿,这样以后你来丞相府岂不方便?” 许知意心中是欢喜的,只是她仍旧摇了摇头。 “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该知道我父亲那个人,若被他知道了,定会不择手段地与丞相府攀上关係。” 孙夫人冷哼一声。 “真不是我小瞧他,別说沾光,他连我家丞相的边都沾不上!” 许知意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孙夫人却急切地唤了一声何清晨。 “清晨,去妆檯里將那枚玉扣取出来。” 何清晨乖乖去了。 许夫人,“我与丞相都十分喜欢孩子,便著工匠制了五枚一模一样的玉扣,谁知生清晨时伤了身子,丞相怜惜我,不肯再让我受罪。” 何清晨握著玉扣,笑嘻嘻的。 “以后又多了个疼爱我的姐姐!真好啊!” 太子妃的声音自外间响起。 “清晨又给自己找了个姐姐?怎么,可是觉得我这姐姐不称职?” 何清晨拼命摇头,开心地抱起太子妃转了一圈,嚇得一旁的嬤嬤也跟著转了一圈。 “阿姐,你怎么又瘦了?” 她蹙眉,脸带不悦。 “太子姐夫可是不给你饭吃?哼,下回他再来,我也不让他吃饭!” 太子妃捏一把何清晨肉嘟嘟的脸颊。 “莫胡言乱语,我苦夏,吃不下东西,太子倒是常会派人给我买些小零嘴。” 她看向一旁的许知意。 “你就是许家大姑娘?” 许知意欠身,“小女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虚扶一把,浅笑盈盈。 “你我日后可是妯娌,不必如此见外,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才是。” 她看著孙夫人,语气温柔。 “母亲遣人送了信,情况我也大概清楚了,就是不知你的医术师出何人?” 许知意也不隱瞒。 “都是家母传授,至於师从何人,她闭口不谈,可惜只学了几年,她就过世了。” 太子妃抬头,看到许知意眼眶泛红,也不觉软下语气。 “抱歉,我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母亲的头疾,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 许知意頷首表示理解。 “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快要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她留下的医书里恰对夫人的这种头疾有所记载。” 態度不卑不亢,倒令太子妃刮目相看。 她也不废话,挥退下人,这才轻声开口。 “我並非质疑你的医术,只是有外人在场,总得问两句。” 说罢,將袖管往上擼了擼。 “麻烦知意了。” 搭上脉,许知意的神色渐渐凝重。 “太子妃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太子妃笑,“但说无妨。” 许知意指了指她腕间的玉鐲。 “这个非戴不可吗?” 第57章 当我是投桃报李吧! 太子妃神情微滯,竟是笑著笑著落下泪来。 “我竟从未怀疑过,这鐲子是大婚第二日父皇所赐,母后说我戴著好看,我便一直戴著了。” 她自嘲一笑,“知意,我是不是很傻?” 许知意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轻轻替她顺著后背。 “太子妃还年轻,身体恢復起来也快,想来您在府里煎药也不方便,待我回去替您制些药丸,方便携带,也不易令人起疑。” 何清晨似懂非懂,掏出丝帕替太子妃將泪擦乾净。 “阿姐別哭了,知意说有法子,你就大可放心,母亲的头疾不也好很多了?” 孙夫人这时才开口。 “清晨,你去小厨房嘱咐一声,多做些你阿姐和知意喜欢吃的菜。” 何清晨明白这是母亲有话要与她们两人讲,便极有眼色地离开,顺手將门闔上。 许知意將银针一一拔下,放在鼻下轻嗅,再慢慢地一根根擦拭消毒,放入针包。 “夫人,之前的药还是继续吩咐人熬著,至於喝不喝的,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孙夫人应一声,由著太子妃亲手替她將衣裳穿好。 “景儿也是这个意思,故而昨天和今日药都是正常熬著的,只是我没喝。” 太子妃略有不解,“知意,可是那药有问题?”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 “夫人喜食鱼,可那药中有两味相衝,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太子妃人精一样,哪还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呵呵,若是太医连这个也分不清楚,怕是也活不到今日,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话戛然而止。 因为,许知意身边的吴嬤嬤拎著个小丫鬟进来了。 “见过孙夫人,见过太子妃,老奴失礼了!只是这小丫头一直鬼鬼祟祟的,见到老奴就想跑,这才带她进来问问。” 孙夫人凝眉,“你可是负责外院洒扫的?” 小丫鬟的头垂得低低的,怯怯应一声。 “回夫人,奴婢珠儿,正是负责外院洒扫的。” 孙夫人冷笑,“那为何来了我的院?” 小丫鬟沉默著想要挣开吴嬤嬤的束缚。 许知意上前两步,大力掐住她的脸,迫使她不得不张大嘴。 手指伸进去,几下就將牙齿中藏著的小药丸掏了出来。 “我有一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想全部试试吗?” 太子妃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在討论今日的天气。 叫珠儿的小丫鬟嚇得瑟瑟发抖,拼命摇头。 “还请太子妃娘娘饶奴婢一命!奴婢真没偷听,就是偶然路过的!” 见她依旧死鸭子嘴硬,太子妃乾脆站起身,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子。 “母亲喜静,一般人没得到允许是不许进入的,你来与本妃说说,如何从外院顺路到这的?” 珠儿囁嚅。 吴嬤嬤力气太大,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就是路过,今日府中积水太多,奴婢便来看看。” 太子妃举手还欲再打,却被许知意拦住。 “与这样的人动气不值当,不如交给我来吧。” 太子妃頷首,“好。” 许知意嘴角上翘,缓缓走到珠儿身前。 银针闪著寒芒,入穴,珠儿发出痛苦呻吟,半盏茶的功夫,衣裳就被汗水浸透。 初时只是有点酸痛,逐渐的便似有万千虫蚁在拼命撕咬著她的五臟六腑。 “求大夫人饶了奴婢吧!无人指使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边求饶边哭喊。 孙夫人盘膝而坐,目光平静。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杀了吧,尸体扔去乱葬岗。” 两个身材壮实的嬤嬤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將珠儿捂了嘴,拖了出去。 孙夫人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知意可会觉得我太残忍?” 这话耳熟,好像前一天她才对浮生如此说过,想到这,她轻轻笑出了声。 “我若是夫人,也会如此做!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只是,府里怕是不止她一个......” 孙夫人苦笑,“外人只道丞相府权势滔天,却不知登高跌重的道理,我若不狠点,怕是命都难保。” 她看了眼窗外,雨势依旧大的惊人,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 “丞相与景儿同在朝堂,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当然眼红的也不在少数,我得將后宅守好了,如此他们才能无后顾之忧。” 太子妃一直转动著腕间的玉鐲,突然猛的朝桌角一磕。 鐲子碎成粉末,她的皓腕也撞出一片青紫。 孙夫人淡淡一笑,“晚儿到底长大了,如此我便不用再整日担惊受怕。” 太子妃也笑,却是眼中带泪。 “今日雨太大,晚儿不小心在马车上磕碰了一下,若是陛下怪罪起来,也与丞相府无关。” 许知意却是笑著走到太子妃身边。 “有个法子,任谁也不忍心责怪,太子妃可愿一试?” 太子妃垂眸,“私下里唤我一声向晚吧。” “向晚,你只需记得,任何时候我都绝不会害你们!” 孙夫人理了理鬢边散下的头髮。 “知意,我能问问你这么做的理由吗?在印象中,丞相府与许府几乎是从无交集,更谈不上恩情。” 许知意从打开的药箱中取出竹板,想了想,又吩咐一旁的吴嬤嬤。 “吴嬤嬤,劳你去小厨房取根粗些的木棍来。” 屋中只剩下她们三人。 “夫人认识我母亲吧?您便当我是投桃报李吧!” 孙夫人滯了滯,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艷若桃李的面庞。 那时,她们都尚未嫁人,一个活泼,一个沉稳。 性格迥异的二人,一见如故,几乎无话不谈。 后来,好友家中出了变故,她们便再未见过。 “母亲珍藏的医书中夹著您和她的画像,且她对您当年的雪中送炭感激於心,她死了,我便替她报答当年的大恩。” 孙夫人有些不確定地问道。 “难道是说我给的那一袋子碎银?其实也没多少,她怎么与我如此生分?” 许知意垂眸,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锦上添易,雪中送炭难,这世上多得是落井下石之人!银子虽不多,心意却难得。” 第58章 承诺和情爱最靠不住 许知意將一只小瓷瓶交到孙夫人手中。 “这是三日的量,您先吃著,过几日我来施针时,再给您送些。” 她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叮嘱了句。 “每日睡前服用一粒即可。” 孙夫人便也不多问,顺手將瓶子塞到枕头下面。 一时无言。 直到吴嬤嬤进来,手里拎著根手臂粗的木棍。 许知意抚额,无奈的看她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揍人,我说粗一些,嬤嬤您也太实诚了。” 何向晚也笑,两眼弯弯。 “知意,你这是准备將我的胳膊裹成什么样?” 许知意笑著道,“反正您身边有下人,什么都不用动手,就说雨大路面湿滑,不小心跌了跤。” 至於如何处置太子妃身边不尽心的嬤嬤,那就是太子的事了。 何清晨再次小跑回来,裙摆高高扎起,靴子湿透。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母亲,午膳已经备好了,咱们就在您这吃,还是去前面的厅?” 孙夫人嗔怪地瞪她一眼。 “你这像什么样子,小心被你父亲看到,你是家规没抄够?” 何清晨慌忙去拆被打了死结的裙摆。 “母亲可不许告状,我这也是为您跑腿,瞧著外面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然后,她就看到何向晚被包裹结实的胳膊,不禁惊呼一声。 “阿姐,你这胳膊怎么成猪肘子了?” 何向晚,“......” 许知意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她没好气白一眼何清晨。 “成日里口无遮拦的,看以后谁敢娶!” 何清晨嘿嘿一笑,挽住许知意的胳膊撒娇。 “知意姐姐,阿姐凶人家,你可得替人家做主。” 何向晚这才看向孙夫人。 “母亲,方才我进来前,听见您要收知意为乾女儿?就给枚玉扣,也太抠搜了!” 孙夫人斜她一眼,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就你大方,说的好像我捨不得似的!这不是还没顾上给!” 说完,从腕间褪下只金鐲子,戴在了许知意手上。 “知意太瘦了,怕是用点力,鐲子都能甩出去。” 何清晨怕许知意不肯收,用力晃了晃自己的手腕。 “知意你就安心收下,我和阿姐也都有,和你讲,母亲的嫁妆可多了,也不知为何,她就独爱金灿灿的首饰,跟財主家的女儿似的。” 一只枕头迎面砸来,何清晨捂著脑袋,夸张地喊疼。 无人在意,就连许知意也抽出胳膊,去整理自己的药箱。 何清晨噘嘴。 “你们都不爱我,哼!” 孙夫人白她一眼,对著许知意道。 “今日雨太大了,不然你和晚儿都留下吧?也陪我说说话。” 许知意婉拒了孙夫人的好意,但也没说她还要替祁西洲施针一事。 毕竟,她与她们还没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而且,非亲非故的,还是相互利用,关係才最牢固。 何丞相忙於河堤修建一事,没回来用膳,何陵景为避嫌,留在自己院里。 於是,饭厅里只有她们,还有身边最信任的嬤嬤。 丞相府的厨子手艺果真不一般,色香味俱全,许知意难得多吃了半碗饭。 用完膳,几人围坐在圆桌前閒聊。 何清晨最是沉不住气,她托著腮问许知意。 “知意姐姐,为何觉得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不行?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许知意將佛珠放在指尖,轻捻几下。 “清晨心悦的是二公子吧?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可对?” 何清晨点头,“对,兵部尚书和我父亲一样,未纳妾室,所以家中关係简单。” 许知意却不赞成,她反问何清晨。 “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是边关战事吃紧,一定要从世家中选位少年將军,你觉得会选谁?” 何清晨从没想过这些,眨了几下眼,求助地看向孙夫人。 孙夫人认真想了想。 “应该会派尚书的次子,毕竟他的长子是禁军统领,轻易动不得。” 许知意淡笑不语。 何向晚思忖良久,轻嘆口气。 “是了,安王的身体已经无法再领军出征,京城世家中最出色的莫过於兵部尚书的两子。” “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最后只会派他的次子迎敌。” “为国杀敌乃是每个平昭男儿的责任,但,刀剑无眼.....” 何清晨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在这之前,她从未想得这么深远,小女儿情竇初开,只觉得两情相悦便是最好。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將功成万骨枯!清晨,做任何决定前,都要三思而后行。” 许知意顿了顿,见小姑娘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只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承诺和情爱最靠不住,若想活得顺心,还是要倚仗自己,当然了,富贵和权力也缺一不可。” 此言一出,屋中静得可闻针落。 实在是许知意说这话时,语气太过平静,静得仿佛只是在閒话家常。 却不知她的这番话,带给其余三人多大的震撼,包括过来请安的何陵景也是怔愣当场,久久无法回神。 她的话,犹如惊涛骇浪。 却也正是因为今日,改变了何清晨的人生轨跡。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何向晚反覆回味她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因著太子要纳侧妃一事,她一直闷闷不乐的。 可此时,她却醍醐灌顶。 是啊,不管嫁给哪个男人,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与其这样,还不如与太子好好过,毕竟,日后他若登高位,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至於富贵,垂手可得!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確保自己的地位屹立不倒,至於情爱,有则锦上添,无也绝不强求。 比起整天与其他女人爭风吃醋,还是荣华富贵顺遂一生更好! 打定主意,心中鬱气一扫而空。 “多谢知意妹妹!清醒的聪明人原来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子!真是自愧不如。” 何向晚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母亲也不必日日为我忧心,就像知意所说,一切隨缘,我还轻,孩子总会有的,只是时机未到。” 皇上疑心病重,端看他对安王的態度就可见一斑。 第59章 好一个祸水东引 鹤嘴铜炉中香气被风吹散,清冷的味道一直縈绕在偏厅中。 许知意轻轻捻动佛珠,淡淡檀香味自指尖飘出。 何向晚看了一眼,“听说虚空大师这串佛珠中有一颗舍利子,陛下曾討要过好几次.....日后若是进宫,最好別带在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许知意还是明白的。 她轻頷首,“好,我会牢牢记在心里。”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何向晚与许知意便双双起身告辞。 何向晚其实很想在家里住一宿的,可想到碎掉的玉鐲,又看看了被裹成猪肘子的胳膊。 终於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太子府。 许知意倒是不急著为祁西洲施针。 毕竟他的毒中了不是一两天了,晚一两个时辰也死不了。 长街之上,积水颇深,青石路面冲刷得乾乾净净。 连日来的闷热,也被这场暴雨带走。 风钻进帘子,微微带著凉意。 吴嬤嬤替她將披风拢了拢。 “大姑娘,您说哪一颗才是舍利子?这个可是千金难求之物,乾脆你以后出门都別带在身上了。” 许知意笑,眉目如画,懒懒倚在马车壁上。 “今天听太子妃这么一说,才知虚空就是故意的,好一个祸水东引,是谁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看这老头就是一肚子坏水!” 吴嬤嬤嗔怪地拍一把她的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切不可胡言乱语,佛祖听到会怪罪的!” 笑声穿破车顶,嚇得车夫一个激灵。 从丞相府到安王府大约小半个时辰,可今天却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许知意都睡了一觉,马车仍在慢慢前行。 “嬤嬤,还没到吗?” “快了快了,路上翻了好几辆马车,这才耽误了......” 话未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赶车的是祁西洲的人,他扯著嗓子才勉强能压住雨声。 “大姑娘,前面的马车翻了!要不要属下过去看看?” 许知意掀开帘子一角,雨太大,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受伤。 “嗯,你去看看!” 护卫是有轻功的,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大姑娘,车上有位孕妇,看样子好像是快要生了......” 许知意闻言,毫不犹豫地钻出马车。 吴嬤嬤紧隨其后,手中还拎著她的药箱。 油纸伞根本挡不住暴雨,护卫不知打哪弄来两件蓑衣,虽丑了些,但好歹能遮挡一些。 马车侧翻,马匹受惊,早就跑开了。 车夫去追马,只留下婆子守著。 女子捂著肚子,痛苦呻吟,另一只手紧紧拽著婆子的衣角。 “我好疼啊,快救救我的孩子。” 婆子也哭,握著女子的手不停颤抖。 “夫人,您再忍忍,已经去请郎中了。” 血,顺著雨水蜿蜒。 许知意蹲下,女子的脉象极为虚弱,眼神涣散,怕是等不到郎中了。 “夫人,我可以救你!” 那女子挣扎著,“求你,救救......孩子,我死.....不要紧,求你了。” 吴嬤嬤问一旁的婆子,“別嚎了,省点力气,咱们一起抬著夫人去我家主子的马车。” 婆子抹把脸,也不知是泪还是雨,忙不迭地道谢。 “好好好,不哭了,老奴来背我家夫人。” 吴嬤嬤厉声道,“你看不到她已经疼成这样了?別废话,赶紧抬吧!” 护卫將马车赶到路边,“大姑娘您放心救人,属下在外边守著,保管没人打扰。” 许知意也顾不得其他,摸了摸她的肚子。 还好,胎位正常。 “嬤嬤,取参片让她含著。” “跟她说话,千万別让她睡著了!” 车內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却很快被雷声遮盖。 “护心丹再给她餵一颗!夫人,为了孩子,您可千万別睡。” 女子死死咬著唇,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乾了。 可,耳边一直有女子温柔而坚定的声音。 “您若死了,他的日子必不会好过,您想想,没娘的孩子多可怜啊!” “打起精神来!” “看到孩子的头了,夫人使劲啊!” 为防止她咬伤自己,只得往她嘴里塞了厚厚的布。 百年参片,还是上回从陈府医的药箱里顺的,倒是吊命的好东西。 救人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去喊郎中的丫鬟迟迟没有回来。 婆子后怕地抹一把额上的冷汗。 万一要是没遇到这好心的姑娘,自家夫人今天怕是难逃一劫! 精神高度集中,许知意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额上的汗顺著脸颊滑落。 吴嬤嬤一边替她擦著汗,一边握著那女子的手。 “夫人,坚持住,孩子可不能没娘啊!” 参片又放一片在她舌下,大约是疼得麻木了,女子甚至连喊声都微弱下来。 就在她的双眼即將闭上时,许知意迅速落下银针,刺痛感让女子微微皱了眉。 这一针十分特殊,偏一寸要人性命。 “嬤嬤,燃香。” 吴嬤嬤麻利地在女子的肚脐上垫了五层布,將燃著的香放在布上。 这香是用十种药材配成,铺以针灸,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因著许知意迟迟未到,祁西洲不放心,派了松蓝前来相迎。 谁知出府不久,就看到了站在马车外警惕观察情况的护卫。 “车中可是许大姑娘?” 护卫点头,“正是,她正在救治一名孕妇。” 许知意耳朵动了动,大声地道。 “那个谁,回府取几盏风灯过来,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松蓝,“?” 他只感浑身无力,看来他的名字不配被王妃记住。 “是,属下去去就回!” 风灯取来,车內光线一下就亮了起来。 香燃到尽头。 “哇——” 婴儿的啼哭声和著车外风雨声响彻长街,好似天籟之音。 许知意瘫软地坐下,还不忘交代吴嬤嬤拍打孩子的屁股。 “稍微用点劲,得让他把嗓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才行。” “对,提著腿,要是吐不乾净,以后会影响他的肺。” 女子歪头看一眼孩子,泪顺著脸颊缓缓滑落。 她无声地道了谢,眼一闭,彻底晕死过去。 许知意看向仓皇无措的婆子。 “你家夫人只是太累了,这马车借给你们,赶紧回家吧。” 第60章 不如咱们仗势欺人 平常这个时辰,王府早就用过膳了,今天为了等许知意,饭菜一直在灶上热著。 吴嬤嬤挽著许知意的胳膊进来,二人的衣裙早就湿透。 府里几乎见不到婢女,来往间除了小廝,就是嬤嬤。 “嬤嬤,这么大的府邸为何见不到几个丫鬟?” 吴嬤嬤就笑,伸手將落在她头髮上的叶子取下来。 “从前王爷一直在北地,用不著养那么多下人,而且王爷说了女人多,是非也多。” 许知意点头,“那麻烦嬤嬤您吩咐一声,我想先沐浴。” 府中最大的一间厢房已按照许知意的喜好重新修缮好了。 轩窗外,青葱杨柳隨风摇摆,间或传来浅浅香。 香炉中的烟裊裊升腾。 待沐浴完,吴嬤嬤已经將新的罗裙摆放在床榻上。 淡紫的洒烟罗裙,发间簪了根金步摇,衬得许知意愈加明艷动人。 她小心將孙夫人送的玉扣系在腰间,皓腕上的金鐲颇有重量。 “嬤嬤,孙夫人认我为乾女儿,也不知算好还是坏,毕竟我如今是准王妃,那位会不会怀疑这是安王有意拉拢重臣?” 吴嬤嬤认真想了想,点头。 “大姑娘考虑的也没错,那位年轻时疑心病就重,如今岁数大了,更加疑神疑鬼了,您说太子妃迟迟未有身孕,可是那位的手笔?” 许知意嗯一声,指了指窗外。 “我们私底下还是少议论这些,隔墙有耳,別为王爷招来无妄之灾。” 吴嬤嬤点头,將一件同色薄披风替她系好。 “忙活这么久,大姑娘饿了吧?听说王爷也还没用膳,老奴领您去厅。” 二人才出来,管家就恭敬行礼。 “晚膳摆在王爷那屋了,雨大路滑的,大姑娘少跑点路。” 祁西洲已经坐在了饭桌前,眉头轻拧,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过王爷!” 他抬眸打量一眼许知意,嗓音低哑。 “饿了吧?先用膳。” 许知意盯著他,点头。 “好。” 祁西洲在北地习惯了,用膳速度很快。 许知意才刚吃了小半碗,他就已经放下了筷子。 “你慢慢吃,本王饱了。” 许知意点头,动作举止优雅大方,没有京城贵女们扭捏造作的样子。 她又喝了小半碗汤,接过吴嬤嬤替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这才看向祁西洲。 “王爷受凉了?” 祁西洲仓促收回视线,耳尖微微泛红。 “嗯,已经喝了药,不碍事的。” 语气中透著令人难以察觉的喜悦。 真是心细如髮,竟是一下就听出了自己身体不適,看来她还是很关心他的。 结果许知意一开口,就仿佛一盆冰水兜头而下。 “希望王爷能爱顾自己的身子,普通人受了寒倒也无碍,可您本就中了毒,马虎不得。” 见祁西洲怔愣,她似笑非笑睇他一眼。 “难道王爷是故意的?是想让我早点嫁过来冲喜?” 雨大,风也不小,屋中门窗紧闭,祁西洲行动不便,这样的天气就更不可能出门。 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也能风寒,说出去谁信? 倒是一旁的陈府医慢吞吞的喝了半盏热茶,开口道。 “王爷今日让无白推著出去了好几次,就为了看看您来了没有。” 祁西洲没好气白他一眼,语气淡漠。 “就你有嘴。” 陈府医回瞪,完全不惧祁西洲的警告。 “老夫是不是说了您不能受凉?依老夫看,还是赶紧將人娶回来,这么下去,都等不到大婚,您就先把自己给折腾死。” 有人进来,摆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和零嘴。 许知意隨手捻一块麻放在嘴里,满意的眯了眯眼。 叶氏麻,远近闻名,酥而不黏。 祁西洲看在眼里,將她这喜好悄悄记在了心里。 许知意看向祁西洲,声音有些含糊。 “王爷想提前大婚吗?我今晚就能让您性命垂危!” 祁西洲摆手,“本王只是去院里看看雨势。” 他说这话时,目光闪躲,还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大拇指上的扳指。 陈府医也不囉嗦,献宝似的从药箱中取出药材,一一摆放在矮几上。 “许大姑娘瞧瞧,这些可是您需要的东西?” 许知意走过去,每个都拿起来轻嗅嗅。 “品质上乘,这雪莲子可遇不可求,从哪里寻来这么多?” 一旁的无白上前一步,轻声道。 “珍宝斋每隔几月就会进行一次拍卖,这回运气好,最后压轴的就是这雪莲子。” 许知意淡笑不语。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珍宝斋也是她母亲留下的產业,亦是许府那帮蛀虫的底气,他们依靠著这些银子,日子过得无比奢侈。 “珍宝斋是我母亲的,可惜不在陪嫁的单子里,不知王爷有没有法子替我拿回来?” 她转动了几下佛珠,眸底一片冰寒。 “珍宝斋这回定也是赚得盆满钵满,可惜咱们一个子也拿不到,真是便宜许怀安了。” 一个咱们,听得祁西洲心怒放。 “你想拿回来自己打理吗?不如咱们仗势欺人,直接夺过来?” 许知意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我打算再另开一家与珍宝斋打擂,到时生意一落千丈,铺子自然也就开不下去。” “儘量用最少的钱,获取最大的利润。” 祁西洲眉头微拧,“可即使收回来了,珍宝斋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虽不至日进斗金,但它的利润確实可观。” “咱们的做大,这家掛上分店的名號,两家岔开时间拍卖,何愁客人不登门。” 见他们听得专注,许知意將陈府医药箱里的参片悄悄塞了些进袖子里。 没办法,这玩意太贵。 银子全部投进了新店里,她现在可说是一贫如洗。 祁西洲低咳一声,掩住眼底笑意。 陈府医咂巴几下嘴。 “天老爷哎,没想到许大姑娘还懂生意经,王爷的產业也不少,到时您一併接管,还何愁没钱。” 许知意不著痕跡地朝祁西洲眨眨眼,模样俏皮。 “没办法,谁让我母亲是商贾之女,钱赚得再多有何用,还不是一样被人看不起!” 第61章 大郎喝药了! 陈府医气得鬍鬚都跟著抖了抖。 “你说这些人也是可笑,明明缺不得银子,却又口口声声说商人低贱,若是没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许知意取了银果和两颗雪莲子,碾碎,洒进药罐里。 祁西洲眼皮跳了跳。 她这动作为什么看著这么彆扭? 是了,像下毒,还是当著苦主的面。 脑海里莫名闪出句话。 大郎,喝药了! “他们自詡清高,软饭硬吃还理直气壮,他们將事做绝,我就断了他们的財路!” 后宅磋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母亲精通医术,加之对许怀安失望透顶,绝不可能鬱鬱而终。 此事,另有隱情。 母亲自小就教她,要懂得藏拙和隱忍,万不可锋芒必露。 可惜,母亲和她,没一个有好下场!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热水备好,无白和松蓝动作轻柔地將祁西洲放在浴桶中。 许知意垂眸將药汁倒进去。 祁西洲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从前可是见过秦淮生?” 许知意身形微滯,拿针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两下。 思忖良久,她点头,语气淡淡。 “有过两面之缘,王爷介意这事?” 祁西洲轻笑一声,“那他可是得罪过你?本王觉著你对他有很大的敌意。” 许知意想著她马上就要嫁给祁西洲了,有些事若偷偷瞒著,反而显得她心虚。 她落落大方地坦言。 “我与他乃是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关係!” 银针落在第一个穴位上,祁西洲身体微微晃了晃。 他没再问,以后也不会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若要人手,告诉本王一声即可。” “好。” 许知意应得乾脆,祁西洲嘴角翘得按都按不下去。 夫妇一体,原就不该客套,那样显得太生分。 许知意自是不知这一会的功夫,他竟已想了这么多,只是轻声提醒了一句。 “接下来会很疼,我需要您告诉我感受,故而无法给您止痛的药。” 祁西洲微闔眼,“好。” 共十针,一针比一针疼,刺入的穴位皆是最凶险之处,看得陈府医心惊肉跳。 可他一语未发,只是盯著许知意下针的手法。 许知意精神高度集中,额上覆了层细汗。 “王爷此刻可感觉在被虫蚁撕咬?小腹处可觉剧痛难忍?” 祁西洲頷首,额上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著桶沿。 汗顺著他的脸颊落入水中,唇无血色。 “那个谁,你扶著王爷些,別让他滑进水里了。” 松蓝默默的蹲下,將快要支撑不住的祁西洲扶坐直。 虽然此刻气氛紧张,可无白那张严肃的脸上竟是染了几分笑模样。 松蓝似是感受到了,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结果,下一秒,许知意指了指无白。 “喂,你杵那做什么呢?还不过来搭把手!” 她还不满的对祁西洲吐槽。 “王爷身边的人都有点傻呼呼的。” 祁西洲扯了扯嘴角,因为疼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许知意將一旁的矮凳勾过来,坐下。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暗卫,上樑不正下樑歪,也怪不得他们!” 祁西洲又痛又气,索性闔上眼。 回京一段时日了,他不良於行,很少出门,皮肤不似初见时那么黑,刀雕斧凿般的五官,俊朗非常。 许知意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摸一把。 心里嘖嘖称奇,安王这身材可真是顶呱呱的棒! 宽肩窄腰大长腿! 祁西洲一把捉住她不安分的爪子,眼中满是戏謔。 “许大姑娘如此迫不及待,不如早些嫁过来,到时本王一切都依你,如何?” 许知意怔愣半晌,水灵灵的眼睛眨巴几下,脸颊浮起红晕。 猛的將手抽回,水一下溅的到处都是。 无白和松蓝紧盯脚尖。 非礼勿视,非视勿听! 陈府医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一边慢吞吞的整理药箱,一边小声嘀咕。 “咦,我明明记得今天带了参片的,难道是记错了?” 祁西洲瞥一眼许知意。 她背脊挺直,神情无辜,对陈府医的话置若罔闻。 祁西洲低笑一声,往她耳畔凑了凑。 “你需要什么,可直接同本王讲,或者你拿著钥匙去本王的库房里挑。” 男人的气息喷在耳中,酥酥麻麻的。 她不著痕跡的往后挪了挪。 “王爷不懂,陈府医的参片用的都是百年以上的人参,而且炮製的过程费时费力。” 一来药材炮製麻烦,二来不想让许府的人知道她精通医术事。 嫁到王府前,她不想节外生枝。 天空似破了个大窟窿,雨不要钱的往下倒。 许知意俯身过去,用手探了探水温,开始起针。 祁西洲只觉周身是说不出的畅快,这么一会的功夫,竟又觉得有点饿了。 “今夜雨太大了,出行可能不太方便。” 许知意正仔细的將银针一一消毒,头也不抬的道。 “嗯,所以今晚得打扰王爷了。” 如今梧桐院被祁西洲的人守得如同铁桶,没人会知道她夜不归宿。 林姨娘被那两具尸体嚇得发起了高烧,囈语不断,根本也顾不上她。 许云婉和许高远脚踝都伤了,只能由著下人扶著在屋里蹦躂几圈。 何况天气恶劣,他们就更不可能出自己的院子。 替许云婉赶车的车夫死了,虽说只是个意外,但衙门还是照例將许怀安带走问话。 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而且梧桐院的事,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下人在屋外询问。 “王爷和大姑娘可要用宵夜?” 祁西洲的肚子適时地叫了两声。 许知意笑,“挑些清淡的端进来。” 不知是不是头髮簪得太紧,头皮被扯得有些疼,许知意隨手將金步摇拔了。 三千青丝倾泻而下,一张小脸粉黛未施,清纯中自带嫵媚。 “这雨至少还得下五日,我说的法子,府里可都將东西备好了?不管发生什么,王爷也不可迈出王府一步。” 天灾之后必有疫情,朝廷就一定会搭建粥棚,还要派个皇子坐镇,稳定民心。 第62章 怕是撑不到下月大婚 太子乃是储君,皇帝就算再忌惮他,也断不可能在此时推他出去。 二皇子被封亲王之后,就回了自己封地,无詔不得回京。 四皇子早些年撞到了头,神智如同五岁稚儿。 其余几个皇子尚且年幼,京城中就祁西洲最合適。 且他从小不受待见,如今又身有残疾,就算染了疫病,也是他自己孱弱,与人无尤。 两人默默用了晚膳。 近子时,祁西洲突然高热不退。 安王府的下人冒雨请了太医入府。 太医、郎中加上陈府医,一直忙活到天光大亮,祁西洲烧得神智不清,奄奄一息。 太医回宫,第一时间到御书房匯报了此事。 皇帝眉头紧拧,一滴墨在奏摺上晕染开。 “你与朕讲实话,他还能撑多久?” 太医跪著,身子微微发著抖,声音也有些哆嗦。 “回......回陛下,依微臣所见,若照这样子下去,怕是撑不到下月大婚......” 死一般的安静。 许久,皇帝才重重嘆了口气,摆摆手。 “行了,你下去吧,明日也去王府替他把个脉。” 太医退下,皇帝却迟迟没再批阅面前的奏摺。 他问站在一旁的齐公公。 “小齐子,你说,洲儿会死吗?真是朕太疑心了?” 齐公公哪敢回答,他只得宽慰皇帝。 “陛下,安王一直在北地,且手握重兵,您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盯著外面的暴雨怔愣。 “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可江南那边却一直没送摺子,若是那一带也遭灾,京城的粮价又要飞涨了。” 齐公公低垂著头,一声也不敢吭。 太子早朝时就说过此事,当时皇帝龙顏大怒,如今觉得事情不妙了,是不是有些迟? 江公公手中端著药碗。 “陛下,您先歇会,把药喝了。” 皇帝蹙眉,“你这是打哪来?全身都湿透了,也不知先换一身再过来。” 江公公笑眯眯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老奴亲自盯著她们煎药,可不敢耽误陛下服药的时辰,路上积了不少水,老奴一会就回去换过。” 皇帝摆摆手,苦药汤子喝得他直皱眉。 “你岁数也不小了,自个多注意些,对了。钦天监那边可有说什么?” 江公公弯著腰,將一碟子蜜饯放在皇帝的龙案上。 “钦天监说这雨怕是得持续下个几日,江南那边也是连著落了好几天大雨了,陛下您看......要不要提前做准备?” 江公公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就跟在他身边了,別人不敢讲的话,他敢! “太子早朝时倒是提过,你说他是猜测的,还是说提前收到了江南那边传递的消息?” 江公公认真想了想。 “依老奴之见,太子还真越不过陛下去,他可能也只是依照培县的情况,猜测了一二。” 见皇帝握著狼毫,眼睛却一直盯著外面。 “江南年年水灾,賑灾的银子也是年年的拨,不如今年就让他们自个想办法去,粮肯定是要照缴的。” 皇帝思忖,眼睛眯成道缝。 “太医说安王的情况不太好,明日你也跟著一起去看看,別人朕不放心。” 江公公应了,重新替皇帝换了盏热茶。 “皇后派人来过两次,老奴说您正忙著,陛下今夜可要去皇后那里歇息?” 皇帝摇头,从旁抽出本奏摺。 “朕今夜就歇在御书房,皇后肯定是要替太子说几句话的,朕心中自有计较,哪轮得上她日日絮叨。” 江公公朝一旁的齐公公挥挥手。 “今夜老奴替陛下守夜,你先回吧。” 皇帝近日睡眠愈加差,每天能睡上一两个时辰就不错了。 太医院的苦药汤子不间断的喝,安神香也一日不落的燃,可惜收效甚微。 睡不好,脾气自然也不好。 见人都走了,江公公才小声的问了句。 “陛下您是不是有两日没出恭了?” 皇帝点头,嘆了口气。 “憋的难受,吃了太医院的药也没什么作用,真是一群吃白饭的。” 江公公小心从袖管里掏出个小瓷瓶。 “这是老奴从回春堂买来的,已经找人试过药了,陛下可要试试?” “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那家医馆?” 江公公点头,“是,老奴乔装一番过去的,將陛下的情况与那白郎中说了,可惜不能把脉,否则您也不至於遭这罪。” 皇帝笑著望向他。 “你吃一粒,朕瞧瞧效果如何。” 江公公毫不犹豫的倒出两粒,一伸脖子,吞了。 小半个时辰,江公公的肚子就发出咕嚕嚕的响声,他白著脸告罪。 “陛下,老奴得出去一趟。” 皇帝大笑,“成,你去吧。” 江公公走了,皇帝又让前来送茶点的小宫女服用了一粒。 盏茶功夫,那宫女依旧无恙。 皇帝这才放心地倒出两粒放在嘴里。 亥时三刻,皇帝终於顺利出恭,江公公开心坏了。 与君王相关的,都是大事! 翌日。 雨依旧没停下的跡象,闷雷一声接一声地炸响。 长街上,几乎所有的铺子都歇业,更是一个行人也看不见。 早朝也被迫取消了。 接连几日,好多马车翻倒。 一时之间,医馆人满为患。 培县决堤的口子终於算是堵上了,可能这里离京城近,派来修缮的官员並不敢偷工减料。 江南的奏报是在第六日才呈到龙案上的。 天子一怒,震惊朝野。 “一群白拿朝廷俸禄的混帐玩意儿,年年拨賑灾银,年年河坝决堤,都应该砍了才是!” 太子垂眸,与何丞相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事到如今,无能为力。 上百亩良田被毁,房屋倒塌,百姓们居无定所,下游的几个村子遭受了灭顶之灾,无一生还! 堂下站著寥寥几人,但都一直保持著沉默。 “太子,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皇帝近乎咆哮,气得將江南送来的奏摺扔在地上,又重重踩了好几脚。 “父皇,依儿臣看,为今之计,只能是儘快搭建粥棚,到时万一安抚不好流民,京城岂不乱套了?” 皇帝紧紧皱著眉,龙袍下的手紧握成拳。 “说得容易,粮从哪来?国库空虚,粮仓也不富裕!” 第63章 冲一衝喜 何丞相適时开口。 “陛下,臣倒有一个法子,您不妨先听听。” 皇帝扬手,“说。” “陛下可张贴皇榜,让京中商贾与官员有钱出钱,有粮出粮,臣打算过几日在家中举宴,募捐所得,全部用来搭建粥棚。” “如此一来,既可给陛下驳个好名声,又不必运用国库里的银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京中官员,不贪的能有几个? 水至清则无鱼! 皇帝平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涉太广,查哪个都难。 可,若是他们愿意拿出银子用以賑灾,与皇帝共渡难关,此事就另当別论。 皇帝思忖半晌,强压住心中恼怒。 “行,此事就交给丞相来办!” “太子,你这几日可有去瞧过安王?太医昨天回来说他的情况不太好。” 太子道,“回父皇,这几日儿臣与丞相忙得脚不沾地,连家都不曾回过,一会儿臣就去看看三弟。” 皇帝坐在龙案后,手里端著热茶,也不喝,眼睛也不知看向哪里。 “若真病重,朕会令许家大姑娘儘早与他完婚,冲一衝喜,说不定就好了呢。“ 昨日太医说他药石无医,那就只能冲喜试试。 救回来自然好,救不回来,他这父皇也尽力了,百姓们到时自然无话可说。 至於许知意,据说就是养在深闺中不受宠的姑娘,性子绵软懦弱,与安王倒也合適。 安王若死了,正好有人替他守一辈子寡! 谁还敢说他这个皇帝凉薄? 他们离开时,恰巧江公公和几位太医回来了。 迎面碰上,江公公微不可查地朝何丞相摇了摇头。 宫墙被雨水冲刷得红艷艷,青石的甬道积了不少水。 宫人们顶著蓑衣,依旧浑身湿透。 见到他们,宫人们站去一边,恭敬行礼。 “见过太子,见过丞相。” 禁军也病倒了好多,轮值的这些看起来面色也不大好,一个个顶著黑眼圈,淋得如同落汤鸡。 皇帝听了几人的匯报,又问了江公公一些祁西洲的情况。 “回陛下,安王还未退烧,今日药都餵不进去了,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皇帝一脸严肃,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 “江公公,朕重新擬个旨,你再去许家跑一趟!” 雨大,昨夜许知意睡得倒是不错,一大早的悄悄回了梧桐院。 圣旨到时,她还在抄写佛经,脚下扔著揉成团的宣纸。 浮生打帘进来。 “大姑娘,宫里又来人了!说一定要您去了才能宣旨。” 许知意目光平静,拿过一旁的披风系在身上。 “果真被王爷猜中了。” 吴嬤嬤和浮生各举一把油纸伞,许知意的衣裳还是不免被淋到了雨水。 江公公亲自来,许怀安受宠若惊,围在他身边,諂媚的模样仿若一只巴儿狗。 身后传来靴子踩在水上的动静,江公公回头。 许知意今日著一袭湖蓝双绣罗裙,外系一件同色披风,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挽著。 神色淡漠,目光平静,与这许府格格不入。 许家全部跪下接旨。 这次圣旨相对上次就简单多了。 大意就是连日大雨,恐会影响大婚,故而著钦天监重新挑选了吉日。 与安王大婚定於三日后! 许知意在心中算了算,那一天,正好雨停。 双手接过圣旨,“小女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冲喜就冲喜,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吐槽归吐槽,银子还是要给的。 江公公喜笑顏开地离开了。 许怀安面色不虞,心疼自己刚飞了的一百两银票。 “知意,你娘如今还在病中,婚期这样仓促,怕是她有心也无力,但是,咱们家出的嫁妆不少,想来你嫁过去,王府也是没人敢小看你的,日后你要与安王好好过日子,也不可忘了许家,顺便也替你弟弟谋个好前程,可听明白了?” 许知意轻瞥他一眼。 “我娘早死了!父亲还请慎言!您若真想抬举林姨娘,不如让她为平妻,到时我定恭敬唤她一声母亲,至於许高远,呵呵,烂泥扶不上墙,就別出去丟人现眼了。” 说罢,无视许怀安想要杀人的眼神,转身就走。 只要许怀安不开心,那她就放心了! 临走前,还得再给林姨娘下剂猛药,许知意要她这辈子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许怀安替別人养著儿子,却对自己亲生的不闻不问,也不知到时他得知真相,会不会当场吐血。 吴嬤嬤小声道,“大姑娘既已知道,为何不同许大人讲?” 许知意勾了勾唇。 “我怕他直接气死,那岂不是便宜他了?钝刀子割肉才有意思,我要他这一辈子都活得生不如死!” 当夜,林姨娘屋中的香被人悄悄替换,待到燃尽,翠屏又將灰烬全部倒倒。 大雨冲刷,再无痕跡。 吴嬤嬤如法炮製,威胁加利诱,从许怀安手中顺利拿到了翠屏的卖身契。 许知意给了翠屏十两银子,只要节省著点,虽不能锦衣玉食,可也足够她不愁三餐的过一辈子。 翠屏可比小鱼儿聪明多了,她也不贪心,朝著许知意磕了三个响头。 “奴婢翠屏多谢大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她签了死契,也没多少隨身的东西,倒是浮生照许知意的吩咐,替她准备了个包袱。 “这里面是日常换洗的衣裳,还有点碎银和铜板,翠屏姐姐最好选个离京城远点的地方。” 翠屏心存感激,背著包袱,再次道谢后离开了许府。 之前许知意答应过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真的能重获自由。 其实不用交代,她也不想留在京城了。 这里有什么好,像她这样的人,最终不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就是流落到烟之地。 与其这样,倒不如找个偏僻点的村子,再寻个憨厚老实的男人,相夫教子,也算圆满。 许云婉听说了许知意即將大婚的消息,气的在房里摔了好些东西。 秦淮生倒是將玉露膏拿来了,可用了几天,一点效果也没有。 白嫩嫩的脸上,痕跡显得格外刺眼! 第64章 本王给准王妃的新婚大礼 大雨依旧不停歇。 三日后大婚,许知意也没再迈出过梧桐院的大门。 其间,二房那边来闹腾过一回,被祁西洲的人毫不留情的扔了回去。 实打实的扔,二婶王氏的一颗牙都被摔掉了。 她的女儿许怜也没好到哪去,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反正人是落入了池塘。 事情的起因是王氏死皮赖脸,非要许知意带著怜儿一起嫁进王府。 “安王迟早都是要纳妾的,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带上怜儿,打断骨头连著筋,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她还说,“知意啊,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二婶也是为了你今后著想,你主动替王爷纳妾,还能落得个大度的名声!” 风声伴著雨声,许知意其实是没听清楚几句的。 这话,安王府的人不爱听,现身,將叫囂的王氏打了一顿。 然后嘴一堵,跟拎鸡崽子似的把母女二人扔了回去。 事后,领头的护卫跪著跟许知意告罪。 “属下自作主张,许大姑娘要打要罚都行,只是那二房的人说话实在难听.....” 许知意抄写佛经的动作未停,淡淡扫他一眼。 “回去歇著吧,吴嬤嬤您吩咐小厨房,今晚给他们燉肉。” 领头的护卫一头雾水,手里还握著赏银。 弟兄们询问,他就实话实说。 每人都分到了一些银子,因为雨太大,许知意也不让他们在外面守夜。 一大锅羊肉,並几样解腻小菜。 大家都很自觉地没沾酒。 “头儿,许大姑娘真没生咱们的气?” “是啊,说到底咱们也只是下人,那王氏再不是东西,也是许大姑娘的二婶。” 领头的护卫摇头。 “看不出许大姑娘有一丁点生气的模样,也没说要罚咱,还自掏腰包让小厨房燉了肉。” 他一拍脑门。 “哎呀,光顾著吃肉了,竟將正事忘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个瓷瓶。 “许大姑娘交代了,连服三日,每日两粒。” 他率先倒了两粒黑乎乎的药丸,放在嘴中,一伸脖,咽了。 其余人不疑有他,有样学样地吞了。 “可是头,咱也没病,这药是干啥用的?” “不知道,许大姑娘没说,反正不会害咱们就是了。” 眾人点头附和,各自洗漱歇了,一夜无话。 与此同时,安王府角门有马车悄悄进出,管家带著一眾小廝,手脚麻利地忙活著。 松蓝问正在看书的祁西洲。 “主子,许大姑娘为何要让咱们备这么多的粮食和蔬菜?等雨停,还会热个月余,不好储备啊。” 祁西洲又翻一页兵书,神情专注。 “照办就是。” 松蓝,“......” 无白面无表情扫他一眼。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真如许大姑娘所言,大量流民涌入京郊,粮价肯定是一天一个价。” 松蓝点头,“莫说一天一价,保不齐几个时辰就会涨一次,到时再將咱的粮食转手,赚翻了!” 祁西洲和无白同时望向他,那神情跟看傻子无异。 “她绝不会赚这种钱。” 祁西洲挥手,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松蓝你出去,吵得本王连书都看不进去了。” 松蓝撇嘴,有些委屈。 他不满地小声嘟噥了句。 “明明是要娶媳妇高兴的,怎么还能怪到属下身上呢。” 祁西洲轻掀眼皮,“皮痒了?” 松蓝眨眼就消失在雨幕中。 无白嘴角抽了抽。 “主子,沉灰传信回来了,江南那边的情况比京城更加糟糕,且他在府尹的暗室中发现了朝廷的賑灾官银,整整十万两。” 见祁西洲沉默不语,他又接著道。 “雨太大,路难行,马车得后日才能抵达京城,主子,到时还將人送去太子府?” 祁西洲冷笑。 “这事太子可不敢管,到时將人直接掛到城墙上,也算本王给准王妃的新婚大礼!” 无白抚额。 “主子,姑娘家应该不喜欢这种大礼吧?” 祁西洲轻笑一声,眼中染上几许柔情。 “她与旁的姑娘不同。” 江南府尹姓秦,名良德。 是秦淮生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 秦淮生得称他一声,二叔! 既然许知意与秦淮生是不死不休的关係,那他送的这份大礼她就一定会喜欢! 陈府医亲自熬的药,见祁西洲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王爷,下回能不能让许大姑娘也给老夫把个脉?” 祁西洲抬头看他。 “你哪里不舒服?” 陈府医有些难以启齿。 “就是......老夫觉著......记性不如从前了,也可能......只是岁数大了,反正就是......丟三落四的。” 祁西洲笑著问了句,“可是又少了什么东西?” 陈府医瞪大眼睛。 “王爷怎么知道老夫的药箱丟东西了?难不成是您让人偷走了?” 祁西洲瞥他一眼,“你的东西全是王府的,本王犯得著偷?” 陈府医抚了把鬍鬚,眼珠子转了转。 “王爷这话对也不对,百年人参的確是王府的,可您知道炮製参片的过程有多复杂吗?光是晾晒就得两月,再加上......” 祁西洲摆摆手,声音淡淡。 “本王听不懂,可能真是您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陈府医,“?” 他就这么一说,王爷怎么还当真了? 脑子不好使,不就是说他傻了吗? “祁西洲,別觉得自个马上要娶媳妇,就不把老夫放在眼里!老夫好歹也是出自药.....” 他的话戛然而止。 祁西洲似笑非笑睇他一眼。 “整天王爷王爷的叫,我还以为您真转了性子,要是不怕隔墙有耳,您就继续往下说,我洗耳恭听!” 他一脸戏謔的模样,嘴角噙著抹坏笑。 陈府医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气。 彼时,他是受不了药王谷的严苛的规矩,逃出来的! 慌不择路,身无分文时遇到了祁西洲。 一晃七年,少年郎即將娶妻生子,而他也到了不惑之年。 药王谷的弟子未得师门允许,不得轻易离开山门,也不得私自行医救人! 最主要,不许饮酒,不得吃肉! 偏这两样是陈府医毕生所爱! 第65章 与安王哪有什么日后 终於到了大婚这一日。 雨是半夜停的,只是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一丝阳光也看不到。 天还没亮,许知意就被吴嬤嬤扯起来。 梳头的好命婆一早就候在外间了。 人是吴嬤嬤请的,据说此人须得身体康健,婚姻幸福,有儿有女,且近百日,家中无白事。 好命婆面容慈祥,笑容和蔼,银髮整齐地束在脑后。 许知意坐在妆檯前,困得直迷糊,任由她们折腾。 上一世出嫁倒是一点不仓促,可她太紧张了,甚至一夜未眠,可惜啊,秦淮生没亲自登门迎娶。 髮髻也是林姨娘院里的王婆子梳的,流程倒是都过了,只是极其敷衍。 左思右想间,身后传来好命婆的声音。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白头。” 浮生穿著一身红衣,脸蛋也红扑扑的。 “大姑娘你可真好看啊!” 吴嬤嬤就板起脸,“该改口叫王妃了!” 浮生拍拍自己的嘴,笑嘻嘻地在许知意的手背上蹭了蹭。 “奴婢见过王妃。” 许知意绷不住,轻笑一声,就势捏一把她的脸蛋。 “贫嘴。”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许知意被人扶著在床榻上坐好。 妆容她特地让人画得清淡了些,满头的金釵步摇,沉甸甸的,压得脖子生疼。 大红的喜服绣得格外精致,將她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 吴嬤嬤打量了好几眼。 “王妃还是太瘦了些,对了,今日可能没人背您出门了,老奴知您討厌那混帐,已命人拦了他。”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前世,倒是许高远背著她出了许府的门,只是他走了一路,威胁了她一路。 本不是姐弟,装什么情深。 “其实也不必如此麻烦,嬤嬤你离近些。” 许知意对吴嬤嬤耳语几句,重新举起团扇挡住精致的小脸,只露一双美眸。 她冲吴嬤嬤眨巴几下眼。 “去办吧!林姨娘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吴嬤嬤闻言,笑得呲出口大白牙。 “林姨娘的头髮大把大把地掉啊!每天早起,都能听到她在那乾嚎。” 许知意笑弯了一双眼。 “正好送去家庙当姑子,还省得剃度了。” 吴嬤嬤拿著一袋银豆子走了。 “嘖嘖,虽说办法好,可真是糟蹋了这些银子。” 许云婉也起了个大早,她是绝不可能去给许知意添妆的,但添堵倒是可以。 虽说她只是庶女,但林姨娘深得许怀安喜爱,连带著她的一双儿女也极为受宠。 府中下人对他们也恭敬,最好的东西,永远都是她和哥哥的,只有拣剩下的那些,才会拿去梧桐院。 脸上的疤痕还未褪,许云婉只得戴上面巾遮掩。 许知意的屋子很安静,一眾下人守在廊下。 许云婉趾高气扬地衝进喜房,一屁股坐在许知意对面。 “呦,姐姐这里竟是比婉儿院子还要清静啊!对了,姐姐从不出门子,自然也没人前来添妆。” 她造作地拿起帕子轻拭眼角。 “姐姐活得还真是可怜啊,虽说人人都得尊称你一声王妃,可说到底,那安王如今只是个残废,也不得重用,日后能守得住姐姐吗?” “哎呀,瞧妹妹这记性,竟是忘了姐姐这是要嫁过去冲喜的,与安王哪有什么日后。” 许知意不为所动,对她挑衅的话充耳不闻。 许云婉不悦地瞪她一眼。 “姐姐是气糊涂了?呵,听说哥哥刚才已经出门了,今日是无人背你了,安王也无法亲自前来,嘖嘖,可怜,可怜啊!”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语气亦是淡漠。 “你见我不需要行礼?” 许云婉的笑僵在脸上。 “你再不甘心又如何?即使安王不在了,我依旧是皇家的儿媳,是名正言顺的安王妃,不止你,包括秦小侯爷,见了我,也要下跪行礼!” 许云婉抬头。 许知意背脊挺直坐在那,周身竟是带了上位者的气势。 她神思恍惚,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得被许知意压著,永无出头之日。 “你一个侯府的妾,也敢对我大呼小叫,若不想难堪,就赶紧出去!” 许云婉眉心紧拧,泪说来就来。 “呜呜,姐姐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我可是你嫡亲的妹妹啊,你怎么忍心......” “啪——” 吴嬤嬤三步並作两步,衝到许云婉面前,给了她个大嘴巴子。 “丧门星,回自己院里嚎去!真是晦气!敢对安王妃不敬,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许知意冷漠地看著,眼底是满满的嘲讽。 “老奴劝二姑娘还是好好给王妃行个礼,毕竟以你的身份,日后怕是连见王妃的资格都没有。” 许知意却是不在意的摆摆手。 “嬤嬤,让她出去吧。” 许云婉正欲破口大骂,却见许知意的眸色沉了下来。 “明知我最討厌你这副装可怜的模样,偏要选在今日来寻晦气,怎么,你那疤痕是真不想好了?” 此言一出,许云婉迅速瞪大了双眼,几滴泪还沾在睫毛上。 “果真是你!许知意你这个毒妇,今日我要將你残害自家姊妹之事宣扬出去,到时看你有何顏面存活於世!” 流言可畏,三人成虎,十夫橈椎。 她就不信许知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 许知意却是轻笑一声,轻轻放下手中团扇。 她拎著喜服,缓缓走到许云婉身边,一把扯下她的面巾,仔细打量。 “还是不够丑,不如我再替妹妹添上一笔,如何?” 匕首闪著寒芒,许云婉嚇得容失色,不断后退,撞到了椅子,整个人摔倒在地。 “你敢!许知意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许知意眸色冷清,握著匕首的手指节泛白。 “我为何不能?你与林姨娘找人慾毁我清白时,可有想过今日?想害我性命时,可有心慈手软过?” 闻言,许云婉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此刻的许知意双目猩红,眼中的杀意毫不遮掩,唇角甚至还带著抹讥誚。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坏事做多了,小心夜半鬼敲门!” 第66章 一家子丧门星 许云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许知意不耐烦的打断了。 “你想去外面宣扬我的恶行,儘管去,我保证这梧桐院绝不会有人拦著,只是......” 她精致的五官在许云婉眼中放大。 “我与安王都不在乎流言菲语,但,今日这话若是出了梧桐院的门,你脸上的疤痕就再別想好了,孰轻孰重,你自个掂量。” 她走几步,又回头。 “你的话有几人会信?不如咱们就打个赌。” 说罢,端坐於床榻上,红艷艷的喜服,衬得她的容貌愈加迭丽无双。 许云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梧桐院。 一路上,几乎整个人都是瘫软在海棠身上的。 宣扬,她是不敢的。 毕竟,根本找不到证据。 何况,若是此事闹大,她和林姨娘都吃不了兜著走! 那两具尸体可经不起细查。 虽说许怀安第一时间就命人將尸体扔去了乱葬岗,可到底还是起了疑心的。 林姨娘就像魔怔了似的,除了哭就是哭,整日萎靡不振。 许云婉深吸了几口气,“许知意你给我等著!看谁能笑到最后!我与淮生哥哥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屋中重新恢復安静。 吴嬤嬤去小厨房拿了盐,一把把地撒在门口,嘴中骂骂咧咧。 “真是晦气啊!一家子的丧门星,我家王妃除外。” 许知意失笑。 “嬤嬤,少洒些,细盐贵,不值当为他们这种人浪费。” 吴嬤嬤探头进来。 “王妃放心,老奴心中有数,拿的是粗盐!” 护卫统领小心的解释了句。 “王妃,属下们是瞧著那是您的妹妹,这才没阻拦。” 许知意淡淡道。 “无妨,但,日后不管是这梧桐院还是王府,都不许他们隨意出入。” 护卫们应声,“是!属下遵命!” 他们都是祁西洲派来的,以前听王爷的,日后得听王妃的! 別说许府的人,就算是太子,只要王妃不让进,他们也能毫不犹豫地將人拦在外面。 许知意端坐著,手中的团扇也纹丝不动。 浮生进来,轻轻唤了声。 “王妃,您饿不饿?要不要先吃块点心垫垫?” 一脸的担忧。 “我不饿,但有点渴了,你替我拿盏茶来吧。” 茶也只敢抿一小口,今日大婚,总不好中途去解决个人问题。 浮生就蹲在她身边,抬脸望著许知意。 “王妃,好人有好报,这一回,您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许知意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忘了之前我与你讲过的话了?当好人未必善终,可当恶人却能活得不那么憋屈。” 沉默许久,许知意才回神,轻轻摸了摸浮生的脑袋。 “你那个爹死了,要不要替他备副薄棺?” 浮生愣愣的看著她,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使劲抱住许知意的腿,摇头。 “他那样的人就该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该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投胎转世,奴婢才不要浪费银子替那样的人准备什么棺材。” 许知意笑望著她,满眼宠溺。 “所以啊,即使活得小心又卑微,良善的捨不得伤害每个人,到头来,人家非但不领情,反而將咱们伤到体无完肤,那为何还要当好人?” 浮生不语,努力將泪憋回去。 今日可是大姑娘成亲的日子,她不能哭! “大姑娘,奴婢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 许知意轻拍著她,柔声细语的。 “是啊,有你在身边真好。” 许府不是她的家,母亲死后,便也没了亲人。 重生一次,她仍觉自己如同无根浮萍,九州之大,却没独属她的容身之处。 许知意吸了吸鼻子,强压住满心酸涩。 她得记住这种感觉,只有恨之入骨,才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面响起了鞭炮和锣鼓的声音。 寂静的梧桐院,一下就开始热闹起来。 吴嬤嬤小跑著进来,脸上满是喜悦。 “王妃,接亲的轿来了!” 她抹了把眼角,真心替许知意感到高兴。 许怀安站在门口迎客,笑容满面,只是那笑並不达眼底。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许知意死! 许府门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梧桐院里的下人正在分派果和生。 许怀安知道,那些都是安王府的人。 惹不起,也不敢惹。 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许府正门,小廝將马凳摆好,有嬤嬤扶著位夫人缓缓下来。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 “哇,这是丞相府的马车吧?” “对,那位正是丞相的夫人,后下来的是丞相最小的女儿。” “这许府何时与丞相府攀上关係了?” 许怀安小跑著迎过来,笑得諂媚。 “丞相夫人蒞临,许府当真是蓬蓽生辉啊!您快里边请。” 何清晨重重哼了一声。 “我们是来给知意姐姐添妆的,与许府其他人无关,让开,別挡著道!” 许怀安的笑僵在脸上,尷尬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 孙夫人也並未开口训斥何清晨,只朝后张望了一眼。 何陵景的马车也到了! 孙夫人认了许知意为乾女儿,那么何陵景便是她名义上的大哥,於情於理,今日也得来为她撑门面。 孙夫人与何清晨在吴嬤嬤的带领下,进了喜房。 一眼就看到端坐於床榻上的许知意。 一身大红嫁衣,衬得她艷若桃李。 “知意,我和母亲来给你添妆啦!” 何清晨跟只蝴蝶似的飞扑到许知意怀里,撞得她险些仰倒在床榻上。 可她依旧笑著,摇头不许吴嬤嬤上前。 “清晨你能来真好。” 她又对著孙夫人微微福身。 “知意见过母亲。” 一句母亲,孙夫人瞬间泪目。 “哎哎,日后她们有的,也肯定少不了你的那份,丞相提前去了安王府,就不来这边了。” 说完,朝后边的嬤嬤招招手。 红宝石头面、金银首饰若干、还有四季的衣裳。 孙夫人拉著许知意的手,怎么也看不够。 “我家知意真好看,安王真是有福气了,这些都是我从嫁妆里精挑细选的,你看看可喜欢?” 许知意反握住孙夫人的手,轻声道了谢。 “母亲送的,知意都喜欢。” 第67章 我也有母亲心疼了 安王身体抱恙,无法亲自迎娶,虽说心里清楚,孙夫人还是有些难过。 她拍了拍许知意的手。 “孩子,委屈你了。” 许知意摇头,轻轻揽住孙夫人的肩膀,举止亲昵。 “我很高兴,因为我也有母亲心疼了。” 何清晨不乐意了,嘴撅得能掛只油壶。 “那我呢?知意姐姐忘了我了吗?” 许知意才涌起的酸涩,瞬间消失无踪。 “对对,我还多了个可爱的妹妹。” 何清晨一下就被哄高兴了,笑嘻嘻的挤到二人中间。 “知意姐姐,你也搂搂我!知意姐姐,我以后能不能时常到王府找你玩啊?......” 何陵景在屋外,听著她们嘰嘰喳喳的声音,嘴角也微微上翘。 母亲已经许久不曾这么开心过了。 他与父亲同在朝堂,表面看著风光,实则內里暗潮汹涌。 妹妹虽为太子正妃,这么多年却无所出,眼见太子又要纳侧妃了。 哪一件事,身为母亲的能不记掛。 她这病,估计也是长期忧思所致。 一开始也是怀疑过许知意接近孙夫人的意图的,此事他与父亲也谈过。 只是,父亲说,能得虚空大师青睞的,必不会是恶人。 且母亲头疾虽未痊癒,却眼见著一日日的好转。 父亲也终於从书房搬回到了主屋,二人的关係又恢復成从前恩爱模样。 自打那日閒聊过后,太子妃一改鬱鬱寡欢模样,也不再盯著太子的一举一动。 竟还主动替太子挑选侧妃人选。 此举倒令太子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至於他是睡书房,亦或是忙得彻夜不归,太子妃也不再过问。 该吃吃,该喝喝! 虽伤了胳膊,气色倒也红润! 太子突然就不想纳侧妃了。 何清晨也不再纠结自己拿不出的女红,將绣了一半的荷包统统丟在火里。 从许知意离开那天起,何清晨再没提过一次尚书家儿子的事。 这一切,仿佛都与许知意息息相关。 但她们明明又没那么熟。 吉时已到,却始终不见许高远的影子。 许怀安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兔崽子,一点也不知把握机会,枉我与他讲了那么多,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许知意嫁给安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身为他许怀安的女儿,就该为家族谋取利益,该为兄弟姐妹谋一个好前程。 至於安王能活多久,与他有什么干係? 反正许知意嫁给安王,她就一辈子都是安王妃,许府便可借著她的势,飞上枝头变凤凰。 梧桐院。 何陵景清冷的嗓音响起。 “我如今也算是你的阿兄,今日便由我背你出这个门!也不算逾矩!” 许知意眼眶泛红,轻轻应一声。 “多谢阿兄。” 背上的许知意很轻,淡淡女儿香縈绕在鼻尖,何陵景的心臟似是突然停跳了一拍。 他伸手,使劲按了按心口位置,心跳如擂鼓,两颊发烫。 他觉得找太医的事不能再拖了! 莫不是年纪轻轻真得了心疾? 轿缓缓前行,送嫁妆的队伍却是一眼望不到头。 轿行至热闹长街,最后一只嫁妆箱子才刚出许府的大门。 许怀安沉著脸,一直盯著那支队伍消失的方向。 他竟然被许知意给誆骗了! 她的嫁妆明明好端端的放在梧桐院的小库房里! 当初为何遍寻无果? 贼喊捉贼,竟厚著脸皮又讹了他一大笔! 许怀安想到这,气的胸口一阵阵的钝痛,朝后踉蹌了好几步。 “孽女!胳膊肘朝外拐的混帐玩意!” 安王府门前鞭炮声不断,围满了百姓,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因为有丞相和太子撑门面,朝中大部分人都携家眷亲自登门贺喜。 送的礼自也不能太寒磣。 不看僧面看佛面。 太子和丞相明摆著是替安王镇场子的。 皇帝对此事也並未表示出任何不满。 兄友弟恭,喜闻乐见! 装也是要装一下的。 南大街。 轿刚行至一半,突闻有人惊声尖叫。 “啊,死人了啊!” 许知意將车帘掀起,朝著城墙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嬤嬤,可知城墙上悬掛著的是何人?” 吴嬤嬤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人是子时掛在城墙上的,现在京城多数人都知晓此事了,听说死的是江南府尹,叫秦什么?” “秦良德!” “对对,王妃知道此人?” 许知意放下车帘,“不认识,让咱们的人也少打听!” 上一世,此人就是定安侯府的摇钱树,可到底算不得是嫡亲的二叔,对秦淮生也並不上心。 所以,定安侯府的日子过得依旧捉襟见肘。 这一世,定安侯府最后的財路也断了。 不用猜,也知是谁所为。 这份大礼,她很喜欢! 吴嬤嬤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是恭敬地应了。 何陵景骑在马上,神色冷清,並未看一眼城墙的方向。 人是子时被悬掛在城墙上的,守城官兵无一察觉。 神不知,鬼不觉。 吊上去的时候人还是有半口气的,现在估计悬了。 上百箱白的賑灾官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大臣们上朝的必经之路。 江南府尹贪墨的证据张贴於城门口。 皇帝措手不及,被人摆了一道。 这些官银如同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下,想遮掩也不能够了! “查,给朕去查!所有涉案官员,一经查实,秋后问斩!其家眷流放三千里!” 朝堂表面的平衡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之前还为江南官员发声的人,也保持沉默,生怕引火烧身。 太子顺理成章领了这圣旨,於两日后启程,彻查江南官员贪墨一案。 何丞相从头到尾都保持中立,从不站队,故而皇帝很信任他。 他是纯臣,他的儿子亦是,丞相府只遵从皇帝之命。 当然,若是日后太子继位,他们亦会忠心不二。 迎亲的队伍並没受到多大影响,有下人不断朝人群洒著喜、生和小银豆子。 对此,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 “听说安王快不行了,这姑娘嫁过去就守寡,真是可怜。” “年纪轻轻的,就得守著个残废,这日子可怎么过。” “哎,人家愿意攀高枝,说不定一点也不觉得自个委屈。” 面对百姓的閒言碎语,许知意丝毫不在意。 第68章 不能让王爷独守空房 喜轿顺利到了安王府。 许知意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下轿,眾人纷纷恭敬行礼。 “见过安王妃!” “恭喜安王妃!” 她的脚步微微停顿。 虽隔著红盖头,仍是一眼就看到了秦淮生! 那个自詡清高,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微垂著头,態度无比恭敬。 许知意心中感慨万千。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她讥誚一笑,迈过火盆。 这一生,她要將他们全部踩入尘埃,看著他们墮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秦淮生也在看她,眼里满是不甘和阴鷙。 这原本该是他的妻,还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也该是属於定安侯府的! 王府並未给定安侯府下帖子,今日他原本是不想来的,可拗不过母亲。 太子与丞相在王府门口迎接前来贺喜的宾客。 母亲希望他借著这由头,与朝中大臣们拉近关係。 可惜,从头到尾,他就像个透明人。 管家也是个圆滑的,收了定安侯府的礼,並未为难秦淮生,更没让他出示请帖。 秦淮生暗暗鬆了口气。 座位一早就排好了,像他这样不请自来,官职低微的,只能坐在最末。 秦淮生尷尬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皇帝身边的江公公也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管家满脸堆笑,躬著腰连连道谢。 没撕破脸之前,礼不可废! 江公公从小侍候皇帝,皇帝也十分依赖他。 管家只觉得讽刺。 皇帝为了那位置,对自己的儿子百般算计,却对一个太监盲目信任。 多可笑。 江公公与管家客套几句,小跑到太子和丞相身边。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丞相。” 太子笑著让他起身。 “江公公既然来了,就留下喝杯喜酒,也好沾沾喜气。” 江公公半躬著腰,態度恭敬。 “老奴还要回去给陛下復命,不好多留,礼到了,老奴就不打扰太子和各位大人了。” 江公公又去看了祁西洲。 府中一派喜气,大红灯笼高悬,祁西洲躺在床上,换上了大红喜服,更显得一张脸惨白如纸。 江公公唏嘘,心里也不好受。 祁西洲十一岁上战场,正逢外敌入侵,北地民不聊生。 他与前镇国大將军浴血奋战,九死一生,领著安阳军大杀四方,在军中拼得了一席之地。 十一岁到二十岁,期间,镇国大將军阵亡,祁西洲临危受命,將来犯的敌军斩於马下,好几次性命垂危。 遍体鳞伤,依旧誓死捍卫国土,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年轻將军。 可惜,皇帝忌惮他手中兵权,人都废了,仍是不放心。 要说狠心,谁也比不过当今天子! 陈府医师出药王谷,生性孤傲,不惧皇权,面对江公公的询问,態度也十分冷淡。 “如公公所见,安王的情况很不妙,如今只求上天开眼,让安王顺利度过此劫。” 言下之意,药石无医,全看天意! 江公公嘆气,“安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老奴也会日日祈祷,辛苦陈府医好生照料安王,老奴这就回宫了。” 陈府医轻掀眼皮,“照顾安王是老夫的本分!就不劳您操心。” 江公公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老脸臊得慌,在心里暗暗骂了皇帝好几句。 他打心底里替安王觉得憋屈,但圣心难违,好在祁西洲没有强大的母家,又交出了兵权。 皇帝多少还是心疼这个儿子的。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江公公也不好意思多留,最后看一眼气息微弱的祁西洲,走了。 陈府医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过这样也好,安王如今这副样子,也不必进宫,自也不必看他们的脸色。 什么父皇,什么兄弟,都是口蜜腹剑,互相算计。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倒不如安心待在府里,与王妃好好过日子。 来日生一群娃娃,多热闹! 屋里重新恢復安静,陈府医悠哉地坐在一边喝茶。 “小子,人都走了,外面有无白他们守著,別装了,起来喘口气,老夫真怕你把自己憋死。” 管家在前院儿忙碌张罗,又有礼部的人帮忙,太子和丞相其实没什么可忙的。 一切井然有序。 许知意已经坐在新房的喜榻上,边上是吴嬤嬤和浮生。 喜娘是王府找的,应该是自己人。 吴嬤嬤笑著將许知意的盖头挑了。 “王妃,屋里也没外人了,您要不要去看看王爷?” 许知意眨了眨眼,“我饿了。” 吴嬤嬤乐呵呵地扶起她。 “王妃,再饿也得先喝了合卺酒啊!王爷那屋已经都准备好了,您就再忍一会。” 浮生也过来扶著她。 “王爷行动不便,您就辛苦点。” 她打量一眼喜房,小声嘟噥了句。 “布置得这般喜庆,王妃又不睡这屋。” 许知意扯一把浮生,“我为何不能睡这里?” 浮生笑,“成亲第一日,总不能让王爷独守空房吧?难道王妃要和王爷分房睡?” 她瞪大眼,“不会吧?不能吧?成亲不都要睡一张床榻吗?” 吴嬤嬤没好气白她一眼。 “这还用你说,王妃与王爷自是要住一个屋的。” 许知意懒得理会她们。 祁西洲这场病虽说是假的,但身子不行可是真的! 就算两人同榻而眠,他也是有心而无力。 何况,祁西洲和她,只是合作关係,至少目前看来,二人配合得还是很默契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感情。 也或许有,但一时半会又想不明白。 按说今日大婚,为图吉利,她是不可迈出喜房一步的。 但,內院有侍卫暗中把守,倒也不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 上一世,定安侯府女人多,闹得乌烟瘴气,可王府没有小妾、通房,这一点许知意觉得很欣慰。 至少三年內,她的日子都將过得很清静。 再者,等祁西洲將身体调养好,也是她离开之时,他想纳多少妾室,也再与她无关。 院里种了不少银杏树,风过,叶子沙沙作响。 许知意驻足,良久才对著吴嬤嬤说了句。 “要是能將我院里的梧桐树也一併带过来就好了,那树是母亲亲手栽种的......” 第69章 本王还在昏迷 祁西洲原本已经坐起来了,喝了热茶,觉得舒服了些。 听到动静,他猛地將茶盏塞到陈府医手里,自己则躺倒在床榻上,重重咳了几声。 陈府医,“?” 门开了,一股凉意迎面而来。 许知意拎著裙摆进来,身后跟著吴嬤嬤和浮生。 她似笑非笑睇一眼祁西洲,自顾地在桌边坐下。 “看来这合巹酒王爷是没法喝了,嬤嬤,替我布菜吧,饿了。” 凤冠太重,她取下来丟在一边,竟真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祁西洲气笑了,“你如今已是本王的王妃,是不是该先关心夫君的身体?” 许知意细嚼慢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嬤嬤,你们出去吧,也去吃点东西。” 起了个大早,大家就吃了几块点心,此刻都是飢肠轆轆。 浮生囁嚅,“奴婢一会还要替您梳洗更衣的。” 许知意头也不抬地摆摆手。 “我自己来就行,出去吧!” 吴嬤嬤扯了浮生一把,小声地在她耳边道。 “怎么这么没眼力,王妃与王爷肯定是有话要说,咱们在这不方便。” 浮生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 照规矩,新娘子的盖头是要由新郎官儿掀开的,可他们的婚事只是一场交易,自也不必遵守这些繁文縟节。 屋里燃著红烛,灯芯发出噼啪的响声。 外院喧闹的声音传了进来,就显得这里愈加冷清。 吃饱喝足,她这才站起来,瞥一眼陈府医。 “我要沐浴更衣了,您老准备在这站到几时?” 陈府医涨红了脸,额角直突突。 “王妃,王爷这......您不给解药,他就得一直烧著!” 许知意在屋里转了两圈,“一时半会死不了,现在若服了药,万一有那来闹洞房的,岂不穿帮了?” “嬤嬤,我要沐浴。” 吴嬤嬤应一声,“热水已经备好了,老奴现在就命人拿进来,王妃还需要別的东西吗?” 许知意想了想,“將我日常用的东西都抬来王爷这屋吧!” 祁西洲斜睨她一眼,语气平淡,一颗心却是跳得飞快。 “王妃是要与本王住一屋?” 这一会的功夫,许知意已將厚重的喜服脱下来,里面是提前穿好的大红洒罗裙。 “难道新婚第一日就要分房?虽说大家都知道王爷不行,但传出去多少也有损王爷的面子,您说是不是?” 祁西洲握拳,咬牙切齿的道。 “你说本王不行?” “嗯,王爷肾虚。” 祁西洲,“......” 他只感全身无力,使劲咳嗽了几声,这回是被气的。 一口血喷洒出来。 许知意垂眸,陈府医实在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王妃,这几日王爷吐过好几次血,真的没事吗?” 她缓缓蹲下,仔细观察了许久。 “等王爷体內的毒全部解了,就可著手医治双腿了,陈府医我之前让你寻的药材,可都找到了?” 陈府医頷首,“都放在老夫的药房里了,王妃改日可去瞧瞧。” 许知意也不接他的话,朝祁西洲的方向看一眼。 “王爷能不能在这院里给我改造一间药房?我总不好日日都去陈府医那里。” 祁西洲道,“好,需要什么儘管吩咐无白去办。” 许知意走到床榻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她的手很软,还有些凉。 “太医没发现端倪吧?” 陈府医不屑的冷哼。 “他们能看出来什么,寻常的病倒是能治治,对王爷这情况,简直就是束手无策,那日还同老夫说,最好提前备下棺木,以备不时之需,真是无稽之谈!” 陈府医气得原地转了个圈。 “王妃您说这群人是不是吃白饭的?” 许知意扫他一眼,淡淡道。 “难不成您老还希望他们发现什么?安王与您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您这么盼著他早死。” 陈府医一噎,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王妃说的这叫什么话,老夫就是与您閒聊,这都说得哪跟哪啊!” 祁西洲沉著脸,“你出去!” 陈府医一跺脚,转身就走。 许知意走到里间,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吴嬤嬤早早將里衣准备好了,全是喜庆的大红色,许知意无奈的笑笑。 “王妃,这都是有讲究的,老奴知您偏爱素色,可到底新婚,您就忍几日。” 祁西洲不能出去敬酒,喜宴早早散了。 但也有喝多了酒的世家公子,偷溜到內院来听墙角。 许知意瞥一眼斜倚在床头翻看兵书的祁西洲,低声道。 “需不需要我来摇床?” 祁西洲不解地蹙眉。 “为什么摇床?” 许知意就笑,双眼似盛满了星子。 “新房总要有点动静吧?不然他们会以为您已经死了。” 祁西洲,“......你是不是忘了本王还在昏迷?” 许知意噢了一声,自顾坐到妆檯前,轻轻擦拭头髮。 天已经黑透了,一颗星子也看不到,偶尔的还能听见雷声。 祁西洲盯著她看了好一会,依依不捨地挪开目光。 “这雨还会继续下吗?” 许知意摇头,“应该不会了,但最多三日,就会有流民抵达京郊,所以王爷这病还得继续装下去。” 祁西洲淡淡道,“行吧,都听你的。” 无白见时辰差不多了,现身將听墙角的人全都赶走了。 “王爷身子不好,王妃还得彻夜照顾,各位请回吧!” 无白跟著祁西洲四处征战,肃杀之气哪是这些京中紈絝能承受得住的。 眾人一鬨而散。 “主子,王妃,人都走了,属下就在外面守著。” 一只瓷瓶飞了出来,无白下意识地接住。 就听到许知意的声音传来。 “一日一次,一次两粒,每个人都要服用。” 功效她没说,无白也没问。 总归不是毒药,王妃也没理由害他们。 累了一天,许知意睏倦不堪。 她也不扭捏,越过祁西洲,在里侧躺下,拉过锦被,眨眼功夫就睡著了。 祁西洲这才放下一晚上也没翻过一页的兵书。 他侧身,看著身边睡得香甜的许知意,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发生许多的事情。 连哄带骗好不容易將人娶进门,想和离,门都没有! 第70章 王妃这是嫌弃本王? 这一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祁西洲在身边,许知意睡得很沉,那个困扰她的噩梦也没出现。 翌日,一大早的院里就热闹起来。 许知意翻了个身,睁眼,就看到祁西洲放大的脸,男人的气息喷洒在脸上。 她有些嫌弃地將他推去一边。 装睡的祁西洲无奈的皱眉,嗓音略有沙哑。 “王妃这是嫌弃本王?” 许知意怔愣了半晌,一骨碌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 “放心,本王没碰你。” 她轻瞥了祁西洲一眼,“王爷为何睡在这?” 祁西洲,“?” “这是本王的屋子,何况本王不良於行,王妃希望本王睡哪?” 许知意一拍脑门,恍然大若的来了句。 “对哦,我忘了已经与王爷成婚了!” 祁西洲抬头看著帐顶,轻轻嘆了口气。 许知意自顾的下了床,將搭在一旁的罗裙穿好,隨意將头髮拢在脑后,推门出去了。 无白正带著几名侍卫在种树。 粗壮的梧桐树,得几人才能环抱住,可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她问朝她走近的浮生。 “浮生,这树怎么看著这么眼熟呢?” 浮生抿嘴偷乐。 “这是梧桐院里的树啊!王妃不是说这是夫人生前亲手所种吗?王爷就派人將树给挖过来了!” 不止树,就连绑在树上的鞦韆也一併带来了。 许知意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母亲与她盪鞦韆的场景。 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如果能重生在母亲还没死的时候,是不是就能保护母亲了? 清风拂过,一片梧桐叶轻轻落在她的发顶。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呢喃,“母亲,女儿会好好的,您就安心去投胎吧。” 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母亲最后的叮嘱。 许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將已经涌上的泪忍了回去。 她得在王府生活三年,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总不能一直陷在过去的阴影里。 早膳已备好,清粥小菜也摆了半张桌子。 祁西洲已在桌边坐下,气色依旧不怎么好。 无白將一只剥好的鸡蛋放在祁西洲面前的碟子里。 许知意却一把將鸡蛋拿过来,还咬了一口。 “王爷暂时不能吃这个。” 说罢,给他夹了一块凉拌青瓜。 “这个清淡,王爷快吃。” 祁西洲冲无白摇摇头。 许知意夹什么,他就乖乖吃什么。 无白简直没眼看。 新婚第一日,就能看出王爷是个妻奴! 许知意吃得少,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 祁西洲蹙眉。 “王妃是不是吃得太少了?放心,本王如今虽没官职,但王府可不缺银子。” 许知意嘴角噙著抹浅笑。 “別忘了我也有很多嫁妆的,只是我向来吃得就少,王爷不必担心。” 祁西洲瞥她一眼。 “既已是本王的妻子,哪有用自己嫁妆的道理,东西本王已命人放在你的小库房了。” 许知意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前一世,她与秦淮生第二日去给婆母敬茶时,就吃惊地发现大厅里的摆设焕然一新。 全是她嫁妆里的东西! 甚至婆母手上头上戴著的首饰也全是她的嫁妆! 秦夫人见她盯著自己,还很是不悦。 “你嫁入侯府本也是高攀了,淮生可是陛下钦点的探郎,京中有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你该知足!” “何况,新媳妇就该懂得孝敬婆母,这些东西便当是你的一片心意吧!” 许知意惊呆了。 秦淮生当时倒是有些羞愧的,温声软语的哄了她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 婆母是要给新媳妇红封的,秦夫人倒也守规矩,只是令人啼笑皆非。 秦夫人送她的步摇,也出自她的嫁妆! 许知意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是被鬼迷了心窍,竟完全没反抗。 也许,正因为当初百般隱忍,才酿成了苦果。 嫁妆归了侯府,夫君归了庶妹,性命归了地府! 浮生见她发呆,轻轻扯了她的袖子。 “王妃,您怎么了?” 许知意回神,迅速调整了心情。 “就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对了,你可知昨天掛在城墙上的那人如何了?” 松蓝適时插了句话。 “死了!听说他怀里还揣著认罪书,对自己贪墨一事供认不讳,且还罗列出了与其同流合污的官员名单。” 许知意好笑地瞥他一眼。 “他是绝不可能写认罪书的!” 松蓝赶紧闭上嘴,认真地往树坑里填土。 “你们去挖树的时候,许怀安没让人拦著?” 松蓝心里其实是有点发怵的。 他总觉得许知意似有窥探人心的本事,仿佛一切都被她给看透了。 见他不吱声,无白就道。 “拦了,但被守著梧桐院的人给揍了一顿。” “王妃,这院子迄今还没起名,王爷的意思是由您来取,是还叫梧桐院吗?” 许知意仰头,看著摇晃的枝椏,眸中渐渐染上笑意。 “就叫南风院吧!” 祁西洲坐在轮椅上,目光始终落在许知意的身上。 她方才的神情,该怎么形容呢。 落寞、孤寂、无助......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竟还有浓浓的杀意。 她眸中的寒凉,让他觉得陌生。 祁西洲不知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一定是很不好的事,否则那个记忆中爱笑的小丫头,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从虚空大师將佛珠给了许知意,她只要心境有所变化时,就会下意识地转动那串珠子。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获得半刻的安寧。 工匠们的速度也快,晌午时分,匾额就已经刻好了。 龙飞凤舞的三个描金大字。 许知意推著祁西洲的轮椅,两人的神色一致的淡漠。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如此一看,本王与王妃的名字倒是有缘。” 许知意眉心忍不住皱了一下。 “我不想与王爷有什么牵绊,不过王爷放心,在我离开前,一定会將您的腿给医治好。” 祁西洲回头,淡淡瞥她一眼。 “王妃想先杀谁?” 许知意神情微滯,呆呆了盯著祁西洲看了好久,突然就笑了,两颊的酒窝让人心醉神迷。 “王爷觉得谁最该死?” 祁西洲老实地摇头。 “本王不知,但王妃若想杀谁,本王会替你善后,王妃大可放手去做!” 第71章 王爷送的大礼我很喜欢 许知意將祁西洲推到了梧桐树下,自己则坐在鞦韆上。 “王爷送的大礼我很喜欢,只是不知王爷喜欢什么?” 祁西洲差点脱口道,本王喜欢你! 还好,適时剎住了。 祁西洲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良久,才淡淡道。 “本王一时想不出来,等日后想到了再告诉王妃。” 许知意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语气也有些冷淡。 “王爷该不会是不想和离吧?” 祁西洲矢口否认。 “本王绝不是那等不守承诺之人,既已答应你,便不会出尔反尔。” 一旁的无白不自觉地扬了扬眉。 瞧瞧王爷这言不由衷的样子,也就是王妃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否则肯定会发现自己受骗了。 也不知王爷是何时开始对王妃如此上心了? 之前一直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许是旁观者清,王爷大概也没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察觉到无白的眼神,许知意朝他的方向扫一眼。 无白立刻垂下头。 天边传来阵阵闷雷声,雨却是一滴也没再落。 三日后,京郊涌入大量难民,衣著襤褸,面容憔悴,与守城的官兵对峙。 官兵自是不能將人放进城的,但也不敢与他们起衝突。 户部尚书將此事迅速报到了皇上那里。 皇帝拧著眉,一脸不悦。 “粥棚不是早就搭建好了?此事有什么好慌张的?” 户部尚书抹把额角的汗,颤抖著跪下。 “陛下,那些难民並不愿接受接济,一直闹著要入城安家落户,兹事体大,臣这才不得已前来回稟。” 皇上將手中摺子重重甩在龙案上。 “此事全权交由丞相负责,他人呢?什么事都来问朕,朝廷养著你们有何用?” 户部尚书萧玉林更紧张了。 萧玉林才刚满三十,按说这尚书这位置是轮不到他的,但他是丞相的门生。 皇帝器重丞相,连带著他也跟著水涨船高。 但,他一直小心谨慎,生怕给丞相惹来麻烦。 “回陛下,何丞相一直在城外安抚难民,只是那些人铁了心地要入城,並不听劝。” 皇帝愈加的不耐烦,拿起奏摺扔到萧玉林脚边。 “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朕看这丞相也不用当了!你自己看看,这是江南今日送来的,顶多七日,会有更多的难民涌入京城,到时该怎么办?” 萧玉林哪敢看,垂头不语。 这些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遭灾就往京城跑,殊不知,如今的京城早就今非昔比了。 国库空虚,粮草告罄,敌国不断袭击边境,外忧內患,皇帝的脾气愈加暴躁。 西番国是平昭国最大的威胁,在得知祁西洲受伤回京的消息之后,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粮食和冬衣都得紧著前线,如今难民一批批涌来,京城更是雪上加霜。 最后,皇帝拍案。 “传朕口諭,派禁军前去南大门,闹事者,杀无赦!” 萧玉林还欲劝,却见站在皇帝身边的江公公朝他摇了摇头,无声地说了句。 “赶快去告诉丞相!” 萧玉林行礼后匆忙离开了皇宫。 何丞相焦头烂额,说得口乾舌燥,难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萧玉林附在他耳边低语,何丞相的眉头猛地拧紧。 “陛下当真这么下令的?” 萧玉林重重点头。 “臣瞧陛下是动了真怒了,劝不了,只得先来寻您。” “再如何也不能动用禁军,万一起了衝突,难道要將这些百姓全部杀了?” 何丞相气恼,背著手来回踱步。 皇帝这几年真是更加暴虐了,动輒地喊打喊杀。 面前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矛盾一旦激发,后果不堪设想。 百姓是水,陛下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丞相府的小廝匆匆赶来,也不知同丞相说了些什么。 何丞相对一旁的萧玉林道。 “你在这看著点,千万不能让禁军与百姓发生衝突,家中有事,我稍后就来。” 萧玉林拱手,“丞相放心,臣就守在此。” 今天是祁西洲和许知意三日回门的日子,许怀安一早就命人开始准备。 左等右等,眼见著午饭时辰都过了,也不见安王府的马车。 许怀安气得砸了好些东西。 “一个个都是白眼狼,再如何不待见许府,她也是我许怀安的女儿!再派人去催!” 管家只得再次小跑著去吩咐车夫。 此时,安王府的马车早停在了丞相府的门前。 祁西洲对外称病,自是不便出门,故而只有许知意一人前来。 吴嬤嬤和浮生肯定是要跟著的,祁西洲不放心,又派了松蓝和海青保护许知意的安全。 孙夫人实在没想到,三日回门,许知意竟是回的丞相府,一时感慨万千,还不忘吩咐身边的嬤嬤赶紧准备席面。 “你这孩子要回来,怎么也不派人提前告诉母亲一声,我这什么都没准备。” 许知意笑著牵起孙夫人的手,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 “我若是提前让人来说,母亲肯定又睡不好了,一家人简单吃点就是。” 孙夫人嗔怪地拍了她一把。 “我平日吃得清淡,总不能让你也跟著吃那些,你就安心陪我说会话。” 许知意乖巧地应了,扶著孙夫人坐在床榻上。 替她重新把了脉,终於露出了笑模样。 “母亲这头疾,最多半年就可痊癒,之前的药再吃一个月,我会再替母亲重新换个药方。” 孙夫人拉著她的手捨不得鬆开。 “安王的身体如何了?你在王府一切可还好?要是有人给你气死,你就回丞相府来!” 许知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何清晨的声音。 “母亲一下问这么多,姐姐该怎么回答呀?” 她一阵风似的拎著裙角跑进来,鼻尖上冒汗。 “今早有只喜雀一直站在树上叫,我就知道肯定会有好事,姐姐,你有没有想我啊?” 许知意一把搂住扑到她怀里的何清晨,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 “特別想,清晨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地跟著先生念书?” 何清晨眼珠子转了转,嘻嘻地笑著。 “哎呀,我很乖的,姐姐好不容易来一回,咱们说点別的!” 第72章 她是以女儿的身份行礼 丞相对於孙夫人突然派人唤自己回府的事还是有些生气。 他忙得脚不沾地,孙夫人也是知道的,何况平常也从不过问他的事。 最主要皇帝下了那样一道口諭,何丞相就更加放心不下。 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前厅,饮了热茶,缓了缓心神。 不多时,孙夫人领著何清晨和许知意也过来了。 算起来,今天是何丞相第一次与许知意见面,他神色微滯,有些不解地看一眼孙夫人。 孙夫人在他身侧坐下。 何清晨和许知意分別向他恭敬行了礼。 孙夫人这时才道,“我知夫君定然忙得不可开交,但知意说有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同你讲。” 许知意本已在下首的位置坐下,闻言,又站起来,微微欠身。 何丞相摆手道,“安王妃无需向臣行礼!有话直说就是。” 孙夫人没好气白他一眼,“今日是知意三日回门,她是以女儿的身份行礼,夫君说的这是什么话?” 何丞相怔忡,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一张银票,不好意思的递到许知意面前。 “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这个你拿著,买些自个喜欢的东西,或者让人领著去仓库挑些喜欢的东西带走。” 许知意浅盈盈地接了,“多谢父亲。” 何丞相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心中百感交集,他是怎么又多出个女儿的? 许知意也不耽误他的时间,坐下就开口道。 “父亲怕是要忙很长一段时间了,女儿便也不耽搁您的时间,长话短说。” “过几日,抵达京城的难民只怕会更多,父亲可有想好如何安置他们?” 何丞相本不欲多说朝中之事,但碍於许知意安王妃的身份,想了想道。 “那些难民就像是提前讲好了一般,不接受救济,非闹著要入城,我也正为此事头疼。” 许知意道,“据我所知,郊外有好多閒置的民居,倒可安排他们住下,也便於管理。” “可,吃住只是小问题,父亲可听说过一句话,天灾之后必有疫病?” 何丞相猛的坐直身子,手指也不自觉的蜷缩起。 “哦,具体说说,我愿闻其详。” 许知意却沉默了许久,最后,看一眼满脸懵懂的何清晨,轻轻嘆了口气。 罢了,哪怕是看在何清晨的份上,这桩事她也得管。 “我既认了孙夫人为母亲,对於丞相府的事就不能袖手旁观,父亲可有想过一旦爆发疫病,到时京城该如何应对?” 何丞相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些我还真没考虑过。” “不管您用什么法子,也必须將人拦在城外,至於他们居住的地方,可提前命人洒下生石灰粉,熏艾草,最关键还是他们的个人卫生问题。” 何丞相一直拧著眉头,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许知意淡淡笑了笑,安慰他。 “当然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若没有当然是最好的,只是万事都得防患於未然,才不至於事到临头慌了手脚。” 许知意朝一旁的吴嬤嬤示意。 十只小瓷瓶整齐码放在桌子上。 “时间紧急,我暂时只炮製出了这些,不过也够丞相府的人服用了。” 见何丞相的困惑的目光朝自己投来,许知意这才解释了句。 “此药可预防大部分的疫病,母亲本就身子虚弱,父亲又每日与那些难民接触,还是小心些的好。” 何丞相其实也是心中存疑的,毕竟许知意与他们非亲非故,再是投挑报李,正常人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许知意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也不恼,只拿起茶盏轻轻將上面的浮沫撇去,抿一小口。 “安王的情况你们也是清楚的,您就当我此番是为自己寻一条退路。” 说罢,她从瓷瓶中倒出两粒药丸放入嘴里,咽了。 “放心,没毒。” 孙夫人嗔怪的拍一把何丞相的胳膊,语气也有些不悦。 “知意替我医治了这么久,若存了害人的心,根本不用等到今日,你若信不过,不吃就是!” 说完,吩咐一边的嬤嬤。 “孙嬤嬤,把瓷瓶全部拿到我屋里去!” 何丞相看了孙夫人一眼,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这才赶忙道。 “我並非不信任知意,兹事体大,总得问清楚才好。” 许知意神色淡淡,指尖转动著佛珠。 淡淡檀香味瀰漫开。 何丞相想的比孙夫人多,既然许知意欲將丞相府当成后路,便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互相利用比前来报恩更令人信服。 “夫人莫恼,我也没说不吃!” 许知意垂著眸,一时让人难辩喜怒。 “母亲別怪丞相,毕竟於你们而言,我是个不知底细的外人,丞相有所提防也在情理之中,许大人实在不算是个好父亲,所以我总得替自己今后做打算。” 她在心里嘆了口气。 多可笑,在自己父亲那里都寻不到的亲情,她却妄想从外人这里得到。 可悲又可嘆! 孙夫人却是动了真怒,她猛地一拍桌子,杯盏都跟著跳了两下,茶水都溅到了何丞相的衣裳上。 “没人逼著你相信知意!这些药还不知费了多少时间,既不领情,便继续回去忙你的事,放心,我再不会派人去寻你了!” 孙夫人指了指大门,声音都气得有些颤抖。 “出去!若你真染上疫病,那也是命!到时可千万別再寻我的知意帮忙!” 何丞相求救般的看向许知意。 可她半垂著眸,指尖捻著佛珠轻轻转动著,仿佛压根没听到他们的爭吵。 何清晨也出奇的安静,只默默吃著碟里的零嘴儿,没一点要为他这父亲解围的意思。 何丞相被落了顏面,多少有些尷尬。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小心地瞥一眼孙夫人。 “夫人,我真没那个意思,你消消气......” 孙夫人的眉心却猛地蹙起,唇瞬间失了血色。 许知意从吴嬤嬤手中接过针包,不疾不徐地走到孙夫人身边。 她下针的速度很快,几乎到了令人目不暇接的程度。 何丞相暗暗心惊,不错眼的盯著银针落下的位置,几乎是脱口道。 “你怎会涅槃神针?” 第73章 怀疑过你接近我们的目的 涅槃神针顾名思义,如同凤凰之焰,能焚烧一切体內污浊之气,亦能在性命垂危之时助人涅槃重生。 同时十分考验施针之人的手法。 失之毫釐,谬以千里! 动輒就会要人性命。 许知意闻言眉眼略沉,看来何丞相所知甚广,依他这谨慎的性子,怕不是迎娶孙夫人时,就將她身边所有人都查了个遍。 何丞相自知失言,只说了那一句,便再不开口。 何清晨依旧端坐,碟中的点心早就吃完了,脸上也不见多少忧色。 一开始许知意態度是很好的,可父亲言辞太过犀利,她便很快换了称呼。 父亲到丞相,看似轻鬆的转换,实则也是失望了吧? 可,她也不知为什么,打从初次相见,就特別依赖许知意,包括她两次出言提醒兵部尚书次子並非良配...... 冥冥之中,总有个声音告诉她,许知意就是专程来拯救自己和丞相府的! 孙夫人的疼感並没持续多久,隨著银针入穴,她只觉周身被暖流包裹,额上渗出层薄汗。 盏茶时间,起针。 孙夫人缓缓睁开眼,全身大汗淋漓,四肢百骸是难以言说的舒畅。 许知意將银针收好,起身告辞。 孙夫人一把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 “知意,留下陪母亲用膳,丞相的话不必放在心里,我与清晨都是信你的!” 何清晨也起身,小跑过来,抓著她的手使劲晃了晃。 “姐姐,我与母亲都可想你了,就留下吃饭吧,好不好?” 她的一双眼湿漉漉的,满是恳求。 许知意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好。” 全程无人在意何丞相,甚至一行人前去厅用膳,都没叫他。 何丞相的笑僵在脸上,颇有些幽怨地看著她们离去的背影,重重嘆了口气。 桌子上,留了一只小瓷瓶。 何丞相四处看了看,迅速將瓶子塞到怀里。 忙了几个时辰,只吃了两块点心,此刻飢肠轆轆,可他也不好意思追去厅。 骄矜的丞相大人只得在路边摊吃了碗餛飩。 母女三人其乐融融地用了饭,孙夫人难得多吃了半碗饭。 “说到许怀安,我倒是想起来一桩趣事。” 孙夫人接过嬤嬤手中的热水漱了口,又仔细擦了擦,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那庶妹昨日一顶小轿抬进了定安侯府,结果不出一个时辰,侯府就闹得不可开交。” 孙夫人笑,她身边的嬤嬤也跟著偷乐。 “老奴昨日去採买,见好多人围在侯府门前,便也去瞧了眼热闹,据说是那秦夫人非要將许二姑娘的嫁妆充入公中。” 何清晨就提醒她。 “嬤嬤,如今该唤她一声婉姨娘。” 嬤嬤拍了拍脑门,“姑娘提醒的是,那婉姨娘也是个厉害的,几番爭执不下,竟是直接將秦夫人扑倒在地,脸都抓了。” 许知意神情微滯,“那秦小侯爷就在一旁看著?” 嬤嬤认真想了想,摇头。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侯府纳妾也无需摆宴,老奴也没瞧见那秦小侯爷。” 嬤嬤的语气多少有些遗憾。 孙夫人却笑著接了话。 “秦小侯爷官职不高,偶尔才有上朝的机会,据说今日他的脸上全是指甲的抓痕,还专躲著人走。” 这两个祸害终於凑成一对了。 定安侯府再无寧日! 想到这,许知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何清晨却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搬著凳子凑到许知意身边。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说完,伸出手,调皮地戳了戳许知意脸颊上的酒窝。 “姐姐你该多笑笑的,每回见你,都觉得你忧心忡忡,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能不能与我同母亲讲讲?” 许知意笑著揉了把何清晨的脑袋,摇头。 “多谢清晨关心,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在许府待得久了,都忘了该如何与人相处。” 何清晨哦一声,也不再追问。 可孙夫人执掌丞相府中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许知意眼底的落寞自也没能逃过她的眼。 孙夫人轻轻嘆口气。 “知意,你既唤我一声母亲,有些话我便直说了,其实一开始,我也怀疑过你接近我们的目的。” 她端过茶,浅啜一口。 “我与你生母相识不过两三年光景,给予她的也就几两碎银,后来便断了联繫,若说你是为了报恩,我是不信的。” 她小心看一眼许知意,发现她面色平静,没一点生气的模样,这才又斟酌著开口。 “说出来可能你们不信,冥冥之中仿佛一直有个声音縈绕在耳畔,你就是来阻止我们坠入深渊的人......” 孙夫人笑了笑,“总以为这一切皆是因我睡眠不好,神思恍惚所致,知意啊,你信我说的吗?” 许知意眸色闪了闪,诚实地道。 “我也不知,但母亲只需记得,我绝不会害你们。” 前世,她与何清晨从未有过任何交集,自然也谈不上感情。 可这一世,何清晨先接近了她,无比真诚的...... 虽然当时谋划的只是医好孙夫人的头疾,从而进一步得到丞相府的助力。 何清晨的出现,就像黑暗深渊中突然照进的一束阳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 重活一次,许知意很怕自己过多干预,会让很多事的结局发生改变。 但,这么美好的何清晨,她无法袖手旁观。 或许,她就是自己前世未来的及报的果。 孙夫人也並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地陷入了沉思。 目光触及到许知意腕间那串油光水滑的佛珠,纷乱的心沉静下来。 她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 “知意,你就是安茹冥冥中送来我身边的,该真是我的女儿!我会替她好好照顾你!” 眼角泛红,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哪怕你只是想利用丞相府的权势,我也依旧心甘情愿认下你这个女儿!” 许知意动容,俯身过去,轻轻揽住孙夫人,语带哽咽。 “母亲,这一世我会护你平安,信我......” 声音很小,仿佛是在对她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孙夫人欣慰地回抱住她。 “好。” 第74章 有些事当断则断 佛经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別离、五阴盛。 前世,丞相府歷经八苦,为朝廷殫精竭虑,最后不得善终。 许知意在心中轻轻嘆了口气。 都说天意不可违,可她的重生原就无法用常理解释,若是真有报应,她愿一力承担。 何清晨今日著一袭淡黄襦裙,发间簪支金步摇,眉间描了朵桃鈿。 双眼水光瀲灩,惹人疼惜。 见许知意一直盯著自己瞧,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姐姐为何这样看我?可是我脸上沾染了脏东西?” 许知意摇头,“清晨长得真好看。” 何清晨不明所以,害羞地扯著裙角。 “姐姐希望你能嫁个良人,一生平安喜乐。” 许知意笑盈盈地坐在孙夫人身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神色却十分凝重。 孙夫人握著许知意的手,力道不觉加重了几分。 她今日並未做新妇打扮,一头乌髮仅用根赤色绸带束於身后,大红罗裙上繫著与何清晨一样的玉扣。 她的一双杏眼,似在看著何清晨,又似透过她,看向別处。 孙夫人有些恍惚,思绪又飘回云英未嫁的时候。 她活泼,许知意的母亲谢安茹沉稳。 二人出去游玩时,从来都是她说她听。 谢安茹亦不喜过於华丽的首饰,唯一的金簪还是她送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可,她明明是江南首富谢家的嫡女,通身却带著出尘脱俗的气质,一点也不像商贾之家养出的女子。 许知意和谢安茹很像,可眉间却始终縈绕著一抹愁绪。 明明人就在自己身边坐著,却又像隔著千山万水。 总给人一种不將她握紧些,她就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许知意察觉到孙夫人的变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 “母亲,切莫忧思过度,於您的病没有好处,女儿並未將丞相的话放在心里,您也別再与他置气。” 孙夫人苦笑。 都改口叫丞相了,还说没放在心里。 “好,母亲都听你的,只是日后要常来陪母亲说说话,你送的那香,我很喜欢。” 许知意调皮地眨眨眼。 “今日我又给母亲带了些过来,只要您不嫌烦,我会时常来看您的。” 天边偶尔响起雷声,阴沉沉的,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近母亲和清晨最好少出门走动,要是可以,那些宴席也都找藉口推了。” 孙夫人点头,“我明白,最近京城乱,你出门也要多加小心。” 又閒聊了半个时辰,许知意起身告辞。 她不让孙夫人送,可何清晨执意將她送到了大门口。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许知意终於驻足。 “清晨,可是有话想问我?” 何清晨点点头,心事重重的。 “知意姐姐,他......前日送了信给我,我不知该如何回他,又不想同母亲讲......” “信里说了什么?” 何清晨面颊发烫,囁嚅著道。 “他......约我明日去福满楼用饭,可......我觉得不妥,姐姐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良久,也没等到许知意的回答。 何清晨有些著急了,扯著她的广袖。 “姐姐,我对他真的歇了心思的,可收了信却不回復,又觉得很没礼貌。” 许知意嘆口气,拉过她的手。 “清晨,有些事当断则断,你若一直犹豫不决,他就会心存侥倖。” 明知想思苦,偏要苦相思;欲要与君绝,岂料更相思。 旁人劝再多也不如自己想明白。 放下了,便不会再钻牛角尖。 “明日府里要办宴席,你如何出得去?便这么回了他吧!” 何清晨垂著头,乖巧的应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吴宵就成了她的心底深处的小秘密,一想到那个翩翩少年郎,一颗心就跳的飞快。 可,直觉告诉她,许知意一定是为自己好! “姐姐,我懂了,你放心,我不会在此事上过多纠结的,只是,您千万別生父亲的气,他为官多年,对谁都不那么放心。” 许知意轻轻捏了把她肉嘟嘟的脸蛋。 “清晨以后一定能遇到眼里、心里都唯你一人的小郎君!” 何清晨抽了抽鼻子,眼睛也红彤彤的。 “嗯,姐姐明日来不来?” “来的,上回不是说喜欢我身上的薰香味,明日带些给你。” 何清晨眼睛亮晶晶的,方才的悵然若失一下就消弭无踪。 “那姐姐多带一些给我!” 她鼻尖抽动几下,又扯住许知意的袖口贪婪的嗅嗅。 “淡淡的,真好闻。” 许知意取出三只香囊。 “这里面装了十几味药材,母亲、向晚还有你,一人一只。” 何陵景的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前。 他一袭青衫,墨发只用一根玉簪束起,神色冷清,五官俊美,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謫仙。 “没我的?” 他的嗓音也淡凉如水。 许知意怔忡,愣愣的看向他。 何陵景指了指何清晨手里的香囊。 “我如今可是你的阿兄,是不是也该分我一只?” 何清晨一脸见了鬼的神情,甚至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阿兄平常对这些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见何陵景不悦地睇她,何清晨吐了吐舌头。 “我又没说错,多少姑娘巴巴给你送荷包、香囊,阿兄可是从不正眼瞧一下的。” 何陵景轻咳两声。 “知意懂医,她送的自然不一般。” 吴嬤嬤见状,赶紧小跑到马车里,又取了一只出来。 “王妃亲手缝的,但想著大公子和丞相应该不喜欢佩戴这些,故而就没拿出来。” 何陵景微頷首,从吴嬤嬤手中接过香囊,直接系在了腰间。 “多谢。” 安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何陵景这才收回目光,朝內院而去。 何清晨一路小跑著追在他身后,“阿兄,你倒是等等我啊!” 安王府。 祁西洲穿了件湖蓝长衫,慵懒地半倚在床榻上,墨发隨意束在头顶,手中握著本兵书。 见许知意回来,他浅浅勾了勾唇角。 “许府派人来问过好几回,你可要回去看看?” 许知意坐在美人榻上,替自己斟了杯盏,浅啜几口。 “来报丧的?是不是许大人死了?” 祁西洲失笑,“还活著,但估计也快被气死了。” 第75章 为何忘记本王了? 茶水的味道有些淡了。 许知意顺手拎过一旁的茶壶,重新沏了茶。 绿色的嫩芽在热水里缓缓舒展开,再丟两朵晒乾的茉莉。 满室茶香。 “给本王也倒一盏。” 许知意懒懒倚在大迎枕上,摇头。 “不行,王爷暂时不能喝茶,会影响药性发挥。” 祁西洲嘆了口气,语气颇有些幽怨。 “吃的也清淡,还不让本王饮茶,这日子简直无聊透了。” 许知意淡笑不语。 吴嬤嬤叩门进来。 “王妃,您今日还没抄写佛经,可要老奴拿笔墨纸砚过来?” “拿吧!我就在这抄。” 她抄写经书,却一直轻蹙著眉头,写几行便將纸揉成团,扔到地上。 “就这么討厌抄写经文?” 许知意对著面前的纸张发呆,墨滴上面,晕开。 “虚空大师为何一定要我抄写佛经?抄写倒是不难,难的是心静不下来。” 祁西洲满眼都是笑意,翻了页兵书。 “不想抄就不抄,那老头惯会折腾人,等你抄写完这卷,怕是又要游说你抄下一卷。” 许知意看一眼祁西洲,又继续垂眸。 “抄就抄吧,总归如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可忙。” 有汗顺著祁西洲俊朗的眉眼一路滑至下頜,脖颈,最后滴入半敞的衣襟。 许知意挑眉,索性放下手里的狼毫。 “心静自然凉,王爷看兵书也能看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不知能否借我看一眼?” 祁西洲的神情有些仓皇,甚至带了点羞涩。 他低咳一声,尷尬的將头扭去一边。 “王妃就不觉得这屋里闷热?” 许知意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手中握著把双绣团扇,轻轻替他扇著风。 “还好,王爷可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出过汗了?” 祁西洲猛地挺直背脊。 “自从在北地受了重伤,痊癒之后不管天气多炎热,本王也不曾出过汗了。” 许知意不说话,只轻轻晃著手中团扇。 祁西洲不愧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身体底子就比普通人好上许多。 说不定根本用不上三年,他就可痊癒了。 “对了,有一事同你讲,据探子来报,二皇子几日前已经回京了,就是不知此番陛下急召他回来是有何事。” 许知意逕自笑了笑,眼中满是促狭。 “太子要出发去扬州督促河堤修建,何丞相又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而四皇子早年撞了脑袋,状若稚童,人都认不全,一旦疫病爆发,谁来坐镇?” 讲好听了是坐镇,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推一个人出去送死。 当今皇上子嗣单薄,就四个皇子,还有两个未及笄的公主。 祁西洲冷笑,“如此一来就可名正言顺除掉二皇兄,他可真是当之无愧的好父皇!” 许知意有些睏倦,迷迷糊糊的。 “你与他关係如何?可值得出手相助?” 祁西洲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 “二皇兄与本王算不得亲近,但他的正妃乃是前镇国大將军的女儿,於情於理,本王也不能眼睁睁看著他死。” “好......” 祁西洲偏头。 许知意手里的团扇落在枕边,她则趴在床榻边睡著了。 他伸手,將团扇拿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扇著风。 寂静的房间里,只闻二人呼吸声。 祁西洲用手指在虚空描摹她精致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终於娶到她了,真好。 可惜,她的记忆里似乎並没有他。 院里掌了灯,吴嬤嬤进来看了几次,没捨得吵醒熟睡的两人。 祁西洲早在吴嬤嬤第二次进来时就醒了,但许知意不知何时已经爬到床榻上,枕著他的臂膀睡得无比香甜。 他捨不得打破这难得的亲密。 今夜,终於见到了月亮,天空繁星密布。 看来这一场暴雨,终是结束了。 他一只手轻轻託了托她往下滑的脑袋。 “知意,你为何忘记本王了?” 认识许知意的时候,她好像才六岁,瘦瘦小小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彼时,正逢许知意生母亡故,许府大摆宴席。 虚空大师也不知抽的什么风,非要带著他一起上门悼念,说是要替枉死之人超度。 有人前来悼念,许知意就会还以一礼。 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眼哭的红肿,像只受惊的兔子。 四目相对,很快移开。 开席了,大家都去用饭,只有她,被遗忘在空荡荡的灵堂。 祁西洲不忍,偷拿了几块点心来寻她。 她抱著腿,瑟缩在母亲的棺槨前,无声无息的哭著,泪打湿了衣襟。 给她点心,她也不拒绝,虽饿极了,吃相却依旧优雅。 他说,我叫祁西洲,你呢? 小姑娘只是拼命摇头,不敢与他对视。 后来,他就隨著虚空大师走了,回头,她还是保持著同一个姿势,从始至终没抬过头。 虚空大师当时嘆气,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 命运多舛,心灯不灭;所行坎坷,何处是归途? 祁西洲当时不懂其中含意,虚空大师老神在在的,也不肯多做解释。 约莫过了半年,他就隨著前镇国大將军上了战场,时刻关注著许知意的消息。 他总得自己的记忆有些错乱,好像中间的某一年,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直至回京,再次见到许知意。 才惊觉,不止他变了,她也变得陌生了。 性子一如既往的沉稳,身上却多了些戾气。 她怕黑,又畏火。 所以他专程让人寻了颗夜明珠摆在屋里,柔和且温暖。 他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对他敞开心扉。 脖颈酸疼,许知意缓缓睁开眼,正对上祁西洲温柔的眸。 四目相对,祁西洲不自在地別开脸。 “王妃真能睡,饿不饿?” 许知意老实的点点头。 “饿了,王爷为何不早些叫醒我?” 祁西洲低笑一声,“见你睡得香,没忍心。” 饭菜依旧摆在主屋,为了照顾许知意的口味,王府特地请了位江南厨子。 祁西洲不挑食,倒是许知意难得开口问了句。 “酸甜口味,王爷能吃得习惯吗?” “本王在北地时,连野菜根都吃过,没那些穷讲究。” 他自己转动轮椅坐去一旁,修长的手指翻了翻她放在矮几上的佛经。 第76章 王妃想对本王做什么? 翌日,许知意起了个大早,她得去丞相府参加宴席。 祁西洲比她起得还要早半个时辰,坐在梧桐树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许知意出来,祁西洲回头冲她淡淡一笑。 “一会可是要去丞相府?” “嗯,王爷身边有没有会功夫的女侍卫?我总觉得今日会发生点什么事。” 祁西洲朝一旁的无白示意。 “把那两人带来给王妃瞧瞧。” 许知意歪了歪脑袋。 “王爷这是早有准备啊?” 祁西洲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 “本王的腿好像有知觉了。” 许知意大骇。 她蹲下,伸手按揉祁西洲腿上的穴位。 每按一处,就会问疼不疼。 她的手柔弱无骨,祁西洲的脸腾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你方才按的位置有点疼。” 陈府医也是一脸欣喜,“王妃刚刚按的是涌泉穴吧?这是不是说王爷的腿有救了?” 许知意加重力道按压。 祁西洲夸张的嘶一声,就见许知意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睇他一眼。 “王爷可真娇气,可我根本没按任何穴位。” 祁西洲傲骄地將头扭去一边。 “本王又不懂医,就是觉得疼。” 陈府医觉得安王就是在无理取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对著娘亲撒娇。 松蓝也抽了抽嘴角,不著痕跡地往后挪了两步。 实在是辣眼睛啊! 许知意眼含笑意,安抚地拍了拍他腿。 “疼了就要告诉我,王爷做得很对,今日允许你喝一盏茶。” 祁西洲按了按眉心,看来他的这位小王妃真把自己当成个孩子来宠了。 可他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在北地,都是不苟言笑、手段狠辣的將军。 甚至有段时间,城中夜啼的小儿只要听见:祁大將军来了!就会马上停止哭闹。 为不负前镇国大將军死前所望,对敌时,他总是冲在第一线,尸山血海,磨光了他所有的柔情,剩下的只有铁血! 安阳军中的人都知道,祁西洲虽年纪小,但铁血无情,敌国探子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甚至皇帝派来的眼线,也被他活剥了皮,吊在城墙上示眾七日。 血跡斑驳的城墙,又多了新的痕跡。 杀鸡儆猴! 西番国大军为此后退了百里。 西番国上下有个传言:祁西洲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与他对上,只有一个结局,死无全尸! 按说平昭国有祁西洲这样的將军守护,该感到庆幸,毕竟他在北地的九年,平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可惜,皇帝忌惮他,更忌惮他手中握著的十万安阳军兵权。 夜不安枕,生怕一睁眼,祁西洲就会领兵在这皇城杀出一条血路。 当年祁西洲母妃的死,也是皇帝私下授意。 本想留著淑妃一条命,多少能牵制祁西洲一二。 可他发现,祁西洲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就连他身边的隱龙卫,也不是祁西洲的对手。 他派去北地打探消息的人,无一生还! 甚至祁西洲还亲手斩下几人的头颅,装在木匣里,最后送到了龙案前。 皇帝嚇坏了,夜里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脑袋,直勾勾地盯著他。 拿祁西洲毫无办法,但他身边的人就不一样了。 於是,淑妃死在了雨夜里。 紧接著,皇帝说自己连日来梦见先皇,说江山不稳,无法安心投胎,將最疼祁西洲的太后送去了行宫祈福。 皇帝的生母只是御前送茶的宫女,生產当日就死了,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养在了太后膝下。 太后的膝下只有两位公主,一个早夭,另一个和亲去了很远的地方。 太后待他不错,可说到底不是亲生的,母慈子孝也只是表面功夫。 淑妃一死,太后就知道下一步,皇帝的矛头就將指向自己。 果然不出所料。 太后再疼惜祁西洲,却有心而无力,只得暗中派人到北地给他送了密信。 在得知母妃死亡真相的那一刻,祁西洲是真动了领著安阳军杀回京城的念头的。 可,太后明明白白说了,若想保下十万安阳军,他得置之死地而后生。 后来,明知隨行军医往他的饭食中下了慢性毒药,他却佯装不知。 副將们跪求他反了算了,几个糙汉子在他的营帐中哭的惊天慟地。 祁西洲最终选择了太后的提议。 他虽远在北地,可对朝堂上的事也並非一无所知,太后这些年替他围拢了不少的重臣。 他们能让祁西洲在平昭朝堂有一席之地。 回京第一日,太子前来迎接,听说要去许府,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太子心中的侧妃人选竟是许知意! 许云婉只是个姨娘生的庶女,根本入不得太子的眼,也就更谈不上助力。 在得这消息时,祁西洲死一般沉寂的心,突然就变得纷乱。 他想起自己初见许知意的场景,她那受惊的杏眼,还有长长的睫毛上沾著的泪。 心也跟著漏跳了一拍。 他得阻止太子! 哪知那死丫头,竟然算计了他。 他当时伤重,双腿残废,只得由著她占了自己的便宜。 几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出落的愈加明艷动人,他当时就发誓,定要迎娶她过门。 人是娶了,可她却把他忘了个一乾二净。 虽是心甘情愿入的局,可当她说出三年后要和离的话时,他的心还是往下沉了又沉。 见他一直沉默不语,许知意忍不住抬头打量他。 刀雕斧凿般的五官雋朗非常,蜜色的肌肤也逐渐恢復白皙,墨发束於头顶,浑身透著肃杀之气。 许知意的掌心落在他的脊椎处,轻柔地按揉慢慢加大力道。 祁西洲只觉整个人都似被投入到了火焰中炙烤。 偏许知意还俯身在他耳后低语,软软糯糯的,带著她身上独有的香气。 祁西洲不由浑身一颤,无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青天白日的,王妃想对本王做什么?” 许知意也不知怎么想的,抽出手,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 “王爷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一旁的陈府医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第77章 王爷这腿是不是有希望了? 祁西洲尷尬地摸了摸鼻尖,眸底满是笑意。 她凑得那样近,长睫轻轻扫在他的下巴上,杏眼中水汽氤氳,带著几分慍怒。 “王爷这脑子成天里都想的什么?我自然是要看看您的脊椎是否被影响到了。” 万一真伤了,那神仙难救。 祁西洲怕是得一辈子都得在床榻上躺著了。 但见他此刻的反应,应该並未受影响。 她探了探祁西洲的额头,喃喃道。 “没发烧啊,怎么脸红成这样。” 祁西洲瞪了眼笑得直冒鼻涕泡泡的陈府医。 “为老不尊。” 陈府医也不恼,说话的时候还打著笑嗝。 “王妃,嗝,王爷这腿是不是有希望了?嗝......” 许知意被他笑得也有些不自在。 “嗯,每天还是要替他按揉双腿,不然到时还是会影响他的行动,陈府医,我之前教你的针灸之法可还记得?” 陈府医半眯起眼,目光不善。 “针灸之法老夫倒是记得很清楚,只是老夫用惯了的银针却不见了,王妃可知它去哪了?” 许知意脸不红心不跳,耸了耸肩。 “自己的东西不知所踪,为何要问別人?噢,我知道了,您老这是上了岁数,记性变差了。” 陈府医,“?” 他就不该问,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结果这还不算完,许知意对一旁站著的吴嬤嬤吐槽。 “嬤嬤,您岁数也不小了,改明个我替您也把个脉,都说医者不自医,今天一看陈府医,果真如此。” 吴嬤嬤就笑眯眯地说好。 松蓝嘖舌。 王妃这小刀子直捅人的心窝子啊! “若是人人都丟三落四的,这王府就该乱套了!” 许知意摇了摇头,自顾地坐在树下的椅子里。 “嬤嬤摆饭吧,我饿了,今日天气不错,我与王爷就在这吃。” 祁西洲自是无有不应。 陈府医捂著胸口,连连后退,“王妃这是说老夫傻了?” 许知意摇头,“我可没说,日后可得把自己的东西看好了。” 正好无白领著两个姑娘过来了,二人穿著同样的玄色劲装,头髮高束於头顶。 许知意平静的神色有了一丝皸裂,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她小声问祁西洲。 “王爷確定让她们俩跟在我身边?这衣裳夜里穿穿也就罢了,大白天的,这是生怕別人注意不到她们啊!” 祁西洲不解的看她一眼,“本王觉得挺好,何况这身衣裳耐磨又经脏。” 许知意无语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这俩姑娘行礼也很有男子气概,单膝著地,声音洪亮。 吴嬤嬤和浮生就捂嘴偷乐。 “嬤嬤,您看王妃那表情,像见了鬼似的。” 吴嬤嬤也小声道,“老奴还是第一次见王妃露出这种神色,怪有趣的。” 许知意问二人,“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后可愿跟在我身边?” 两个姑娘相互看了看,“回王妃,属下叫银子,她叫金子。” 她调侃祁西洲,“王爷这是多缺钱?怎么能给姑娘家起这种名字啊?” 祁西洲默默喝粥。 许知意嘆气,“行了起来吧,你们以后一个唤风信,一个唤扶光。” “属下多谢王妃赐名!” 声音之大,震的许知意脑瓜子嗡嗡的。 梧桐树上的雀拍拍翅膀飞走了。 吴嬤嬤將二人扯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嘱咐。 “王妃喜静,你俩说话的时候声音可以不用这么大,吵的我耳朵到现在都嗡嗡直叫唤。” 风信挠挠头,“属下以后儘量改!” 浮生捂著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行了,两位姐姐性子直爽,也挺好的,王妃也不会真的怪她们,只是这衣裳確实得换换。” 风信和扶光一直跟著祁西洲四处征战,前几日才回了京城。 京城的姑娘穿得绿绿的,她们一时间还真適应不了。 半个时辰后,许知意带著四人出了门。 丞相府门前停满了各府的马车,管家笑得嘴都合不拢。 孙夫人的贴身嬤嬤一直等在门口,见到安王府的马车,小跑到近前。 “老奴见过安王妃!夫人不放心,派老奴来迎迎您!” 马凳摆好,许知意扶著吴嬤嬤的手缓缓下了马车,眼角余光却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定安侯府今日来的是何人?” 嬤嬤就笑,凑近许知意,小声道。 “王妃知道夫人今日举办这宴席的目的吧?三姑娘就说既是为京城出力,怎么能少得了定安侯府呢,秦小侯爷和秦夫人来了,並未带婉姨娘。” 吴嬤嬤不屑地哼一声,“区区妾室哪有资格登丞相府的门!” 嬤嬤想了想又道,“王妃,也不知是不是老奴多心,总觉得秦夫人看我家三姑娘的眼神不太对,会不会又闹什么么蛾子?” 许知意淡淡扫一眼四周,“清晨在哪?” “回王妃的话,清晨姑娘此刻在后院,太子妃也到了。” 几人说话间,穿过迴廊,到了待客的厅。 今日来的多是各府的女眷,也有未成婚的少年郎,三三两两地在亭中对弈。 规矩森严,平常未出阁的姑娘是很少有出门机会的,所以各府主母几乎不放过每个能带自家女儿或儿子露脸的机会。 说是宴席,不如说是未婚男女相看。 “嬤嬤,今日兵部尚书家的两位公子也都来了吗?” 嬤嬤嘆气,悄悄指了指在水池边餵鱼的公子。 “大公子今日要值守,来的是二公子吴霄,唉,这要是两人见著面,该多尷尬啊。” 许知意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吴霄。 十六七的年纪,著一袭月白锦衣,唇红齿白,生得很漂亮,也难怪何清晨会喜欢。 许知意朝吴嬤嬤招招手。 “嬤嬤,今日你就跟著清晨,一步也別离开。” “王妃是担心那秦夫人动歪心思?” 许知意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口若悬河的秦夫人。 她今日穿一袭淡紫襦裙,裙摆处缝了几颗珍珠,头上满是金釵步摇,耳垂上还带著梅状的金耳坠子。 “別忘了定安侯府如今还缺位当家主母,你觉得以秦夫人的性子,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78章 如果他说后悔了 许知意在一处凉亭坐下,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站著的秦淮生。 一袭月白锦衣,墨发用白玉冠束起,身姿修长,脸上带著一贯儒雅温和的笑。 浮生轻哼了一声,“人面兽心!” 许知意好笑地瞥她一眼,復又低头看著面前的茶盏出神。 秦淮生也看到了她,心情五味杂陈。 她今日穿著缕金百蝶穿百褶轻纱裙,梳著时下流行的髮髻,略施粉黛,美的不可方物。 秦夫人没好气的扯了秦淮生一把,低声威胁。 “记得你今日来的目的!若是真能娶到丞相府的三姑娘,你日后的仕途也不必愁了。” 秦淮生蹙眉,沉默不语。 秦夫人不高兴了,话也说得尖酸。 “再看她也已嫁为他人妇了,从前叫你主动些,你偏要端著架子,眼见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怪谁?” 秦淮生不甘地又看了眼许知意。 是啊,怪谁呢? 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如果他说后悔了,许知意还愿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一道凌厉的目光朝他射来。 秦淮生抬头,四目相对。 许知意的眸底一片寒凉,恨意滔天,似想將他千刀万刮。 秦淮生不由的浑身一颤。 再看,她早已將目光移开,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噁心。 她的唇角始终带著抹浅浅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淡漠而疏离。 何清晨听说她来了,开心的不得了,临到厅时,才放慢了脚步。 有贵女和她打招呼。 “三姑娘今日真漂亮。” “三姑娘簪的是万宝轩的镇店之宝吧?” 何清晨敛起笑意,端著丞相府三姑娘的架子。 “夫人谬讚了。” “多谢您今日前来丞相府。” 笑得脸都麻了。 许知意已经换了地方,实在懒得听贵女们阿諛奉承。 院中有片清幽竹林,正中池塘架了水车,吱吱呀呀地转动,鱼儿欢快地游动。 坐在石凳上,暑意顿消了大半。 何清晨拎著裙角,躡手躡脚地站在身后,一把捂上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许知意摸了把她的手,软软的,肉呼呼的。 “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清晨妹妹。” 何清晨咯咯直笑,紧挨著她坐下。 “姐姐倒是会躲清閒,我也很喜欢这里。” “姐姐,你......看见他了对吧?” 小丫头又软又胖,托著腮,唉声嘆气的。 许知意轻点她的鼻尖,“就那样放不下?京城中漂亮的公子很多,就非他不可?” 何清晨红著眼,“他与我说好了,每年都会陪我过生辰,会亲手给我煮长寿麵,还会给我放烟,待及笄便会迎娶我......” 心高气傲,金娇玉贵的丞相府三姑娘,此刻委屈得像在婆家受了气的小媳妇。 许知意终是不忍心,一把將人揽在怀里,轻轻拍著她的后背。 “明知无缘,却纠缠不休,伤的不止你,还有他,清晨,你得自己学会放下。” 何清晨低声啜泣,脑袋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的。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所以我会听姐姐的话,就是心里有些难过。” 许知意將人扶起,重新替她梳理墨发,手指落在她粉嘟嘟的脸颊上。 “我想一直看著你哭,看著你笑,看著你无忧无虑地闹腾。” 顿了顿,又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无法陪你长长久久,到时你当如何?” 何清晨眨著一双懵懂的眼,很认真地想了想。 “他为何不能一直陪著我?难道他会纳好多的妾室?” 许知意失笑,取下头上一根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我说是万一他死了,你可想过怎么办?” 何清晨愣了好半天,澄澈清明的眸子里满是困惑,良久才听到她嘆了口气。 “我懂了,姐姐放心,我会慢慢放下他。” 许知意平静地道,“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今日的话。” 何清晨摸了摸头上的髮簪,笑得露出口小白牙。 “清晨永远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许知意静静地看著她由哭转笑,掏出帕子替她將眼角的泪轻轻拭去。 重活一次,如果无力回天,那就將一切可能发生的扼杀在萌芽里。 如此,也少了些遗憾。 许知意的手指慢慢抚过她的额角,声音中带著点哽咽。 “傻丫头,撞的时候该多疼啊。” 何清晨觉得很痒,握住她的手笑得没心没肺。 至此以后,京城中再没一个为了夫君撞棺而死的姑娘,也没了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 吴嬤嬤低声提醒。 “王妃,三姑娘,丞相夫人和太子妃往这边来了。” 何清晨吸了吸鼻子,扭头,笑靨如。 “母亲,姐姐你们来啦。” 孙夫人目光深深,盯著何清晨看了一会。 知女莫若母,看来这丫头是真將吴家那小子放在心里了。 何清晨有些心虚的垂下眸,掩去了眸底的失落,咬了咬唇,抓著许知意裙角的手紧了紧。 许知意站起身,挽住孙夫人的胳膊。 “母亲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昨晚睡得可好?” 孙夫人温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从法华寺回来之后,睡得一直不错,想著改日咱们娘几个再去上个香,我得好好谢谢佛祖。” 何向晚也笑著挽住孙夫人。 “母亲这是想感谢佛祖让您遇到了知意?下回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 她朝许知意眨了几下眼,从前的阴鬱一扫而空。 “你送的香囊,我天天佩戴在身上的,这淡淡的药香味能让人心境平和。” 何向晚篤定,这药囊一定是能预防疫病的。 包括孙夫人派人送到太子府的药。 她本来不想给太子服用的,但想到他万一死翘翘了,自己还得守寡,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分了他一瓶。 三心二意的狗男人,真是让人心疼不起来! 太子大抵也是感觉到她的冷淡,折了傲骨,夜夜求欢。 何向晚突然有种宠幸妃子的感觉。 这感觉,真好! “知意,我这手......什么时候能拆了啊?” 许知意笑,不答反问。 “太子是如何处理姐姐身边的那几位嬤嬤的?” 何向晚道,“当夜就杖毙了!” 第79章 我不会衝动 许知意清澈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何向晚,良久,轻笑一声。 “看来太子对姐姐有几分真心,但不多。” 何向晚也自嘲一笑,声音淡淡。 “是啊,他甚至没问缘由,直接將人打杀了,仿佛生怕会从她们嘴里说出什么。” 孙夫人勾唇,在她俩的腰间各捏了一把。 “两个人精!不过看你们如此,我也就放心了,皇家不比其他府邸,得多长点心眼。” 何清晨跳到她们面前,叉著腰。 “母亲偏心。” 孙夫人伸手也捏了她一把。 何清晨怕痒,清脆的笑声传出好远。 秦夫人闻声凑了过来,一脸諂媚。 “见过丞相夫人!多谢您给定安侯府下帖子,我和淮生可是高兴坏了。” 她扯一把秦淮生,將他往孙夫人面前推了推。 “淮生还不见过丞相夫人!” “呦,有段时间没见了,三姑娘出落得愈加水灵了,瞧这模样多喜庆,日后嫁了人,肯定是能生儿子的。” 此言一出,何清晨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还请秦夫人慎言!本姑娘尚未及笄,您说这话是否不妥?” 孙夫人淡淡扫了秦夫人一眼。 “秦夫人这么著急抱孙子?秦小侯爷尚未迎娶正妻,倒先纳了两位貌美如的妾室,真是艷福不浅啊!” 何向晚也道,“人不风流枉少年,秦小侯爷不愧是陛下钦点的探郎!” 秦淮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尷尬得恨不能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京城谁人不知,他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不是皇帝念在老定安侯的面子上,他绝计当不了这个探郎。 当年,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他,说秦小侯爷凭藉姿色一举夺魁! 就有人打趣,说秦淮生与青楼的魁娘子无甚区別! 都是以色示人! 他微抬头,在孙夫人的眼中看到了恼怒、厌恶以及嘲讽。 秦淮生別过眼,不敢再看。 他恼恨母亲不知好歹,巴巴地凑上来被人嘲笑。 偏秦夫人脸皮厚,舔著脸的一个劲给何清晨道歉。 “哎呀,瞧我这张嘴,三姑娘莫恼,我心直口快的,但绝没有坏心思,就是看你长得喜庆,心中欢喜。” 她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何清晨的手。 何清晨跟躲瘟疫似的,直接將手背在了身后。 秦夫人的笑僵在脸上,气氛尷尬得仿佛凝固住了。 孙嬤嬤適时开口,“夫人,时辰差不多了。” 孙夫人笑著吩咐,“让大厨房上菜吧,我瞧著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大家应该都饿了。” 擦肩而过,秦淮生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很淡,但很熟悉。 不等他回神,孙夫人一行已经离开了。 秦淮生恼怒地瞪一眼秦夫人。 “母亲要是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没得被人笑话。” 秦夫人也气,“我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夸她怎么还不乐意了?你爭气点,把人娶回去,母亲替你好好调教!哼!” 秦淮生气地咬牙,甩袖离开。 今日这场宴席的目的是募捐,故而男女未分席,中间只用双绣的屏风隔著,倒也不失礼数。 许知意坐在孙夫人左侧,自始至终都很安静。 她的仇人与她一屏之隔,她必须保持十分的冷静和理智,才能克制住自己心底滔天的恨意。 真想不顾一切地衝上去,一刀结果了他! 秦淮生透过缝隙,对上许知意杀气腾腾的双眼,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 浮生见状,悄悄握住她的手。 粘腻腻的,掌心一片殷红。 “王妃,您冷静些。” 许知意回神,端起面前凉透的茶浅啜。 “放心,我不会衝动。” 浮生看著她,满心悽愴,竭力抑制著即將夺眶而出的眼泪。 许知意在外人面前,总是那样一副平静的、淡漠的,拒人於千里的模样。 浮生难以想像,面对杀死自己的仇人时,许知意的內心该是如何煎熬。 何向晚发现了她的异样,安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知意朝何向晚微微一笑,带著几分淒凉。 何向晚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她赶忙將自己面前的梅糕往许知意面前推了推。 “知意你尝尝这点心,梅还是我与清晨亲手摘的。” 许知意捻了一块,咬一小口,点头。 “味道清雅不甜腻,这个冬天我与你们一起採摘梅,雪水存一些,到了开春,用来烹茶很不错。” 何清晨將一整块点心塞进嘴里,两颊鼓鼓的,模样可爱极了。 “阿姐总说我不懂饮茶,姐姐可得好好教教我如何烹茶。” 见她噎得直翻白眼,许知意赶忙替她斟了杯茶。 “慢点吃,菜都没上,点心都快把你餵饱了。” 何清晨无所谓地端起茶,一饮而尽。 孙夫人笑眯眯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足得不得了。 席间气氛很好,孙夫人以茶代酒,三杯之后,说明了今日宴席的目的。 “各位夫人也都知道,江南水患,京郊涌入了大量难民,咱们不说替朝廷分忧,至少也得为自家夫君考虑一二。” 她率先取下腕间金鐲,想了想,又拨下发间金簪。 “我身子不好,无法亲自去城外施粥,这些算作我的心意,各位夫人自便。” 丞相夫人身先士卒,其他人自也得赶紧表明態度,生怕慢一步,就会被人看轻。 秦夫人面色不虞,暗骂了孙夫人好几句。 早知如此,今日她就不带这么多的首饰了,这些可是她特意从许云婉的嫁妆里挑出来的。 还没捂热,就得捐了。 何况那小贱人为了这些嫁妆,把她的脸都抓了,扑了三层粉才勉强遮住。 很快,盘中就堆满了各样首饰。 许知意和何向晚各出了一百两银票。 这些足够城外难民支撑大半年,只是,若到了冬日此事还没解决之法,到时才真的难办了。 炭火、吃住、冬衣,哪一样都迫在眉睫。 何陵景安静地立於一旁,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玉冠束髮,双眼深幽无波。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许知意身上,將她表情的细微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第80章 可是真心想迎娶老奴 何陵景於这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他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謫仙,超脱淡漠。 不少闺阁姑娘悄悄抬眼打量他,羞得一张小脸似雨后海棠。 戏台子搭起来了,角儿都是从梨园里请来的。 许知意爱听戏,但前世她被困於后宅,这么点小爱好,也无法实现。 锣鼓起,咿咿呀呀的唱腔飘荡在丞相府。 何陵景依旧望著许知意的方向,墨眸深深,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著痕跡地看一眼许知意方才看过的方向,袖中的手握了握。 立於翩翩少年郎之中,秦淮生的相貌依旧脱颖而出,甚至还多出了几分桀驁。 倒是当之无愧的探郎!至少样貌无可挑剔。 但皇帝钦点了他之后,好像就將此人拋之脑后了,得不到陛下赏识,仕途便无望。 许知意似有所感,轻瞥一眼后方。 何陵景清雋的面容有一瞬的仓皇,眼神闪躲,像是做坏事,被人抓包的孩子。 许知意朝他轻頷首,转回头,继续听戏。 浮生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三姑娘吃了酒,去换衣裳,奴婢瞧著秦小侯爷也朝那方向去了。” 许知意眸子沉了沉。 “吴嬤嬤可有跟著?” “嗯,跟著一起去了。” 她又朝身后站著的风信招招手,耳语了几句。 风信悄无声息地离开。 扶光贴著许知意,“要不要属下一同跟去看看?” 许知意摇头,“人太多他便不敢下手了,你警醒著些就是。” 她的手指隨著戏文轻叩,偶尔跟著哼两句,一副愜意模样。 对於那些投过来的目光,她佯装不知,一概不予理会。 今日孙夫人没犯头疾,心情很好地听著戏,时不时与身旁的夫人閒聊几句。 太子妃何向晚也有必须要虚与逶迤的人,只得抱歉地朝著许知意笑笑。 秦夫人厚著脸皮凑在孙夫人身边,那些夫人脸上明显带著不耐烦和嫌弃之色。 许知意其实是挺佩服她这位前婆母的,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孙夫人作为丞相府的当家主母,又是宴会东道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將人撵走的。 热脸贴了冷屁股,秦夫人也浑不在意,偶尔传来她夸张的笑声,引得其余人纷纷侧目。 “秦小侯爷的母亲还真是......不拘小节,瞧见她脸上的抓痕没?”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那粉厚得都能往下掉。” “听说她今日捐的首饰都是从秦小侯爷妾室嫁妆中抢的,定安侯府已经落魄成这样了?” “美名她得了,首饰还不用自己出,一举两得啊。” 有个小公子插嘴,讲了句浑话,贵女们纷纷掩嘴偷乐。 “你们懂什么,这叫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有胆儿大的贵女逗那小公子。 “世子,那您说谁是绿豆,谁是王八啊?” 小公子养尊处优的,说话自也无所顾忌。 “自然秦小侯爷是王八,他那妾室是绿豆了!哈哈!你们觉得我说的可有理?” 哄堂大笑。 一旁的孙嬤嬤俯身,“说话的这位是前镇国大將军的遗腹子裴念川,陛下体恤,追封將军为定国公,他的儿子为世子。” 许知意淡淡扫了裴世子一眼。 十五六的少年,美若冠玉,衣著华贵,气质不凡,尤其一双桃眼,含情脉脉,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见她看过来,裴世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可爱灵动的模样倒与何清晨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让人討厌不起来的人。 许知意礼貌地朝他轻頷首,心里却有了几分盘算。 不管相貌还是家世,亦或是这討喜的性子,都与何清晨相配。 孙嬤嬤也笑,“王妃是不是觉得裴世子与我家三姑娘很相配?两人关係倒也不错,只是走动的少了些。” 许知意的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池塘的方向走去。 “孙嬤嬤,一会不管发生什么,您都別声张,我带你们去看场大戏!” 孙嬤嬤困惑,还是点了点头。 “王妃放心,老奴省得的。” 池塘边,微风徐徐,水车转动,偶尔溅起几点水。 何清晨站在吴宵之前餵鱼的地方,背影落寞。 孙嬤嬤眼尖地发现,吴宵送的那枚双鱼玉佩已经不在三姑娘的腰间了。 “王妃,瞧三姑娘这样子,应该很难过,也不知多久才能走出来?” 许知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果见秦淮生状似无意地朝何清晨的身边走去,躲於暗处的风信猛地摸向腰间软剑。 许知意朝她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秦淮生脚下不稳,朝前踉蹌了好几步。 何清晨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朝一旁躲了躲。 秦淮生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扑通——” 水溅起老高,秦淮生不停地在池塘里挣扎,他略通水性,却还是不免灌进了几口水。 他的手不断在水中摸索,耳边传来姑娘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秦淮生心中一喜,一把將身旁的人揽在怀里。 “別怕......咕嚕,本侯......咕嚕,定会救你......” 他连连咳嗽,觉得怀中的人特別重,可能是恐惧,那姑娘一直扯著他的衣襟。 池塘不深,但也足够將人溺死。 好不容易狼狈地爬上来,秦淮生再也顾不得其他,张著嘴,大口呼吸著新鲜空气。 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安慰身边的人。 “何姑娘莫怕,本侯既已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定会对你负责到底,你放心就是。” 何清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秦小侯爷瞎了?你哪只眼睛看到那是我了?” 秦淮生心中警铃大作。 一扭头,与身边救起的人四目相对。 张嬤嬤浑身湿透,黑著脸。 “秦小侯爷可是真心想迎娶老奴?” 见以孙夫人为首的眾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张嬤嬤扯著嗓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天杀的呦,老奴好端端站在池塘边餵鱼,却被一把推进了水里。” 声音越来越大。 “秦小侯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竟然占了老奴的便宜,呜呜,老奴真是没脸继续活下去了!” 秦淮生一张俊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第81章 我的这位义妹很有趣 秦夫人的脸也黑得如同万年锅底,一双眼阴鷙地盯著张嬤嬤,又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何清晨。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被人摆了一道。 何清晨適时地躲到许知意的身后,嘴里小声嘟噥著。 “好好的人怎么就瞎了呢?真是可惜了。” 秦淮生的脸更黑了。 孙夫人蹙眉,一脸不悦。 “张嬤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是秦小侯爷推你下水,可有证据?” 张嬤嬤老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明鑑,老奴陪著三姑娘在此处餵鱼,也不知秦小侯爷是不是吃醉了酒,一把就將老奴推进池塘了。” 何清晨拼命点头。 “我觉得闷热,就让嬤嬤陪著在此处吹吹凉风,哪知秦小侯爷一把就將嬤嬤推下去了。” 她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母亲,刚才可嚇死我了,还好我躲得快,不然秦小侯爷就將我与嬤嬤一起推进去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秦小侯爷救了嬤嬤上来,可嘴里一直喊著我的名字,母亲,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孙夫人一下沉了脸。 “秦夫人,你来与本夫人好好解释一下!今日的事若是说不明白,咱们就大理寺见!” 在场的人,哪一个也不傻,何清晨的几句话,她们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合著秦夫人与秦小侯爷將主意打在了三姑娘身上啊?” “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定安侯府这是想攀上丞相府啊!” 议论声不绝於耳,秦淮生羞得几乎不敢抬头。 他的目光扫向沉默的许知意,眸色加深几分。 每回他丟脸,她都在场,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 躲在暗处的风信看得目瞪口呆,手一直放在腰间。 果然比前院的大戏热闹多了! 吴嬤嬤早將路上的石子踢去了草丛里。 何陵景负手立於高处的凉亭,嘴角微微上翘。 “看来我的这位义妹很有趣,你一会去把其他痕跡抹乾净,莫叫人瞧出端倪。” 他身边的人拱手,迅速消失不见。 沾在秦淮生鞋底的滑石粉,因著他的落水,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何陵景。 侍卫又回来了,恭敬地在他耳边低语。 “痕跡处理得很乾净,属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 “有话就说。” “属下刚在秦小侯爷身上闻到股奇异的香气,很淡.....” 何陵景扬了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无妨,只要不是针对丞相府就好。” 园里一时静的只闻水声。 许知意浅笑盈盈,上前挽住孙夫人的胳膊。 “母亲切不可动怒,於您的身子无益。” 孙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秦小侯爷若不给我个交代,丞相府就报官了!” 秦夫人怒不可遏。 “不过一个奴才,我儿好心救她,倒是被反咬了一口,早知不如让她死在池塘里。” 此言一出,眾人的矛头再次指向秦夫人。 “秦夫人这是怎么说话的?定安侯府不將下人的命当命,难不成以为丞相府也如此?” “听说定安侯府昨日还打杀了两个丫鬟,就因为她们护著婉姨娘的嫁妆。” “嘖嘖,老定安侯的棺材板可能都快要压不住了吧?笑死人了,堂堂探郎,心思竟如此齷齪。” 一声接一声地指责。 秦淮生捂著脑袋,小腹处似有火焰在焚烧,越来越烫,直衝头顶。 他双目猩红,猛地將一旁正在哭诉的张嬤嬤扑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念叨著。 “清晨你放心,本侯既看光了你的身子,便会对你负责,明日......不,今日,咱们就交换庚帖,本侯定会一心一意待你。” 他的嘴凑过去,张嬤嬤忍住噁心,一把將人推开。 “秦小侯爷,定安侯府不要脸可以,但別给丞相府抹黑,这么多人看著呢,我家三姑娘从头到尾也与你没任何接触。” 张嬤嬤乾呕一声。 “但若是秦小侯爷执意要老奴,老奴也就勉强答应了,必须八抬大轿迎娶进门!” 秦夫人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腰间似被什么叮咬了一下,脑子顿时清明起来。 想晕也晕不了! 许知意不著痕跡的收回手,朝身后半张著嘴的何清晨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嘘,非礼勿视!” 何清晨捂著嘴,肩膀抖得似快要脱臼。 许知意刚才扎秦夫人的那一下,动作实在太快了,要不是她一直盯著,怕都瞧不到这齣好戏。 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何清晨不耐烦地回头,“好好说话!” 裴世子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啪的將手中的摺扇打开。 “你与那位姐姐很熟吧?能不能给本世子引见一下?本世子觉得这姐姐很有趣。” 何清晨十分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快收起你那齷齪心思,知意姐姐可是安王的媳妇,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裴念川是京中有名的紈絝,整日天酒地,招猫逗狗,偏他长得好看,就算不学无术,依旧有姑娘排著队地想要嫁给他。 何清晨最烦他这油腔滑调,她使劲踩在他脚背上,还用力捻了捻。 裴念川的俊脸有一瞬的扭曲。 “何清晨你快给小爷鬆开!也就是你,换了別人,小爷早將人一脚踢飞了。” 何清晨不屑地冷哼。 “从小就是我的手下败將,装什么呢!” 裴念川语噎,梗著脖子,很不服气地与她理论。 “你懂什么,小爷这是怜香惜玉,再说了,好男不与女斗,小爷若真出手,两个你也不是对手。” 何清晨低低骂了他一声不要脸,转过头懒得再与他理论。 反正从小到大,裴念川就没在她这里討到过好,早就习惯了。 结果裴念川十分不要脸地凑上来,笑嘻嘻地朝许知意作揖。 “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就你刚才那一下子,能不能也教教我啊?” 何清晨以为许知意定也不会搭理他的,谁知许知意闻言,竟是淡淡一笑。 “好啊,改日得空叫上清晨一起去泛舟。” 何清晨,“?” 裴念川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闻言,桃眼里似盛满了星星。 “姐姐人真好!既如此,咱们明日就去游湖如何?” 第82章 今日谁敢放肆 何清晨撅著嘴,拉著许知意的袖子晃几下,不满地撒娇。 “姐姐別理会他,他惯会顺杆爬地,我才不要与他一起游湖,招蜂引蝶的,哼。” 裴念川也不恼,笑嘻嘻的,衝著何清晨眨几下眼。 “你这纯粹是嫉妒小爷的美貌,我同你们讲,想与小爷泛舟游湖的姑娘能从这里一直排到南大门。” 他摇两下摺扇,一副得意又欠揍的模样。 何清晨如他所愿,一巴掌重重招呼在他后脑勺上。 “说得跟谁稀罕与你出去似的,上回,我们一行去踏青,结果游玩到一半,找不见他了,最后还是在魁娘子的船上逮到他!他还死皮赖脸缠著人家叫姐姐。” 许知意就静静听著他们二人斗嘴,觉得十分有趣。 想来何清晨在吴宵面前是不会展现出这跳脱的一面。 越是在意的人,便越会努力表面自己优秀的一面。 真正的心悦,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让自己变得自卑和落寞,而应该是因为有了彼此,就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一个在闹,一个在笑,你知我冷暖,我懂你悲喜,你愿將我宠成个孩子,我愿將你当成个英雄! “姐姐,你为何一直不说话?” 何清晨气得嘟起嘴,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裴念川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眼中是来不及收起的宠溺和无奈。 猝不及防的与许知意的目光撞个正著,裴念川羞赧地將脸转去一边。 盏茶功夫,重新换上浪荡不羈的紈絝模样。 许知意牵起何清晨的手往一旁挪了挪,意味深长的道。 “晚一点没关係,但一定要选对的那个人,我觉得裴世子就很不错。” 何清晨觉得她的话没头没尾的,听得人一头雾水。 有心想再追问两句,却见张嬤嬤抬脚,重新將秦淮生踢进了池塘里。 何清晨,“?” 张嬤嬤对著秦夫人欠了欠身。 “既然定安侯府说出不个所以然来,秦小侯爷满口的污言秽语,那便在水里冷静冷静,什么时候想好说辞,什么时候再出来。” 何清晨都想给张嬤嬤鼓掌了。 她小声地趴到许知意耳边。 “姐姐,你是如何知道他会出此下策的?” 许知意莞尔。 “人多口杂,一会再告诉你。” 秦夫人已是气得浑身颤抖,指著张嬤嬤,嘴唇翕动。 “你这大胆刁奴,来人,给我按住她往死里打!” “住手!本夫人看今日谁敢放肆!” 何清晨还是头一回看到母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忍不住往许知意身后躲了躲。 “秦夫人莫忘了这是在丞相府!丞相府的奴才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秦夫人也被嚇得当场愣住。 “丞相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您都没发话,这刁奴就將我儿踢进水中了......” 孙夫人十分不屑地打量她一眼。 “丞相府的事轮不到外人越俎代庖,我倒想问问秦夫人和秦小侯爷今日唱的这是哪一出?可是觉得我丞相府好欺负?” 到了此时,孙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夫人的算盘珠子打得都快崩到她脸上了。 许知意適时上前几步,挽住孙夫人的胳膊轻声安抚,又淡淡扫一眼秦夫人。 “清晨一直与本王妃在一处,秦小侯爷可是发了癔症?秦夫人还是早些將人带回去,寻个郎中给瞧瞧吧!” 秦夫人脑子一热,脱口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儿如何还轮不到你指摘,再说了,就算淮生害得三姑娘顏面尽失,我们定安侯府负责就是了!多大点事,为何这般不依不饶?” 许知意冷笑一声,缓缓走到秦夫人面前,一双眼死死盯著她。 “秦夫人大庭广眾之下辱骂安王妃,您觉得大理寺会如何判?再者,秦小侯爷算计清晨不成,就想毁了她的名声,强娶人入门,定安侯府这般行事,日后哪家府邸敢与你们来往?” 秦夫人看著她淬了寒冰的眸,一股寒意自脚底一直传遍周身。 她忍不住朝后退了好几步。 身后,各官家府邸的夫人、贵女们齐齐倒吸了口凉气,跟躲瘟疫似的站去了两边。 秦夫人如同眾矢之的,羞得头都不敢抬。 孙夫人冷冷道。 “家中出了这样事,宴席便提前结束,多谢各位走这一趟。” 宾客散去,丞相府安静下来。 “顾念著你们的身份,今日的闹剧就此作罢,只是,日后丞相府不欢迎定安侯府的人!管家,送客!” 秦夫人还想说什么,但看著秦淮生那副狼狈的样子,咬了咬牙,逃也似的离开。 “你们三个跟我来!” 孙夫人板著脸,语气也十分严肃。 许知意三人互相看了看,乖乖跟在她身后。 一进屋,孙夫人率先坐在软榻上,喝了两盏茶,依旧气得胸脯不停起伏。 “你们谁先说?” 何清晨正欲开口,却被许知意拉到了一边。 “母亲,您別生气,此事都是我的错,进府时,我听孙嬤嬤提了一句,便知定安侯府今日定没安好心。” 她一边观察孙夫人的脸色,一边斟酌地开口。 “我原本是可以直接阻拦此事的,但想著他们一计不成,定还会再生一计,如不能从根源上解决,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何况,百密尚有一疏,只要他们有心,防是防不住的,除非永绝后患。” 何向晚也没坐,她上前一步,浅笑盈盈的。 “知意想得周全,母亲也不必生气,我瞧著不是坏事,定安侯府安了这样的坏心思,怕是明日京城就会传遍了,他们还哪有脸再登丞相府的门,也会歇了心思。” 孙夫人端著茶,也不喝,定定看了她们好一会,这才长长嘆口气。 “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可是,总得事先与我通个气,我嚇都嚇死了,如何配合你们演戏?” 许知意微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孙夫人。 “母亲没生我的气?今日的事確实是我思虑不周,嚇到母亲了,我还以为......” 孙夫人嗔怪地瞪她一眼。 “我如何能不知道你是想护著清晨,只是下回再唱戏,能不能別將我一人蒙在鼓里!” 第83章 你可不能给他好脸色 何清晨赶紧坐到孙夫人身边,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仰起脸,撒娇道。 “母亲,姐姐身边的吴嬤嬤一直跟在女儿身边的,她把可能发生的事都与女儿讲了,您別生气,也別怪阿姐和姐姐。” 孙夫人嫌弃的將她推开,她却跟小狗似的又黏过去。 “这么叫她俩,总觉得怪怪的,向晚比知意大三岁,她便是长姐,你们觉得如何?” 许知意乖乖的叫了声长姐。 何向晚高兴的从腕间擼下只金鐲子,套在了许知意手腕上。 许知意失笑。 丞相府这一家子还真是偏爱金饰。 何清晨想了想,从脖颈上扯下只小金锁。 “二姐,我还没送过你见面礼呢!你可千万別嫌弃。” 她跟孙夫人炫耀自己头上的簪子。 “母亲看,这是二姐送我的,好看吧?” 孙夫人定睛,“这上面镶著的是东珠吧?清晨还小,怎么能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许知意同何向晚一起,挨著孙夫人坐下。 “再贵重的东西也不及你们对我的好,这簪子是我娘亲嫁妆里的,我娘亲要是活著,肯定也很喜欢清晨的。” 提起谢安茹,孙夫人心里就有些难过。 “我与安茹是手帕交,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以后丞相府就是你的娘家!” 娘几个閒聊著,气氛十分融洽。 管家急匆匆的跑来,喘著粗气在门外回稟。 “夫人,丞相遣人回来报信,城外真的爆发疫病了!现在还只是小规模的,太医和城中的几位郎中已经赶过去了,他说让你们近日少出门。” 孙夫人淡淡应了一声。 “知道了。” 管家等了半天,可孙夫人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只得赶紧去向丞相身边的侍卫匯报了。 那侍卫很是为难地挠挠头,朝管家拱手。 “丞相的意思是想问问......之前的那药还有吗?別到时候疫病没治好,太医和郎中们再染上,那就棘手了。” 管家比他还为难。 “老奴觉著夫人还在生丞相的气,至於药......应该是没有多余的了。” 当日,因著丞相怀疑安王妃,孙夫人当时就怒了,直接把丞相给撵出府了,饭都没让吃一口。 丞相怕也是很清楚自家夫人的脾气,这才派了个侍卫回来探口风。 侍卫无法,只得骑马离开了。 许知意打量孙夫人的神色。 “母亲,还是派人再给丞相送些药过去吧!最多十日,城外还会涌入更多的难民,疫病处理不好,是会死人的。” 孙夫人轻瞥她一眼,鼻中冷哼。 “当日他怀疑你,亏你还处处为他著想,你先回去,我敢打赌,他今夜就会亲自登安王府的门!到时,你可不能给他好脸色!” 许知意无奈的笑笑。 “母亲,疫病一起,会殃及城中百姓,他们何其无辜,我送药,也不仅仅是为了丞相。” 孙夫人嘆了口气,“知意啊,母亲如何能不明白,只是这世道对女子极为苛刻,丞相尚且有疑心,何况旁人,这药就算真的有效,功劳也无法放在你身上。” 这些问题,许知意早就想到了。 妇德、妇容......从来都只是用来约束女子的。 女人要三从四德,恪守本分,贤良大度,男人却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何其不公! “多谢母亲提醒,女儿明白您都是为了我与安王好,您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个。” 浮生叩门进来,恭敬的行了礼。 “问夫人,太子妃,三姑娘安!这些药都是王妃连夜炮製的。” 包袱打开,十几只小药瓶整齐码放。 “这药我稍微做了点改动,最好一日服用两次,一次一粒。” 她又从中拿出只玉瓶,“长姐,这个每晚睡前服用一粒就好,记得別被人发现,最多调理个半年,身子就能大好,到时我再为你施针,事半功倍。” 何向晚笑眯眯的接过,將瓶子放进隨身的荷包里。 “孩子的事顺其自然,我如今也想通了,什么都没有我自己的身子重要,只是到时还要麻烦二妹了。” 何清晨一直安静的听著她们说话,似懂非懂的。 但管他呢,反正有两个姐姐宠著,还有阿兄护著,她的日子总归是不会难过的。 “二姐姐,那明日咱们还去泛舟吗?” 许知意摇了摇头,“城外乱成一团,咱们暂时还是少出门为好,我隔两日会来给母亲施针,到时咱们还能一起说说话。” 何清晨哦了一声,也不再纠结这事。 只是想到裴念川,莫名就有些烦躁。 “裴世子最喜欢玩乐,姐姐若是不去了,他肯定就会日日来烦我。” 许知意与何向晚对视一眼,淡笑不语。 孙夫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催促道。 “天色不早了,你们二人赶紧回府,最近儘量少出门。” 许知意和何向晚双双告辞,在府外坐上马车,各自回府。 祁西洲已用了晚膳,洗漱过,墨发微湿,半倚在床榻上翻看兵书。 见许知意进来,他笑著放下手里的书。 “怎么去了那么久?可用过晚膳了?” 许知意摇头,吩咐浮生去给自己备沐浴用的热水。 她替自己斟了杯茶,浅啜几口,这才道。 “不饿,一会喝碗燕窝羹就行,王爷用过晚膳了吗?今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祁西洲认真想了想,指著自己的腿,语气还有几分委屈。 “本王的腿一直隱隱的疼,陈府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想著让王妃看看,谁知你竟这么晚才回府。” 许知意好笑的睇他一眼,坐在榻边的软凳上,轻轻替他按揉著双腿。 “王爷从前在北地时也这么娇气吗?那时候受了伤,有没有姑娘像我这般替您按摩?” 祁西洲赶紧挺了挺背脊,义正言辞的道。 “本王身边从来没有女子,何况北地一直战事不断,本王也没其他的心思。” 许知意歪头,“风信和扶光不就是姑娘?” 祁西洲赶忙摆了摆手。 “在本王眼里,她们俩与无白他们一样,都是兄弟!” 立於廊下的风信闻言,无语的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84章 你开的汤药太苦了 许知意沐浴过后,换上了襦裙,又叫浮生重新替她挽了发。 祁西洲有些不解地望著她。 “王妃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许知意笑著看了他一眼。 “一会府里有客到访,总不好蓬头垢面地出去吧?” 不等祁西洲开口,她便將孙夫人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王爷可要与我一同去见见丞相大人?说起来,他在咱们大婚之时,也算是给足了脸面。” 祁西洲想了想道,“行,那本王就陪王妃一同见见。” 亥时过半,门房前来传话,“王爷,王妃,何丞相求见,管家已是先领著人去厅落座了。” 两人互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 “知道了,下去吧。” 管家到底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明白什么人不该得罪。 前院到內院有一段距离,若是等下人通稟,再將丞相迎进来,势必会有些不妥。 是以管家便自作主张,想来王爷和王妃这等玲瓏心思的主子,也定不会怪他的此番安排。 何丞相才刚喝了半盏茶,许知意就推著祁西洲过来了。 他赶紧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安王,安王妃。” 祁西洲抬抬手,“丞相不必客气,快快落座吧。” 许知意在祁西洲身侧坐下,也没急著开口,只是端过嬤嬤递来的茶低眉浅啜。 寒暄了几句,何丞相一直在观察祁西洲的气色。 祁西洲今日倒是看著十分精神,脸上的疲態一扫而空,唇也不似大婚时那般惨白。 何丞相完全不相信所谓的冲喜,真就能灵验至此。 看来自己夫人认下的这个乾女儿,本事不容小覷。 何况今夜安王能来厅见他,想必也是存了与丞相府交好的心思的。 只是不知这夫妻二人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何丞相朝许知意的方向看了好几次,见她完全没一点要先开口的意思,只得尷尬地道。 “王妃,城外的確爆发疫病了,太医们说是老鼠传播的,只是试了好几种药,都无法根治。” 许知意淡淡嗯了声,並未开口。 何丞相只得再次开口。 “王妃之前交代的那些措施,我也已叫人照办,而且那些屋子虽空置许久,但却並未发现有老鼠......” 许知意这才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何丞相心中已有数,不如直接说出今夜来访的目的,我家安王身子骨虚弱,得早些休息。” 祁西洲闻言,气乎乎的瞪了她一眼。 许知意回瞪他,直瞪得祁西洲垂下眸,不甘不愿的放下手中茶盏。 何丞相掩唇低咳一声,面上略有尷尬。 “不知王妃那药可能医治此次疫病?我瞧著城中几位郎中已有感染跡象,这万一传播开.......京城岂不是要乱套了。” 许知意摇头,“我先前说过了,那药只起到预防作用,何况未能亲自把过脉,无法提前炮製药丸。” 何丞相,“这......王妃如何想?” 许知意不咸不淡地道。 “我愿隨丞相去城外,只有亲自替那些病患把过脉,心中才有数。” 祁西洲此时却是来了句。 “本王不愿王妃去涉险,丞相也说了疫病会传染,再说了,此事朝廷已经出面了,王妃为何要去做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 说白了,治好了疫病,许知意没一点功劳,可若是办砸了,依著那位的脾气,估计会把所有的脏水泼在安王府头上。 何丞相自也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也颇为感慨。 京城都传祁西洲是个有勇无谋的皇子,征战杀敌没问题,可在这波云诡譎的朝堂,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日一见,才知传言都不可信。 安王胸有丘壑,成竹在心,安王妃则是生了颗玲瓏心,似乎一切都尽在这夫妻二人掌控之中。 何丞相不由暗暗吸了口凉气,又不著痕跡地看一眼祁西洲盖在薄毯下的腿。 似乎,祁西洲的腿刚才动了。 许知意起身,將祁西洲滑下的薄毯往上拉了拉,语气冷淡。 “王爷放心,疫病並不会传染给我,您早些歇息,我隨丞相出城看看情况。” 祁西洲一双眸沉了沉,不悦的看一眼何丞相。 “无白,松蓝你们隨王妃一同前往,势必护好王妃。” 顿了顿补充道。 “换身男装再出去吧,风信那里应该有新的。” 何丞相哪能察觉不到他们態度的变化,无奈的笑笑。 “王妃,臣並无打探之意,这点还请你们放心,臣与夫人都希望安王的身子能早日康復。” 许知意瞥了他一眼。 “安王的事就不劳丞相掛心了,您且在此等上一等,我稍后便出来。” 说完,推著祁西洲的轮椅逕自走了。 何丞相只得继续坐下。 有下人端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进来,还有一碗冒著热气的粥。 “想来丞相大人忙了这么久,定是饿了,王妃说您未按时用饭,恐会影响脾胃,故而暂时少食些油腻之物。” 何丞相心头一暖,连连应是。 边吃,边想著如何与许知意缓和关係。 他还想听她唤自己父亲呢! 叫丞相未免也太生硬了。 南风院。 祁西洲已经躺在床榻上了,看著面前一身男装打扮,却依旧明艷动人的许知意。 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语气也有些低沉。 “为何一定要去?本王知道你担心城中百姓无辜被牵连,可,那位的脾气你不了解,就算做的再好,他也不会承认这份功劳。” 许知意还是第一回穿男装,新奇之余,也觉得十分方便。 “吴嬤嬤,你明日寻人再替我多做几身这样的。” 吴嬤嬤点头应是,“王妃,真的不让老奴跟著一起?” 许知意的態度十分坚决。 “嬤嬤岁数大了,极易被人过了病气,你留在家中等著我回来就好。” 她从祁西洲头上拨下髮簪,將自己满头青丝束於头顶。 “王爷早些休息,我还不知几时能回来,今夜你饮了茶,得多服用一次汤药。” 祁西洲嘆了口气,拢了拢散在眼前的髮丝。 “不过一盏茶而已,何况你开的那汤药太苦了!” 第85章 医术高超的神秘王公子! 许知意好笑地看他一眼,顺手將矮几上的麻塞进他嘴里。 “乖乖喝药,这个总好过施针,王爷的腿可还觉得疼痛?” 祁西洲点头,“疼,还有点麻麻的感觉,刚才在厅,腿好似自己抽动了一下。” 许知意沉了眉眼。 “你说丞相可有觉察?他到底站谁那边的?” 祁西洲挑了挑眉,满眼都是笑意。 许知意有些不解,“王爷?” 方才她没叫自己王爷!这可是个好的开始! 他正色道,“应该是看出来点什么,但在本王的印象中,丞相一直保持中立。” 许知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可何丞相到底是太子的岳丈,就算只是为了女儿,也多少会偏袒太子。” 祁西洲却与她的看法不一致。 “本王倒觉得丞相併不看好太子,不然当初......算了,你还是早去早回吧。” 许知意总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但也没空多想。 “好,那王爷早些歇息。” 祁西洲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处,眼中笑意渐散。 “海青,二皇子如今在何处落脚?” 海青现身,“回主子,二皇子一行人歇在北城门的驛站。” 他挠挠头,心中天人交战。 祁西洲淡淡道,“本王与王妃可是夫妻,你觉得那些事本王就真的不知道?” 海青扑通一声就给跪了,苦著张脸。 “主子,只要您不打属下板子,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 海青赶忙道,“之前王妃在雨中救下位孕妇,当时属下也並未在意,可巧得是,二皇子妃竟新得了位公子,主子您说,王妃误打误撞救的会不会是二皇子妃啊?” 陈府医端著药碗进来,朝著海青的屁股就是一脚。 “起开,別耽误王爷喝药!” 海青,“......?” “陈府医,您老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陈府医轻掀眼皮,“你小子以为攀上了王妃,就能起飞了?也就是王爷不与你计较,否则你那屁股早开了!” 不等海青爭执,陈府医又开始衝著祁西洲发脾气。 “王爷,老夫这事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祁西洲將药一饮而尽,好笑的看他一眼。 “你都没说是何事,本王如何为你做主?” 一提这事,陈府医就一肚子的气,他使劲的捋一把鬍鬚。 “老夫刚制好的参片又不易而飞了!还有好几味珍贵的药材也少了。” 陈府医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就是王妃乾的,但他没有证据。 祁西洲一副无所谓的態度。 “药材库房里多的是,你自去取了用就是,说不定是你老糊涂了,將数量记错了也未可知。” 就说昨个夜里,海青偷偷摸摸塞给吴嬤嬤一个包裹,两人跟小贼似的低语了许久。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按说吴嬤嬤和海青对许知意那可是忠心不二,绝计做不出害她的事。 果真是他想岔了! 海青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往一边挪了挪。 “王爷可不能睁著眼说瞎话啊!自从上回丟了东西之后,老夫一直都是有记录的!生怕是我自个记糊涂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展开。 “参片丟失十二片,鹿茸丟二两,雪莲丟一两三钱......” 祁西洲额角直突突,没好气白了眼同样心虚的海青。 “行了行了,本王当是多大点事,你现在就去库房领,多领些,说不定就是被猫啊狗啊的叼去了。” 陈府医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嗤笑道。 “王爷快別说胡话了,猫啊狗的叼晒乾的蜈蚣又是为哪般?难不成是活够了,自己找死?” 海青听不下去了,梗著脖子与他理论。 “猫狗又不分清是毒药还是草药的,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了,您自个贪睡,怪得了谁?” 陈府医冷笑,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你也说猫狗分辨不清了,也是奇怪,拿得量都十分精准,要不是老夫提前做了记录,怕也是发现不了。” 祁西洲適时打断,並且打了个哈欠。 “行了,都出去吧,本王乏了。” 又是和稀泥,陈府医气得转身就走,到了院里丟下一句。 “哼,別以为老夫不知道是谁干的!” 奇了怪了,王妃的医术明明就胜过他,库房的钥匙也交在王妃手里了,她想要多少没有?为什么偏偏就要偷自己的? 这边,许知意才下马车,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浮生赶忙將披风拿出来,小心替她系好。 “眼见要入秋了,夜里风凉,王......公子还是多注意才是。” 许知意好笑地睇她一眼。 “我何时成王公子了?” 浮生嘟嘟囔囔,“这丞相也是,大半夜的把我家公子喊来,下回一定要將此事告诉孙夫人。” 丞相回头,嘆了口气。 “若非事情紧急,臣也是万万不敢打扰王......公子的,就辛苦您一回,需要什么儘管与臣讲就是。” 许知意在这一日,成为了医术高超的神秘王公子! 患了疫病的难民都被集中安置在两间大屋中,临进去之前,许知意將浸透了药汁的面巾繫上。 “你们每人都戴一个,丞相也是!” 何丞相乖乖照办,嗅著面巾上淡淡药香,莫名觉得心安。 染病的一共二十七人,脉象大同小异,脸色腊黄,还有脱水跡象。 城中三位郎中也倒下了,气息微弱的躺在一边。 许知意凝眉,半晌,“拿纸笔来。” 风信將笔墨纸砚摆好,就见许知意落笔如飞,字也写得张扬。 浮生是见过她抄写经文的,一手漂亮的簪小楷,如今这般,倒真是让人难以瞧出这字是出於谁手。 何丞相也有些心惊。 许知意这一手草书,没个十年,怕是难以练成如今这般。 就连他也自愧不如。 “娘亲管我甚为严苛,每日除了背诵药理,辨识草药,还得练十篇字,少一个都不成。” 何丞相咂舌。 “日后还请你多教习清晨,她被宠坏了,先生也管不了。” 许知意好笑的瞥他一眼。 “丞相莫不是糊涂了,男女授受不亲,本公子怎好私下见三姑娘?这要传出去,丞相府的名声就毁了。” 第86章 背后的人想搅乱京城 何丞相不著痕跡地朝四周看了看,果见有两位太医一直频频回头,目光中满是审视。 何丞相笑著道,“王......公子说的是,倒是本丞相一时想岔了,不知阁下会在京城逗留多久?” 许知意无奈地睇他一眼,心想著王公子这名头怕是逃不掉了,便也顺著丞相的话接了句。 “看心情吧,有可能三五日,也有可能两三月,我们这样的人,都是隨心所欲的,说不准。” 何丞相心道,您还说得怪像那么回事的,若是自己不知情,怕也被这番说辞给骗到了。 他转头,朝著里间的郎中道。 “你们放心,这位王公子医术十分高超,本相也是偶然间与他相识,她既有把握,就一定会药到病除。” 几位郎中咳了几声,嗓子干哑地道了谢。 “多谢丞相大人,多谢王公子,老朽的身子也真是不中用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许知意頷首,將已经写好的药方递到了风信手中。 “按方抓药!”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风信领命,却听许知意低声交代。 “在这期间不得假於他人之手,你盯紧了。” 风信懂了,这里面定还有她不明白的內情。 屋中確如何丞相所说,並未发现老鼠,方圆十里,也没发现鼠洞。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此次疫病並非天灾,乃是人为。 背后的人想搅乱京城,趁机做些什么。 许知意淡淡扫一眼隨自己出来的何丞相。 “丞相说先前有人带头,吵著要入城,只是不知那人可有被单独看管起来?” 何丞相朝一旁侍卫使了个眼色。 “有,可那人三缄其口,到现在也没问出背后主使,不管关多久,那人大抵也是不会说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人也一无所知,只是拿钱办事?” 何丞相低眉沉思了一会。 “是有这种可能,只是本相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民的要求,出只是想入城安家落户,又能掀起多大风波? 许知意也在不断回想著前世发生的种种。 当时京城是乱过一阵的,还有人说皇陵动盪不安,皆因帝王不仁所致。 除了皇位之爭,不做他想。 可,谁会兜这么大个圈子? 太子位置稳固,又有丞相府这个强大的靠山,他根本无需做什么,只等皇帝百年之后,顺理成章继续这江山。 二皇子远在封地,虽被陛下急召入京,却也只是个没实权的皇子罢了。 至於祁西洲,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且已主动上交了兵权,不足为惧。 四皇子是个痴儿,听说连饥饱都不知,如何能谋划这一切? 实在是想不明白,许知意索性也不再为难自己。 “还是辛苦丞相多加留意,难民们流离失所,求的不过是能吃上一口饱饭,断没与朝廷作对的胆子。” 何丞相也是在心中將皇子们一一筛查。 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这几人皆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就算是二皇子,当年也是带著母妃自请去封地的,这几年更是韜光养晦,从未踏出过封地半步。 能有这本事的当属祁西洲,可他如今不良於行,又在隱龙卫的监视之下。 “本相知道了,会派人严加防范,探子来报,大批难民,最迟后日就会抵达京城。” 他压低了声音,示意许知意看向村外官兵。 “这些全是陛下派来的禁军!本相只怕到时一言不合,就会激发矛盾,局面就很难控。”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与一个女子討论朝局,只是私心里认为许知意定能有番不同的见解。 许知意蹙眉。 活了两世,她也从没有得见天容的机会,只是从祁西洲嘴里了解了片面。 当今天子性子执拗,猜忌心重,並不十分在意百姓安危,只將心思放在如何开疆拓土上。 战事不断,边境不稳,百姓们叫苦不迭。 之前为了西番不再进犯平昭,答应了停战协议,后又將適龄的公主和亲过去。 西番倒是安稳了数载,只是听说老国主死了,他的儿子上位,不满现状,又开始蠢蠢欲动。 “丞相可了解西番国的现状?” 何丞相神情一滯,没想到许知意竟这么快就想到了西番。 “本相多少知道点,近前来,他们一直在徵兵,但未有所动作,暂时也摸不清那位新国主的心思。” “王公子是怀疑西番?” “不无可能,毕竟从前西番与我平昭剑拔弩张,我不信嫁过去个公主,就能让他们偃旗息鼓。” 西番国的狼子野心,哪是平昭牺牲一个女子就能解决的。 何丞相嘆了口气。 “平阳公主也是可怜,新国主上位,人家封了自己的生母为太后,哪里会好好待她。” 许知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平阳公主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她的母妃如今可还健在?” 何丞相摇了摇头,语气也不由低沉了下来。 “平阳公主和四皇子乃是安嬪所出,按说诞下皇子,就可母凭子贵,但那位並不喜欢四皇子。” 见有人探头探脑地往他们这边瞅,何丞相有些不悦地道。 “看来那位也並不十分信任本相,这些事得空了咱们再聊,这疫病你有几分把握?” 许知意也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略微扬高了声道。 “丞相也不必忧思,这病本公子有七成把握,只是暂时就別唤城中別的郎中过来了。” 何丞相顿时就放下心来。 她说七成把握,那就是一定有信心能治好了。 许知意却一遍遍回想著有关平阳公主的事情,她一直居於后宫,在和亲到西番前,几乎就是个小透明。 只一件事,很令许知意在意。 平阳公主心悦何陵景! 京城中几乎人尽皆知,不算个秘密了。 只是何陵景已经年满二十,却依旧没议亲,这就很令人费解。 照理说,像他这般年纪的儿郎,早该娶妻生子,再不济的,也是该定下婚事了,可丞相府一直不提此事。 反观何丞相和孙夫人,对这事一点也是毫不在意,何陵景本人亦是同样的態度,让人摸不著头脑。 第87章 不如你替本相想个藉口 此事,隨便出门一打听,莫说各府邸的夫人,就是连贩夫走卒,也能讲得天乱坠。 故而京城一直有猜测,说丞相府的公子是个痴情种,一直不议亲,也是因为心里放不下平阳公主。 皇帝明知此事,却强行拆散二人,让他们有情人不得廝守。 可许知意却觉得並非如此,虽与何陵景才见过几面,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身上带著与他这年龄不相符的超脱沉稳。 性子更是清冷,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 试问这样的人,哪会如此深情,怕是压根就没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前世,到死,也没听说过何陵景大婚的事。 所以,传言也只能是传言,当不得真! 不过小半个时辰,风信就快马加鞭地回来了。 “王......公子,您看看药材可都对?从抓药到回来,属下都没让別人再碰过。” 许知意瞥她一眼,“叫得还挺顺口。” 一一扫过那些药材,又抓了把放在鼻下轻嗅,点头。 “浮生,抚光,你二人按照我说的去熬药,老规矩,要亲自盯著,切不可离开半步。” 有个太医闻言,直接沉了脸,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王公子这是不信任我们啊?熬药罢了,难不成是怕我等將这药方学了去?” 许知意不咸不淡的懟了一句。 “是啊!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自然是不方便让外人学去。” 太医麵皮一抽,尷尬的抽回手。 “不过就是些寻常药材,哪里就像你说的如此玄乎。” 许知意也不恼,语气平静。 “您行医多年,自也明白医毒不分家的道理吧?” 太医愈加恼怒。 他当太医已有十五载,哪里轮得到一个毛头小子教训了。 只是也深知他说得对,这些草药对症便是良药,可若是少添加一分,或是多添加几许,便会成为致命的毒。 故而平时,他们也是十分谨慎,哪怕只是普通风寒,也会斟酌著用药。 太医將草药往筐里一扔,扬长而去。 “老夫就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当夜,太医院的太医全部到丞相面前请辞,一个个趾高气晚昂的,仿佛断定了许知意肯定治不好这场疫病。 何丞相也没惯著他们的臭毛病,只沉声道。 “各位暂时不得回城,得在城外观察些时日,你们也知道此病传染,到时万一殃及陛下和各宫娘娘们,你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太医们闻言,面面相覷,只得怏怏应下。 毕竟他们还真担不起殃及九族的大罪。 皇帝越是上了岁数,越是疑心自己的身体,平常有点头疼脑热的,都紧张得要命。 就算何丞相不提醒,他们也不敢这个时候回宫,皇帝也不可能让他们把平安脉。 万一哪句说得不对,皇帝恼怒他们没能治好疫病,乌纱帽不保还是小事,动輒就会丟了性命。 城郊的这个村子已经閒置了许久,条件肯定是比不得家里的,太医们叫苦不迭,也有些埋怨那个带头闹事的。 “吴太医,你看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老夫已经三日未曾沐浴过了,如今可好,连自由行走都不行了!” 有人在一旁也不满的嘟噥。 “本来何丞相对咱们也算客气,一日三餐倒都吃得不错,这么一闹,他肯定会心中怨懟,咱们的日子还能好过?” 胳膊扭不过大腿,何丞相如今在朝中可是如日中天,区区太医院,人家还真不放在眼里。 尤其是孙夫人的头疾,连院首都束手无策。 听说还是这位王公子出手,孙夫人的病才得以缓解,更有可能治癒。 这就显得他们太医院愈发的没本事。 “何丞相如今结识了这么一位神医,怕是更不將我等放在眼里了,早知如此,就不该闹。” 那些世代行医的,谁还不为自己留一手? 到时別教会了徒弟,饿死自己。 吴太医可好,巴巴凑过去討人嫌,凭白牵连了他们。 吴太医黑著张脸,说话也十分不客气。 “老夫方才提议的时候,你们可是都答应了的,如今倒是把所有的错都安在老夫头上了!” 眾人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言语。 若是不出差错,再过两月,吴太医就会胜任院首一职,他们还得在他手下继续討生活,惹不得! 这一夜,他们睡得很不安稳。 许知意这边却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何丞相亦是陪了一夜,治不了病,打打下手也是可以的。 许知意也不客气,指挥著眾人一会烧水,一会熏艾。 天光初破晓时,所有人才长长呼出口气。 浮生有些担心的过来,“公子,您回马车里睡一会吧?” 许知意摇头,“別担心,我还不困,还得看看他们的情况。” 有几人已经烧得很厉害了,身上也起了疹子,她怕自己错眼的功夫,这几人就挺不过去。 不管他们受何人蛊惑,也不过是为了能好好活下去。 何错之有。 自古,像他们这样被推上来充当炮灰的人,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贱命一条,死也就死了,最后不过草蓆一裹,丟去乱葬岗了事,背后谋划之人又岂会在意? 许知意起身,转动了几下酸疼的脖颈,小声的交代。 “扶光,你派人给王爷传个信,將这里的情况与他说一声!咱们这几日暂时就不回去了。” 抚光点头,“好的,王......公子,属下这就去办。” 许知意无力地摆摆手。 “王公子就王公子吧,莫叫得如此生涩,省得外人生疑。” 许知意知道,她们一定有法子传信回安王府,且还让人发现不了。 主要是她担心祁西洲的身体,也怕那药预防不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传染的可能,她也不能赌。 可,说好了今日要去替孙夫人施针,怕是得爽约了。 “丞相,今日本是要替夫人施针的,您看是不是让人传个话回去,別让她一直等著了。” 何丞相有些为难,神色也极其尷尬。 “夫人若是知道本相將你接来此处,怕是更要恼本相了,不如你替本相想个藉口?” 第88章 她是不是死了? 许知意朝一旁的屋子指了指,语气也带著几分促狭。 “丞相还是去那里休息一会,这种事,我是一定会对母亲说实话的。” 何丞相拧眉,有些不甘地再次开口。 “本相与你母亲......咳,有些小齷齪,一时半会的也解释不清楚。” 许知意不在意的摆摆手,吩咐一旁的扶光。 “把这药给那几个高热不退的人服下,记得將面巾繫紧些,风信去小憩会,晚些换扶风去休息。” 风信摇头,目光如矩。 “王妃,属下从前在战场几天就睡一两个时辰,不碍事的,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来回巡逻的禁卫军身上。 “那个领头的一直在打量您,属下总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许知意顺著她的目光望过去,轻笑一声。 “你多心了,去休息会吧,晚些要处理的事情更多,药材怕是不够,还得麻烦你回城一趟。” 风信挠挠头,也有些弄不清楚京城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係。 但,王妃说没事,那肯定就是她多心了。 才走出两步,许知意又將她唤住,悄悄往她的袖中塞了只小药瓶,並附耳交代了几句。 “去吧,照我说的洒下就是。” 何丞相蹙眉,“你交给她的不会是毒药吧?” 许知意捶了几下酸疼的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我要想杀人,尽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怕是丞相这会都没法好好站在我面前了。” 何丞相一时语噎。 他在朝堂叱吒风云数十载,见过的人比面前这小姑娘吃过的米还要多。 他自詡还是有几分窥探人心的本事的。 可偏就琢磨不透许知意。 温婉知礼,长相倾城,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可接触下来,却发现她深不可测,目光总是饱含深意,甚至偶尔迸射出的凌厉能让人莫名生寒。 也不知是经歷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久居闺阁的女子周身都浸染著杀气。 他第一次感受这种杀气,还是在祁西洲的身上。 回京后,祁西洲倒是少了些戾气,在许知意面前,显得那般平和温顺。 但总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不似夫妻,更似同伴。 就是那种能放心將后背交给对方的同伴! 胡思乱想间,浮生一路小跑到许知意身边。 “王.....公子,药才餵了一半,那人就死了,您快去瞧瞧!” 屋中,症状轻些的十几人已经睡著了,气息脉象皆平稳,身上的红疹褪了小半。 “麻烦丞相命人將这十六人挪去其他空屋子里,他们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扶光端著碗,定定看著床上气息全无的妇人。 “王公子,她......是不是死了?” 久经沙场,早该看透生死的,此刻见到上一秒还对著自己微笑的妇人,突然就气息全无,扶光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许知意面色平静,掀开她的眼瞼,又替她把过脉,轻嘆口气,替妇人蒙上一块白色布巾。 “死了,將尸体抬出去烧了吧!若不如此,感染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何丞相也不废话,命人將尸体抬去了后山。 “埋了不行吗?毕竟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何况这荒郊野岭地,几乎无人路过。” 许知意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行,她的疫病尚未痊癒,埋了也依旧会有传染的风险,所有因此而死的人,全部都得烧了。” 何丞相嘆了口气,“本相明白了。” 许知意本不打算多做解释的,但见何丞相脸上带著几分难过之色,眉头也一直拧著。 “我知丞相素来体恤百姓,不忍看他们死后还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可,您还记得三年前槐县的那场疫病吗?” 何丞相目光猛地就沉下去。 那次疫病,起初並未引起官府重视,百姓们怕被屠村,悄悄將自家身染恶疾的亲人埋了。 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岂料,半月之后,疫病迅速在槐县传播开,整个县城几乎无一生还。 朝廷知晓此事之后,已是无力回天,只得放火將槐县烧了。 那场火,持续了三天。 “所以即使將尸骨埋了,依旧还会传染?” 许知意点了点头,朝一旁呼吸不稳的男人走去。 “一时之善,会害得更多人丟了性命,孰轻孰重,丞相好好掂量。” 男人身上的红疹在经过一夜,已经开始溃烂。 许知意几乎是在看到的同时,一把推开了快要靠近的何丞相。 “你们全出去!” 浮生和扶光毫不迟疑地架著何丞相就往屋外跑。 几位郎中也被抬到了院子里。 那男人强撑著掀开眼皮,嘴唇翕动。 “孩子......救救我儿子......求.......” “好,我会护他周全。” 男人露出抹解脱的笑,手臂垂下。 许知意垂著眸,眼角隱有泪光闪动。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当机立断吩咐外面的扶光。 “扶光,取火油!烧了这间屋子!” 火光冲天,许知意扶著浮生的手,朝后踉蹌了好几步。 她的眼中带著浓浓的惧意,抓著浮生的手不住的颤抖。 浮生掂起脚尖,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不看就不怕了!奴婢在您身边。” 泪顺著浮生的指缝滑落。 这是许知意挥之不去的噩梦,哪怕她装的再冷静,也忘不掉火灼烧皮肤的疼痛。 还在时刻縈绕在耳畔的狞笑。 何丞相拧眉。 “怎么了?你家公子可是身子不舒服?” 浮生点头,“嗯,我家公子一熬夜就会如此,不知可有空屋让她歇息会?” 扶光也不多问,直接將许知意背起,隨著何丞相的人离开。 何丞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们的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 “行了,將火熄了吧!” 屋里只余下主僕三人。 浮生將一盏热茶塞到许知意手中,小声地安抚。 “王妃別怕,奴婢与扶光姐姐都在您身边,没事了。” 扶光低声问了句。 “王妃可是畏火?” 许知意端著茶盏的手抖个不停,面色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顺著脸颊滑落。 浮生抿著唇,眼角泛红,却是和许知意一样,沉默不语。 扶光知道王妃这是不想自己知道,便乖乖地退去一边。 第89章 侯府该不会真的闹鬼吧? 许知意在浮生的安抚下,渐渐闔上眼。 忙了一夜,几乎筋疲力尽。 风信见到屋子起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风风火火寻了过来。 “王妃可有事?” 扶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將人拉到了屋外。 “你可有给安王递消息?” 风信点头,“一早就传了,王妃没事吧?” 扶光绷著嘴角,好半晌才嘆了口气。 “王妃好像很畏火,但问了,又什么也不肯说。” 风信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害,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咱们一开始又不是王妃的人,她不信任咱们也在情理之中。” 说著,还戳了戳扶光的脑门。 “就你想法多,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京城就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要是王妃也跟咱们一样对人不设防,怕是早被人啃的渣都不剩了。” 扶光想了想,仍是有些难过。 “唉,主子让咱俩跟著王妃,不就是她的人了?反正我是誓死都会护著王妃的,谁敢欺负她,我一定把那人打得屁滚尿流。” 风信只觉浑身无力,一把捂上她喋喋不休的嘴。 “你可少说几句吧!这里又不是北地,处处都是眼线,咱们日后说话做事都得多动动脑子,別给王爷和王妃招惹事端。” 浮生没睡,將她二人的对话听得仔细,也为她们的忠心觉得很是感动。 只是,她与王妃重生这事,若是真说出去了,先不说会不会有人信,指不定当场就会被当成怪物给烧了。 王妃连安王都瞒著,想必也是有这担心。 浮生看向在床榻上睡得並不安稳的许知意。 苍白的小脸,同样毫无血色的唇,长长的睫毛上还掛著几滴泪珠。 她的眉头一直轻蹙著,嘴中也不知在呢喃著什么。 浮生在心中小声暗骂,“秦淮生你这禽兽不如的玩意,这一世哪怕拼得粉身碎骨,我也定要將你带入地狱!” 定安侯府这两日也並不好过,自从那日秦淮生落水,回去就发了高热,囈语不断。 好不容易求得太医来问诊,可把了脉之后,太医却说秦小侯爷只是受了寒,將养几日就好了。 秦夫人便放了心,衝到许云婉的院子与她理论。 谁知许云婉早有防备,不光將秦夫人身边的两个婆子打得满地找牙,就连秦夫人也被扯掉了好几缕头髮。 拉扯间,秦淮生不知何时也来了,猩红著双眼,面目狰狞,嘴里骂骂咧咧的。 “小贱人,本侯如何就配不上你了?本侯可是陛下钦点的探郎!想当年,那公......” 秦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到秦淮生面前,死死捂住他的嘴,小声安慰著。 “儿啊,你这是烧糊涂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听娘的话,回去乖乖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许知婉拧著眉,不依不饶地扯著秦淮生。 “侯爷,我是婉儿啊,大婚之日您为何没来我院里?您不爱婉儿了吗?” 秦夫人真想將她一脚踹飞,可看了看站在许云婉身后的几个护院,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那几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定安侯府的护卫跟他们比就是架子。 何况头几年,定安侯府境况不好,遣散了不少下人,整个府邸就显得空荡荡的。 许云婉住的这个院子,算是侯府里尚可的,屋中摆设虽陈旧了些,可好歹家具齐全。 许云婉见秦淮生一直在自言自语,气的推了他一把。 “侯爷!您大婚夜不来我这里,日后婉儿如何在这京城抬得起头?” 秦淮生终於有了反应。 他机械地偏头,扬起手,狠狠给了许云婉一巴掌。 “贱人,区区一个妾室,哪来的什么顏面?你最好给本侯安分些,乖乖交出嫁妆,侯府还能给你口饭吃!” 许云婉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泪一下就涌出来。 “淮生哥哥,您好好看看,我可是你的婉儿啊!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她声泪俱下,说到后面,几乎泣不成声。 “淮生哥哥.......” “闭嘴!一个庶女能给本侯当妾就该烧高香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嫁妆的份上,本侯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说罢,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许云婉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踉蹌著险些摔倒。 秦淮生又转头看向秦夫人,伸出手指著她。 “还有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要不是因为你,本侯怎会成了京城的笑话?大字识不得几个,整日就会学那些市井泼妇,本侯摊上你这个娘,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秦夫人捂著胸口,连连后退。 “淮生,你是被鬼上身了不成?你......你怎么能对娘说出这番大逆之言?” 婆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不得不强撑著起来,扶住快要站不稳的秦夫人。 “夫人,小侯爷的情况看起来不妙啊,您看看他的眼睛,一点光也没有,该不会真的被......保险起见,咱们还是找个道长来做场法事吧?” 秦夫人这才注意到秦淮生的双眼。 空洞无神,毫无光彩,直勾勾的,似在看著她,又似透过她在看著某处。 秦夫人浑身一颤,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许云婉也回过神,缩回了拉著秦淮生袖子的手。 她朝身后的护卫使了眼色,护卫们赶忙上前,挡在了她和秦淮生之间。 秦淮生却像没事人一般,转身离开了。 “夫人您看小侯爷走路的姿势是不是怪怪的?” 几人定睛,果见秦淮生走路时,腿是不打弯的。 这一发现,令得她们再不敢吵闹,觉得吹过来的风冷嗖嗖的,令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许云婉搓了搓手臂。 “真是晦气,海棠,將那把桃木剑找出来掛在门口,这侯府该不会真的闹鬼吧?” 秦夫人瞪眼,却被身旁的婆子劝住。 “夫人,现在不好与婉姨娘闹得太僵,她的嫁妆就三抬入了公中,这个月欠下的帐都得还了......” 秦夫人咬牙,想了想欠绸缎庄、首饰铺.....还有府中日常採买的那些烂帐,终於还是將满腔怒火压了下去。 第90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定安侯府第三次將太医请来为秦淮生诊病时,府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有时秦淮生明明白天看著很正常,一到傍晚时分就开始暴躁不安,见人就打。 许云婉的院子被她带来的护卫守得密不透风,就连每日三餐也是自己的小厨房解决的。 每日来定安侯府要帐的人不计其数。 秦夫人为此闭门谢客,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三天。 可躲避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她只得强撑著,敲开了许云婉的房门。 寒暄了几句,许云婉的態度极其冷淡,秦夫人觉得尷尬,却只能忍著满心的恼怒,耐著性子与她商量。 “婉儿啊,你与淮生也是真心相爱的,如今府里暂时有些拮据,你看能不能拿出些嫁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许云婉只拿著小勺喝燕窝,並不言语。 秦夫人真想一巴掌拍在她脸上,一旁的婆子轻轻扯了她一下。 “夫人,正事重要,切莫动怒啊。” 秦夫人咬牙,愤愤地道。 “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分你的我的,淮生如今还病著,你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打扰他吧?你看这样行不行,用了多少,我们给你写欠条?” 许云婉这才轻掀眼皮,语气带著几分嘲讽。 “婆母这时才知道我是一家人?您不是一直说婉儿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吗?堂堂定安侯府用妾室的嫁妆还外债,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秦夫人气结,胸脯不断地起伏。 “婉姨娘,我与你好声好气地商量,你这是什么態度?还是说你后悔嫁给淮生了?再说了,妾室与婢女无异,我明日就可寻人牙子来將你发卖了!” 许云婉端著碗的手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夫人。 “婆母想將我发卖了?我父亲绝不可能允许你们定安侯府这样侮辱我的!” 秦夫人从许云婉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冷笑一声。 “定安侯府再不济,那也是世袭的爵位,许大人不过就是个七品官,呵,难不成以为嫡女嫁为皇家妇,就能水涨船高?” 一旁的婆子適时地开口讥讽。 “听说安王妃三日回门都没回许府,此事婉姨娘不会不知道吧?” 许云婉气地捏紧帕子,眼角微微泛红。 这件事,早在京城传开了,许怀安好几天没敢出门,下人出去採买时,也被人指指点点的。 依靠不上安王府,她在定安侯府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虽说她是贵妾,也就是叫著好听,夫家的確可以隨时將她发卖了。 就算到时父亲能保下她,她也只能沦为二嫁妇,成为许府的一枚废棋。 就许怀安那唯利是图的性子,说不定会把她送去家庙,了此残生。 “婆母想要多少?” 见她软了语气,秦夫人这才坐直了身子,伸出五根手指。 “也不多,五千两就好!” 许云婉险些吐出口血。 因为许知意坑了许怀安一大笔银子,而她又失了清白,只能忍著屈辱成为秦淮生的贵妾,父亲一怒之下,將嫁妆减为六十抬。 就算全部变卖,也不值五千两! 当然这句话,许云婉没有对秦夫人讲。 有些事即使讲了,也没任何意义。 “我只能拿出一千两,婆母再想想其他法子吧!” 许云婉態度很坚决,根本没给秦夫人开口的机会。 “我父亲因著我只是个妾室的事大怒,將原本讲好的一百抬嫁妆减成六十抬,此事婆母应当很清楚。” 秦夫人脸色黑沉沉的,却听许云婉接著道。 “婆母不如將我发卖掉来填侯府的债!婉儿寄人篱下,自不敢反抗。” 秦夫人拍案,茶盏都跟著抖了几下。 许云婉低眸,泪大颗大颗地滑下,模样看著可怜极了。 秦夫人自然也只是过过嘴癮,哪里就真的敢把许云婉给卖了。 不管怎么说,许知意也是安王妃,在她没与许府断亲前,许云婉的身份就是安王妃的庶妹。 万一安王府以此事为由头,寻定安侯府的霉头,鸡蛋碰石头,倒霉的还是他们! 秦夫人闭了闭眼。 “行,一千两就一千两,剩下的我自个再想办法,只是,淮生吃的药材都极为昂贵,公中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许云婉心中极为不屑,但到底喜欢了秦淮生那么多年,还真做不到见死不救。 “夫君的医药费,婉儿自不会不管,这一点还请婆母放心。” 秦夫人带著婆子离开,路上还很愤愤不平。 “念及两家的顏面,我这个当婆母的已经很给她脸了,瞧瞧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若不是府中拮据,也不必看她的脸色,真是气死我了!” 婆子宽慰秦夫人。 “夫人莫气,如今也只有婉姨娘手头宽裕些,小侯爷又病著,咱们有求於人,便忍一时。” 秦夫人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一口。 “我打一开始就瞧不上她,一副狐媚子样,所以说人的出身真的很重要,要是淮生娶了大姑娘,岂不皆大欢喜?” 婆子暗道,就凭秦小侯爷那身份,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与皇子抢媳妇啊!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家大姑娘分明就对秦小侯爷一点也不上心。 没准儿爬安王的床,都是她自导自演的。 不得不说,婆子真相了。 可惜啊,安王与安王妃,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秦夫人颇为不满,一路上都骂骂咧咧。 正巧遇到从秦淮生院里把完脉出来的太医。 秦夫人赶忙堆笑凑上去。 “王太医,我儿如何了?” 王太医面色不虞,对定安侯府总是叫自己入府很是不喜,可陛下念在老定安侯的面子上,倒也没阻止。 探郎有什么了不起,到现在也没个实职,陛下这不摆明了不看好秦淮生吗? “最近京郊涌入了大量难民,整个太医院都忙得不可开交,秦小侯爷脉象无异,望秦夫人莫再杞人忧天,老夫告辞!” 秦夫人僵在原地,脸青一阵白一阵。 偏一句也不敢反驳,只能看著太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呸,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第91章 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五日后,大量难民蜂拥而致,与上一回的那批难民一样,他们也要求进城居住。 禁卫军的態度亦很强硬,亮出长枪,寸步不让。 “刀剑无眼,若再敢闹事,休怪我等不客气!” 有人被嚇到了,踉蹌著后退。 更多的人却是毫无惧色地涌上前,长枪抵住他们的胸膛,依旧不肯退让。 “我们也是平昭的百姓,家园田地被毁,为何就不能入城?还是说京城只许达官贵人居住?” “你们吃的,用的,穿的,不都出自百姓之手?我们辛苦供给,自己却是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啊?” “对啊,凭什么?” “每年粮食上缴完,留下的还不够一家老小过冬的,难道我们就不是平昭的子民?” 声音此起彼伏。 禁卫军也不敢真的伤到这些难民。 丞相说得对,万一激发矛盾,局面將难以控制。 这一批难民,目测至少有六七百人,总不能真的把人都杀了。 因疫情已经死了十一人,陆续感染了九十几人,虽控制住了,但隨著这些人的到来,很难说会不会再次爆发大规模的传染。 这里离京城几步之遥,疫病又不似其他,传播的速度很迅速,万一连城內人也感染了,京城危矣。 何丞相这两日休息不足,疲於奔波,也病倒了。 如今主持大局的,只有何丞相带来的那位年轻的王公子。 禁军也分到了预防疫病的药,只是凡事都有万一,前天夜里,有两个兄弟不幸丧命。 王公子说了,我並非神仙,哪可能药到病除,只能尽全力。 被派来看守难民的禁军,在疫病根治前,不可再入京城。 也就是说,若疫病蔓延开,他们也不用活了! 兵部尚书长子吴迟乃是禁军统领,眼见难民们越闹越凶,心一横,长枪顿时贯穿了领头一人的胸膛。 长枪拔出,鲜血喷溅。 吴迟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怒声喝斥。 “最后再说一遍,后退,强闯城门者,杀无赦!” 眾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嚇得连连后退,妇人怀里抱著的孩子嚎啕大哭。 吴迟眼尖地发现,有两个孩子的脸上、脖颈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 “所有人系好面巾!” 他沉声吩咐,手持长枪,没有一点要后退的意思。 禁军们纷纷从怀中掏出王公子送来的面布系在脸上。 吴迟朝一旁的禁军低声耳语。 “派人把这里的情况和王公子说一声,瞧见那两个孩子了吗?我瞧著情况不大对!” 禁军朝他看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顿变。 “属下这就去,吴统领,您......要不先避避?” 吴迟嘆了口气,摇了摇头。 “如今这形势,避又能避去哪?若是治不好,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禁军情绪有些低落,垂下头。 “那几个太医整日就会抱怨,一点忙也帮不上,嫌三嫌四的,属下都想一刀结果了他们。” 吴迟皱眉,语气也十分不悦。 “算了,太医的事咱们也管不了,你嘱咐兄弟们一声,只要是王公子有需要,你们都搭把手!” 买药,熬药,餵药,王公子从不假他人之手。 那几个太医也是怪了,白天总是围著屋子一圈圈地转,也不知在悄悄寻找什么。 好几次,他都看到那位年轻的王公子,一副意味深长、洞察一切的模样,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属下瞧著王公子瘦了一大圈,平时吃得也少,经常彻夜照顾病患,长此以往,身子怎么受得住?” 不多时,许知意带著风信匆匆赶来,甚至来不及与吴迟寒暄,就朝著难民中走去。 妇人的两颊也染著不正常的红,衣襟捂得严实,仍是能瞧见几颗小红疹。 她低声询问了妇人几声,又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 “他发热的情况持续几日了?” 大概是对医者有著与生俱来的尊重,妇人並不抗拒她的接近。 “昨日开始上吐下泻,夜里就起了高热,一直到现在也没吃过东西。” 许知意示意她將孩子放下来,亲手解开孩子的衣裳。 看到眼前的情况,风信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几日死的病患,都是浑身出红疹,高热至昏迷,最后死在睡梦里。 关键,王妃说这红疹其实剧痛无比。 观这孩子不过四五岁年纪,难怪在昏睡中还在抽泣。 许知意看向那妇人,“孩子的情况很不好,若不及时救治,怕是凶多吉少。” 妇人还未开口,她身旁的男子恶狠狠的推了一把许知意。 措不及防,许知意摔倒在地,幸好风信扶了一把,才没让她的头磕在石头上。 风信的气的摸向腰间,被许知意一个眼神阻止了。 男人不耐烦地又踢一脚妇人。 “整天就知道哭,两个丧门星!又不是什么大小姐,穷讲究倒是不少,孩子发热泡泡冷水就行了!” 想了想那人许给他们的银子,男人目露贪婪。 许知意与吴迟对视一眼。 妇人似乎很怕自家男人,抱起孩子就往人堆里钻。 吴迟示意手下拦住妇人。 “王公子,那边还有个孩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该怎么办?” 许知意沉吟,“我只是医者,不是救世主,她们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我也无能为力。” 顿了顿又道,“凡是有感染跡象的人全部隔离,剩下的吴统领看著办。” 拎著药箱,转身就走。 妇人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孩子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到了最后只能张著嘴大口呼吸著,像只濒死的鱼。 妇人无声地落泪,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的男人。 男人满脑子想的都是银子,哪里有功夫管她们的死活,住了几年的村子没了,田地也被大水冲毁,这辈子几乎没有盼头了。 难民以胸膛抵著长枪,朝著城门的方向步步逼近。 人群中突然传出妇人的哭声,“狗娃,你睁睁眼啊!我的狗娃快醒醒啊!” 哭声似乎能传染一般,几乎盖住了男人们叫囂的声音! “儿啊,睁开眼看看娘!” 第92章 府里好像来了客人 因著几个发热的孩子突然死了,难民突然间安静下来,只有妇人痛哭声不绝於耳。 “刚才那个郎中呢?” 男人咆哮著,却没因儿子的死而有多少难过之色。 吴迟冷冷地盯著他,不怒自威。 “那位可是神医,你们方才是如何对待他的?” 男人冷哼一声,朝地上吐了几口口水。 “郎中乾的就是救人性命的事,不过推了他一把,哪就这么矫情了?要不是他离开,我儿子也不会死!” 有禁军附在吴迟耳边低语了几句。 吴迟点头,交代道。 “看好他们,若再枉动,不必手下留情!” 说完,匆匆离开。 眾人不敢再轻易有所动作,便围成一个圈坐下,与禁军互相对峙著。 吴迟来时,许知意正忙著教扶光熬药。 “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大概熬小半个时辰,五碗水成一碗水时就可以了。” 扶光很认真地听著,时不时往小本本上记著。 许知意对她的这个態度十分满意。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娘亲留下的那些医书中,每一本的空白处都记录著每种药的功效及治疗效果。 回头见到吴迟,许知意也只是朝著他轻頷首。 “吴统领,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风信就在不远处望风。 吴迟道,“王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许知意想了想道,“这一批难民吴统领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吴迟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还请王公子明示。” 许知意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道。 “这批难民中並非全是平昭百姓!我觉得吴统领可以此为突破口,重点查一下。” 吴迟眉头拧得更紧。 “何以见得?” “单从面相来看,他们之中至少有几十人並不符合平昭人的长相,再来,方才我看过那孩子,他的瞳仁是浅蓝色的。” 此言一出,吴迟的瞳孔迅速的收缩,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难不成他们是西番的细作?” 许知意诚实的摇摇头。 “这个就得吴统领细查了,我也不知西番人长相如何,而且那妇人的皮肤也十分白皙。” 一路顛沛流离,如今虽是夏末,天气仍是炎热,日头也很毒辣,风吹日晒的,皮肤早就没法看了。 吴迟心中警铃大作。 “多谢王公子告知,我这就回去细查!对了,死了三个孩子,症状都所差不多。” 许知意面色平静,语气淡淡。 “不知这一批难民是不是同一时间出发的,若真是,一个也逃不掉。” 城中几位郎中症状较轻,在服用了许知意的汤药之后,已经可以照顾其他病患了。 比起太医,许知意更信服他们,將疫病的方子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 她也並非这么无私,只是希望他们在行医过程中,再遇相同情况,不至束手无策。 几个郎中感激万分,整日围在许知意身边。 许知意也不藏私,不光与他们討论疫病所需药材的用量,还写了几种常见病的医治法子。 吴迟匆匆朝城门方向而去。 风信这才悄悄走到许知意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公子,属下盯那几个太医好几日了,他们真的如您所说,是在找老鼠。” 许知意嘴角掛上抹讥誚。 “主盯那个吴太医!我觉得其他几个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风信頷首,眨眼间就隱匿了身形。 比起风信爱武,扶光似乎对医术更感兴趣。 “公子,您瞧这样可以吗?” 许知意接过冒著热气的药碗,放在鼻下轻嗅。 “可以,火候掌握的很精准。” 扶光高兴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扶光,你愿意与我学医术吗?” 扶光一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好半晌才开口。 “王......公子,属下真的可以吗?我与风信从小就跟著主子四处征战,字都认不太全。” 许知意弯腰,看著火炉上的药罐。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她又指了指一旁扇火的浮生。 “她从小被迫跟著浑蛋爹四处卖唱,饶是如此,每天夜里都会偷偷习字,只要有心,环境並不重要。” 扶光脆生生的道。 “属下愿意!” 许知意隨手塞给她一本书。 “將这本书默写下来。” “好!” 许知意想,自己三年后就会远离京城,教个徒弟,万一祁西洲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必自己担心了。 浮生见所有人都走了,这才小心地挪到许知意身边。 “公子,奴婢昨日去取菜的时候,听他们说起桩趣事!” 许知意见浮生双眼亮晶晶的,一脸八卦模样,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蛋。 “別卖关子,说来听听。” 浮生捂著嘴笑了好半天。 “他们说秦小侯爷好像疯了,定安侯府为此还请了个道长来做法事。” 许知意淡笑不语。 算算时间,她给秦淮生下的药也差不多快解了。 那药粉带细微香气,一般两天左右才会发生效果。 中药之人会出现臆想、疯癲的症状,且会不由自主说出心中隱藏最深的秘密。 正直的人服用倒也无妨,但如秦淮生那般心里阴暗的人,不知会说出多少惊天之语。 “送菜的小贩还说,最不喜欢接定安侯府的生意,小本生意,他们也能拖欠好几个月不付帐。” 许知意蹙眉沉吟。 前世,她才嫁入定安侯府,嫁妆就被婆母强行归入了公中,当时的定安侯府好像没这般狼狈。 浮生说完这些,观察了一会许知意的脸色,犹豫著欲言又止。 许知意回神,“还有什么,一併说了吧!你这性子可藏不住话。” 浮生绞著手指,略有不安的抬头。 “公子,府里好像来了客人,还是从北地来的......” 许知意挑眉,“有客到访又不稀奇,你为何是这种表情?” 浮生的声音更小了。 “是......是女的。” 许知意波澜不惊的心猛地抽紧,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 震惊之余,还有一丝气愤。 祁西洲如今的状况,是绝不会能让无关的人知晓的,除非是极得他信任之人。 风信隔一日就会传信回王府,不可能不知此事。 可她却瞒而不报,这就很值得人深思! 第93章 裴北北喜欢安王! 许知意不动声色的敛下所有情绪,朝浮生使了个眼色。 回头,果见扶光已经端著空了的药碗回来了。 扶光见浮生的眼神带著探究,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浮生可是我脸上沾了脏东西?你为何这么看著我?” 浮生笑眯眯地接过她手中的空碗,手脚麻利地洗乾净,又按许知意教的方法消了毒。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扶光姐姐,近来府中一切可还正常?” 扶光的目光明显闪躲了一下。 “扶光,你之前曾说过,我不是很信任你与风信,事实也的確如此,我做人的原则只一点,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许知意对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为厌恶至及。 如果不想被背叛,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那些无足轻重的人。 扶光的神情很不自然,垂著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扶光,是不是觉得你与风信只是王爷临时派来保护我的?如果你们是这想法,那我倒也可维持著如今平和的相处模式。” 说完,她大步离开了。 浮光咬了咬唇,也为王妃感到生气。 “公子对你们已经很好了,她甚至愿意教授你医术,可你们却知情不报,著实让人伤心。” 浮生也不等扶光开口,朝许知意离开的方向追去。 扶光被许知意猜中了心思,尷尬又难过。 她陷入一阵自我怀疑和迷茫中。 她与风信是在战爭中失去了家人的孤儿,而像她们这样的孤女,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或被卖去青楼,或是去大户人家当奴婢,最好的就是被人看中,当个妾室,在后院混沌度日。 可祁西洲却如神抵一般,救她们於水火,让她们明白女子也能不输男儿。 战爭是残酷的,却也给了她们亲手斩杀仇敌,替家人报仇雪恨的机会。 可,王妃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她眼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总是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对她有善意的人。 浮生好不容易追上了许知意,她小心翼翼的观察著她的脸色,生怕许知意难过。 “公子,您千万別难过,也可能是奴婢想多了,听说北地的军营中不乏女將领......” 一番话,连她自个都觉得苍白无力。 许知意淡淡笑了笑。 “结果显而易见,她们明显在替安王打掩护,这说明此女对於安王来说,非同一般。” 她拉过一把竹椅,坐下,出神地望著天边灿烂的晚霞。 “浮生,我很想拥有一个属於自己的家,不管多晚,都会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啊?” 上天已经让她重活一次了,这对於枉死的人,可是恩赐,她还在希冀什么呢? 人就是这样,得到之后,就会想让这份幸福更长久一些,哪怕是只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 浮生蹲在她身边,扯著她的衣角,孩子气地道。 “乾脆一把火烧了定安侯府,然后奴婢陪著您远走高飞,听说江南小镇四季如春,咱们在那买个小宅子,好不好?” 许知意轻点她的鼻尖。 “之前不还说想找个小渔村一起生活?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想杀他並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生不如死!” 马车偶尔路过定安侯府所在的那条街时,她也想乾脆一把火烧了定安侯府,然后和这没有一点好回忆的京城说再见。 可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火之后能逃去哪,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 为那样的一家人再次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閒聊,风信和扶光结伴而来。 许知意並不看她俩,只是垂眸,手中握著树枝,在地上来回的划拉。 气氛一时陷入胶著。 风信咬咬牙,扑通跪在许知意面前,还磕了三个响头。 “王......公子,属下並非有意隱瞒,只是看您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怕这事会让您更加心烦。” 许知意依旧沉默不语。 “那女子名叫裴北北,是前镇国大將军在战场上捡到的,认为了义女,教习她武艺,但属下敢保证,安王与她绝无私情!” 扶光也跪下来,眼角微微泛红。 比起大咧咧的风信,扶光的心思更细腻,跟在安王身边虽然也挺好,可王妃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似主子,更似长姐。 “属下也不是有意隱瞒,实在是怕您对安王心生芥蒂,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她绷了绷嘴角,咬了咬牙。 “裴北北心悦安王!此事,安阳军上下皆心知肚明,只是安王只將她当成妹妹看待,她此番回京,除了看望安王,更是要回镇国公府认亲!” 风信拉一把扶光,本意是想提醒她,祸从口出,哪知扶光不领情,使劲瞪了她一眼。 “属下以后跟定王公子了,那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敢说你不知道裴北北喜欢安王?” 从主子改口成安王了,可见扶光心意已决。 祁西洲不知道,自己的人又被许知意策反了一个! 许知意若有所思的看了扶光好一会。 “起来吧,我信你。” 扶光依旧固执的跪著。 “您就没有其他想问的?” 许知意摇头,“没有,其实我与安王也算不得真夫妻,不过是利益共同体,待我的事了了,他的身子大好,我会离开京城。” 风信惊的张大嘴巴。 “属下从未见过主子对哪个姑娘像对您这样上心的!您可千万不能离开啊!” 许知意斜睨她一眼,伸手,扶起了跪著的扶光。 倒不是她对风信有何不满,毕竟祁西洲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她一心为主也在情理之中。 在经歷了上一世的惨死之后,许知意无法打开心扉,对於旁人的靠近,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避。 即使她坦言,谁会无条件地信任她?祁西洲真的就能无限度地包容她? 所以,为了不给祁西洲招惹祸端,她的事还是由她自己解决。 划清界限,並闭心门,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有危险,至少不会连累到无辜的祁西洲。 这是她报答祁西洲拉自己出火坑的唯一方法! 第94章 趁机达成目的 当夜,难民与禁军发生了衝突,双方都不可避免的受了些伤。 许知意一边替吴迟处理伤口,一边指挥著扶光。 “擦拭伤口的时候手不要抖,儘量多涂些。” 扶光可能真的有学医的天分,伤口包扎的又快又好。 浮生就在一旁打下手,时不时瞅一眼吴迟。 许知意微侧头,没好气白她一眼。 浮生缩了缩脖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总觉得这吴统领看自家王妃的眼神有些奇怪,难不成他是有特殊癖好不成? 浮生暗暗搓了搓胳膊,在替吴迟擦拭血渍的时候,偷偷用了点力。 吴迟轻嘶一声。 许知意忍笑,伸出脚踢了踢使坏的浮生。 “去帮扶光。” 吴迟的伤口深可见骨,痛得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吴统领,您伤得严重,得缝合才行。” 吴迟轻轻嗯了声。 “没有止痛的药材,您忍忍!” 见到许知意递来的一根木棍,吴迟竟低低笑出了声。 “这点痛我还是忍得了,王公子不必顾虑。” 针线穿过皮肉,看得一旁的禁军牙齿疼。 许知意抬眼,吴迟一声不吭,汗顺著脸颊滑下。 一共十一针。 吴迟低头看一眼,伤口处缝合得相当细密,手臂上插著几根用来止血的银针。 “伤口太深,日后怕是会留疤。” 吴迟唇色发白,却还是打趣道。 “男人身上有几道疤痕可是荣光。” 许知意將银针拔下,“等伤口养好,我会为吴统领配製一瓶祛疤良药,您还未成婚吧?到时可別嚇到新妇!” 禁军哄堂大笑,吴迟的一张脸红到了耳朵根。 “王公子,我们吴统领肚子上还有两道疤痕,到时能不能一併给祛除了?” “就是,那两道疤痕我们看著都害怕,更莫说吴统领日后的媳妇了。” “万一影响到吴统领的幸福就不好了。” 吴迟狠狠扫视他们一眼。 “闭嘴!” 禁军们笑得更大声了。 许知意也不禁莞尔。 吴迟的目光落在她若隱若现的酒窝上,心跳如擂鼓。 许知意垂著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脖颈,並未注意到吴迟若有所思的神情。 吴迟尷尬地將头扭去一边。 他想自己该不会真的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母亲给他相看过不少姑娘,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是自己的,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许知意收好银针,起身,四目相对。 吴迟猛地起身,同手同脚地朝受伤的兄弟走过去。 “吴统领你的腿也伤到了?” 吴迟轻咳两声,摆摆手,肚子適时唱起了空城计。 已近子时,大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浮生,去厨房端点吃的,饿了。”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得好不热闹。 厨房只剩粥和饼子,还有两样小咸菜,许知意也不扭捏,抓起就吃。 何丞相咳嗽著走过来,坐在了吴迟和许知意中间。 甚至还把吴迟往一边挤了挤。 吴迟,“?” 他哑著声道,“也给我一块饼子,饿了。” 许知意替他盛了粥,又將半块饼子递给他。 “丞相可觉得好些了?” 何丞相咬一口饼子,点头。 “好多了,身子也没前两日那么乏了。” 喝了半碗粥,他才又道。 “今夜我守著,你去休息一会,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铁人也扛不住。” 好在,之前染病的那些人已经好起来了,疫病也没传播的跡象。 许知意將最后一口粥咽了。 “好,若有情况,您喊我一声就行。” 几乎挨著枕头就睡著了,浮生固执地趴在床头陪著她。 这一觉,睡了整整三个时辰,许知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 风信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公子,吴太医被丞相的人带走了!您说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 许知意捧起凉水洗一把脸。 “製造混乱,好趁机达成目的。” 风信还是不太明白。 “听说吴太医不日就会担任院首一职,何苦非得闹这么一出,好好的前程就这么毁了。” 许知意喝了口热茶,“昨日的那批难民情况如何了?” 扶光端著新熬好的粥进来,“奇了怪了,除了死掉的三个孩子,剩下的人並没感染的跡象。” 许知意拿起小勺,慢悠悠地喝著粥。 “扶光,你有检查过他们的尸体吗?他们的身上有没有类似被什么小动物咬过的痕跡?” 扶光使劲点了点头,激动地道。 “王......公子,您真是神了,属下確实在三个孩子身上发现了咬痕,可是他们的娘压根不知此事。” 一直到用完早饭,许知意才下了定论。 “此次疫病是人为的,最多再有三日咱们就可以回城了!” 风信挠了挠头,“公子,您之前让属下洒的药粉是做什么用的?” “防止蛇虫鼠蚁靠近,风信,可知丞相此时在何处?” “就在关押昨天闹事难民的院子里!属下瞧著他比前几天精神多了。” 何丞相近来睡眠严重不足,加之忙得顾不上吃饭,这才感染了风寒。 不过,许知意还是对他刮目相看。 养尊处优的丞相,与大傢伙同吃同住,一次也没抱怨过。 为防止传染,城里三四天才送一次新鲜的菜,天热,肉放不住,当天送来当天吃。 多数时候,桌上都是不见荤腥的。 咸菜配馒头,何丞相也吃得有滋有味。 门被从外叩响,传来何丞相的声音。 “王公子起了吗?那边有点情况,可能需要你去看一下。” 许知意闻声走了出来,与何丞相併肩朝关押闹事难民的院子走去。 “丞相,吴太医可有交代什么没有?” 何丞相摇头,“嘴硬得很,但我的人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说罢,递过来一只白玉瓶子。 瓶塞早就鬆动了,香气扑鼻。 “呵,丞相可觉得这味道熟悉?” 何丞相蹙眉,“是挺熟悉的,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许知意道,“这並不是药,只是用香油拌过的食物,而且我若是没猜错,那些染了疫病的老鼠也是提前备好的。” “是本相的疏忽,当时太医们带了好些大箱子过来,事出紧急,也没一一检查。” 第95章 有个妇人昨夜自尽了 许知意就喜欢跟何丞相这样一点就透的聪明人打交道。 她不过略提一二,何丞相马上就能想到问题的关键点。 何丞相吩咐一旁的侍卫。 “太医带来的那些大箱子全部没收,寻人仔细检查!记录写得详细些。” 人还没到,就听见难民们愤怒的咆哮声。 “放我们出去!我们犯了何罪,要被关在此处?朝廷是不给百姓们活路了吗?” 许知意与何丞相对视一眼。 “丞相是想让我看什么?” “我觉得有几人的状態很不对劲,也形容不上来,就是疯疯癲癲的。” 迈进院子,许知意一眼就看到了昨天推她的那个男人。 双目猩红,眼神涣散,嘴里一直嘟噥著什么。 “他力气太大了,怕伤到別人,只得先捆起来了!” 许知意替他把脉,他一直扭著身子奋力挣扎。 几息后,许知意起身,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手。 “他中毒了,不知丞相可听说过三藤?此毒无色无味,但会控制人的大脑。” 见何丞相一脸不解,许知意想了想才又解释道。 “也就是说他的行为不受自己控制,如同被操控的木偶,背后的人想让他做什么,他是无法拒绝的。” 也不管何丞相有没有听懂,她朝一旁看押男人的侍卫吩咐。 “掰开他的嘴!小心別被咬到!” 何丞相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的牙齿与普通人的完全不同,尖利,细长。 “是不是很像老鼠的牙齿?” 何丞相和侍卫同时点头。 “对,很像。” “第一批难民確实是被染病的老鼠咬过,而这一次,是被中了毒的人咬的。” 许知意淡淡瞥了眼那男人,语气也十分平静。 “他的后槽牙藏了毒,拔了吧!丞相可以向朝廷復命了,此次疫病是人为的,故而不会大面积地传染。” 何丞相摩挲著下巴。 “这是不是说,咱们可以回城了?” “嗯,但得將相同症状的人看好了,不过,丞相得抓紧时间,他们这情况,顶多还能再活十日。” 男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大吼大叫起来。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两个丧门星,害得老子家破人亡!” 许知意环顾一圈,“昨日那三个孩子的母亲关在何处?” 侍卫指了指另一边的屋子。 “女人和孩子都关在那,只是......有个妇人昨夜自尽了。” “尸体呢?还没烧吧?” 侍卫点头,“没烧,丞相说王公子也许能看出些端倪,好好地放在空屋子里。” 许知意抬脚就走,何丞相紧隨其后。 夫人认得这个女儿,真是每每都能带给他惊喜。 他在脑子里不断思索,要如何才能哄得许知意重新叫他一声父亲。 天气热,尸体放了一宿,多少有了点臭味。 许知意用浸了药的帕子系在脸上。 “系上!” 不容置疑。 何丞相乖乖照做,侍卫也有样学样。 妇人双眼紧闭,手腕上被钝器划出的伤口已经泛白。 许知意用匕首挑开妇人的衣襟,露出一小片肌肤。 白皙细滑。 “按理说她一直抱著孩子,孩子因疫病死了,她会第一时间被传染,可你们瞧,她身上完全没红疹。” 掰开妇人的嘴,牙齿细且尖,微微泛著黄。 何丞相实在不能理解妇人的所为。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是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此毒手的?” 许知意重新將白布盖住妇人的脸。 “她也中了一样的毒,丞相可命仵作验尸,出了结果,咱们便可回城了!” 何丞相不由心惊。 背后之人的心思当真是歹毒,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只是不知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为何? 许知意並没將自己猜测到的说与丞相。 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她也不想趟浑水。 安王府难得清静,还是置之事外为好。 何丞相浸淫朝堂多年,脑子也比旁人活络,她都能想到的事,他又如何能猜不透? “你说会不会......” 许知意驻足,打断了何丞相接下来想说的话。 她似笑非笑的睇著何丞相,话也说的模稜两可。 “我只是说出做为医者的见解,剩下的恕草民见识浅薄,著实琢磨不透。” 何丞相没好气地给了她个大大的白眼。 见鬼的草民! 这是摆明了安王府的立场,绝不参与朝廷纷爭,即使猜到了真相,也不可能出面解释。 合著他活该被当成出头鸟唄! 何丞相连连嘆气,时不时打量一眼许知意的神色。 可惜,她面上一派平静,还朝著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何丞相觉得心塞得厉害。 “行吧,既然王公子如此说了,本相会看著办的!” 他又朝一旁的侍卫吩咐。 “让大理寺派两人仵作过来!晌午前本相要结果!” 饭食差一点尚且能忍,可好几天不能沐浴,实在是忍不了了! 虽有及时更换衣裳,但何丞相觉得自己已经臭不可闻了。 反观许知意,衣裳有些皱巴,可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头髮还散发著一股淡淡的药香。 他凑近许知意,压低了声音。 “明日回不回家?咱们吃顿好的!” 许知意好笑地看他一眼,明知故问。 “回哪个家?安王府?” 何丞相气的將手背在身后,声音里带著几分慍怒。 “哼,你唤她母亲,却叫我丞相,是不是太生分了?” 许知意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旋即不在意的耸耸肩。 “一开始可是您不大愿意接受我这半路跳出来的女儿,做人总得有自知之明。” 说罢,也不管何丞相如何臭著脸,笑著走远了。 “明天回家!我想吃醋排骨!” 何丞相简直哭笑不得。 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为保险起见,还是吩咐浮生將之前她们几人穿过的衣裳全部烧为灰烬。 “公子,咱们今天就可以回王府了吗?” 许知意难得愜意的半倚在床榻上,翻看著医书。 “放心,丞相比咱们还要著急!” 风信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呼嚕声不断。 扶光正要给她后脑勺来一巴掌,却被许知意制止了。 “她也是累坏了,让她睡一会吧!” 第96章 嫂嫂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何丞相办事的速度果然很快,晌午才过,就接到了皇帝口諭。 城门大开。 大理寺的衙役接管了被看押中的难民。 许知意主僕几人,乘坐马车低调回府。 路上,风信好几次欲言又止。 许知意只垂著眸,素色的衣裳衬得她的身形愈加纤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你才急於想提前回去报信?” 风信神色僵了僵,脸上掺杂著一丝愧疚。 “王妃您误会了,属下只是想让他们提前准备,您毕竟在外辛苦了这么久......” 许知意沉眸,目光平淡如水。 “没想到你竟还如此贴心,这么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风信垂下头,不敢与许知意对视。 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到了安王府。 许知意踩著马凳,缓缓走下来。 门口侍卫看到她,神情有些呆滯,旋即像是想起什么,拔腿就往府里跑。 扶光隨手捡起地上的石子,迅速掷出,那侍卫扑通跪倒在地。 许知意经过他身边时,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为何如此紧张,你家主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侍卫抹把额上的汗,嚅嚅著没敢应声。 离南风院还有一段距离,依稀听见女子朗朗笑声,间或还有男子的起鬨声。 风信脚步越来越慢。 碍於王妃走在前面,她也不便出声提醒。 许知意迈入院中,笑闹声戛然而止。 吴嬤嬤好像瘦了,站在迴廊下,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最显眼的莫过於席地而坐的红衣女子,墨发高高束於头顶,腰间佩著柄短剑,长相併不出色,却是英姿颯爽,性格豪迈。 祁西洲见到她,眸子瞬间亮了,转动著轮椅过来,刚想牵许知意的手,她却微微欠了欠身。 “见过王爷!” 客套疏离,神色冷漠。 裴北北利索的起身,咧嘴一笑。 “想必这位就是大嫂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裴北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伸出手,半歪著脑袋,做出一副可爱模样。 “咱们握个手吧,就算认识了!” 许知意没出声,亦没伸手。 才见第一面,不知为何,心里十分排斥裴北北。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女子並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纯良无害。 祁西洲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开口解释。 “北北是裴老將军的义女,这次奉旨回京述职,裴老將军子嗣单薄,將军夫人便想將她记入族谱。” 许知意轻頷首,並不看院中其余眾人。 “不打扰王爷敘旧。” 风信踌躇著没跟进去,临进屋前,扶光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院子里除裴北北外,还有几名副將和参將。 都是当兵的,说话也不过脑子,他看向祁西洲,大嗓门的道。 “王爷,王妃这是不欢迎我们啊?也是,我们常年在北地,行为举止自是入不得王妃眼的。” 许知意静静听著,端起热茶浅啜。 浮生气的双眼通红。 “王妃,他们怎么这般口无遮拦!王爷也真是的,府中空院落那么多,为什么让人聚在南风院啊。” 扶光轻轻嘆了口气。 “王爷在北地时,与他们亲如兄弟,可能压根就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吴嬤嬤打帘进来,给许知意请了安。 “王妃,老奴瞧著您气色不佳,去了这么久,累坏了吧?要不要先沐浴再用膳?” 许知意朝吴嬤嬤招招手。 “嬤嬤,別光顾著关心我,瞧你的脸色也真的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有没有请府医看过?” 吴嬤嬤苦笑一声。 “多谢王妃关怀,老奴倒没生病,可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顿了顿,又朝门外看一眼。 “这裴姑娘在府里住了好几日,整日的待在南风院,老奴觉得如此很不合礼数。” “可,王爷说,裴姑娘性格直爽,在军营时就如此,也没人將她当成个姑娘。” 许知意轻笑一声,眼角余光扫到窗边的黄梨木妆檯。 原本码放整齐的妆檯,略显凌乱,她不解地看向吴嬤嬤。 “王爷动过我的妆檯了?” 按说祁西洲对女子的胭脂水粉,首饰头面无甚兴趣,之前也从未翻过。 吴嬤嬤气得嘴唇都在抖。 “王爷自然是不曾动过的,是那裴姑娘,说从未用过这样好的香膏,便每种都涂抹了些在脸上。” 许知意见浮生都快要哭出来,便笑著吩咐道。 “行了多大点事,也值得掉眼泪,去烧些热水,我想沐浴了。” 浮生没动,气乎乎地盯著妆檯上那些半开的首饰匣子。 “就算是王爷的亲妹妹也不能在不经她人允许的情况下,隨意乱动王妃的东西吧。” 吴嬤嬤连忙道。 “王妃放心,虚空大师赠的那串佛珠,老奴一早就替您锁起来了!” 扶光也不废话,打开一旁的衣柜。 原本叠放齐整的衣裙,此刻凌乱不堪。 “裴参將穿的那身红裙是王妃的吧?” 吴嬤嬤点头,“还请王妃恕罪,老奴只是个下人,实在拦不住,不过您放心,裴姑娘只穿了那一件!” 许知意眸色沉了沉,淡淡扫一眼衣柜。 “王爷就任由她穿了?” 屋中静的可闻针落。 她冷笑一声,“王爷待裴姑娘倒是真心!” 吴嬤嬤闻言,赶紧摆手。 “王妃误会了,老奴瞧著王爷对裴姑娘没其他心思,就是当妹妹宠著。” 许知意收回视线,垂眸。 “既然裴姑娘喜欢,就送她了!麻烦嬤嬤將她发间的簪子替我討回来,那是我娘亲的东西。” 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別人的事情,只是双眸似结了冰霜。 恰巧此时,珠帘被人掀开。 裴北北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到许知意身边。 “嫂子,你与我大哥新婚,怎么就离府这么多日?有什么事比我大哥的身体还重要啊?” 说完,还眨巴了几下眼睛。 许知意眉目清淡,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裴北北像是完全看不出她的冷淡,又想去牵她的手,脸上依旧笑眯眯的。 “我初来京城,总不好每天在家里穿著鎧甲,便取了嫂嫂的衣裳,嫂嫂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第97章 北北是无心的! 阳光透过窗格,斜斜打在许知意白皙的脸上,显出几分疲態。 “无妨,既然裴姑娘喜欢,便都送你了!” 说罢,抬手,从她发间取下了那支雕梅玉簪。 “这是我娘亲的遗物,恕本妃无法相赠!” 她指了指妆檯,淡淡一笑。 “剩下的隨你取用!” 吴嬤嬤垂著头,心中却明白,王妃这是真的生气了。 除了这支玉簪,剩下的全是安王送的,她能这般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显然是失望了。 许知意是个极重隱私的人,裴姑娘如此行径,显然是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浮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许知意的眼神,还是乖乖地去小厨房烧热水了。 扶光与裴北北同在军中,两人的关係不算坏,但也绝对不好。 “拿王妃东西之前,裴参將可有问过王妃本人的意思?何况这里可是王妃和王爷的屋子,你连门都不敲,裴参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可不是北地!” 裴北北气鼓鼓地瞪著扶光,不满地撅了撅嘴巴。 “大哥还什么都没说,你倒教训起我来了!我回京那晚,穿的还是鎧甲,大哥就让我先选一件,又穿不坏,再说大哥也已经命绣娘给我重新做衣裳了,到时陪她一件不就得了!” 她又看向许知意,一脸委屈。 “嫂嫂的气量应该没这么小吧?听说你的嫁妆很丰厚,区区一件衣裳,嫂嫂总不会捨不得给吧?” 许知意淡淡道。 “这是本妃与王爷大婚第二日穿的裙裳,裴姑娘觉得合適吗?” 裴北北不在意地耸耸肩。 “我一直偏爱大红色,再说大哥当时也並未阻止,还说我穿著好看。” 她又想去拿许知意手中的髮簪。 “我不喜黄白之物,更偏爱这样的,嫂嫂的娘亲留下的东西也不止这一件,你就送给我吧,好不好?” 玉簪落地,摔得粉碎。 许知意脸上不见半点怒色。 “裴姑娘出去吧,本妃要沐浴了。” 裴北北气得猛的站起来。 “嫂嫂寧可將东西毁了也不愿送我!这是看不惯我?” 许知意终於明白自己为何一见面就不喜欢裴北北了。 她实在太没边界感,刻意地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 许知意是个慢热的人,討厌阿諛奉承,更討厌不熟装熟。 何清晨算是她人生的意外。 人和人之间,还是很讲究缘分的。 吴嬤嬤铁青著脸,说话也十分的不客气。 “簪子明明是裴姑娘抢夺时掉到地上的,您为何要诬陷到王妃头上?” 听见屋中爭执,无白推著祁西洲进来。 “这是怎么了?北北,你惹王妃生气了?” 裴北北委屈地跑到祁西洲身边,蹲下,扯著他衣袍的一角。 “大哥,嫂嫂说我头上的簪子是她娘亲留下的东西,寧可摔了,也不愿送给我。” 见祁西洲的目光一直落在许知意身上,她又撒娇地道。 “大哥,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大红的顏色,可在北地又不能穿,呜呜,我也不知道这是嫂嫂大婚第二日穿的,只是觉得好看,大哥,你是信我的吧?” 祁西洲依旧专注地凝望著许知意。 “知意別生气了,北北是无心的,本王並不知那支簪子是你娘亲的,这衣裳北北穿过了,你若真喜欢,本王明天就让人给你重新再做几套。” 许知意垂眸,用盖子撇去茶汤上的浮沫。 “除这支簪子外,其余的东西王爷愿送谁,我都没意见!” 说完,她起身。 “我累了,既然裴姑娘喜欢这院子,那便多留几日。” 吴嬤嬤上前扶住她,小声询问。 “王妃,这里吵,要不您去旁边的屋子歇一会吧?老奴瞧您都有黑眼圈了。” 扶光没好气地瞪了裴北北一眼,故意扬高了声调。 “可不是嘛,王妃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能睡一两个时辰,回到家了,也不得安生!” 再不看祁西洲,许知意主僕几人大步出去了。 旁边的院子也不算小,除正屋外,还有三间厢房。 屋中摆设依旧保留著大婚那日的喜庆。 许知意一把扯下大红纱幔,转头吩咐。 “嬤嬤,麻烦您去我的库房寻些素色的布料出来,我记得还有几床锦被和枕头吧?” 吴嬤嬤点头。 “有的,而且都是王妃喜爱的顏色,老奴现在就去拿。” 临出门,又听到许知意说了句。 “麻烦嬤嬤叫海青来一趟。” 吴嬤嬤应了,小跑著去忙。 浮生隨之进来,“王妃,奴婢瞧著这院里还有个小厨房,就是缺不少东西,您先沐浴,奴婢去大厨房拿些吃的过来。” 许知意沉吟半晌。 “辛苦你跑一趟,去將小厨房缺少的东西都买回来,今日之后,咱们就在自己的院里用饭。” 香炉中重新燃上沉香。 叩门声响起,伴著海青的声音。 “王妃,属下能进来吗?” “进来。” 海青进来就要跪,被一旁的扶光阻止了。 “没外人,不讲这些虚礼,我且问你,府里来了外人,为何没报?” 海青哭丧著脸,“属下还是跪著说吧。” 许知意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动作很僵硬,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受伤了?” 海青头垂得更低了,小声地回道。 “回王妃的话,前几日属下对裴参將出言不逊,被王爷打了顿板子......” 许知意唇边染上抹讥誚。 “扶光,去库房取一瓶生肌膏给海青。” 她盯著海青,好半天轻笑一声。 “替我打抱不平?” 海青愤愤地道。 “可不,裴参將在军中时就很跋扈无理,偏她是已故裴老將军的义女,王爷將她视为亲妹,很是维护,属下见不得她乱翻您的东西。” “就......就骂了她几句,她踢属下,属下自然不能忍,可属下也不是故意扇她脸的。” 许知意斜倚在美人榻上。 “別跪了,今日可方便出门?” 海青忙不迭点头。 “已经不疼了,王妃有事儘管吩咐。” “我记得你在大理寺有相熟的人,去替我打探个事。” 海青附耳过来,连连点头。 “儘量低调些,对了,再帮我选几个老实的下人,最好是会些功夫的。” 第98章 他是真的错到离谱 舒舒服服沐浴一番,从里间出来时,房中一应摆设,已是焕然一新。 窗格掛上了她喜欢的鹅黄色帘子,微风起,轻纱跟著晃几下。 吴嬤嬤將佛珠递到许知意手上,又用干帕子仔细替她擦拭著头髮。 “王妃,您是暂时住在这?还是......” 许知意指尖捻著佛珠,轻轻转动几下。 “嬤嬤应该最清楚我与安王的情况,与他同住一屋,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眾口。” 吴嬤嬤轻嘆口气,也深知王妃表面看著温婉,实则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之人。 “並非我心眼小,容不下人,別说那裴姑娘不是王爷的亲妹妹,就算是,也得讲究分寸,我与王爷的婚房,她进了不止一次了吧?” 吴嬤嬤没出声,等同於默认了。 她虽是个下人,可却懂得最起码的礼数,夫妻的屋子,岂容外人隨意踏足。 哪怕只是有名无实的婚姻,在二人未和离前,也得互相尊重才是。 不知何时,许知意已趴在妆檯上睡著了。 吴嬤嬤不忍叫醒她,扶光力气大,直接將人抱到了床榻上,又替她盖了床薄薄的锦被。 “唉,王妃好像更瘦了,王爷也真是的,怎么能让裴北北隨意进出南风院啊?” 才关好门,扶光就生气的对著吴嬤嬤吐槽。 吴嬤嬤四下环顾一圈,將扶光拉到一旁的厢房。 “王妃才睡著,你可小点声吧!还嫌王妃心里不够难受?” 浮生安静的坐在软榻上绣,时不时朝外张望两眼。 “浮生你看什么呢?” 浮生就笑,“王妃吩咐人把南风院的梧桐树栽种到这个院里,奴婢想著先让王妃好好睡一觉,別这时候进来打搅到王妃。” 吴嬤嬤就道,“放心,廊下有人守著,王妃离开后,我寻了几个老实的粗使丫鬟,今日正好派上用场了。” 吴嬤嬤又压低了声音。 “之前王爷命人將帐本送到了南风院,我见那裴姑娘行事很不妥当,就偷偷地把东西锁到了王妃的库房中。” “不管王妃与王爷日后会走到哪一步,但只要在一日,王府的中馈就得把在王妃手中!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她拍了拍腰间,叮鐺作响。 “嘿嘿,这是王府仓库的钥匙,等王妃睡醒了,一併交到她手中去。” 浮生更开心了,托著腮,两眼亮晶晶的看著吴嬤嬤。 “嬤嬤你对王妃真好!” 吴嬤嬤闻言却是抹了把眼角,抽了抽鼻子。 “说起这个,王妃对我更好,要是没她,秋儿可能早就不在了,我还有什么盼头。” 见扶光一脸困惑,吴嬤嬤重新调整了情绪,將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的讲给她听。 “王妃真的是个心善的人,別看她表面冷冷淡淡的,但凡別人对她表现出两分善意,她就会回馈百倍千倍。” 扶光唏嘘。 “王妃面冷心热,日后我一定会用命护著她!” 吴嬤嬤笑著打趣了一句。 “若是日后王妃真与王爷和离了,你又当何去何从啊?” 扶光认真思索了一会,坚定的道。 “自然是跟著王妃一起离开了,既然王爷將我给了王妃,我自然就是王妃的人。” “对了,我还得跟著王妃学医呢!” 许知意这一觉直睡到华灯初上。 廊下已掌了灯,小厨房也冒出炊烟。 期间,祁西洲在无白的陪同下,来过两次。 但都被吴嬤嬤以王妃还在休息的理由,拒之门外。 祁西洲满心无奈。 “无白,本王真的只是看北北可怜,无父无母的,好不容易认了裴將军为义父,可......也死了。” 无白抬头看著天上不多的星星,又看了眼紧闭的院门。 “主子,属下觉得裴参將对您的心思可不仅仅是妹妹对哥哥的儒慕。” 祁西洲不解的看向他。 “这话是何意?她不止是本王的义妹,更是同袍,再多的就没有了。” “可王妃不知道啊!主子,南风院是您与王妃的私人领地,这里不比军中,您不能由著裴参將隨意进出的。” 祁西洲陷入了深思。 在北地时,大军的营帐一个挨著一个,裴北北从小在那长大,性子直爽活泼,最喜欢四处乱窜。 大傢伙都把她当妹妹,也觉得她可怜,便纵容出了她这肆意妄为的性子。 松蓝垂头丧气的走过来,闷声闷气的。 “主子,王妃让人明日將南风院的梧桐树挖出来,属下自告奋勇,可海青说......王妃不许属下进她的院子。” 他幽怨地看一眼祁西洲,又马上將脑袋垂下去。 “属下瞧著海青从府外寻了不少的下人过来,您怎么能容许裴参將隨意翻王妃的东西呢?” 祁西洲也在反思。 他是真的错到离谱! 无白说得对,这里是京城,不是北地。 裴北北可以满大营的乱窜,但这可是王府,而南风院,是他与许知意居住的地方。 可裴北北穿上衣裙的时候,开心得如同孩子,他责备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裴北北的笑声传了出来,南风院冒起阵阵黑烟,烤肉的香气迅速在王府瀰漫开。 “五哥,二哥,今日咱们不醉不休!哈哈,咱们在北地时就经常这样烤肉!” “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大哥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兄弟了!我瞧著大哥那媳妇娇娇弱弱的,比不得咱家北北。” “北北可是咱安阳军中的小公主,性子爽朗,关键还英勇无敌,也不知大哥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弱不禁风的。” 都是军人,嗓门也出奇的大,说起话也无所顾忌。 祁西洲只觉心塞。 可,这些人,都是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曾数次奋不顾身地挡在他身前。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数不清的伤疤。 还有因此再也回不来的兄弟! 当年的一战,惨烈到几乎无人生还,是裴北北带著兄弟们,固执的挖了两天,从累累尸骨中,寻到了只余一丝气息的祁西洲! 並且不顾眾人阻拦,策马,去附近的城镇替他抓药。 要知道,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祁西洲记著她的这份情谊,故而对她的所作所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却忽略了许知意的感受! 第99章 是不是压根心里就没您啊? 南风院笑闹声不断,烤肉虽香,冒出的阵阵浓烟却熏的府中眾人咳嗽不止。 许知意睡醒之后,静静在床榻上躺了好久。 她一眨不眨的盯著廊下风灯,想著自己如今的处境。 许府不是她的家,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安王府也没给她多少归属感。 终究是过客,便没什么好纠结的。 “浮生。” 浮生闻声进来,手里端著盛满水的铜盆。 “王妃您醒了,饿不饿?晚膳已经备好了。” 许知意隨意洗了把脸,“是有点饿了,咱们晚上吃什么?” 一句不提祁西洲,甚至唇边还著抹浅笑。 浮生到底年龄小,憋不住话。 “王妃,您睡著时王爷来了两回,可都被吴嬤嬤给拦下了,您就不想听听他的解释?” 许知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戳戳她的脑门。 “那些人曾经都是与王爷同生共死的兄弟,我有什么理由拦著他们?” 浮生气乎乎的,“奴婢就是想不通,为何非要由著他们在南风院闹腾。” 许知意神色冷淡了下来。 “开饭吧,饿了。” 浮生眼底一片茫然。 可还能怎么办? 南风院的吵闹声,並没影响到许知意用饭的好心情。 甚至她还破例多用了半碗饭。 忙了將近十日,抄写经文的事自也耽误下来。 睡了那么久,反正也不困,索性命吴嬤嬤拿来笔墨纸砚。 一笔一划,抄得十分专注。 扶光坐在一旁和浮生学习如何打络子,同样的丝线,她手里的似乎格外不听话。 时不时就打了结。 “这丝线专与我作对,不学了不学了!” 许知意笑了,“术业有专攻,何必非得和自己过不去?你从前在安阳军时主要负责什么?” 提起这个,扶光可就来了精神,索性將手里结成毛球的丝线丟去一旁。 “回王妃的话,属下会的可就多了,砍柴,烧火,煮饭,当然了,轻功也是不错的。” 许知意这才轻掀眼皮。 “那风信呢?” 扶光毫不犹豫地道,“风信力气大,耳力也极佳,所以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 她囁嚅了好半晌。 “王妃,风信没跟来这里。” 她与风信从小一起长大,虽非亲人,却胜似亲人,但风信今日的作为確实让她有些失望。 王爷派她俩保护王妃,只要不是做危及王爷性命的事,就该全心全意为王妃著想。 许知意轻描淡写的,“无所谓。” 她们这边一派岁月静好,南风院的祁西洲一整晚都心不在焉。 “大哥,烤肉要趁热吃。” 裴北北將一串滋滋冒油的烤肉送到祁西洲的嘴边,脸上掛著灿烂的笑。 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那个只看著她的祁西洲,现在满心满眼都装了別的女人。 裴北北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大哥,嫂嫂是生气了吗?大哥,我知道您爱重嫂嫂,可她离府数日,回来就与您闹脾气,是不是心里压根就没您啊?” 陈府医端著药碗进来,闻言,给了裴北北一个大大的白眼。 “裴姑娘慎言!王妃可不是那样小肚鸡肠之人!还请你別枉加猜测。” 总拿王妃离府说事,这裴北北真不是个好东西! 听说此次王妃救了不少人,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但她不愿自暴身份,也不愿贪功。 安王府一眾人在安王的吩咐下,守口如瓶。 祁西洲这才回神,点了点头,很是赞同陈府医的话。 “北北你多心了,她离府也是经由本王同意的,王妃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日后接触得多了,你就会明白了。” 裴北北掩住心中不快,笑著扯了扯祁西洲的衣摆。 “大哥你最了解我了,说话永远有口无心,就是担心嫂嫂因为我,而怪罪大哥。” 说完,她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一如从前,豪迈洒脱。 陈府医皱了皱眉,意味深长地看了裴北北一眼。 “这里是京城,过几天裴姑娘还要入宫面圣,说话还是过过脑子为好!” 没好气地把药碗塞到祁西洲手中。 “这几日王爷的作息都乱了,又吃了不少羊肉,於您的身子並无益处。” 有位副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扯著嗓门道。 “吃肉喝酒,人生一大快事!你们这些郎中就是爱管东管西的,不好好吃饭,哪里来的力气恢復?” 陈府医也懒得与他们这些人多废话,转身就走。 祁西洲急急解释,“本王就吃了一串......也未饮酒......” 陈府医不耐烦地打断。 “王爷好自为之!” 离开南风院,陈府医转道叩响了许知意院子的门。 “王妃,听说此次疫病已经控制住了?能不能给老夫瞧瞧药方子啊?” 他搓了搓手,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迫切。 许知意朝扶光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扶光將一张药方递给了陈府医。 陈府医捋著鬍鬚,连连点头。 “这一味用得妙啊,老夫都没想到竟能用这法子。” 许知意也不隱瞒,“这一回的疫病实属人为,所以並不难医治,选择这几味药,也是考虑到百姓们的状况。” 太医院的太医用的药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百年人参哪里是寻常百姓能买得起的。 万一疫病大规模爆发,百姓们根本用不起药。 陈府医嘆了口气。 “这话咱们也就在府里讲讲,京城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掺杂了太多利益,宫里那些太医哪还有一点身为医者的医德?” 许知意仔细地清洗著狼豪。 “但求无愧於心就好,其余事咱们也管不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安王府迟早会被卷进权利爭夺的漩涡。 “王妃,您平常看的医书,能不能也借给老夫看看?” 许知意这回拒绝得相当乾脆。 “不行!” 陈府医,“.......” 许知意一直怀疑娘亲的身世,说不准她留下的这些医书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前世,娘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嘱咐,这些医书不得外传。 她与娘亲的一生过得窝囊又憋屈。 明明满身锋芒,却偏要隱忍著过日子。 她想当一个乖顺懂事的女儿,偏偏事与愿违,被人算计得尸骨无存。 第100章 瞧主子那失魂落魄的样 翌日,祁西洲起了个大早,赶到许知意院子时,却被告知她一大早就带著吴嬤嬤几人出门了。 祁西洲问,“王妃可有说去哪了?” 留下的几个也不过是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吱唔了半天也讲不清楚。 “海青何在?” 松蓝上前一步道,“听管家说,海青也隨王妃一起走了。” 风信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昨夜,她以为扶光怎么都会来寻自己的,可直到子时,也没等到王妃那边的消息。 她心里清楚,王妃这是不打算要自己了。 想到此处,风信有些难过地看向祁西洲。 “主子,王妃好像生属下的气了,属下也只是担心她误会主子,这才瞒下消息没报。” 祁西洲蹙眉。 “本王没什么可瞒著王妃的,北北来府里的事你没告诉她?” 风信的头垂的更低了,好半晌才低声道。 “主子,裴参將到底是姑娘,也並非您的亲妹妹,王妃怎么会全然不在意呢?” 祁西洲一愣,转头看向无白和松蓝。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无白很诚实的点点头。 “主子,这世间没一个女子能容忍这样的事,何况南风院如今可不是您一人的住处。” 松蓝说话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 “裴参將再豪爽也是个姑娘家,总往您和王妃的屋子里跑,算怎么回事啊?” “现在外面都有流言了!” 祁西洲眉头拧得更紧,语气也沉下来。 “什么流言?” 松蓝不顾无白的阻拦,“说咱们王府即將会迎娶侧妃!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王妃岂会一点都不在意?” “可本王真的只將北北当成妹妹,並无其他心思。” 裴北北躲在拱门后,两只手紧握成拳。 真不甘心啊! 想她堂堂参將,以女子之身在安阳军中夺得一席之地,凭的可不是容貌。 那是她用双手打出来的名声! 许知意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有哪一点能与她相提並论。 她一直坚信,祁西洲绝不是重色之人,迎娶许知意也只是不愿违逆陛下的圣旨,並非他本意! 利益权衡,她还是多少懂一些的! 想通这一点,裴北北的心又活跃起来。 看著阳光下,祁西洲那张妖孽般的俊脸,不由暗暗发誓。 她一定要与祁西洲长相廝守。 至於许知意,弄死就是! 那么娇弱一个姑娘,辗死她,就如辗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大哥,您怎么起得这样早啊?有没有用过早饭?我都快要饿死了。” 裴北北若无其事的在眾人的注视下走到祁西洲面前。 笑容灿烂,眼神晶亮。 祁西洲淡淡瞥她一眼,语气也颇为疏离。 “那就自去厅用饭,本王还有事。” 裴北北的笑僵在脸上,难以置信的盯著祁西洲看了好半天,泪在眼中打转。 “大哥,可是嫂嫂说我什么了?您为何对我这么冷淡?” 松蓝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的懟了她一句。 “我家王妃可没裴参將这么閒!” 裴北北的泪瞬间决堤。 “大哥,嫂嫂的衣裳我亲手洗乾净了,想著今日就还给她的,再当面同她道个歉。” 无白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刀。 “王妃还不至於穷到穿別人穿过的衣裳!” 裴北北简直要气疯了。 他们一个两个是被许知意那女人给洗脑了吗? 明明在北地时,他们对自己虽不算多好,可念在祁西洲和裴老將军的面子上,也从不曾如此针锋相对。 祁西洲也未阻止。 “无白,推本王回去吧!” 裴北北还想追,却被风信抬手拦住了。 “王爷有公事要忙,裴参將这么大的人了,吃饭应该不用人餵到嘴里吧?” 转身就走,根本不给裴北北开口的机会。 裴北北死死握著袖中绣好的荷包。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闹成这样,也没了吃饭的胃口。 南风院院门紧闭,松蓝守在外面,任谁也无法踏入。 沉灰正在书房中,向祁西洲详细匯报著他打探来的消息。 “西番老国主一死,他的儿子继位,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过不久,边境又该起战火了。” 祁西洲的手指有节奏的轻叩桌沿。 “可知平阳公主的现状?” 沉灰思索半晌,单膝跪地。 “怒属下直言,平阳公主並不像外间传言的那般无所作为,她似乎恨极了陛下当时做出的决定,对平昭亦没多少善意。” 顿了顿,沉灰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安阳军中似乎还有未拔除的眼线,据探子来报,应该是平阳公主的人!” 祁西洲冷笑一声,眸底似结了一层冰霜。 “如今无人知道你回京的消息,你还是暗中观察一下裴参將几人,陛下总不会无缘无故召他们回来述职。” 沉灰点点头。 “可是主子,虽说您此番只是想打消裴参將的疑虑,但属下觉得您不该瞒著王妃。” 见祁西洲一直沉默不语,沉灰只得又劝道。 “属下虽还確定不了此消息的真假,但王妃的亲生母亲好像並非江南首富之女,她的身份资料被人刻意抹去了。” “本王多少猜到一些,也並非不信任王妃,只是她忙於疫病,若传信,又怕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把人给得罪了。 祁西洲只觉浑身无力,按住眉心,摆了摆手。 “本王想自己待一会,你先去忙吧!” 沉灰离开,替他將书房的门关好。 从清晨呆坐到太阳西斜,也没想出如何与许知意修復关係的好法子。 至少不能分房而居吧,否则两人的感情岂不是更加疏离了。 松蓝用胳膊肘捅了捅面无表情的无白。 “哎,你说,主子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啊?我瞧著主子不止不喜欢裴参將,甚至还有点討厌她。” 无白斜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主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隨意猜的,做好你自个的事吧!” 松蓝切一声。 “我也就是私底下和你说说,自打昨天王妃搬去了旁边的院子,瞧主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嘖嘖。” 无白愈发觉得松蓝像极了那些坐在家门口讲是非的妇人! 第101章 让猎物放鬆警惕 马车才到丞相府,天空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有人穿过雨幕朝许知意走来。 定睛,一身烟青常服的何陵景,手中握著把油纸伞。 “阿兄。” 何陵景抬眸,清清淡淡地嗯了声。 “母亲怕你淋了雨,嘱咐我来迎你。” 许知意多聪明的人。 冷漠如何陵景,只要他不愿意,谁也没法要求他做什么事。 “阿兄可是有话同我讲?” 何陵景神情微滯,见到钻进伞下的许知意,眉尾稍稍上挑,唇边染上抹笑意。 “我不日前调任到了大理寺,你与父亲扣押那十几个难民,死了两个,但有一人经不住酷刑,倒是招了些重要的事。” 许知意微微皱起眉头,偏头看向何陵景。 “阿兄,我对朝廷的这些事並不感兴趣,您为何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 何陵景平静的面色有一瞬的尷尬。 “与安阳军有些关係,我想著你到底是安王的正妃,可能会有些兴趣。” 许知意十分乾脆地道。 “不好意思阿兄,我不过一介妇人,听不懂这些,至於安王,如今他都自顾不暇了,再者,兵符也上交了。” 她顿了顿,驻足,盯著何陵景看了好半晌。 “说句自私的,安阳军如何,与安王半分关係也没有了,这些事,阿兄尽可匯报给陛下。” 她不知道何陵景今日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是真的想与安王府交好,还是为陛下窥探安王真正的心思? 猜不透,自然就只能打太极。 言多必失,即使她与安王只是利益联姻,却也不想眼睁睁看著他被推到风口浪尖。 何陵景却难得轻笑了一声,冷峻的眉眼也温和了几分。 “父亲觉得此事应该先告知你一声,安王身子不好,我们也不好频频上门叨扰。” 许知意更琢磨不透了。 “我想王爷也无心理会这些,阿兄既已调任到大理寺,一切事情秉公处理就是。” 你来我往,谁也没从谁的嘴里听到想听的。 快到孙夫人院子里时,何陵景才又开口。 “安阳军中有敌国细作,而且此人很有可能极得安王信任。” 许知意的心猛地停跳了一下。 脑海中不经意浮现出裴北北那张扬跋扈的脸,挥之不去,预感也很不好。 就说祁西洲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即使待在北地长达九年,他也不可能拋却礼数规矩。 任由裴北北隨意出入南风院,对她放肆的举动未加阻止,这事从一开始就透著古怪。 是了,若想逮到猎物,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猎物放鬆警惕。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许知意忙摇头,却是再不敢与何陵景对视。 他的眼睛深邃如潭,好似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 “呵,看来你对我的防备心不是一般的重。” 言罢,將油纸伞塞进她手中。 “大理寺还有事,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何陵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扶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王妃,您说王爷是不是故意的?” 许知意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我觉得应该是,此处说话不方便。” 扶光嗯了一声,接过她手中的伞。 “王妃,雨越下越大了,您赶紧进去吧。” 刚进门,何清晨就如一只蝴蝶般飞扑过来,嘰嘰喳喳地说自己这些天有多想许知意。 “二姐,你身子还好吧?我瞧著你怎么更瘦了?” 许知意笑著朝孙夫人行了礼,这才伸手捏了一把何清晨的脸蛋,打趣道。 “我瞧著清晨好像又圆润了!” 闻言,何清晨一下鬆开扯著她袖子的手,气鼓鼓的,小嘴撅得能掛只油瓶。 她不满地坐去孙夫人身边,声音里还带著哭腔。 “母亲,都怪你,天天说我要长身体,害我吃了那么多,我说胖了,您非说是有福气。” 孙夫人笑的眉眼弯弯,朝许知意招招手。 “知意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我接到丞相送回来的信时,差点就提刀去寻他了!” 许知意浅笑盈盈地坐在孙夫人左侧,由著她温柔地抚摸著自己的脸颊。 “是又瘦了,那么危险的事,非得把你也拉下水,真是气死我了。” 许知意笑著宽慰她。 “母亲別生气,是我主动提出要去看看的,不关丞相的事,母亲近来身子如何?我最担心母亲头疾又发作。” 何丞相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在家里怎么还叫丞相?夫人你听听,真的是知意心甘情愿隨我去的,我可真是冤枉!” 何丞相进来,拎起衣摆抖了抖,顺手將伞放在一边。 孙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呛声道。 “你都连夜去了王府,知意怎么好意思拒绝?做得好,功劳归你,办砸了,知意跟著一起受牵连,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著些什么。” 孙夫人再懒得搭理何丞相,拉著许知意的手絮叨了好半晌。 许知意耐心地听著,也不觉得囉嗦,心里一片妥帖,暖意包裹全身。 要是娘亲还活著,大抵也会像孙夫人这般吧? 孙夫人的脉象平稳,瞧著气色也红润了不少,说话声音洪亮。 “母亲,今日我重新给您换个药方,除了头疾,顺便再调理一下您浅眠的问题。” 何清晨一直坐在旁边生著闷气。 许知意从吴嬤嬤手中接过一只锦盒,朝她面前扬了扬。 “还生气呢?姐姐送的礼物也不要了?” 何清晨轻哼一声,彆扭地將脑袋偏向一边,孩子气的道。 “那二姐哄哄我!” “好清晨,二姐错了,但母亲说的也没错啊,你正在长身体,等日后嫁了人,会瘦下来的!” 何清晨再也绷不住,不知羞地凑过来,笑嘻嘻的接过锦盒。 “反正我二姐可是神医,我听说有种针灸之法,能让人很快瘦下来。” 何丞相觉得自己被她们三个给排挤了。 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坐在软榻上,自顾地品著茶。 孙夫人斟酌了好一会。 “知意啊,母亲有个不情之请,但你要是为难就算了。” 何丞相忍不住插了句嘴,又遭到自家夫人的一通白眼。 “不就是想让知意去给定国公的夫人瞧病,和自家女儿何必这么客套。” 第102章 就是裴念川那狗东西 许知意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困惑地看向吴嬤嬤。 吴嬤嬤上前一步,笑著道。 “王妃,定国公就是前镇国大將军裴川。” 何丞相赶忙接话,“可以由定国公的子孙世代袭爵,但没封地,裴老將军的遗腹子你可见过?” 何清晨见许知意一直没出声,翻了个白眼。 “没错,就是裴念川那狗东西!” 孙夫人伸手,使劲捏一把她腰间软肉。 “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丞相府就是这样教你的?看来是时候请宫里的嬤嬤来教你规矩了。” 何清晨跟戏精附体似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扑通跪在孙夫人面前。 “母亲,是女儿口无遮拦,还请您千万別同我置气,您的头疾好不容易才不再犯了,女儿高兴都来不及,哪会想惹您生气。” 垂头,泪似断了线的珠子。 许知意心道,何清晨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听说之前孙夫人发病时,都是何清晨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边,赶都赶不走。 她此时提起这事,孙夫人可不就该心软了。 果然,孙夫人一下就心疼的不行,忙不迭地將人拉到怀里。 “母亲就这么一说,你怎么就哭了,好了好了,我的清晨可是最乖巧最懂事的姑娘,只是日后说话可不能这么粗俗。” 何清晨偷偷抬眸,朝许知意扮了个鬼脸。 见许知意似乎是早有察,正满含戏謔地望著她,何清晨又赶忙將脑袋埋进母亲怀里。 “母亲,都是清晨不对,你打我几下吧,可千万別生气。” 被她这么插科打諢,屋里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孙夫人轻轻抚摸著何清晨的后背。 “说起来我与定国公的夫人也是旧识,定国公常年在外征战,她独自一人也是十分不易,之前就常犯咳疾,前几日听裴世子说起,好像咳得更厉害了。” 她一脸歉意地看向许知意。 “裴世子一直缠著我,问你是不是精通医术,能不能得空去给他母亲瞧瞧旧疾。” 许知意很纳闷。 “裴世子是如何知道我会医术的?” 何清晨抹把脸,做出个针刺的动作。 “他说你出手利索,一看就是常替人针灸的。” 这话让许知意啼笑皆非。 “裴世子倒是聪明,观察力也敏锐。” 何丞相若有所思,“裴世子虽说名声不好,但我总觉得他是在藏拙,虎父无犬子啊!” 定国公死了,但他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覷,首当其衝的就是祁西洲。 祁西洲虽遭受了打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兵符可以收回,军心却很难收復。 思忖良久,许知意才状似无意地问何丞相。 “丞相您可知裴参將回京述职一事?” 何丞相目光不善,恼怒的瞪她一眼。 “都说了在家里別叫我丞相!” 许知意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何丞相败下阵来,尷尬的掩唇低咳几声。 “当初怪我疑心重,但是,我也从未说过不认你这个女儿!再说了,哪有孩子同自家父母置气这么久的。” 他很不自然地从怀里掏出只精致的盒子。 “这是我专门让人打造的,向晚和清晨都有一只。” 是一只雕工精巧的鐲子,金灿灿的。 许知意失笑,“母亲送过好几个了。” “她是她,我是我,心意不同,而且我这只还另有玄机。” 鐲子上有微微凸起的部分,被雕成了梅形状,按下,就会出现两个暗格。 位置虽小,许知意看过,发现里面放置著同样精巧的银针。 “你们都是女儿家,万一遇到个危险,也可有自保之力。” 何清晨把袖子往上擼了擼,露出同样款式的鐲子,只是上面雕刻的纹略有不同。 “二姐,我看话本子上说那些武林高手都会往银针上抹毒药一类的,这样咱们岂不是更安全了。” 孙夫人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夫子说你看閒书,你还死不承认,今天可是说漏嘴了吧!” 何清晨迅速朝屋外跑,边跑边大声地喊。 “我去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母亲你们先聊著。” 许知意担心孙夫人真的罚何清晨,忙转了话题。 “母亲,要不明日您陪我去定国公府一趟吧?” 孙夫人忙不迭的点头,“行,母亲陪你走一趟,十几天没出过门,真是闷坏了。” 何丞相皱著眉,“知意,听说那裴参將几人住在安王府?此事是否不太妥当?” 许知意笑看他一眼,“父亲,那些人之前都是陪著安王出生入死的,反正府中空院子不少,也没什么不方便。” 何丞相听到她的称呼,高兴的一口將茶咽的,烫的轻嘶一声。 “只是父亲,我听说裴姑娘此番回京,除了述职,还要入定国公的族谱,此事可是真的?” 何丞相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深意。 “裴参將人品如何?” 许知意朝扶光轻轻摇了摇头,垂眸不语。 裴北北就是定国公在战场上认下的义女,要是人品尚可,入族谱倒也可为定国公府增丁添口。 可,定国公夫人自己膝下就有一儿一女,且与那裴北北从未谋面,何谈亲情? 再者,万一那裴北北性格恶劣,人品不佳,定国公岂不死后也无法瞑目。 临去厅用膳前,许知意才淡淡说了句。 “我觉得认亲之事不妥。” 孙夫人与何丞相互看一眼。 夫妻几十年,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知道了,母亲会在適当的时候提醒定国公夫人的。” 许知意便也不再多说,將自己的伞往孙夫人那里偏了偏。 两人手挽手,漫步在雨中,画面出奇的温馨。 何丞相落后一步,眼中满是笑意。 这女儿认得可真是值! 厅摆了满满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只看著就食指大动。 何清晨热情地张罗著。 “父亲,母亲,二姐都別站著了,今天母亲吩咐厨子做了好几道二姐喜欢吃的。” 何丞相不满地瞪她一眼。 “大呼小叫的,哪有点闺阁姑娘的规矩。” 他指了指红木桌上的醋排骨,邀功似的对许知意道。 “这可是为父特意嘱咐他们做的,你一会可要多吃些。” 第103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何丞相举起茶盏,似是这时候才想起家中少了个人。 “景儿今日不是休沐吗?怎的没来一起用饭?” 孙夫人看了眼立在墙角那把熟悉的油纸伞。 “许是临时有事出门了吧,如今可好,调去了大理寺,以后更见不著人了。” 许知意是第二次听到孙夫人抱怨了,看来何陵景是个忙起正事,就顾不得其他的人。 照理来说,丞相位高权重,何陵景更是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虽说性子冷漠了些,但在这京城里,想嫁给他的姑娘怕是数都数不清。 可奇怪的是,何陵景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却从不曾听说过他与谁家姑娘定亲。 以至於百姓们都私下议论,说何陵景心系平阳公主,为了她这么多年洁身自好。 前几天,许知意还听到那些守城的官兵偷偷討论。 说何陵景其实有龙阳之好,曾经见到他出入小倌馆,言之凿凿,煞有介事的。 可观丞相和孙夫人,好像对此事全然不介意。 她只是义女,不好过多询问人家的私事,便只是在心里嘀咕。 许是许知意怔愣太久,孙夫人喊了她好几声,她这才回过神。 “方才我在想別的事,母亲可是叫我了?” 孙夫人嘆了口气,“你是不是也觉得景儿这个年纪了不成亲,很是奇怪?” 许知意诚实的点了点头。 “阿兄相貌堂堂,仕途顺遂,虽说待人冷淡了些,可家世在这摆著呢,为何迟迟不定下亲事?” 何丞相放下手中茶盏,眉头拧起。 “虚空大师曾给景儿批过命,说他此生无情缘,亲人缘也浅,我从前没当回事,可你看他如今......” 何丞相没说出口的是,虚空大师还说何陵景乃世外高人转世,只是来这人世间走一遭,最终是要回归的。 他怕孙夫人受不了,故而只说了前半段话。 何丞相都无法想像,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最终会青灯古佛,四处云游。 心思转了一大圈,默默在心中嘆了口气。 虚空大师说得对,一切隨缘,强求不得。 许知意却眯起眼,端茶的手久久顿在半空。 “母亲,过几日咱们去法华寺还愿吧?您可有空?” 孙夫人喜不自胜,方才的愁绪一扫而空。 “要去的,知意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缘分这事强求不来的。” 她顿了顿,看一眼埋头吃点心的何清晨。 “知意啊,你觉得裴世子如何?”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知意却听懂了。 “我觉得裴世子长相好,人品也好。” 最紧要的是,裴念川在看到何清晨时,满眼就只余她一人,这样的男子,大概会很长情。 也不知前世,裴念川与何清晨是怎么错过的? 何清晨嘴里塞著点心,不满地嘟噥。 “他哪里有二姐说得这么好,整日就会招猫逗狗,听说前几天还往定安侯府门口放了一把火。” 得亏他的父亲是定国公,否则肯定少不得被关进大理寺,吃些皮肉之苦。 许知意不解,“裴世子与秦小侯爷有旧怨?” 何清晨想了想,摇头。 “没听他说过啊!他那人,肆意妄为惯了的,想揍谁就揍谁,都不需要理由。“ 许知意与孙夫人相视一笑。 “傻清晨,裴世子这是在替你出头呢,毕竟之前定安侯府是想算计你。” 何清晨眨巴几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是吗?他有这样好心?哼,反正我不信。”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涌上一丝异样的感觉。 好像从小到大,裴念川一直就被她欺负著,从不还手,斗嘴倒是时常都有。 可,有一回,尚书家的儿子推了她一把,害她伤到了脚踝。 当天夜里,那小子就被人蒙了麻袋,被揍得鼻青脸肿,他娘哭得险些背过气。 都说是裴念川乾的,可惜一点证据也没有,最后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事后何清晨问过他,裴念川故作不知,还很认真地问那尚书的儿子伤得重不重,他得过去探望一下。 都是儿时的小事,要不是许知意今日提起这个,她都快把往昔的点点滴滴拋之脑后了。 许知意突然轻拍了她一下,嚇得何清晨手上的点心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想什么这么认真?明日陪我和母亲一起去看看裴世子的母亲吧?” 何清晨点点头,“好,听说布桩新进了云锦,咱们也一起去看看,做几身新衣裳。” 何丞相特別大方地掏出几张银票,豪气的啪一声拍在桌子上。 “买!你、知意、向晚还有你们母亲,一人都做几身新的,眼见著再过两月就是秋猎的日子,丞相府的人必须穿最好的!” 孙夫人都被他这模样逗笑了,嗔怪地瞪他一眼。 “看你这財大气粗的样,要不是你月月按时上交俸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私藏了小金库。” 何丞相忙不迭地摆手解释。 “夫人这可是冤枉为夫了,这还是今早陛下才赏赐的,说是治疗疫病及时......”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会,抱歉地看向许知意。 “你不愿暴露身份,为父只能厚著脸皮替你接下这份赏赐了,你不会怪父亲吧?” 许知意淡淡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是之前就和父亲商量好的事,就不要总是拿出来说了,毕竟隔墙有耳,小心驶得万年船!” 想了想,她又打趣道。 “这次给母亲她们製衣裳的银子算是我出的,对吧父亲?” 何丞相点头,“对对,是你的银子!” 哄堂大笑,和乐融融。 何陵景在门外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太医说他身体康健,脉象平稳,一点也没生病的跡象。 所以,他很好奇,为何一看到许知意,心跳就变得飞快? 早晨,她钻进他伞下时,他险些想掉头就跑。 奇怪,好奇怪,心是他的,却怎么也不受自己控制。 听说回春堂的郎中在治疗心疾上很有一套,他还是得抽空去看看才行。 许知意似有所察,朝门外张望一眼,一个人也没有。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著,廊下似悬了张透明的珠帘。 第104章 王妃你仗势欺人了? 暮色里的安王府看著格外的庄严,灯笼被风轻轻吹起,烛火摇曳。 侍卫们手持长枪,站得笔直。 许知意在马车上坐了半盏茶,这才缓缓走下来,抬头,望著安王府的牌匾。 所有的情绪,最后化为一声嘆息。 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归处。 这巷子里就只有他们一家,旁边的院子似乎閒置了许久,大门上的红漆都已斑驳,门楣上结著蜘蛛网。 “嬤嬤,可知王府旁边那一家之前是何人在住?” 吴嬤嬤朝那家看了一眼,马上又收回视线,凑近了许知意,低声回稟。 “回王妃,那里之前住著的是太子太傅......那位登基之后,太傅就被查出贪墨,幸好,只是举家流放至岭南,那府邸空了十年了。” 许知意微蹙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听见她说。 “知道了,咱们进去吧。” 浮生一步三回头,总觉得前太傅府阴森森的,只看著就让人不由浑身发寒。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別看了,那府里肯定死过人。” 吴嬤嬤也不知为何,猛地打了个激灵。 “太傅的女儿秀外慧中,抄家的官兵欲行不轨,那姑娘性子刚烈,当场撞柱而亡。” 提起这段往事,吴嬤嬤不由地唏嘘。 “太傅的女儿当时被婆家休了,还有个几岁的女儿,娘一死,只能跟著太傅一家流放去了岭南。” 许知意听著,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不等她再细想,前方就传来裴北北的声音。 “嫂嫂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听说京城中已婚的女子是不可隨意出门的。” 说罢,还上下打量许知意,目光中的审视丝毫不加掩饰。 许知意扶著吴嬤嬤和浮生的手,目不斜视,对她的挑衅恍若未闻。 裴北北不甘心地追上来。 “嫂嫂,別怪我说话难听,你是不是背著大哥,与其他男子有染?” 许知意脚步微顿,眼含笑意,只是那笑並不达眼底。 “裴姑娘是以什么身份对本妃说此番话的?还是王爷特意派你来谴责本妃的?” 吴嬤嬤板著脸,目光不善的盯著裴北北,厉声喝斥。 “大胆,裴姑娘不过就是来王府暂居的客人,如何敢质疑王妃?裴姑娘对王妃的行踪这么有兴趣,难不成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坏心思?” 这番话不谓不重,说得裴北北连连后退几步,捂著胸口,一脸受伤的表情。 “嫂嫂我只是关心你,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大可直接告诉我,为何要如何羞辱我?” 许知意面凉如水,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 “此处没外人,裴姑娘这是演给谁看?莫说无人羞辱你,就算有,也请你忍著!” 见裴北北的面容僵了僵,许知意经过她身边的,轻飘飘丟下一句。 “还请裴姑娘时刻记住,这里是王府,可不是你家。” 扶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不屑的上下打量著裴北北,话也说得尖酸。 “之前没看出来,裴参將竟还有表演的天分,不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几名副將朝南风院方向走来,一天没见到祁西洲了,他们打算与他討论一下见到陛下该如何回稟安阳军的情况。 见裴北北眼眶通红,一副被人欺负却极力隱忍的模样,怒从中来。 “王妃是不是觉得我等都是粗人,便不將我们放在眼里?我们都是与安王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你,呵呵,不过是后宅的女人。” 有人拉他一把,示意他別太过分。 可,裴北北抬起眸,愴然欲泣。 “二哥,別说了,今天的事都怪我,嫂嫂只是好心教我规矩,我真的没关係的。” 风信站在不远处,只看著,却没上前来阻止。 扶光气不过,转身与他们理论,她指著裴北北的鼻子。 “真没想到裴参將竟是这种小人,明明是你先来挑衅王妃,却顛倒黑白,王妃几时教训过你?” 裴北北垂下头,低声啜泣。 他们哪见过裴北北这般委屈模样,印象中的裴北北永远都是明朗、活泼,肆意张扬的。 她一个姑娘,凭著坚韧不拔的精神,在战场上以一敌十,从不叫苦抱怨。 受伤时,也没见她像今天这样落过泪。 “王妃我劝你別欺人太甚!这王府还轮不到你当家做主!马上给北北道歉!” 几人目光狠戾,仿佛下一刻就会衝上来把许知意撕个粉碎。 祁西洲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不怒自威。 “本王倒不知这王府里,连王妃都做不主?呵,王副將的意思是让谁来当这个家?” 王副將就是被裴北北称为二哥的男人,个子很高,脸庞黝黑。 他心虚地后退两步,恭敬的行了礼。 “属下见过安王!” 祁西洲不依不饶,直直盯著他。 “本王在问话,王副將觉得本王这府里,谁来当家比较合適?” 王副將没出声,悄悄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许知意。 都怪这晦气的死女人,要不是她无端寻裴北北的茬,哪会闹成这个地步。 “属下就是看不惯王妃仗势欺人,北北就是关心一下她,您瞧瞧她那个態度。” “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妃,瞧不上我们这些从北地来的大老粗也正常,可北北好歹也是个姑娘。” 祁西洲双眼含笑,看著始终不发一语的许知意。 “王妃你仗势欺人了?” 许知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继续保持沉默。 裴北北小跑几步,一下蹲在祁西洲面前,正欲俯在他膝盖上哭诉。 哪知,祁西洲迅速转了个方向,她一下扑了个空。 祁西洲牵住许知意的手,语气温柔。 “王妃,本王很高兴你愿意仗著我的势,本王的王妃自然是不能被外人欺负了。” 许知意使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將手从他手里抽回来。 她有些恼怒,轻声骂了句,“狗男人!” 无白险些破防,赶忙朝一旁走了几步。 祁西洲也听到了,怔愣之后,大笑几声。 “王妃饿不饿?陪本王一起用膳吧?” 旋即他委屈地半垂下眸,使劲捶打了几下双腿。 “本王这腿,唉,咳咳咳咳!” 第105章 王爷这招美男计 裴北北追上来,还想说什么,却被祁西洲一个冰凉的眼神嚇得愣在当场。 这还是祁西洲第一次,用这么陌生的眼神看她,眸里甚至还带著凉薄。 “本王的王妃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既是客人,便当遵守规矩!” 说完,对著许知意微微一笑。 “劳烦王妃推本王了,本王这胳膊也不知为何,一点力也使不上。” 语气里竟还带著撒娇的意味。 许知意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这狗男人也不知何时学得装乖卖惨这一套。 裴北北和几个副將眼睁睁看著他们走远。 她袖中藏著的双手紧握成拳,泪在眼眶中打转。 王副將嘆了口气,终究是习惯服从军令的人,见祁西洲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反驳,只是安慰地拍了拍裴北北的肩膀。 “北北啊,如今他不再是祁將军,而是安王。” 剩下的话王副將没忍心说出口。 身份的转变,意味著从前的一切都要改变了。 就祁西洲刚才维护许知意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上心了。 而裴北北的小心思,安阳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奈何祁西洲从未回应过。 说他不懂男女之情吧,他偏又对许知意温柔宠溺,说他懂吧,他却从没將裴北北放在心里。 裴北北心里也很清楚,要是没有裴老將军的那层关係,祁西洲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给自己一个。 她就是想利用这一点,让自己在祁西洲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九年的时光,难道还抵不了他回京的这几个月? 这愈加激发了裴北北好胜的心。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从许知意手里抢走祁西洲,不止要他的人,还要他的心! 裴北北愤然转身,背影都透著坚定。 风信远远看著,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在北地时,裴北北对她是很好的,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她留一块。 她受伤时,更是会彻夜守在营帐里。 所以在得知安王要娶別的女子时,风信是很震惊的。 在她心里,裴北北才是最能配得上祁西洲的女人。 果敢、坚毅、不服输,与祁西洲並肩作战,创造了许多奇蹟。 祁西洲大婚那晚,风信见到裴北北坐在山头上,喝了好多烈酒,哭到泣不成声。 王妃也很好,只是太娇弱了,就像生在温室的朵,需要人时常呵护。 安王需要的是能与他並肩而立的人,並不是如许知意这般的菟丝。 风信又想起方才许知意看自己的眼神。 她明白,王妃再也不可能信任自己。 人生在世,总会面临种种选择,裴北北就是她的先入为主,所以也只好对不起王妃了。 晚膳依旧摆在南风院。 一顿饭,许知意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气氛也是诡异的安静。 祁西洲默不作声,她便也稳如泰山。 屋子里瀰漫著一股难言的味道,夹杂著淡淡的汗味。 香炉里,烟气升腾。 许知意从小生活的环境很恶劣,所以並不是十分在意。 但,她毕竟在这里生活,无法容忍自己的领地有其他女子的味道。 手指在桌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 “浮生,把香灭了。” 浮生乖乖走过去,一把將鹤嘴铜炉拎到了院子里,香灭灰烬。 祁西洲这才放下碗,定定地凝视著许知意。 “王妃生气了?” 许知意摇头,“也没什么可生气的,王府一切事宜,由王爷做主,我不过同他们一样,只是借住罢了。” 祁西洲嘆了口气,朝屋中几人挥挥手。 “你们都先出去吧,本王想与王妃单独说几句话。” 屋门闔上,屋里重新恢復安静。 良久,才听祁西洲道。 “本王怀疑安阳军中有西番的细作,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才.....抱歉,是本王思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 许知意也不矫情,將何陵景和何丞相的话一一同他讲了。 “所以王爷是怀疑裴姑娘?” 祁西洲嗯了一声,“还在搜集证据,而且本王对她的身世也有些怀疑,正在查,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许知意端起茶,浅啜两口。 “王爷今日对裴姑娘如此疾言厉色,就不怕打草惊蛇了?” 顿了顿,她低笑一声。 “也是,王爷这招美男计,裴姑娘似乎很受用,人在头脑发昏的时候,没办法做出正確的判断,王爷您说是吧?” 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祁西洲一口气梗在喉间,上不上,下不下。 许久,他才长长呼出口浊气,恼怒地看著许知意。 “王妃觉得本王在用美男计?你也太小瞧本王了,何况本王对裴北北从未生出过男女之情。” 许知意难得地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关心这个,別说是裴北北,就算再来个南南,西西,只要王爷愿意,尽可纳进府里。” “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正妃的位置三年內,我是不可能让出来的,所以只能暂时委屈王爷的心上人了!” 祁西洲不怒反笑,他指著许知意,你了好半晌。 “你好得很!不信任本王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冤枉本王,何况本王的命可是握在王妃手中。” 许知意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毕竟祁西洲可是皇子,堂堂安王肯与自己解释几句,实属不易。 她若一味揪著这事不放,倒显得她肚量太小。 “行了,此事不必再提!正事重要,王爷自行安排就是,对了,您的新药方,我已经给了陈府医,这半个月,暂时不必针灸,时辰不早,我就先告辞了。” 祁西洲急了,忙拉住她的手。 “这里就是你的屋子,你还要去哪?” 许知意微微笑了下,抽回手,欠了欠身。 “王爷好好休息。” 目光落在梨木妆檯上,纤尘不染,码放齐整。 只是,旁人用过的东西,她不稀罕! 祁西洲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自责地垂下眸。 “抱歉,本王在军中习惯了,不知那里面还有你娘亲的东西,未加阻止,是本王的不对。” 说罢,他转动著轮椅,从枕下取出一只精美的匣子。 “这是当日摔了的簪子,本王命人修好了,看看可还满意?” 碧玉的簪子,断裂处精心用金子作为点缀,末端嵌著颗饱满的东珠。 第106章 陈府医,你输了! 许知意沐浴完,浮生正仔细替她擦拭著,吴嬤嬤匆忙的小跑进来。 “王妃,南风院的无白侍卫前来传信,说王爷突发高热,请您过去一趟。” 许知意挑了挑眉,单手托腮盯著吴嬤嬤看。 吴嬤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老奴脸上沾什么了?” “嬤嬤,晚膳才过去多久?” 吴嬤嬤一怔,似是才想起什么。 “王爷是装的?” 说完,马上捂住自己的嘴。 许知意嘴角噙著抹坏笑。 “替我更衣,一起去看看吧。”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吴嬤嬤和浮生同时听出了不对。 王妃这是要使坏呀! 祁西洲时不时朝外张望几眼,脸颊上染著不正常的红。 陈府医沉著脸坐在一边,看著自家王爷这没骨气的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除了卖惨,就想不到其他法子哄媳妇了?就您这点小伎俩,王妃不用把脉都能发觉。” 祁西洲也白了他一眼。 “您老这么大岁数了,连媳妇都没有,还好意思笑话本王!那个什么春娘的,您还没搞定?”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陈府医一噎,脸肉眼可见地红到了耳朵根。 “咳咳,老夫整日忙著替王爷治病,哪有多余的时间,春娘可不是那么肤浅的女子,哼!” 松蓝在屋外低咳一声。 “主子,王妃来了。” 屋中顿时鸦雀无声。 许知意缓缓迈进屋子,由著浮生替自己將披风解下。 她也不急著替祁西洲把脉,而是似笑非笑睇一眼独自在窗边生闷气的陈府医。 “陈府医可替王爷瞧过了?晚膳时人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还真是蹊蹺。” 陈府医哼了一声。 “可不是嘛,老夫也觉得蹊蹺,但王爷就是发热了,药也餵不进去。” “这样啊~看来王爷这是鬱结於心,才导致的高热不退,得下剂猛药才行了!” 祁西洲的心突然就颤了颤。 她应该不会一针把自己给扎死吧? 不会吧?不能吧? 陈府医皱眉,“王妃都不用把脉的吗?” 许知意朝床榻上的祁西洲看一眼,轻笑。 “不必!凭王爷这气息就能下药,麻烦您老派人將药罐拿过来!我亲自替王爷煎药!” 语气加重,听得祁西洲心头髮紧。 他將眼睛微微睁开条缝,入眼的是浅紫的裙角,往上,是许知意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三千青丝仅用一只碧玉簪綰起。 她的小脸略显苍白,带著点病態,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陈府医朝廊下的药童吩咐了一声。 “去將老夫的小火炉和药罐拿过来。” 转头,对上许知意带著戏謔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 “王妃需要什么药材?老夫也让人一併带过来。” 许知意摆手,指了指扶光手中提著的大药箱。 “不必麻烦陈府医,我这里有现成的药。” 明知祁西洲是没病装病,陈府医更不敢说话了,为了掩饰尷尬,只得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茶。 夏末的夜到底还是转凉了,微风过,陈府医忍不住抖了下。 他觉得某位王爷今夜可能要倒大霉了,自求多福吧! 廊下的药罐发出咕嚕的响声。 黄连、苦参、半夏、大黄....... 许知意每放一样,陈府医的嘴角就跟著抽动一下。 这些可都是最苦的药啊! 倒是清热解毒,似乎是很对症! 但...... 陈府医决定中立。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万一王妃把他一併迁怒了,可吃不了兜著走了。 古人有云: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安王还真是在死亡线上来回蹦躂啊。 不把脉就直接熬药,王妃明显是故意整安王的。 祁西洲嗅著越来越浓的苦药味,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只要一会他抵死不张嘴,应该......就不用受罪了吧? 结果,事与愿违。 “扶光,拿银汤匙撬开王爷的嘴!浮生,你慢点喂,一滴也別浪费了!” 扶光和浮生对视一眼,忍住笑。 “是,王妃!” 祁西洲想挣扎,但想到自己今晚装的就是命悬一线的病患,只能乖乖躺著不动。 扶光用了巧劲,祁西洲的嘴被迫张开。 祁西洲,“......” 这扶光真不能要了啊! 这些药,只加一味就能让人苦不堪言,何况是这么多种。 一口气喝下,倒还能勉强忍受。 可,浮生听话啊! 她专门寻了最小的汤匙,一点一点將药汁餵到祁西洲的嘴里。 苦,苦得让人恨不能立刻咬舌自尽。 为了留下许知意,祁西洲愣是忍著胃中翻涌,將一大碗苦药汁子全部咽了。 许知意眸子闪了闪,坐在陈府医对面。 將上好的大红袍仔细捻成细末,待水煮沸,倒一点进去,用银勺顺著一个方向搅拌。 待飘出茶香,再倒入沸水。 她將一杯往陈府医的手边推推。 “陈府医,尝尝看。” 浅抿,初入口时微苦,旋即浓浓茶香味瀰漫在口腔。 陈医府忍不住感嘆。 “没想到大红袍还可这样喝!茶香四溢,口感绵软!” 许知意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浅啜一口。 “陈府医可会下棋?长夜漫漫,王爷还不知何时能退热,不如咱们对弈几局?” 陈府医可是出了名的棋痴,平时除了搜集医书,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棋谱。 经常一看一整天。 闻听此言,陈府医的眼睛都亮了,他往上擼了擼袖管。 “来来!让老夫见识一下王妃的棋艺!” 松蓝极有眼力地將棋盘取来。 陈府医执白棋,正欲下,许知意一只手按在棋盘上。 “只下棋多无趣,不如咱们三局两胜,胜的一方可向输的一方提出个要求,如何?” 陈府医的兴致正浓,闻言,也没多想,使劲点了点头。 “行!老夫应了!莫说一个,就是十个要求也成!” 他信心满满。 许知意却是笑著挑了挑眉。 “既如此,那就十个要求!我也不是个小气的!” 第一回合,许知意以守为攻,陈府医频频皱眉。 第二回合,依旧如此。 “王妃你不讲棋德啊!哪有您这样保守下棋的?” 许知意淡笑不语,指尖捻著黑棋,思忖一会,落子,她轻描淡写地道。 “陈府医,你输了!” 第107章 真是后生可畏! 陈府医低下头,看著棋盘上所剩无几的白棋,仰天长啸。 “不可能!老夫不认!” 许知意单手托腮,“陈府医当知言而有信的道理!您这是输不起啊?” 陈府医梗著脖子,脸也涨得通红。 “再来一局,老夫就不信贏不了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面带恳求。 许知意乾脆的点头。 “行,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但十个要求,一个也不许少。” 陈府医咬牙,“十个就十个!老夫能贏你一回,就不信不能贏第二次!” 对弈继续。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似乎所有人都把床榻上据说高热不退的祁西洲忘到了九霄云外。 就连无白也被激烈的棋局给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都说棋品如人品,王妃这明显就是处处给陈府医设下了陷阱。 奈何陈府医太想贏了,越想贏,心越乱,连中了好几招也不自知。 屋里不算热,陈府医的鼻尖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有些心惊许知意的棋艺,竟是比谷主还要不遑多让! 这小心机,太可怕了! 棋局再一次陷入胶著。 陈府医的眉头紧锁,握著白棋的手微微发著抖。 落子。 “陈府医確定下在此处?” 陈府医瞳孔猛缩,赶紧將才落下的棋子握在手心。 “咳咳,老夫方才走神了,下错了,下错了,应该下在这。” 左上方。 许知意也不恼,似笑非笑的睇他一眼。 “这回確定了吧?” 陈府医认真看了看棋盘,“確定!” 隨著黑棋落下,陈府医的一张脸可谓精彩纷呈。 “不......不可能!今晚是见鬼了?” 他又看向身后观棋的无白和松蓝。 “王妃有没有作弊?” 无白面无表情,“並没。” 松蓝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陈府医,方才王妃还给了您一次悔棋的机会!您反头就诬陷王妃!真是.....” “为老不尊!” 扶光补了一句。 陈府医受伤地捂住胸口,连连哀嘆。 “老夫竟然输了!要知道当初在......咳咳,老夫可是没有对手的!” 说完,他起身,拱了拱身。 “青出於蓝而胜於蓝,王妃棋高一著,老夫汗顏,告辞!” 许知意將黑白棋子一粒一粒收好。 “陈府医,愿赌服输!您这是打算赖帐?” 陈府医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闻言,身子一僵,尷尬地转头。 “哈哈......哈哈哈,老夫一时忘了还有打赌这事。” 许知意微微一笑,“无妨,不过我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要求,浮生,取笔墨纸砚来。” 陈府医不明所以。 “打个赌罢了,取纸笔做什么?” “自然是怕您老贵人多忘事!白纸黑字写下来,也不怕您老耍赖啊!” 浮生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陈府医,“......” 他竟无言以对! 现在想来,十个要求,万一要求他杀人放火咋办? 许知意重新替自己斟了杯热茶,浅抿。 “放心,不会叫您违背本心的!对了,您老炮製好的参片还有多少?” 陈府医也没多想,脱口道。 “昨日正好新炮製了一批,大概能有个几十片......” 他突然警惕地盯著许知意,目光不善。 “王妃您问这个干什么?” 许知意笑得眉眼弯弯。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要求!” 说完,冲一旁的扶光使了个眼色。 “扶光,隨陈府医的药童一起,去將参片取来吧!” 陈府医原地跳脚,鬍鬚都跟著抖了好几下。 “你这小女娃还讲不讲武德了?百年人参,库房里还多著,你自己去拿啊!干嘛惦记老夫的?” 许知意的口气满不在乎,轻轻吐出两个字。 “我懒。” 陈府医,“?” 突然就有些词穷了。 祁西洲的半边身子都躺麻了,想换个姿势,又怕许知意看出端倪,只得咬牙忍著。 这帮不靠谱的混帐玩意,一个两个的都把他给忘了是不是? 许知意的目光落在床榻上。 祁西洲正极力隱忍著,额上青筋暴起,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哇——” 他俯身,狂吐不止。 “主子!您怎么了?” 无白和松蓝焦急的跃至床边,手忙脚乱的替祁西洲擦拭著嘴角脏污。 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陈府医看向许知意,用目光询问她。 许知意轻頷首。 “嗯,您老没看错,毒解了。” 陈府医小心措辞。 “那个......是不是也不用加这么多清热解毒的......王爷的身子还虚弱著。” 许知意清淡的眸子里突然就似含满了星子,闪闪亮亮的。 “放心,王爷的身子受得住!陈府医可是觉得我的药方有什么问题?” 陈府医莫名脚底生寒,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老夫没这意思,王妃这药方妙啊!我以为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解毒,没想到啊!真是后生可畏。” 一边说著恭维的话,一边暗戳戳地朝屋外挪著步子。 然后,掉头就跑!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大雨突至,南风院的银杏树发出沙沙的声响,角落里的香炉里,阵阵檀香,让人觉得心安。 祁西洲虚弱的半倚在床榻上,时不时偷瞄一眼许知意。 女人狠起来,还真是让人无法招架! 浑身无力,眼冒金星。 地上的血很快被清理乾净,无白又替祁西洲重新换上件月白里衣。 许知意这才抬眸。 祁西洲面色苍白,因著刚才的剧烈呕吐,眼睛有些泛红,嘴角还沾著点血渍。 衣襟半敞,隱约能看到性感的锁骨和精壮的胸膛。 配著他那张妖孽般的俊脸,画风,莫名就有些让人想入非非。 许知意握著佛珠的手紧了紧,艰难地移开视线。 “王爷可觉得好些了?您就这么急著想將裴姑娘迎进府?” 祁西洲气笑了。 “本王何时说要纳她?” 许知意其实也很不理解,既然不喜欢,为何还要让裴北北心存希冀? 在裴北北乱翻她东西的时候,祁西洲完全可以开口阻止,而不是任由她胡作非为。 “她若不是对您心存希望,是绝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的,她是在看王爷的底线到底在哪。” 她的眸色沉了下去。 “不过我也很想知道,王爷的底线到底是什么?我与您之间的约定可还作数?” 第108章 跟我的字跡是不是很像? 祁西洲见许知意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方才的笑容也一扫而空,心里咯噔一声。 他想了想,仍是解释道。 “本王对她真的没其他心思,对於她拿了你娘亲的东西,也感到十分抱歉......” 许知意朝一旁的吴嬤嬤示意。 吴嬤嬤恭恭敬敬地將一沓手稿递到了祁西洲手中。 “一支簪子罢了,我倒並不在意,只是王爷自个好好瞧瞧!” 宣纸的右下方都仔细標註著页码,祁西洲一一翻过。 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似暴风雨前的天空。 “少了三页,王妃可是丟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许知意轻掀眼皮,扫他一眼。 “如王爷所见,这只是平常隨手写的药方,並不详尽,就是不知裴姑娘拿这个做什么用?王爷可知?” 祁西洲的眉头渐渐拢紧,强压著火气。 “该不会是本王想的那样?” 许知意又抿了口茶,点头。 “正是王爷想的那样。” 说完,接过扶光递来的纸。 “这是扶光在裴姑娘房中发现的,王爷看看,跟我的字跡是不是很像?” 祁西洲认真的一一比对过。 “还是有些许不同,但若是不熟悉你字跡的人,会分不清。” “可识得我字跡的人寥寥无几,王爷觉得,若是这些传出去,外人能分得清楚吗?” 丟了的那几张,正是许知意为疫病所写的方子。 当然,只是初时大概的想法,並不是最终治好疫病的药方。 祁西洲握著宣纸的手越攥越紧。 “可要本王现在就命人將她看管起来?” 许知意嘴角上翘。 “不如咱们静观其变?看看裴姑娘到底想演哪一出。” 祁西洲思忖,良久衝著屋外的无白吩咐。 “天亮后去给裴世子传个口信,无论如何也不能將裴北北的名字记在裴家族谱中。” 许知意意外的挑了挑眉。 没想到,他二人的想法竟不谋而合,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以为王爷不会阻止此事。” 祁西洲垂著眸,长长的睫羽很好的掩住了眼里的情绪。 “若真如本王猜测的那样,她不配!定国公那样好的一个人,不该死后也不得安息。” 已近子时,许知意没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 “看起来王爷的身子已无大碍,我就先告辞了,王爷也早点歇息吧!” 祁西洲这才回过神,急切地唤住她。 “知意......本王......咳咳,还是觉得浑身乏力,腿也有点疼。” 许知意背著他,摆了摆手。 “剧烈呕吐之后是会有这种症状,王爷不必忧心,如今毒解了,腿自然也会慢慢恢復知觉。”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西洲嘴唇翕动,却只能看著她的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松蓝怜悯了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收起你那眼神!还想再挨板子?” 松蓝向后退几步。 “属下就是觉得主子这法子行不通,您瞧,王妃从头到尾,连脉都没替您把,就直接熬药了。” “可见......可见王妃一早就识破您拙劣的小伎俩了!” 陈府医为什么跑? 那是他心虚啊! 祁西洲只觉得头更晕了,浑身无力,摆摆手。 “滚出去!就你话多!” 他能不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吗?用得著松蓝提醒? 陈府医也真是不持重,戏没演完,他先跑了! 祁西洲觉得,他得重新审视一下陈府医的人品了! 无白抱臂站在廊下,风吹起他墨色的衣摆,烈烈作响。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松蓝垮著脸,垂头丧气地踢著脚下的小石子。 “主子还真是阴晴不定的!哄姑娘的手段还比不得十来岁的毛头小子。” 无白难得懟了他一句。 “你有媳妇吗?” 松蓝,“??” 也是,主子再不懂情趣,媳妇已经到手了! 他可还单著呢。 “你有?” 无白轻哼一声,离他远了几步。 “我没想过成亲。” 松蓝贼兮兮的往他身边凑了凑。 “我觉得风信喜欢你,真的,她看你的眼神都拉丝的。” 无白索性闔上眼,不想再搭理这个在八卦路上越走越远的人。 拉低了他们王府侍卫的標准! 松蓝切了一声,又开始在那自言自语。 “我觉得王妃身边的浮生挺好,长得真標誌。” “不行,明天开始我得好好巴结王妃。” “也不知道王妃愿不愿把浮生嫁给我当媳妇,嘿嘿。” 无白有种想將他头打爆的衝动! 心里有事,天才亮,许知意就醒了。 “王妃,您怎么不多睡会?奴婢瞧您的气色更不好了。” 许知意接过热帕子,仔细地擦了脸。 “今天要去定国公府,早些用饭吧。” 浮生拍了拍脑门,啪的一声脆响。 许知意都替她觉得疼。 “瞧奴婢这脑子,怎么將这事给忘了!奴婢这就去催她们。” 帘子掀开,一股凉风带著雨后清新扑面而来。 许知意转头望向窗外的梧桐树。 树叶上,沾著昨夜的雨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 “娘亲,您为何就不给我托个梦呢?您不想女儿吗?可我......好想您啊!” 扶光匆匆进来,衣裙上还沾著泥泞。 “王妃,太傅府昨夜果然有人进去了,那人会功夫,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靠得太近,没看清长相。” 许知意这才收回视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妃,属下怎么觉得您回来之后这气色越来越不好了?” 两日功夫,王妃好像又瘦了,小脸惨白,全无血色。 许知意默不作声。 好像离开祁西洲,就会噩梦缠身,醒了之后,更觉得疲惫。 “没事,可能是前段时间累著了,休息几天就好,今天我要去定国公府,你就別跟著了。” 扶光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王妃自己多加小心,属下知道怎么做。” 扶光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许知意唤自己,她又退了回来。 “扶光,你为何选择跟著我?” 扶光认真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半垂下头。 “属下能实话实说吗?” “说吧,我听著。” 扶光囁嚅,悄悄抬眼打量许知意的脸色,红著脸,低声道。 “不知为何,属下一见王妃,就觉得很亲切.....就像长姐!” 第109章 好女怕缠郎,烈女怕閒夫! 翌日,雨过天晴,阳光透过云层撒下来。 许知意已经用完早膳,看著吴嬤嬤和浮生不停地在眼前晃。 “礼物是不能少,但头回登门,也別带太多,会嚇著人家。” 吴嬤嬤一边交代著,一边回头。 发现许知意竟还端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捧著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哎哟王妃,这都什么时辰了,您怎么还看书呢!快著些,瞧瞧,这身衣服也太素净了,浮生,快把昨日新做好的那件紫色罗裙拿过来。” 浮生忙得团团转,脸上却洋溢著笑容。 “好嘞,奴婢马上拿过来。” 扶光被她们两个晃得头晕。 “王妃,真不用属下跟著一起去吗?” 见许知意摇头,她又压低了声音道。 “王妃,听说二皇子回京了,对外说是住在城南的客栈,其实早住进了定国公府,属下从未见过他,也不晓得他的脾性,您一切当心。” 许知意笑了笑,伸出手,替她將散下的碎发別到耳后,语气温柔。 “知道了,一早上嘮叨了不下十次,暗处不还有海青,你这操心命,日后谁娶了你,可是有福气了。” 浮光满脸涨红,第一次露出独属姑娘家的娇羞之色。 “哎呀王妃,您又打趣属下!那个海青是个不靠谱的,轻功也不行,您还是带点药粉什么的。” 海青在屋顶重重哼了一声。 “就你靠谱!去打探个消息,好傢伙,把人家鸡圈里的鸡一只不剩的偷回来了!” 被揭了老底,浮光气极,跑到院子里,捡起树下的石子就往屋顶上丟。 “我接!打不著,打不著!” 许知意觉得海青这样子有点欠揍。 你来我往,海青还衝著浮光扮了个鬼脸。 “啊——我的鼻子!” “浮光你不讲武德!” 他明明看到浮光累得直喘气,原来是声东击西,卑鄙,太卑鄙了! 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海青抹一把,夸张地大叫。 “王妃救命啊!浮光杀人啦!” 许知意揉著眉心,“你们两个再闹,就回王爷那去吧!”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互瞪一眼,无声地对骂了几句。 两院相隔不远,祁西洲耳力非凡,听著他们的笑闹声,幽怨地嘆了口气。 一抹火红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但就是不进来。 祁西洲不耐烦地蹙眉,一脸嫌弃。 他真的很想掉头就走,但,想到留著裴北北还有大用处,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厌恶。 “北北,可是有事寻本王?” 裴北北半垂著头,故作娇羞。 “大哥,北北知道错啦,您就原谅我吧好不好?北北想陪大哥一起用饭,行不行啊?” 听著她矫揉造作的声音,一向沉稳的无白实在没忍住,甩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裴参將好好说话!” 裴北北身子一僵,不安地扯著衣摆,眼泪说来就来。 “大哥,要不北北还是搬出去住吧?王妃姐姐也不喜欢我,我就不留在这碍眼了。” 祁西洲闭了闭眼,声音也有些沉闷。 “行,听说城南那家东临客栈很不错,本王替你包下来!” 裴北北,“.......” 直接傻眼了,她不过就是说说,顺便再给许知意上眼药,哪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欲哭无泪,她垂著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大哥,我常年在北地,也不知京城有这么多规矩,要是王妃真的生气,我可以去向她道歉的!真的,是北北不对,北北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松蓝忍无可忍。 “王爷几时说王妃生你气了?我家王妃忙著呢,哪有閒功夫管你的破事!还有,我家王妃年龄比你小,瞎叫什么!” 祁西洲回头,深深看了松蓝一眼。 这傢伙,为了许知意的贴身丫鬟,这就维护上了! 倒是个机灵的,懂得爱屋及乌。 许知意原打算同祁西洲说一声,结果才到南风院,就见到了这一幕。 “一大早的也不消停,这裴北北真是个搅事精!” 浮生嘟嘟囔囔地替许知意打抱不平。 许知意笑著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 “走吧,时辰不早了!” 吴嬤嬤踌躇。 “王妃,不和王爷说一声吗?” 许知意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不必了,想来王爷也没空管我去何处。” 今日还是海青赶车,他的鼻孔还塞著两个纸卷。 “王妃,咱们是直接去定国公府吗?途中要不要买什么?” 许知意听著他嗡声嗡气的,不由失笑。 “行了,別搞怪了,早就不流鼻血了!” 海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属下就是嚇唬一下浮光那丫头!” 轻挥马鞭,马车缓缓离开王府。 祁西洲被无白推著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许知意的背影。 无白心道,完了,一大早的主子又把王妃得罪了。 祁西洲垂头丧气,盯著她消失的方向捨不得移开眼。 “唉,无白,你说本王要怎么做,她才能消气呢?” 无白,“送走裴参將!” 祁西洲,“......”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想到昨夜许知意离开时说的那番话,祁西洲长长呼出口气。 “算了,送本王去书房。” 许知意怀疑裴北北不止是安阳公主的眼线,更与前太傅有著极深的关係。 据说,前太傅女儿所生的孩子,在流放中途就丟了。 那样恶劣的环境,连大人都难活,何况孩子。 再说,他们是罪臣,官兵能容他们寻一日已是开恩了。 后来就再没任何有关那孩子的消息传来,前太傅一家也只当她死了。 松蓝给祁西洲倒茶时,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笑的贼兮兮。 “主子,王妃不肯过来,您可以过去啊!王妃性子温婉,总不会將您赶出来。” 见祁西洲真的有在认真思考,松蓝又赶紧出主意。 “一天不行,就两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那话咋说来著?好女怕缠郎,烈女怕閒夫!只要脸皮厚,铁杵磨成针!” 祁西洲用舌头使劲抵了腮帮。 “你说谁脸皮厚?” 松蓝扑通跪下。 “主子別生气,属下就是打个比方!主子您总不能每天都用生病的藉口把王妃骗来吧?” 想要哄媳妇,格局要放开! 第110章 药不对症就是毒 定国公为国捐躯,皇帝为博个好名声,事情倒是办得漂亮。 安王府和丞相府的马车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定国公府。 许知意走到孙夫人车前,伸出手,笑眯眯的。 “今日由知意迎母亲下车!” 车帘被掀开,孙夫人嗔怪的瞪她一眼。 “连母亲也打趣。” 在她的掌心轻挠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何清晨有些不情不愿的,表情也不太自然。 “清晨见过二姐。” 许知意顺势捏一把她的脸蛋儿,亲昵地牵起她的手。 “前几天我送你的养顏丹效果如何?” 何清晨摸把自己婴儿肥的脸蛋,滑滑的,软软的。 “二姐,你有没有那种能让人瘦下来的药丸啊?” 她不满的扯了扯身上鹅黄的洒烟萝裙。 “之前的衣裳全都穿不下了.....” 许知意摇头,“没有,即使有也很伤身体。” 孙夫人捏一把何清晨。 “每天催你多走几圈,就是懒得不行,赶紧进去吧,別让国公夫人等急了。” 转过照壁,亭台水榭错落有致。 “国公夫人姓江,闺名雨,不过大家都唤她国公夫人,时间一长,估计连她自个都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孙夫人轻轻嘆口气。 女人的一生都被禁錮在四方的后宅里,围著夫君和孩子转,没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何其悲哀。 感慨归感慨,改变不了命运,就只能妥协。 三人隨著管事的踏进如意院。 嬤嬤小声地朝里间通传。 “夫人,丞相夫人来看您了。” “咳咳,快请她们进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著很虚弱。 厚重的深蓝床幔拖曳到地上,屋中暗的让人一时难以適应。 门窗紧闭,铜炉中的香有些呛人。 许知意蹙了蹙眉。 裴世子一早就候在母亲的榻前,见到她们,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规规矩矩行了礼。 “还请见谅,母亲患有咳疾,郎中说受不得风,还请你们莫要在意。” 何清晨意外地看了裴念川一眼。 今天的他好像与平日判若两人,难道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许知意也不废话,单刀直入。 “我能先替国公夫人把个脉吗?” 裴念川微滯,隨即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有礼有度,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紈絝模样。 床上躺著的妇人,不足四十,头髮却已白,眼窝深陷,时不时咳几声。 “麻烦安王妃了。” 说这么几个字,就已用了很大的气力,胸腔处能听到明显的嗡鸣声。 许知意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客气。 搭在她腕间,脉象虚浮无力。 国公夫人强忍著想要咳嗽的衝动,苍白的脸涨得微红。 “夫人想咳就咳,別忍著。” 国公夫人赶忙拿帕子掩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许知意眼尖的发现帕子上沾著的一抹殷红。 “您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国公夫人不安地看一眼站在旁边的裴念川,想將帕子藏起来,对上许知意平静深邃的眸。 终是轻轻呼出口气。 “一月有余。” 裴念川的眼里迅速泛起水汽,怕被人瞧见,连忙垂下头。 “夫人讳疾忌医可不行,您这身子虚不受补,思绪纷乱,还是得静下心才好。” 许知意打量四周,眸色沉了沉。 “每日都需开窗通风一个时辰左右,夫人也不能总躺著,得去院里呼吸新鲜空气。” 她看了眼垂著脑袋的嬤嬤。 “国公夫人吃过的药方可能拿给我看看?” 嬤嬤踌躇地看一眼国公夫人,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慌。 “拿过来给王妃瞧瞧。” 国公夫人声音很温和,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嬤嬤身子一抖,赶忙应声去了。 嬤嬤一走,许知意才重新看向国公夫人,轻声询问。 “恕我直言,请问这嬤嬤可是夫人能信任之人?” 国公夫人只愣了一下,便开口答道。 “並非,这是宫里派来的嬤嬤,说是懂些药理,能更好的照顾我的身子。” 许知意眉间轻动,笑了。 “看来夫人心中有数,那就好。” 裴念川有些诧异。 “王妃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出口,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许知意不在意的笑了笑。 “放心我嘴很严。” 国公夫人失神了好一会,贪婪的嗅著微风带来的气息。 她都已记不清自己缠绵病榻多久了,久到都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 “王妃,我这病还有得救吗?其实活到现在我已经没盼头了,可......川儿还没成亲。” 还有她那外孙儿,实在是放心不下。 许知意从吴嬤嬤手中接过药箱,再一次確认。 “我只问一句,您信我吗?” 国公夫人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与丞相夫人交情甚篤,她认的女儿一定是极好的!川儿也时常夸王妃厉害。” 许知意瞥一眼略有侷促的裴念川。 “国公夫人若不介意,以后就和母亲一样,唤我一声知意吧,我只一个条件......” 裴念川接了一句嘴。 “不能对外说你会医的事,是不是姐姐?” 何清晨听他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叫得还挺顺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二姐又没认你这个弟弟!乱叫什么,哼!” 裴念川揉了把她的脑袋,动作十分熟稔。 “中午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醋肉。” 语气宠溺,还带著点无奈。 孙夫人轻咳一声,笑著看向国公夫人。 “我的头疾就是知意治好的,她有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大了,你也该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了。” 刚才去拿药方的嬤嬤去而復返,几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药方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依国公夫人这虚不受补的体质,有两味药似乎並不合適。 药不对症,就是毒! 许知意百思不得其解。 定国公早就死在了战场上,被敌人的战马践踏得尸骨无存,运回京中的是个装著染血鎧甲的空棺。 国公府早就今非昔比了,为何还不愿放过孤儿寡母? 难道是因为二皇子和二皇子妃,才想要赶尽杀绝? 第111章 多谢姑娘当日救命之恩 许知意將手中的药方重新递到那位嬤嬤的手里。 “麻烦嬤嬤了。” 嬤嬤欲言又止,终是走到窗户前,嘭地將半开的窗重新闔上。 “国公夫人受不得风,否则半夜又要咳嗽了。” 看似关心,实则眼中透著算计。 许知意也不戳破,只笑著应了声。 “还是嬤嬤想得周到,本妃还想同夫人说会閒话,您先去外面守著吧。” 嬤嬤一步三回头,可惜她们面上带笑,一丝异常也看不出来。 等得房门关上,许知意才敛起笑意,严肃地望向国公夫人。 “这人留不得了,但也不能直接杀了,会给国公府招祸,若是她日后疯疯癲癲的,应该就怪不到你们了。” 国公夫人一时怔忡。 还是裴念川反应快,两眼亮晶晶,崇拜的盯著许知意。 “王妃姐姐,你是啥时候给她下的毒?” 何清晨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的眼睛要是没用,乾脆挖了餵鱼,我刚都瞧见了,哼。” 许知意挑了挑眉,“世子可別乱说,我何时给她下毒了?不过是些能让人精神不济的药罢了。” 裴念川无语。 过几天人就会状如疯癲,还说不是毒,哄孩子呢? 国公夫人也听明白了,深深的看了一眼许知意。 那眼神中有讚许,有感激。 “国公夫人不会觉得我心狠吧?毕竟我会医这事,不想这么早地暴露。” 国公夫人不在意的摆摆手。 “身为皇家儿媳,做事更当乾脆些,我只是身子虚弱,无暇顾及这些跳樑小丑。” 她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念在未伤及我儿的份上,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裴念川出神地望著窗外,嘴角上翘。 “王妃姐姐,定安侯府重金请名医,您有兴趣不?” 许知意神色淡淡,浮生却是有些站立不安。 难不成这裴世子知道些什么? 不可能啊,她与王妃重生的事,本就是常理无法解释的。 “没兴趣。” 裴念川似乎早就猜到许知意会拒绝,依旧笑嘻嘻的。 “王妃姐姐,据说只要有人能医好秦小侯爷的疯病,就送南大街的脂粉铺子,您不心动吗?” 许知意依旧摇头。 裴念川眼珠转了转,不死心地继续游说。 “王妃姐姐可以女扮男装,到时我装成您的药童,我怕再迟,秦小侯爷自己就好了。” 许知意讶异。 这裴念川当真是聪慧过人,只是,他是如何看出秦淮生並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药呢? 心思百转千回,许知意也想回侯府看看,看看前世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 “你这主意也行,只是我可没时间管理铺子。” 裴念川笑得露出口小白牙。 “哎呀王妃姐姐,这个不用你操心啦,我虽没別的本事,但打理铺子,管理帐目可是很拿手的!” 他得意扬扬地昂著下巴,衝著何清晨挑了挑眉。 国公夫人嗔怪的拍一把他的屁股。 “看把你能耐的!什么也学不会,偏对这些感兴趣,难不成以后想当商贾?”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安静下来。 国公夫人羞恼的拍把自己的嘴。 “抱歉知意,我没那个意思,你的生母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女子,我与她也有过几面之缘。” 许知意其实並不在意这些。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名有什么好在意的。 “没事,国公夫人也別放在心上,世子既对这些感兴趣,我手中还有几家铺子,实在疲於管理......” 她似笑非笑地瞥一眼裴念川。 “你要是想以药童的身份进定安侯府,这是我的条件,要是答应,一切好说......” 裴念川垂头丧气的,幽怨地看一眼许知意。 “姐姐真是一点也不吃亏啊!算了,好男不与女斗,只要姐姐放心,就交给我吧!” 许知意开心了。 “吴嬤嬤,明日你就带世子去那几间铺子转转!” 坐著就能赚钱,谁还愿整日奔波! 门被人轻轻叩响。 “母亲,我是觉夏,能进来吗?” 国公夫人赶忙推了把裴念川。 “你姐姐来了,赶紧去迎迎。” 女子走入里间,恭敬地一一行礼,突然愣住了。 她指著许知意,神情激动。 “你......是你吧?那日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她又不確定的看著自己贴身嬤嬤。 “嬤嬤,你仔细看看,当日是不是她救了我与唤儿?” 嬤嬤认真打量许知意,激动得忘了尊卑,一下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多谢姑娘当日的救命之恩,要是没您,我家姑娘就一尸两命了!” 许知意还没反应过来,那嬤嬤已经跪下,朝著她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国公夫人一脸诧异。 “夏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快与母亲详细说说。” 裴觉夏是定国公的嫡长女,是被家人百般呵护,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后嫁给二皇子祁东临,隨他远去封地,这次接到密旨,才悄悄回京。 哪知才进城,二皇子就被陛下召进宫,马匹受惊,车也翻倒,这才导致她提前发动。 那个去寻郎中的丫鬟跑得不知所踪,事后,每每想及此处,都会不寒而慄。 要是没遇到许知意,她与孩子估计都在死在那场大雨中了。 国公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孙夫人也是攥紧了帕子。 “天杀的,所以那丫鬟找到了吗?” “回夫人的话,没找到,还有寻马的车夫,也一起失踪了,估计提前商量好了的。” 国公夫人拍了拍胸脯,一脸后怕。 “夏儿,这位是安王妃,知意啊,这是我与定国公的女儿裴觉夏。” 裴觉夏不错眼的盯著许知意,眼角微红。 “多谢,救命之恩,日后定百倍千倍偿还!” 许知意笑著將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说起来咱们也算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对了,我能再看看孩子吗?” 早產的胎儿,身子本就比正常生產的要弱一些,再加上他当时还有脐带绕颈的情况,恐会影响肺部功能。 “嬤嬤,去把唤儿抱来。” 没一会,嬤嬤就抱著尚在襁褓的唤儿过来了。 较之同龄孩子,他显得有些瘦弱,就连哭声也如猫叫一般,看著就让人心生怜惜。 第112章 本王来接自己的王妃 许知意接过孩子,软软的,带著奶香味。 也是奇了怪,方才还在哭闹,被许知意抱著,竟意外的乖巧。 唤儿睁著纯净的眼好奇地打量抱著他的女子。 咧嘴笑了。 许知意平静的心一下就乱了,鼻子一酸,一滴泪落在孩子的脸颊上。 如果她的孩子没死,是不是也跟唤儿一样可爱? 要是能听他唤自己一声娘亲,当死而无憾了。 浮生看到自家王妃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想到了胎死腹中的孩子,不由跟著掉下泪来。 孙夫人轻拍许知意的后背,温声软语的。 “知意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早些回去?” 许知意忙敛下情绪,別开脸,抹去眼角的泪。 “没有不舒服,就是看到自己救下的孩子如此可爱,有些后怕,万一那日没遇到他们母子......”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想了想,取出贴身收著的护身符,塞到了唤儿的里衣里。 “这枚护身符出自虚空大师之手,我就借献佛,愿唤儿一生顺遂平安!” 裴觉夏大受感动,俯在国公夫人的肩头,哭的泣不成声。 “知意可是我国公府的福星啊!” 国公夫人连连感嘆,“可惜被丞相夫人捷足先登了,不然我也想再认这么个女儿!” 裴念川嬉皮笑脸的凑过来,伸出手指逗弄唤儿。 “只要我娶了清晨,王妃姐姐不就也是母亲的女儿了?” 屋中一时静的可闻针落。 何清晨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你.....没羞没臊!” 裴念川表现的毫不在意,其实心里早就慌的不得了。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何清晨。 她好像没说不愿意誒! 没办法,怪不得他,明明是他先认识何清晨的,谁知半路杀出个吴宵。 他还没来得及向何清晨表明心意,何清晨就对吴宵芳心暗许。 但听说他们两家並未议亲,倒是让他十分诧异。 明明,前世,这个时候何清晨已经嫁给吴宵了,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抬眼。 许知意正专心逗弄怀里的唤儿,眉目温柔,一改往日的冷漠。 难道是因为许知意的命运改变了,所以他们每个人也跟著不一样了? 或许是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许知意猛的抬头。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中都带著浓浓的审视、疑惑...... 裴念川率先別开眼。 不行,他为什么重生,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说出去也没人会信的。 还是让这秘密永远藏在心底最深处,让它永远变成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还真怕世人会把自己当成妖怪给烧了,那国公府岂不又会像前世一样,家破人亡! 对了,他的长姐,还活著,真好! 前世,裴半夏因为难產,身边又没產婆,惨死在了城门口,一尸两命。 母亲得知噩耗,当场吐血,没过几天就死在床榻上。 而他...... 明明此刻外面艷阳高照,裴念川却猛地一个激灵,寒意自脚底升腾。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孙夫人此刻开口,打破一室静謐。 “哈哈,世子说话还是这么直率,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二人年龄相当,又是从小一起长大......” “母亲.....” 何清晨羞得简直想挖个坑钻进去。 许知意压了压狂跳的心。 “青梅竹马的情谊挺好,清晨你说呢?” 何清晨更羞的不敢抬头了。 国公夫人眼睛亮了亮。 “我是很喜欢清晨的,不然咱们过几日就对对两个孩子的八字吧?” 看到国公夫人急不可奈的样,裴觉夏不觉的笑出了声。 “母亲,他二人乃是天定良缘,您忘了,我之前可是替他们批过八字的。” 孙夫人惊喜,“真的?反正我是相信国公夫人绝不会慢待了清晨,她性子有些跳脱,与世子倒是合適。” 许知意观察著裴念川的神色。 小少年很激动,却带著让人不易察觉的忐忑,准確地说更像是失而復得的惊喜。 为什么? 浮生也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號。 这裴世子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裴念川却再不敢与许知意对视。 她的眼睛似能窥探人心,周身还带著令人畏惧的气势。 尤其是看定安侯府那家人时,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让人不寒而慄。 想到那个可能,裴念川只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 但直觉告诉他,许知意不光认识秦淮生,甚至还对他有著深深的仇恨。 他入侯府,不止是想看他们的热闹,最主要,是想揭开这家人的真面目。 总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厅里,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餚。 国公夫人不停地给何清晨夹著菜,很快冒了尖。 而孙夫人则是看著裴念川,真是越看喜欢喜。 这还是半年里,国公夫人第一次走出屋子,来厅用饭。 施过针,好像感觉身子有了些力气。 “知意,我以茶代酒,多谢你......” 人多眼杂,剩下的话尽数淹没在水里。 许知意一只手抱著唤儿,孩子已经睡著了,时不时咂巴几下小嘴。 这会的功夫,她已经替唤儿把过脉。 除了孱弱些,倒没大毛病,只要日后精心照顾就能无恙。 许知意开给国公夫人的药方,最终交给了裴念川。 国公府如今风雨飘摇,还是得有些防人之心,才不会被轻易算计了。 午时三刻,孙夫人和许知意几人告辞。 何清晨与裴念川这一世的缘份,在今日终於尘埃落定。 裴念川开心,何清晨內心亦无抗拒。 或者,吴宵於她,只是年少时的偶像,迷恋,但不是爱。 许知意拗不过国公夫人,只得由著她塞了好些回礼。 “救命之恩,可並非这些俗物能抵的,知意啊,日后要多来陪我说说话!” 许知意笑著应了。 掀开车帘,猫腰钻进去,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你为何在这?” 祁西洲状似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 “本王来接自己的王妃,有何不妥?” 很有道理,但不多! 偏偏他说得理直气壮,许知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又怕外人看到祁西洲,只得乖乖坐在他身边。 “海青,走!” 第113章 我这双手也曾沾满了血 祁西洲也不给许知意开口的机会,指著矮几上的食盒。 “本王知你喜欢吃这家的麻,顺便还买了几样新出炉的点心,你尝尝看。” 看著祁西洲一脸討好的表情,许知意到底没忍心拒绝。 陈记麻酥脆不粘牙,远近闻名,有时去迟了就买不到了。 祁西洲真是有心了。 有些事,即使很小,也能令人心中欢喜。 被人记掛的感觉真好。 “多谢王爷。” 许知意含著,眉眼中是她都未察觉的幸福满足。 祁西洲单手托腮,专注地盯著她看。 一块而已,她竟开心得像个孩子,祁西洲不由看得出了神。 或许,自己对她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他的嘴角,始终噙著笑。 “好吃吗?” 许知意点头,顺手捻起块递到他面前。 “王爷也尝尝,不是很甜,也不粘牙。” 祁西洲乖乖张嘴,等著投餵。 许知意神情微滯,隨即笑了。 他这模样,像极了一只乖顺的小狗。 许知意纤长的睫毛轻轻闪了闪,还是將塞进了祁西洲嘴里。 祁西洲的目光一直落在许知意的脸上,仿佛是在观赏一件稀世珍宝。 温柔、繾綣、宠溺...... 许知意只当看不到,半垂著眸。 “有什么话是在王府不能说的?” 她实在想不出来,祁西洲亲自来接她的目的。 要知道,如今他在京城眾人眼中,与死人无异。 “就不怕被人发现?” 祁西洲嘴唇颤了颤,还未出声,耳朵动了动。 凌厉的破空声,打破了这份温馨。 “嗖——嗖——” 十几枚暗器从不同方向射过来。 祁西洲猛地將许知意揽在怀中,扬袖,打落了一枚射入马车的暗器。 点点寒芒,前端泛著诡异的黑色。 海青和松蓝同时惊呼一声。 “王爷、王妃小心!” 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许知意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祁西洲的袖子。 没有一丝伤口,许知意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暗器有毒,你怎么敢徒手去挡的?不要命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著慍怒。 祁西洲勾唇,“王妃这是在关心本王?”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王爷这时候还有空关心这个?” “嗯,本王最关心这个。” 许知意,“......” 掀开车帘迅速向外张望一眼,她岔开话题。 “呵,看来王爷早被人盯上了!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杀了你。” 祁西洲回京三月有余,期间並未踏出过安王府半步。 今天才出门,马上就遇到刺客,背后之人该有多忌惮祁西洲,才会抓紧时机动手。 “想要本王命的人很多。” 他拾起掉落在地的暗器,眸色微沉。 “当初本王的腿就是被这种暗器所伤。” 车外的打斗声似乎远了些,许知意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 “他们不会有事吧?听著人不少。” 祁西洲神色淡淡,朝外看了一眼,手一挥,暗器嗖的飞出去。 男人的惨叫声响彻巷子。 “没事,这点人还不够他们练手的。” 一刻钟左右,无白回来了。 长剑上还往下滴著血。 “主子,解决完了,尸体要如何处理?” 祁西洲冷笑,转动著扳指,不答反问。 “打扰了本王和王妃的好兴致,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无白拱手,“属下明白了!” 他眼中的闪过一抹杀意,周身迸出凌厉之气。 这是许知意从未见过的样子。 冷静、狠辣、果决...... 上过战场的將军,果真不一样。 祁西洲这才发现许知意一直在注视著他,他看过来,敛下了周身的肃杀之气。 “要不要与本王去看看落日?” 这种情况下,他竟还有心情看什么夕阳。 许知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点点头。 “好。” 祁西洲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低头看了看紧紧攥著自己衣袖的小手。 “怕吗?” 许知意诚实地道,“还是有些怕的。” 刀剑无眼,要说一点不怕,那是骗人的。 虽说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可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心里到底还是胆怯。 “有本王在,定会护你周全,別怕。” 大手覆上小手,出奇的温暖,扑通乱跳的心也跟著安定下来。 这一刻,许知意觉得只要有祁西洲在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 她忘了抽回自己的手,任由祁西洲紧紧握在掌心里。 祁西洲掩饰不住的开心,嘴角始终往上翘著。 可,许知意却明白,成亲不过是幌子,不过是各取所需。 痛苦的记忆一直反覆折磨著她,所谓的浓情蜜意,最后成了送她入地狱的刀。 火灼烧著每一寸肌肤,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黄昏的斜阳美得令人窒息。 半边天的火烧云,映得湖水也泛起红霞。 浮生和吴嬤嬤早被先护送回了王府。 此时此刻,岸边,只有他们。 偶有小鱼跃出湖面,溅起点点涟漪。 她终究抽回了手,无视祁西洲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我尚有深仇大恨未报,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我想王爷亦是,所以,正事重要......” 祁西洲出神的望著天边的晚霞,回想著那九年的时光。 想来,许知意的记忆里是从未有过他的存在。 他苦笑一声,拍了拍车厢。 “松蓝,回府。” 马车缓缓行驶,祁西洲的闔著眸,始终沉默不语。 许知意想,他是需要点时间来適应,终有一天,祁西洲会明白,她非良缘。 年少时,她也曾梦想过未来相夫教子的日子。 可,母亲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她,亦是,甚至更惨! 长久的隱忍,说到底只是她们太窝囊,太懦弱,屈服於命运的压迫。 没想过反抗,只一味地逃避。 火烧起来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想过逃跑呢? 大概那时死才是最好的出路。 临近王府,祁西洲突然开口。 “其实有的事你可以告诉本王,没必要一个人隱忍,如你所见,本王並不是个谦谦君子,我这双手也曾沾满了血。” 许知意勾了勾唇。 “有些仇,需得自己亲手报方能解恨,在腿恢復前,王爷还是少出门。” 说完,率先入了王府。 第114章 药王谷的独门秘方 无白推著祁西洲,跟在许知意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两人都面色平静,但无白分明感觉到了空气中瀰漫著的压抑。 一道火红的影子,像蝴蝶似的朝这边飞奔过来,伴著裴北北装模作样的惊喜声。 “大哥,你回来啦!几时出的门,怎么不带北北一起呀?” 仿佛是才看到许知意一般,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侷促的绞动著手指。 许知意心中嗤笑一声,脚步未停,经过裴北北身边时,甚至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傻子! 祁西洲见状,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王妃这是吃醋了? 心里的鬱气顿时消了大半,美滋滋的。 他朝许知意的背影喊了一声。 “王妃,本王一会去你那里用晚膳。” 裴北北愣住,脸上明显带著几分恼怒,方才的开心一扫而空。 “大哥......北北也还没用晚饭。” 祁西洲淡淡扫她一眼,语气平静。 “你怎么还没离开?没去看过那客栈?” 裴北北眼中泛著泪光,使劲咬了咬唇,低声道。 “是北北错了,大哥別生气了,要不,一会,北北和你一起去嫂嫂那里,我是诚心想道歉的。” 祁西洲抿唇不语,此刻对裴北北的厌烦到达了顶点。 裴北北这哪里是不拘小节,分明就是不知礼数。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许知意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祁西洲心中一阵烦闷。 “王妃性子內向,不喜生人,你还是与王副將他们一起去厅用膳吧!” 无白看到主子的眼神示意,推著轮椅,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裴北北一动不动地站著,直到下人们开始一一掌灯,她才愤愤离开。 她要杀了许知意! 祁西洲回南风院换了身衣裳,犹豫了好半天。 “无白,陪本王去王妃那里用膳吧。” 想到许知意说的话,他的心没来由的往下沉了沉。 可,他不想放弃! 到了许知意现在居住的院子,抬头,就看到大门上方新掛的牌匾。 梧桐院! 祁西洲盯著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突然就笑了。 “气性真大!进去吧。” 一进院,饭菜的香味就钻入鼻尖。 无白嘴角抽了抽。 王妃一点也没將主子的话放在心上啊! 这是压根没等主子的意思,已经开饭了。 许知意坐在小厅的桌边,单手托著腮,盯著跳动的烛火,白皙的脸颊愈加明艷。 祁西洲低咳一声。 许知意这才收回视线,淡淡瞥了他一眼。 “我这梧桐院可没好厨子。” 祁西洲不在意地摆摆手,佯装镇静。 “无妨,反正本王如今也只能用些清淡的,何况本王从不挑食,王妃无需掛怀。” 许知意腹誹。 这人倒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她何时记掛他了? 祁西洲转动轮椅,打量桌上摆放的膳食。 凉拌三丝、香菇菜心、白玉丸子、豆腐煲...... “王妃就吃这么点?” 吴嬤嬤笑著接了他的话。 “王妃胃口不佳,夜里不能食太过油腻之物,王爷想吃什么,老奴这就吩咐再做几道过来。” 许知意垂眸,指尖捻动著佛珠。 祁西洲摆手,“不必麻烦了,本王与王妃吃一样的就可。” 许知意吃饭的动作优雅从容。 祁西洲已经吃完了两碗饭,她才刚刚用了半碗。 祁西洲看著她清冷孤高,拒人千里的模样,心中暗暗嘆了口气。 想到松蓝说的话,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 不知为何,祁西洲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痛苦,不断的捶打著双腿,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呼声。 无白听到动静,飞快的小跑进来。 “主子,你怎么了?” 祁西洲差点气的喷出口血。 他朝无白暗戳戳的眨眼,示意他闭嘴。 可惜无白真的被他的样子嚇到了,竟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主子,可要属下去將陈府医叫过来,算了,属下还是先背您回南风院吧!” 祁西洲,“?” 在心中不断狂吼,无白你给老子滚远点! 许是他周身的气势太过凛冽,无白抬头,对上祁西洲暗沉的眸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无白囁嚅地看向许知意。 “王妃,您看看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热帕子,似笑非笑睇一眼祁西洲。 “你们先出去吧,我替王爷瞧瞧。” 下人们退出去,吴嬤嬤还贴心地將门闔上,自己则守在廊下。 祁西洲承认,自己確实有装的成分在,但双腿是真的疼。 许知意缓缓走到他身边,蹲下,纤细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神情逐渐凝重。 看来祁西洲真不是装的。 这脉象分明证实了他此刻是真的很疼。 许知意喊了无白进来,將祁西洲背去了正屋的床榻上躺好。 “吴嬤嬤將我的药箱取来。” 她的语气略有急切,抓著祁西洲手腕,一直未曾鬆开。 此刻的祁西洲,额上覆上一层豆大的汗珠,竭力忍耐著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 双腿像是被撕裂开,骨头缝里都透出寒意。 陈府医也背著药箱赶到梧桐院,神色慌张。 “王爷突然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许知意默不作声,取出银针,乾脆利落的刺入祁西洲的几处重要穴位。 汗浸湿了后背,不知是热的还是嚇的。 浮生匆匆跑进来,手里捧著只瓷罐子。 “打开,除陈府医外,你们都先出去守著!” 陈府医看著罐子里黑乎乎的药膏,眉头轻拧,不確定的问。 “这是黑玉断续膏?” “嗯,我偶然间得到的药方,但上面记载的並不详细,了好长时间才研製出来,您老看看可有问题?” 陈府医用勺取出一些,放在鼻下轻嗅,瞳孔倏的紧缩,话也脱口而出。 “这可是药王谷的独门秘方,王妃是如何得知的?” 许知意面上平静,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所以,她娘亲与药王谷到底有何关係? 当年的欲言又止,难道娘亲真的师承药王谷。 上一回,何丞相的反应也很奇怪。 不管是涅槃神针,还是黑玉断续膏,她都是从娘亲留下的医书中学来的。 第115章 你想算计的人到底是谁? 不待多想,院中响起了裴北北急切的声音。 “听说大哥身子不舒服,让我进去吧,就看一眼也行。” 无白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前,腰间的剑拔出半截。 大有一副,她若敢闯,就会杀了她的架势。 裴北北眼眶中忽就泛起一层水雾,可怜巴巴地看向身后的几位副將。 然后,做出了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直直跪在无白和吴嬤嬤身前,嘭嘭磕起了头。 “我求求你们了,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大哥吧!我是真的很担心他的身体。” 边说,还边抹著泪,看著好不可怜。 吴嬤嬤冷哼,压低了声音威胁。 “府医正在里面替王爷施针,老奴劝裴姑娘莫要吵闹,要是耽误了病情,谁也担待不起。” 松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看裴参將不是关心主子,而是惦记他的身子吧!” 此言一出,裴北北似被雷击中一般,连哭都忘了。 “松蓝,你.....你血口喷人,我堂堂参將,怎会有如此齷齪的心思?” 王副將见到裴北北吃瘪,一下就不乐意了,扯著嗓门高呼。 “凭什么那女人就能在里面,你们还不赶紧让开?大哥可是一直將北北当成亲妹子的!” 珠帘被人掀开。 眾人抬头,就见到一脸慍怒的许知意,正目光不善地打量著他们。 她站在廊下,风吹起衣角,周身带著股令人生寒的气势。 “我乃安王明媒正娶的安王妃,诸位若觉得我不配,大可入宫请陛下收回当日赐婚圣旨!” “但在本妃与安王和离前,这王府本妃说了算!” 说罢,她冷冷地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裴北北。 “裴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唆本妃与王爷之间的关係,到底是何居心?” 她走近几步,唇角带笑。 “还是说裴姑娘想用军功换你入王府为妾?” 裴北北的手指猛地攥紧,有血渗出来。 “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你,不过是后来者居上,大哥不爱你的,他只是没办法违逆陛下的旨意罢了!” “裴参將,你想多了!本王心中,自始至终只有王妃一人!” “无白、松蓝,送他们同人回去。” 裴北北的泪如决堤的洪水,声嘶力竭地喊著。 “西洲,你不能对我如此绝情!你忘了我义父的话了吗?当年若是没他,你也活不到现在!” 这是打算挟恩图报了! 祁西洲声音中裹挟著怒意。 “摆清自己的身份!本王欠老镇国公一条命,可不是欠你裴参將的!滚出去!” 祁西洲的铁石心肠,在安阳军中是出了名的。 这一刻,那个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祁大將军又回来了。 对於哭哭啼啼的裴北北,他一点也没怜惜,反而愈加嫌烦。 “本王言尽於此,请诸位好自为之!別拿著从前的事,一再的挟恩图报,否则,本王也不知会做出些什么!” 许知意闻听此言,意外的扬了扬眉。 裴北北起身,深受打击的往外走,脚步踉蹌。 王副將明显是被祁西洲的话震慑住了,呆愣愣的跟在裴北北身后。 剩下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甘的离开。 与此同时,床榻上的祁西洲闷哼出声,膝盖微微蜷起。 陈府医的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王......王妃,您快进来看看王爷......” 许知意进来,就看到祁西洲曲著双腿,痛苦地呻吟著。 “王爷別乱动。” 她的小手有些凉,握著祁西洲的大手,温声安慰。 “银针尚未取出,王爷再忍忍。” 黑玉断续膏才抹上不足一刻,效果竟如此显著,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陈府医激动的嘴唇颤抖。 “王爷的腿是不是快好了?” 许知意搭在他的脉上,许久,点了点头。 “最多一月,王爷就可下地走动了。” 祁西洲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疼,他甚至能听到骨头髮出的轻微咔嚓声。 陈府医拧著眉,捋著鬍鬚。 “王妃,这药膏您之前可有试验过?是不是抹太多了?” 许知意歪头看了看抹在祁西洲双腿上的黑玉断续膏,厚厚的一层。 “才研製出来,还未来得及试验,好像是涂的多了些,应该.....没事吧?” 陈府医,“......合著王爷是第一个用的?” 许知意点头,“嗯,但看著效果不错。” 之前太医院的太医都说祁西洲这腿没救了,怕是得一辈子瘫在床上了。 如今这情况,至少证明他的腿还是有反应的。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反正也不会更差了。 陈府医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嘴角使劲抽搐了几下。 祁西洲疼的几欲抓狂,可听著许知意和陈府医竟聊起来了,怒极反笑。 “王妃这是把本王当成试验用的小白鼠了?” 声音颤抖,带著暗哑。 许知意掩唇低咳两声。 “王爷何必说的这样难听,事出紧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就先忍忍!” 祁西洲都气笑了,字几乎是从齿缝中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许知意,你好得很!” 许知意笑著与陈府医对望一眼,坐去一旁,刷刷写下一张药方,交给陈府医。 “麻烦您老按方熬药!” 陈府医看也没看地將药方握在手里,转身就走。 “交给老夫放心!”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许知意拿湿帕子,轻轻將祁西洲脸上的汗擦乾净,这才缓缓拔出银针。 又往祁西洲嘴里塞了粒药丸。 “能暂时缓解疼痛。” 祁西洲生气地转身,背对著她,“嗯。” 这傲娇的小模样,莫名有些可爱。 许知意失笑,刚想站起来,祁西洲却猛地將她拉到身边。 她被迫枕在祁西洲的胳膊上,怕弄疼了他,也不敢乱动。 “长夜漫漫,王妃不如与本王说说,当日在许府,你想算计的人到底是谁?” 许知意面容一僵,眸色闪了闪。 “过去那么久的事了,王爷別放在心上!再说您也不吃亏是不是?” 祁西洲冷笑一声,翻身將人压在身下。 墨色的眸闪著危险的光,一瞬不瞬盯著许知意。 “可本王想知道!王妃当日想睡的人难不成是太子?” 第116章 这安王府我可高攀不起 许知意想起身,可敌不过祁西洲的力气,只得訕笑著,企图將这事给糊弄过去。 “那么久之前的事了,王爷也別总放在心上,至少如今看来,结果还是皆大欢喜的,您说是不是?” 祁西洲可不吃她这一套,依旧不依不饶。 墨色的眸色深如寒潭。 “可本王就是很想知道。” 许知意默了默。 这坎还就过不去了是吧! “只要能让我顺利脱离许府,是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王爷也罢,太子也罢,都是一样的。” 祁西洲对她的直言不讳,简直惊呆了。 他专注地盯著许知意的眼睛。 许久,自嘲一笑。 “怎么就一点也不记得本王了呢?早知当初......就不该心软。” 许知意不明所以,努力回想了好半天,还是不记得他们何时见过。 陈府医低咳两声。 “王妃,药熬好了,再不喝,就该凉了!” 王爷刚才还疼得要死要活的,怎么就.....咳咳,非礼勿视啊,简直是没眼看! 许知意瞪了眼祁西洲,挣脱他的桎梏。 管家匆匆忙忙地赶来梧桐院,小声回稟。 “王妃,许府那边来人了,说有要事,一定要见你。” 许知意不由蹙起眉头,看一眼天色,已近亥时。 “可是报丧的?” 管家一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再继续说下去。 祁西洲已经將药喝完,闻言,低笑一声。 “就这么想让他死?天天盼著他们过来报丧!” 许知意接过他手中的空碗。 “嗯,恶人自有天收,可惜了。” 管家顿了顿,只得又开口。 “听说是许府的公子犯了事......被大理寺的人给抓进去了。” 布了那么久的局,终於看到结果了。 许知意看了眼伺候在一旁的浮生,莞尔一笑。 “行,那我出去听听看。” 她又朝著祁西洲瞥去一眼。 “王爷若是困了,就先睡,我去去就回。” 祁西洲頷首,乖乖闭上眼。 只要不赶他走,怎么都行! 安王府大门口停著辆马车,许府的管家正探著脑袋朝里张望,急得不停搓著手。 见到姍姍来迟的许知意,忙諂笑著凑上前。 “小人见过安王妃!老爷在马车里,有要事相商,还请安王妃移步。” 许知意站著没动,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语气淡漠。 “既是有事相求,许大人自是该做出点求人的姿態来,看来事情还是不够紧急。” 说完,就打算回府。 管家急了,“小人这就去將老爷叫出来。” 这还是许知意与祁西洲成亲后,第一次见到许怀安。 他似乎憔悴了不少,鬢间已有了白髮,神色急切。 饶是如此,许怀安仍是端著父亲的架子,没好气的瞪了许知意一眼。 “你的女德女戒是学到狗肚子去了?无论你如今的身份多尊贵,我也是你父亲!若是外人知道你如此不孝不悌,可不得笑话?” 许知意神色淡淡,难辨喜怒。 “许大人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教训本妃的?若无要事,怒不奉陪!” 许怀安见她这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更是怒从中来。 “你......大胆!许府好歹养了你十几年,没短过你的吃喝用度,如今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浮生冷哼一声,上下打量几眼许怀安。 “许大人,做人要讲良心,人在做,天在看!你说这话时,不觉得害臊?” 许怀安颤抖著手,指著浮生的鼻子破口大骂。 “区区贱婢,敢对本大人如此不敬!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他上前两步,伸手就准备打浮生。 许知意垂眸,把玩著指甲。 “许大人公然在安王府门口行凶,后果你能承担得起吗?” 看著王府侍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许怀安的手僵在半空,没出息地后退几步。 “知意啊,为父是真的有重要的事与你商量。” “许大人该唤我一声安王妃,念在您是我父亲的份上,行礼就免了。” 许怀安咬了咬后槽牙。 “高远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为父听说你与丞相府关係不一般,能不能替远儿求求情?” 大理寺那种地方,但凡被关进去的人,不死也会脱层皮。 许知意心中冷笑,看来许怀安还是有点本事的,自己与丞相府的往来,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许大人凭什么觉得本妃会帮他?为了那样一个败类,搭进去人情,不值。” 许怀安气得浑身颤抖。 “他好歹也是你的弟弟,你怎么就不能顾念几分姐弟之情?许知意,別以为嫁进王府就能高人一等!这事,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说完,许怀安竟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安王府的台阶之上。 许知意尚未开口,他竟用袖子抹起泪来。 许知意,“......” 可能真的是与林姨娘生活得太久了,堂堂男子汉,將小妾的做派学得可谓入骨三分! 裴北北也听说了安王府外发生的事,几乎是一路飞奔著过来,生怕晚一刻,就看不到热闹了。 才到门口,她就大声的道。 “哎呀,这位就是姐姐的父亲吧?如今天也挺凉的,姐姐怎么不把伯父迎进去说话啊?” 那模样,儼然就是王府女主子。 吴嬤嬤欲上前理论,被许知意轻轻扯了一把。 见她摇头,吴嬤嬤只得愤愤地退去一边。 看到许知意被说得哑口无言,裴北北心中欲加得意。 “伯父,快別在这坐著了,万一被旁人瞧见,可不得说姐姐枉顾礼法,慢待亲人!” 许怀安眼角通红,甚至还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如今她可是安王妃,我一个七品小官,自是入不得王妃眼的,这安王府我可高攀不起!” 幸好天已黑了,周围也没人,否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將许知意给淹了。 裴北北赶忙上去,扶著许怀安,嘘寒问暖的。 “这肯定是家中出了大事,不然伯父也不会大半夜的跑来王府,外面冷,您快隨我进去再说。” 许知意看著他二人在那一唱一和,只觉得好笑。 她不咸不淡的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才是父女,还是说,这是你们里应外合,一早商量好的?” 第117章 扎哪里才能让你死的快一点 吴嬤嬤收到许知意的暗示,压了压心中怒气,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打量著二人。 “老奴斗胆问一句,裴姑娘是以什么身份请人入府?不过,老奴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您也只是暂居王府的客人。” 裴北北抓著许怀安胳膊的手紧了几分。 她常年握枪,力气自然比一般女子大,许怀安不由轻嘶一声。 吴嬤嬤这话,岂不就是说她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王副將担心裴北北吃亏,披了件外裳就赶了过来。 没好气地推了把吴嬤嬤。 许知意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吴嬤嬤这才堪堪站稳。 “一个奴才也敢出言不逊,要是在北地,早被打军棍了!你们主僕几人合起伙的欺负北北,到底安得什么心?” 许知意眸子沉了沉。 “原来你也知道这里不是北地!本妃与许大人的家事也得经由你们出面?呵,王爷一直说安阳军纪律严明,却不曾想,属下也能越俎代庖!” 她一副长了见识的神情,直噎的王副將说不出口。 许知意十分讚赏的衝著裴北北点了点头。 “裴姑娘不愧是將门虎女,做事全凭一腔热忱。” 说完,似觉得不妥,忙又改口。 “哎呀,本妃这张嘴,说错了,是將门义女才对!” 未进定国公府的族谱,自然也算不得是裴家人! 就连一向大咧咧的王副將也听明白了。 什么一腔热忱,不就是暗讽裴北北是个没脑子的! 骂人不带脏,还得许知意! 偏裴北北没听懂,得意扬扬地衝著许知意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迟早的事,后日我等便要入宫述职,然后就会回定国公府认亲,王爷可知道王妃私底下是如此刻薄冷血之人?” 许知意无辜的摊摊手,“既如此,看来许大人该求求裴姑娘,毕竟她日后可是国公府的姑娘,说话自是比本妃有分量。” 扶著吴嬤嬤和浮生的手,转身朝府中走去,顺便补了一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裴姑娘一定要帮人帮到底!本妃等你的好消息!” 许怀安嘴唇翕动,使劲將自己的胳膊抽回来。 “知意.......” 许怀安恼恨的瞪一眼愣在原地的裴北北,一甩袖,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家的马车。 王府的侍卫不屑的打量几眼裴北北和王副將,收回目光,站得笔直。 王妃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裴北北里外不是人,也不是什么热闹都那么好看的! 裴北北却还是厚著脸皮问离得最近的侍卫。 “侍卫大哥,可知王妃的父亲来寻她,所为何事啊?” 侍卫面无表情,“主子的事,我们身为下属,可不敢过问。” 王副將拉了裴北北一把,只觉得一张脸臊得慌。 他是以为许知意又为难裴北北了,这才好心赶来。 谁知,没事揽閒事,反惹一身骚。 可,他到底喜欢了裴北北这么多年,也不忍心斥责,只沉默著將人往府里拉。 “北北,王妃的事你能不能少管?这里不是北地,规矩多著呢,你以后行事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裴北北十分不客气地推开他。 “我的事二哥也少管,何况我对你一点其他心思也没有,明明是许知意抢了我的心上人,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竟还反过来训斥我。” 她走出挺远了,才听见王副將在身后自言自语了一句。 “大哥对你也无其他心思!” 明知没结果,偏要飞蛾扑火,最终不过都是一场空罢了! 裴北北恨恨地跺了跺脚。 许知意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祁西洲迟早会明白过来,谁才是最配与他並肩的人! 想到绣坊新送来的衣裙,鬱闷的心情多少好了些。 祁西洲还是在意她的吧? 虽然当初她穿许知意裙子的时候,祁西洲很恼火,但当时,她佯装没发现,自顾地脱下鎧甲,只余一件单薄里衣。 无白只得推著祁西洲出去了。 可,为何自己明明已经很主动了,祁西洲却是不为所动。 不对,一定是自己在他心中占据著重要位置,祁西洲才要保护她的清誉! 一定是这样的! 没走到自己暂居的院子,裴北北就把自己哄好了。 许知意回到梧桐院时,陈府医等人已经离开了。 掀了珠帘进来,就见到躺在床上装睡的祁西洲。 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闪两下,发出均匀的呼吸。 许知意沉默著站在床榻前,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直看的祁西洲浑身不自在。 “王妃还不休息吗?” 说完,將外侧的位置留了出来。 “晚了,早点歇了吧!” 许知意深吸两口气,目光扫向一旁放著的银针。 要不,一针送这狗男人归西算了? 如此一来,王府的家財全归她,也不用受气,往后余生,当一个快乐的小寡妇也挺好。 祁西洲不知道,就这一会的功夫,自己已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了。 身后没一点动静,祁西洲忍不住翻了个身。 对上许知意的眸子,莫名打了个寒战。 “王妃,为何这样看著本王?” 许知意勾唇,“我在想,扎哪里才能让你死得快一点!” 祁西洲,“?” 女人心,海底针! “本王今晚好像没惹你生气吧?要是有,你说出来,本王一定改!” “王爷身体已无大碍,还是回你的南风院去吧!” 祁西洲闻言,紧紧將脑袋埋在枕头里,双腿蜷缩。 “腿......好疼。” 许知意不为所动,沉著脸,走去一旁的美人榻,和衣躺下。 祁西洲这才暗暗鬆了口气。 没事,只要不分房,迟早能將人哄好的。 一夜无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祁西洲在的缘故,梦里没看到熊熊烈火,只有小小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 许知意努力了好几次,到底没看到他的脸。 即使在梦中,也感到了深深的遗憾.......以及失落? 翌日,天有些阴沉,休息不足的许知意睡到了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的,听见耳边传来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浮生。” 一块冷帕子蒙在脸上,许知意瞬间清醒。 祁西洲就坐在她身边,手里握著书,眼中满是笑意。 第118章 王妃得多补补 祁西洲磁性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王妃真能睡,本王都快饿死了。” 许是才睡醒的缘故,许知意髮丝凌乱,衣襟微微鬆散,露出雪白的脖颈,还有漂亮的锁骨。 脸颊緋红,双眼带嗔。 “谁让你等了,回你的南风院去。” 语气娇娇软软,带著才醒的低哑。 祁西洲还是第一次见到许知意这副模样,一时竟看得出了神。 良久,尷尬的低咳一声,不舍的移开视线。 “喝口水。” 只一口,许知意就笑弯了眉眼。 水里添了桂蜜,清甜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 祁西洲捻起矮几上的麻放到她唇边。 大概是才醒,脑子还有些混沌,许知意想也没想的张开嘴。 柔软的唇触碰到祁西洲的手指。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跟著沸腾起来,脸红的似煮熟的虾子。 连耳垂也红得似要滴出血。 祁西洲慌乱的將头偏去一边,眼角余光不经意落在她微开的领口处。 好像,小了点。 许知意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忍不住瞪他一眼,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王爷往哪看?” 祁西洲眼前浮现的全是她莹润如玉的一片春光,不假思索的。 “王妃得多补补,小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许知意垂头看了看,脸腾的就红了。 “祁西洲,你要不要脸了?” 声音之大,嚇得守在廊下的浮生一个激灵。 吴嬤嬤捂嘴偷乐,一把揪入想要进去的浮生。 “难得王妃有空閒,你进去添什么乱,没眼力的丫头!” 浮生不解的看看吴嬤嬤,侧耳听了听,屋里又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我是怕王妃忍不住,一针扎死王爷。” 吴嬤嬤,“......” 好吧,还是她太单纯了。 祁西洲一脸淡定,心却跳得有如擂鼓。 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他一脸正色,“王妃想到哪去了?本王就是觉得你实在太瘦了,別人会以为安王府苛待你。” 许知意索性半倚在大迎枕中,一把夺过祁西洲手里的书。 才翻看了两页,她的脸红得就似雨后海棠。 “你......” 祁西洲认真的看著许知意,还带著不解的神色。 “这可是本王的兵书,王妃为何看得面红耳赤的?” 许知意第一次见这么厚顏无耻的男人。 明明是极其香艷的话本子,他还敢睁眼说瞎话! 上面的图画得惟妙惟肖,看一眼,就能让人脸红心跳。 她盯著祁西洲,看得他心中发毛。 “王爷岁数也不小了,看这些紓解,我倒是也能理解,只是......您身子孱弱,就不怕气血不畅?” 祁西洲气死了,抖了抖手中的书,声音都带著颤音。 “好好的一本兵书,为何被王妃说的如此不堪?你简直.....简直就是来克本王的!” 许知意见他是真生气了,心中更是困惑。 看他这样,倒不像是装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本书早被松蓝换过芯子了,这一早晨,祁西洲光顾欣赏她的睡顏了,压根就没翻过一页。 两人互瞪,屋中火药味瀰漫。 盏茶时间,祁西洲才垂眸,翻开一页。 “啪——” 书被猛地丟出窗外。 “松蓝给本王滚进来!” 松蓝瑟瑟发抖地跪在外间,身边落满了祁西洲丟出来的东西。 “不知......主子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属下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祁西洲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盖在许知意身上。 沉著声。 “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 这种无厘头的事,除了松蓝,不作他想! 松蓝依旧一脸懵。 “属下不知,还望主子明言。” “无白,打他十军棍,你亲自动手。” 无白闪身进来,面无表情的揪著松蓝的后脖领子就往外拖。 松蓝不停的踢著腿,拍打著他的手。 “无白,你他妈的能不能轻点?我都快要被勒死了!” 他又衝著屋里喊,“主子,您就算要罚属下,也得有个理由吧!属下真的不知错在哪了!” 一只茶盏嘭地飞出来,正好砸中他的鼻樑。 “就在这里打!” 松蓝被按在长凳上,这才看到掉落在青石地面上的书。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可是主子,这明明是您让属下......” “唔——唔——” 无白顾不得其他,夺过粗使丫鬟手中的抹布,堵住了松蓝的破嘴。 就算是主子让寻的,也不能当著王妃的面说出来啊! 浮生站在廊下,怜悯的看著松蓝。 松蓝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被心爱的女子看著自己挨板子,还不如一刀捅了他算了。 偏偏无白是心坏的,“把他的裤子扒了,新做的。” 松蓝,“......” 一句妈妈批被硬生生堵在了喉间。 每打一板,浮生就跟著抖一下。 吴嬤嬤笑眯眯的推了她一把。 “去伺候王妃洗漱吧!眼见都到了午膳的时辰了。” 浮生忙不迭的往屋里跑。 满脑子都是无白板著脸,却憋著笑的可爱模样。 心跟著使劲跳动了几下。 她红著脸,低垂著头。 “王妃,奴婢伺候您洗漱,该用午膳了。” 许知意没发现她的异样,轻轻应了一声。 午膳依旧是梧桐院的小厨房做的。 只是,今日的菜色似乎格外丰盛。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汤,不解地看著她。 “这些全是你准备的?” 浮生偷瞄一眼祁西洲,低声开口。 “回王妃,王爷派了两个大厨房的厨子,奴婢可没这能耐。” 她准备些许知意平常吃的点心还行,可没大厨这手艺。 听说这两个厨子是王爷依照王妃的口味,重金聘请的。 许知意喝了一口鸡汤,浓而不腻。 “王爷这是打算在梧桐院长住了?” 祁西洲面不改色,扒拉了几口米饭。 “本王身子不好,腿也时常疼痛,移动起来实在不方便。” 理不直,气还壮! 许知意也没与他爭辩。 偌大的王府,全是祁西洲的,他想住在哪,都是他的自由。 “行吧,既然王爷觉得梧桐院住著舒服,就住著吧。” 祁西洲还没得意多久,就听到许知意又补了一句。 “浮生,收拾东西,一会咱们搬回南风院!” 祁西洲一口饭呛到喉咙,咳嗽不止。 第119章 不许与本王分房而居 许知意轻轻替他顺著后背,声音中带著几分笑意。 “多大的人了,吃饭也能呛到,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说完,盛了碗汤,递到祁西洲面前。 祁西洲喝下一整碗,长长呼出口气,对著浮生几人挥挥手。 “你们都先出去。” 屋门被闔上。 许知意低头吃饭,慢条斯理的,就是不和祁西洲对视。 “知意,咱们之间非得这样吗?本王对裴参將一点旁的心思也没有。” 许知意將嘴里的饭咽了,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盯著他的眼睛。 “我是担心真对王爷生出感情,离开时,反而对谁都不好。” 说出心里话,许知意觉得一身畅快。 明知没有结局,乾脆就別开始。 她得把心守好了,才不会被伤到体无完肤。 只要不动情,谁也奈何不了她! 沉默了许久,直到许知意放下筷子。 祁西洲定定望著她,眼中有不舍、眷恋、失落......竟还隱有闪动的泪光。 许知意神情微滯,心也跟著抽疼了一下。 她试探地开口。 “王爷,您可是不舒服?” “嗯,本王觉得这里很疼!” 他指著自己左胸口的位置,指尖微微颤抖。 许知意轻嘆口气。 “王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绝非良缘,何况等您的身子大好,这府中也绝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第一场秋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下。 淅淅沥沥的,不大,却沾湿了庭院中的青石板路。 梧桐树落下第一片叶子,被风捲起。 “若是本王说此生只你一人,你可会信?” 许知意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 別说是祁西洲这个身份,就连秦淮生那种破落户,照样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就算祁西洲有这心,但他到底是皇帝的儿子,为了平衡权势,少不得要妥协。 女人、金钱、人脉...... 全是赤裸裸的诱惑。 许知意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能令得一个皇子爱她爱得死心塌地。 情和爱,不过过眼云烟。 对於男人来说,仕途和权力才是他们追逐的目標。 祁西洲垂眸沉思。 许久,他似下了某种决心般。 “那本王只一个条件,三年內,不管发生什么,不许与本王分屋而居。” 见许知意要说什么,他迅速打断她的话。 “否则,本王就不答应和离!” 卑鄙! 许知意咬牙,恨恨的盯著他,好半晌才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 “行,如王爷所愿!但三年內,王爷也不许纳妾!” 祁西洲伸出手,又拉起她的,击掌! “一言为定!” 祁西洲终於如愿以偿地住进了梧桐院,並且很快让人將他平常用的东西全部搬了过来。 这里原本就没南风院的屋子宽敞,摆得满满当当。 祁西洲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反而是满意的打量四周。 “本王觉得之前的屋子太空荡了,这样就很好。” 吴嬤嬤掩嘴偷乐,麻溜地將祁西洲的衣物摆在了衣柜中,安静退了出去。 她岁数大了,许知意便不许她再守夜,安排浮生和她住在一起,万一有个突发状况,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一月有三天的假期,吴嬤嬤会出府与女儿住在一起,两人秉烛夜谈,说起许知意,都是满怀感激。 秋儿如今住在许知意出嫁前购置的三进宅院里,平常除了忙铺子的事,也会替她打理庶物。 裴念川也是个能干的,不怕吃苦,帐目被他打理的很是清晰。 不与许知意一条心的掌柜、伙计,他大手一挥,直接辞退。 秋儿倒是省了不少心。 与许知意说定,祁西洲算是放了一半的心,与她同倚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王妃,许大人又来了,正在府外叫嚷。” 管家低声回稟。 许知意秀眉紧蹙,隨即笑了。 “行,送上门来挨宰,我便如他所愿!” 祁西洲迷迷糊糊的,“让无白陪你出去。” “好,王爷別担心。” 秋雨绵绵,紫色裙摆掠过青石缝间的青苔,雨珠沾染上来。 吴嬤嬤今日休息,出府与秋儿团聚,浮生便替许知意撑著伞,有些担心地小声道。 “王妃,许大人是个拎不清的,怕是得大闹一场了,您打算怎么办?” 许知意挑了挑眉,语气轻快。 “你也知道,我娘亲的嫁妆还有一些在他手里,既然他非要送上门,咱们哪有不收的道理。” 浮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无白默不作声的跟在她们身后。 “王妃,要不要属下把那些东西偷出来?” 许知意心中好笑,转头瞥他一眼。 “杀鸡焉用牛刀,一会你不用出声,只站在我身后就成。” 她要让许怀安將娘亲的东西恭敬的双手奉上。 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 安王府外,已经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正交头接耳的。 大门打开,许知意主僕几人缓缓迈出来。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著站在雨中的许怀安。 “哇,这安王妃原本就这么倾国倾城吗?” “成亲那天盖著盖头,也没瞧真切,別说,可真是个美人。” “嘘,你们小点声,人家好歹也是皇家儿媳。” 眾人窃窃私语,许知意唇边带笑,落落大方地任由百姓打量。 “许大人竟敢再三地来王府寻衅滋事!谁给你的胆子?还是说有人在背后怂恿?” 她摊手,“可有圣旨,或是陛下口諭?” 许怀安的声音小了些,抬头,对上许知意含笑的眸子,莫名有些心虚。 “为父只是想求你救救高远,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弟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今早,他了好些银子,才好不容易见了许高远一面。 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稻草上,进气多出气少,眼见著人就不行了。 许怀安情急之下,不得不再次拉下老脸来安王府。 “夜闯长姐香闺,窃取长姐嫁妆的人,许大人觉得这样的人,有將我这个长姐放在眼里吗?” “他偷了姨娘的东西,诬陷栽赃本妃的时候,许大人又是如何处理的?” 许怀安难以置信地半张著嘴。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是真的没想到,许知意竟能不顾顏面,將这些事曝露人前! 第120章 大理寺总不会无缘无故抓人 围观百姓最喜欢听官宦之家的秘辛,对著涨红脸的许怀安好一通的指指点点。 “京城都传许大人治家严明,这么多年也未娶续弦,怎么教出这么个混不吝的儿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嘖嘖,难不成许大人从前那些名声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对了,我二姨家的表兄的堂弟说,许大人宠妾灭妻,对嫡长女百般苛责,能活著嫁给安王实属不易!” 许知意听著这些议论,嘴角不由的微微上翘。 人言可畏,果真不假。 今日之后,许府中的那些腌臢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群情激愤,唾沫横飞。 还有百姓拿著篮子里的菜叶子和鸡蛋砸向许怀安。 有几个人不动声色的悄悄退出討伐的队伍,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许知意与浮生相视一笑。 “许大人不如与本妃说说,你那好大儿是犯了何事被大理寺抓走的?” 许怀安此刻狼狈不堪,没好气地摘下头上的烂菜叶子。 张了张嘴,可能是觉得太丟人,竟是没发出声音。 许知意却不依不饶地向前两步。 “许大人口口声声说本妃不顾及姐弟之情,可,大理寺总不会无缘无故抓人,瞧你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许怀安气结。 他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和她那个娘亲一样,性子懦弱,任人拿捏。 是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许知意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睥睨著他,眼中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 许怀安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就是赌了几回,试问京城中哪家的贵公子没参与过,可为何偏偏只抓了高远一人?” 他目光阴鷲,死死盯著许知意。 “还是说你对许府心怀不满,暗中指使人做的?” 许知意被许怀安这副蠢样逗笑了。 “许大人还真看得起本妃,大理寺也是本妃能隨意指挥的?许大人,该说你是无知,还是愚蠢?” 许怀安嚇出了一身冷汗。 大理寺负责京城中的要案,也会维持京中秩序,当今天子贪恋权利,如此重要的部门,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也可以说,大理寺是归陛下亲管的也不为过。 他是疯了,才敢在光天化日下信口雌黄。 管家不知打哪搬来把红木软椅。 “王妃您坐著说。” 说完,朝里面招了招手。 丫鬟们手里端著果点和茶水。 许知意坐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浮生,本妃渴了。” 浮生脸带笑意,替她斟上一盏茶。 许知意拿盖子撇去茶汤上的浮沫,浅啜一口。 许怀安还是头一回受此大辱,羞愤交加,竟直接晕了过去。 “哎呀,许大人这是怎么了?吴嬤嬤,快去瞧瞧。” 吴嬤嬤憋笑,“是,还是王妃心善。” 许府近日诸事不顺,林姨娘因为掉头髮,每天都在府中叫嚷吵闹,非说自己是被不乾净的东西缠上了。 郎中请了一个又一个,都说查不出病因。 银子出去了,汤药也喝了不少,可就是一点不见好转。 昨日许怀安又去看过一回,林姨娘原本乌黑浓密的青丝,所剩无几,头皮都露出来了。 再加上她歇斯底里,姣好的面容扭曲著,別提多恐怖了。 许怀安几乎是落荒而逃,只要一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吴嬤嬤脸上笑眯眯的,掐著许怀安的人中,力气之大,指甲都几乎快嵌进去了。 人中处冒出几粒小血珠子。 许府管家和几个小廝看得直冒冷汗。 什么深仇大恨,至於下这么重的手? 一炷香的时间,许怀安悠悠转醒,人中处火辣辣的疼。 吴嬤嬤一张大脸凑得极近。 “呦,许大人醒了!身体没事了吧?” 许怀安的嘴唇抖个不停。 “走开,走开!” 安王府门前的情况,被人报到了大理寺。 带队的是何陵景,穿著一袭暗紫描金锦袍,墨发被紫金冠束於头顶。 他骑著一匹通身乌黑的大马,眼中似淬了寒冰。 “许大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就敢在安王府前闹事!” 他沉声吩咐。 “打!以儆效尤!” 不多,五板子。 饶是如此,许怀安还是皮开肉绽,跟只死狗似的趴在地上。 何陵景面色严肃,声音中裹挟著怒意。 “许大人纵容其子许高远聚眾赌博,输光身上银子后,贼心不死,抢夺摊贩钱財,致使一人重伤,至今尚在昏迷!” 许怀安浑身抖如筛糠。 “许大人觉得这样的人还不该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难道许高远比陛下还要矜贵?” 许府眾人闻言,全部匍匐在地,恨不能將头扎进地里。 许怀安颤颤巍巍地由管家扶著,跪到了何陵景面前。 “是下官的错,竟不知高远犯下此等滔天恶行!只是......” 他低声恳求。 “求何少卿念在知意的份上,法外开恩,从轻发落!” 何陵景轻笑一声。 “许大人这是想叫本少卿以公谋私?” 眼角余光看向端坐於府门前的许知意。 “只要苦主肯撤了状子,许大人再诚心赔偿,此案也不是不可商量。” 许怀安纵使痛的几乎跪不住,还是注意到了何陵景的目光。 心中窃喜。 这位传闻中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何少卿也並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 许府中妾室不少,许怀安自詡还是很懂男女情爱的。 何陵景分明就是对许知意动心了! “好,下官定会好好补偿苦主,银钱都不是问题,只求能让我儿少遭点罪。” 磕了三个响头,额上青紫一片。 何陵景默不作声,但也没走。 管家扶著许怀安,一瘸一拐地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慢著!” 许知意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茶盏,似笑非笑的睇著许怀安。 “许大人污衊安王府一事如何说?没凭没据的,就说本妃与大理寺勾结,难道就这样算了?” 许怀安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回头。 “混帐东西!难不成你也想打为父板子?” 许知意摆了摆手指,笑的春风和煦。 “不不,本妃最是心软,见不得这些血腥的场面,端看许大人的诚意有多少了!” 第121章 狗咬狗,一嘴毛 许知意美眸轻闪,浅笑盈盈,不论怎么看,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看到她这不怀好意的笑容,许怀安心猛地抽紧。 无端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预感將会有很不好的事发生! 果然,下一刻,许知意又开口了。 “本妃也不为难许大人,还请你將本妃娘亲的嫁妆悉数归还,许大人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自古,女子的嫁妆就是私人物品,可以给女儿当陪嫁,也可替儿子娶媳妇。 就是没有养夫君的规矩! 除非,许怀安真不想在京城混了,赔上仕途,倒可占为己有。 可,他哪里捨得。 “你母亲的嫁妆在你大婚当日就全部当了陪嫁,许府可没留一星半点!你別想栽赃为父!” 话音落,两名五大绑的壮汉猛的被人推到了许怀安脚边。 “许大人看看,这二人可眼熟?” 许怀安定睛,额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顺风鏢局的德五和六子! 两人显然被人用过刑了,脸上还带著纵横交错的鞭痕,胳膊上更是没一块好肉。 衣裳被血浸透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这事许大人准备私了还是上公堂,本妃都奉陪到底!但,话说回来,许大人到底官职在身,真能破釜沉舟?” 许怀安恶狠狠地抬头,对上许知意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子,不知怎么的,竟是生出了畏惧之心。 明明,她是笑著的! 无白推著祁西洲出来,缓缓到了许知意身侧。 祁西洲握住许知意冰凉的小手,淡淡扫视一眼眾人。 “可有本王能做的事?” 这还是自祁西洲回京,第一次出门,百姓们不由地纷纷跪倒在地。 “见过祁大將军!” “祁大將军威武!” 百姓们也许不知道三皇子,但对於给了他们安稳生活的祁大將军,几乎家喻户晓! 大概正因如此,皇帝才会百般忌惮他的这位儿子吧! 何陵景黝黑的眸子沉了沉,握著马鞭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祁西洲生了一张妖孽般的俊顏,或许是因为在病中,脸色略有苍白,却更添几分病弱的美。 连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被吸引了视线。 许知意这才收回冷冰冰的视线,转头看向他,语气温柔。 “今日风大,王爷怎么出来了?” 说罢,伸手,替他重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接过浮生递来的热茶,放在他手中。 有百姓感慨了一句。 “安王和王妃可真是恩爱。” “是啊,你们瞧安王看王妃时候的神情,太让人羡慕了。” 何陵景的心臟猛的抽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觉得自己可能病入膏肓了! 许怀安进退两难,尷尬的半弓著腰,屁股上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 “许大人为何一言不发?诬陷了本王的王妃,就想这样不了了之?” 许怀安訕笑著,由管家扶著,重新跪下。 “微臣见过安王!” 祁西洲轻抿一口热茶,语气淡淡。 “如今本王无官无职,可经不起许大人这一跪。” 话是这么说,但他不让起,许怀安就只能跪著。 吴嬤嬤走到德五和六子面前。 “既然许大人不说,就由你们开口,若是说得好,保不齐安王会留你们一命!” 德五和六子是真的被打怕了。 朝著祁西洲直磕响头。 “小的什么都招,只求饶了小的一命!” 两人爭先恐后,细数许怀安罪状,生怕慢一步,自己就会命归黄泉。 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祁大將军,果真不是盖的! 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们都记不得有几天没闔过眼了。 “求安王明鑑,草民们都是受许大人僱佣,至於宅子里到底放著什么,我们一概不知。” 六子舔了舔乾裂的唇,努力吞咽了几口唾沫。 “草民偷偷瞧见过两回,许大人命人从宅子里运出来的大箱子里装的都是女子的首饰头面。” “当时草民还好奇,许大人为何不將这些贵重的东西放在自己府里,想来那些就是王妃娘亲生前的嫁妆了。” 德五也赶紧接话。 “草民也看到了,只是拿人钱財,替人消灾,下人不得私自议论主家的事。” 许怀安几乎快要跪不住,汗顺著脸颊缓缓流下。 许知意从浮生手中接过几张纸,扬了扬。 “这里是他二人写的证词,也已签字画押,许大人要不要看一看?” 林姨娘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事,挣脱了婆子们的看守,一路跑到安王府。 她揪著许怀安的衣襟,破口大骂。 “许怀安你这个王八蛋,高远可是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下的,那也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是怎么看顾他的,竟是被大理寺抓了。” “我不管,你给我把高远救出来!我的儿啊!呜呜......” 她回头,目光似淬了毒。 “许知意你跟你娘一样,就是个贱蹄子,当年怪我太心软,让她死得太痛快了!” 仰天大笑,状如疯癲。 许知意低垂著眸,一语未发。 许怀安却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就变得稀薄,头顶似有千斤巨石压下。 他大口喘著气,不客气地一巴掌招呼在林姨娘的脸上。 “胆敢在安王面前如此放肆,你这是嫌命长!还不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 林姨娘已经顾不得其他,反手一巴掌抽了回去,边打边骂。 “许怀安,你敢打我!当年你明明也是想让她死的!只不过最后动手的人是我而已!你又能干净到哪去?如今想撇清关係,没门儿!” 狗咬狗,一嘴毛。 大理寺一眾人看得津津有味。 许知意此时才抬起头,看向坐在马上冷若冰霜的何陵景。 “何少卿,本妃要状告许大人伙同姨娘林氏杀害我母亲谢氏,並在其死后,吞了她的嫁妆,苛待亲生女儿!” 祁西洲握著她的手紧了紧。 许知意投过来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这才又徐徐开口。 “大理寺可接这桩陈年旧案?” 何陵景凝视著她,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这案子,本少卿接了!” 挥手,大理寺二十几人押著许怀安和哭闹不止的林姨娘离开了安王府。 第122章 奴婢跟著您吃香的吃辣的 人都散了,许知意推著祁西洲往府里走,安王府的大门缓缓关上。 裴北北等在半道,火红的裙摆缝著五彩的宝石,轻轻走动,光华璀璨。 见他们过来,裴北北迎上前几步,娇羞一笑。 “大哥,这裙子我很喜欢,谢谢你!” 浮生愤愤地瞪了她一眼。 许知意垂眸,笑容一丝温度也没有。 祁西洲掩唇低咳两声。 “不必谢本王,裙子是管家吩咐人去做的,本王对这些一窍不通。” 裴北北的笑僵在脸上,手指不断绞动著裙角,睫毛上沾了一层水雾,抽抽答答的。 “大哥说话为何总是如此不近人情?难道是怕嫂嫂生气?可北北真的只是將您当成大哥敬重的。” 似乎是真的害怕许知意,她咬著唇,怯生生地抬眸。 “嫂嫂,若是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可千万別放在心里,北北常年在北地,不懂京城中的这些规矩,可千万別伤了您和大哥的夫妻情分。” 裴北北自觉这话说得一点漏洞也没有,默默流泪的样子也对著镜子练习了好多遍。 以为祁西洲看到了,一定会对她心生怜惜。 可惜,祁西洲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许知意身上,一脸的小心翼翼。 见眾人神色各异,裴北北只得硬著头皮。 “大哥,我明日就要进宫述职了,心中不安,想与大哥商討一下,能不能抽点时间......” 许知意鬆开握著轮椅的手,朝著祁西洲微微欠身。 “王爷先忙,我乏了,就先回梧桐院休息了。” 祁西洲一把抓住她的手,轻晃几下,语气温柔得似能滴出水。 “本王没什么事是王妃不能听的,和本王一起去吧?”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许知意浅浅一笑,“妾身才疏学浅,听不懂这些朝堂大事,就不去碍眼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自称妾身,祁西洲神情微滯。 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 祁西洲看了一眼裴北北,神色淡淡。 “走吧!” 无白眼疾手快的握住轮椅,不动声色地將裴北北挤去一边。 裴北北低垂著头,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曾无数次想过来京城与祁西洲一起生活的日子,也想去各府参加宴会,融入到贵女的圈子中。 人是到了京城,可在王府好像就不怎么受待见,规矩礼法压得她无法喘息。 裴北北不由握紧拳头,恶狠狠地想,一定要將许知意踩入尘埃,也一定要出人头地! 她会活得风生水起,与祁西洲並肩而立! 侧妃的位置她可不稀罕,她要的从来都是正妃之位。 祁西洲只能有她一个女人,且只能属於她一个人! 谁和她抢,都得死! 回到梧桐院,浮生气的眼圈泛红。 “王妃,裴北北怎么能这样?也太过分了,一点眼色也没有,一天到晚尽给您添堵!” 许知意坐在软榻上,新换了一件水蓝长裙,裙摆处是她自个绣上去的合欢。 “明知道人家是故意给咱们添堵的,为何还要生气?就当个笑话看看也就罢了。” 吴嬤嬤和几个粗使的丫鬟抬著个大大的箱子进来。 “王妃,这是王府的帐册,老奴瞧您忙,一直替您收著。” 许知意蹙眉,有些不情愿管这些乌糟事。 手指隨意翻动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顿时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嬤嬤,要不让秋儿来王府替我看这些帐册吧?我对这些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吴嬤嬤嗔怪的拍了把她的手背,语气亲昵。 “哎呀王妃说什么胡话呢,您可是安王府的唯一的女主子,中馈必须得您亲自打理,外面的铺子交给秋儿也就罢了。” 说著,站到许知意身后,轻轻替她捏著肩头,跟哄孩子一般。 “王妃,老奴知道您能干,处理这些不过小事一桩,不论今后与王爷如何,这银子的事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 自古男女和离,吃亏的都是女子。 男人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可以三妻四妾,可和离过的女人哪有一个好下场。 多些財物傍身总是好的。 “將来啊,老奴和浮生跟著您一起走,咱仨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吧,再请几个守门的侍卫。” 浮生想了想那场景,好像也不错。 没夫君,没孩子,王妃又有钱有貌..... “就是,凭王妃这美貌,想找几个貌美的郎君都绰绰有余,干嘛非得受这窝囊气。” 她又从箱子里取出几本帐册,递到许知意手边。 “王妃快看看,您自个也好多捞些,到时奴婢跟著您吃香的喝辣的,想想就美......” 许知意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听听说的都是什么浑话,嬤嬤,我瞧著浮生是留不得了,得赶紧嫁出去才是。” 吴嬤嬤好半晌没吭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王妃,浮生这提议倒真的可以,您年龄还小,和离后也能找个比王爷俊俏的后生,不图他有个一官半职,只要能真心待您好就成。” 许知意,“.......?” 这两人是不是都不能要了? 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要是传出去,她还活不活了? 没好气白她俩一眼。 “我看还不行吗?这些话也就在屋里说说,可不敢出去乱讲,仔细被打板子。” 浮生笑嘻嘻的,“哎呀,王妃,奴婢知道您最是和善,若是换成旁的主子,打死奴婢也不敢说这些啊!” 许知意懒得搭理她们,自顾自翻看著帐册。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祁西洲在京城的產业竟是遍地开,就连最有名的回春堂竟也是他的。 只是地契上,写著別人的名字。 吴嬤嬤朝窗外张望两眼,低声道。 “地契上这人是王爷的心腹,很有经商头脑,王府的私產几乎都交给他在打理。” “只是听说江南那边有突发状况,他这才离京了,不过王妃总有机会见见的。” 帐册上將各店铺的收益分成记录得一清二楚,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府里中馈...... 许知意指著一处开销最大的数字。 “嬤嬤,你可知这笔银子是用在何处?” 吴嬤嬤也不隱瞒。 “朝廷发的抚恤金很多都交不到死去的平阳军家属手中,王爷就一直用自己的体己补贴。” 第123章 看来王妃对本王的身材很满意 翻看了几本帐册,许知意状似无意地问了本该今日休假的吴嬤嬤一句。 “嬤嬤今日怎么突然就赶回来了?” 吴嬤嬤本也没打算瞒著她,便笑著回道。 “回王妃的话,老奴本陪著秋儿在铺子里,王爷派人过来说了王府的事。” “老奴担心王妃,这才上赶著回来了。” 许知意单手托腮,拨弄了几下佛珠。 “那几个最先开口起鬨的人是谁找的?” 吴嬤嬤笑得更开心了。 “自然是王爷找的,他说人言可畏,可不能传出些什么对王妃不利的流言来。” 许知意陷入沉思,眼睛一直盯著庭院中的梧桐树。 好久,她才轻轻呢喃一声。 “若是能绑个鞦韆就好了。” 浮生一拍巴掌,“这有什么难的,奴婢一早就想问问您了。” 也不等许知意吩咐,她便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与正巧回来的扶光面对面碰上,互相摸了摸撞疼的额头。 “扶光姐姐,王妃在屋里呢。” 扶光摇著头,叩叩门。 吴嬤嬤笑眯眯的拉著她进来。 “王妃,今日属下跟著一人去了郊外,您没事吧?” 许怀安来王府闹事,又被大理寺带走,不过一个时辰,就传的人尽皆知。 扶光能听说,也不足为奇。 “没事,不过跳樑小丑罢了,不提他,说说你有何发现吧?” 扶光在许知意的示意下,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拿过茶,连饮了两盏。 用袖子抹了抹嘴角,这才开口。 “属下觉得这人压根就不是前日夜里的那个,看身形,那晚的应该是个姑娘。” “也不知他是不是发现有人跟著,竟是一路將我们引去了城郊的荒地。” 许知意微皱了皱眉。 “你们?可是王爷的人也在暗中监视?” 扶光点头,“是,王爷派了身边两个信得过的,可是,王妃,那人到了荒地就不见了踪影。” 许知意淡淡一笑。 她可不信什么所谓的遁地之术,必是那处有暗道之类的,只是扶光她们没发现罢了。 “算了,既有王爷的人盯著,你就不必守著了,左右也与咱们无甚关係。” 她想了想又道,“可有查出裴北北模仿我的笔跡做了什么?” 扶光脸上突然就露出几分轻蔑来。 “跟王妃您之前猜的一模一样,她是想藉此在陛下面前邀功呢!王妃,您说裴参將这里是不是有毛病?” 说罢,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许知意只笑,“去帮我给何丞相传个信,让他早做打算。” 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无非是看著陛下忌惮祁西洲,连带著也不待见她这个安王妃。 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能有个正当理由,將此次治疗疫病的功劳归於他人。 祁西洲的赫赫战功家喻户晓,不能再让他有更多光环了。 扶光去忙了。 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许知意便和衣在美人榻上小憩。 吴嬤嬤守在廊下,叮嘱浮生他们绑鞦韆的动静小些。 祁西洲和王副將等人议完事,正欲告辞,却被裴北北拦住了。 她一脸騏驥地望著祁西洲。 “大哥,眼见就到晚饭时候了,你已经好几日不曾与我们几人一起吃饭了,今天能不能留下?” 祁西洲毫不犹豫地摆手拒绝。 “王妃近日里胃口不佳,本王得盯著些,你们多吃点,早些歇息,备足了精神,明日好进宫述职。” 无白推著祁西洲,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王副將没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来关心裴北北,他起身。 “我回自己院子吃。” 转身就走,剩下几人互相看看,也都起身告辞。 裴北北握著拳,眼中满是妒意。 据说陛下有意想將她留在京城,北地那边会重新派个人顶替祁西洲。 一开始,裴北北还是心有不甘的。 毕竟,北地有太多她和祁西洲的回忆。 可,祁西洲如今成亲了,满心满眼都是娇娇弱弱、不堪一击的许知意。 这愈加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既然走不了,那便留下,与祁西洲的好王妃抢一抢! 看谁笑到最后。 主意打定,裴北北便暂时压下心中的愤懣。 再说祁西洲回了梧桐院,一眼就看到树下绑著的鞦韆,正隨风轻轻盪著。 浮生小跑著过来见礼。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这会睡著了,王爷要不要也歇会?” 祁西洲微笑著示意她起来。 “行,那就晚一些再开饭。” 许知意睡得並不安稳,眉头轻蹙,额上覆了一层薄汗。 祁西洲扶著轮椅,在无白惊愕的眼神中,缓缓起身。 每走一步,就似有无数尖刀刺进皮肉,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可他依旧固执地甩开了无白的手,一步一步朝屏风后走去。 “此事暂时別告诉王妃。” 彻底解毒的那天,就意外发现他的双腿已经能站立了,虽时间不久,却足以令陈府医激动得老泪纵横。 可祁西洲怕这事一旦被许知意知道,会加快她离开的决心,这才下了封口令。 就连无白也是今天才知道。 他和衣躺在许知意身边,伸出手指,轻轻替她將皱著的眉头抚平。 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药香,混著沉香味。 祁西洲不自觉的凑到她的脖颈处,贪婪地嗅了嗅,一把將人揽在怀中。 想了想,挑眉,將自己的衣襟微微扯开了些,將许知意的小手搭了上来。 如此一来,不论谁看了,都会以为是许知意睡梦中,占了祁西洲的便宜。 大概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许知意鼻尖动了动,往温暖的怀抱拱了拱。 梦里恐怖的场景瞬间消失不见。 一觉睡到华灯初上。 许知意睁眼,迷迷糊糊的又在祁西洲结实的胸膛上摸了摸。 祁西洲醒了一会了,怕吵醒她,一直不敢动。 这一会被她一摸,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朝一处地方奔涌而去。 脸颊几乎快要烧起来。 她的手又软又滑。 祁西洲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哑著声开口。 “看来王妃对本王的身材很满意啊!” 许知意神情微滯,呆呆的看著身旁的祁西洲,好一会,才意识得什么,赶忙抽回手。 第124章 王妃长得真好看 许知意大脑一片空白,手上还残留著男人身上的温度。 她刚刚,非礼祁西洲了? 耳畔传来祁西洲的低笑声,语气中带著几分揶揄。 “还要不要再摸摸看?” 许知意,“......” 她有些手足无措,拢了拢衣襟,轻咳一声。 “不是把床让给王爷了?你为何睡在这了?” 祁西洲长臂一捞,又把人按在了怀里,大言不惭地道。 “王妃梦里还在喊本王的名字,本王於心不忍,谁知王妃竟如此覬覦本王的身子......” 说著,还有点委屈的样子。 “明明是你占了本王便宜,倒先埋怨起本王来了。” 许知意气结,一把捂住他胡说八道的嘴。 祁西洲也不挣扎,竟是吻了吻她的手心。 “真香。” 许知意羞得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幸好屋里没点灯,否则祁西洲一定能看到她此时含羞带嗔的娇俏模样。 两人沉默著躺了一会,直到祁西洲的肚子適时唱起了空城计。 许知意扑哧笑出声。 “王爷饿了?” 祁西洲轻嘆口气,使劲按了按自己不爭气的肚子。 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嗯,王妃饿不饿?” “有点。” 简单洗漱一番,吴嬤嬤便吩咐下人摆饭。 祁西洲这里没有食不言寢不语的规矩,两人边吃饭,边小声閒聊,气氛倒也融洽。 用了饭,浮生又端了新沏的茶水和几碟精致点心。 “你让扶光干什么去了?那边的事不盯著了?” 许知意捻起樱桃煎咬一小口,抬眸,似笑非笑睇他一眼。 “有王爷的人盯著,自是不必我操心。” 祁西洲也捏起块点心,咬一口,微微皱眉。 “太甜了。” 许知意便將手边一碟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 “知道王爷不喜甜食,特意让人做了咸口的,您尝尝。” 祁西洲也不吃,定定望著她。 “你与我私下里的时候,能不能別这么客套?” “本王在北地多年,心思也没那么细腻,或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尽可直言。” 许知意慢慢將嘴里的点心咽了,又抿了口茶。 “我怕亲近成了习惯,会改不掉。” “那就不改!有我在,你做什么都不必顾忌。” 许知意这才缓缓抬头,认真打量了他好一会。 “王爷可知裴姑娘模仿我的笔跡是要做什么?万一她以军功换侧妃之位,王爷又当如何?” 祁西洲嘴角上翘,端起茶,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 “她的那点军功,远远不够!至於旁地,本王自有计较。” 明明之前的大战,王副將的功劳最大,要不是他,安阳军未必会胜。 可他心悦裴北北,心甘情愿地將功劳悉数让了。 昨夜,祁西洲语重心长地与他秉烛夜谈,细数了利弊。 第125章 王爷也忒不要脸了! 也不知是不是入秋的缘故,连著几日阴雨绵绵,长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裴北北使劲朝里张望,可惜终究没能等来祁西洲。 她有些颓然地缩回脑袋,嘴绷成条直线。 王副將坐在车辕上,时不时与王府车夫閒聊两句。 他並没看到裴北北的神情,自从与祁西洲推心置腹地交谈一番,他明白了要为自己爭取什么。 “王爷说午时乔姑娘就会到了,等你从宫里回府,就能见到了,开不开心?” 王副將一时没出声。 车夫嘴里的乔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子,父母双亡,一直住在他家中照顾他的父母。 胆小老实的乡下姑娘,自己之前为了裴北北与王妃作对,也不知王妃会不会迁怒她? 这一边,祁西洲也正与许知意讲起此事。 “决定的有些突然,他们俩也有六年未见,本王觉著还是该让两人多相处相处。” 他小心地观察许知意的神色,生怕自己的这个决定会令得她不悦。 许知意慢吞吞的吃下一只虾饺,这才抬起头。 “看来王副將还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能听劝就是好的,要不要我让人安排间院子?” 祁西洲有些踌躇。 “知意,听说那乔姑娘自小在乡下长大,父母早亡,也不大懂京城的规矩,你看能不能......” “行,就让她住旁边的院子,閒了也方便一起说说话。” 祁西洲吊著的一颗心,这才放到肚子里。 “王妃真是贴心。” 许知意笑而不语,给他夹了只汤包。 “我可没王爷想的那般小肚鸡肠,只是不喜与人打交道。” 祁西洲乖乖將汤包吃了。 “本王知道,可嫁进安王府,你就註定无法过清静的日子,眼见又要秋猎了,估计我们躲不过。” 许知意不在意地夹了根豆苗,细细咀嚼。 “一早便听何丞相提了此事,孙夫人和清晨都会去,倒也不担心。” 祁西洲用眼神示意,看得许知意只得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清炒豆苗。 “王爷只是腿暂时不能动,手好好的!” 祁西洲垂眸,掩住了满眼的得意。 “王妃夹的更香!” 吴嬤嬤与浮生互相看看,垂下脑袋偷乐。 王妃嘴硬心软,估计连她自个也没发觉,她在面对祁西洲时,是有多么温柔耐心。 “我今日要去替定国公夫人施针,顺便看看唤儿,就不回来用午膳了。” 祁西洲满是笑容的脸突然就垮了下来,唉声嘆气的。 “本王自是支持王妃的,你想去哪里都行,唉,都怪本王身子孱弱,只能拖王妃的后腿。” 陈府医端著刚熬好的药,才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王爷也忒不要脸了! 许知意果然有些心软了。 “要不王爷陪我一起去定国公府?顺便与二皇子见上一面,上次二皇子妃还提过一嘴。” 祁西洲满脸愁容。 “这不好吧?王妃是去做正事的,本王跟著会不会妨碍你?” 说的情真意切,若不是他那压都压不住的嘴角,许知意差点就信了! “爱去不去!” 祁西洲忙抓著她的手,连不迭的应著。 “本王去!” 陈府医面无表情地站到吴嬤嬤身边。 “王爷,该喝药了!老夫瞧您气色好了不少,说话也比从前利索多了!” 祁西洲白他一眼,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几滴药沾在唇边,他正打算用袖子抹抹,眼角余光瞥到许知意正似笑非笑盯著他。 果断放弃,俊脸凑到许知意面前。 “王妃帮本王擦擦。” 撒著娇的乖巧模样,活像只温顺的大狗狗! 许知意掏出自己的帕子,羞红著脸,温柔替他擦拭乾净。 祁西洲这才发现她的裙子还有帕子上,都绣著合欢。 “这些都是王妃自个绣的?” 浮生昂著小下巴,与有荣焉的道。 “我家王妃绣功堪称一绝!” 说完,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和祁西洲炫耀。 “王爷您瞧,奴婢衣裳上也是王妃亲自给绣的。” 朵朵茉莉含蕊吐芳,绣工之精细,似乎都能嗅到香气。 祁西洲的眸色暗了暗,声音也微沉。 “可惜本王衣裳上只有这些祥云纹,死板得很。” “让王妃给您绣啊!” 浮生得意忘形,见祁西洲面色不善,赶忙捂住嘴。 “奴婢......奴婢去替王妃整理药箱。” 一溜烟跑没影了。 祁西洲的墨眸一眨不眨盯著许知意,眼中的渴求满的快要溢出来。 许知意別开脸,“王爷喜欢什么?” 祁西洲指了指她裙摆上的。 “这个本王就十分喜欢!” 合欢状似摺扇,上端呈淡粉,下部则是白色,像是天边被晚霞染就的云彩。 最关键,它寓意著夫妻恩爱,两两相对! 合欢树上合欢枝,紫凤青鸞並羽时。 许知意神情微滯。 “王爷確定?男子的衣衫上绣这个会不会太俗艷?要不我替您绣竹叶?” 祁西洲坚定摇头,目光灼灼。 “本王就要和王妃一样的!” 陈府医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才五岁!幼稚!” 祁西洲毫不客气的回懟。 “有本事让春娘也给您绣!您老就是吃不著葡萄,就说葡萄酸!” 陈府医气得吹鬍子瞪眼睛,警告地瞥一眼祁西洲。 好好的一个王爷,为什么就长了张嘴?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也不知王爷这腿......” 陈府医意味深长的看一眼祁西洲,挑衅意味十足。 祁西洲掩唇低咳两声。 “陈府医,您没事做了?回春堂这几天人手不足,您若閒的慌,乾脆去帮几天忙?” 陈府医切了一声,一撩衣摆,径直走了。 药王谷之人,未经师门允许,不得擅自行医救人! 他如今虽不在药王谷了,可到底是私逃出来的,平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否则也不会到这把岁数了,还没娶到媳妇! 春娘的態度模稜两可的,陈府医一时鬱结於心,险些一头栽进池塘里。 药童扶了他一把,“师父,您可得抓点紧,徒儿昨日出门买药材,可是看到有好几个公子围在春娘的身边,那殷勤劲。” 一把刀,深深扎进了陈府医的心里! 第126章 算不得朕的臣子 裴北北和王副將几人到了宫门口,整理了一番仪容,仍是有些忐忑不安。 皇帝身边的小公公早早候著了,见著他们,恭敬地行了礼。 “陛下已经在御书房等著了,各位还请跟奴才来。” 长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边,小宫女们低眉垂眼的立於一边,模样恭顺。 裴北北不自觉的挺直背脊,一脸骄傲。 这份军功,可是她用双手打下来的,哪里是京城这些贵女们能比的? 人尚未走远,小宫女们就开始交头接耳。 “什么东西,也敢在宫里如此张扬。” “听说她可是安阳军中的唯一的女参將,眼高於顶实属正常。” “莫要忘了,这可是皇宫,瞧她那得意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公主呢!” 有个粉衣小宫女捂著嘴,“皮肤粗糙还黑,会打仗有什么用,哪个男人肯娶这么丑的姑娘。” “可不,晚上不点灯,都找不到媳妇躺在哪,哈哈!” 小公公肩膀不自觉的抖了抖,加快脚步。 裴北北的脸这下是真的黑如万年锅底,一双眼阴沉沉的,回头,那些小宫女一鬨而散。 王副將见她这样,好心提醒了一句。 “莫与这些下人一般见识,这里是皇宫,切不可意气用事。” 裴北北眸色微冷,语气不善。 “王副將还是管好自己吧!本参將用不著你来教训!” 王副將拱拱手,“行,是我多管閒事了!” 说罢,快走几步,跟上小公公。 皇帝年近五十,许是国事繁忙,看著老態龙钟,一双眼也浑浊不堪,盯著谁都带著阴鷙。 裴北北隨王副將几人,恭敬跪倒在地。 “安阳军参將裴北北,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直勾勾盯著裴北北,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天,这才虚抬了抬手。 “起来吧,看座。” 忙有小公公领著他们坐在一边的矮凳上。 王副將几人记得祁西洲的叮嘱,凳子只敢坐一半,眼睛更是只敢落在陛下的脖颈之下。 皇帝久久不语,不停翻看著手中的奏摺。 裴北北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开口。 “陛下,我等有重要军情匯报!” 皇帝身边的江公公怒喝一声。 “大胆,陛下还没开口,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裴北北不屑的瞪了江公公一眼。 一个阉人罢了,不过仗著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才敢对她如此不敬。 皇帝摆摆手。 “无妨,裴参將乃是女中豪杰,性格直率,就是这规矩,属实是差了点。” 停顿了一会,又沉声开口。 “你去皇后那要一个管事的嬤嬤来,日后就由她亲自教导裴参將规矩礼仪。” 江公公领了命,经过裴北北身边时,几不可察地轻哼了一声。 一个小小参將,也敢在皇帝的御书房出言不逊,以后可有的苦吃了。 没一句重话,裴北北却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颤抖著身子,跪下。 “陛下,微臣口无遮拦,还请您莫放在心上。” 皇帝眸子暗了暗,唇边带笑。 “朕听说这个参將也是安王在北地临时封的,並未经过朝廷应允,便算不得朕的臣子。” 王副將几人听得这话,也纷纷重新跪倒在地。 皇帝原本是想利用一下裴北北,听说她住进安王府,一点也不安分,挑了不少事情出来。 今日一见,这么无脑的人,连当枚棋子的资格也没有。 皇帝有心想教训一下裴北北,只抬手让王副將几人起身。 “朕手上有本奏摺,说是此次安阳军大捷,都是倚仗王副將,此事可当真?” 王副將跪得笔直,声如洪钟。 “回陛下,此事......做不得假!” 他恭恭敬敬的將之前就准备好的奏摺双手奉上,高举於头顶。 “还请陛下过目!这上面有几千安阳军的亲笔签名!” 裴北北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副將,嘴唇翕动,袖中的手早就紧握成拳,微微发著抖。 王副將跟在祁西洲身边最久,立的战功也最多,不差这一回。 加上王副將喜欢她,所以裴北北才有恃无恐,提出了这个过分的要求。 王副將一口答应,將此次的功劳全部归於她。 为何? 她无声地控诉王副將。 可惜,王副將从头到尾,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过她。 此时的王副將,內心也是忐忑不安。 果然一切都被安王猜中了,他说依当今陛下的性子,手中早就握有北地的奏报。 若这次的战功让了,那就是欺君大罪,轻则掉脑袋,重则诛连九族。 义气,可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 良久,才听到上座的皇帝爽朗一笑。 “王副將果真是我平昭不可多得的將才,起来吧,地上凉!” 王副將暗暗抹了抹额头嚇出来的冷汗,手微微发著抖。 与其余几人交换了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微微呼出口气。 皇帝这一关,算是过了! “北地战事不断,王副將过几日便回去吧!朕会派个將军与你同行,到时你可莫要藏私!” 王副將欲跪,被皇帝扬手打断了。 “不必跪来跪去的,朕只是与你们閒话家常,听说你们入京以来,一直住在安王府,不知安王的身子如今怎么样了?朕甚是掛念,可惜国事繁忙,无法轻易出宫去看他,唉。” 情真意切,可惜眼中满是算计。 王副將保持著微笑,“安王有陛下这样关心他的父皇,是他之大幸,只是安王的身子看著不大好,前日只是出了趟门,回来就高热不退。” 祁西洲说了,他出门的事一定瞒不过陛下,说不定那些刺客也是陛下派出来一探虚实的。 所以不管陛下问什么,实话实说就是。 虽然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 果真,皇帝听了王副將的话,眼睛一下就亮了。 “安王果真如此孱弱?朕听说他出去不过半个时辰,现在天气尚未转凉,他就已受不住了,唉,这身子.....可愁死朕了。” 王副將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 人人都说皇子生来就含著金汤匙,锦衣加身,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谁又知道这个中苦楚? 百姓眼中的权势,於皇子们而言,何尝不是枷锁? 第127章 疫病另有隱情 有小宫女垂著头进来,依次给王副將几人上了茶点,又安静的退出御书房。 “喝茶,別太拘谨,日后在北地要多保重身子,平昭的安寧全靠你们了。” 皇帝端起茶喝一口,看都没看一眼裴北北。 江公公也是人精,知道皇帝这是在故意灭裴北北的威风,便故意放慢了脚程。 平常一刻钟的路,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陛下,皇后娘娘说主事的嬤嬤病了,若是有心想教导裴参將规矩,安王府就有从宫里出去的嬤嬤!” 江公公也没想到,皇后看不上这裴北北,竟是连个嬤嬤也不肯给。 裴北北的脸一片惨白。 “陛下,小女打小在北地,无人教导规矩,冒犯了陛下,还请您高抬贵手。” 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哽咽。 皇帝皱眉,“朕不过是担心裴姑娘日后无法適应京城的生活,这里规矩多,那些贵女们也极讲究礼法,行了,今日你便先回。” 没提封赏,裴北北心有不甘。 “陛下,小女听说城外的疫病.....另有隱情。” 江公公適时上前两步,板著脸,扯著公鸭嗓子。 “此事何丞相已经给陛下递了摺子,就不劳裴姑娘掛心了,您还是儘早出宫吧!”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裴北北抬头,正对上江公公鄙夷的眼神,气得险些吐出口血。 她求救似的看向王副將几人。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拧著眉,不悦地盯著裴北北。 “裴姑娘可是对朕的话有何不满?疫病一事乃是人为,何丞相体恤百姓,替朕分忧,一早便查明了真相,且寻到了世外高人,制止了疫病传播!” 裴北北咬了咬牙,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稿。 “这药方乃是小女的!” 没有意想中的欣喜,皇帝似笑非笑地睇著她,那眼神跟看个傻子无异。 “此话当真?你的意思是何丞相与朕说了假话,冒领了本该属於你的功劳?” 不等裴北北开口,江公公道。 “若是裴姑娘有一句是假话,可能承担后果?” 裴北北浑身抖如筛糠,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 “还请陛下......明......鉴!小......女.......” 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帝挥挥手,像是在赶只烦人的苍蝇。 “行了行了,赶紧把人送出去吧!朕有些头疼。” 王副將几人不知该走还是留,正犹豫呢,听到皇帝道。 “你们留下与朕一起用午膳,朕还想听你们说说北地发生的趣事。” 北地常年战乱,哪里来的什么趣事,不过是想探听一些內情,偏说得如此委婉。 用膳时,皇帝总是有意无意提及祁西洲,表面对自己的儿子关怀备至,令人唏嘘动容。 王副將几人在王府的这段日子,见识了许知意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激怒裴北北,让她像个小丑似的上躥下跳。 而这位安王妃,永远是一副恬静嫻熟,与世无爭的模样。 可,却將祁西洲的心拿捏得死死的。 任裴北北如何作妖,也无济於事。 王副將放下筷子,拱手作礼。 “有陛下乃是我平昭百姓的福气,都说世事难两全,可陛下不仅对百姓仁慈大度,还对眾皇子关怀备至!臣等真是太羡慕安王殿下了!” 王副將本就是领兵打仗的粗人,说话自然也没那些文臣斯文,只是这一通马屁拍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朕哪里有王副將说得这么好,这么多年朕一直忙於国事,说起来,也真是愧对他们!” 一顿午膳,吃得胆战心惊。 皇帝倒是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 从始至终,他们也无一人替裴北北辩驳一二,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以他们有勇无谋的性子,肯定是憋不住话的,衝撞几句也不是不可能的。 见几人走远,皇帝这才眯著眼,看向一旁沉默的江公公。 “你觉得王副將此人如何?可能收为己用?” 江公公扑通跪下。 “哎哟,陛下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这眼这心,只能装著陛下,哪里知道这些。” 皇帝没好气地拿奏摺拍了拍他的脑袋。 “就你会说话,滑不溜手的玩意,滚滚滚!朕有些乏了!” 迈出御书房,江公公这才暗暗鬆了口气。 要命的问题,哪是他一个奴才能隨意置喙的,能与不能,都与他无关。 还好何丞相一早便提醒了他,这才对裴北北心生防备。 江公公拐去一旁的耳房,拍了拍胸脯。 “好险,这裴北北真是个搅事精!” 何丞相但凡晚一步呈上奏摺,立场就会因为裴北北拿出的东西变得愈加艰难。 江公公手中握著方才从裴北北袖子里偷偷拿出的手稿。 虽说这药方並不全,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儘早毁了,也算替何丞相办了件大事。 王副將几人身后跟著好些个抬著箱子的小太监,那里面都是皇帝赏赐给他们的。 陛下高兴,明知王副將无法在京城长住,仍是將北城的一处二进宅子赏给了他。 拉拢之意如此明显,王副將只做不知,全程都笑得没心没肺。 言多必失,一路上,几人都安静地坐在马车里,一语未发。 几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会心一笑。 箱子抬去了王副將新得的宅子里,而他则在小太监离开后,又匆匆赶去了安王府。 听管家说乔姑娘还未到,心突然就揪起,也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王副將且放宽心,王爷已经派人去城外迎了,若是乔姑娘有事,早便有人回来报信了。” “王爷出去了?” 管家頷首,笑得见牙不见眼。 “是,与王妃一同出门子了。” 至於去哪,无可奉告。 王副將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入了王府。 裴北北被抬回来就醒了,哭得一双眼肿得似水蜜桃。 “一群忘恩负义的浑蛋!明明之前讲好了的事.....”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军功是我的!大哥也是我的!” 茶盏被摔的粉碎。 裴北北气的双眼泛红,胸膛不断的起伏,嘶吼著。 “我要见大哥!人都死了吗?快去王妃的院子里把人给我喊过来!” 庭院中的丫鬟们互望一眼,垂头继续忙著手里的活,无一人理会状若疯癲的裴北北。 第128章 你又救了我们母子俩一回 马车到了定国公府,不想太过招摇,吩咐了门房一声,打开了一旁的角门。 定国公夫人江氏怎么也没想到祁西洲会亲自前来。 她原本正在庭院里餵鱼,听得嬤嬤传来的消息,手一抖,鱼食尽数掉进了池塘里。 许知意浅笑盈盈地推著祁西洲进来,制止了定国公夫人想要行礼的动作。 “没与夫人提前知会一声,是我的不是,还请您切莫介意。” 江氏忙摆手,“王妃太客气了,只是没想到安王会来,下人没有对你们不敬吧?” 许知意便笑著挽上江氏的胳膊,娇嗔地道。 “不是说好没外人在时,唤我知意吗?定国公夫人这是將我当外人了?” 江氏忙不迭地轻拍她的手背。 “你这嘴皮子呀,说得我这张老脸都不知该如何放了。” 许知意看出了祁西洲的侷促,便凑到江氏耳畔低语了几句。 江氏这才恍然大悟般,赶忙吩咐小廝。 “快推安王去厅,可仔细伺候著,若有怠慢,仔细著你们的皮!” 下人无有不应,小心翼翼的推著祁西洲走了。 临走前,祁西洲看了眼许知意。 见她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便也放了心。 自上次的事情后,裴念川大手一挥,利落地给府里来了个大换血。 如今这些人,不说是心腹,至少也不是別人安插的眼线。 重新把过脉,许知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 “看来夫人是有按时服药的,时常走动对您的身子百利无一害,也记得时常开窗通风,冬季亦是。” 江氏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下了。 “只要起身,都会开窗开门,念川那小子日日在我耳边嘮叨,耳朵里都要生茧子了。” 正说著话,就见一个嬤嬤披头散髮的,嘴里嘰里咕嚕的。 “蝴蝶,帮我捉蝴蝶。” “哇,好肥的鱼!我要吃鱼!” 许知意与江氏对望一眼。 “知意啊,她这样真没事吗?” 许知意想了想道,“还是命人好生照顾著,任由她满府的跑,万一哪日不小心落入池塘......” 大家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都说是不小心跌入池塘的,任谁也挑不出定国公府的错处来。 江氏只笑著拍了拍许知意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觉夏与身边的嬤嬤抱著祁星唤过来了。 不过才分开几日,裴觉夏却觉得与许知意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唤儿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著许知意,伸出手,要抱抱。 许知意从嬤嬤手中接过孩子,爱不释手。 嬤嬤就笑著道,“这小没良心的,一见著王妃就不肯要老奴了,看来也知道王妃是他的救命恩人!” 许知意垂眸,逗弄著唤儿。 “这么小的孩子哪能知道这个,嬤嬤说笑了。” 说笑间,替唤儿搭了脉,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裴觉夏多敏感的一个人,马上就紧张起来。 “唤儿可是有何不妥?” 许知意神色凝重,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把他的奶嬤嬤带来!” 语气不容置疑。 裴觉夏的贴身嬤嬤心领神会,很快將两个奶嬤嬤带到了。 两人跪下,瑟瑟发抖。 许知意居高临下注视著她们,时不时地伸出手逗弄一下怀中的孩子。 “是你们自己招,还是要用刑之后招?” 根本不给她们辩解的机会,就断定两人有问题。 其中一个奶嬤嬤不甘地抬起头。 “主家还未发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外人发落我们!” “啪——” 许知意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明明那么纤细的一个娇娘娘,力道却大得惊人。 奶嬤嬤捂著脸,嘴角溢出丝血渍。 吴嬤嬤適时上前两步,“大胆,面前这位可是安王妃!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与我家王妃说话!” 奶嬤嬤嘭嘭地磕起头。 “王妃恕罪啊!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衝撞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老奴吧!” 许知意眼角余光扫向另一个安静的奶嬤嬤,勾唇。 “把她拉进去,本妃亲自检查!” 刚才还叫嚷的嬤嬤猛的闭上嘴,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反转。 安静的嬤嬤始终不曾反抗,似乎是早知道有这一天。 不等眾人有所反应,那奶嬤嬤头歪去一边,嘴角流下乌黑的血,人软软的倒在地上,死透了。 “好厉害的毒!” 人是死了,可检查还是不可少。 果然,那奶嬤嬤的胸部涂沫了有毒的草汁,无色无味,薄薄一层。 可经年累月的,毒素在体內累积,唤儿活不过三岁! 裴觉夏顾不得形象,瘫软在地,泪流满面。 “知意啊,你又救了我们母子俩一回,若是唤儿没了,我也活不成了!” 江氏到底经歷过大风大浪,沉稳冷静许多。 “去查查这嬤嬤的身份!” 当初选奶娘时,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的,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知意,你说是什么人非得让我们定国公府家破人亡啊?” 许知意没作声,温柔的与怀中的唤儿对视。 孩子咧开嘴,笑得流出晶莹的口水。 “夫人心中自有计较,我便不班门弄斧了。” 能隨意安排人进来,无声无息的,就能置人於死地,很大可能,与皇家有关。 定国公府如今不过是有名无实,只是被牵连的可怜虫罢了。 “太子尚无子嗣,可二皇子却有了,再加上裴参將突然说要认亲。” 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定国公府自然也就留不得了。 江氏一阵后怕,轻轻顺了顺气。 “对於裴姑娘想要认亲一事,我从未答应过,念川与各位族老的意思也是不赞成。” 许知意頷首。 “夫人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就最好,幸好发现得及时,我开个方子,让那个奶嬤嬤喝下。” 唤儿太小,肯定是喝不了苦药汁子的,奶嬤嬤服下之后再餵奶,一举两得。 裴觉夏惊魂未定,紧紧拉著许知意的袖子。 “唤儿不会有事吧?他可是我的命啊!” 许知意笑望著她。 “你还不信我?放心,至多半月,此毒可解,对唤儿日后也没任何影响。” 第129章 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二皇子祁东临与祁西洲许久未见,二人从前关係虽算不得好,但也没相互打压过。 故而相谈甚欢。 有小廝前来匯报了內院中的事,祁西洲观察他的神色,发现是个沉得住气的。 二皇子只淡淡应了声。 “知道了,下去吧。” 两人端著茶,沉默良久,才听二皇子长嘆一声。 “我本无意捲入这些,奈何违抗不了圣旨,父皇对我说了些模稜两可的话,我也只故作不懂。” 祁西洲神色清冷,未置一词。 分开数年,尚分不清二皇子是敌是友,他的这番话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见二皇子一直盯著自己的双腿,祁西洲苦笑一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这腿大约是很难恢復了,即使好了,也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所以我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皇子果断转了话题,东拉西扯的,与朝堂有关的,一个字也不再提及。 午膳备好,今日都算自己人,故而也没分席一说。 无白很自然的將祁西洲推到了许知意左侧的位置。 他低声询问,“知意你可有事?” 许知意摇头,接过嬤嬤递来的热帕子,熟稔的擦拭他伸到面前的双手。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王爷,与二皇子谈得可还愉悦?” “不过都是些场面话,谈不上好不好。” 其余人被他们这番操作惊得鸦雀无声。 许知意这才抬起头,不好意思的露出个微笑。 “抱歉,王爷身子孱弱,平常照顾习惯了,一时竟忘了这不是在安王府。” 江氏笑著摆摆手,“看到你与安王夫妻感情和睦,我也就放心了,不必顾忌我们。” 裴觉夏不著痕跡的瞪一眼只顾喝茶的二皇子,无声控诉。 快跟人家三皇子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心疼自个媳妇的! 二皇子无辜躺枪,仍是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祁西洲不负眾望,接下来的操作更是令人大眼界。 “王妃,本王想吃这个。” “王妃,本王不太会剥虾壳。” “王妃......” 一顿午膳,以江氏为首的眾人耳朵里不断迴荡著王妃二字。 果真,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许知意不厌其烦,有求必应,脸上始终掛著浅笑,另一只手狠狠拧了把祁西洲。 肌肉结实,一下没拧动,还想再拧,小手却被祁西洲握在掌心里。 在她的手背摩挲好几下,这才恋恋不捨的鬆开。 许知意的脸红得似天边的晚霞。 她低声警告,“王爷別太过分,这里可不是王府。” 祁西洲恍若未闻。 二皇子目瞪口呆。 面前这不要脸的男人,真是他那不苟言笑、杀伐果决的三弟? 別不是被换了芯子! 分別九年,关於祁西洲的消息还是时常会传到他这里,难不成清心寡欲都是装出来的? 祁西洲似有所感,淡淡瞥他一眼,挑了挑眉,那一脸炫耀劲,看得二皇子牙根直痒痒。 要不是念在他身患重疾的份上,真想暴揍他一顿! 裴觉夏时不时白他一眼,对他的不满几乎快要溢出来。 一顿饭,祁西洲吃得满足,末了,不要脸地贴过去。 “本王的嘴角是不是沾了东西?” 许知意怎会不知他的小心思,无奈地在心中长嘆一声,认命的掏出自己的帕子,替他轻轻擦了擦。 “好了。” 暗处的无白索性紧闭双眼,眼不见为净。 果然应验了那句话。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祁西洲自詡脸皮还是够厚,无视眾人各异的神色。 “本王这身子可多亏了王妃细心照顾,否则估计连出王府大门都难。” 他唏嘘了两句,继续低头饮茶。 许知意又羞又臊,有种想一针扎死这狗男人的衝动! 裴念川急急跑进来,扶著腰,喘了好久。 “你们吃饭也不等我,呼,累死小爷了!” 天气转凉,他却满头大汗,面颊白里透红,真是个养眼的少年郎。 江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有没有点规矩了?安王在此,也不知行礼问安,满嘴浑话!” 裴念川忙敛下笑意,郑重的深深一躬。 “念川见过安王,安王妃!” 祁西洲虚抬了抬手。 “行了,你这礼行得不伦不类的,这么多年不见,还是皮猴子一样。” 裴念川就笑,两只眼睛弯弯的,模样很是討喜。 他挨著祁西洲坐下,“姐夫,您今日来定国公府,怎么也不提前与我讲一声啊?我房里还藏著百年雕......” 祁西洲偷偷捏一把他,轻咳两声。 “本王早戒酒了。” 两人同时看向许知意,一个是不可置信,一个是可怜巴巴。 许知意別过脸。 “我瞧著夫人的胃口好了些,饮食上还是要多注意,清淡为主,莫贪凉。” 江氏连连点头,“一定照做,放心。” 裴念川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王妃姐姐,咱啥时候去定安侯府?真的,再不去,秦小侯爷的疯病就该痊癒了!” 许知意这两日过得清閒,倒真的將此事拋到了九霄云外了。 “不知世子明日可有空?” 裴念川一拍大腿,“只要姐姐召唤,必然时时有空,他家广招名医,来者不拒,不愁进不去!” 许知意见他如此兴奋,一锤定音。 “行,那就明日!” 祁西洲却有些不放心,“要不带上无白,或是松蓝也行,侯府虽说败落了,可腌臢事也不少,还是谨慎些为好。” 裴念川有些为难。 “姐夫,哪家郎中带两个药童啊?再说您身边的侍卫一个个牛高马大的,他也不像啊!” 许知意点头,表示赞成裴念川的话。 “他俩不行,再如何乔装,明眼人也能发现他们是练家子,一下就露馅了。” 知道祁西洲是担心她,於是又道。 “我带上扶光一起。” “行。” 松蓝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扶光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那点子三脚猫功夫,別把自己折进去就不错了!” “啪——啪——” 两粒鹅卵石正中松蓝脑门,很快鼓起了包。 “你能耐,怎么躲不开?背后嚼人舌根,小心烂舌头!” 无白不著痕跡地往一边挪了几步,省得泱及无辜。 第130章 薑还是老的辣 又閒聊了小半个时辰,许知意与祁西洲便提出了告辞。 江氏不舍地將人送到二门处,目送他们一行离开。 “夏儿啊,若是没有知意,定国公府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裴觉夏低头看著怀中熟睡的祁星唤,也是一脸后怕。 “大约是烧香拜佛真的应验了,不然女儿与唤儿可就没命在母亲膝下敬孝了。” 裴念川板著脸,神情严肃。 “我查过了,那嬤嬤与定安侯府的夫人私交甚篤,如今死无对证,算是便宜她了。” 江氏冷笑,朝四周看了看,低声吩咐。 “到底是存了害唤儿的心,这事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揭过。” 她示意裴念川附耳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裴念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薑还是老的辣,不愧是母亲,儿子自愧不如,您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江氏嗔怪地拍一把他屁股,听得他夸张地喊了一声。 “母亲,儿子都快要娶妻了,您別总是拧我屁股了!” 江氏怔忡。 是啊,牙牙学语的稚儿,一恍眼就已比她还要高了,再有一年,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 时光偷走了她的青春,一双儿女却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是啊,你与夏儿都长大了,母亲可不就老了。” 裴觉夏与裴念川互相看看,不约而同一左一右挽住江氏的胳膊,学著幼时的语气撒著娇。 “母亲才不会老,漂亮著呢!您的福气还在后头。” 一语成讖。 多年后,江氏回想起这个午后,百感交集。 多亏遇见了许知意,並且给了她十分的善意,她才一次次的將她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安王府的马车赶得不疾不徐,中途浮生还下去买了新出炉的点心和一些做绣活用的丝线。 梨加了牛乳的点心,鬆软清甜,入口即化,许知意连吃了两个,满意的不得了。 祁西洲也吃了一块。 “这点心不太甜,可以让你小厨房的厨子学著做一下,当你的宵夜很不错。” 许知意不置可否。 裴北北在皇宫被教训的事,他们也已经知晓了,倒不出意料,只是没想到皇帝全盘否认她的功劳,甚至连军职也不认。 “那如今裴姑娘的境地岂不很尷尬?” 祁西洲冷笑,“她在有这打算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能怨谁?” 吴嬤嬤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了句。 “那日后裴姑娘住哪?总不好一直留在王府吧?传出去对王爷的名声也有影响。” 祁西洲毫不在意。 “她倒也没蠢到那个地步,回京前,早早就买好了宅子,虽不大,但好歹能棲身,用不著本王担心。” 许知意对裴北北的事不甚在意,听了几句,便掀开车帘一角,朝外张望。 京城繁华,南城尤甚。 街道两旁,小摊贩们撑著大伞,不断吆喝著。 自家地里的蔬菜,还沾著泥土和雨珠,还有早上新宰杀的猪。 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著笑容,妇人眼角的皱纹加深,带著岁月的痕跡。 前世,她几乎从没认真看过这座京城。 原本生活中,这些平凡的点滴是这样的令人心情愉悦。 祁西洲也將脑袋凑过来,顺著她的视线打量著街景。 “这里可比北地热闹多了,不过北地民风淳朴,没有战事的时候,大家会聚在一起,烤肉喝酒,围著篝火跳舞。” 许知意偏头,唇擦过他的脸颊。 祁西洲甚至能听见自己心剧烈跳动的声音,脸一下就红了。 “王爷还想回北地吗?” 祁西洲顿了顿,“比起京城,本王还是更喜欢北地,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了。” 许知意语气十分篤定。 “一定能的。” 只是那时,不知是哪个有福气的女子陪在您身边? 但总归不会是她。 “王妃说的,本王都信!北地的落日也京城美,绚烂又壮丽,有机会本王定要带你去看看。” 许知意闻言,垂下眸,並不言语。 事情愈加的扑朔迷离,每个人似乎都被卷进了漩涡中,也不知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脱身。 海青打听来的消息,毒害唤儿的那位奶嬤嬤,与秦淮生的母亲私交甚好。 可定安侯府与定国公府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既没利益相关,也不存在党派纷爭。 甚至私底下也从不走动来往。 许知意实在想不明白,就连祁西洲也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秦淮生心有怨恨,害丞相府的人我倒还能理解,可定国公早就不在了,留下孤儿寡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祁西洲轻轻摩挲著扳指,眼眸微眯。 “明日你还是得当心,留意一下定安侯府可有什么异常,或是可疑之人,本王总觉得秦淮生此人不简单。” 他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秦淮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谦逊有礼的翩翩公子,长身玉立,貌似潘安。 可祁西洲总觉得他身上有股阴鬱的味道。 像极了之前俘虏的那些苗疆死士。 说是死士,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无感无觉的傀儡,不知疼,不知累,哪怕双腿被砍了,仍固执的在地上匍匐。 除非烧成灰,否则不死不灭。 当时,就连祁西洲都被震惊了,顛覆了他对苗疆一直以来的认知。 思索了一会,他还是挑挑拣拣的將此事告知了许知意。 “你说这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草药?” 许知意拧眉,“书上有记载,能让人丧失五感的草药大多都生长在苗疆,那里环境特殊,只是我从未有机会见过。” 祁西洲凑到她耳畔,“本王觉得此事怪异,便带了几个这样的人回来,就关在地牢中,王妃可敢隨本王去看看?” 独属祁西洲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夹著他温热的呼吸。 许知意的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几下。 似乎有什么即將穿透冰封已久的心,她的脸上难得带上了几许慌乱,伸出手推了推祁西洲。 祁西洲定定注视著她,眼中有两个小小的娇羞的她。 “有什么不敢的,王爷离远些,我觉得有些热。” 第131章 真想去尝一尝 回到安王府,祁西洲毫不迟疑的去了梧桐院,像是完全將裴北北这个人忘掉了一般。 王副將的未婚妻乔阳比他们晚半个时辰抵达。 被丫鬟带到许知意面前时,乔阳的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在乡下时,她最远只到过镇子上赶集,平日就是地头、家里两头跑。 许知意抬眼看著面前略显侷促的姑娘。 青色带碎的衣裳已经洗得发白,麻辫一直垂到腰间,鞋子上沾染了些泥泞。 许是常年在地里忙碌的缘故,她的皮肤呈现小麦色,乌黑髮亮的大眼睛澄澈乾净。 许知意暗暗想,这该是有多喜欢王副將,才能十年如一日地守在乡下那个破败的院子里,心甘情愿的照顾著別人的父母。 “累了吧,赶紧坐下喝杯茶。” 许知意的声音很温和,笑容也恰到好处。 乔阳悄悄抬眼看了看她,乖巧的坐在浮生搬来的软椅里。 “多谢王妃。” 赶路辛苦,她很渴了,但接过茶,也不敢一口喝完,只学著许知意的样子,小口小口抿著。 许知意笑,“在我面前无需如此拘谨,听说你要在京城待一段日子,如果不嫌弃,就住在王府吧?閒了也与我讲讲乡下里的趣事。” 乔阳眨眨眼,“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王妃真喜欢听?” 许知意单手托腮,笑眯眯的。 “乡下可比京城有趣多了,若有机会,我也想去住几天。” 乔阳高兴了,“好呀,到时王妃可以住在我家,虽说比不得这里环境好,但有新鲜的蔬菜,还有自家养的鸡鸭,每天清晨还能喝到新鲜的牛奶。” 见许知意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也没半点不耐烦,乔阳说的更兴奋了。 “白天我还会去河里捕鱼,用新鲜的鱼熬汤,再炒几道家常小菜,保管王妃吃了上顿想下顿。” 浮生咂巴几下嘴,“说的奴婢都饿了,真想去尝一尝。” 乔阳笑得没心没肺,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好呀,到时一起去,我把我的屋子让出来给你们住.....”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太过没规矩,她有些不安的住了嘴,偷偷观察许知意的神色。 “临来前,村长是教过我一些京城规矩的,我......啊不是,民女......好像也不是,我忘了......” 乔阳哭丧著脸,手指绞著衣角。 许知意笑著摇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乔姑娘过来坐,我这里平常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你瞧她们几个不也是想说什么就想说什么。” 浮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是王妃大度,不与奴婢们计较。” 吴嬤嬤戳著她的脑门,“就属你话最多,若换成旁的主子,你这身上还能有一块好皮?” 许知意將手边的点心碟子往乔阳身边推了推。 “先垫垫肚子,一会就该开饭了,今夜你就留在我这,咱们也好说说话。” 乔阳捏起块精致的点心,左看右看,有点不捨得下嘴。 每块点心就一丁点大,各式各样,顏色也不同。 乔阳吃了两块,就不好意思再吃了。 嗯,还没品出味,就已经没了,吃了等於没吃。 许知意看出了她的尷尬,笑著问了一句。 “乔姑娘在乡下时,平常晚饭一般都吃什么?” 本是閒聊,谁知乔阳的眼睛立马就亮了,她掰著手指,认真的一一细数。 “打滷面、臊子麵、酸面片、疙瘩汤......” “乔姑娘都会做啊?可真厉害!” 浮生也喜吃麵食,听得两眼放光,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许知意好笑的瞥她一眼。 乔阳认真地点点头,“平常在家都是我煮饭,別的不提,这麵食的手艺在村子里可以排第一。” 许知意点头,“乔姑娘確实很厉害,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尝尝了。” 乔阳擼了擼袖管,“这有什么难的,厨房在哪,我这就去给您煮一碗。” 吴嬤嬤笑著將人按回椅子里。 “今天的晚膳都准备好了,明日乔姑娘露一手给王妃瞧瞧。” 乔阳脸颊微微发烫,“王妃別嫌我粗笨就好。” “怎么会呢,乔姑娘若是不嫌麻烦,明天给我做一碗臊子麵吧!缺少什么食材,儘管告诉吴嬤嬤。” 乔阳一个劲地点头,模样可爱极了。 王副將已经来了一会了,见乔阳与许知意聊得热火朝天,也不好出声打搅。 奇了怪了,乔阳说话明明比裴北北还要直爽,为何王妃对她竟如此和蔼? 祁西洲洗漱一番,静静坐在里间,听著她们有说有笑,眼中不觉也染上几分笑意。 这样鲜活开心的许知意,他还是头一回见。 不知怎么的,心底深处有股酸涩慢慢瀰漫开。 从她嫁进安王府,好像从未將这里当成家。 膳食也是大厨房准备什么,她就吃什么,从不挑剔,喜欢的多吃一口,不喜欢的少吃一口。 极少苛责下人,也不管府里中馈,仿佛安王府就是个客栈,隨时都能拔腿就走。 这让祁西洲很没安全感。 他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装乖卖惨这一个法子。 可,用得多了,总会被许知意瞧出端倪。 话本子看了不少,一点帮助也没有! 祁西洲揉了揉眉心,长长嘆了口气。 面对千军万马,他都没像此刻这般无措过。 哄媳妇,太难了! 梧桐院的厅不大,多了乔阳和王副將,倒显得很热闹。 王副將一直半垂著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实则他此刻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 心虚得压根不敢朝许知意的方向看一眼。 乔阳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上崭新的烟青洒罗裙,头髮松松束在身后,容貌清秀。 “谢谢王妃,这裙子我很喜欢。” 许知意无视王副將那愧疚的眼神,淡淡一笑。 “喜欢就好,明日让浮生陪著你再去多买几身,入秋了,我瞧你带的衣裳都有些单薄。” 乔阳直爽,可她不傻,见王副將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乔阳拿眼剜他,桌下的脚使劲的踹著他的小腿。 “不好叫王妃破费的,我带了几件换洗的厚衣裳。” 第132章 这么不给王妃脸面 祁西洲接过吴嬤嬤递来的汤,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这才推到许知意面前。 “你最喜欢的鸡丝菌汤,已经不烫了。” 许知意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舀一勺放进嘴里。 “都吃饭吧,平时就我与王爷两人,属实冷清了些。” 乔阳刚夹起一只四喜丸子,被王副將扯住衣角,丸子滚落在地上。 “你做什么?” 乔阳声音不小,引得祁西洲和许知意齐齐抬头看过来。 王副將脸一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有没有点规矩?那道菜王爷和王妃还没动筷子!” 许知意淡淡扫他一眼,声音不辨喜怒。 “本妃这无人布菜,王副將若觉得不方便,可自行离开。” 王副將语噎,求救地看向祁西洲。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祁西洲咀嚼的动作微顿。 “吃饭!” 乔阳也懒得搭理他,自顾的又夹起块色泽鲜亮的排骨。 虽是乡下长大的姑娘,吃饭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乔阳吃什么都香,引得许知意也不觉多用了半碗饭。 吴嬤嬤喜笑顏开。 “哎呀,有乔姑娘在,我家王妃的胃口都变好了,你可得在王府多住上几日。” 乔阳就笑,“只要王妃不嫌弃我粗笨,我便每天都来陪王妃吃饭,对了,我还要给王妃做臊子麵呢!” 许知意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眉眼带笑。 “好啊,那我就等著吃乔姑娘做的饭了。” 乔阳不在意的摆摆手,大咧咧的道。 “王妃您就叫我一声阳儿吧,二狗的爹娘也是这么叫我的!” “二狗?” 许知意抬眸,看到王副將那涨成猪肝色的脸,实在没忍住,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 祁西洲神色不变,“嗯,王副將的乳名就叫二狗!” 此言一出,厅中的眾人都沉默了。 半晌,笑声几乎快要將屋顶掀开。 王副將又羞又臊,恨不得当场撞死。 偏乔阳是个性子直爽的,不以为意的摊摊手。 “王妃要是问村子里的人,谁是王青,那保管大家都会摇头,可您若是问王二狗家在哪,就连光屁股的小儿,也会给您指路。” 乔阳全然不顾王副將的死活,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也不知二狗哥这几年在军营里还打不打呼嚕,放不放响屁了?我才到他家时的那晚,他一个屁,我还以为打雷了,嚇得一宿没敢合眼......” 王副將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乔阳喋喋不休的嘴。 “说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也不怕污了王爷和王妃的耳朵,看我怎么收拾你!” 乔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將他的手掰开。 “你准备咋收拾我?我告诉你王二狗,临行前爹娘可是说了,你若敢欺负我,他们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王副將的脸更黑了,脑袋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许知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虚虚指了指乔阳。 “阳儿,你太可爱了。” 祁西洲打趣道,“王副將这毛病可改不掉,军中无一人愿意与他同住。” 乔阳更得意了,揪著王副將的耳朵。 “是吧是吧,连王爷都这么说了,你还想收拾我,哼!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王副將怂了,蔫头耷拉的。 “姑奶奶我错了,嘶——我的耳朵,你轻点行不行?” 许知意心中对王副將的那点子芥蒂,顷刻间消弭了大半。 眼前的两人,鲜活灵动,打闹间尽显亲昵。 王副將虽嘴上喊疼,却始终任由乔阳扯著他的耳朵,眼中是满满的宠溺和愧疚。 这么好的姑娘,替他照顾了年迈的双亲,九年的时光,她已经从那个扎著羊角辫的九岁丫头,变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终究是他愧对於她。 也不知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被裴北北的言巧语哄得团团转,差一点就与这样好的女子失之交臂了! 许知意的指尖隨意捻动著佛珠,淡淡道。 “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王副將可知是何意?” 王副將原本笑著的脸一下变得严肃,他扑通跪下,诚心的磕了三个响头。 “之前多有冒犯,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千万別与我这样的粗人一般见识,您说的我都懂,也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许知意淡笑不语。 祁西洲手指轻叩桌面,“本王最討厌拎不清的糊涂人,至於日后,本王拭目以待。” 乔阳也跪在了王副將身边,有样学样的磕了三个响头。 “王妃,二狗哥心性不坏的,就是嘴笨了点,心直口快的,啥时候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您可千万別往心里去。” 许知意更喜欢乔阳了。 看似没规没矩的乡下丫头,实则心里明镜似的,今夜她所说所做一切,都不仅是为了逗趣。 谈笑间,就化解了一场恩怨。 王副將是个大老粗,嘴也笨,肯定是不好意思认头认错的,如今有乔阳在,倒也不觉得尷尬。 “嗯,起来吧,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第133章 没想到王爷也这么八卦 许知意诧异裴北北明明在皇宫受了那么大的气,今夜却如此沉得住气,没来找祁西洲哭诉。 实在不符合她往日跋扈愚蠢的性子。 祁西洲正自己擦拭著湿发,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带笑。 “想来裴北北跪了那么久,应该是累极了,本王命人给她点了安神香,好好睡一觉,对她没坏处。” 许知意抄写经文的手一顿,抬眸睨他一眼。 “没想到王爷对裴姑娘这般细心。” 祁西洲气笑了。 “本王是瞧著你今天心情颇好,不能让那些阿猫阿狗来搅了这份难得的愉悦。” 墨发半干,祁西洲便倚在美人榻上,翻看了几页许知意新寻来的医书,凝眉沉思。 “王妃想不想查查你娘亲与药王谷到底有何关联?” 许知意抄写的动作不停,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真相还不到浮出水面的时机,且等等吧。” 祁西洲凤眸微微眯起,“就不好奇本王是如何知道的?” “不好奇!” 说罢,轻呼一口气,仔细清洗著手中的毛笔。 她看向放在手边的佛珠,“这几卷已经抄写完毕,我想著抽空去一趟法华寺。” 祁西洲点头,“本王隨你一起,也有些时日没见虚空了。” 许知意对於他和虚空大师的往事略知一二,也不打算深究,故而只点了点头。 她如今诸事缠身,想做的还没头绪,没必要也没精力管祁西洲的事。 祁西洲伸了伸长腿,又往大迎枕里靠了靠。 许知意抬眼望去,还是不由地在心中感嘆了一句,安王当真是好顏色,帅得天怒人怨。 秦淮生与他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別! 祁西洲偏头斜睨她一眼,嘴角掛著抹浅笑。 “幸好本王生了副好皮囊,不然王妃怕是连看也懒得看本王一眼。” 这倒是句实话,许知意无从反驳。 毕竟谁人不爱美男。 烛火下,祁西洲姿態慵懒,皮肤也捂白了不少,侧顏依旧俊美的令人不忍挪开目光。 “王爷在北地一定很受姑娘们喜欢。” 祁西洲大言不惭的道,“那是,追求本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只是本王对她们无甚兴趣。” 许知意长嘆一声,“王爷还真是不懂谦虚二字如何写。” 祁西洲勾起唇角。 “王妃吃醋了?”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的人生可不能耽误在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上。 待大仇得报,她便隱居乡野,无拘无束的,倒也不失乐趣。 见她出神,似乎並没將他方才的话听进去,心中更是失落。 “其实你可以一直住在王府的,这里就是你的家,本王也不会拘著你。” 为什么总是想著离开? 许知意听到祁西洲这话,心中一暖,眼眶也不自觉的湿润。 家这个字,乍一听,感觉很陌生。 前世,许怀安將她做为往上攀爬的棋子,而秦淮生在短暂的温存过后,便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居住在许府时,她就像个透明人,被所有人遗弃,而嫁到定安侯府,她就像秦淮生的旧衣,穿过一次后,就被丟弃在一边,不闻不问。 “王爷觉得这安王府真的像个家吗?” 她不答反问,祁西洲一时竟答不上来。 他们如今虽同在一个屋檐下,维持著表面平和,许知意待他照顾有加,却时刻保持著疏离的態度。 就像在路上偶遇的两人,同行一段后,便会分道扬鑣,各自奔赴不同的征程。 祁西洲转了个话题,缓解尷尬。 “你娘亲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恬淡如菊,但在教导我这方面,却十分严苛,她生前,几乎一日不落的盯著我的课业。” “许怀安就从未给你请过教习的夫子?” 许知意自嘲一笑,“他疼爱林姨娘和许云婉尚且来不及,哪里能顾及我们母女,他这般,府里下人便也时常怠慢,有时大厨房送来的饭菜都是冷的。” 她最怕冬天,因为送到梧桐院的炭火往往是最差的,不燃会冷,可燃了,屋里浓烟滚滚,呛得压根睡不了觉。 娘亲將嫁妆箱子劈了,勉强捱过一个又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夜。 祁西洲的眉眼愈加的冷沉。 “看来是留不得了了。” 许知意却突然笑了,“有时死是最容易的,我得让许大人好好活著,亲眼看看他宠爱了半辈子的林姨娘是如何算计他,如何背叛他的!” 祁西洲从这话里听出了深意,挑了挑眉。 “可能与本王具体说说?” 许知意揶揄。 “没想到王爷也这么八卦。” “咳咳,本王这是关心王妃,你若不愿讲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迟早会被世人知道,那许高远不是许大人的种,就是不知许云婉是不是,我暂时还没查出来。” 祁西洲拧眉,“本王替你去查,你且忙別的事。” “好,那就谢过王爷了!” 该歇息了,祁西洲却赖在美人榻上,没一点要走的意思。 许知意轻嘆口气,认命的叫了无白进来,一起將祁西洲扶到了床上。 祁西洲扯著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著她。 “王妃也知道本王什么都做不了,別与本王分床了吧?” 他的眼中满是渴求,时不时眨巴几下。 许知意再次心软的点点头。 祁西洲心满意足,时不时往许知意那头悄悄挪挪,直到两人贴得密不透风。 “王妃,许府坐落的位置极佳,宅子也不算小,就凭许怀安七品官职,那点子微薄的俸禄,能住得起?” 许知意心中微惊,偏头,唇堪堪擦过祁西洲的下巴。 祁西洲就势將人揽在怀里,动作嫻熟。 “当年你娘亲嫁给许怀安时,十里红妆轰动京城,本王也略有耳闻,你说有没有可能,现在的宅子也是你娘亲家中置办的?” 许知意听著他沉稳的心跳声,嗅著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一时间恍了心神。 温香软玉在怀,祁西洲的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一双眼柔情似水,可惜屋里太黑,许知意丝毫未觉。 第134章 她与本王非亲非故 一夜无梦,许知意睡得极沉,睁眼,天已大亮,只觉得神清气爽。 祁西洲不知何时起身了,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翻看北地快马加鞭送来的军报。 许知意未出声,静静看了他好一会。 “本王今天是不是更俊俏了?” 他一脸戏謔地看过来,正对上许知意躲闪不及的目光。 祁西洲继续笑著道。 “每天一睁眼就看到本王这张脸,是不是心情极好?” “唉,见过自恋的,没见过王爷这般自恋的。” 许知意翻身下床,踩著绣鞋,朝门外唤了一声。 “浮生,我要洗漱。” 浮生端著铜盆进来,脸色不是很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极力隱忍著泪水。 许知意瞥她一眼,用热帕子仔细擦了脸。 “一大早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浮生悄悄瞅一眼祁西洲,小声道。 “今早奴婢跟吴嬤嬤出去採买,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流言,说.....说王妃善妒,不许王爷纳妾......” 难听的还有很多,浮生实在说不下去了。 许知意云淡风轻,“可知是谁在背后主导?” 浮生更为难了,抿了抿唇。 “是裴姑娘。” 许知意搞不懂裴北北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被陛下斥责,连职位都给削了,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衅她。 所以,裴北北深思了一夜,就是利用舆论,好给祁西洲当妾? 她嘆了口气,捏一把浮生气鼓鼓的小脸。 “行了,摆饭吧。” 祁西洲眼中划过一抹杀意,隨即对上许知意,马上又换上副笑脸。 “本王早饿了。” 许知意走到美人榻前,替他理了理衣襟。 “王爷无需介怀,裴姑娘大约还不是很了解本朝的律法,所以才出此下策。” 平昭律法言,不论大小官员,成亲三年內若正室无所出,方可纳妾。 所以,许知意才提出三年之约,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无视他自己定下的律法。 否则,眾口鑠金,以后谁还会將律法当回事? 当然了,各府官员纳妾的不少,但都不敢大张旗鼓,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祁西洲愧疚地道,“是本王的错,一开始就不该纵容她,这才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此次的事,本王会处理,王妃大可放心。” 许知意眨眨眼,“王爷打算如何处理?將裴姑娘赶出王府?岂不更坐实了流言。” 祁西洲沉著眸,“別说本王已经娶妻了,就算未成亲,她与本王非亲非故,也不好一直住在王府。” 许知意將他扶坐在轮椅上。 “先晾她几天,不必理会,我今天能不能去看看王爷带回来的那几个人?” “昨夜死了一个,尸首还在地牢,王妃不怕吗?” 许知意推著他,缓步而行。 “好奇大过害怕,从前只是在书里看到过,也不知他们是不是传说中百毒不侵的药人?” 祁西洲朝暗处打了个手势,有黑影飞快的消失。 “那用了早饭,本王陪你去。” 裴北北一直在梧桐院外徘徊,踌躇得不敢叩门。 一早她就吩咐人去散播谣言了,这会子,怕是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了。 这时代的女子最怕的就是影响自己声名的流言蜚语。 她以为许知意也不例外,可直到现在,也不见梧桐院中有任何动静。 甚至,小厨房如往常一般冒起了炊烟,偶尔还能听见下人们低低的笑闹声。 梧桐院就像是一个脱离世俗的存在,外界的一切都没办法打扰到它。 裴北北的手紧握成拳,不甘地盯著那扇漆木院门,最终,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处,海青便闪身出来,嘴角掛著抹讥誚的笑。 “真是不知所谓,从前怎么没发现裴北北竟是这么蠢的人。” 松蓝斜倚在门边,嘴里叼著根山参须子,嚼了几下,苦得皱起眉。 “她聪明过?弟兄们是可怜她,才处处维护,处处忍让,她倒真拿自己拿回事了!” 海青吸了吸鼻子,“年纪轻轻的,你吃这玩意干啥?不怕流鼻血啊?” 松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王妃说我之前受过伤,要补补气血。” 海青嗤笑,“我只听说过妇人生了娃要补气血的!” 说完,不屑的上下打量他几眼,扬长而去。 松蓝使劲嚼了几下,伸长脖子,努力將山参咽到肚里。 “你懂个屁!” 浮生恰巧出来,听到他这句粗话,忍不住皱了皱眉。 “浮生,你要去哪?我陪你一起吧?” 浮生赶忙退后几步,“不用,昨个买的丝线不够,我再去买些回来,你忙你的。” 跟躲瘟疫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松蓝挠挠头,垂头丧气的。 海青坐在墙头,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浮生丫头瞧不上你!哈哈哈,看你说话那粗俗劲儿,好人家的姑娘都能被你嚇跑!” 浮生一路小跑到王府正门,这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这松蓝也不知咋回事,有事没事总往她面前凑,心肠倒是不坏,可坏就坏在他长了一张嘴! 与无白擦肩而过。 “要出门?” 浮生微滯,旋即红著脸点了点头。 “是,王妃让我出去买些东西。” 无白脚步顿住,想了想。 “一起!” 言简意賅,不容拒绝。 无白很高,浮生掂起脚尖,也够不到他的肩头。 无白眼角余光瞥到她这小动作,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 他放慢了脚步,浮生不查,一头撞上去,疼的捂著额头,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无白手足无措,伸出手想替她擦去眼泪,又觉得不妥,只得僵硬著身子。 “撞疼了?” 浮生使劲的摇摇头,眼泪飞溅。 她腹誹,这人是铁打的不成,撞得她眼冒金星。 並肩而行,地上的影子叠在一起,浮生只觉得一颗心似快要跳出胸腔。 “无白大哥,你在这等等我,我买了东西就出来。” 无白頷首,“好。” 他抱臂站在门口,面色冷清,引得不少来绣坊的女子侧目。 浮生在心中轻嘆一声。 无白长相俊美,又是安王的侍卫,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她这身份,终究是配不上的。 第135章 没有活人的味道 地牢里,常年不见光,阴冷潮湿,空气中瀰漫著一股让人反胃的腐烂味道。 烛火摇曳,更显出几分诡异。 祁西洲著一袭玄色长衫,眉眼凌厉,神色淡漠,再没了往日的温润模样。 许知意想,这才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將军真正的模样吧! 耳畔时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疼呼声,还有类似野兽才有的嘶鸣声。 祁西洲抬头看她,“別怕,这里到处都有本王的人。” 许知意低低应了一声,握著轮椅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越往里走,潮气裹著寒气扑面而来,许知意的呼吸不觉都放缓了些。 眼睛渐渐適应了这里的光线,牢房是用坚硬的精铁打造,有几人被锁链吊在半空,脑袋低垂,跟死了一般。 听见动静,其中一人勉强抬起头,挣扎几下,铁链发出不小的声音。 祁西洲身上透著凛冽之势,目光如炬,似鹰隼般盯著牢房中关押的几人。 这一瞬间,许知意只觉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她从这几人身上嗅到了死尸的味道。 被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压著,极淡,若非她嗅觉敏於常人,怕是根本闻不出来。 她俯身,几乎与祁西洲脸贴脸。 “我敢確定这几人都不是活人!” 祁西洲面上平静,心中却似掀起了惊涛骇浪。 “王妃的意思是他们早就死了?” 许知意点头又摇头。 “我不能確定,但他们身上没有活人的味道,王爷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珠。” 祁西洲定睛。 立刻有暗卫开门进去,强迫那几人抬起头。 目光空洞,眼神无光,直勾勾地盯著某处,准確地说,更像是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无感无识! “王爷,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祁西洲沉吟,“本王陪你一起,还是小心为上。” 不出所料,他们几人都无脉搏,可皮肤却还带著活人的温度。 裸露的上半身布满了新旧鞭痕,可伤口处却没血液流出,甚至泛出黑色的光,皮肤下偶有凸起,像有什么在缓缓爬动。 许知意暗叫一声不妙,推著祁西洲出了牢房。 “是被蛊虫控制了神经的药人,应该是活著的时候被餵了蛊,然后浸泡在缸里,毒素在体內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活死人的模样。” 祁西洲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缓缓移动。 “之前有將士被他们咬了,不出三日,人便死了,死状极其痛苦。” “那些尸体王爷是命人烧成灰了吗?” 祁西洲轻轻点了点头,“为了更多人的安全考虑,这已是本王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 许知意看到他眸里闪过的痛苦之色,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爷的做法十分正確,若非如此,蛊虫会经伤口进入到体內,我想他们一生保家卫国,肯定不愿死后变成怪物,从而伤到自己人。” 祁西洲半垂下眸,想到那些惨死的兄弟,眼中酸涩。 “嗯,本王明白,所以这几个也要烧了吗?” 好半晌,才听到许知意嗯了一声。 “他们没有自主意识,什么也问不出来的,就算这铁链也拴不了多久,为免后患,还是照从前那样吧!” 万一真逃脱一个,后果不堪设想。 祁西洲本也有此意,只是没查到幕后主使,觉得愧对那些死去的安阳军的兄弟们。 “我能肯定他们出自苗疆,王爷只需命人朝这线索查,一定能查到些蛛丝马跡。” 一直到出地牢,两人始终保持沉默。 阴天,光线不是很强,许知意仍觉得眼睛有些刺痛,缓了好一会,才感觉舒服些。 有道目光似毒蛇般,死死盯著这边。 祁西洲似毫无所觉,回头,轻轻扯了扯许知意的袖子。 “可觉得好些了?” 许知意点头,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火红,嘴角弯了弯。 “好多了,咱们回去吧。” 裴北北脸色阴沉,一掌拍向粗壮的树干,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 她自认自己能力、容貌都强过许知意,而且她可是定国公的义女,这样的身份,难道还配不上安王? 安王府很大,园子也多,这还是许知意嫁过来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座府邸。 “王爷为何偏爱银杏?” 祁西洲没说话,只静静凝视著满园金色的树叶。 很多年前,年少的许知意也不知是怎么爬到了那么高的银杏树上。 瘦削的身躯被树叶遮挡住大半,两只脚丫来回的晃悠,小口小口吃著点心,两眼弯成月牙。 上去容易,下来时却犯了难。 当时,他仰著头,眯眼看著她。 “叫一声哥哥,我就帮你!” 她咬著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的不肯开口,孤注一掷的一跃而下。 到底是祁西洲心软了,在半空中將人接住,轻轻放在地面上。 “叫一声哥哥就这么难?这么高,你是想摔死不成?” 她依旧一语不发,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才轻轻的道。 “多谢。” 声音绵软,带著丝颤抖。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他先妥协低头,也是他先喜欢她的! 虚空大师说了,一切都有定数。 而许知意就是他祁西洲的软肋,也是他今生唯一的例外。 祁西洲半眯著眼。 “本王就是单纯觉得这树好养活,到了秋天叶子也好看。” 落雨了,许知意赶忙推著祁西洲进了最近的亭子。 银杏叶隨风铺了一地,金灿灿的。 “的確很美。” 许知意感慨了一句,便又没了声音。 祁西洲反问。 “那王妃为何独爱梧桐树?姑娘不是都喜欢漂亮的草草吗?” 许知意坐在石凳上,伸出手,去接亭角滴下的雨珠。 “大概是因为娘亲喜欢的缘故吧,小时候我与娘亲常在树下纳凉聊天,那是我最快乐的记忆了。” 可惜,除此之外,许府带给她们母女的全是噩梦。 祁西洲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过去的就別再想了,本王一定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浮生撑著伞一路寻到凉亭,手里还拎著个食盒。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 第136章 她是我从街上捡来的! 浮生拎起裙摆抖了抖,將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上。 “王妃,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有卖桂糕的,排了好久的队,才买了这么几块,您快趁热尝尝。” 许知意捻起块,正欲吃,瞄到祁西洲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只得转了个方向。 “王爷也尝尝。” 祁西洲满意了,一双凤眼中盛满笑意。 “鬆软香甜,味道確实不错,浮生有心了。” 浮生见许知意点头,这才接过祁西洲递来的碎银,行礼,道了谢。 “奴婢多谢王爷!” 祁西洲又咬一口点心,漫不经心地问。 “浮生是许府的家生子?可是从小陪著王妃一起长大的?” 沉默,沉默到祁西洲怀疑自己是不是触及了什么惊天秘密。 许久,才听到许知意淡淡说了句。 “她是我从街上捡来的!” 浮生,“.......” 突然就很心疼自己了。 不远处的无白听到此处,只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手不自觉紧了紧。 祁西洲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才道。 “无白他们也是本王捡来的!你们身世倒是都挺可怜,不过你遇到王妃,也算是幸运。”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浮生一时无语,有被王爷的话安慰到,但不多。 一向沉稳的无白没忍住,衝著凉亭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雨渐歇,浮生落后两人几步,朝梧桐院的方向走去。 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可能是被牢里的那几人惊到了,许知意没什么胃口,倚在美人榻上,书没翻两页,就睡著了。 祁西洲儘量小声的离开,去了南风院的书房。 沉灰已经等候多时,见到祁西洲,赶忙行了礼。 “王爷,属下回来了。” 祁西洲淡淡嗯了一声,“说说吧。” 沉灰拧著眉,“平阳公主確实在安阳军中放了眼线,偶有书信来往,但很隱秘,属下一时也没寻到破绽。” 祁西洲神色倏地就沉了下去,声音中裹挟著怒意。 “你既然回京了,就暂时別再出去了,替本王盯紧裴北北,她易怒又衝动,可没平阳公主那般深沉的心思。” 松蓝轻轻敲了两下门板。 “王爷,事情办好了。” 裴北北期盼中的流言只半天功夫就被另一则劲爆的事件给压下来了。 “你们听说了吗?裴参將被革职了!” “听说陛下十分不喜她,还说她没有规矩。” “我就说嘛,那裴北北就是仗著老定国公,才狗眼看人低。” “死皮赖脸的住在安王府,成日以安王义妹的身份自居,就她那身份还想当安王侧妃,简直痴人说梦!” .......... 诸如此类的议论愈演愈烈,甚至有胆大的百姓,时不时在安王府附近的巷子转悠。 “我还没见过那裴北北长什么样,她咋总不出门子呢?” “哈哈,我要是她,早就羞得不敢出门见人了!” “我表嫂的堂弟的婶子说,裴姑娘声如洪钟,膀大腰圆,面若银盘,若是男儿,也是一员猛將,可一个姑娘家......嘿嘿,就有点嚇人了。” 裴北北气得握紧双拳,打算出去与他们理论,却被人一把扯住了后脖领子。 “裴北北,这里可不是北地,你拿著长枪,是打算將这些百姓全部灭口?可你灭得完吗?” 松蓝板著脸,不悦地盯著她。 “京城可不是你能隨意撒野的地方,再者,你如今住在安王府,若是意气用事,最后麻烦的只能是我家王爷!” 裴北北实在气不过,一掌拍过去,被松蓝轻鬆躲过。 几个回合后,松蓝不耐烦了,一脚踹在她的小腿上。 “別逼我对女人动手!裴北北,还请你好自为知!” 裴北北一脸不屑,艰难站起来。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说到底你就是王爷身边的一条狗,而我裴北北,可是定国公的义女!” 海青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可听说定国公夫人压根没有將你记入族谱的打算!对,我们都是跟在王爷身边的狗,可也是忠犬,你呢?” 无白適时的拉了他一把,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事尚未查清楚,不可打草惊蛇。 海青也明白,瞪了裴北北一眼,转身就走。 “什么玩意儿,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呢,成天在別人府里吆五喝六的!也就是我家王妃人美心善,懒得计较......” 裴北北眼中似淬了寒冰,面部狰狞,说话也愈加不过脑子。 “许知意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七品小官家不受宠的玩意,要不是大哥身体出了问题,这王妃的位置哪里能轮得到她!” 祁西洲墨眸阴沉,碎石破空,击中裴北北的腿弯,她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裴北北別挑战本王的底线!王妃就是本王的逆鳞,谁动谁死!听明白了吗?” 他的语气带著滔天的怒意,仿佛裴北北只要再敢多说一句许知意的不是,他就能將她给撕碎! 裴北北嘴唇翕动,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大哥,你怎么忍心对北北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年若非我坚持,大哥就活不到今日......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娶了別的女人?” 祁西洲冷漠的睨著她,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本王早就还清了!本王给你三日的时间,搬出王府!否则莫怪本王不留情面。” 裴北北看著他离去的背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是啊,他们一起经歷了多少风雨,祁西洲一次又一次救她於水火,她不该挟恩图报。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看著他与別的女人携手一生。 她裴北北要做的事情,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既然许知意如此不知好歹,而祁西洲又认不清现实,那就让她当那个恶人。 许知意不是一直思念她的娘亲吗? 那便送她下地狱,也好母女团聚! 祁西洲回到梧桐院时,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 许知意坐在鞦韆上来迴荡著,见著祁西洲也並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浮生再用力些!” 双脚离地,裙袂飞扬,三千青丝隨风轻摆,满园秋色也不及她半分! 第137章 真的太累了! 大雨毫无预兆的滂沱而至,庭院中的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祁西洲见许知意仍旧坐在鞦韆上,双手捧著雨水,满了倒掉,再接,乐此不疲。 无白替祁西洲撑著伞,默默地看著。 终於玩够了,许知意衣衫湿透,发梢都往下滴著水,一双眼却亮得惊人。 祁西洲笑,语气温和。 “王妃玩够了?” “嗯,饿了。” 祁西洲默了默,无奈地摇摇头。 雨天泥泞,路滑难行,许知意却是格外喜爱这样的天气,有时能盯著雨幕发呆半个时辰。 “王妃为何这么喜欢雨天?” 浮生拿了干帕子进来,想也没想的接了一句。 “这样火便燃不起来了!” 就见许知意的身子猛然一僵,原本握在手中的象牙梳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浮生自知失言,扑通跪倒在地。 “对不起王妃,是奴婢说错话了,您千万別往心里去。” 泪大颗大颗落下,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此刻许知意的神情实在太让人心疼。 祁西洲就见刚还好好的人,猛的缩进床尾,双臂紧紧环抱著膝盖,浑身颤抖。 浮生哭跪著到了床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王妃,浮生会一直陪著您的,別怕。” 可惜,许知意仿佛魔怔了一般,使劲的摇著头,紧紧咬著唇,有血珠渗出。 没办法,那场冲天大火就是她最大的心魔,平常装得再冷静,在某一瞬间也会突然崩溃。 祁西洲挥了挥手,示意吴嬤嬤將哭得直打嗝的浮生带出去,这才自己转动轮椅到了床边。 墨眸静静凝视著哭成泪人的许知意,也不劝慰,只递上一方帕子。 他不知道她曾经歷了什么,但一定是不堪回首的事,她不愿说,他便不强求。 他知道,许知意一直在强装坚强,默默承受著所有不好的事,紧绷的情绪到达顶点,总得有个突破口。 哭,哭得撕心裂肺,足足小半个时辰,祁西洲只温柔的握著她的手,一语不发。 院外已掌起灯,大雨依旧未歇,哗哗的雨声,和著她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最终,她肿著核桃一样的双眼,惊疑的看著放在鼻下的手帕。 “你做什么?” 声音沙哑,带著几分娇嗔。 祁西洲轻笑一声,“鼻涕快要流进嘴里了,本王替你擦擦。” 浮生蹲在廊下,拿著树枝来回划拉。 任吴嬤嬤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肯回屋。 屋里没点灯,许知意轻声道了谢,拿过帕子,不好意思的背对著祁西洲,偷偷擦了擦鼻涕。 祁西洲神色微微鬆快了些。 “饿不饿?晚膳便在屋里吃吧,放心,本王绝不会笑话你。” 许知意低低嗯了一声,就在祁西洲要转身去点灯时,她突然开口。 “你信不信死而復生?”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祁西洲的心却抽疼起来,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炸裂开。 那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如同烟,啪的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的,我都信。” “我们从前可是见过?我总觉得,我好像丟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但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 祁西洲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开口道。 “那就不想了,人生还很长,我们还会创造许多新的回忆,如果,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许知意现在无法回应他,也无法给他任何的承诺,除了沉默。 夜色渐深,灶台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屋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浮生哑著声在窗边低唤。 “王妃,您吃些东西好不好?今天都是奴婢的错......” “浮生摆饭吧,我与王爷就在屋里吃。” 祁西洲出神的盯著蜡烛,火苗跳动,他的眼里却无半点神采。 “若三年后,你的想法依旧不变,本王会放你离开。” 许知意怔忡,神情黯然,那些曾经模糊的,被刻意遗忘的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 “我死过一次了,所以这一次,我想活得自私一些,王爷的一腔真情,还是莫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说完,她进了屏风后,换下了早就捂干了的衣裙。 祁西洲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转动著轮椅出去了。 一颗心已然交付出去,哪里还能收得回来? 子时。 梧桐院亮若白昼,吴嬤嬤指挥著丫鬟们。 “手脚麻利些,再多打些冰水来。” “你,对,就是你,再拿几条干帕子过来!” “浮生,生薑水熬好了没?” 浮生一边用袖子抹著眼角,一边迭声道。 “就好了,马上端进去。” 许知意躺在床上,整个人如同是被架在了火上,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 有时她也在想,当初要是直接死在那场大火里,是不是就不用整天活在仇恨里?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眼皮似有千斤重,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可她真的不想醒来。 待再次睁开眼,一恍已是三日,天光大亮,浅蓝的轻纱床幔被风掀起一角。 有人在床边低声啜泣,偶尔唤一声她的名字。 “知意。” 她嘴唇颤抖,“娘亲是你吗?” 孙夫人握住她的手,不过几天的功夫,她的脸瘦得只有巴掌大,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知意你別嚇母亲。” 许知意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母亲。” “嗯嗯,知意別怕,母亲一直都在的。” 何清晨出奇的安静,扶著她斜靠在大迎枕中,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长出一口气。 “终於不烫了,二姐,你可嚇死我了。” 她又熟练的从浮生手中接过药碗,舀一小勺,放在唇边吹吹。 “乖,张嘴。” 许知意心中涌过一丝暖流,乖乖的张开嘴,咽下那一勺又一勺的苦药汁子。 却觉得比蜜还甜。 还是有人在意她,关心她的,她得好好活著,亲手惩治仇人,尽力保护爱她的人。 床尾的雕木架上,不见祁西洲的长衫,只有一件新制的襦裙,领口和袖口特意镶了圈雪白的兔毛。 “这是兄长亲自猎来的兔子,毛皮正好够咱们三个用,母亲可都没有呢!” 孙夫人笑,“可不是,都说养儿防老,我瞧著这话一点也不对!” 第138章 真的就一点也没动心吗? 许知意怔怔看向黄梨木妆檯,镜中照出她憔悴的容顏,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唇也没一点血色。 “母亲,我病了几日了?” 孙夫人拉著她的手捨不得鬆开。 “有三天了,你阿兄和父亲也来了,安王正陪著他们在前厅说话。” 许知意无法形容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反握住孙夫人的手,泪盈於睫。 “谢谢母亲......” 几近哽咽,可怜的直惹得一旁的浮生和何清晨双双抹起了泪。 “王妃。” “二姐。” 孙夫人笑著斥了句,“行了,生病的又不是你们,尽添乱。” 不知不觉间,泪水顺著脸颊流到了孙夫人的手背上。 孙夫人忙不迭拿出帕子替她轻拭眼角。 “可是与安王吵嘴了?” 许知意想起生病前与祁西洲的那场谈话,心不由的抽疼。 她,真的就一点也没动心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她没勇气迈出这一步,她怕,迎接自己的依旧是万丈深渊! 孙夫人在心中长嘆一声。 平常看著最是乖巧,沉稳的姑娘,实则满腹心事,却又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冷静模样。 “知意啊,別怪母亲嘮叨,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不必刻意强求,莫要把所有的事都一力承担,你得时刻记得,任何时候,丞相府的大门都向你敞开。” 孙夫人顿了顿,看一眼窗外。 “如果安王欺负你,咱便不受这个鸟气,回丞相府,母亲养著你!” 何清晨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笑著道。 “再不行,还可以住去母亲郊外的庄子,从前父亲惹母亲生气了,母亲便带著我,一住就是好久,急得父亲恨不得一天来请三回......” 孙夫人抬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何清晨不满的撅著嘴,小声嘟噥。 “母亲一离家出走,父亲就急得像丟了蛋的鸡,就差跪下了,哼,敢做不敢认!” 孙夫人笑骂,“瞧瞧这皮猴子,真真是口无遮拦,母亲的这点子陈芝麻烂穀子的事全被你翻出来了。” 许知意笑著看她们斗嘴,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 见她又哭了,孙夫人心疼的一把將人搂进怀里,连声安慰著。 “哎呦,哭得母亲的心都跟著碎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是因为那个叫裴北北的吧?你看我今天怎么教训她!” 说罢,站起身,使劲往上擼了擼袖管。 “安王也是个没主见的,容那裴北北小住几日得了,这还住上癮了!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母亲今日非得替你好好出口气。” 许知意笑著將孙夫人拉坐到床上,轻咳几声。 “母亲误会了,女儿並未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就是淋了雨,著了风寒,养几日也就好了。” 她微微侧头,透过半开的窗格往外瞧。 一场秋雨一场寒,满园草一下就凋零了大半,枝头的叶子稀疏的在风中颤抖。 小厨房的烟囱冒著淡淡的炊烟,粗使的丫鬟们正在清扫青石地面。 “我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幸好都过去了,我有你们,往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孙夫人觉得她话里有话,但也没有多问,只欣慰一笑。 “是啊,梦只是梦,醒了便都忘了吧。” 可是啊,她们不知道,那场噩梦里,她和未出世的孩子灰飞烟灭。 她仿佛还能闻到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愧疚的看一眼惴惴不安的浮生。 “对不起浮生,嚇到你了吧?我可能是魔怔了,真的不关你的事。” 浮生跪倒在她的床前,未语泪先流。 “王妃,奴婢说过了,会一直一直陪在您身边!呜呜,您可嚇死奴婢了,若是您醒不过来了,奴婢活著还有什么意思。”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替我梳头吧,躺了几天,骨头都酥了,想出去转转。” 浮生赶忙用袖子擦去眼泪,咧开嘴。 “好,奴婢替您梳个最漂亮的髮髻。” 孙夫人怔了怔,定定看了许知意好一会。 “知意,要是真的与安王过不下去了,就与母亲说,你是个好的,又年轻漂亮,到时母亲重新替你寻个俊俏的小郎君。” 许知意失笑,却也顺著她的话道。 “好,我若过的不舒心了,一定告诉母亲。” 才进梧桐院的祁西洲,“.......” 松蓝偷偷瞅一眼,艾玛,王爷的脸黑的快能滴出墨来了。 不过这孙夫人也真是的,挖墙角挖到人家门口了! 说贴己话用得著这么大声吗?就差站到王府大门吶喊了! 无白低咳一声,提醒著屋里的人。 祁西洲进来的时候,许知意已经打扮妥当了,鬢间只簪了根白玉釵,脸瘦的只余一只巴掌大小。 孙夫人见了他,不冷不淡的打了声招呼,便又自顾的说开了。 “知意啊,丞相府新移了十来株红梅,想来到冬日时,一定是极美的,到时你便住上几日,赏梅品茗,岂不美哉?” 许知意扑哧笑出声。 “好,便依了母亲,听闻母亲插的手艺在京城可是无人能及的,到时还望母亲不吝赐教。” 见她还有心情打趣,孙夫人这才放了心。 “对了,府里专门给你修缮了一处院子,也是按你的喜好装饰的。” 何清晨便笑嬉嬉地凑过来。 “二姐的院子叫倚梅院,我的叫落英院,好听吧?都是兄长想的名字,牌匾也是他亲手所刻,等你病好了,一定要来看看。” 无白有些尷尬,目光在许知意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很快低下头。 算了,主子之间的事,可不是他们能隨意置喙的。 浮生也悄悄抬头,迅速扫一眼无白,脸倏地就红到了耳朵根。 自上次两人一同出门,便再没见过面,心里竟还多出了几分掛念。 浮生的注意力没在许知意身上,自然也没看到她那颇有深意的眼神。 许知意想,自己光顾著復仇了,竟是没察觉到这丫头的心事,若对方真的是无白,自己倒是可以放心把浮生交给他。 如此,待大仇得报,她便可了无牵掛的离开京城。 第139章 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祁西洲似全然不介意,自顾自斟了杯茶,氤氳的水汽,很好的掩住了他眼中的失落。 “对了王妃,你生病期间,裴世子来看过两回,说是叫你安心养病,似乎秦小侯爷同他母亲都病得很严重。” 孙夫人思索了半晌,也开口道。 “是了,据说定安侯府甚至给虚空大师去了信,言辞恳切,求他来驱邪祟,被大师一口拒了。” 何清晨也跟著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裴念川那傢伙,没事就去定安侯府看热闹,保不齐那些流言就是他传开的。” 閒言碎语的,说的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按说下到秦淮生身上的药性早该解了,不知为何竟拖延了这么久,若说裴世子没动手脚,许知意是不信的。 只是很奇怪,明明裴念川与秦淮生无怨无仇的,为何看上去,两人竟是水火不相容? 似是察觉不到这即將凝固的气氛,何清晨絮絮叨叨继续说著定安侯府里发生的事。 “前天夜里,大概快子时,更夫看到侯府衝出来个披头散髮的女人,偏还穿著白裙,嚇得更夫以为撞了鬼,叫得那一条巷子的人都醒了。” 她捂著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最后大家一看,原来是秦小侯爷的母亲,涂著大红的口脂,跟吃了人似的,哈哈,二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啊?” 许知意却微微蹙眉,看向一旁沉默的祁西洲。 四目相对,飞快的移开。 不过就是与尸首同榻了半宿,再胆小的人,喝了这么多天的安神汤,也早该痊癒了才是。 可听秦夫人的情况,竟是像真的中了邪。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巧合多了,就一定是人为! 可背后的人想通过这事,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那秦淮生虽说是钦点的探郎,可到底连个上朝的资格也没有,哪里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祁西洲也在心中盘算著定安侯府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看似只是人们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但有太多的偶然,便愈加显得不正常。 眼角余光瞥到许知意,见她也是一脸凝重,便猜到她也对这事心中存疑了。 思绪转得再快,也想不出个结果,许知意晃晃脑袋。 “母亲,今天留下用饭吧?我这院里的厨子是王爷重金请来的,手艺很是了得。” 孙夫人也不与她客气,“行,我得盯著你多吃一碗饭,瞧瞧又瘦了一圈了。”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何清晨。 何清晨虽天真,但不笨,接收到母亲略带嫌弃的眼神,立刻就像只炸毛的猫。 “母亲,你说二姐看我干什么?对,我胖,那不也是你成天在我耳边嘮叨,说什么女人太瘦没福气,所以父亲就是因为您圆润手感好,才一心一意的唄?” 孙夫人的脸一下就涨红了,扬手就要教训她。 许知意绷著嘴角,肩膀一抖一抖的,將何清晨拉到身后。 “童言无忌,母亲莫与清晨一般见识!都是一家人,今天便在厅用饭吧。” 不由分说,拉著气乎乎的孙夫人就往外走,还朝著何清晨眨了几下眼睛。 俏皮的模样格外惹人喜欢。 祁西洲一口气不顺,才送来的新茶顿时也不香了,就定定看著许知意几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梧桐院。 “无白,女人都这样难哄的吗?” 长久的沉默。 无白也是干著急,可他也还是单身,哪里知道怎么哄媳妇。 想到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灵动可爱的脸来,还有她努力掂著脚尖的模样,莫名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梧桐院一下安静下来,吴嬤嬤守在廊下,朝屋里张望几眼,低声开口提醒。 “王爷,午膳时辰到了,王妃病了好几日未进水米,您要不要去陪她用点?” 祁西洲淡淡嗯一声。 边境战事吃紧,何丞相临时接到陛下口諭,入宫去议事了。 出乎意料的,何陵景没走,甚至在看到许知意时,还起身迎了两步。 “二妹可觉得好些了?瞧著气色不大好,正巧昨日我新得了一支百年人参,送与你,补补身子。” 许知意欠身,“如此我便不与阿兄客气了。” 天气转凉了,她便穿上了孙夫人带来的加薄的襦裙,领口的一圈兔毛,更衬得她容顏迭丽无双。 何陵景有一瞬的失神,隨即很快调整好表情。 “既唤我一声阿兄,便不必如此客气。” 这话,听起来字字真诚,至少在旁人听来,一点错处也没有。 可,孙夫人多敏锐的一个人,何况眼前的这个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甚至是姑娘的家里头主动上门提亲,何陵景也一点不为所动。 偏他看许知意的眼神,含著怜惜、关心,甚至还有一丝宠溺。 孙夫人心头猛的一跳。 难道,自己的儿子喜欢许知意? 別说,这一点倒是同她一样,都很有眼光! 可转念一想,又气不打一处来,便是没好气的拍了一把何陵景。 何陵景不明所以,冷著脸,坐去了离孙夫人最远的地方。 孙夫人,“......” 当初就是生块石头,也好过生他! 姑娘是好姑娘,她也十分中意,就是已经嫁人了,总不好硬生生的把人拆散吧? 眼珠转了转,孙夫人凑到许知意身边。 “你阿兄面冷心热,听说你病了,倒是比我还要著急,那百年的人参可是他苦寻了一年的稀罕东西,之前太子討要,他都不肯给,对你倒是捨得。” 当娘的不遗余力地替儿子说著好话。 何陵景面上一派淡然,端著茶,细细品著,实则心里早就乱作一团。 他竖起耳朵,努力的想要听听许知意是如何看他的。 “母亲说得极是,我也觉得阿兄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容貌更是京中属一属二的俊俏郎君,这日后还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哎呀,缘分这事可不能强求的,脾气不对付的,在一起就是相互折磨,何苦呢!” 说完,孙夫人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脸黑如墨的祁西洲。 祁西洲咬牙,这孙夫人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挖他墙角啊! 第140章 就像小厨房的烧火棍 翌日,天虽还阴著,雨却停了。 空气转凉,出门时还得多穿一件云锦夹袄。 许知意微张著双臂,由著浮生和吴嬤嬤替她系上最后一粒盘扣,这才在镜前转了个圈。 “如何?像不像个行医多年的郎中?” 浮生抿嘴偷乐。 “像,但王妃您干嘛把眉毛画得这么粗?” 她认真想了想,又补充道。 “就像小厨房的烧火棍。” 吴嬤嬤笑著拍了她一把。 “你呀,讲话越发没规矩了,祸从口出,日后出门子,可要记得谨言慎行。” 浮生吐吐舌,乖乖应了。 “吴嬤嬤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许知意揉了揉浮生的脑袋,宠溺的道。 “不必太过拘谨了,只要有我活著的一日,就会护你周全。” 前世,她们都过得小心又憋屈,还不是照样死无全尸。 如今她能利用安王妃的身份,无需一再退让,便也不想浮生再如前世那般,被人隨意欺压。 浮生眼圈一下就红了,抱著许知意的胳膊。 “王妃对奴婢好,奴婢都知道的,反正不管如何,奴婢会一直陪在王妃身边。” 许知意笑著戳了戳她的额头。 “等再过两年,就该嫁人了!” 浮生的脸一下就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奴婢不要嫁人,就一直陪著王妃!王妃可不许丟下奴婢。” 许知意笑而不语,又揉几把她的脑袋。 “行了,我要出门了,你今天便与吴嬤嬤一道替我將药房整理出来,別人做,我不放心。” 吴嬤嬤又替她重新拢了拢披风,这才笑著道。 “虽说暗处有人护著,可王妃也得当心,高门大户里腌臢手段多,防不胜防,您可不能一个人乱跑。” 许知意点头,“嗯,嬤嬤且放宽心。” 祁西洲坐在书房,皱眉看著手中的军报,神色愈加的冷沉。 “所以陛下要派哪家的公子前去统领平阳军?” 沉灰恭敬道,“回主子的话,据宫里传出的消息,大概率是兵部尚书家的次子吴宵!” 顿了顿,他又道。 “何丞相提出异议,但奈何陛下心意坚决,且兵部尚书的態度也模稜两可,此事恐怕八九不离十。” 祁西洲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陌生的画面,像走马灯一般,光影斑驳,一闪即逝。 见他一直沉著脸,沉灰试探的问了句。 “听说王妃之前曾出言提醒过何二姑娘,话里话外,都暗指吴二公子非良配,主子,您说王妃是如何提前得知的?” 祁西洲摇了摇头,这件事他也早有耳闻,第一个想法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吴二公子,或许是品行不端。 但听无白匯报来的情况,兵部尚书家的这位吴宵公子人品端正,文质彬彬,也无不良嗜好,下朝后也极少与同僚们往来应酬。 府中更是无通房、小妾。 家世、容貌、才学样样出眾,试问这样的人,哪家的姑娘会不想嫁? 可,许知意生性恬淡,从不理会閒事,却破例出言,阻挠了丞相府与兵部尚书府联姻的事。 一定事出有因。 松蓝叩门进来。 “主子,王妃准备出门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祁西洲自嘲一笑。 “呵,她现在怕是不想看到本王,你还是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一切以王妃的安危为重。” 松蓝拱手,“是,属下这就去。” 脚都迈出去了,松蓝又倒退回来,踌躇著道。 “主子,暗中护著王妃的人不少,好像是丞相府的暗卫。” 祁西洲蹙眉,摆了摆手。 “本王知道了,你先去吧。” 何陵景那般风光霽月之人,对於京中贵女,都是避之不及的模样,偏看向许知意时的目光,含著柔情和宠溺。 心不由酸涩。 屋中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沉灰静静守在一边。 手里的军报握了小半个时候,也未翻动一页。 “裴北北可有收拾东西?” 沉灰摇头,“一点要搬出去的意思也没有,昨夜到现在也没用过饭。” 祁西洲修长的手指无规律的叩击著桌面,嘴角掛著抹嘲讽的笑意。 “昨夜她可是又悄悄潜去前太傅府了?” “是,子时过半方才回来。” 沉灰想了想,又道。 “这一回带了香烛和纸钱,属下一直尾隨,直至她回到王府。” 隱约记得是平昭十七年间。 八月十一,皇权更迭。 九月初六,尘埃落定。 九月二十,新皇登基。 他的父皇初上位,便以雷霆之势,清肃朝堂,前太子的心腹全部被拔除,包括太傅。 几日的功夫,朝堂便多了许多新面孔。 祁西洲那时还小,隨母妃从王府入皇宫,被禁足了一月有余。 太傅乃前太子的老师,此人淡泊名利,清正廉明,先皇和前太子所赐之物,几乎纹丝不动的摆在库房里。 也就是因此,被冠上了贪墨一罪,铁证如山,太傅抵死不认,最后被断了双腿,打瞎了一只眼。 一夜间,太傅府几乎血流成河。 他的女儿性情刚烈,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石柱上,禁卫军才出面维护秩序。 三日后,太傅府所有活著的人,无论男女,流放至三千里外的岭南,包括尚在襁褓的稚子。 十几年过去,关於前太傅府一家的事,还是有人偷偷提及。 据说,襁褓中的孩子,在流放路上,被人劫走,生死不知。 前太傅虽伤得极重,却硬是咬牙坚持到了岭南,安顿好家人,不出半月,便撒手人寰。 前太傅夫人拼著一口气,歷经万难,如今也算在岭南立稳了脚跟,虽不能锦衣玉食,却也不愁三餐。 深仇大恨,他们又岂会轻易揭过。 “裴北北当年是如何到了北地,可有查清?” 沉灰诚实的摇了摇头。 “属下探遍了所有邻近的村镇,都没听说过谁家曾丟了孩子,府衙登记造册的百姓里,也没有裴北北。” 想到许知意曾提过一嘴,祁西洲微微眯眼。 “不要再查邻近的村镇,去远点的地方,包括西番......” 沉灰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子您是怀疑裴北北她.......” “嗯,派人去查,小心点,別被人发现行踪。” 他顿了半晌,又问。 “放在平阳公主身边的人可有消息传出来?” “尚未。” 第141章 別露了马脚 初秋,长街不少百姓还穿著夏天单薄的衣裳,一阵风袭来,他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偶有其他府邸的马车经过,透过车帘,隱约可听见环佩叮噹的声音,浓浓的脂粉味,腻得人头晕。 行至一半,裴念川不知打哪冒出来,灵活地跃上马车,猫腰钻了进来。 他今天穿一件寻常的灰蓝衫,头髮用一根玉簪高高束起,眉清目秀,笑得露出口小白牙。 “姐姐,我都在此等了你好一会啦。” 他自顾的坐下,熟稔地捏起点心丟到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许知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放下手里的书,打量著他。 “没吃早饭?” 裴念川点头,喝了口热茶,这才长呼一口气,半瘫在对面的软凳上。 “太兴奋了,一早先去侯府探听了一下消息,然后又返回在半路等著姐姐。” 许知意从暗格掏出早早备好的炭粉。 “你离我近些。” 裴念川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的凑上来。 炭粉抹在他脸上,瞬间从矜贵的公子变成了乡下野小子。 眉加粗,又在眼前点了几颗小雀斑。 许知意伸手,取下他的髮簪。 “谁家药童带得起这样贵重的玉簪?好歹也装得像一些。” 裴念川无所谓的耸耸肩,任由许知意折腾。 一盏茶后,裴念川摸了摸头上两个包子一样的髮髻,忍不住哀嚎一声。 “小爷以后没脸见人了!” 海青扭头,朝里张望一眼,不地道的笑出了声。 “別说,裴世子这么一打扮,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裴念川不客气的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你也好看不到哪去!” 海青挑眉,“爷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有经验的车夫!” 两人斗嘴,谁也没占到上风。 许知意垂眸翻看著手里的书,时不时拿起茶盏浅啜几口。 “姐姐,为何你扮成男子还是这样好看?你这模样,若进得烟之地,肯定迷死那些姐姐们!” 许知意斜睨他一眼。 “你常去?” 裴念川猛的捂住嘴,心虚的眼睛四下乱瞟。 “就去过两次,姐姐,你要相信我,小爷可是很洁身自好的。” 许知意不置可否。 “若是清晨知晓,不知会如何想?” 裴念川指天发誓,“姐姐,我保证再不踏足半步,那两回也只是瞧个新鲜,就待了一个时辰。” “我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你觉得清晨那性子,可能容忍?” 裴念川胯下脸,“你不说,我不说,清晨就不会知道!我发誓绝不会再去,若有违背......嗯,就让我变成个王八!” 海青嗤笑一声,不屑的打量他一眼。 “这么大的王八,一锅可燉不下!” 裴念川气结。 再过一条街,便是定安侯府。 许知意收起笑意,整理了一下衣襟。 “秦夫人房里的尸体可是你放的?” 裴念川没一点要隱瞒的意思。 “嗯,但却是母亲吩咐我这样做的!她说不能白白让唤儿伤了身子,虽无实证,却不能这样便宜了他们!” 顿了半晌,他试探的开口。 “姐姐,你可知秦小侯爷的书房里有没有暗室?” 许知意认真思索了好半晌,露出个抱歉的微笑。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此话一出,她才惊觉说漏嘴,审视的盯著裴念川。 “这问题为什么要问我?” 裴念川笑弯了眼,隨即很快就严肃起来。 “姐姐,你相信人会死而復生吗?” 死一般的沉寂,耳畔只传来马蹄得得的声音。 眼见快要到定安侯府,许知意才淡淡道。 “信。” 裴念川却是蹙著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切皆有定数,或许是我们命不该绝,也或许是死的太过冤屈。” 他说的是我们,而非我。 许知意心里咯噔一声,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直到定安侯府,两人也再未开口。 侯府大门敞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管家板著脸,一双死鱼眼阴沉沉的,仿佛死了亲爹。 见到他们,也只有小廝过来隨意问了几句,便將他们迎进了府中。 许知意小声的道,“就这么隨便的?也不怕谁身上藏了凶器?危害到府中主子的安全?” 裴念川嘴角噙著抹坏笑。 “听说定安侯府已有三月未曾给他们发过月例了,他们也有妻儿老小要养,自然是不会尽心办事的。” “许姨娘的嫁妆虽不及我的多,但总也比寻常人家强上许多,怎也不见接济一二?” 裴念川小贼似的朝四周瞅了瞅,凑到她耳畔。 “听说许姨娘自秦小侯爷生病后,再没迈出过院子一步,对外宣称天气突变,身子不適,至於嫁妆,秦夫人可是討要过不下十次,一文钱也没拿到,还挨了好几巴掌。” 许知意静静听著,只觉得讽刺。 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果然诚不欺我! 前世,怪就怪自己懦弱,一次退让,换来的是他们无止尽的贪得无厌。 或许一开始,她与秦淮生就註定是个悲剧。 有郎中背著药箱,摇著头从秦淮生的院子出来,和一旁的药童抱怨。 “老夫瞧这秦小侯爷就是坏事做多了,脉象明明很平稳,却满口疯话,晦气,赶紧回去泡泡艾草。” 园子里,少了很多下人,偶尔有路过的,也面生得很。 许知意的目光忍不住朝西院投去。 曾经,她以为,她会在那个小院子里安静地过完此生,谁知事与愿违。 上天与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如今想来,前世活成了被自己都唾弃的样子。 如果自己都不懂得怜惜自己,又能指望谁来尊重你? 许知意自嘲一笑,看了眼身侧警觉的裴念川。 “侯府的下人看著都很眼生,小心些,別露了马脚。” 裴念川指著一个扛著扫把的小廝。 “那人功夫不弱,走路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 许知意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小廝长相普通,属於走在人群里,也不会被人注意的存在。 可一双眼却锐利,握著扫把的手有两道狰狞的伤痕。 许知意敢保证,前世的这个时候,侯府里绝无此人。 第142章 她来找我报仇了 院中三五成群的婆子、丫鬟,躲在廊下,偷偷的閒聊。 侯府连日来,请了无数郎中,道士,她们早就习以为常,故而並未有人留意许知意和裴念川。 两人脚步和缓,不再交谈。 扶光早在进府时,就不知藏去了哪个角落,许知意倒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海青的轻功不错,入府便闪身进了秦淮生的书房,不知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裴念川也不问她是如何知道秦淮生书房所在位置的。 二人心照不宣。 眼见快要进秦淮生的院子了,有人在身后叫住他们。 “哎,你们,等等。” 许知意驻足,偏过头。 来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油头粉面,眼尾上挑,身著一袭暗红色云锦长衫。 许知意与裴念川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平时见到此人倒也不足为奇,可他出现在定安侯府,就很让人费解了。 皇后最小的胞弟,也是太子的亲舅舅,庄知温。 老来得子,几乎被宠上天,要星星不给月亮,顽劣成性,整日里招猫逗狗,只是已二十六了,仍是孑然一身。 裴念川一度怀疑他有龙阳之好,直到某日见到他从魁的房里出来,衣衫不整,这才按下了荒唐的念头。 不堪大用,即使亲姐姐是皇后,他也没能得个一官半职,陛下隨意给了他个亲王的封號。 拿著俸禄,不必上朝,每天睡到自然醒,与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日子过得倒也愜意。 许知意打量他时,他也在观察著面前的二人。 啪的一声打开摺扇,晃两下。 “你们二人也是来给秦小侯爷瞧病的?” 许知意沉默不语,一旁的裴念川点点头。 “是,不知您是哪家的郎中?” 庄知温挑眉,“你们真不识得小爷?” 裴念川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抽。 这话自己说的时候倒不觉得如何,但从別人嘴里听到,怎么就那么欠揍? 裴念川眨了眨眼,一脸憨傻。 “我与师父四处云游,前儿个才到京城,听闻侯府正在广招名医,正巧盘缠不够了,便想来一试。” 话说得漂亮,就是听著怪怪的。 许知意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多话,赶紧走吧。” 庄知温低笑一声,用摺扇轻轻在掌心轻轻拍了几下。 “听著倒有几分落魄,可这衣裳所用的料子,却是极名贵,嘖嘖,有趣。” 见他没一点要离开的意思,裴念川有些不耐烦。 “你这人好生奇怪,要是郎中,便与我们一道进去就是,若是侯府的客人,便请让路。” 庄知温哦一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算不得客,就是来侯府看个热闹罢了,你们先请。” 许知意扬眉,不在意的转身就走。 听涛居中,药味瀰漫。 秦涂生披头散髮的在院子里疯跑,手里拿著兔子灯,衣衫半敞。 裴念川下意识的想去捂许知意的眼睛,被她没好气的拍开了。 “同为男子,有何不能看的?少捣乱!” 裴念川委屈,裴念川不敢说! 庄知温似笑非笑的凝视著许知意的背影,嘴角上翘。 他倒想瞧瞧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噢,可以出去玩嘍!” 秦淮生跑到许知意面前,停下脚步,嘴里小声嘟噥。 “姐姐,咱们去放灯灯啊!” 许知意,“......” 险些一巴掌就呼在他的脸上。 深吸一口气,许知意按下想一刀捅死他的衝动。 心平气和的哄道,“夜里放灯才好看,等替你瞧过病,就可以出去玩了。” 秦淮生半歪著头,嘴角有口水流下来。 “姐姐,你和我一起去吗?” 生平第一次,许知意有了想骂脏字的衝动,攥紧手指,勉强挤出一丝笑。 “我不是姐姐!只是来替你看诊的郎中!” 秦淮生扁扁嘴,一脸委屈。 “我可不傻,你有耳洞!哼哼,可別想骗到我!” 许知意,“?” 庄知温不地道地笑一声,见到许知意看过来的目光,马上敛起笑容。 “小爷闭嘴!您请。” 几个小廝到底也不敢用力,秦淮生被按在院中的藤椅中,还要不停的扭著身子。 “我不要喝药,我不要扎针,我要出去放灯灯!” 裴念川白眼一翻,野蛮的將他的袖子往上擼了擼,想了想,又在他腕间搭了条白色的布巾。 “师父,你请。” 许知意將手搭在他腕间,一炷香的功夫,便鬆开了。 唰唰的在纸上写下药方,递给一旁的小廝。 “按方抓药,连服五日,秦小侯爷这病可痊癒。” 小廝撇撇嘴,將信將疑,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小跑著去抓药了。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就死马当活马医,没准哪副方子就起效了。 他们现在没別的想法,就希望秦夫人和小侯爷的病能快点好起来! 毕竟,他们可是三个月没发月例了!家里穷的都快要揭不开锅了。 为了方便郎中看诊,秦夫人暂时搬到了离秦淮生不远的院子里住著。 二十几步路,很快就到。 秦夫人怀里紧紧抱著个枕头,眼神涣散,火红的裙子沾染了泥泞也全不在意。 她就坐在地上,婆子们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冷眼瞧著。 “別来找我!” “滚开,不是我害的你!” “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知意蹲下,静静注视著她的前婆母。 秦夫人原名叫什么,连她自个也忘了,就隨了老侯爷的姓氏。 才四十,身材丰硕,脸倒是生得还算秀丽,只是眉间生了深深的川字纹。 愈加显得刻薄。 秦夫人看到有人来,仓皇地朝后挪几步,几滴泥水溅到许知意的衣摆处。 “走开,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倒是自己先死了。” 前言不搭后语,裴念川的脸却是沉了沉。 许知意暗暗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 “夫人可否伸出手来,等我替你看过,病就好了,就再没人缠著你了。” 秦夫人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 “骗人!你们都是骗子!我看到了,她不是人,她是鬼,她来找我报仇了!” 第143章 鸡同鸭讲 有婆子不情不愿的走过来,野蛮的將手里的抹布隨意的塞到秦夫人嘴里。 “可以了,替我家夫人看看吧!” 语气十分不耐烦,眼神里带著点鄙夷。 许知意只觉得好笑。 这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也不知等秦夫人恢復神智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婆子见她久久未动,便又催促了一声。 “赶紧看!要是看不好,就换下一个,一天天的,都叫什么事,真是晦气死了!” 这婆子五大三粗,生了一脸的痘,翻著白眼,像极了夏季池塘里的癩蛤蟆。 许知意笑眯眯的,轻轻搭上秦夫人的脉。 少顷,挪开手,眼带戏謔地看一眼傻乎乎的秦夫人。 依旧飞速写下药方,交给一旁的婆子。 “按方抓药,三日病可痊癒。” 婆子不屑的哼一声,又不耐烦地喊过一旁的小丫鬟。 “你,就是你,赶紧去抓药!” 庄知温从头到尾都在安静的看戏,只眼角余光瞥了眼药方上面的字。 字跡潦草,没有章法,像是刻意为之。 他会心一笑,自顾坐在一旁的椅子里,顺手拿过茶壶,替自己斟了杯茶。 想了想,又倒出一杯,伸手,递给许知意。 “忙活这么久,喝杯茶歇歇。” 许知意鼻尖轻动,挑了挑眉。 “我不渴,您多喝几杯!” 转身离开,一丝犹豫也没有。 走出好远,裴念川才长长呼出口气。 “不让说话,可憋死小爷了!” 许知意伸出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裴念川不查,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 “嘭——” 园子里的丛被他压得七零八落,裴念川不满的蹬几下腿。 “我要告诉我娘,你欺负我!” 许知意轻笑,“多大了,还没断奶?” 裴念川,“......” 小脸一红,赶紧爬起来,身上沾了不少的泥,越擦越脏,索性也不管了。 他梗著脖子,一脸不服。 “我明年就能娶妻了!已经不小了!” 许知意敷衍地点了几下头。 “对对,你长大了。” 扶光足尖轻点,无声无息出现在许知意身边。 “海青受了点轻伤,属下已经让人先送他回去了。” 许知意诧异的看向她。 “怎么受伤的?” 扶光朝四周看了看,“说来复杂,晚些再说,您身后有尾巴,可要属下去打发了?” 许知意勾唇,一脸坏笑。 “不必,且让他跟著。” 秦夫人院子里的茶水被人下了药,倒不是毒,就是令人神思恍惚,精神萎靡。 正常人倒没多大影响,顶多嗜睡,可秦夫人如今这模样,只怕会受不小的折磨。 陷在自己的幻觉里,痛不欲生。 虽不知下药的是谁,但恶人自有恶人磨,让秦夫人吃点苦头,也挺解气。 裴念川贼兮兮地凑过来。 “小爷可是看到那庄亲王喝了好几杯,嘿嘿,他会不会直接死翘翘了?” 许知意勾了勾嘴角,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银针。 “你给谁当小爷呢?” 裴念川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拱手討饶。 “我错了,一定改,您人美心善,千万別与我一般见识,小生这厢有礼了。” 嬉皮笑脸的,许知意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別贫嘴了,还是赶紧走吧,这侯府的气氛有些怪异,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转过迴廊,大门近在咫尺。 许知意终於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个不起眼的小药瓶,倒出几粒药丸。 “一人两粒。” 扶光不疑有他,毫不迟疑的接过,一仰脖,咽了。 裴念川惊疑不定,哭丧著脸。 “小......我真的会改的,別毒死我!” 许知意,“?” 懒得理他,也赶紧往自己嘴里塞了两粒。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渐渐瀰漫开,大脑也变得清明起来。 “扶光,侯府有问题,我不太懂阵法一类的,你回去记得请教一下王爷。” 扶光不解,“若是被设了阵法,为何还要吃解毒的药?” 许知意不答反问。 “昨日下过雨,可你再闻闻侯府可有那股子泥土子味?” 扶光四处闻了闻,摇头。 “真的没有,反而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气,就像......烤地瓜的味道!” 许知意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鸡同鸭讲,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见她已经迈出侯府大门了,扶光和裴念川互望一眼,赶紧小跑著跟上。 马车离侯府远一些了,裴念川这才咂巴几下嘴,苦的直皱眉。 “姐姐,所以侯府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不算是毒,就是阵法配合著奇异草,会让长期住在里面的人神思恍惚,萎靡不振。” “一时半会死不了,也不好过就是了。” 裴念川突然就沉下脸,再不见半分嬉笑模样。 “可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死了!姐姐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快点好起来?” 许知意眉梢微微一扬,抬眼看他。 “裴世子这是何意,我听不懂。” 此刻的裴念川再没了少年不经事的模样,目光幽远深沉,浑身散发著寒意。 “如此混混沌沌的度日,倒真便宜他们了,得让他们醒著,好好看看定安侯府是如何大厦倾塌的,呵呵。” 听到此处,许知意心中的猜测便確定了,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承认,就听裴念川又继续道。 “定安侯府虽败落了,可到底是百年世家,何况那秦淮生可是陛下钦点的探郎,长相自是不必提,姐姐可知,许多的学子都將他当成榜样?” 许知意摇了摇头,接过扶光递来的茶抿一口。 “扶光,你先回王府,將侯府的事与王爷讲一声,我还有事,晚些再回。” 扶光有些不放心。 “可是王妃,您一个人,属下也不放心啊。” 赶车的已经换成了松蓝。 “切,我的功夫可比你好多了,有我在,王妃不会有危险的。” 扶光无法,只得闪身离开。 车厢里顿时只剩下许知意和裴念川两人。 她低声道,“此处说话不便,裴世子可有什么安静的去处?” 裴念川朝外看一眼,声音也压得极低。 “有是有,但姐姐確定带著这个人一起?” 第144章 令人刮目相看 第144章令人刮目相看 许知意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 街上行人稀少,也不见多少的车马。 “你有本事避开松蓝吗?” 裴念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小.....我自是有法子的,今天就让姐姐见识一下。” 確实不是吹的,他带著许知意,轻而易举的自马车窗子飞身而出,几乎没发出一点动静。 脚尖轻点,他们就已到了几十米开外。 松蓝一无所知,扬著马鞭,悠然自得地朝安王府而去。 许知意讚赏地看一眼裴念川。 “裴世子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表面紈絝不著调,实则深藏不露,这轻功比起松蓝他们一眾侍卫也不遑多让。 裴念川朝四周看了看,指了个方向。 “小爷在那里常年包著雅间,说话应当是很放心的。” 回头,见许知意似笑非笑睇著他,嚇得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一时半会还真的难改,我一定注意。” 福满楼。 此刻还不到用饭的时辰,大厅里零星坐著几个客人,掌柜的则扒拉著算盘珠子。 小伙计见到裴念川,笑眯眯的迎上来,態度倒是不卑不亢。 “裴世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还不到盘帐的时候啊!” 裴念川微笑著,示意掌柜无需理会他。 “带朋友来吃个饭,二楼的包间没人吧?” 小伙计摆手,“那包间小人们可从没叫旁人进去过,您二位快请进。” 二楼比一楼布置的更为雅致,窗边摆放著別致的盆栽,香炉中冒著缕缕清烟。 淡淡的竹香,倒是让人闻之愉悦。 许知意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包间。 盏茶的功夫,裴念川就已点好了菜。 “姐姐真是个甩手掌柜的,说不管,就一次也没来过,就不提心我在帐目上做手脚?” 许知意看著杯中碧绿的新茶,浅浅一笑。 “用人不疑,何况裴世子也做不出这种事。” 她的铺面,五五分帐,怕是没有再比她还要好的东家了。 放眼望去,护城河的水缓缓流动,桥上卖葫芦的小贩被几个孩子围著。 不远处,有鞭炮声传来。 “这个时辰有人成亲?” 裴念川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隨即很快收回目光,不屑的撇撇嘴。 “纳个小妾罢了,竟也如此张扬,真不愧是他啊!” 敲锣打鼓的队伍很快就走近了福满楼,为首的两人,正不停地朝围观的百姓洒著铜板。 紧跟其后的两个婆子,则是往外扬著喜。 於是,大人们抢钱,孩子们则忙著爭,大街上一下就热闹起来。 “是何人纳个妾这么大的阵仗?” 裴念川道,“中书令家的公子,今年才十七岁,府里除了正妻,又另纳了五个妾室,算上今日这个,就是六个!” 许知意微蹙眉。 她对朝中这些大臣倒是从不曾上过心,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谁家的。 裴念川见她一脸困惑,便开始耐心讲解。 “中书令陆大人那可是商贾出身,十一岁中了秀才,后来因一篇文章,陛下讚不绝口,仕途扶摇而上,今年不过才近四十,便已是二品中书令了!” “陆大人膝下只有一位嫡子,名唤陆文远,他的母亲早年间病死了,陆大人续了弦,可直到如今,也再无所出。” “陆大公子便承担起替陆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姐姐,你说他辛苦不辛苦?” 阴阳怪气的,把许知意给听笑了。 “怎么,裴世子羡慕陆大公子?也想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裴念川忙摆手,一脸不屑。 “那没有,这么多年,除了清晨,我心里再无其他人,而且定国公府的家规,就是不许纳妾。” 中书令陆平,出身商贾,根本不用为银钱发愁,何况听闻他天生聪慧过人,在书塾中脱颖而出。 陆家做绸缎生意,虽比不得江南的富商,可根基到底要比寻常百姓要好得多。 后来,陆平入京为宫,他们举家搬来京城,铺子从一间,变为两间,三间...... 直至如今,东大街几乎大半的铺子都属陆家。 有钱好办事,陆平出手阔绰,围著他的人自然就多。 於是,在中书令一职空缺之时,几乎一大半的朝臣都上奏摺推荐了陆平。 陛下本就属意他,也恰巧想在身边多放几个心腹。大手一挥,中书令的位置就这么归了陆平。 陆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山鸡变凤凰。 他家店铺的绸缎总是卖得要比其他家要贵,可饶是如此,生意依旧好得不得了。 江南的流光锦,除了供给各宫娘娘外,便只有陆家店铺才有资格售卖。 不多,每年只有四五匹,比起进贡到宫中的,还是有些许小瑕疵。 可饶是如此,一匹流光锦仍高达百金,购买的贵女们依旧络绎不绝。 流光锦所制的衣裙,走动间,会闪动著碎芒,裙摆处若是再坠几颗宝石,便是长得再不起眼,也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念及此,许知意猛然想起前两天穿在裴北北身上的裙子,好似就是流光锦。 管家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性子沉稳,否则也不会在王府一待就是三十年。 那裴北北身上的裙子又是从哪来的? 裴念川看她一直沉思,又重新替她换了盏热茶。 “姐姐在想什么?” 许知意也不瞒他,將裴北北的事简单的说了。 裴念川蹙眉,手指在桌面上来回划拉。 “安王当不会如此糊涂,王府里的其他人也没有这个胆子越过您去。” 许知意不在意的笑了笑。 “虽说中馈交在了我手中,可实际上王府一年到头有多少收入,我其实是不清楚的。” 裴念川正了正神色。 “王爷身边有个叫肖何的,据说此人在经营上颇有本事,凡是经过他手的铺面,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陆家之前打听过他,甚至愿出几倍的酬劳,但却连肖何的面也没见过。” 小伙计叩门,其余人端著菜鱼贯而入。 忙活了这么久,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许知意也觉得腹中空空。 “先吃饭吧,有些饿了。” 第145章 我与姐姐还活著,真好 用过饭,小伙计麻溜的將桌子收拾乾净,又新沏了一壶茶,这才恭敬的退出去。 “两位爷慢慢聊,若有需要,隨时叫小人。” 裴念川摆摆手。 一时无言,红泥炉上的茶壶发出咕嚕嚕的响声,水汽氤氳。 “姐姐,也不知为何,某天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只是现在发生的事,好些都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许知意见他如此坦诚,思忖了一会。 “虚空大师赠我佛珠一事,你可听说了?” 裴念川点头,“传了好几日,想不知道都难。” 许知意拎下茶壶,开始泡茶。 沸水注入,打著卷的叶子缓缓舒展开,茶香瀰漫。 “虚空大师曾说我心中戾气太重,需得放下仇恨,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裴念川久久未语,只定定看著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我是在姐姐死后的一个月后丟了性命的,而且就死在定安侯府的后巷子里。” 他蜷了蜷手指,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反正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不怕姐姐拿我当妖物,我虽死了,可魂魄却一直游荡,不放心母亲,便一直徘徊在定国公府,亲眼见到长姐因难產死在城门口,而母亲接受不了我们相继续离世的消息,没过多久,便死了。” “定国公府可谓家破人亡!可惜,到现在也没查出来害我的真凶。” 一夜之间,定国公府散了,父亲用命换来的安稳,一昔成了泡影。 诚如许姐姐所说,他们不明不白死了,可凶手逍遥法外,甚至最后寿终正寢,他们如何甘心? “说不定查到最后,是最不能接受的结果,你还想报仇吗?” 裴念川这才收回思绪,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姐姐呢?” “不后悔,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裴念川道,“安王可有察觉?姐姐,安王可不是表面看著这样平易近人的。” 当今陛下生性多疑,皇位得来的也不算光明磊落,他忌惮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 包括亲生儿子。 自古皇家无亲情,在这位皇帝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许知意的语气始终和缓,可能是因著吃饱了的关係,有些睏乏,姿態慵懒的倚著软枕。 “他若是纯良,怕是也活不到今日了,皇家有一个算一个,心眼子都有八百个。” 裴念川拧著眉,苦思。 “姐姐,从前你可见过安王?或是听过他的什么消息?” 许知意敛起笑。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一事,就在我死前不久,京中似传过一阵子,说安王死在了战场上,但没寻到尸首。” 裴念川点头,“这个我也听说了,有鼻子有眼的,可若消息属实,为何迟迟不发丧?” 想不明白,两人便不再钻牛角尖。 “反正这事,估计以后也没办法知道真相了,毕竟安王如今活得好好的,我还嫁给了他,自是不会再让他有半点危险。” 天边隱约传来雷声,轰隆隆的,好像又要落雨了。 临街的店铺已经开始掌起灯,灯笼被风吹得乱摆。 “可惜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没办法告知他,便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再多,也终是无用。” 裴念川赞成的点点头,手指时不时戳戳头顶的髮髻。 脸的黑灰早就擦拭乾净了,可许知意觉得他顶著这包子头可爱,便一直也未出言提醒。 她扑哧笑一声,缓缓站起来。 “晚了,我得回王府了,你也早些回去。” 松蓝回府,马车中没人,估计是逃不掉一顿板子了,许知意有些过意不去,替他觉得腚疼! 可没办法,这些事,她也无法对外人说。 要不是裴念川一再提示,重生这事,许知意怕是会让它一辈子烂在心里。 两人从福满楼的后门离开。 有马车等在巷子里。 “姐姐,我送你回去之后再走,虽说京城治安不错,但还是小心为上。” 许知意也不与他客套,猫腰钻进去。 “正好有几句话还要交代你,就劳烦你送我回府了。” 马车外面看著很普通,里面却大有乾坤。 车壁上奢侈地嵌著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光线柔和。 小几上摆著时令的水果,和新出炉的点心。 “你母亲的病拖的有些久,伤到了肺腑,即使好了,每到冬日也得十分注意才行。” “唤儿太小,虽是慢性毒,可到底还是伤了底子,我最近一直在研製婴孩能吃的药丸,且再耐心等等。” 裴念川嘴角噙著抹笑,就这么半倚在软凳上,耐心的听著她在那念念叨叨。 许久,裴念川才坐直身子,朝许知意拱了拱手。 “姐姐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您在王府也要多注意那个裴北北,我是绝不可能让她这样的人入我裴家族谱的,这一点还请姐姐放宽心。” 许知意临下车时,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我与姐姐还活著,真好!” 许知意没回头,“是啊,真好。” 王府的侍卫见到她,神情微滯,隨即很快恭敬行礼。 “属下见过王妃!” 管家也小跑著迎过来,“王妃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他朝府里张望两眼,压低了声道。 “松蓝回府才发现您不在马车里,没敢声张,可寻了许久,也没找到您,这才告诉了王爷。” 许知意淡淡瞥了管家一眼,语气客套疏离。 “多谢管家告知。” 浮生早等在了二门外,见到她,眼睛亮了亮。 “王妃您可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您吃饭没有?夜里风大,您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许知意笑,由著她亲昵的挽住自己的手臂。 “你一下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才好?吃过饭了,而且我也不冷.......” 管家看著她们的身影消失,这才收回视线,轻轻嘆了口气。 王妃怕是对他生出什么误会了,可一时半会的,他也没办法解释。 祁西洲一直留在南风院,晚膳也未用,听到无白说许知意回府了,这才鬆了口气。 屋里没点灯,他扶著桌沿,缓缓站起来。 第146章 我不害怕 许知意回到梧桐院,小厨房已经开始准备晚膳。 吴嬤嬤笑著迎过来,一起进了主屋,替她將披风掛去一旁的黄梨木架上。 “王妃,再等会就用饭了,您可要先沐浴?” 许知意坐在美人榻上,手指轻叩桌面。 “嬤嬤,药房可都准备好了?” 吴嬤嬤点头,“都按照王妃吩咐打理妥当了,您现在可要去看看?” “去看看吧,明日辛苦你再出府一趟,替我买些药材。” 浮生將几张纸交到吴嬤嬤手中。 药房不大,五臟俱全,抽屉仔细写著每种药草的名字。 扶光双眼亮晶晶,爱不释手的轻轻拂过药柜。 “王妃,您给属下的那些书,属下已经背下来了。” 许知意笑,“明日我不出府,便教你如何炮製药丸。” 扶光忙不迭的点头。 “好呀好呀,属下一定好好学。” 閒话几句,主僕几人一起去了厅。 在福满楼待了一个半时辰,期间还用了些糕点,此刻倒不觉得饿。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喝了碗燕窝羹,又吃了几口青蔬,许知意便落了筷。 “浮生替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一句没提祁西洲,吴嬤嬤好几次欲言又止。 许知意全当没看到,只半闔著眸。 待到沐浴完,浮生替她仔细擦拭过头髮,便斜斜倚在美人榻上,指尖捻动著佛珠。 香炉中的沉香淡淡飘散开。 “王妃......” 许知意轻掀眼皮,看了吴嬤嬤一眼。 “晚了,嬤嬤先回去休息吧。” 显然不想多说,吴嬤嬤便也不再多嘴,只是仍有些不放心。 “嬤嬤,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但,万事皆不可强求。” 她放下手里的书,自顾上了床。 浮生替她盖好锦被,放下床幔,余了盏琉璃宫灯照明,便乖乖退了出去。 “浮生,不必守夜了,也同她们都讲一声,如今天黑得早,夜里风大,小心著了凉。” 浮生应一声是,並没离开。 裹著王妃叫人新给她们做的厚夹袄,浮生仰头,看著黑漆漆的夜空。 大概是因为白天下过雨的缘故,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 祁西洲约莫是亥时过半回来的,脸色看著不大好,眼下乌青。 浮生向他见礼,他也只是淡淡嗯了声,朝主屋看了一眼。 “王妃睡下了?” 浮生,“嗯,王妃已经睡下一个时辰左右了。” 祁西洲朝无白挥挥手,自己转动著轮椅进了屋,浮生赶忙將门关上。 见无白没走,浮生咬了咬唇,递给他个油纸包,轻声道。 “这是晚上新做的点心,无白大哥你尝尝。” 无白面无表情,嘴角却微微上翘。 “你做的?” 浮生认真的点点头。 “嗯,王妃喜欢吃,我便跟著学了学,无白大哥可別嫌弃。” 话说完,脸已经红到耳朵根。 无白见她局促不安的模样,也不忍再逗她,打开油纸包,捏出块点心放在嘴里。 “好吃。” 浮生瞬间笑弯了眼。 “无白大哥喜欢就好。” 话才落,无白脸色大变,猛地將她护在身后。 “咻咻——” 利箭划破浓浓的夜色,铺天盖地朝著梧桐院的方向袭来。 浮生瞪大双眼,紧紧捂著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叫出声。 “別怕。” 无白声音低沉。 浮生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使劲点点头,这才想起来无白背对著她,是看不到的。 “嗯,无白大哥小心,我不害怕。” 祁西洲才沐浴完,刚端起茶盏,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浅啜几口,就著昏暗的灯火,看了眼院外的情况,便垂下眸,不再理会。 许知意也醒了,感受到祁西洲的气息,奇怪的是,心里竟无一丝惧意。 院外打斗声愈加激烈。 “嘭——” 祁西洲轻轻甩出手中茶盏,几支箭矢应声落下。 “速战速决,別吵到王妃休息。” 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他又朝著床榻的方向看一眼,轻笑一声。 “王妃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许知意翻了个身,背对著他。 “王爷都不担心,妾身有什么可怕的。” 嗓音温软,带著丝未醒的迷濛。 轻轻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 小半个时辰,院里渐渐安静下来,血腥味钻入鼻尖,许知意皱了皱眉。 起身,盘膝坐在床上,光线昏暗,看不到祁西洲此刻的神情。 “王爷觉得今夜这些人是衝著谁来的?” “你。” 许知意低笑一声。 “王爷就不好奇裴姑娘为何有这般大的本事?” 裴北北就是个孤女,只是被定国公收做义女,又凭藉一腔孤勇,成为了安阳军的女参將。 许知意倒不是看不起她的身份,而是京城不比北地,朝堂之上暗潮汹涌,高门大户错综复杂。 就裴北北这鲁莽的性子,被人利用了怕是也不自知。 见祁西洲迟迟未开口,许知意难得的又多说了一句。 “王爷觉得裴姑娘处心积虑接近你我是为哪般?” 死一般的沉默。 许知意重新躺下,闔眼。 天边露出抹鱼肚白时,祁西洲才半倚在美人的榻上小憩了一个时辰。 睁眼,床榻上已无许知意。 旁边的厢房传来低笑声,伴著捣药声。 “王妃,您看属下做的对不对?” 是扶光的声音。 “嗯,不错,不过还得再切薄一些。” 许知意语气柔和,一点也没王妃的架子。 “王妃,上回老夫可是给了您不少的参片!就给我看看方子怎么了?” 陈府医一脸不悦,嗓门极大。 许知意垂著眸,专心的將药粉和在一起,又搓成大小均匀的药丸子。 “独家秘方,岂容外人隨意偷窥,除非......” 陈府医不耐烦的嚷嚷。 “除非啥?王妃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讲完?” “除了参片,我还想要您手中的血参。” 陈府医顿时哑火,憋了好半天才再次开口。 “没有!” 许知意淡笑不语,也不与他爭执,手下动作不停。 “扶光,磨好了没?” “好了好了,您看看够不够细?” “嗯,可以。” 陈府医来回踱了好几圈,没好气的道。 “王妃如何知道老夫手中有血参?” “猜的。” 陈府医,“......” 他又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王妃可以告知,您要血参到底要做什么?” 第147章 本妃不介意弄死你 祁西洲转动著轮椅出来的时候,许知意也恰巧捧著装著药丸的小匣子出来。 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就安静了一瞬。 廊下的丫鬟纷纷垂下头。 “见过王爷、王妃。” 祁西洲虚抬手,眾人退到十步开外的地方。 “王妃这是又要出去?” 许知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怎么,如今我出个门还需王爷同意?” 语气冷淡疏离。 祁西洲眸色沉了沉。 “本王承诺过,不会拘著你,只是昨夜才遇刺客,有些担心你的安危。” 许知意心中好笑,说话也有些不客气。 “我为何遇刺客,王爷心中没数吗?祸事是您招来的,如今再说关心,是不是有些假?” “浮生,我们走。” 行至半路,遇到一身红衣的裴北北。 两日未见,她的脸色看著有些憔悴,眼下一圈乌青,明显就是没有休息好。 见到许知意,她不屑的打量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假笑著说了句。 “王妃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总是说著规矩礼仪,京城中成了亲的女子,应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对吧?” 许知意朝大门的方向缓步而去,像是完全没听到她说话。 裴北北一把扯住她纤细的手腕,力气不小,骨头都发出轻微的声音。 浮生气的小脸涨红,努力想要將她的手指掰开。 “放开王妃,裴姑娘就是王府的客,有什么资格管我家王妃的去处?” 裴北北哼笑一声,一把將浮生推倒在地。 “滚开,区区贱婢,也敢与我如此说话!我可是安阳军中唯一的女参將!” 说完,一脚狠狠踩在浮生的手背上。 “啊——” 浮生发出痛苦的惊呼,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我们在边境浴血奋战之时,你们这些自詡矜贵的世家小姐们,正在京城享受著荣华富贵,我可不屑与你们这些贪图享受的人为伍!” “啪——啪——” 两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得裴北北的头偏向一边。 “你敢打我?”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许知意。 “拿开你的脚!” 许知意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眸子里迸射出杀意。 裴北北捏著她手腕的手不自觉的鬆了几分,后退一步。 “不过就是教训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王妃待如何?哼,別说只是踩她几脚,就是今日把她杀了,大哥也不会怪我,你信不信?” 许知意白嫩纤细的手瞬间捏住她的脖颈。 明明看著如此弱不禁风的女子,力气却大的惊人。 裴北北只觉得喉间的骨头都快要碎了,窒息感令她感到绝望。 “放开浮生!” 吴嬤嬤赶忙上前將浮生扶起来。 浮生的手儼然一片青紫,高高肿起,看这样子,怕是伤到了骨头。 浮生紧紧咬著唇,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手上的疼痛,仍是让她禁不住低呼出声。 许知意偏头看一眼,一脚踹在裴北北的膝盖上。 裴北北吃痛,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许知意居高临下看著她,眼中满是狠戾,捏著她脖颈的手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想死,本妃今日便成全你!” 裴北北根本来不及反应,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小药丸,入口即化。 “原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你非得一次次来挑战本妃的底线,是真的以为本妃不敢对你动手?” 她嘴角噙著抹讥誚的笑。 “本妃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裴姑娘可想全部试一遍?” 温声软语,却听得裴北北周身一凉。 “放......放开我!大哥......不会.......放过你!” 用力一掐。 裴北北哀嚎一声,双目因为喘不过气,猩红一片。 “嬤嬤,带浮生去府医那。” 语气不容置疑,吴嬤嬤迟疑了一瞬。 “可......王妃......” “我不会有事,快去。” 裴北北艰难的抬头看著许知意。 四肢纤纤,倾城之姿,脸上再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恬淡,取而代之的是嗜血般的暴戾。 她这才伸出手,胡乱拍打著。 下一秒,裴北北便惊觉,自己一点內力也用使不出来了。 胳膊软软垂下,像只待宰的鸡。 “好心劝裴姑娘一句,在王府里乖些,別来招惹本妃!” 她俯身,似笑非笑的睇著裴北北。 “否则本妃不介意弄死你!” 这里的动静很快將祁西洲等人吸引来。 见到眼前的一幕,祁西洲眸中划过一丝欣慰。 还好,他的王妃不是个软柿子。 看来日后,她再出门,自己也不必太担心有人会欺负她。 果真,传言都是不可信的。 懦弱、胆小、无知......哪一点安在许知意身上都觉得可笑。 许知意缓缓鬆手。 裴北北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气,模样狼狈至极。 她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喊声。 许知意接过扶光递来的帕子,仔细的將每根手指都擦乾净,手一扬,帕子落在地上。 “不知所谓的东西!裴姑娘可是忘了,你已经不再是参將了?日后见了本妃,你得行礼问安!记得自称一句民女!” “哦,本妃忘了,裴姑娘自小在北地长大,无人教导你规矩,確实粗俗野蛮了些。” 空气安静的似乎凝固住了。 就连无白也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实在是此刻的许知意,实在与平时大相逕庭。 该怎么形容呢? 是了,就像从地狱里爬出的索命恶鬼! 许知意看向祁西洲,盈盈一笑。 “王爷放心,你的裴姑娘死不了,只是六个时辰內无法开口说话就是了。” 不等祁西洲开口,她便继续朝前走去。 “本妃会命人看著,裴姑娘便在自己的屋子里抄写女戒五十遍,少一个字都不行!” 祁西洲低咳一声,掩住眼中的笑意。 “无白,你亲自盯著裴姑娘抄!” 无白頷首,一点也没怜香惜玉的心,揪著裴北北的后脖领子。 “劝你別挣扎,否则受罪的还是自己!” 裴北北的一双眼,恶狠狠的盯著许知意的背影。 她好恨,自己派去的人为何屡屡失手,以至於让她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 许知意,我裴北北发誓,定要让你死无全尸! 第148章 还请王爷少给我惹点麻烦 刚才的某一刻,裴北北是真的觉得许知意会杀了自己,她甚至觉得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黄泉路上。 窒息的绝望,令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要是今天她死了,也不知能不能穿越回二十一世纪了。 但,想到祁西洲那张比演员还要帅的容顏,她就心有不甘。 想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败给许知意? 之前祁西洲看到自己提供的兵法,讚不绝口,眼中的欣赏可不似作假。 她脑子里还装著很多稀奇的想法,保管能压得许知意抬不起头,最好再被安王给休了! 可惜,皇帝眼盲心瞎,错把珍珠当了鱼目! 一路紧追不捨。 直至许知意到了大门处,祁西洲才堪堪追上她。 “知意!” 祁西洲心中著急,声音也不免大了些。 许知意脚步一顿,微侧头。 “王爷还有事?” 她的神色已经恢復成淡然的样子,声音中也听不出任何的起伏,就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祁西洲低咳一声。 “王妃可是要去定国公府?” 许知意頷首。 祁西洲又往前转动了些,淡淡的道。 “本王与你一道,正巧有事要与二皇子商议。” 说完,似是怕许知意拒绝,也不等她开口,便飞快转动轮椅到了马车前。 两名侍卫极有眼力的將祁西洲抬上马车。 许知意被他的这连番操作惊的直嘖舌,却又无可奈何。 马车是安王府的,总不能把人撵下来。 她提著裙摆,踩著马凳,猫腰钻进车厢。 临出发前,掀开车帘一角,朝著府门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风信不由往里躲了躲。 裴北北与许知意起衝突时,她就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了全程。 平时看著跟兔子一般温顺的许知意,竟是有那样狠辣的一面。 裴北北是有些没规矩,但对此等手段对待她,还是残忍了些。 许知意冷笑一声,直直盯著祁西洲,直看得他心中发毛,忍不住抬起头。 “今日的事王妃教训得对,你是主,她是客,就不该纵容著她的毛病!” 这番话可谓求生欲满满。 许知意这才移开目光。 “王爷別怪罪妾身不讲情面才好,毕竟裴姑娘將您视为她的天!” 祁西洲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本王一早就说过,对裴北北从未有过其他的心思,何况王妃应该也很清楚,本王为何將她留在眼皮子底下。” 许知意也端起茶浅啜一口。 “妾身不知。” 祁西洲,“......” 只觉浑身无力。 他宠溺一笑,“咱们握手言和行不行?本王这两日也深深自省过了,都是本王的错!” 至於错在哪,话本子里讲过了,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许知意斜眼睇他。 “王爷的意思是,既知有错,却又屡教不改?” 祁西洲尷尬的將头偏去一边,顾左右而言他。 “听说国公夫人的病好多了?王妃这回去,可是给小世子送药的?” 沉默。 许知意对他的没话找话,觉得很是无语。 许久之后,许知意才开口问了句。 “昨夜的刺客可有留活口?” 祁西洲摇头,“都是死士,眼见事情败露,便都服毒自尽了。” 他顿了顿,凝著眉。 “只是本王瞧那些人的长相,並不似平昭的百姓,倒可沿著这线索查下去。” 许知意思忖。 裴北北从未到过京城,压根没机会培养自己的势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刺客是背后的人派来协助裴北北的。 除了让她死,最主要的就是要搅乱安王府,混淆视听! “她到底是不是前太傅的外孙女还有待查证,就以本王如今手中的线索,背后之人十有八九是平阳公主。” 自古和亲公主都没好下场,可这位平阳公主却凭藉聪慧的头脑,得到了西番国主的独宠。 可惜,她的几个孩子早夭,新国主自小寄养在她膝下,可与她的关係却並不和睦。 但就算如此,平阳公主依旧活得好好的,据说老国主死前,给了她半个国库的財富。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豢养死士,也不稀奇。 “只是,如此明目张胆,是自信到觉得一定会成功,还是压根不在意裴北北的死活?” 祁西洲冷笑一声。 “王妃觉得,就裴北北那衝动易怒的性子,能成得了事?她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偏生將所有人当成瞎子,还以为自己隱藏得很好。” “她总是亥时左右潜去前太傅府,子时过半方回,可本王总觉得哪里奇怪,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 “太刻意了,好像生怕王爷发现不了,或许,她可能觉得,只有如此,自己的身份才能配得上王爷吧!” 裴念川已经派人传出话了,定国公府是绝不会將裴北北的名字记在族谱中。 那么裴北北想与祁西洲在一起,就只能孤注一掷。 至於前太傅是否真的有冤屈,估计她是全然不在意的。 毕竟,就算洗清污名,前太傅府也不可能恢復昔日的荣光。 裴北北赌的就是祁西洲的一丝心软。 只可惜,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祁西洲却视而不见,只暗中派人跟著裴北北,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日后咱们和离,王爷可有想过娶裴姑娘?” 祁西洲抬眸,眼中竟含著些委屈。 “本王从没想过要娶別的女子!” 许知意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妾身问这话,並非出自私心,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王爷一声,裴姑娘若还依旧我行我素,日后必会惹出更大的祸端!王爷还是该早做准备才是!” 裴北北直率到近乎愚蠢的地步,以平阳公主的聪慧,肯定早就心知肚明,不过只是把她当个送死的小卒。 日后若出了事,隨时都可拋弃她这枚棋。 但她是祁西洲义妹这件事,京城几乎人尽皆知。 陛下本就忌惮安王,不出事则已,出了事,所有的屎盆子都会扣在祁西洲头上。 到时,怕是百口莫辩。 见祁西洲没出声,许知意便又补了一句。 “这三年內,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请王爷少给我惹些麻烦!” 第149章 可不许赶我走 正值午时,东城赶集的小摊一个挤著一个,来採买的人有寻常百姓,也有大门大户里的小廝。 沿著东城墙,人头攒动。 卖布匹的、卖青菜的、还有活鸡活兔,空气中瀰漫著复杂的味道。 这样的热闹,倒比平日里显得有人情味。 许知意眼尖的发现一处售卖香料的摊子,没几人光顾,显得格外寂寥。 摊主穿的也与其他人不同,洗到发白的青衫,头髮整齐的用木簪束起,白皙的脸显出几分病態。 文质彬彬,温和端正。 “停车。” 海青將马喝停。 於知意缓缓走到小摊前,逐个拿起香料放在鼻下轻嗅。 那年轻男子也不急於兜售,只浅浅看她一眼,便又垂头翻看手中的书。 半盏茶后,许知意才朝一旁的吴嬤嬤低声道。 “这些,全要了,你一会顺便再去採买些药材,便回府吧!” 吴嬤嬤自然明白许知意的意思,王妃这是不放心浮生,且府里还有个搅事精。 “是,王......姑娘,您放心。” 许知意好笑的睇她一眼,“银钱可够?” 吴嬤嬤点头,“够的,您前日给的还剩许多。” 年轻男子这才叫住转身欲走的许知意,面颊染著丝薄红。 “姑娘请留步!” 他侷促地咳一声,不敢直视许知意。 “在下等问问姑娘为何买这么多的香料吗?天气转凉,雨水也多,这些东西最忌潮湿。” 许知意温和一笑。 “多谢公子提醒,这些我有大用,您便帮我包仔细些。” 男子的眸微微眯了眯,点头。 “姑娘放心。” 这些香料好些都不是平昭国的东西,也不知这文弱书生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 重新坐进马车,继续朝著国公府而去。 “王妃喜欢香料?” 许知意轻轻嗯一声,便也不再言语,只出神地望著窗外喧囂。 如果,她没记错,这书生与秦淮生极其相熟。 定安侯府都已朝不保夕,可秦淮生依旧大方的拿出银子,给这书生请了最好的先生。 就连一向抠搜的秦夫人,对此事也未置一辞,甚至有时还会將变卖她嫁妆的钱拿出来贴补。 今日她仔细看了那书生的眉眼,確与秦淮生有几分相似。 见她发呆,祁西洲低咳一声。 “王妃在想什么?” 许知意回神,淡淡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起往事罢了。” 云淡风轻,祁西洲便也没往心里去。 国公夫人一早便得了消息,巴巴等在厅,时不时朝外张望几眼。 裴念川笑嘻嘻地凑上去。 “看母亲这急切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妃姐姐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呢!” 裴觉夏白他一眼,“若是我有知意那样的亲妹妹,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裴念川翻了个白眼。 “姐姐有我这样姿容不凡的弟弟还不知足?” 许知意便是这个时候推著祁西洲进来。 “在说什么,如此热闹?” 见到祁西洲,国公夫人的神情滯了滯。 传言都说安王伤到了子孙根,怕是日后也无法有自己的子嗣,可他与许知意出双入对,难不成...... 国公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祁西洲身上,带著审视和探究。 许知意是国公府的救命恩人,她自是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可......守一辈子活寡,这日子还怎么过?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许知意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对一旁的海青吩咐道。 “你先陪王爷去见见二皇子吧,我在这与夫人说说话。” 海青应声,推著尷尬的祁西洲转身朝西院的方向行去。 “知意啊,你与安王......过得可还好?若真熬不住了,就来我国公府,养你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许知意心中感动,坐在她身边,亲昵的牵起她的手。 “夫人放心,若是日后知意无处可去了,一定来国公府,到时可不许赶我走。” 国公夫人大笑,拍著她的手背。 “我可求之不得,怎捨得赶你走,你那个父亲也是个不靠谱的,听说在大理寺的牢里吃了不少的苦头。” 她顿了顿,眉头微拧。 “他虽不是个东西,可到底是你的父亲,教训一下就得了,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有影响。” 许知意点头,“我明白的,最迟后日他就会被放出来了。” 大概是许怀安自觉丟人,嫁妆是昨夜送到安王府的,走的还是后门。 许知意略略扫了眼,数目虽还是对不上,除去这些年被许府眾人挥霍掉的,几乎拿回了七成左右。 裴念川挑了挑眉。 “王妃姐姐,你可千万別心软,那许高远就不是个好东西,听说他在大理寺,还常对你出言不逊。” 裴觉夏也道,“我虽来京城不久,但也听说了些,那样一家子白眼狼,竟也有人替他们求情,知意你还是提防著些。” 许知意点点头。 “放心,我自有考量,何况许高远是因为抢劫伤人才入的大理寺,怪也怪不到我头上。” 最一开始去赌坊的银子確实是她给的,但到了后来,许高远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听说这期间,许高远还跑到定安侯府大闹了好几次。 许云婉从正妻变成了妾室,本就没脸,怕被哥哥將所剩不多的名声败光,只得给了他不少银钱。 可惜,许高远运气不佳,十赌九输。 狗急跳墙,犯下此等错事,倒也不稀奇。 又閒话了一会,许知意替国公夫人把了脉,重新换了药方。 “母亲的身子好多了,只是到底伤到了根本,还得仔细调养著,至於药方......我重新替您调了几味药。” 她又看向裴念川。 “药渣你可亲自毁了?” 裴念川点头,“放在火里烧了,我怕埋在树下,也有那有心之人挖出来。” 裴觉夏有些困惑。 “知意,可是因著我与二皇子回京,所以那位才对国公府下手的?”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 “也是也不是,虽说老国公......但他在安阳军的旧部不少,对他皆忠心耿耿,被忌惮也在意想之中。” 见裴觉夏陷入沉思。 许知意想了想,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若有可能,你与二皇子最好早日回封地......” 第150章 摔掉一颗大门牙 因著还要去丞相府,许知意与祁西洲也没留下用饭。 临走前,她掏出装著药丸的匣子。 “这个每隔三日给唤儿餵一粒,餵的时候最好避著些人。” 裴觉夏不疑有他,感激的揽住她的肩膀。 “知意,大恩不言谢,还有你今日说过的话,我会与二皇子好好商量。” 万般不舍的看著安王府的马车绝尘而去,裴觉夏这才抹了抹眼角,转身回府。 “夏儿,知意说得不无道理,京城如今表面看著平静,实则朝堂纷爭不断,各大势力盘根错节,母亲觉得你们还是早日回封地比较安全。” 裴觉夏拉著孙夫人的手。 “可是母亲的身子......女儿实在是放心不下。” 裴念川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长姐放心,母亲交给我保护,不出一年,保管让你看到个白白胖胖的母亲!” 此言一出,裴觉夏转涕为笑,伸出手,虚虚点了点他。 “言巧语,眼见就是要成亲的人了,怎的还是这般不稳重?小心何二姑娘嫌弃你!” 裴念川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清晨对我可是死心塌地,就小爷这长相,京中无人能及!” 国公夫人嗤笑一声。 “绣枕头!清晨才不是那般只看长相的姑娘!你还是给我安分些!” 裴念川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 听说此次陛下派出的少年將军,十有八九便是那兵部尚书的次子吴宵。 有时候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也不知清晨,心里能不能真的放下吴宵。 这一边,马车到了丞相府。 管家笑眯眯地迎过来,亲自將马凳摆好。 “老奴见过王爷、王妃。” 许知意也浅浅一笑。 “近日多雨,管家的腿还痛得那样厉害吗?” 管家感激的看著她。 “多谢王妃记掛,吃了您给的药,老奴这膝盖已经好多了,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他声音极低,说话时还警惕看向四周。 祁西洲淡淡的说了一句。 “放心,此处无外人。” 管家这才放心的拍了拍胸脯。 “老奴就怕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丞相特意交代了,不可让外人知晓王妃会医的事。” 许知意隨著他朝府中走。 “这药拿著,还得继续服用个半年,但去根怕是不易,只能保证你不再同之前那般疼痛难忍。” “哎呀,老奴现在就已经很满足了!多谢王妃还能记著老奴这病。” 他这老寒腿已经有两年了,犯病的时候,几乎夜不能寐。 管家不想拖累丞相府,原想著去郊外的庄子打打杂,可丞相却说府里没他不行。 丞相於他有恩,又言辞恳切,且平日里对他也十分关照,管家倒不好意思离开了。 转过迴廊,管家便止了步。 “夫人在里面等您,老奴就送到这了!” 许知意頷首,又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拎起裙摆朝里走去。 还未进屋,就听到何清晨撒娇的声音。 “哎呀母亲,您別再拿点心诱惑我了,瞧瞧我最近又胖了一圈了!” 祁西洲则被海青推著,去了丞相的书房。 许知意掀帘进来,就看到何清晨正背对著孙夫人。 “清晨这是怎么了?” 何清晨惊喜的转过头,“二姐你来了!” 声音中难掩欣喜。 孙夫人朝她招招手,满脸笑意。 “知意来了,快过来母亲身边。” 许知意坐下,看著何清晨圆鼓鼓的脸蛋,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把。 滑滑嫩嫩的,手感甚好。 何清晨嘟起嘴。 “二姐是不是也觉得我胖了?” 许知意將她按坐下来。 “这般才可爱,看著就很有福气,不像我,怎么吃也不长肉。” 何清晨哎呀一声,脑袋在许知意怀里拱来拱去的,新梳的髮髻很快就像鸟窝似的。 “二姐坏死了,这简直就是那什么......对,杀人诛心!” 许知意打趣,“呦,看来我们清晨近日来有好好读书,连杀人诛心都学会了!” 孙夫人拍了把何清晨的屁股。 “皮猴子一样,把先生气得好几日下不来床,真不知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顽劣不堪的。” 此事,许知意也略有耳闻。 教何清晨的先生是何丞相专门请来的,年过半百,为人正直,但性子执拗,认死理。 何清晨对此很是不满,趁著先生中午打盹的间歇,剪了人家的鬍子。 先生看著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一口气没倒上来,晕死过去。 何丞相为此气得罚何清晨抄了两日女德,还罚她跪了祠堂,並且不许下人给她送饭。 饶是如此,何清晨的脸还是圆了一圈,气得何丞相拿著树枝,满府追著揍她。 最后,没注意脚下,摔倒在地,磕掉了一颗牙。 太丟人,何丞相告了好几日假,躲在书房独自生闷气。 孙夫人似是也想起了这事,没忍住,大笑出声。 笑到最后,捂著肚子直喊疼。 “知意,你父亲他......哈哈哈......摔掉一颗大门牙,哈哈哈......说话直漏风,別提多有趣了,哈哈哈......” 许知意看著笑成一团的母女俩,无奈的摇了摇头。 何丞相在朝堂上可谓风光无两,权势滔天,这在家中的地位,属实有些一言难尽。 换成別的高门府邸,別说笑了,怕是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了。 要是娘亲当年也能遇到如何丞相这般有担当的男子,结局应该就会不一样吧? 笑够了,孙夫人这才直起腰。 “对了,那许怀安有没有將你娘亲的嫁妆送回?人还在大理寺关著,陵景说只等你撤了诉状,才能放,知意,你是怎么想的?” 许知意蹙眉。 仅凭这点子事,是不可能將许怀安一直关著的,於理也不合,而且这只能算是家事。 若不是何陵景是大理寺少卿,怕是这案子,大理寺根本不予理会。 “嫁妆倒是送回来了,只是被挥霍掉不少,但总比全部被他吞了强,麻烦母亲与兄长说一声,我明日便去撤掉诉状。” 孙夫人嘆了口气。 “按母亲说,许怀安那种人就该一直关到死,可是这些事,落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寻常的家事。” 第151章 请王妃赐名 许知意頷首表示赞同。 “母亲说的正是,我也是考虑到这个,何况兄长如今是大理寺少卿,我若咬著此事不放,外人难免会说兄长以权谋私。” 孙夫人睨她一眼。 “陵景何时怕过这些?这么多年了,关於丞相府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若我们真的放在心里了,就不用活了。” “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什么是人家的自由,至於我们,左耳进右耳出,全当他们放屁就是。” 孙夫人如今真的把许知意当成了亲生女儿,在她面前说话便也愈加的无所顾忌。 许知意笑了,“母亲说得在理,我以后也得多同母亲学习。” 何清晨呆呆的望著窗外,一点也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许知意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气。 “清晨,你隨我去王府住两日可好?我也有些体己话想同你说,而且小厨房新请的厨子手艺十分了得。” 何清晨这才愣愣的回头,“好。” 许知意与孙夫人迅速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聊起了別的。 “知意,听闻你身边没几个可用之人,母亲的意思是那种会武又忠心的,我给你寻了两个,你可要看看?” 裴北北在安王府赖著不走,风言风语虽多,可人家死活不肯离开,外人又能如何。 何况家丑不可外扬,总不好將人拖出去,且不论祁西洲,就是许知意怕是也会惹来非议。 许知意很是感激,“那就多谢母亲,便叫来看看吧。” 两个丫鬟很快在嬤嬤的带领下进了屋。 两人垂著头,身上穿著丞相府下人的水绿褂子,两根麻辫,表面倒是看不出不同。 “抬起头给王妃瞧瞧。” 孙夫人端起茶,浅啜两口。 两个丫鬟乖巧的抬起头。 一个圆脸,一个瓜子脸,两人的眼睛出奇的清澈,虽是下人,却没一点諂媚的样。 许知意很满意。 “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后可愿跟著本妃?” 两人齐齐点头,朝著许知意跪下。 “奴婢们暂时没名字,还请王妃赐名。” 许知意看向孙夫人。 孙夫人笑,“你身边那两个丫头的名字很是清新,母亲就想著若是你看著顺眼,便由你亲自来取名。” 许知意思忖。 指著圆脸的丫鬟道,“日后你便叫银珠。” 而瓜子脸的那个,“你便叫乐心。” “奴婢多谢王妃赐名!” 许知意抬了抬手。 “日后在安王府,若无外人在场,无需动不动就下跪。” 她又问,“听母亲说你们都会些武功,可能与本妃说说,或是展示一番?” 银珠站起身,恭敬的道。 “奴婢银珠没別的本事,就是力大如牛。” 乐心则抿唇笑了笑。 “奴婢的轻鬆尚可。” 不卑不亢。 孙夫人见许知意很是满意的样子,这才朝嬤嬤招了招手,示意她將妆檯下的木匣子拿出来。 “这是她们二人的身契,而且买她们前,我也派人查过,她们身家清白,这点你可放心。” 许知意托著腮,打量著她们二人。 “既然有本事,为何还被人牙子捉了?” 银珠和乐心互望一眼,头垂得更低。 “奴婢与乐心从前是邻居,可村里遭灾,闹了饥荒,爹娘死了,实在待不下去了。” 乐心也接了一句。 “奴婢与银珠姐姐也打过零工,可是......因是女儿身,常常被剋扣工钱......” 许知意知道,她们没全说实话。 以这二人中上的容貌,剋扣工钱是小事,怕是没少被人调戏。 女子不易,生活在底层的人,尤其是这种没根基,没亲人的女子就更不易。 若非世道如此,怎会有那么多的良家女,自卖己身,去那烟青楼? 蹉跎一生,最后的结局也不过人老珠黄,隨便嫁与人为妾。 “你们以后便跟著本妃吧,只要忠心,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两人行礼道谢,这才隨著嬤嬤出去,乖乖地守在廊下。 “母亲为何突然想起给我寻丫鬟,如今我身边有浮生她们几个,也是够用的。” 孙夫人冷笑一声。 “你呀,就是报喜不报忧,那个裴北北在王府闹出多少事,偏你性子好,要是换做我,早把人打出去了!” “母亲,您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会白白被人欺负了去,只是她到底是王爷的义妹,不好闹得太僵。” 孙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睨她一眼。 “哼,我不管,反正你时刻把她二人带在身边,若再有那等不长眼的衝撞你,也无需你出面,她二人自会替你教训!” 说罢,又凑到许知意耳畔,低语。 “那个银珠的力气可不似常人,孙嬤嬤去牙行选人的时候,恰好遇见她被人欺负,结果你猜怎么著,她一拳,就把一边的水缸捶了个洞!” “管她裴北北是不是从战场下来的,总硬不过水缸吧?哼!” 许知意趴在孙夫人肩头,笑得肚子疼。 “哎呀母亲,您这形容的也太有趣了,这两人我时刻带在身边就是。” 暗处的扶光觉得自己要失宠了。 她也能扛起水缸,但一拳捶碎的本事是没有的! 手疼啊! 扶光未发出一点动静,廊下垂眸守著的乐心却猛的抬起头,警惕的打量著周围。 一枚石子朝著扶光的方向投掷而来。 扶光心中大惊,脚尖轻点,人便已落在她二人身边。 “倒是机灵,只是不问青红皂白就伤人,可不好!” 乐心不语,迅速出掌,朝扶光的胸口拍去。 “王妃在里面说话,不可偷听!” 扶光浑身无力。 这丫头是不是缺心眼啊? 银珠也不吱声,双拳虎虎生风。 扶光左闪右躲,虽没吃亏,一时却也没占到便宜。 许知意与孙夫人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倚在廊下看热闹。 何清晨手里握著把瓜子,边看边嗑。 “二姐,你身边这扶光功夫也不弱,这半天了,她们也没沾到她的一片衣角。” 许知意笑而不语,顺手从她手里捏起几颗瓜子。 “嘭——” 银珠一拳打在庭院中的古树上。 看著粗壮树干上的大洞,扶光目瞪口呆。 “你这丫头简直不是人!” 第152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隨意用了些点心,许知意便和祁西洲便离开了丞相府。 假山后,何陵景目送著许知意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才回头,打算去书房。 他身边的侍卫忍不住嘀咕了句。 “她们两人可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您不是还有大用?就这么送给安王妃了?” 何陵景瞥他一眼,语气淡淡。 “多嘴!此事切不可让外人知晓,母亲也不行。” 侍卫訥訥,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银珠何止是力大无穷,她那功夫,说是以一敌十也不为过,而乐心,轻功了得,耳力更是非常人可比。 何陵景听说了安王府被刺客夜袭的事。 恰巧母亲与贴身嬤嬤谈论起要给许知意寻几个会功夫的丫头,他听到了,也放在了心里。 嬤嬤去牙行选人,能满足这条件的便只有银珠和乐心二人。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有心为之罢了。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何丞相坐在书桌后,凝眉沉思,连何陵景进来,都毫无所查。 “父亲在想什么?可是与安王有关?” 何丞相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 “嗯,安王的腿已经恢復了大半,他说他还是想重回北地,可此事办起来有些困难。” 何陵景端起茶,啜一口,眉目冷清。 “安王就真的没有夺嫡之心?” 何丞相握著笔的手一顿,一滴墨落在宣纸上,晕开。 “听他话中意思,確实没那打算,可......皇家人的嘴中哪有几句实话,信不得。” 何陵景蹙眉。 “二妹可知?” “应当是不知道的,而且为父总觉得知意对安王並无男女之情,否则也不会由著裴北北在府中兴风作浪,而选择视而不见。” 何陵景默了默。 脑海中不由再次浮现出雨天,许知意钻进他伞下的情景。 天知道,她那俏皮一笑,险些就令得他心臟骤停! 何丞相抬眸,就见到一贯清冷淡漠的儿子,脸上竟难得露出丝笑意。 心中不由大惊,不著痕跡的观察了一小会。 何陵景依旧陷在回忆中,嘴角的弧度愈加明显。 何丞相阅人无数,洞察力极强,此刻见自家儿子这模样,已经人事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能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气。 姑娘是好姑娘,就是可惜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皇家子嗣。 即使他与夫人都不反对,怕是许知意想要和离也很难。 他倒是开明,可想到虚空大师为何陵景批的命数,更觉得无法得偿所愿。 情缘寡淡,无子女缘,日后更会看破红尘,皈依佛门..... 夫人那般看重许知意,而他也无论不如不愿害了她,所以此事,他便只能当作毫不知情。 垂眸,盯著宣纸上晕开的墨跡,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手中的茶已凉透,有风顺著半开的窗格吹进来,何陵景这才回过神。 “父亲方才说什么了?” 何丞相摇头,装作很是认真的样子,摆摆手。 “这事为父还要好好想想,你若无事,便回去休息吧!” 何陵景頷首,恭敬行礼后退出书房。 他低声问侍卫,“那夜的刺客可有查出什么眉目?” 侍卫摇头,“全是死士,行动失败后服毒自尽了,安王的人都没来得及阻止。” 低眸沉思半晌。 “加派人手,务必护王妃周全。” “是,属下领命。” 安王祁西洲也派了不少暗卫,只是似乎他们有意放水,目的就是为了抓住背后操纵之人。 可,即使是安王,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他可有想过许知意的安危。 万一有个万一,追悔莫及。 马车在戌时左右到了王府正门,才下车,管家便匆匆迎上来,一脸的焦急。 “老奴见过王爷、王妃!”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许知意忍不住冷笑一声。 “王爷有事先忙,妾身先回梧桐院了!” 微欠身,转身就走。 行至客院,被突然跃出的裴北北嚇了一大跳。 她含糊的发出唔唔的声音,怒目而视。 “錚——” 剑出鞘,寒芒一闪,许知意一缕髮丝落在地上。 见许知意面色如常,裴北北心中更是气恼,在她眼前挽了个剑。 此刻她被羞怒冲昏了头脑,甚至来不及思考,也忘了自己是借住在安王府。 剑尖直指许知意的咽喉,渐渐上移,直至抵上她精致的脸蛋。 若是,许知意真的毁容变丑了,安王应当就会厌弃她吧? 届时,自己就有机会代替许知意,成为安王名正言顺的正妃。 想至此,裴北北目露凶光,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许知意的脸上渗出小血珠。 就在裴北北正打算加重力道时,手腕被人死死握住。 她挣扎了好几下,剑掉落在地,发出鐺地一声。 “咔嚓——” 裴北北觉得自己的手腕似乎快要被捏碎了,可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恶狠狠的抬头。 银珠板著脸,伸出空著的手,啪的扇在她的脸上。 “哪里跑出来的疯子,也敢对王妃动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乐心迟了几步赶到,紧紧將许知意护在身后。 “奴婢將东西放去了梧桐院,不熟悉府中的路,来迟了,还请王妃责罚。” “无妨,不怪你们。” 许知意声音淡淡,血顺著脸颊缓缓滑落。 “裴姑娘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王府,容不得你放肆!若真想杀了本妃,不如等你真的嫁给安王后再动手也不迟!” 语气软糯和缓,神色却冷冽如霜。 银珠手上的力气加重,裴北北痛得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痛苦的不断挣扎。 “王妃且慢!” 风信匆匆跑来,甚至忘了行礼。 “王妃,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已经罚了裴参將,如今还想废了她的一只手不成?” 见许知意盯著自己,风信咬了咬牙。 “王妃,裴参將与您不同,她生来就该是叱吒沙场的巾幗,日后许还能成为平昭第一女將,若是手毁了,她还如何握枪,护佑百姓安危?还请王妃三思!” 掷地有声,言之凿凿。 看风信大义凛然,仿佛下一秒就会为了裴北北杀了自己的模样,许知意忍不住低笑一声。 “还真是情深意重啊!银珠放开裴姑娘。” 第153章 谁来也不许开! 银珠很生气,但她听话。 重重哼一声,鬆手,用了点巧劲,裴北北狼狈的摔倒在地。 管家才给祁西洲匯报完事情,行至半路,便看到这一幕。 裴北北眼角余光瞥到了,立刻无声的啜泣,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摔在地上。 乐心朝天翻了个白眼。 “別的姑娘若做出这副样子,那是楚楚可怜,可你做这副样子,就是惨不忍睹!” 皮肤黝黑,宽肩粗腰,偏做出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著实是辣眼睛。 银珠原本是板著脸的,闻言,噗嗤笑出声。 要论嘴毒,还得是乐心! 裴北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五官都有些扭曲。 在北地时,她可是极受欢迎的,追求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为何到了京城,却屡屡受挫? 她怨毒的盯著许知意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 因著被她划出了浅浅和伤痕,血染在脸颊上,莫名多出一分破碎感。 风信见祁西洲只是冷眼旁观,似乎没有插手要管的意思,壮了壮胆子。 “王妃罚裴参將,她心有不满,也在情理之中,当然了,她出手伤您是不对,可......不过一点小伤,並未伤及性命,还请王妃莫再为难裴参將!” 扶光气极,揪住风信的衣襟。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同王妃讲话!她是主,我们是仆,而裴姑娘只是客!” “今日还真是开了眼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裴姑娘这么不要脸的,在別人家里也敢如此横行霸道!” 裴北北麵皮涨红,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信还欲说什么,被扶光一掌击中,猛地吐出口血。 “风信,念在从前的情谊上,这回算是手下留情了,若再敢对王妃出言不逊,下回可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 “对了,再提醒你一句,裴姑娘如今可不是什么参將了,风信你这般说,可是对陛下的决策心存不满?” 风信顿时面如死灰,捂著胸口艰难地站起来。 “属下知错,还请王妃莫往心里去!属下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並没有对陛下的决定不满,还请王爷明鑑。” 许知意这时才看到祁西洲,淡淡扫他一眼,不著痕跡的往一边挪了挪。 祁西洲嘆了口气,“罢了,风信你自去领罚吧!” 旋即看向无声哭到瘫软的裴北北。 “你若想住在王府,便要守王府的规矩,不可再对王妃如此无礼!本王便罚你禁足三日,好生反省!” 许知意闻言眼眸冰冷,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本妃累了,你们隨我回梧桐院吧!” 重拿轻放,不管是不是为大局著想,祁西洲的做法也太令人寒心。 许知意绕过他,带著几人扬长而去。 进了梧桐院,她淡淡吩咐了一声。 “关门,不管谁来也不许开!否则明日便將你们全发卖了!” 下人们面面相覷。 自她们被派来梧桐院伺候,还是头一回见许知意如此的疾言厉色。 一个个嚇得缩著脖子,“是,还请王妃放心!” 浮生白著张脸,手腕上已被木板固定,裹著厚厚的布。 “王妃,您的脸......奴婢这就替您上药!” 许知意仔细察看了她的手腕,转头问吴嬤嬤。 “浮生的手怎么样?陈府医如何说?” 吴嬤嬤盯著她脸上的血渍,眼眶微红。 “陈府医说浮生这手至少三个月不能使力,而且日后也不能再乾重活。” 声音哽咽。 “王妃,老奴替您上药吧,这脸上可不能留疤啊!” 许知意不置可否,迈步进到主屋。 小几上已摆好了新沏好的茶,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 浮生红著眼隨后进来,垂著头。 “浮生过来我这。” 浮生乖乖地到她身边,正想蹲下,却被许知意一把拉坐在美人榻上。 “疼吗?晚些时候我给你熬副止痛的汤药,再辅以银针,定不会留下隱患。” 温声软语的,浮生到底没忍住,哇的一声。 “王妃,哇——您的脸可比奴婢的手重要多了!呜呜,王妃,您对奴婢也太好了。” 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许知意无奈摇头,掏出帕子温柔替她擦拭著眼泪。 “乖浮生,再別哭了,我脸上的伤一点也不疼,抹几天药就好了。” 银珠气鼓鼓的,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王妃,刚才那泼妇是谁啊?奴婢今晚就去杀了她!” 许知意没好气白她一眼。 “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何况才出这事,她便死了,岂不摆明了是我做的?” 银珠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就知道自己护主不利。 “都是奴婢为王妃鸣不平,到时要杀要刮衝著奴婢一人来就好了!定不会牵连到王妃!” 许知意轻笑,伸出手,虚虚点了点她。 “你呀,说的什么胡话,既已跟了我,便是我的人,日后做事前先动动脑子,你们要是死了,以后谁来护我?” 银珠挠挠头。 “是这样子吗?奴婢与乐心不太懂这些,反正今日还是怪奴婢们没护好您!请王妃责罚!” 许知意装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良久才开口道。 “行,那便罚你把小厨房要用的柴劈了!劈不完不许吃饭!” 银珠咧嘴一笑,“成,这个奴婢在行!” 不一会,院中便响起小丫鬟们的低呼声。 “哇,这个姐姐也太厉害了吧!” “谁说不是呢,平日里咱们劈个柴,最少也得半日。” 许知意透过半开的窗格,朝外张望一眼,失笑。 银珠正在徒手劈柴,碗口粗的,一手一个。 乐心笑著摇头,“王妃別管她,她力气反正也使不完。” 许知意收回视线,与浮生和吴嬤嬤简单说了她二人的来歷。 “嬤嬤,以后就麻烦你教她们点规矩,在梧桐院自是可以隨意,但日后出去,切不可如此鲁莽,我怕护不住你们所有人!” 吴嬤嬤笑盈盈的拉起乐心的手左右打量,越看越喜欢。 “哎好,王妃放心,老奴一定好好教她们,看著就是机灵的,日后可得好好跟在王妃身边。” 饭菜的香味钻入鼻尖,许知意这才觉得早已飢肠轆轆。 第154章 她也不能成为例外 裴北北咬著唇,倔强的与祁西洲对视。 她虽口不能言,那双眼中却含满了委屈,挺了挺背脊,无声的抗议。 祁西洲淡淡扫她一眼。 “无白,把她给本王盯好了!若敢迈出一步,本王唯你们是问!” “是,属下遵命。” 无白板著脸,將裴北北拎起来。 “得罪了裴姑娘!” “唔——唔——” 裴北北的手胡乱的抓挠,很快就將无白的手背抓得鲜血淋漓。 无白毫不在意,一脚踹开院门,將裴北北扔了进去。 “我的功夫裴姑娘也是清楚的,我无意伤人,但若裴姑娘依旧执迷不悟,到时可莫怪我没提醒!” 裴北北一拳砸在地上,指节上很快红肿出血。 她心中不断地怒骂:许知意你这贱人,你一定要將你碎尸万段! 祁西洲强打起精神,可梧桐院大门紧闭,怎么敲也无人理会。 他长嘆口气,“王妃,本王知道你听得到,你且听本王解释。” 院中原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话才出口,便死一般的沉寂。 有粗使丫鬟壮著胆子,低声说了句。 “还请王爷別为难奴婢们,王妃说若是將您放进来,明日便把我们都发卖了。” 开玩笑,在梧桐院不仅不会被隨意打骂,除了王府给的月例,王妃私下里的赏赐也不少。 这么好的主子,谁想被卖掉? 祁西洲浑身无力。 “知意,你明知本王无可奈何,別再与本王置气了可好?” 吴嬤嬤垂眸,偷偷打量许知意的神色。 可惜,她夹著菜,吃得眉开眼笑。 “帮我再盛半碗饭,今日真是饿了。” 乐心忙不迭的盛饭。 “王妃您多吃些,您也太瘦了些,奴婢都怕风大些,就会把您给吹跑了。” 许知意笑,“有银珠在,她力气大,定会抓住我的。” 回了府,她的自称便成了我,乐心听得心里涌上阵阵暖意。 难怪主子那么寡淡薄凉的人,会对许知意如此上心,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可惜,所嫁非人! 银珠笑得憨傻。 “王妃说得对,到时奴婢一定把您抓得紧紧的!” 哄堂大笑,就连吴嬤嬤也没忍住,笑出了眼泪。 “真是个傻丫头,王妃就隨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银珠神色严肃,“奴婢是说认真的,反正今天的事以后保管不会再发生了!” 乐心也赞同的点点头。 “银珠姐姐这话在理,以后奴婢们一定不会让王妃再受伤。” 许知意微微垂下眼睫,掩住了闪动的泪光。 她心里清楚,银珠和乐心绝不是池中之物,怎么会那么凑巧被孙夫人给买下来。 端看银珠今日出手的速度和力道,功夫指不定不比无白他们差多少。 当时乐心赶过来的时候,虽跑得急,她却一点也没听到脚步声,可见其轻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至於裴北北那一剑,她原本有很多法子可以躲开的,但莫名就想看看祁西洲的態度。 何况她还有很多的事要筹划,裴北北在府里,总是时刻关注著梧桐院的动向,这让她觉得很麻烦。 可惜,到底是她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在大事面前,祁西洲是绝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而耽误自己的计划。 她也不能成为例外! 许知意自嘲一笑,放下手里的筷子,刚盛的小半碗饭,一粒也未动。 “算了,夜里吃太多,睡不踏实,咱们去院里消消食吧。” 这一次,吴嬤嬤没有再劝她。 只是笑著將她接坐下来,扬了扬手中的药瓶。 “老奴先替您擦药,王妃这么漂亮的脸蛋,千万不能留下疤痕。” “就是,王妃可是奴婢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 银珠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打从心里喜欢王妃,她一点也不像京城中其他的贵女,总是用鼻孔看人! 祁西洲立在风中许久,终是嘆口气,转身回了南风院。 廊下掌了灯,屋里却冷冷清清,美人榻上少了那个姿態慵懒看书吃零嘴的女子。 心一下也跟著空荡荡的。 想到今日与何丞相在书房中说的话,祁西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如今的朝堂分为三大势力,其中以太子一堂为首,他的人为次,何丞相表面看似中立,实则跟隨其的势力也不容小覷。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觉得如今的太子处事不够果断,心志不坚,难堪大任。 陛下因为疑神疑鬼,迷恋上了丹药,还请了好几个道士入宫。 眾人皆知丹药就是用大量硃砂炼製而成,少量服用,可令人精神振奋,看起来身强力壮。 可等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所以何丞相在问起他身体情况的时候,他几乎是没一点犹豫的当著丞相面站了起来。 不为別的,平昭如今外忧內患,若再由父皇这么折腾下去,不管日后谁继位,也难保江山稳固。 所以裴北北目前还不能死! 若背后支持她的人真的是平阳公主,那么他就可利用这点,悄无声息的將西番安插在安阳军中,以及京城的暗桩拔除。 祁西洲为人虽凉薄了些,可他不傻,自然看出了裴北北对自己的心思。 多年如一日,不似作假。 利用好她,便能反將平阳公主一军,也好让西番知难而退。 网已铺开,就等鱼儿上鉤。 家国大义与儿女情长,他没得选。 这也是他身为平昭皇室一员,所必须背负的责任! 何丞相说得对,战乱一起,最可怜的便是百姓,国若破,家何存? “沉灰。” 有黑影闪身进来,行礼。 “主子,属下在。” “平阳公主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沉灰道,“有,近来他们大肆招兵买马,有时半夜还在城外练兵。” 祁西洲眸色沉了沉。 “咱们的人安排得如何了?” “主子放心,一切准备就绪,安插在平阳公主身边的人也传来了消息。” “平阳公主目前被新国主禁足在她的寢宫,无令不得外出,可她的人有不少已经混进了西番军中,有几人的职位还不低。” “让他们都盯紧了,半刻不得鬆懈,你再帮本王传信回北地。” 低语几句,沉灰匆匆离开。 第155章 左耳进右耳出 翌日一大早,四品及以上官员的府邸相继收到了皇宫传来的圣旨,包括安王府。 彼此,许知意才刚用过早膳,正在厅品茗,时不时与浮生几人閒聊几句。 听到管家传来的消息,她微滯了半晌。 吴嬤嬤早已取了件淡紫的裙裳替她换上,未施粉黛,一张小脸剔透白皙。 三千青丝只用一根同色丝带挽在身后,月白的兔毛大氅衬得她愈加明艷照人。 许知意到时,祁西洲早就等在门口了,除了他,其余人都跪著等公公传旨,其中竟还有裴北北。 见到她,公公愣了愣,眼中露出惊艷之色,旋即低咳一声。 “人已到齐了吧?杂家这便宣读陛下旨意。” 不出所料,明日便是一年一度秋猎的日子,官员包括其家眷均要到场。 领旨谢恩,公公得了赏赐,乐呵呵的走了。 裴北北起身,拍了拍衣裳上並不存在的灰尘,满脸希冀的看向祁西洲,央求道。 “听说皇家猎场占地广阔,每一年都很热闹,可惜北北自幼便在北地,从未见识过,真想去看看啊!” 见祁西洲不说话,她眼眶立刻就红了。 “不过北北如今不再是参將了,平民的身份怕是不配去的,我会乖乖留在王府里......” 愴然欲泣,好不可怜。 祁西洲眸子里划过一丝冷芒,稍纵即逝。 他看向许知意,商量著道。 “咱们一去就是四五日,不如带著裴北北一起可好?” 他与许知意此次前去猎场,必会带走府中一大半的暗卫,若留裴北北一人在府中,届时,还不知她会如何的兴风作浪。 要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量她也没那翻天的本事。 许知意冷冷扫视他们一眼,一语不发,扶著吴嬤嬤的手转身就走。 看著她的背影,祁西洲一脸愁容。 须臾,无白推著他追了上来。 “王妃,可能听本王解释?” 许知意驻足。 “王爷是担心裴姑娘在府里作妖,这才想將人带在身边,妾身说得可对?” 祁西洲頷首。 “正是。” 许知意凝视了他好一会,突然笑了。 “王爷心中自有计较,无需与妾身解释,您自便就是!” 祁西洲看著她的脸,恍惚地想到初见她时的情形。 那时的小丫头,虽胆怯,可笑起来却明媚动人,一双杏眼亮若繁星。 然而世事变迁,他们还是他们,却好像又早已不是他们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他很確定自己心悦她,可她对他却永远的淡漠疏离,就连此刻的眼神也冷得令人发寒。 “本王......” 解释的话准备了许多,可这一刻,他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徒劳。 裴北北也已追了上来,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更加的阴毒。 许知意弯唇,“既然王爷那么想带上裴姑娘,妾身自然也没意见。” 吴嬤嬤神色复杂,看了眼垂眸的祁西洲,失望之色毫不掩饰。 虽说王爷提出这个要求,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可如今京城关於安王府的流言就没断过,带上裴北北,就是公然在打王妃的脸。 许知意握著她的手紧了紧,转身离开。 祁西洲见她如此,有些动摇了。 但为了大局,第二日还是吩咐人去通知了裴北北。 安王府门前停放著三辆马车。 许知意目不斜视的率先上了第一辆马车。 裴北北咬唇,可怜巴巴的望向祁西洲,声音低低的。 “大哥,王妃姐姐是不是还在怨我?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等到了猎场,北北跪下和她道歉好不好?” 她顿了顿,“可,王妃姐姐也不该因此就迁怒大哥,都怪北北鲁莽......” 祁西洲看她一眼。 “行了,该出发了。” 裴北北心不甘情不愿的跃上第二辆马车,愤愤盯著行驶在前面的马车。 “假清高,嘴里说著礼仪规矩,哪有半点当人妻子的样子,大哥都未上车,她自己就先上去了。” 风信劝道,“算了,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是安王妃,北北你就莫与她硬碰硬了,到时为难的还是主子。” 裴北北绞著手里的帕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就是不甘心,风信,你是知道我对大哥的心意,要不是她横插一脚,说不定现在我已经嫁给大哥了。” 她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心生一计。 “风信,我一直拿你当姐妹的,你......能不能帮我一次?你放心,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会感激你的!” “而且我若真当上了侧妃,你的日子也会跟著好过。” 风信想了想自己如今在王府里的处境,嘆口气,点头。 “行,到时我便跟在你身边,说说你的打算。” 两人耳语了好一会,全然没注意到不知何时趴在车顶的乐心。 几息,乐心足尖轻点,重新回到了第三辆马车上。 银珠见她一直沉著脸,忍不住询问。 “她们说什么了?那泼妇可是又要对付王妃?” 乐心点头,气得小脸涨红,“一个姑娘家也太不要脸了,竟然......竟然......想著要生米煮成熟饭......还想当王爷的侧妃!” 银珠双手紧握成拳,“我现在就去杀了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她这么不要脸的!” 乐心眼疾手快拉住她。 “银珠姐姐切莫衝动,忘了王妃是如何交代咱们的了?等到了猎场,將此事报给王妃,看她是要如何处理。” 银珠不甘地点点头。“行吧,反正有咱们在,她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 从头到尾,许知意都半闔著眸,对於祁西洲的话置若罔闻。 矮几上的茶壶里发出咕嚕嚕的响声,便再没其他动静。 “知意,本王的心思你最清楚,就別再置气了,要是將她一人留在府中,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 长久的沉默,让祁西洲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许知意想著昨日秋儿递进来的消息,正盘算著该如何处理新收的铺子,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对於祁西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谋划的事也不少,现在可没空理会这么多閒事。 第156章 您让王妃如何自处? 皇家猎场在京郊,旁边是密林,深秋季节,桂浓郁的香味瀰漫在空气中。 空地上,早早便放置好了帐篷,唯一的区別就是大小不同。 四处摆放著菊,倒是平添了几分雅致。 许知意扶著吴嬤嬤的手缓缓下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今日放晴,天空碧蓝如洗,偶有几朵白云飘过。 皇帝和皇后的轿撵进了中央最大的帐篷,其余官员按照品阶高低依次安顿。 祁西洲是皇子,帐篷自然的排在前面,其中离陛下最近的,便是太子。 太子回京已有半月,人瘦了些,也黑了,可看起来精神尚可。 何清晨不知打哪冒出来,一下挽住许知意的胳膊。 “二姐,有你在,这一次我就不会无聊了,那一边有处桂林,晚些时候咱们一起去瞧瞧吧?” 许知意笑著將她散下的碎发別在耳后。 “正好採摘一些,可以做成桂蜜,也能酿成桂酒,等你大婚之时,这酒便可启出来了。” 何清晨的脸一下就红了。 “哎呀二姐,你又打趣人家,哼,我不和你好了。” 孙夫人笑盈盈的走过来,没好气的捏一把何清晨腰间软肉。 “又闹你姐姐了是不是?原是不想带来的,可若是放她一人在家中,保不齐把丞相府给拆了!” 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裴北北,孙夫人的脸一下就沉了。 “她为什么跟著来了?这里可是皇家猎场,无官无职的平民女子,哪有资格!” 声音不算大,刚够裴北北听见。 裴北北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但依旧强压著怒火,凑上前来行礼。 “北北见过丞相夫人。” 孙夫人一双眼死死盯著她,好半天才哼笑一声。 “本夫人可受不起你这礼!” 说罢,侧头继续关切的询问许知意。 “你这脸是怎么了?昨晚回去前还好好的。” 何清晨好奇的將她脸上蒙著的面纱掀开一角,惊呼一声。 “二姐是谁伤了你的脸?快告诉我,我定不会轻饶了!” 她气鼓鼓的,目光不善。 许知意拉著她的手,语气平淡。 “无妨,擦几日药膏也就好了,就是回府时,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 裴北北闻言脸色涨红,真恨不得衝上去撕烂她的嘴。 许知意是怎么敢的? 她竟骂她是狗? 从始至终,祁西洲被晾在一边,像个透明人一般。 无白见状,极有眼力地先將他推进了帐篷里休息。 “主子,不管您出於什么目的,都不该带裴北北来的。” 要他说,便该將裴北北关在她的院子里,再派几个人日夜盯著,就她那点子功夫,根本什么也干不了。 “本王觉得此次是个好机会,她背后的人肯定也这么想,你觉得他们会放过?” 道理没错,可裴北北一直赖在王府不肯离开,流言蜚语满天飞,都说她是要当侧妃的。 没见刚才各府家眷们看向许知意的眼神里都带著嘲讽和幸灾乐祸? 不管出於何目的,此举无异於是在落王妃的脸面。 偏祁西洲只想著如何引出裴北北身后之人,一点也没顾及到许知意的感受。 “可主子,您的这些想法外人都不知道,只会更加落实了她们的猜测,您让王妃如何自处?” 祁西洲端茶的手一顿。 “王妃会理解的,本王对裴北北一点旁的心思也没有。” 木已成舟,再劝也无益,无白只得闭上嘴。 帐帘被人掀开,吴嬤嬤的声音传了来。 “回王爷,王妃说她今夜会与何二姑娘同住,就不回来了,您好好歇息。” 祁西洲的嘴张了张,终是摆了摆手。 “本王知道了。” 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他闭了闭眼,长嘆一声。 “本王有些乏了,无白你且派人护好王妃。” 无白很想说,王妃身边不知有多少侍卫在暗中保护著,压根不需要他们出手。 可看著祁西洲一脸落寞,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何陵景才从帐子里出来,便看到许知意一行人走了过来,神情微滯。 “兄长,这几日我便与清晨同住了。” 笑容在许知意脸上蔓延,如同枝头最俏丽的,刺得他的心臟扑通乱跳。 “好,若有什么缺的,儘管开口。” 扔下这一句,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今日穿一袭鸦青劲装,头髮高束於头顶,俊朗有如謫仙。 何清晨不满的嘟噥。 “兄长今日是吃错药了?跟见鬼似的,跑那么快做什么。” 许知意笑而不语,隨她一起进了帐篷。 帐篷住两人绰绰有余。 银珠自己扛著个大箱子进来。 “王妃,这个就放在这里吗?” 许知意失笑,“一个人搬不累吗?” 银珠咧嘴一笑。 “多谢王妃关心,奴婢一点也不累。” 箱子里装著这几日要换洗的衣裳,胭脂水粉,最多的还是她平日里看的书。 两个小廝抬著都觉得费劲,可银珠脸不红气不喘。 乐心隨后进来,手中拎著食盒。 “王妃,这是浮生亲手做的点心,您和二姑娘先垫垫肚子,开饭还有好一会。” 许知意蹙眉。 “浮生的手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你们也不劝著些。” 吴嬤嬤就笑,“王妃放心,她只是在一旁指导,剩下的活都是老奴做的,没敢让她动。” “那就好,对了,可留人保护她了?” “留了海青,您就放心吧!” 何清晨闻著食盒中点心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捏起块放在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好吃,二姐也尝尝。” 一会的功夫,三块下肚,要不是许知意拦著,估计这一食盒点心都不够她吃的。 “少吃点吧,再过半个时辰就开饭了。” 何清晨摸摸肚子,意犹未尽。 “哎呀,二姐院里的点心就是好吃,放心,我还能吃下饭。” 许知意无奈的摇摇头,在她圆嘟嘟的脸上捏一把。 “裴世子今日来了没有?” 何清晨眨巴几下眼睛。 “他和他母亲都来了的,只是不知为何,二皇子和二皇子妃竟是没接到圣旨。” 许知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二皇子定是请旨要回封地了,且陛下定也同意了的。 何况二皇子与二皇子妃本就是秘密入京,这种场合的確不適合出现。 第157章 一时失手 许知意懒懒撑著下巴,看著吴嬤嬤在一旁煮茶,透过半敞的帐篷,看一眼广阔的天空。 前世到死,她也没有机会离开过京城,离开那座困住她的坟墓。 这辈子,她一定会走得更远,去看更美的风景。 茶香裊裊。 何清晨鼻子抽动几下,感嘆。 “这茶好香啊!里面放了什么?” 吴嬤嬤就笑,指著一旁的几个罐子。 “这里面都是王妃亲手採摘的,晒乾了,可以存放好久。” 何清晨探过脑袋,仔细看了看。 月季、荷、合欢、桃......应有尽有,散发著淡淡的香气。 末了,许知意往何清晨的杯里加了些牛乳,奶香味混著香味迅速瀰漫开。 “哇,好好喝!” 何清晨嘴边沾了一圈白色牛乳,伸出舌头舔了舔。 “姐姐,我还想喝。” 许知意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不行,瞧瞧你那肚子,都快要撑破了。” 何清晨耸耸肩,“那好吧,可是,晚上我还要喝的。” 许知意揉揉她的脑袋,“好。” 两人重新换了衣裳,还未出帐篷,便听到有几个贵妇凑在一起讲各府八卦。 “听说了没,定安侯府从主子到下人全都病了,就跟中邪了似的。” “我还派我家的下人去看了呢!一个个疯疯癲癲的,叫了好些郎中也没用。” “你们方才看到那个裴什么的姑娘没?” “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姑娘是怎么生的那般强壮的?那腰粗得都快赶上我家的水缸了!” 眾人嗤笑。 “可就算安王妃生得容月貌,不一样被那裴什么的给压了一头,不然安王也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带著她。” “安王真的会娶她吗?” “应该会吧?不然怎么会一点也不顾及安王妃的脸面,这是什么样的场合啊,竟一点也不避嫌。” 何清晨气得捏紧拳。 银珠也同样气得浑身发抖。 “奴婢要去撕了她们的臭嘴!” 许知意淡淡扫了一眼。 “嘴长在人家身上,想说什么都是她们的自由,听听便算了,別往心里去。” 何清晨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许知意。 “二姐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才会被那裴北北骑在头上!母亲说得对,就该几棍子把她打出王府!” 孙夫人扶著嬤嬤的手进来,闻言,戳了戳她的额头。 “这话咱们也就私底下说说,怎好真的那样做?若知意真的打了,到时候她们又不知如何编排。” 见许知意一脸的云淡风轻,嘴角甚至还噙著抹浅笑,孙夫人这才放了点心。 “知意別听她们胡说八道,她们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这点爱好了。” 许知意挽著她的胳膊缓缓走著。 “母亲別担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孙夫人朝四周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 “知意你老实同母亲讲,这脸上的伤是哪来的?可是王爷对你动手了?” 许知意失笑,还不等她开口,银珠便气鼓鼓地道。 “是裴北北用剑伤的!哼,奴婢迟早杀了她!” 孙夫人气得捏紧手里的帕子。 “她是怎么敢的!简直无法无天了,死皮赖脸住在人家府中就罢了,竟还敢出手伤人。” 何陵景骑著马经过,闻听此言,眸中晦暗不明。 裴北北,很好,他记住了。 许知意身形娇弱,腰肢不盈一握。 她薄纱遮面,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肌肤赛雪。 何陵景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朝一旁的侍卫低声吩咐几句。 裴北北依旧穿著张扬的红裙,外面只繫著件薄薄的披风,墨发高束,利落颯爽。 只是她皮肤粗糙且黑,养了这么些时日,也没白多少,红色映衬得她愈加像黝黑。 偏她不自知,昂著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手里握著根马鞭,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喝成。 眾贵妇见了,脸上的鄙夷之色反而更明显了。 “呵,这裴姑娘还当此处是蛮荒之地呢!见见有哪个大家闺秀如她这般没规矩的。” “是啊,你们再看那安王妃,与她简直就是天壤之別。” “安王妃今日为何轻纱遮面?听闻她美得不可方物,难道是怕被人瞧了去?” 几人捂嘴偷乐。 见到她们过来,几人恭敬地行了礼。 “见过王妃,见过丞相夫人。” 许知意浅笑,一双眼弯起。 “夫人们不必如此客气,快起来吧。” 声音绵软温和。 各府的夫人们抬头打量起她。 她今日穿著浅蓝的云锦襦裙,配著月白兔毛坎肩,娇娇弱弱,让人心生怜惜。 一阵风吹过,有人低呼一声。 “王妃的脸受伤了!” 马上的裴北北面色一僵,心虚地別开脸。 但心里一点也不担心。 依照许知意绵软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在大庭广眾之下说出实情的。 只要她不说,外人便不可能知道。 裴北北正发愣间,忽觉脸颊被什么抽中,火辣辣的疼。 她怒目,看到马上的人时,眼睛亮了亮。 何陵景一脸冷清,语气淡淡。 “抱歉,一时失手。” 他身旁跟著的侍卫却不客气的嚷嚷。 “好好的为什么挡在路上?这里是猎场,速速让道!” 裴北北气结,转而眼中很快涌上一层水汽,捂著脸。 “明明是公子先伤了我,为何说话如此不客气?” 何陵景冷笑一声。 “伤便伤了,你待如何?” 侍卫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挡路在前,难不成姑娘守在此处,是想撞上哪家的公子,再藉此讹上人家?” 有个夫人突然笑出声来。 “这话你可说错了,人家裴姑娘心高气傲的,哪里看得上別的世家公子哥。” 裴北北慌忙解释。 “不是的,我就是想与王妃姐姐打声招呼,不是有意拦著路的,还请公子见谅。” 何陵景望向她的眼神愈加寒凉。 “让开!” 裴北北只得扯著马韁,让去一边。 何陵景的马只在许知意身边顿了顿,绝尘而去,呛得裴北北连连咳嗽。 她看向许知意,面色尷尬。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 “裴姑娘说笑了,本妃只有清晨一个妹妹,可当不得你这声姐姐!” 第158章 不在乎的人 眾位夫人审视的目光在她俩身上转了几个圈,皆拿帕子掩著唇,低低笑出声。 裴北北今日穿著的红裙乃是流光锦所制,在阳光下,闪动著细碎的光。 只可惜,与从容贵气的许知意一比较,活脱脱的丫鬟样。 “母亲,清晨,咱们去那边赏赏,顺便采些回去。” 孙夫人点头,“也好。” 风和日丽,倒不像秋天,更像春日的天气。 照理说,秋猎这般盛大的日子,许知意该是与祁西洲一道的,但她实在不想在眾人面前装出情深的模样。 为避免尷尬,便一早避开了。 可,无白还是推著祁西洲过来了,直到她身边才站定。 “属下见过王妃!” 许知意轻轻嗯一声。 裴北北很快翻身下马,满脸喜色的奔到祁西洲身边,蹲下,露出个自认艷丽动人的笑容。 “西洲哥哥今日阳光多好啊,像不像在北地的时候?只可惜如今您无法骑马,不过也没关係,一会北北多打些猎物,咱们晚上烤肉吃好不好?” 她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还回头朝许知意也说了句。 “到时王妃姐姐记得过来啊!” 裴北北的这番话又引得眾人交头接耳,看向祁西洲的眼神十分怪异。 她们执掌府里中馈多年,如裴北北这种满嘴哥哥妹妹的姑娘最是不屑。 不知是真拿安王当亲大哥,还是情哥哥? 大家心知肚明。 何清晨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我兄长年年秋猎都是第一,猎物多的吃不完,二姐哪里就差你那一口了,还是留下你们好好吃吧!” “二姐我们走!” 她拉著许知意的手,转身就走。 裴北北眼神阴森森的,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该死的许知意,身边的人也都同她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不起她? 哼,等过了今晚,许知意怕是笑不出来了! 祁西洲眉头蹙了蹙,脸色也不大好。 “王妃......” 可许知意几人走得头也不回,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 身影渐行渐远,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裴北北仍缠在他的身边,嘰嘰喳喳说个不停,眼角余光却扫向许知意消失的方向,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西洲哥哥,王妃姐姐是不是生北北的气了?可猎场北北还是头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您能不能陪著北北?” 她咬著唇,可怜兮兮地望著祁西洲。 泪在眼睛中打著转。 无白觉得辣眼睛,將头偏去一边。 要是王妃做出这副模样,定是极惹人怜爱的,可换成裴北北,实在一言难尽...... 丑,太丑了。 祁西洲一语不发,自己转动著轮椅朝帐篷方向而去。 裴北北还想跟著,被无白伸手拦住。 “那里是王爷的帐子,这里人多眼杂,还请裴姑娘自重!” 果真,经过的夫人和贵女们皆是一脸不屑,上下打量裴北北几眼。 “咱们还是离她远一点。” “是啊,不然大家还以为我们同她是一样没规矩的人呢。” 今天来的这些贵女们,都是快到了议亲的年纪,可不能在此时被坏了名声。 走出好远了,孙夫人这才看向许知意,一脸关切。 “她在府里时也是这般厚顏无耻缠著王爷?知意,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许知意听了,只淡淡一笑。 “不生气。” 反正三年之后,她与祁西洲就会和离,到时一別两宽,各自欢喜。 至於他会不会娶裴北北,与她何干呢? 淡然自若的语气,倒让孙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的脸上甚至连一丝丝的恼怒也没有,气定神閒的。 孙夫人嘆了口气,轻轻在她手背上拍几下。 “知意,母亲知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只是看你与安王如今这样子,还是早做打算。” 许知意頷首,“母亲放心,女儿心中早有决断。” 经过这一遭,更让许知意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成亲,至於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想也不敢想的。 裴北北伤了她的脸,原本也只是想看看祁西洲的態度,结果不出所料。 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本来他们的婚事从一开始互相利用的,预见的结局,便没必要为了不在乎自己的人而伤怀。 山上的树叶全部泛了黄,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地响。 漫山的桂,离得近了,香气更是浓郁。 何清晨欢天喜地的跟著银珠她们一起爬上树,採摘起桂来。 “二姐,母亲,你们瞧啊,这上面的开的才好呢!” “二姐,你等著我给你採得多多的!哈哈!” 孙夫人气得跺跺脚。 “你给我慢著些,千万別摔了!” 训归训,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何清晨,生怕她从树上摔下来。 “哎呀母亲放心吧,府里的哪棵树我没爬过!” 耳边传来一声低呼。 “王妃,夫人小心!” 乐心迅速的闪身,护在两人身前。 侍卫们也纷纷將她们围在中间,拔出剑,警惕地打量四周。 二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朝她们这方向飞扑而来,手里都拿著明晃晃的大刀。 一息之间,丞相府的侍卫便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功夫不相上下,黑衣人很快节节败退,无数箭矢铺天盖地的射过来。 眼见情况不妙,何清晨从高高的树上跃下,才刚奔到许知意身边,一根箭便深深射进了她的右胸。 “清晨,小心。” 许知意不管不顾地接住即將摔倒在地的何清晨。 满手的血,黏黏糊糊的。 孙夫人也嚇得面色惨白,蹲下来。 “清晨你別嚇母亲。” 何清晨眼睫闪了闪,却並未睁开眼。 乐心道了句,“王妃当心。” 她的身形灵活,徒手接住了一根朝许知意射来的箭矢。 许知意全然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在何清晨身上。 掏出隨身携带的针包,取出银针,丝毫不受打斗的影响。 快准稳的將针刺入几处大穴,又朝一旁的银珠道。 “帮我把箭矢折断,力气小些。” 箭头留在体內,暂时不会大出血,这里不適合缝合伤口,只能等回了帐篷再做打算。 第159章 我这是小伤 何陵景带著人很快赶到,见到何清晨气息奄奄的躺在地上,血在她胸前洇开一大片。 何陵景的脸沉下去,朝身后的侍卫扬了扬手。 “杀!”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领头的黑衣人与其余人对视一眼。 边打边撤。 禁卫军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赶了过来,黑衣人几乎是一鬨而散。 死了十一个,其余的全逃了。 许知意抬眸,与马上的何陵景迅速对视一眼,她衝著他轻轻摇了摇头。 二人心领神会。 此处乃皇家猎场,有重兵把守,可这些刺客却如入无人之境。 除了有內应,还有个可能性。 他们是皇家护卫! 或者就是祁西洲所说的西番暗桩。 当下,许知意也顾不得太多。 “兄长,快些命人把清晨抬回帐篷。” 何清晨双眼紧闭,唇也因失了太多血,惨白惨白的。 许知意踉蹌著跟在后面,捂著胳膊的手指缝渗出血。 何陵景微蹙眉,轻声问。 “你也受伤了?” “无碍,一点小伤,倒是清晨的伤口有些深,需得缝合,兄长能不能別让外人靠近帐篷?” 何陵景頷首,“可以。” 说罢,从怀里掏出方素白的帕子递到她手里。 “先包一下。” 许知意的额间已是出了一层薄汗,仍是紧紧咬著腮边软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有个黑衣人衝到面前时,她分明看到他的眼睛呈琥珀色,眉粗且浓,不似平昭人。 所以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混进皇家护卫队的? 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丞相府的帐篷附近,何陵景身边的侍卫早將看热闹的人驱散。 何丞相一脸焦急。 “清晨怎么样了?知意你也受伤了?” 孙夫人抹著泪,这才注意到许知意的袖子几乎被血浸透,心中大惊,心疼的衝过来。 “你这孩子,受了伤为何不说?快去请太医。” 动静闹的这么大,瞒是瞒不住的,无论如何也要將太医请来。 何陵景皱了皱眉。 “太医可能医治清晨这伤?” 许知意摇头,“我觉得应该是不行的,毕竟缝合之术並未普及,他们在宫里也用不到这法子。”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让他们来瞧瞧。” “好。” 何陵景也不多问,只是从一旁侍卫手里拿过只精致的瓶子。 “上好的伤药,可迅速止血,你......让她们给处理一下吧。” 许知意接过,道了谢,便匆匆进了帐篷。 何清晨已经昏迷,躺上床上,几乎听不见呼吸。 许知意胡乱处理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便趁太医还未到,替何清晨把了脉。 幸好,射在右边胸口,未伤及要害,缝合后,再辅以汤药,慢慢调理就好。 太医背著药箱一路小跑著过来。 不等行礼,便被何丞相打断。 “行了,还是赶紧看看清晨。” 太医搭脉,眉头越锁越紧。 “丞相大人,这.......二姑娘的伤口太深,普通的止血药怕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老夫得回去找些別的药材。” 何丞相身子晃了晃,眼角余光瞥见许知意,立刻稳了稳心神。 “快去!” 等帐篷里全是自己人后,许知意这才赶忙吩咐扶光。 “扶光,把我的药箱拿出来,血参可带了?” 扶光点头,將药箱打开,取出针包。 “带了小半,王妃,这个要怎么用?” 许知意取出银针,深吸一口气。 “根须入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就可。” 银针刺下,她又沉声吩咐。 “银珠,我喊三二一,然后你迅速將箭头拔出来,记得动作要快些。” 银珠点头,“好,奴婢知道了。” “三、二、一......” 箭头拔出的同时,几根银针迅速扎在相应的穴位,喷涌的血一下就止住。 许知意的手指搭在何清晨的脉上。 几息,她便朝外喊了声。 “扶光快些。” 她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昨夜收拾东西时,特地带上了陈府医给的血参。 血参,顾名思义,能迅速助人恢復气血,尤其对垂死重伤之人,效果显著。 百年难遇,也不知陈府医是如何得到的一整根。 扶光端著药碗,也不嫌烫,小跑著进来。 “王妃,属下来给二姑娘餵吧?” 许知意的胳膊已经疼到没知觉,点了点头。 “慢点,最好一滴也別浪费。” 还好,何清晨能正常吞咽,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许知意甩了甩胳膊。 “我得替清晨缝合伤口,能不能拦著些太医,也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 何丞相不假思索地点头。 “好,你放心缝合,为父的人在外守著的。” 无一人质疑她的方法,甚至连多问一句也不曾。 右胸伤口极深,得脱去外裳,便用一面屏风挡住了何清晨。 许知意这才小声的对扶光道。 “扶光,你得帮我,我这胳膊一点劲也使不出来。” 扶光一脸担忧。 “王妃,您这伤口一直在出血,真的不要紧吗?” “清晨伤得太重,没时间了,照我之前教的做就是。” 扶光手有些抖。 缝合之法许知意教过她,也在鸡鸭和兔子的身上试验过,可在人的身上还是头一回,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扶光,相信你自己!我会在一旁看著,放心大胆的来。” 扶光稳稳了心神,深吸一口气。 缝合伤口需要百分的专注,手也要稳,下针更是得快准狠。 一针、两针、三针....... 许知意掏出帕子,替扶光將额上即將滑落的汗擦去。 “做的很好,再有三针就可以了。” 刚才的药里放了止痛的药材,故而何清晨只是一开始轻哼了几声,便睡了过去。 一个半时辰,扶光的后背几乎被汗浸透,髮丝黏在脸颊上。 “王妃,您看这样行不行?” 许知意仔细观察了缝合的伤口,又搭了搭何清晨的脉。 “脉象平稳,只是今夜尤其重要,你与我轮流守著她,提前把退热的药熬好!” “好!” “可是王妃,您这伤......属下一人守著二姑娘就行了。” 许知意摇头,“我不放心,总得等清晨醒了才行,没事,我这是小伤,不必担心!” 第160章 滚出去 见许知意从屏风后出来,孙夫人赶忙起身。 “清晨如何了?” “母亲放心,清晨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也不再出血,但受了这么重的伤,今夜她一定会高热不退,我已命人提前熬了退热的药。” 孙夫人眼眶通红,握著她的手一时哽咽。 “清晨,清晨.......不会死吧?” 许知意一脸愧疚。 “对不起母亲,都怪我,清晨要不是为了护我,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儘快好起来的。” 孙夫人看著她惨白的脸,泪终是落下。 “傻孩子,你也是母亲的女儿啊!清晨是真的长大了,知道护自己的姐姐了,母亲觉得很欣慰。” 何丞相上前揽住孙夫人,轻轻拍著她的后背。 “夫人放心,有知意在,清晨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若不放心,今夜便也留在这。” 他又看向许知意。 “就是一场意外,你別把所有的事都往自个身上揽,要是清晨冷眼旁观,为父才真的要寒心了。” 一时间,许知意哭到泣不成声。 在许府时,哪怕许云婉自己摔了,只要她在旁边,父亲便会不问青红皂白的打她一顿。 许云婉手上擦破一块皮,林姨娘就命人將她打到体无完肤。 父亲冷眼旁观也就算了,见她死不认错,便也会亲自动手。 一鞭又一鞭,就像有火在烧灼著后背。 那间柴房的地面几乎被血染红。 银珠忍不住低呼一声。 “王妃您的胳膊......” 血顺著胳膊滴到地面上,很快积了一大片。 何丞相蹙眉,“胡闹,伤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一声不吭。” 衣裳被血粘在皮肤上,扶光只得用剪子小心的將袖子一点点剪掉。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伤口深可见骨! “王妃,您是不是自己把箭拔出来了?” 许知意没出声,垂下眸子。 孙夫人终於没忍住,心疼的將她半揽在怀里。 “你这傻孩子,父亲和母亲都在,你无需这么懂事的,这么重的伤,该有多疼啊!” 何陵景在外面,眸子冷了冷。 “刚才跟上去的人可有什么发现?” 侍卫道,“如主子的猜测,他们跑到了皇家护卫所有的帐篷,便没了踪跡,我们的人也不好继续跟。” 祁西洲此刻被无白推著过来了,身后跟著裴北北。 “王妃如何了?” 他焦急询问。 何陵景冷冷扫他一眼,语气淡淡。 “没死。” 他没让人拦,毕竟许知意明面上还是安王妃,人家夫君来探视,名正言顺。 裴北北也跟著一同进去。 帐篷里瀰漫著血腥味,裴北北嘴角微微扬了扬。 “王妃姐姐怎么样了?没事吧?可会伤及性命?” 声音不算小,孙夫人眉头紧锁,不悦的瞪她一眼。 “大呼小叫做什么?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呦五喝六!裴姑娘还请恪守本分!” 祁西洲歉意一笑。 “丞相夫人,不知本王的王妃伤势如何了?本王可能进去瞧瞧她?” 许知意重新换了件烟青的裙裳,扶光小心地扶著她出来。 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双眼却冷得似结了层寒霜。 “妾身尚好,王爷不必忧心。” 扫一眼裴北北,她又道。 “这里没裴姑娘什么事,清晨尚未醒,还请你离开。” 裴北北不服气的上前两步,不闪不避的与她对视。 “北北就是关心王妃姐姐,姐姐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能赶我走?何况西洲哥哥也没开口。” 谁也没看到许知意是如何出手的。 等眾人回过神,许知意的手已经捏住了裴北北的咽喉。 “本妃警告你,最好別打什么坏主意,若被我查出今日的事与你有关,到时可別怪本妃心狠手辣。” 裴北北挣扎,惊恐得瞪大双眼。 她的內力又使不出来了! 许知意这女人难不成是懂医? 不,不可能的! 就她这种以色侍人的女子,哪里有机会学习这些,整日里除了喝茶赏,再做几首酸诗,怕是没別的本事了。 裴北北挣扎,虽暂时没了內力,可到底身子与许知意强壮许多。 一掌重重拍在许知意受伤的胳膊上。 才缝合好的伤口再次裂开,血瞬间渗了出来。 裴北北看著一手的血,也懵了。 “西洲哥哥,不......不可能,不是我伤的,一定是她故意栽赃我的!西洲哥哥,你要相信北北,北北不是这么坏的人。” 祁西洲看向许知意。 “王妃伤到胳膊了?” 许知意不语,掐著裴北北脖子的手依旧用力。 “滚出去!別让本妃重复第二次!吵到清晨休息,本妃要你的命!” 她鬆手,裴北北就势倒在祁西洲脚边,嚶嚶啜泣。 “西洲哥哥,北北没有.......北北也不知道王妃姐姐伤在何处,北北不是故意的.......” 何丞相皱眉,不悦地厉喝一声。 “闭嘴!是要本相叫人將你丟出去?” 孙夫人跟护鸡崽子似的,紧紧將许知意挡在身后。 “知意说的话你没听见?让你滚,就赶紧滚,別在这碍了她的眼!” 祁西洲嘆口气,朝裴北北道。 “你先出去等著,本王看看王妃的伤。” 许知意冷笑一声。 “不必了,王爷身子不好,早点回去歇著吧!” 她转身,与扶光重新进到屏风后。 扶光极少会哭,这一会却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王妃,王爷怎么能这样?明知您討厌裴姑娘,还把她带到您面前来,何况她才伤了您的脸。” 何丞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到了最后,额上暴起青筋。 “来人,给本相把这不知所谓的东西丟出去!传我令,这几日不许此人踏入我丞相府帐篷半步!” 何丞相摊手,极力隱忍著怒意。 “王爷您请回!您身子金贵,小女的伤就不劳您惦记了!” 屏风后,许知意紧紧咬著唇,一声不吭。 血染红了缝合用的羊肠线,也染红了扶光的手指。 “王妃,您就让奴婢给您用些止痛的药吧。” 许知意倔强摇头,勉强挤出个笑。 “就这么缝吧,咱们还要在此待好几日,带来的那些止痛药勉强够清晨用,何况一旦用了那药,我就无法保持清醒。” 第161章 我的二妹 隨著一声惨叫,眾人只觉眼前有黑影一闪,旋即便看到趴在地上的裴北北。 她的嘴角溢出鲜血,衣裙上沾了不少的泥泞。 何陵景冷冷瞥一眼。 “父亲还是太过手下留情,再敢招惹二妹,后果自负!” 裴北北咬著唇,指尖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她不甘的抬头。 “京城都说裴大公子温润儒雅,为何对我这个弱女子不依不饶?你偏心许知意,可也不能这样的咄咄逼人,就不怕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有影响?” 何陵景眉眼冷清,俊美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你这般强壮的弱女子我还是头一回见!” 此言一出,围在帐篷周围看热闹的贵女、公子们哄堂大笑。 只知何大公子少年才俊,却没想到一张嘴也是毒得很。 裴北北气得双眼通红。 “难不成在你们眼里,就许知意那般弱不禁风的女子才是好的?她那么厉害,不还是受伤了!“ “啪——” 一颗石子正中裴北北的嘴。 她的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祁西洲扫了何陵景一眼,淡淡道。 “何少卿如此对一个姑娘不合適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陵景睇他一眼。 “既然王爷如此护著她,便让她日后少来招惹我的二妹!” 祁西洲闻听此言,墨眸猛地一沉。 什么叫他的二妹? 这话不管谁听,都会觉得是挑衅。 何陵景却仿佛没看到祁西洲阴沉的脸色,掀开帘,进了帐篷。 他一进去,丞相府的侍卫一个个严阵以待,手里的长枪晃得人睁不开眼。 九月末的天,已见寒意,陡峭的风彻骨的冷。 裴北北重重的咳嗽著,每一声,似乎都要將五臟六腑咳出来。 “西洲哥哥,北北好疼啊......” 见祁西洲一直发呆,裴北北忍不住撒起娇。 无白闭了闭眼,“主子,外面凉,属下送您回去吧?” 祁西洲没出声,只转头看了眼帐篷。 门帘將里面的情况遮挡得严严实实,自然也没看到此时无力倚在扶光身上的许知意。 眾人的视线齐齐望向他们,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鄙夷。 “这安王哪里是来看望王妃的,分明就是来给人添堵的。” “你小点声,安王自小在北地长大,性子也十分暴戾,哪里会懂得女儿家的心思。” 裴念川看了全程,冷哼一声。 “安王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纳侧妃,求道圣旨就好了,何必非得来这噁心人?” 见裴北北一脸怨毒,裴念川的声音又拔高了几个度。 “哟哟哟,一直听闻裴姑娘乃女中豪杰,却不曾想一回京就死皮赖脸的住进王府里,赶也赶不走,北地风沙也吹不透裴姑娘的脸皮!只怕是得有城墙那么厚吧?” 贵女公子们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祁西洲目光不善的盯著裴念川,双手紧握。 “还请裴世子口下留德,本王与裴北北並非你们所想那样,本王只是念在已故裴老將军的份上才对她照顾一二.......” 裴念川朝何清晨的帐篷方向走去,经过裴北北身边时,轻轻说了句。 “就你这般不懂礼数,没有教养的人,也配入我定国公府的大门?別痴心妄想了!” 国公夫人从人群后面出来,嬤嬤扶著她,缓缓走到裴北北身边。 她自上而下打量著裴北北,目光平静。 “你就是定国公在战场救下的姑娘?” 裴北北抬头,就对上定国公夫人探究的目光,心虚的不敢与其对视,低低应了声。 “北北是定国公认下的义女......当年多亏义父救下了我,北北知恩图报,日后也定会对义母好......” 定国公夫人轻笑一声,拿帕子捂唇低咳两声。 “本夫人可当不起你这声义母,定国公还活著时,也只是在家书中提过一句,本夫人有儿有女,实在没精力再认个女儿。” 裴念川小跑上前,挽住国公夫人的手臂。 “母亲,此处风大,您怎么出来了?咱们赶紧进帐篷里瞧瞧何二姑娘吧!” 国公夫人朝祁西洲微一頷首,不轻不重说了句。 “还望安王多顾及些王妃的感受,莫叫她被別人笑话了去。” 帐帘被掀开,很快又闔上。 祁西洲只觉满心悽然,按住有些胀疼的眉心。 “无白,本王乏了。” 身影渐远。 裴北北咬了咬唇,顾不得看那些夫人们的眼神,一路小跑著跟上无白的脚步。 “西洲哥哥,你是不是生北北的气了?” 祁西洲沉默著,敛下眉眼,不看裴北北。 他不断在心中默念著: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刺客在大白天的就敢现身伤人,要是没何清晨挡的那一下,这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就是许知意了。 她医术出神入化,何清晨还有得救。 可若她伤了,谁来救她? 裴北北不甘的继续道。 “西洲哥哥是不是觉得北北很没用?她们都不了解北北,所以才不喜欢我,可是,北北会努力学习规矩礼数,一定不会让西洲哥哥你蒙羞的。” “皇家猎场,还请裴姑娘说话注意些!你还是称呼主子一声安王吧!” 无白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 裴北北垂眸,掩住眼中的杀意。 “西洲哥哥,你当真要与北北疏离至此?” 已进帐篷,祁西洲这才瞥向她。 “这里不是王府,眼线眾多,你可知说错一句,可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还是改改你的称呼为好。” 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裴北北却喜极而泣,抓著祁西洲的衣袖晃了晃。 “那......是不是说,北北在王府就能唤你西洲哥哥。” 祁西洲已是被无白推进了帐篷,厚厚的帘子啪的落下。 裴北北跺了跺脚,气乎乎的转身回自己的帐篷。 风信已经喝了半壶茶了,正不安的四处踱步,见她进来,赶忙迎上前。 “事情已经办好了,北北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裴北北愤愤的抓起茶盏,连饮了两杯,这才一屁股坐下。 “许知意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让那么多的人如此维护她?真是气死我了!我给你的药可下到王爷的茶水中了?” 第162章 便宜了祁西洲 何清晨的情况稳定下来,果如许知意所说,不多时便发起了高热。 裴念川虽与她交换了庚帖,可到底男女有別,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从屏风后退了出来。 何丞相见状,不由在心中讚嘆了声。 虎父无犬子! 怕是他从前的紈絝模样,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毕竟朝局混乱,陛下又疑心过重,定国公府就裴念川这一根扶不上墙的独苗,倒是能明哲保身。 只是,丞相府与定国公府联姻,此事令得陛下很是不满。 这几日,总是无事生非,在朝堂上驳斥了他好几回。 脸面倒不打紧,重要的是丞相府一下就处在了风口浪尖。 可,他从来没想过利用女儿的婚事,来换取一时的平安。 当初大女儿嫁给太子的时候,他就是极力反对的。 可奈何平昭帝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一道赐婚圣旨,逼得他不得不与太子站在一起。 后来,还是他主动提及了这桩婚事。 说裴念川与何清晨,一个不学无术,一个顽劣不堪,即使成婚了,也难堪大用。 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还试探他的口风。 大意就是他们二人成婚后,便去定国公的封地。 嘴上说是那里风景秀丽,百姓淳朴,二人正好可以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看似商量,实则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皇帝就那么静静的看著他,大有一副你若拒绝,这桩婚事朕便绝不答应的架势。 何丞相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只是到现在还没敢与夫人说。 定国公的封地远在高密,与流放地岭南相隔不过几十里。 就是个小城镇,气候炎热,夏季缺雨,冬季无雪,人口还不足京城的十分之一。 皇帝的意思是让裴念川去当个城主,看似清閒,可封地年年都得上供,那里的气候如此特殊,能吃饱都不易,如何再有多余的粮食上缴国库? 正胡思乱想间,皇帝身边的江公公亲自来传口諭。 “陛下这会有空,还请丞相、何少卿及安王妃前去说说话。” 何陵景担心的看一眼面色苍白的许知意,轻声问。 “还坚持得住吗?要不我想个法子替你拒了?” 许知意摇头,“陛下召见,肯定是为了白日里刺客的事,父亲和兄长都在,我不会有事的。” 何陵景也知道,但私心里就是不想让她来回奔波。 何况,她到现在水米未进。 江公公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道。 “陛下听闻了白日的事,发了好大一通火,命禁卫军前去调查,丞相您当心些。” 何丞相頷首,“多谢江公公提点。” 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江公公推拒。 “奴才受了您的大恩,可不敢受。” “收著吧,你平时在宫里也得四下打点,你一会千万別替我们说一句话,明白吗?” 江公公点头,“奴才明白。” 这还是许知意两世以来,头一回得见圣上。 紧张是有点的,但看了看身边两个高大的男人,心便安了。 “臣见过陛下。” “儿媳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昭帝也在眯眼打量许知意。 礼数倒是分毫不差,长得倒是比他后宫里的妃嬪都要出色,说一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倒是便宜了祁西洲! 皇帝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几眼,这才淡声开口。 “都起来吧!赐座。” 许知意在何陵景身边坐下,双手微微放在膝盖上,半垂著眸。 “听闻何二姑娘受了重伤,太医说已无大碍,可是真的?” 何丞相頷首,“多谢陛下关心,小女確实已无大碍,就是高热不退,倒也无需掛心。” 皇帝又道,“安王妃,听说刺客当时想要杀的人是你,情况可属实啊?” 许知意起身,微微俯了俯。 “回父皇的话,当时儿媳嚇坏了,未敢抬头,不知他们到底是衝著谁来的。” 皇帝的嘴角勾了勾,眼角的褶子又深了几分。 “看你娇娇弱弱的,確实不是个能经得起事的,偌大的王府你一人管著,怕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许知意頷首,“父皇说的是,儿媳自幼身子便孱弱,府里的中馈大多是由管家在管理著,儿媳惭愧。” 她声音绵软,娇滴滴的,倒叫平昭帝放下了戒心。 他思忖良久,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若是朕替安王再纳个侧妃,也好替你分担一下,你对此可有意见?” 许知意心中冷笑一声,果然被她猜中了。 拿刺客的事当幌子,不过就是想试探一下她,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传闻中那个懦弱无能,任人拿捏的废物嫡女。 那便如他所愿好了! “儿媳不敢有意见,一切但凭父皇做主,如此,儿媳便不用日日为管理不好中馈可觉得愧疚了。” 见她这般识大体,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那你觉得裴北北如何?她与安王少年情谊,又一起並肩作战,一入京,便住在安王府,与你倒也相熟,纳谁都是纳,不如就她了!” 语气平缓,却是不容置疑。 “江公公,让安王和裴北北进来吧!” 皇帝扬扬手,示意许知意坐下。 她也不扭捏,安然坐下,端起新沏好的茶小口抿著。 裴北北推著祁西洲进来,跪下行了大礼,脸上的喜色几乎不加掩饰。 看来,方才皇帝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祁西洲见礼后,所有的注意力便集中在许知意身上。 她穿著厚厚的狐毛大氅,身形纤瘦,面色苍白,安静的坐在那品茶,美得不似人间女子。 裴北北顺著他的眼神望过去,顿时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正欲说什么,看到何陵景那带著警告的眼神,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握著轮椅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皇帝道,“朕方才说的安王可是听见了?” 祁西洲收回视线,语气平静。 “儿臣听见了,一切凭父皇做主。” 虽早就猜到了结果,可许知意在听到他这话时,心还是不免抽痛了一下,强忍住酸涩,將泪逼回眼眶。 他到底选择了家国大义! 第163章 简直如出一辙 何陵景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可她始终垂著眸,不发一语。 祁西洲转动著轮椅到她身边,轻声的道。 “知意,本王现如今没法拒绝父皇的旨意,可本王答应你,绝不会碰裴北北一根手指头。” 他的手刚想去牵许知意的,却被她迅速的避开了。 “王爷胸有丘壑,心里亦是时时关怀百姓安危,一切以大局为重,妾身自当遵从。” 语气淡漠疏离,听不出一丝喜怒,就仿佛在述说別人的事情。 何丞相频频看向她。 哪怕她脸上表现出一丝的不满和难过,他也敢挺身而出,哪怕到了最后,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可,她是真的平静到让人害怕。 皇帝大手一挥,“江公公替朕擬旨吧!安王择吉日纳裴北北为安王侧妃,入府后,定要与安王妃和睦相处,打理好王府的庶务,莫让安王为此间小事烦心!” 裴北北喜滋滋的重新跪下。 “民女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公公微微皱了皱眉。 可见几位正主一点也不著急的样子,倒显得他沉不住气了。 又閒聊了几句,期间平昭帝还是再次提出要將裴念川和何清晨送去高密的事。 “朕只是觉得他们二人自由惯了,在这京城反而处处是拘束,到了高密,上无朕管,下无你们日日嘮叨,他们反而轻鬆,何爱卿你说是不是?” 何丞相頷首,“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倒显得臣这个当父亲的不关心女儿了。” 看似君臣尽欢,实则暗潮汹涌。 许知意还是才知道这事,杏眼里染上几分忧色。 高密她也是从地理志上看到过,听说那里的气候很是恶劣,根本不適合居住。 而且与岭南相邻,那里除了有流放的罪臣,还有些穷凶极恶的歹徒。 裴念川本事不小,倒是不用担心,可何清晨到底是个闺阁女子,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一下从富贵窝跌落泥潭,她能適应得了吗? 何陵景似是看出了她的所想,轻声的道。 “放心,那里没传言中的那么可怕,何况城里居住著很多定国公的旧部。” 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当年定国公一死,他们便也没了回京的心思,商量著要替定国公守好封地。 这还是认识以来,何陵景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许知意愣愣看著他,点了点头。 只见何陵景低低笑了一声。 “那里好吃的不少。” 许知意这才仓皇收回视线,稳了稳心神。 “听兄长这么说,我就不担心了。” 看来何丞相和何陵景的势力真的是不容小覷,他们的人脉不止在京城,甚至可能遍布整个平昭。 两人旁若无人,倒显得一旁的祁西洲有些多余。 他將手边的一碟点心往许知意身边推了推。 “过了晚膳的时间了,王妃饿了吧?”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又看了眼碟里的点心。 “多谢王爷关心,妾身没胃口。” 裴北北见状,赶忙拿过点心。 “唔,这御膳房做的点心就是好吃,入口即化,也不甜腻,西......王爷您也尝一块!” 皇帝蹙眉,有些不悦的看向她。 “裴姑娘因何事如此开心?没看见朕正与丞相在商量正事?” 裴北北有恃无恐,笑嘻嘻的道。 “陛下,北北只是觉得这点心十分的可口,王爷晚膳也没用多少,北北是担心他饿著,反而不利於身体恢復。” 皇帝眯了眯眼,强压住心中的火气,扬扬手。 “罢了,既然裴姑娘对安王这么体贴入微,朕也不好责怪,一会走的时候,再带些回去吧!” 裴北北感恩戴德,笑得一脸諂媚,嘴角还沾著点心渣。 “多谢陛下,就知道陛下也很担心王爷的身子,王爷您看,陛下对您多好啊!” 皇帝大笑一声,掩住眼中的嘲讽。 “还是北北会说话,会哄人!江公公,將朕的那枚玉如意赏给裴姑娘!全当朕提前恭喜你成为安王侧妃!” 裴北北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全然没注意到帐篷中眾人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祁西洲使劲握了握拳,有种想一剑將这蠢货刺穿的衝动。 要不是留著她还有大用,自己就是死也不会同意赐婚的! 很快,皇后闻言也扶著嬤嬤的手进到了帐篷中。 她浅笑盈盈地朝皇帝行了礼,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居高临下打量著帐中的每一个人。 最后目光落在许知意脸上,怔愣了许久。 “这位就是安王妃?安王身子不好,本宫也没有机会见一见你,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许知意起身,正欲跪,却听到皇后又道。 “本宫听闻安王妃也受了伤,就是閒话家常,別跪了,来本宫身边,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裴北北努力昂著下巴,企图引起皇后的注意。 可惜,皇后从进来到落座,连个眼神也不曾给她。 皇后拍著许知意的手背,怎么看怎么喜欢。 “安王妃生的好姿色,安王真是好福气啊!哦是了,安王如今也算双喜临门。” 说罢,顾不得祁西洲阴沉的脸色,从自己的髮髻上拔下一根金步摇,簪在了许知意的头上。 “本宫瞧你戴也太素淡了些,你还年轻,就得好好打扮自己,可不能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钻了空子,安王妃你可明白?” 许知意淡淡一笑,“儿媳多谢母后赏赐,这根步摇儿媳定时时带著。” 皇后笑,拉著她在身边坐下。 “本宫叫你一声知意可好?日后你若得空,就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本宫整日闷在后宫,也是无聊得很。” “儿媳定会时常进宫陪母后,只要母后別嫌儿媳寡淡无趣就好。” 皇后向皇帝抱怨,“陛下,您看看这孩子多招人喜欢啊!本宫瞧著她的眉眼有几分像平阳公主呢。” 皇帝这才又细细打量起许知意来。 別说,经皇后这么一提醒,许知意与平阳公主倒真的有七八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杏眼,灵动澄澈,不染尘埃。 “要不是皇后提醒,朕还没发现,瞧瞧这眼睛,和平阳公主简直如出一辙!” 第164章 亲情缘浅 许知意虽垂著眸,却眼尖的发现平昭帝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 明明平阳公主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何一个当父亲提及自己的孩子,会有这样的表情。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被许怀安百般嫌弃虐待嘛,便也释怀了。 这世间亲情缘浅的人何止一二,有些事强求不得,无需介怀。 何丞相一早就发现了许知意与平阳公主容貌相似,只是从未提及。 帐篷內的空气一下凝重起来。 须臾,听得许知意绵软的声音响起。 “儿媳不过蒲柳之姿,哪能与平阳公主相较,母后可是折煞儿媳了。” 皇后笑著牵起她的手。 “难怪本宫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平阳公主嫁去西番好多年了,本宫与陛下也是想念得紧,以后你可得常来宫里转转,以解本宫与陛下的思念之苦。” 话说得漂亮,可眼神里一点担忧之色也没有。 许知意就更弄不明白了,眼角余光瞥向下首的何陵景。 何陵景注意到了,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许知意瞭然,迭声应下。 “母后的话儿媳记下了,定会时常进宫陪您解解闷。” 皇帝与何丞相说起了別的,都是无关痛痒之事,也就无需避讳其他人。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脸上现出疲態,摆摆手。 “晚了,明日何少卿还要上场秋猎,今日早些休息吧。” 江公公上前搀扶一把皇帝。 “陛下可要歇了?” 皇帝点头,“皇后也隨朕一起吧!” 皇后这才依依不捨地鬆开许知意的手,又特意交代了好几次,让她別忘了进宫,这才隨著皇帝离开了。 出了皇帝议事的帐篷,祁西洲这才看向许知意,轻声道。 “王妃可要与本王一同回去?” 许知意退后两步,欠了欠身。 “清晨还病著,妾身得守著她,王爷身子不好,早点歇息。” 裴北北轻哼一声。 “王妃姐姐又不会医术,守著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麻烦罢了!王爷,北北瞧您也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祁西洲还欲再说几句,却被何陵景挡住了视线。 “时辰不早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去。” 许知意也不著痕跡地往何陵景身后躲了躲,藏住眼中的失望。 她悄无声意的往无白手中塞了个药瓶,隨著何丞相一道离开。 祁西洲半眯著眼,风將他的墨发吹得散开。 直至再也看不到他们一行人的身影,祁西洲这才长长嘆口气。 “无白,本王乏了,回去吧。” 声音里难掩失落。 无白也不多话,將裴北北挤去一边,自顾的推著轮椅就走。 裴北北气结。 “你们都给我等著,等我成了西洲哥哥的侧妃,到时定让你们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进到帐篷里,无白这才將许知意给的药瓶拿出来。 第165章 徐徐图之 平昭帝之所以宠爱祁西洲,也是因著他不论外貌还是性格,都与已故的淑妃极其相似。 当年,他初登帝位,其实私心里是很想让淑妃成为皇后的。 可惜,淑妃的娘家没几个可堪大用之人,她的父亲更是一早就不见了踪跡,也不知是死是活。 后来他只得迎娶了庄家的嫡长女庄言晞,將其封为皇后。 有了庄家助力,他在朝堂上的地位才逐渐稳固。 抱著对淑妃的愧疚,他便对祁西洲格外看重,时时將他带在身边,亲自指导。 这些引来了眾妃嬪们的不满,祁西洲屡次在宫中遭受到意外,有好几次都命悬一线。 最后,在淑妃的苦苦哀求下,他只得以歷练为由,將祁西洲远远送去了北地。 北地环境恶劣,常年战乱不断,可有定国公在,好歹能保住祁西洲一条命。 淑妃在祁西洲离开后,一直鬱鬱寡欢,且她的性子生性寡淡,不喜爭风吃醋。 皇后不依不饶,庄家人同时施压,不得已,平昭帝亲手杀了此生挚爱。 淑妃死前,眼神平静,只求他护好他们唯一的儿子。 平昭帝应了,看著心爱的女人在自己怀里咽了气,年轻的帝王哭到泣不成声。 也就是那一天之后,他的心逐渐硬了,也冷了。 后来为了稳定朝局,宫里又迎进来许多年轻的嬪妃,可惜,都不是他的淑妃了。 他雨露均沾,却对谁也不偏宠,包括皇后。 除了初一、十五,依照祖训必须歇在皇后寢宫,其他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独自己歇在御书房。 没错,大家眼中看到的都是他因忌惮祁西洲才收回了他的兵权,且对他不冷不热。 可,孰不知,这一切都是他与祁西洲一早就商量好了的,所有人看到的,不过是他们父子俩演的一场戏。 为的就是让背后搅风搅雨之人放鬆警惕。 平昭帝几次夜访安王府,身边带著的都不是江公公。 他知道,江公公不是自己人,而透露这一切的,是江公公的乾儿子小齐子。 小齐子是祁西洲在战场上救下来的,可惜,伤了子孙根,再也无法像常人那般娶妻生子。 可他武功不错,人也稳重,祁西洲一咬牙,將他送到了平昭帝身边。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平昭能迎来百年盛世,让百姓们吃饱穿暖,不再流离失所。 话已至此,祁西洲哪里还有拒绝的理由,为了大局,只得咬牙遵从。 他想著,依许知意聪慧的头脑,迟早会猜到,故而没有提前知会她。 可今夜,她虽面上平静,可眼里的失望之色几乎快要將他给击碎。 所以,他真的错了吗? 想到边境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还有北地的將士,几乎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也没吃过一顿的饱饭....... 想到自己离开北地前,孩子们围在他身边,一双双清澈的眼中带著的渴求....... 祁西洲终於还是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诺言! 这一边,何丞相几人回了帐篷,除了孙夫人,还有扶光,其余的人都已经被打发出去。 何丞相这才看向许知意。 “你这伤要紧吗?为父瞧著你脸色不好,別撑著了,好歹休息会,为父和你兄长就在外面守著。” 许知意伸手探了探何清晨的额头,好似没之前那么烫了,乖乖点了点头。 “好,知意听父亲的。” 何丞相欲言又止,可看著她那张白得嚇人的小脸,还是將满腔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好生休息,一切有为父和你阿兄顶著!” 许知意淡淡一笑,“好。” 何陵景才转出屏风,听到许知意唤了一声。 “兄长。” 何陵景脚步一顿,朝后望去。 “可是哪里不舒服?” 许知意摇头,將一只药瓶递给他。 “兄长近日来是不是一直在咳嗽?” 不等何陵景回神,纤縴手指已搭上他的脉搏。 何陵景的身子猛然僵住,耳朵根一下就红透了,他只呆呆垂头望著那软若无骨的小手........ 半晌,耳畔传来许知意低低的声音。 “还好,只是受了点风,其他的无大碍。” “这药只需每日睡前服用两粒就好,兄长可要记得!” 何陵景愣愣地看著她,眼中情绪复杂。 “好,我记下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许知意一无所察,只是缓缓在何清晨身边躺下,伸手搂住她。 “谢谢你清晨。” 今日要不是何清晨,那支箭大抵会刺穿她的左胸。 她知道,这事肯定与裴北北脱不开关係。 可诚如祁西洲所说,就凭裴北北那愚蠢的脑子,是绝对没这本事的。 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她懂,可朝夕相处了这么多的时日,心中不免还是有些酸涩。 从前,她总是问娘亲,为何如此隱忍懦弱。 娘亲那时是怎么说的来著? 对了,她说,只有被偏爱的人才能有恃无恐,显而易见的,她们都不是那个被偏爱的人。 女人活著本就不易,力量有限,为了保全孩子的性命,除了低头妥协,別无他法。 可真的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不! 许知意觉得自己想要復仇,就必须要紧紧抓住安王这个强有力的靠山。 徐徐图之,伺机而动,最后一击毙命。 至於小情小爱,有了自是锦上添,没有也无伤大雅。 胡乱想著,眼皮渐渐重的抬不起来,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 这一夜,许知意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就觉得怀里似乎搂了个火炉子,烫得她的衣衫被汗浸透。 “王妃,王妃,您还好吗?” 许知意努力的撑开眼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突来的阳光更是刺得她流出泪来。 扶光急的不行,“王妃您是不是很疼啊?” 身子顛簸,可底下铺了厚厚的被褥,倒也能忍受。 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咱们这是在哪?我怎么了?” 扶光一边抹著泪,一边將一块冷帕子搭在她额头上。 “王妃您可嚇死属下了,秋猎都结束了,您可是整整昏睡了三日,呜呜。” 许知意大惊,想坐起来,却终是又重重躺倒回去。 “那清晨怎么样了?” 第166章 卖艺不卖身 扶光赶忙按住她,“王妃您的伤口发炎了,太医替您重新上过药,可不敢再乱动了。” 许知意顾不得胳膊上传来的痛,急切地问。 “清晨呢,清晨如何了?” 扶光忙道,“王妃放心,清晨姑娘已经醒了,也能吃些东西了,她就在前面的马车里。” 见她努力探著身子,扶光继续道。 “孙夫人陪著她,还有国公夫人,王妃您就放心吧!” 许知意这才长呼一口气,半倚在软枕里。 “所以现在是要回京城了?” 扶光点头,“是的,再有半日也就到了。” 许知意沉吟,“扶光,我能相信你吗?” 扶光举手发誓,“属下既已跟了王妃,便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若有背叛,天打.......” 许知意没好气的捂上她的嘴,可能是牵扯到了伤口,微微皱了皱眉。 “不许胡说八道!你离近些,我交代你一件事,务必要办好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几天她虽在昏睡中,可脑子一刻也没停,终於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扶光听著她的低语,眼睛渐渐瞪大,嘴也张成个圈。 “王.......王妃您说认真的?可......万一被外人知道背后的东家是您,那您的这名声.......” 许知意自嘲一笑,接过她递来的茶喝了半盏。 “你觉得我如今还有名声吗?那些人怕是都在等著看我笑话了吧?” 裴北北要成为安王侧妃的事,怕是一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京城的贵人们,平常没事,就喜欢听这些八卦,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最后谁还管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 总之,不管为了什么,祁西洲没拒绝是铁一般的事实。 扶光囁嚅。 “是啊,这事谁又能想得到呢?王妃,那咱们还回王府吗?陛下说就是纳个侧妃,也不必拘什么礼节,七日后便让裴北北入府呢!” 许知意好笑地瞥她一眼,低咳了几声。 “不回去倒显得咱们怕了似的,早就想到的事,有什么可躲的,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只要她別来烦我,大家便相安无事。” 见扶光一脸的愤恨,许知意又道。 “扶光,女子不易,如今咱们也只能依靠著安王了,暂时放低姿態,不代表就是怕了谁,你明白吗?” 扶光似懂非懂。 “反正属下一切全听王妃的!” “对了,王妃,风信不见了!” 许知意看向她,一脸不解。 “什么叫不见了?你且与我具体说说。” 扶光认真想了想,“属下也不知怎么讲,听无白的意思,说是王爷有要事需要她做,可很奇怪啊,王爷那么谨慎的人,明知风信是裴北北的人,真有事,也不可能是派她去。” 许知意只略一思索,便心中瞭然,淡淡道。 “风信十有八九是死了,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扶光大惊失色,“真.......真的吗?可为什么啊?” 单就风信与王妃作对这事,当不至於使得王爷对她痛下杀手。 “裴姑娘利用她,给王爷下了催情的药,虽没酿成大错,但为了防患於未然......” 是了,这一次下的是催情药,保不齐下一次就是催命药! 扶光点头,“属下明白了,那咱们回府后该怎么办?” “吴嬤嬤应该已经把王爷的东西都送回南风院了,从今日起,我的养病,外人不得打扰,明白吗?” “还有,让海青將之前寻的人寻个藉口,全部安排到梧桐院。” “那侧妃入门,是要给主母敬茶的!” 许知意缓缓躺下,合眸。 “病重起不了身。” 不被当家主母认可的侧妃,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既然他们不顾及她的顏面,就別怪她不讲情面! 只她一人成笑话怎么能够呢? 既入安王府,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得荣辱与共,全部都成笑话,岂不更显得团结和睦? “扶光,把药箱暗格里的那瓶药给我。” 扶光瞪大双眼,“不行!王妃您现在本就伤著,那药可是会损了您的气血的!” “乖,拿来吧,只有如此,我才有不出去的藉口。” 枯血丹,服之能让康健之人显出病態,且脉象虚弱,虽不致伤及性命,可別说出门了,就是起身也困难。 扶光几乎是含著泪看著她將药丸吞下。 “王妃,有属下们在,您大可不必如此伤害自己的身体,只要您不愿做的事,属下们就是死,也不会让別人勉强您。” “如果逼迫的人是安王和陛下呢?以卵击石,咱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扶光顿时哑巴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王妃,暗处护著您的人可不止是王爷的人,您觉得会是谁派来的?属下也只是无意间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许知意蹙眉,嘴角溢出丝鲜血。 她虚弱地咳几声。 “既然对咱们没敌意,便就当不知吧。” 她不在意的將血擦去,对扶光吩咐道。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大概是没办法出门了,就得劳烦你两头跑,替我盯紧了。” “好,属下定不会让王妃失望的。” 王妃的新铺子竟然是打算开个青楼,不过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的良家女子,卖艺不卖身。 虽说不雅,可不能否认,青楼是探听消息最好的地方。 几杯酒下肚,身边又有美人温声软语哄著,那些男人可不就放下防备,畅所欲言了? 呵,男人,真的没一个是可以託付终身的! “既然如今没办法脱离出来,那我的人生可不能由別人隨意安排,无论用什么手段,也得好好活下去。” 扶光頷首,“属下明白。” 许知意纤纤玉指落在扶光的额间,將她紧皱的眉头抚平。 “放心,我会將你们全须全尾的带出王府。” 她满含笑意,看得扶光心头髮酸,顾不得尊卑,握住她的手。 “王妃,属下何德何能遇见您这样的主子,我扶光没別的本事,护您周全还是可以的,到时,咱们就离京城远远的,您就不必日日忧心了。” 许知意失笑,摸了摸她的头髮,“好。” 第167章 本王看见你就烦 夕阳余辉映红了天边的晚霞,安王府三个描金大字,显得尤为刺眼。 管家一早便等在了大门口,巴巴朝著巷子口张望。 听见马车的声音,他眼睛亮了亮,朝前迎了几步。 祁西洲沉著脸,一眼也没看裴北北,偏过头,望著落后几步的马车。 许知意是被扶光抱下车的,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气若游丝,纤瘦的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 他急切地问扶光,“王妃伤得很严重吗?可太医说她这伤只需养上半月就可大好了。” 扶光頷首,“还请王爷见谅,属下现在无法行礼,王妃身子本就孱弱,这回伤口发炎,引发了体內別的病症,这里风大,属下就先带王妃回梧桐院了。” 裴北北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道。 “王妃姐姐还真是脆弱啊!只是伤到了胳膊,便好似快要死了一般,也不知扶光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看向蹙眉的祁西洲。 “哎呀,瞧北北这张嘴,我也只是担心王妃姐姐,这才口无遮拦了些,依北北之见,王爷还是赶紧请太医替王妃姐姐重新看看吧!” 扶光咬著牙,忍住想將裴北北一脚踹死的衝动。 “王爷,王妃还发著热呢,能容属下先將她带回去休息吗?” 才迈进府门,就听到祁西洲沉沉开口吩咐。 “无白,拿著本王的腰牌去请张太医来一趟王府。” 许知意闻言,心里又失望几分。 扶光担心许知意真的被风吹到了,脚步只是顿了片刻,径直朝梧桐院的方向而去。 裴北北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哎呀,扶光如今有王妃当靠山,可真是了不得了,这脾气大的,王爷还没进府呢,她一个下人也敢先回去了。” 祁西洲淡淡道,“这两日都累坏了,你回去早点歇著,明日一早去你的小院待嫁吧!” 裴北北喜不自胜,也顾不得看他的脸色。 “西洲哥哥,北北终於可以陪在你身边了,北北好开心呀!西洲哥哥你高兴吗?” 祁西洲沉默著,眸子里似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经过梧桐院时,大门早已关得紧紧的,守院的人脸生得很,见到祁西洲恭敬的行了礼。 “奴婢们见过王爷。” 不卑不亢,声音洪亮。 一看就是会武之人,且功力不弱。 祁西洲定定看了好一会,耳朵动了动,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无白,推本王回去吧。” 无白一声不吭,推著他往南风院去。 一路上,祁西洲的气压都极低,一副即將爆发的模样。 进了屋,他才道,“方才梧桐院的那些人都是哪来的?” 无白摇头,诚实的道。 “属下不知,可要召管家前来问问?” “去叫吧!” 半盏茶的功夫,管家隨著无白进来。 “老奴见过王爷。” 祁西洲揉著眉心,开门见山的问道。 “王妃院里的那些人是从何处来的?” 管家暗暗搓了搓手,半垂著头。 “回王爷,那些人都是王妃命海青侍卫寻来的,看著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老奴想著王妃身边確实需要这样的人,便做主答应了。” 祁西洲冷笑一声,“这海青当真忠心的很。” 挥挥手,“行了,去忙你的吧。” 管家一只脚都已经迈出来了,又听祁西洲问了句。 “她们的身契可是在你手里?” 管家额上嚇出一层汗。 “回王爷.......海青侍卫说买她们的银子都是王妃出的,故而身契也该交到王妃手中。” 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无白朝管家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很快,海青也被带了来,跪在祁西洲面前。 “属下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寻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祁西洲手里的茶盏朝著他丟过来,人避开了,茶汤溅了一身。 “王妃院里的那些人都是从哪里寻到的?可靠吗?” 海青一听这事,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他思忖著开口,“回王爷的话,都是托牙行的人寻的,会些功夫,但不多。” 祁西洲眸色更沉了几分。 “王妃要寻人,可以找本王,难道本王的人还不值得信任?牙行里寻来的这些,底细不明,万一王妃有个意外,到时你可能承担后果?” 海青心道,您都要纳侧妃了,把跟王妃的承诺拋之脑后,如今再关心,是不是迟了? 想是这么想,可到底是不敢说的。 “那些人的底细属下已经仔细查过了,清清白白的,这点王爷大可放心。” 祁西洲许久没开口,一双眼盯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海青低著头,直到听见祁西洲自嘲一笑,这才抬头看向他。 “你们也觉得本王是个背信弃义之人?本王没得选择,如今朝堂的形势,若任由太子上位,安阳军的处境就会十分险峻。”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安阳军上下只认祁西洲,一旦是太子坐上那位置,结果可想而知。 海青忍不住一个激灵,也有些担忧起来。 “那王爷纳了裴北北后,打算怎么做?属下觉得王妃並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您还是儘早与她解除误会的好。” 无白低咳一声,提醒道。 “海青,主子的事何时轮得到咱们置喙,你还是先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海青忙不迭的认错。 “王爷,属下没有要干涉您决定的意思,就是见不得您与王妃闹成如今这僵局,为了个裴北北,不值啊!” 祁西洲凝眉,没说话。 他又何尝不知道,可是看许知意的態度,怕是一时半会很难哄好,而且她心中也藏著事。 只怕经此一遭,她对自己的戒备更深了。 眼角余光扫到铺的整齐的床榻,他的眼猛地瞪大。 “这些东西都是王妃吩咐人拿回来的?” 海青赶紧垂下脑袋。 “是,王妃说王爷身子虚弱,还是一个人睡比较自在......” 声音越来越低,祁西洲的脸也越来越黑。 “王妃还真是体贴入微,呵,行了,海青你继续保护王妃吧,没事別来本王这了!本王看见你就烦!” 海青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168章 只听王妃一人的命令 海青出了南风院,便径直去了许知意的梧桐院。 院中只有几个粗使的丫鬟,见到他,也只是提醒了一句。 “王妃才用过饭,看著脸色不大好。” 海青頷首,轻轻叩响房门。 “王妃,属下海青有事求见,现在方便进来吗?” 许知意虚弱地朝吴嬤嬤示意。 房门打开,海青看到半倚在美人榻上,苍白无力的许知意,心中一惊。 “王妃竟伤得如此严重?太医怎么说?” 许知意艰难地挤出丝笑。 “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些,不提也罢,说说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海青將在祁西洲那里的事一五十一的说了,末了,问了句。 “可要属下杀了裴姑娘?”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陛下才下旨,她便死了,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海青挠头,一脸憨傻,却还是道。 “自然是王妃。” 扶光给他搬了张椅子,没好气的道。 “你这脑子也不知咋长的,总是缺根筋,如今只要裴北北不来主动寻事,咱们便静观其变,你还是长话短说,王妃也该歇了。” 海青回瞪她一眼,这才道。 “王妃,帐房替您找好了,他看了这几个月的帐目,说没有问题,看来裴世子確实是个可信任的人。” 他踌躇了半晌。 “王妃,那个.......您真打算好了?” 哪有姑娘家开青楼的,虽说是雅阁,可传出去到底不好。 “怎么,觉得丟人?” 海青摇头,“那倒不是,属下只是觉得会影响王妃的名声。” 许知意嘴角噙著抹自嘲的笑。 “名声有那么重要?比命还重要?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咱们离开了安王府,该怎么保全自个?” 海青诚实摇头。 “属下还真没想过这些,还是王妃心细,罢了,反正您儘管吩咐,属下照办就是。” 吴嬤嬤这才上前,往他怀里塞了个荷包。 “这里面是五千两的银票,你和扶光亲自替我盯仔细了,我开这添香阁,可不止是为了赚取银子。” 有些消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许知意是想好好查一查秦淮生与那个当街售卖香料的书生,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係。 与前世裴念川的死有没有关联? 听说许云婉嫁去侯府后,一直不得秦淮生喜爱,甚至新婚那夜,秦淮生也是在书房过的。 这就很让人匪夷所思了,毕竟前世,他们二人可是臭味相投,爱得死去活来。 不知是否因为她和裴念川都重生了,带著前世的记忆,把原本要死的人一一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才使得所有事情来了个大反转。 不管因为什么,她没法眼睁睁看著何清晨落得前世那样悲惨的下场。 孙夫人又待她有如亲生,就更不能坐视不理,如果最后非要赔上性命,她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至於祁西洲,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等失望攒够了,就可以义无反顾的离开。 为什么一定要成亲呢? 一人独美不好吗? 无牵无掛,自由自在。 见许知意一直沉思,海青拿著银票,几个闪身离开了。 浮生的手不能动弹,就只能在一旁催促。 “王妃,时辰不早了,您赶紧歇了吧!” 话没说完,眼泪已如断了线的珠子。 “呜呜王妃,您伤得这样重,可心疼死奴婢了,呜呜,早知道奴婢死也得跟著您一起去。” 吴嬤嬤捏了把她腰间软肉。 “你又不会功夫,去了有什么用?真到那时,王妃既得顾著你,又得顾著何二姑娘,这不是添乱嘛!” 浮生破涕为笑,“嬤嬤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哦。” 许知意只安静地看著她们几人笑闹,满眼温柔。 一夜无话。 翌日,许知意一大早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了。 “嬤嬤,什么时辰了?何人在外吵闹?” 吴嬤嬤沉著脸,好不容易挤出丝笑。 “王妃被吵醒了?也不是大事,要不您再多睡会?” 许知意摇头,在她的搀扶下半倚在大迎枕中。 “外面吵闹那人可是裴姑娘?” 吴嬤嬤轻哼一声。 “可不嘛,打著探望王妃的名义,非要强闯梧桐院!还和扶光动了手,倒是没占到什么便宜。” 许知意接过温热的茶喝一口,缓了缓心神。 “她来做什么?” 浮生打帘进来,气乎乎的。 “这裴北北也忒不要脸了,非说要提前適应侧妃早请安的习惯,吵了小半个时辰了,王爷也不管管。” 许知意身子疲乏,加上这几天休息得很不好,眼下已是一片乌青。 “扶光可在?” 扶光闻声进了来,“吵到王妃了吧?都怪属下办事不利,一个没留神,她竟就跑到梧桐院门口闹上了!” 许知意默了默。 “去將我病重的消息散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至於別的,一句莫提,明白了吗?” 扶光又多问了一句,“那就由著裴北北在门口叫囂?”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重新躺在床上。 “只要不进来,便都隨她。” 浮生实在没忍住,“那要是她非强闯呢?” 许知意缓缓翻了个身,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们会看著办的。” 吴嬤嬤心下瞭然。 守门的那几个丫头一看就是有功夫的,且身契握在王妃手中,月例也不走王府的公帐。 那自然也就只听王妃一人的命令! 吴嬤嬤自告奋勇的道。 “王妃交代的事包在老奴身上,扶光还有其他事要忙,这点小事,老奴就可以。” 她又凑近两步,低声道。 “老奴时常出门採买,知道哪里人最多,伯爵侯府的那个婆子嘴可碎了,不管什么事,只要被她听见,不出一日就能传遍半个京城!” 许知意笑了笑。 “行,那就辛苦嬤嬤跑一趟,我再睡一会。” 裴北北在外面如同泼妇一般叫囂了一个时辰,口乾舌燥。 梧桐院內依旧静悄悄的,偶有被风吹落的黄叶在空中飞舞。 几个守门的丫鬟长得眉清目秀,可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她们的指肚上都生著茧子。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都是长期习武之人的特徵。 第169章 有內应 裴北北跟眼瞎了似的,使劲吞咽几口唾沫,继续叫囂。 “区区下人也敢拦我的路,再过几日,我便是安王的侧妃了,说起来,也是你们的主子!滚开!” 她就不相信了,许知意能一直躲在梧桐院里不出来。 而且,明明只是胳膊中了一箭,怎么就虚弱得下不来床了? 丫鬟们目视前方,脸上没一点表情。 祁西洲正在书房处理事情,手中握著父皇派人递出来的信。 近几日,太子一党动作频繁,何丞相说到底是太子的岳父,明面上是不能与他翻脸的。 皇子中除了太子,就只有他可堪大用,且背后有十万安阳军作为倚仗。 虽腿残废了,可太子是什么人,对他的试探从来就没少过。 如今兵部尚书府家的次子吴宵也已远赴北地,明面上是他统领十万安阳军,实则话语权还是掌握在他手中的。 他与父皇商量过,兵符和实权分摊,如此,太子的人一时也摸不到头绪。 只是西番大肆招兵买马,甚至好几次兵临城下,也不是真的动手,就起到震慑作用。 连月来,北地上至將士,下到百姓,都是寢食难安。 生怕一觉醒来,城破家亡。 西番人个个身形高大,体態强壮,比平昭的將士更擅骑射。 外忧內患,他与父皇都头疼不已。 偏裴北北一心只扑在情情爱爱上,一大早的就不安生。 “无白,让裴北北滚回自己的院子去!” 无白闻言,拔腿就走。 他忍裴北北一早上了! 结果他刚到梧桐院,就见到几个身形纤瘦的丫鬟將裴北北一脚踹了出来。 “侧妃也是妾!何况我们的身契都在王妃手中,也只听从王妃一人的命令!” 裴北北恨恨的將嘴角血渍抹去。 “等我嫁给安王,一定会寻人牙子將你们全都发卖了!不尊主子的奴婢要来何用?” 一个眼睛圆圆的丫鬟站出来。 “我们的月例都是王妃发的,准確的说,我们並不属於安王府,所以你没有发卖我们的权利!” 裴北北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伸出手就要掌摑那丫鬟。 丫鬟冷笑一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狠狠一甩,裴北北又重新摔倒在地。 “一个妾室也敢在王妃院门口耀武扬威,告诉你,今日就算是王爷来了,没王妃的允许,也不许迈进梧桐院一步!” 其余几人皆露出一副鄙夷之色。 “奴婢劝您还是莫要继续自取其辱了!王妃病著,需要静养,得罪了!” 说罢,跟拎鸡崽子似的,扯著裴北北的后脖领子,足尖轻点,几下就不见了身影。 无白在暗处目睹这一切,暗暗嘖舌。 看来这几个丫鬟的功夫並不似海青所说的平平无奇,他与她们对上,也未必有胜算。 许知意这一次睡得沉,足睡了两个半时辰。 再睁眼,小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午膳。 她伤著,便只能吃些清淡的,鱼虾的浮生都没让人买。 “王妃,奴婢替您擦擦脸,您该饿了吧?昨天回来就只喝了碗粥,身子哪里受得住。” 浮生一只手不是很方便,可许知意身子发虚,只得由她替自己梳洗。 “王妃,奴婢觉著伺候的人还是少了,您瞧,今日吴嬤嬤一出去,您身边就没人了。” 银珠打帘进来,“谁说王妃身边没人了!奴婢和乐心回来了!” 许知意笑看向她。 “事办妥了?” 银珠心疼地蹲在她身边。 “王妃,奴婢就该一直跟著您的,这样您和何二姑娘就都不会受伤了。” 乐心隨后进来,手里端著碗冒著热气的汤。 “先让王妃吃点东西,你蹲在那像什么样子。” 乐心看著她苍白的脸色,悄悄嘆了口气。 “王妃,还是奴婢餵您喝吧。” 许知意没拒绝她的好意。 一碗汤下肚,身体终於有了些暖意,她这才问道。 “查得如何了?” 乐心朝外张望几眼,压低了声音。 “奴婢和银珠姐姐跟了好几天,他们確实是皇家护卫队的亲卫,且功夫不低,奴婢还发现有几人不像平昭人。” “您说......他们是如何混进去的?听说皇家护卫队收人极为严谨。” 许知意笑了笑。 “连你一个小姑娘都能发现的事,他们又岂会发现不了。” “王妃的意思是说护卫队里有內应?且那人的职位也一定不低,否则无法矇混过关。” 许知意淡笑不语。 吴嬤嬤匆匆进了来,天冷了,她却跑得一脑门汗,眼角的皱纹就似一把摺扇。 “王妃,老奴把消息透露给了伯爵侯府的那个李婆子,您猜怎么著?就这两个时辰,她恨不得连经过的狗都拉过来说上一遍!最迟明日,保管流言满天飞。” 许知意微蹙眉。 “那她可会认出你来?” 吴嬤嬤贼兮兮一笑。 “那不能,老奴又不傻,跟在王妃身边这么久,还能不长几个心眼子啊!” 她扬了扬手中的人皮面具。 “带了这个,估计秋儿都不认识老奴了!” 许知意似笑非笑睇著吴嬤嬤。 “这东西难寻,嬤嬤是从哪得来的?” “让我猜猜,可是裴世子给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也就他能寻得到!” 吴嬤嬤嘿嘿一笑,“是了,什么也瞒不住王妃。” 说罢,从怀里掏出个白玉的瓶子。 “这是上好的伤药,能生肌化腐......还有什么来著,哎呀,老奴这记性是真的变差了。” 生肌膏,两滴就能止血生肌,再重的伤也能在半月內恢復如初,且肌肤会比从前更加莹润白皙,故而又称美人笑。 许知意接过,並未打开,眼睛望向窗外。 “这些丫头都是从牙行买来的?怎么就那么巧,一去就撞见了,偏还是我最需要的。” 吴嬤嬤不明所以。 “这个事老奴也不清楚,人是海青侍卫挑的,据说个个身家清白,都是因为村子遭灾才聚到一起的,无家可归,才.......” 吴嬤嬤越说越觉得蹊蹺。 “不对啊,这事也太巧了吧?难不成是有人知道王妃要寻几个会功夫的丫头,才故意把人安排在那牙行的?可他怎么知道咱们就一定会去那个牙行呢?” 第170章 本王真的是有苦衷的 祁西洲到底还是被无白推著进了梧桐院的门,至於裴北北,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王爷都进去了,凭什么不让我进?” 怒目圆瞪。 发现那几个守门丫鬟比她的气势还要强一些。 她只得软下声调,假意攀谈,企图能让她们態度和缓下来。 “我就进去看一眼王妃姐姐,王爷在,你们还怕我对王妃姐姐做什么不成?” “王妃姐姐病著,我若不来,外人该说她是因为嫉妒,才这般对待我。” “你们希望王妃姐姐被人说成是小肚鸡肠,不容王爷纳侧妃的善妒之人吗?” 丫鬟们不为所动,寸步不让。 “奴婢劝您最好识趣些,王爷与王妃说话,你一个尚未过门的侧妃瞎掺和什么。” 裴北北实在气不过,想到祁西洲放任的態度,昂著下巴,声音尖厉。 “王妃姐姐你这是犯了七出之条!王爷是可以休了你的!今日若不让我进这梧桐院的门,我便逢人就说!” 她的扬扬的盯著那几个丫鬟,仿佛在说你们能把我如何? 下一秒,她的后颈狠的一疼,重重朝后栽倒,人事不醒。 “哎呀,你下手轻点,別真把人打死了。” “瞧她满口污言秽语的,打她都是轻的,要不乾脆在她这本就丑的脸上再来一刀吧?” 一人拖著裴北北就走,身后尘土飞扬,艷红裙裳被划开好几道缝。 梧桐院中。 祁西洲目不转睛的看著躺在床上的许知意。 本就纤瘦的她,如今一张脸瘦得还没他的巴掌大,眼睛深深陷进去。 许知意虚弱的倚在吴嬤嬤身上。 “王爷看也看了,如今可是確认了?” 她咳嗽不止,猛地吐出口血,惊得吴嬤嬤脸都白了。 “王妃,您別激动。” 许知意摆摆手,不在意的將染血的帕子丟在地上。 祁西洲心疼的好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本王真的没其他意思,就是单纯的关心你,太医说你这病养个三五日就能大好,为何越来越严重了?” 陈府医闻言,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太医院那群混吃等死的玩意,能瞧出什么来?用药的原则是不治死人就行,王妃天生孱弱,气血两亏,如今最忌讳情绪剧烈起伏!” 言外之意,就是祁西洲废话太多,说完了赶紧走。 他还想研究一下王妃的那个神药到底是啥配方,能让人看起来跟快死了一样。 许知意不著痕跡地白他一眼。 陈府医,“........” “王爷要是来说这些的,就回去吧,您与裴姑娘的婚事,是陛下亲自下旨,妾身自然也不敢有意见。” 她说得云淡风轻,祁西洲的心却是骤然一缩,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离他而去了。 “知意,本王真的是有苦衷的。” 许知意眉间染上几分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 “妾身与王爷本也算不得是真夫妻,只希望这三年內王爷能护著些妾身。” 祁西洲张了张嘴。 “本王......不同意和离。” 许知意笑了。 “王爷的腿已经大好了吧?装成这副样子,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可以扮演好王妃的角色,在外与您琴瑟和鸣,多的就没有了。” 顿了顿,听得她的语气一下就冷下来。 “王爷,做人不能既要又要!我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苦互相伤害,闹到最后谁都没脸。” 话说完,她仿佛是真的累极了,闔上眸,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模样。 吴嬤嬤轻轻嘆了口气,扶著她躺好,替她盖好了锦被,这才歉意地看向祁西洲。 “还请王爷见谅,王妃这两日一直不见好,醒不了多久便又睡了,您看......” 祁西洲很想摸摸她的脸颊,可一想到她看自己时那冰冷又失望的眼神,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临出门,听到她在身后幽幽道。 “那位置既已是王爷的囊中之物,作为未来的上位者,还请王爷气度大一些,別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祁西洲被气笑了,回头,她却已伸手拉下了床幔。 层层叠叠的床幔下,她的背影也显得影影绰绰,十分的不真切,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 “过几日本王要去见虚空大师,王妃可要同去?” “诚如王爷所见,妾身病重,便不打搅您与裴姑娘了。” 祁西洲还真是为裴北北想得周到。 民间有个讲究,那便是新人在成亲后去法华寺里供灯祈福,以求二人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妾身祝王爷与裴姑娘携手到白头,恩爱两不疑。” 祁西洲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本王没法弃十万安阳军的性命於不顾,纳裴北北也只是权宜之计。” 剩下的话隨著许知意淡淡一句送客,而被生生咽了回去。 吴嬤嬤面上带笑,可眼里却冷得一丝温度也没有,包括跟著许知意的那几个小丫鬟。 表面恭敬,可一个个都在替自家王妃打抱不平。 王妃交代了,绝不可做以卵击石的傻事,她们迟早是要离开安王府的,暂时的忍耐,是为了以后自由的新生! 吴嬤嬤等人目送著祁西洲离开,这才赶紧回屋。 “王妃,王爷已经走了,您该喝药了。” 一碗苦药汁,她喝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吴嬤嬤担心的道。 “王妃这药伤身子,您还得喝多久啊?” “不急,嬤嬤放心,我自有计较。” 这一次,她是真乏了,喝了药,便沉沉睡去。 吴嬤嬤悄悄抹著泪,一步三回头地出来,將房门掩好。 银珠、乐心和浮生在廊下蹲著,头挨头地低语。 “裴北北最怕蛇了,乾脆晚上往她房里放几条,也算替王妃出口恶气!” “可是现在天冷了,上哪抓去?” 浮生眨巴著眼睛,一脸困惑,看到她们两人跟看傻子似的看著她,有些难为情地垂下头。 银珠就道,“嘖嘖,一看就是不常出门的丫头,天凉了,贵人们喜欢喝蛇羹,集市上近来多了很多卖蛇的。” “那.....万一真把裴姑娘咬死了,咱们怎么和王妃交代啊?” 乐心闭了闭眼,“都是菜蛇,无毒,牙也早拔了。” 商量得一本正经,银珠更是跃跃欲试。 吴嬤嬤板著脸,挨个在她们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们三个小丫头少给王妃惹事!她自有打算,你们还是赶紧忙自己的去!” 第171章 你真去买蛇了? 许知意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斜,最后一丝晚霞消失在天边。 她一动,趴在床沿的浮生就醒了,揉了揉眼睛。 “王妃您醒了?饿不饿?” 许知意低笑一声,声音嘶哑。 “我整天躺著不动,哪会这么快就饿,不是和你说了不用守著吗?” 浮生倔强的摇头。 “奴婢得守在您身边才安心,回去也睡不踏实,王妃,您就让奴婢守夜吧,好不好?” 扯著许知意的袖子轻轻晃几下,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大有一副只要许知意不答应,她就哭给她看的架势。 许知意无奈地摇摇头,“好,但不许在这趴著,从今夜起,你就睡在软榻上。” 浮生一蹦三尺高,大概是扯到了伤口,齜牙咧嘴的。 “好誒,奴婢遵命!” 简单梳洗一番,许知意穿著家常洒罗裙,外罩月白小袄,墨发散在腰间。 她看著海青递来的消息,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银珠,再有几日裴姑娘就该过门了,那天外面定是很吵。” 银珠瞭然,“王妃放心,奴婢几斧头下去门就开好了。” 乐心手里捧著个大大的木匣子进来。 她踌躇著,“王妃有人將这个放在了梧桐院的门口,您......” 许知意淡淡扫一眼,“打开我看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匣子打开,银白云锦镶狐毛大氅,並一条妃色百褶如意裙。 她抬眸,“谁送的?” 乐心支吾著,半晌没说出来。 许知意嘴角上翘。 “便替我谢谢他。” 说完,从妆檯下掏出只精致的瓶子。 “还请你跑一趟,帮我交给他,记得每日都要吃。” 谁也没戳破,却都心知肚明。 许知意的手轻轻抚摸著柔软的狐毛,又把脸贴上去蹭了蹭。 “兄长有心了。” 乐心也不耽搁,“奴婢这就去。” 大公子的马车还等在拐角处,乐心跑的气喘吁吁。 “大公子,东西已经交给王妃了,这个是她给您的,说是记得每天按时服用。” 何陵景眉目冷清,將那只白玉的瓶子紧紧攥在手里。 “別告诉她,东西是我送的。” 话出口,才猛地回神。 她的回礼都送来了,就证明已经猜到东西是他送的,自己为什么一遇到她的事就慌了手脚? 心也不受控制的扑通乱跳。 “她......可还好?” 乐心诚实摇头,“一点也不好,白天还咳血了。” 何陵景眉头紧拧,“让咱们的人定要护好她,別让不相干的人去扰她清静。“ “公子放心,奴婢知道的。” 白天他原本打算远远看她一眼的,只要她安好,他便放心了。 可见到裴北北那样有恃无恐,实在没忍住才出手。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衝动,也不知有没有给她招惹麻烦。 “白天的事......安王可有寻她的事?” 乐心道,“王妃不是个任人拿捏的,王爷虽来了,但说了几句话就被赶走了。” 何陵景的嘴角不由往上翘了翘。 拍了拍车壁。 “去妙音阁。” 马车绝尘而去,乐心这才悄无声息的翻墙回了王府。 灯下,许知意葱白的手指轻轻翻动著书页,见她回来,也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並未多问。 乐心暗暗鬆了口气。 她突然觉得此刻的王妃就似画上的仙子,美得令人挪不开眼,倒是与大公子十分相配。 乐心低低问了一声,“王妃,要是裴姑娘再来,奴婢能不能揍她?” 许知意扑哧笑出声。 “隨你,只是不可与王爷的人硬碰硬,如今咱们还都住在王府里,有些事不可太过。” 乐心重重点头保证道。 “王妃放心,奴婢下手知轻重的。” 银珠在一旁嘿嘿傻笑几声,胸口不知塞了什么,鼓鼓囊囊的。 “银珠姐姐,你一晚上都在傻笑什么啊?” 浮生不解。 银珠脸一红,有点不敢看许知意。 “那个......也没啥,就是那个......哎呀,白天咱们说的那事。” 浮生哦一声,“银珠姐姐你真去买蛇了?” 银珠,“.......” 许知意头也未抬。 “动静別闹得太大,注意点王爷那边的人,速去速回。” 银珠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好的王妃,等她睡下了,奴婢就去,嘿嘿。” 最好直接把她嚇死才好。 吴嬤嬤嗔怪道,“王妃您都要把她们几个宠坏了,瞧瞧都想得什么餿主意。” 话风一转,“要是能直接放毒蛇就好了,唉......” 许知意,“........” 好笑地睨了吴嬤嬤一眼。 “秋儿那边的情况如何?一切可还顺利?” 吴嬤嬤拍拍脑门。 “瞧老奴这记性,竟將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这个月的利。” 许知意只从里面抽出了几张,其余的又重新递到吴嬤嬤手中。 “王府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保险起见,以后这些就全存到钱庄去,就以秋儿的名义。” 吴嬤嬤张大嘴,“王妃这不行的,万一秋儿见钱眼开.......” 话说一半,见许知意盯著自己笑,这才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老奴的意思是人总有贪念,王妃不可隨意轻信他人,秋儿也不行。” 许知意托腮,认真想了想。 “既然嬤嬤这么说了,那就以我兄长的名义存。” 吴嬤嬤这才点了点头。 “这个行,裴少卿的人品信得过,而且他也不差咱这三瓜两枣的。” 许知意的目光才落到书上,就被浮生眼疾手快地夺走了。 “看书伤眼睛,王妃今天已经看了挺长时间了,快休息会。” 她只得又重新看向吴嬤嬤。 “很少听嬤嬤夸谁,没想到我兄长竟这般得嬤嬤看重。” 吴嬤嬤眼睛乱瞟。 “老奴也是听別人说的......嘿嘿。” 乐心插了句嘴。 “可是往钱庄存银子,是需要本人私章的。” 许知意懒懒半倚在美人榻上,嘴里含著颗球。 “此事就得麻烦你了。” 乐心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多嘴,硬著头皮道。 “那存根也放公子那里吗?” 许知意点了点头,“嗯,交给他我才放心,他不会多问的,你去办就是了。” 彼时,何陵景才在妙音阁与人谈完事,见到乐心,略有吃惊。 “可是她出事了?” 第172章 流言满天飞 十月十八,大吉,万事皆宜。 这一日的安王府,热闹非凡,一大早的鞭炮声就响个不停。 府里到处张灯结彩,红绸悬掛。 裴北北在三日前去了她自己买的院子里待嫁。 被不知哪来的蛇弄得睡不好,一大早的又被喜娘拉起来上妆。 脂粉抹了一层又一层,感觉走几步路,就能飘下来不少。 可惜,还是很黑,黑中透红。 她的眉毛原本就粗且浓,略修了形状。 两颊生了些雀斑,唇略厚,很有异域的风格。 坏就坏在,前有许知意这个美得让人一眼就心动的安王妃在,她这长相,就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偏偏还缺了两颗牙。 那个杀千刀的,打哪不好,偏打落的是大门牙! 裴北北紧紧抿著唇,一脸戾气,嚇得喜娘们给她换好了粉红的喜服,就齐齐退到廊下候著。 院子里下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这几日京城的流言满天飞,都说裴北北勾引安王,失了清白,这才成了侧妃。 还说,许知意將他二人抓了个现形,当场吐血昏迷,时到今日人都没醒。 流言这种东西,一传十,十传百。 早就变味了。 气的裴北北这几天不知砸了多少杯盏。 “许知意你这贱人!我偏要和西洲哥哥恩恩爱爱的,气死你才好!” 在她的观念里,男女平等,包括爱情也该是你情我愿。 像许知意那种门当户对的包办婚姻就是一场笑话。 她的名声已经坏成这样了,自然也没人登门贺喜,更没贵女们前来添妆。 库房里的嫁妆还是祁西洲命人从王府抬过来充门面的。 许知意很早就被吵醒了,呆呆地望著床顶上鹅黄的纱幔。 孙夫人一脸怒意,也不用嬤嬤帮忙,自己掀开门帘走进来。 见她醒著,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地快步走到床边,一把就將许知意揽在了怀里。 心肝宝贝的叫著。 许知意本就还困著,此刻被孙夫人抱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低低唤了声,“母亲,我没事。” 孙夫人嗔怪的道。 “你是什么性子,母亲能不知道?就是嘴硬,那安王背信弃义,咱不值当为了这种人伤心。” 许知意浅笑盈盈往她怀里偎了偎。 “母亲,我真的没放在心上,方才是在想別的事儿。” 何清晨今日没来,那伤还得再养上几个月,过了新年,她便要及笄了。 和裴念川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 孙夫人道,“要不是想来看看你,母亲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晦气。” “父亲和兄长也来了吗?” 孙夫人摇头,“只我一人来了,尤其你兄长,前两日就离京了,也不知到底忙什么去了。” “那母亲便留下陪我一起用饭可好?清晨的情况如何了?” 孙夫人接过浮生手里的象牙梳子,温柔地替她挽发。 “她那个皮猴子,能吃能睡的,受了回伤,又胖了一圈,到时候怕是连喜服也穿不进去了!” 许知意笑,“能吃是福,到时我重新叫人给她做一身。” 孙夫人打髮屋里的眾人出去,这才压低声道。 “听说兵部尚书家二公子的事了吗?” 算算时间,前世这个时候,吴宵是才被派去北地增援,按说这个时候不该发生意外才是。 见她一脸惊讶,孙夫人嘆了口气。 “他们夜袭,烧了敌军的粮草,谁知离开时,吴二公子中了箭,听说命悬一线。” “那清晨不知道吧?要是可以,还是瞒著她。” 孙夫人的手猛地抓紧。 “快別提这事了,气得我好几天都没睡好,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来探望清晨的时候就把这事顺口告诉她了。” “不过我瞧著她倒还算冷静,何况裴世子每日不落的来陪著她,总是带些新鲜的小玩意。” 许知意没做声。 爱这种东西,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正因为他们没能在一起,彼此的心中留下的都是对方最美好的样子。 因著这份美好,才更难以放手。 但愿,这一世,裴念川能够用一腔真心打动何清晨,莫要再落得前世那样悲惨的下场。 胡思乱想间,耳边却传来孙夫人低低的啜泣声。 许知意心下一惊。 “母亲这是怎么了?” 孙夫人眼眶通红,垂头將泪擦乾净,这才重新抬起头,定定凝视著她。 “知意,你和母亲说句实话!那位是不是有意要將清晨他们送往高密?” “我也是给你父亲送汤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可再问,他却顾左右而言他,你兄长更是说得模稜两可。” 她声音哽咽,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 “知意,母亲並非那么脆弱的人,你就和母亲讲实话吧。” 许知意嘴巴张了张,看到孙夫人难过的模样,心疼的抱住她。 “母亲,高密居住著许多定国公的旧部,他们会没事的,其实真要去了那,比留在京城安全。” 孙夫人怔忡,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只是担心清晨被我们宠坏了,这要真去了高密,一年怕是也见不了一面......”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还是金娇玉贵养大的女儿。 此去高密,何清晨就得舍下一身的荣华与富贵,甚至几年也见不到亲人。 “母亲,到时我陪著您一起去看她!高密虽偏僻,可听说那里也有不一样的风景,还有很多当地的小吃。” 孙夫人破涕为笑,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呀,就会哄母亲开心,你堂堂安王妃,如何能隨意出京城?你这也就只能想想了。” 许知意沉默了片刻,忽然扯出一丝笑。 “母亲,三年后我会与安王和离,不过算算日子,应该也不到三年了。” 银珠气乎乎的跑进来,见到孙夫人,马上行礼问安。 “奴婢见过王妃,见过丞相夫人。” 许知意扫她一眼,“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银珠咬牙切齿,“真是气死奴婢了,王爷竟然亲自去接裴北北了!他这么做就没考虑过王妃的心情吗?” “听说......还要顺道去一趟法华寺,您说这都叫什么事啊!” 第173章 只有正妻才配穿大红! 许知意想,她应该还是在意过他的,不然此刻也不会在听到这消息时,嘴里泛苦。 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里,虽未有夫妻之实,却也是日日睡在一张床榻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算养只猫儿狗儿,这么多时日也该培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人呢! 不管祁西洲是为了什么目的娶的裴北北,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只能证明他心里只装著家国天下。 他不在意她的感受,也不留一丝体面。 她以为他们这三年內,可以相敬如宾,至少在外人眼中,他们还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 终究是她贪得无厌了! 诚如她自己所说,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事情已无转圜余地,那他们便只当盟友,等到目的达成,一拍两散,互不相欠! 安王府並没多少宾客,原定好的十桌酒席,连一半也没坐满。 管家看著空荡荡的厅,欲哭无泪。 想当初,安王妃嫁过来的时候,那可是十里红妆,宾客盈门,马车都快要停放不下了。 有小廝轻声问,“管家,菜还上吗?” 管家咬咬牙,“按定好的上!多出来的就摆成流水席,好歹也热闹一下。” 祁西洲不在,安王妃病重,宾客们吃饱后就相继离开了。 满府的红绸莫名有些讽刺。 听说祁西洲亲自来了,裴北北盖头下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 她双手捧著贴了喜字的苹果,兴奋的恨不得立刻跳到祁西洲的怀里。 “西洲哥哥心里是有我的!我就知道他一定放不下我!” 站在她身侧的两个丫鬟闻言,齐齐翻了个白眼。 不过到底没敢说什么,毕竟当初迎娶安王妃的时候,安王是没亲自迎接的。 听闻安王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便迫不及待的迎娶侧妃,还把阵仗摆得这样大,就一点也不顾及安王妃的脸面? 无白看著面无表情的祁西洲,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 几天的功夫,主子就瘦了一大圈,喜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 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议论声虽小,可却清晰的传过来。 “安王看著是好多了,纳个侧妃,不必如此兴师动眾吧?” “之前迎娶王妃的时候,也不见安王出面,还是太子和丞相给撑的门面。” “谁说不是呢,你们听说了没,这裴北北死皮赖脸住在王府,就是为了爬安王的床。” “听说了听说了,大街小巷都在传的事,谁不知道啊。” “说白了,安王与裴姑娘少年情谊,又在北地並肩作战,说没有生出別的心思谁信啊!” “行了,別说了,安王妃还病著,这安王真是一点也不顾忌,嘖嘖,真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有个妇人叉著腰,不屑地朝裴北北的院门口啐了一口。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玩意,也奇了怪了,这裴北北长得五大三粗,怎么就入得了安王的眼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哈哈哈,没准安王就喜欢这样的!” 祁西洲就好似全然听不到,安静的坐在轮椅上。 无白眼尖的发现,刚才说话的那些百姓,很有秩序的撤到人群后面,一溜烟的跑不见了。 不远处的屋顶上,何陵景负手而立,黑漆漆的眸子冰冷如霜。 “如何了?” 身旁的侍卫拱手,“前往法华寺的路上的確埋伏了不少人,都被我们的人给解决了。” 何陵景弯唇,一张脸显出几分邪气。 “安王企图利用裴北北引出背后之人,今日怕是得让他失望了!那些人看好了,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得让他们吐出实情。” “是!” 吉时到,裴北北被喜娘搀扶著出来,听到外面的议论声,手不自觉的握紧。 喜娘不查,被捏的轻嘶一声。 “闭嘴!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喜娘只得忍著疼,心里將裴北北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彻底。 丟人现眼的玩意,靠著爬床上位,坏人姻缘,不得好死! 裴北北紧紧咬著牙,直到嘴里瀰漫开一股血腥味。 她强压著怒火,脚下一个趔趄。 裴北北和喜娘就这么华丽丽地双双摔倒在祁西洲脚边。 院外看热闹的百姓早就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人在做,天在看,真是报应不爽啊!” “哈哈哈,笑死人了,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稳重的新娘子。” “她要是稳重能爬床?” 祁西洲冷眼旁观,没一点要出手帮她的意思。 裴北北忍住即將夺眶而出的眼泪,由著一旁的丫鬟把她和喜娘扶起来。 沾了灰的红盖头重新盖上,她的泪隨之汹涌。 没关係,没关係,等到时日一久,西洲哥哥一定会爱上我! 她不断在心里安慰著自己。 鞭炮声声,耳边传来的却不是恭贺声,百姓们纷纷指责她破坏別人的姻缘,定没好下场。 祁西洲闔眸,与她面对面坐著。 车厢內的空气似乎凝固住了。 “西洲哥哥,北北没有......北北一早就说过,包办婚姻是不可能幸福的,我们是自由恋爱,一定会白头到老的,西洲哥哥,你是相信北北的吧?” 死一般的安静。 裴北北咬著唇,泪大滴大滴的砸在喜服上。 那一片被洇湿的粉色,代表著她满腔的耻辱。 在平昭,只有正妻才配穿大红! 可有什么关係呢? 西洲哥哥就是怕她受委屈,这才亲自前来迎娶她了,这份殊荣可是许知意都没有得到过的! 她伸出手,想要握一握祁西洲的。 他却像是提前感受到了,不著痕跡的將手背到身后。 满心满脑子都是许知意。 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嗔一怒,还有她搭在自己腕间,那柔若无骨的小手....... 好几次,他在她睡著后睁开眼,描摹著她精致的眉眼,痴痴的望著她,一看就是整夜。 好想时间在那一刻停止,好想放弃所有的责任,就这么陪在她身边,看云捲云舒,看日落月升....... 可,不行啊,安阳军等著他,平昭千千万万受苦受难、流离失所的百姓等著他! 第174章 命不该绝 外面的那些全都是污衊! 裴北北恨不得翻出马车,与他们理论一番,最好能將他们的头全部砍下来。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许知意主导的。 不然她为何一直迟迟不肯露面? 祁西洲也就进过一次梧桐院,之后就一直被拒之门外。 许知意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碰了一鼻子灰的祁西洲却鍥而不捨的每天都守在梧桐院外。 裴北北恶狠狠地想,许知意这女人的样还真是多,好一手欲拒还迎。 不过,任凭再怎么样挣扎也没用,她不还是被娶进门了! 人的心就那么大,迟早西洲哥哥的心里只能装得下她一个人,至於许知意,最后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裴北北也不再纠结,转而说起了別的,以缓解此刻的尷尬。 “西洲哥哥,之前北北与你讲过的火锅店,你可有考虑过?北北这几天也查过了,这可是京城独一家,到时候所赚的银子全部送去北地。” 她顿了顿,又继续蛊惑道。 “北北还想著再开一家奶茶店,保管京城的贵女们都没喝过,到时生意肯定差不多,这样北地的孩子们也能读书认字了。” 她自顾自说著,並没留意到对面祁西洲唇边那抹讥誚的笑。 “好,本王都应了。” 裴北北不是想折腾吗?那就都隨她,等她忙到脚不沾地,就没时间寻许知意的麻烦了。 而他自己,要忙的事也有很多,今日之后怕是更顾不上府里的事情。 太子那边蠢蠢欲动,父皇静观其变,却还是隨时做好被逼宫的准备。 禁军头领是父皇的人,他身边还有隱龙卫,但,目前查到的太子私兵有八万之多,若真走到那一步,他与父皇未必有胜算。 父皇一脸歉意,“此事怪朕,是朕一再的纵容,才使他们滋长了野心,皇后竟是等不到朕百年,你那王妃也是聪明,称病不出,皇后的人倒是没办法从她下手了。” 如果装病能装到口吐鲜血,气若游丝。 祁西洲承认在这场对弈中,是他输了,他心软了,捨不得她为了避嫌,为了大局,將自己折腾成那副样子! 陈府医为此也是好几天避而不见,只吩咐药童將药送来,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也不知是和谁置气。 松蓝骑马过来,低低在外面回稟。 “主子,府里没来多少宾客,此刻人已经全散了,咱们现在是直接去法华寺吗?” 祁西洲闻言,只淡淡应了一声,便继续闔眸假寐。 裴北北听到这,没忍住,一把將红盖头扯下来,扔到地上。 “松蓝说的是什么意思?今日可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没宴请宾客?王爷让我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 她声音中满是质问,甚至因为激动还破了音。 祁西洲只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 “你只是侧妃,本王能带你去法华寺祈福已是破例了,等入了王府,安分些,少去打扰王妃养病。”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裴北北袖中的手紧紧握著,指甲都几乎嵌到皮肉里。 “王爷心里只记得她,还有北北的位置吗?要真算起来,她才是拆散我们的第三者!要不是她非要强嫁你,北北早就是你的新娘了!” 见祁西洲一直沉默,裴北北几近崩溃。 “她落得如今的模样就是自作自受,王爷你休了她好不好?北北会一直陪著你的,也不会像她这样善妒.......” “啪——” 裴北北捂著脸,难以置信的瞪著祁西洲。 “王爷你打我?北北哪一句说错了?要不是她,北北怎会沦落成京城的笑话?反正她也不爱你......” 字字诛心,祁西洲的手一直握在腰间的软剑上。 可那句她不爱你,却像是咒语,不断的在耳畔迴荡。 “噗——” 一口鲜血喷出。 裴北北嚇的容失色,一把握住他的手。 “西洲哥哥,是北北错了,是北北口不择言,你千万不要生气,西洲哥哥,你別嚇北北啊!” 这一刻,她是真的怕祁西洲就这么死在面前。 一颗心惶恐到几近碎裂。 她爱他,深入骨髓,她可以为了他豁出性命,只要他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 无白听见动静,赶忙猫腰钻进来,从怀里掏出个药瓶。 倒出两粒,才放到祁西洲嘴边,就被裴北北一把打落在地。 “这是什么药?你是怎么敢轻易给王爷餵这种来歷不明的东西的,万一......” 无白忍无可忍,飞快出手掐住裴北北的脖子,额上暴出青筋。 “別逼我对你动手!” 裴北北面色涨红,除了啊啊啊,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见祁西洲在咽下药丸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復如初。 他缓缓睁开眼,眸子里透著彻骨的寒意,说出的话也令裴北北如坠冰窟。 “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区区妾室,也敢对本王的王妃口出恶言,你为何觉得本王不敢杀了你?” 裴北北惊恐的瞪大双眼,泪打著转。 “无白鬆开她!” 无白恨恨的撒开手,转身出去了。 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可惜也换不来祁西洲的怜惜。 裴北北倔强的咬著唇,心几乎被他刚才的那番话给碾得粉碎。 许久,她才委屈的开口。 “西洲哥哥,北北会改的,你別生北北的气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只是因为太爱你了。” 祁西洲冷冷睨她一眼。 “你该改口叫我王爷,还请裴侧妃谨记。” 马车一路朝法华寺而去,路上顺利的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无白一直警惕的观察著周围的情况,密林里安静的嚇人,別说人了,连只鸟都没有。 祁西洲的耳朵动了动,心中大骇。 明明收到的消息可是说今日会有埋伏,不然他也不可能带裴北北上山。 原打算能在今日一举歼灭西番安插在京城的暗桩,顺带也把裴北北给料理了。 近年来,山中一直有山匪出没,不敢打家劫舍,但不放过每一辆途经此处的车马。 还是说裴北北命不该绝? 祁西洲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不断思索著接下来要如何行动。 第175章 情深缘浅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故而只有清早有香客前来上前,到了半晌午,除了三两僧侣,便再没其他人。 松蓝奉命,將裴北北安置在一处偏僻的院落里歇下,又暗中派人监视,不许她踏出一步。 这才步履匆匆地往虚空大师的禪房赶。 祁西洲已经候了小半个时辰,虚空大师这才不紧不慢地推门而入。 见到祁西洲,虚空平静的眸子竟是猛地缩了缩。 他难以置信的又盯著祁西洲看了好一会。 但不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他与许知意那一条淡淡的姻缘线都不见了! 做了那么多努力,终究是坳不过上天註定吗? 许知意猜的不准,她的前世,祁西洲並没死,而是被皇帝身边的隱龙卫救下,秘密送到了法华寺。 定安侯府的那场大火,映红了京城的半边天。 可惜,当时的祁西洲昏迷不醒,对此毫不知情。 冤魂久久不散,六月的天,竟是飘起了鹅毛大雪...... 只是,虚空也欠著人情,並非他悲悯眾人,才要逆天改命,实在是这人情,也是他的劫数。 可,给他这恩情的人已经死了,她一生无子嗣,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小丫头,却又不是亲生。 事事有因必果,轮迴之间,谁也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 虚空大师早已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可他依旧也有自己的因果和报应。 那女子死得太突然,他才测算出劫数,甚至来不及出手阻拦,便传来了噩耗。 丧礼上,虚空一眼就看出缩在墙角的小丫头命格不凡,但却得经歷一次涅槃重生,一切方可回归正途,包括他的命运。 明明之前那次在山上,祁西洲与她之间是有姻缘线的,极浅。 时隔两月,竟消失无踪。 所以,他们註定是无法廝守一生的人,不管轮迴几世,结局都是一样。 见虚空大师难得发呆,祁西洲略有不解,低咳两声提醒他。 “虚空大师可是有心事?” 虚空回神,念了句阿弥陀佛。 “这回瞧著倒是气色颇好,老纳给你的平安符可有时常带在身上?” “从未离身。” 祁西洲將平安符取出,只一眼,便又宝贝似的塞回去。 “我今日前来,是想再討枚一样的,王妃的那枚送人了。” 虚空大师斜睨他一眼,语气颇为不耐烦。 “老纳赠的那串佛珠不与这个强?你今日带上山的女子就是新纳进门的侧妃?此女怨气颇重,性子执拗,身上还染著人命,你要当心。” 祁西洲淡淡一笑,自顾地倒了两盏茶。 “她不过就是棋局上的一枚棋子,待引出身后之人,这枚棋便可废了。” 虚空又朝他的脑袋看了好一会。 龙气旺盛,是要登顶之兆,就是可惜了...... “听说那丫头病了?明日老纳隨你一同下山,之前让她抄写的经文倒是遣人送来了,只是不知如今身上的戾气可有消散。” 他似在商量,又似在自言自语。 祁西洲默了默,终究没忍住,开口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那个问题。 “虚空大师,我与她......最终会是什么结局?” 虚空闔眸,任茶汤的清香在口腔瀰漫,最终化为一声嘆息。 “情深缘浅!” 祁西洲的眸子跟著沉了沉,撑著头,盯著窗外的银杏树。 “可若是我执意不放手呢?” “没用的,这样的执念不止会害了你,更会害得她百年后无法轮迴转世。” 祁西洲执拗起来,真是让人恨得牙根痒。 “你很清楚那位置儘早是我的,到时我有龙气护身,难不成还护不了心爱的女子?” 虚空大师闭著眼,懒得搭理他。 天色慢慢擦黑,有小僧人提著食盒来送晚饭。 “大师,那位女施主不肯用饭,还將食盒里的东西全部砸了,还要再送吗?” 虚空朝祁西洲努努嘴。 “问他,人又不是老纳请上山的,摔坏的东西记得让他照价赔偿。” 瞎忙一天,此时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虚空嘀咕了一句,“整日里肚子没油水,就是饿得快!明日下山可得美美吃上一顿。” 咂巴几下嘴,夹起块豆腐放在嘴里,烫得直哈气。 他自顾吃著,一小碗米饭很快见了底。 祁西洲依旧端坐於窗前,面前的茶早就凉透。 情深缘浅吗? 那他做了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万海潮生,他只想要她,而她也只能是他的! “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甩下这一句,他竟毫不避讳地扶著桌角站了起来。 虚空一点也不意外,只一味埋头吃饭,仿佛面前摆著的是满汉全席似的! 直到祁西洲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虚空这才抬起头,朝著一墙之隔的厢房说了句。 “行了,出来吧。” 何陵景著一袭湖蓝骑装,墨发用同色丝带束在头顶,清冷中又透出几分邪肆。 他姿態慵懒地在虚空大师面前坐定,伸手捏起个佛果丟在嘴里。 半刻皱眉。 “一如既往的难吃!” 虚空没好气白他一眼,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一把。 “不好吃別吃!没得糟蹋我的东西!” 何陵景勾唇,索性枕著胳膊躺下。 “看来这位安王是不会轻易放手了,可若是他知道了当年的事,还会这么执著吗?” 虚空拿碗的手顿在半空。 “你可別胡来,此事尚有疑点,若此时被他知道了,等於那位也知道了,那你这么久的努力岂不前功尽弃?” 何陵景缓缓闭上眼,嘴角的弧度却越扬越高。 “你怎么还急了呢,我也只是这么一说,明日你要下山,记得来妙音阁,新到的五十年女儿红。” 虚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说吧,这回想要我做什么?那丫头倔得很,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嘴比你的还要毒!” 何陵景翘著二郎腿,再没了往日人前淡漠疏离的模样。 “一开始就让你不要劝她,你非不听,被人摆了一道,能怨谁?” “佛家都讲报应,你这就算是报应不爽!” 一只玉瓶迎面飞来,虚空伸手一把接住。 “行行,都怨我当时没出手,可那就是那丫头的命里活该有的一劫,谁也救不了!” 第176章 门从里面锁上了 裴北北几乎一夜未闔眼。 漫长的黑夜,就仿佛一个旋涡,將她紧紧包裹在其中,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她在现代混得並不好,每天在打工的路上奔波,可一年到头,也存不下几个钱。 偏偏妈妈是个重男轻女的,打电话来就一件事,要钱! 她记得自己是在一个雨夜送外卖的时候出了车祸,当时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死亡的来临。 可,她却莫名的开心。 终於不用提心弔胆活著了,要是有来世,她情愿当路边的一株的野,或是河里的一块石头也行。 结果再睁眼,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穿越了。 还是穿越到了一个孤女身上,依旧无钱无势,任人欺凌,直到被定国公收养。 於是,她终於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成为北地高高在上的女参將。 那么多的將领,她却第一眼就看到了祁西洲。 一眼定终身。 她疯狂的爱慕著他,哪怕他从未正眼看过她,也从未表现出半分喜欢。 可那又有什么关係呢? 她爱他就够了。 人终究是贪心不足的,跟祁西洲朝夕相处了九年,裴北北发现自己是真的离不开他了。 胡思乱想的,破旧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天色大亮,祁西洲逆著光,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著她。 “闹够了?” 裴北北低头,看著满地的狼藉,还有脚腕上已凝固的血。 “我以为西洲哥哥生气了,再也不会理我了......” 泪如决堤的洪水,却没能打动祁西洲分毫。 “该回去了。”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一丝喜怒。 “西洲哥哥,你......是喜欢北北的吧?” 她不安的攥紧衣角,就如同等待最后宣判的犯人。 祁西洲转动轮椅,一语不发的离开了。 泪眼模糊中,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 “没关係,没关係,你一定会爱上我的!只要许知意死了,西洲哥哥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何陵景斜倚在屋顶上,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一个是为了权利枉顾妻子感受的人,一个是自私自利,心中只有情爱的人,这两个在一起,肯定很有趣。 他朝身旁的侍卫挥挥手。 “吩咐她们,定要守好她!” 侍卫頷首,安静的离开。 风扬起了何陵景的衣角,烈烈作响,他半眯著眼,看向远山。 虚空一直在等著他,等他皈依佛门,一同去游歷。 当年的话言犹在耳。 生性寡淡,天煞孤星,一生註定与红尘的人或事无缘。 所以他不在人前表露任何情绪,也不敢与谁走得太近,生怕有了羈绊,会捨不得放手。 可,她就那么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生活。 他的心乱了。 昨夜虚空大师突然说,他对红尘有了贪念,人生有了转折..... 他落荒而逃,怕虚空大师窥探到他的心事,也怕心中的爱意会令得自己无法面对她。 可是那傻姑娘,为了不打乱的祁西洲的计划,竟然吞了毒药,虽不至伤及性命,可到底於身体无益。 皇后的刻意示好,让许知意感受到了危险,毕竟当年祁西洲的母妃就是因她而死。 皇后只怕是將她当成了祁西洲的软肋。 还有她那酷似平阳公主的容貌...... “傻丫头,有兄长在,哪里就需要你做到这一步......” 安王府的马车已经出发了,回程的路依旧顺利。 裴北北昨天到今天滴米未沾,此刻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西洲哥哥,我饿了。” 路边有许多售卖小吃的摊贩,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尖。 “回王府再吃。” 裴北北咽了咽口水,乖乖的坐好,时不时偷瞄一眼祁西洲。 回到王府,她之前住的小院被简单的修缮过,屋里的一应摆设却都没变。 甚至连个大红的喜字都没有。 祁西洲径直走了。 梧桐院依旧安静,守门的丫鬟不知去了哪。 无白上前推了推门,无奈衝著他摇头。 “主子,门从里面锁上了。” 虚空不知打哪冒出来,闻言,挑了挑眉。 “你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说罢,也不看祁西洲黑沉的脸色,伸手重重的拍了几下门板。 “阿弥陀佛,老纳乃是法华寺的虚空。” 盏茶时间,门从里面打开,吴嬤嬤亲自迎出来。 “老奴就说一大早的喜鹊就在枝头叫个不停,原是虚空大师来了,您快请进!” 又朝著祁西洲行了个礼。 “老奴见过王爷,恭贺王爷新婚大喜!” 没一点要请他进去的意思,祁西洲气的咬了咬牙。 “王妃的身体可还好?” 吴嬤嬤依旧笑眯眯的。 “回王爷的话,王妃一切尚好,就是需要静养,王爷一路辛苦,早些歇息。” “她这是还在怪本王?” 吴嬤嬤笑,“哪能呢,王爷多心了。” 话说的恭敬有礼,可连同吴嬤嬤在內的几个下人,却是守在门口,寸步不让。 祁西洲嘆口气,“罢了,无白推本王回去吧。” 才转身,就听到大门发出嘭的一声响,紧接著是落栓的声音。 无白,“......” 怜悯地看一眼祁西洲,发现他连后脑勺都透著寒意。 虚空大师先是在院里转了一大圈,拍了拍梧桐树粗壮的树干,甚至还在鞦韆上坐了会。 最后大手一挥,念了句佛號。 “麻烦替老纳准备些吃的,饿了。” 吴嬤嬤心领神会,“放心,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开饭了。” 虚空的鼻子动了动,满意的点点头。 嗯,有鸡腿的味道! 许知意坐在窗边软榻上,指尖隨意捻动著佛珠。 虚空进来,也不用人请,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指了指案几上的棋盘。 “来几局?” “好,虚空大师先请。” 三局,虚空大师输的溃不成军。 他恼怒的將棋子一股脑的推去一边。 “老纳许久不曾下棋了,这几局不算数!” 许知意也不恼,慢条斯理的將黑白棋子分別放在罐子里。 “大师前来可是有事?” 虚空摇头,“没事,就是来给你送几本经书,顺便的吃几顿好的。” 他不开口,许知意也不说话,屋中一时静得可闻针落。 第177章 划清界限 虚空抬头看一眼她苍白的脸色,终是忍不住开口。 “老纳懂些岐黄之术,要不要替你看看?” 许知意笑著伸出手,“有劳虚空大师了。” 虚空的眉心越拧越紧,手指的力道也渐渐加重。 最后长嘆一声。 “老纳输了,竟是诊不出。” 陈府医狼狈的从外面进来,恶狠狠的瞪著许知意。 “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你就非得做的这么绝?” 见到虚空大师,陈府医也只是怔愣片刻,旋即又开始每天的例行控诉。 “改天非要给那几个小丫头下点毒!” “看著一个个瘦瘦小小的,揍人是真疼啊!能不能別让她们再打我了?” 巴啦巴啦的吐槽了好一会,发现没人搭理他,陈府医这才訕訕闭上嘴。 “你不好好待在寺里,到王府干嘛来了?难不成是来喝那王八羔子的喜酒?” 虚空很没形象的给了他个白眼。 “关你屁事!” 说完,又立刻念起阿弥陀佛。 陈府医,“......” 佛祖知道你是这样的虚空吗? “王妃,今儿个去厅用午膳吗?” 许知意看向他们两人。 “你们不走?” 虚空,“......老纳就在这吃!跑来跑去的多麻烦。” 陈府医,“他能在这,老夫也要在这吃!” 许知意扶著吴嬤嬤的手缓缓起身。 “陈府医,你还是回王爷那里用膳吧!” 陈府医梗著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耻模样。 “老夫不是王府的人!老夫只是暂居在此,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留这用饭!” 他闭著眼睛,好半晌没听到动静,偷偷將眼睛睁开条缝。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他追去厅,一屁股坐在虚空大师的身边。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给我拿副碗筷!” 浮生偷瞄许知意,见她点了头,这才赶忙去取碗筷。 虚空大师吃的满嘴流油,边吃边嘟噥。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阿弥陀佛!” 陈府医拿胳膊肘捅他。 “吃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老夫那里有上好的梨白,一会去我那喝上一杯?” 虚空的眼睛登时亮了。 “既然施主如此盛情邀请,老纳就勉为其难的去施主那小坐片刻吧!” 陈府医吐出根鸡骨头。 “切,装模作样。” 许知意吃得很少,一桌子丰盛的菜餚几乎全进了虚空和陈府医的肚子。 虚空还很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 许知意端著茶盏的手微顿,看向虚空。 “虚空大师盯了这么半天,可看出什么了?” 虚空有些心虚的別开眼,端起茶灌了一大口。 他能確定的是,许知意和祁西洲的姻缘线真的断了! 几月不见,许知意將自己的心事隱藏的更深,以至於连他都猜不透了。 此刻的许知意就像爆发前的火山。 平静的外表之下,是隨时可能喷涌的岩浆。 虚空试探的开口。 “王妃可有放下仇恨的打算?” 许知意回答的斩钉截铁。 “並无!” 陈府医道,“你们这些人就挺可笑的,嘴上说著我佛慈悲,却非要做那强人所难之事!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懂不懂?” 许知意诧异的看了陈府医一眼。 是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陈府医惯会顺杆爬,见许知意眼中露出讚赏之色,低咳一声,正了正神色。 “王妃今日可有空与老夫探討一下......” “没空!” 陈府医,“??” “老夫还没说什么事呢!” 许知意以帕掩唇,打了个呵欠。 “抱歉,我乏了,就不留二位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陈府医脸黑黑的,还想说什么,却瞥见银珠不善的目光,很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別这么看老夫,我自己走!” 银珠这丫头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轻易就能把人举在头顶当棍子转! 上一回,他被折腾的晕头转向,抱著树干吐了个昏天黑地。 一张老脸无处安放,气得把自己反锁在房里好几天。 虚空大师很少看到他吃瘪的模样,只觉得有趣。 陈府医的背影气冲冲的,过门槛时,银珠好心提醒了一句。 “您老小心脚下,可別再摔了!” 陈府医脚下一个趔趄,扶著墙才堪堪站稳。 恨恨的摸了摸脑门上还没消肿的大包。 “这么对老夫,迟早有你后悔的那一天!不就是有个药方嘛,有啥了不起的!哼!” 嘴上说的硬气,心里却跟猫抓似的难受。 他试了好多办法,可惜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昨天趁著祁西洲不在府里,他半夜偷偷给守梧桐院的丫鬟下了点安神的药,企图趁她们睡著后溜进去。 他保证没有其他坏心思,就是想看一眼许知意的那张药方。 结果,人家不止没被算计,反而把他倒吊在树上..... 怕吵到许知意休息,吴嬤嬤还十分贴心地往他嘴里塞了个新出锅的大馒头...... 烫得他舌头上现在还有个泡! 简直禽兽不如! “誒,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老纳啊!” 陈府医的脚倒腾的更快了。 一个跑,一个追。 松蓝见状,好笑地问了句。 “陈府医跑这么快小心摔倒,后面有狗撵啊?” 於是,松蓝收穫了陈府医的一记白眼,收穫了虚空大师的一个拳头。 松蓝,“......” 他顶著被打青的眼眶,哭丧著脸给祁西洲告状。 “主子,虚空大师莫名其妙打了属下!是不是您得罪了他,他才朝属下撒气?” 无白心道,主子得罪的何止是虚空大师啊,他得罪的可是整个梧桐院的人。 他今天好心给浮生送法华寺的佛果,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使劲踩了他的脚。 小丫头人不大,力气倒不小。 脚背到现在还隱隱作痛。 无白暗自思忖,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人生,是不是该和主子划清界线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否则到时候也落得和主子一样的下场,就太得不偿失了。 祁西洲握著手里的军报,淡淡睨他一眼。 “管住你那张嘴!” 松蓝耷拉著脑袋。 “是,属下遵命。” “无白,难不成之前的消息是假的?” 无白摇头,“沉灰查了那么久,应该不会有假,是不是有人提前一步出手了?” 第178章 唯一的筹码 祁西洲蹙眉沉思,良久才吩咐道。 “去给沉灰传消息,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要是落在其他人手中,只怕会有大麻烦。” 无白略有踌躇。 “主子,皇后的人一直在查王妃的身世,咱们要不要给他们製造点麻烦?” 提起这个,祁西洲心中更是烦躁。 “嗯,顺便查查许府当年的事,还有王妃的娘亲......本王总觉得她的背景不简单,趁皇后的人查出真相前,抹去所有可疑的痕跡。” 无白领命而去。 松蓝垂头丧气地守在廊下,抬头看著阴沉沉的天空。 今天他可是亲眼看到无白给浮生送点心了,虽然浮生没收,还是能感受到二人之间曖昧的气氛。 无白那个冰块脸到底有什么好的? 自己不比他风趣幽默多了? 反正他才不会承认无白比他长得俊俏! 许知意半倚在床头,眼睛却一直看著窗外的梧桐树。 皇后的话始终縈绕在耳边。 她问在一旁打瞌睡的吴嬤嬤。 “嬤嬤,你见过平阳公主吗?” 吴嬤嬤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了抹嘴角。 “春困秋乏,老奴竟是睡著了,还请王妃见谅!之前老奴在宫里见过两回,只是那时平阳公主还小,后来老奴出宫来了安王府,就再也没见过。” 许知意顿了顿。 “皇后说我与平阳公主长得很像,嬤嬤觉著呢?” 吴嬤嬤的困意一下就消失了,猛地挺直背脊。 “皇后真这么说了?王妃您知道平阳公主是前太子的孩子吧?当年的事老奴也不是很清楚,他虽死了,可陛下却留下了他的一双儿女。” 许知意心中微滯。 “確定是一儿一女?”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吴嬤嬤摇头,“宫里上下瞒得极紧,怕是只有太后最清楚,至於是不是一儿一女,老奴也只是听说的。” “当年太后求情,把平阳公主养在了膝下,深居简出的,可惜十四岁就被送去西番和亲了,唉,也是可怜。” 许知意倒是有些理解平阳公主,她恨陛下也是事出有因。 认真说起来,陛下是她的杀父仇人,又將她本就悲惨的人生搅得一塌糊涂。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平昭无辜百姓的命来泄私愤。 冤有头,债有主,谁做下的孽,就找谁偿还! 若是平昭真的被西番吞併,等待百姓们的就是一场浩劫。 许怀安那么苛待她们母女,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嬤嬤,许府的人如何了?” 吴嬤嬤闻言,眼睛笑成了一道缝。 “林姨娘的头髮掉光了,成日里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许大公子被打断了一条腿,不知以后能不能正常走路了。” “那许怀安呢?” 吴嬤嬤摇头,“从大理寺的牢房出来后,许大人就再没踏出过许府,甚至每逢十五的朝会也告了假。”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许怀安在憋著什么大招? 她拿回了娘亲的嫁妆,许怀安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隨便他,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吴嬤嬤看著她,“您的气色愈加差了,那药能不能不喝了?” 许知意点头,“今日起就不必喝了,不过还得养上几个月。” “外面都在传您昏迷不醒,听说御史弹劾王爷的摺子都堆成小山了,说他宠妾灭妻,愧为皇子。” 许知意淡淡一笑。 “陛下不会真的把王爷怎么样的,倒是裴姑娘的日子不会太好过,而且这么一来,皇后也暂时不好宣我入宫,能避一时是一时吧。” 如今安王妃的身份,就是她能復仇的唯一筹码。 爱人会背叛,亲人会反目,友人会相负,唯有权力是这世上唯一不变的。 “王妃,您就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吗?虽说您与王爷三年后会和离,但毕竟是王爷先违背诺言了。” 许知意神色平静,掩唇低低咳了好几声。 “难过是有点的,但不至於要死要活,若是因为爱谁,而迷失了自我,嬤嬤觉得下场会是什么?” 前世,她虽也不爱秦淮生,但却收起满身锋芒,甘心居於后宅,最后困死了自己和腹中孩子。 “啪——” 窗欞似被石子击中,发出低低闷响。 吴嬤嬤警惕地站起来,顶开窗格四处看了看,一脸困惑。 “没人啊。” 海青寻来的四个丫鬟一点反应也没有,许知意多少猜到了些。 “嬤嬤,你先回屋吧,看著点浮生,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也暂时別出来。” 吴嬤嬤不放心,但见她神色坚决,点点头退出屋子。 许知意抬眸。 何陵景斜倚在窗边,风吹起他月白的长衫,一双眼亮若繁星。 “兄长。” 何陵景淡淡嗯一声。 “能进来吗?” 许知意笑,“进来吧。” 他顺势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自顾的开始煮茶。 他的手指白皙且长,骨节分明,动作行云流水。 许知意一时间看得恍了神。 “听母亲说兄长出京了?事可忙完了?” 何陵景垂著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闪了闪。 “嗯,昨天回来的。” 许知意嘴角勾了勾。 “是吗?” 何陵景尷尬地咳一声,不敢与她对视。 “那兄长今日来,可是有重要的事?” 水汽氤氳,茶香裊裊。 何陵景一时没说话,只默默將一盏冒著热气的茶送到她面前。 许知意嗅了嗅,眼中笑意渐浓。 “兄长,你离京就是为了寻这药?” 何陵景神色微僵。 “嗯。” 她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乖乖將茶喝了。 “兄长应该清楚,我並不是因为嫉妒才如此,要是现在对上皇后,一点胜算也没有。” 何陵景頷首,接过空了的茶盏时,不小心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耳尖微红。 “有我......和父亲在,不必担心。” 许知意轻轻嘆口气。 “这药无解,只能等药性全部散了才行,兄长別再冒险了!” 顿了顿,她又道。 “兄长送的衣裳我很喜欢,可是上回秋猎猎到的?可惜,没能见识兄长的风采。” 何陵景的麵皮发烫。 “等你好了,一起去猎兔子,你可会骑马?” 许知意摇头,“不会,成亲前,许大人从不让我出门。” 第179章 成者为王,败者寇 何陵景的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周围的空气也跟著降了好几度。 “就该多关他几日。” 许知意含笑看著他。 “那样別人会说兄长公报私仇,不好。” 见她一直盯著自己,何陵景一张脸涨得通红,掌心冒出汗。 “嗯,知道了。” “兄长,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话说一半,许知意就后悔了。 何陵景如今是大理寺少卿,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听说连家都很少回。 见她神色为难,何陵景难得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与我无需这么客气。” 许知意踌躇了一会,“兄长可否帮我查查与秦小侯爷走得近的人都有谁?尤其注意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与秦小侯爷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见何陵景似在思索著什么,她便又继续道。 “之前我在他手里买了不少的香料,但事情就怪在此处,那些香料有不少是来自外邦.......” 眾所周知,盐类和粮食的把控权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其次便是来自外邦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皆因之前宫里有位妃嬪为了爭宠,对陛下用了依兰香。 事后,陛下吐了血,那个妃嬪也因此被杖毙。 从那天起,陛下便下令,外邦的货物未经查验,一概不得公开售卖。 可那书生却公然在集市上兜售,是真不怕死,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她能想到的,何陵景自然也想到了。 “这事交给我,那香料你还留著?” 许知意頷首,指了指黄梨木妆檯。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麻烦兄长打开那个暗屉。” 香料被分装在精致的香囊里,这么多,也不知许知意用了什么法子掩去了香味。 “这些我能带走吗?” “可以的。” 她又指了指一个淡青绣了竹子的香囊。 “这个是送兄长的,放心,里面的香料我已经炮製过了,可提神醒脑,也能避蚊虫。” 何陵景状似毫不在意,顺手就把香囊系在了腰间,心中雀跃。 “多谢。” 语气平淡,眸中难掩欢喜。 许知意也不戳破,低低笑了声。 “兄长喜欢就好,我也就绣活能拿得出手了。” 何陵景垂眸,看著香囊上栩栩如生的翠竹,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胳膊上的伤恢復得如何了?” “有兄长的药,已经大好了,只是也太贵重了.......我还不起。” 何陵景的眼睛就是不看她。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生养病,若有事,传个口信给我。” 正欲闪身离开,许知意却又叫住他。 只见她从枕下取出个精致的红木匣子。 “这个.......回去再打开。” 何陵景接过,一颗心跳得飞快。 第180章 何陵景动心了 书房中,一时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给本王查查何陵景,听闻他前两日不知何故出了京城。” 沉灰略一思索。 “主子,何丞相向来不站队,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 祁西洲没说话,但心头却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 那日,在皇家猎场,何陵景的眼中分明都是许知意,在得知她受伤的那一刻,他表现得甚至於自己这个夫君还要不安。 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像那样一个风光霽月,清冷淡漠的男子,有一日也会露出那么焦躁慌乱的神情。 只能说,何陵景动心了! 而且他动心的女子还是他祁西洲的妻子! 这让他觉得很不爽。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沉灰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威压,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主子.......” 祁西洲定了定神,淡淡瞥他一眼,“照办就是了。” 何丞相在朝中算是一股清流,只是这样的人若是一旦站队,平昭就真的再没希望了。 书案上摆著的是吴宵送来的加急信。 佯装中箭昏迷,一是为了迷惑敌军,二来也是为了揪出军中西番安插的眼线。 不出所料的,王副將亲手提拔上来的张大和李乔全是西番放在平阳军的內应。 因著之前已经谈过此事,王副將一直不动声色地注意著二人的动向。 在他们又一次传信回西番时,被暗中观察的王副將等人抓了个现形。 人在地牢里关著,信改了內容,按照他们交代的方法,如期传到了西番。 至於背后收信的人是谁,不论怎么严刑拷打,他们也只摇头说不知道。 张大和李乔来平昭好多年了,他们的父母被西番人控制,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只能听命行事。 太后的寿辰在即,正好藉此召平阳公主回京。 可祁西洲却觉得父皇这个想法可能没办法实现了,毕竟以平阳聪慧的头脑,肯定会察觉这是个陷阱。 不过诚如父皇所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试一试。 平阳公主的画像也是才送到祁西洲手中,看著与许知意一般无二的相貌,他的心不由往下沉了沉。 她们二人之间必有关联,只是他要如何做,才能保许知意平安无虞呢? 南风院气氛凝重,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梧桐院则一切照旧,小厨房的烟囱早早冒起了烟,饭菜的香味,引得虚空和陈府医直咽口水。 陈府医提议,“看样子王爷今天又没胃口了,要不咱俩还是去王妃那蹭个饭?” 虚空斜睨他一眼。 “你怎么这么没用?被几个小丫头追著打,连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第一毒医。” 陈府医慌忙捂住他的嘴。 “你快闭嘴吧!府里还不知有多少眼线,你这是生怕老子死得太慢是吧?” 这要是被药王谷的人捉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关键,再想逃出来,难上加难! 想想没酒没肉的日子,陈府医忍不住一个激灵。 第181章 兄长不会 骂归骂,陈府医还是替祁西洲把了脉,眉心微蹙。 “王爷这腿倒是恢復得很好,只是......” 陈府医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双腿间,幽幽嘆了口气。 “罢了,王爷的身体能恢復得这样快,已是万幸,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虽然他知道祁西洲方才说的都是对的,別说他一个皇子,京城中但凡有点实力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老夫知道王爷说得在理,可......要不是王妃,您怕是这辈子也別想站起来了。” 忘恩负义吗? 好像有点严重,但这事做得实在不怎么地道。 见祁西洲没有开口辩解的意思,陈府医拿著空碗离开了。 如今似乎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府医的未尽之言他也心中有数,只是此事瞒得极紧,就连父皇也不知道。 一个不能拥有自己子嗣的人是没资格坐上那位置的! 许知意是说过能治好他的隱疾,只是闹成现在这副样子,他哪里有脸开口。 无白沉默了好一会,终是下定了决心。 “主子,属下能问您件事吗?” “你问!” 无白就道,“听说太后去行宫时带走了太尉之女,陛下封了她为敏嘉郡主,此事王爷可知道?” 祁西洲皱眉,沉著声问。 “你到底要问什么?” “主子,要是太后让您娶敏嘉郡主,到时您当如何?” 祁西洲沉默了。 他还能如何,连裴北北这样的他都没拒绝,难道还能拒绝太后的好意? 在北地时,太后来信就常会提起这位敏嘉郡主,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们二人能结秦晋之好。 祁西洲当然明白,敏嘉郡主的身后是太尉府,百年世家,势力遍布半个平昭。 父皇忌惮他,但却没办法动摇太尉在朝中的根基。 好在,太尉似乎並不看好太子,故而这么多年,不管皇后用什么手段拉拢,他也不为所动。 这样的人,要是不能为他和父皇所用,只怕这平昭的江山迟早会易主。 想到这,祁西洲就觉得心中烦闷。 身为皇家子嗣,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他也想过为了许知意放弃这一切。 可,不行啊! 江山社稷与儿女情长,他只能选前者。 太后年纪大了,这几年的身体每况愈下,父皇更是夜夜批阅奏摺到夜半。 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父亲,更是个好儿子! 只是外人並不这么想,尤其经歷了前太子的事,更是有许多人觉得平昭帝嗜血残忍,不念手足亲情....... 可明明......总之最后,传国玉璽被先皇亲手交到了平昭帝手中,外人纵有再多猜测也没用。 ** 梧桐院。 许知意看著手中的佛珠,久久不语。 饶是她日日佩戴,一时半会也难以分清这两串佛珠的真假。 也不知何陵景是从何处弄来的。 吴嬤嬤到底见多识广。 “王妃,何大公子这是担心有人覬覦虚空大师所赠的佛珠?” 许知意想了想,道,“兄长做事谨慎,听他的总没错,虚空大师赠的这串便先让他替我保管吧!” 多事之秋,她可不认为凭藉安王妃的身份就能安枕无忧。 太后长年礼佛吃斋,听闻当年诚心求过虚空大师好几回,只是可惜,最终也没能得到这串佛珠。 如今她老人家寿诞將至,到时万一开口討要,她一个当晚辈的怎么拒绝得了? 更何况,那位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就连陛下都对她毕恭毕敬,皇后那样跋扈的人,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 府里现在多了裴北北这个不安分的,难保会打这串佛珠的主意,到时借献佛,她岂不亏大了? 乐心也不多问,默默接过装著佛珠的盒子,闪身离开。 浮生这才小声地问了一句。 “王妃,您就那么相信何大公子?万一他......” “兄长不会!” 何陵景是寧可天下人负他,也绝不负天下人的男子,孤冷清高,却又让人莫名信服。 浮生扁扁嘴。 “奴婢只是觉得王妃遇见的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人......王爷虽说不像秦小侯爷那般苛待您,但......反正王妃万事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许知意哑然失笑,一把將她拉到身边,並排躺下。 “浮生,我有时在想啊,若是咱们身上没有血海深仇,隨便寻个风景秀丽之地了此残生也挺好。” 浮生闻言,眼眶一下就红了。 “谁说不是呢,奴婢看著王妃就没真的开心过,这心里也实在是难过,当时奴婢是自愿陪您的。” 仇恨使人面目全非,她自重生以来,似乎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过的。 步步为营,小心算计,生怕行差踏错,又会落得前一世那样的结局。 才成亲那段时间,许知意甚至想著乾脆不报仇了,就这样和祁西洲白头到老也挺好。 白头並非雪可替,相遇已是上上籤;风吹雪散故人离,陌路只当忆往年。 要是不能相守,她也想好好告別,以过客之名,祝君岁岁平安! 屋顶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什么踩在瓦片上。 浮生紧张不安,拉过锦被將许知意盖了个严严实实。 “王妃別怕,奴婢定会护您周全!” 声音和身体一起发著抖,纤细的胳膊却始终紧紧搂著她,一如前世。 许知意好不容易从被子里钻出来,长长呼出口气。 “別怕,是自己人。” 裴念川一袭黑色夜行衣,斜斜倚在窗欞边,好看的桃眼衝著她眨几下。 “嚇到姐姐了,真不好意思。” 浮生一骨碌爬起来,飞快的跑到门边,跟小贼似的四下环顾。 这才拍了拍胸脯。 “还好外面没人。” 她拧著小脸,“不对啊,银珠姐姐平时那么机灵,怎么可能会听不到?” 许知意也已经半倚在大迎枕中,甚至还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只能说明裴世子也是兄长的人。” 裴念川抚掌,笑起来,两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姐姐,公子让我给您带句话,一切有他,你不必太过忧思。” 许知意瞥他一眼。 一个两个也不知是什么毛病,放著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钻窗户,她都担心那窗台担不住他们的重量! 第182章 隨我去救个人 裴念川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他却毫不在意,连饮三盏。 大咧咧的拿袖子一抹嘴角。 “姐姐这里的茶倒比妙音阁的还要好喝些。” 许知意扫一眼桌上的茶盏,似乎还是何陵景泡的那一壶。 “裴世子要是说完了,就赶紧走吧,时辰也不早了,若被人发现我这梧桐院有外男,不好。” 裴念川勾唇,“姐姐,能不能隨我去救个人?” 见许知意似笑非笑望著自己,他心虚的抓了抓鼻子。 “那个.......最好是別让公子知道,但此人又对他很重要。” 吞吞吐吐的,可许知意却听明白了,但她佯装不知,依旧定定望著裴念川。 裴念川只得硬著头皮,继续游说。 “我们也寻了不少郎中,但皆束手无策,我提议让姐姐来给瞧瞧,可被公子拒绝了......” “行,现在就去?” 许知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下。 浮生瞪大眼,“不行,王妃您的身体连下床都困难,怎么能出门啊?” 许知意不在意的笑笑,从枕下摸出粒药丸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 不过几息的时间,她苍白的面色渐渐恢復如常,唇也有了点血色。 经过几日休养,加上有何陵景的药,皮肤竟是更胜从前。 胭脂面,樱桃唇,一双杏眼清澈灵动。 裴念川和浮生看得出了神。 美,真美! 除此之外,所有形容女子容貌的词用在她身上,都似乎无法与之匹配。 “王妃您好美呀!” 浮生感嘆。 许知意曲指在她脑门轻弹一下。 “去將我的衣裳取来。” 浮生恨恨瞪一眼裴念川。 “王妃要去也行,可必须让奴婢跟著!” 许知意打趣,“瞧瞧,如今我出个门也得被个小丫头管著了。” 浮生小声嘟噥著,经过裴念川时,重重从他脚背上踩过去。 裴念川的一张俊脸瞬时扭曲,夸张的大喊。 “哎呀我的脚要废了!” 银珠顺势从开著的窗户翻进来。 “奴婢也要去!” 许知意,“......” “放著好好的门不走,为何都要翻窗?” 银珠挠挠头,“习惯了。” 她们原本就是负责替公子打探各府消息的暗卫,平常极少在人前露面。 翻窗户自然比走大门要熟悉多了! 待许知意將衣裳换好,几人悄悄从梧桐院新开的角门出了安王府。 那里早等著辆马车,外面看起来极其普通,也没任何標识。 许知意猫腰钻进去,这才发现內里大有乾坤。 车顶上嵌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粗略数数,至少有十几颗。 上好的白玉茶盏,点心和水果一应俱全。 裴念川亲自驾车,“姐姐垫垫肚子,这些点心和水果都新鲜得很。” 许知意捻起块桂糕放在嘴里。 甜而不腻,桂浓郁的香味令人心情愉悦。 浮生將剥了皮的桂圆放在她面前。 “没想到这裴世子看著不靠谱,做事倒是很细心。” 裴念川不满的嚷嚷。 “小爷怎么就不靠谱了?小爷的优点可多著呢!哼!” 浮生吐了吐舌头,许知意却將一颗桂圆塞进她嘴里。 “听说无白来寻你了,你连个好脸也没给人家,这是为何?” 浮生一张小脸顿时涨红。 “他可是王爷最信任的侍卫......” “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係呢?” 浮生不满的噘嘴。 “王爷水性杨,他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银珠闻言,扑哧笑出声。 “我虽不爱读书,可却知道水性杨这词不是这么用的,王爷这应该算是三心二意!” 许知意心中好笑,裴念川却重重哼一声。 “他这就是狼心狗肺!要没姐姐,他哪里能好得这么快,指不定得一辈子躺在床上!” 许知意低斥,“在外面不可胡说,何况我与他本也算不得真正的夫妻,他给我庇护,我替他治病,谁也不欠谁的!” 裴念川依旧不愤。 “那他也不该纳侧妃,反正他配不上姐姐这样好的女子,您就该寻个能一生只守著您的男人!” 许知意心中苦笑。 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从前她倒是以为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在等著她,活了两世,才发现是自己的想法过於天真了! 莫说祁西洲了,就算是当初的秦淮生,穷得叮噹响,一样妻妾成群。 “对了,秦淮生如今怎么样了?” 裴念川咂巴几下嘴,嘿嘿笑几声。 “我若说了,真怕污了姐姐耳朵......您还想听吗?” 许知意皱眉,“別卖关子了,说来听听。” 裴念川低咳两声,忍不住又傻乐了一会。 “谁能想到呢,看著温润有礼的秦小侯爷竟然有龙阳之好,秦夫人早就知情,却还是替他张罗婚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嘖嘖嘖,脏,太脏了!” 这下轮到许知意吃惊了,好半天也没能缓过神。 所以......前世秦淮生娶自己,除了贪图她的嫁妆,最主要是为了遮掩他的丑事? 要是裴念所说的是真的,秦淮生不碰自己,也几乎不碰那些姨娘就可以说得通了。 那......她腹中的孩子又是谁的? 她猛然想起酷似秦淮生的那个书生,难道...... 百思不得其解,在一切尚未查清楚前,多思无益。 裴念川赶著马车专走小巷偏道,马蹄被裹上了厚厚的布,行驶起来几乎听不见声音。 此时突然起了风,树上残留的枯叶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马踩过,发出清脆的响声。 “要变天了!” 许知意將身上的白狐大氅使劲拢了拢,又替浮生將夹袄上的盘扣繫上。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一旁的银珠却突然红了眼眶。 “银珠你怎么了?可是沙子迷了眼?” 银珠將头扭去一边,努力將眼泪憋回去。 “奴婢的姐姐之前也如王妃这般温柔细心,可惜啊,奴婢那时太小了,姐姐拿出几个白面饃饃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 这还是银珠第一次说起自己的身世,许知意怜惜地摸了摸她。 银珠抹把眼泪,继续道。 “为了让奴婢活下来,她把自己给卖了.....要不是公子及时出手相求,奴婢怕是也活不到今天。” 第183章 情不知所起 从银珠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得知了她的不少往事,且对何陵景又有了些新的认知。 “所以你和乐心都是被我兄长所救?那你的阿姐如今......” 银珠苦笑,“阿姐第二年就死了,要不是公子出钱將她下葬,她的尸体怕是得烂在乱葬岗。” 浮生心疼的揽住她,小手轻拍著她的后背。 “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如今你有我们呢!” 马车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缓缓停下。 “姐姐,咱们到了。” 许知意扶著浮生和银珠的手走下马车,四周黑漆漆的,只有面前的院子里掛著两盏昏黄的灯笼。 大门打开,许知意一句也没问,提著裙摆迈进去。 裴念川朝守门的几人眨眨眼,“自己人。“ 一路畅通无阻。 从外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普通院落,地下却设著地牢。 与大理的监牢不同,这里亮若白昼,光线甚至有些刺眼。 其中一间最大的牢里一人的手脚被铁链锁著,头髮凌乱,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光著的上半身,全是新旧的鞭痕。 血腥味浓重,浮生捂著嘴,才没惊叫出声。 “浮生,你还是上去等吧!” 浮生倔强的摇头。 “奴婢不怕,奴婢得陪著您。” 银珠更是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麻利的搬过一张椅子,还用袖子使劲擦了擦。 “王......姑娘请坐。” 许知意面色如常,似乎完全没被眼前的景象嚇到。 牢中的人听见动静,努力抬起头,脸上脏污,一双眼却犀利的锁定她。 他嘴唇动了动,艰难吐出几个字。 “王后,您怎么在这?” 许知意怔忡,略一思索,看向裴念川。 “他是西番人?” 裴念川摇头又点头。 “也是也不是,他是跟著平阳公主一同和亲到西番的公公,別看长得平平无奇,从前可是跟著太后的大內高手。” 许知意瞭然。 看来此人是將她当成了平阳公主。 “他怎么了?” 裴念川就道,“此人形跡可疑,公子便捉了他来问话,可他三番五次的逃跑,只得將他的手脚筋给挑了......” 话戛然而止。 裴念川的桃眼一下就瞪圆了,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公......公子......你听我解释。” 许知意微蹙眉,回头,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 来人长身玉立,一袭月白长衫与这牢中的环境格格不入,脸上带著张银色白具。 分明就是何陵景。 可他既戴著面具,自然是不愿让別人看到他的脸。 许知意很快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瞥见他腰间那枚熟悉的香囊,嘴角不由勾了勾。 何陵景尷尬地低咳两声,语气低沉而有磁性。 “为何带外人来此处?” 裴念川的头垂得更低了,语气委屈又带著几分忐忑。 “这人还什么都没说,要是死了,岂不可惜了,我想著......” 何陵景扬手打断他的话,语气颇为不悦。 “死就死了,本阁主自有打算,用不著你自作主张!”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茶,浅抿一口,眉眼带笑。 “来都来了,不如让我瞧瞧?可好?” 何陵景沉默了半晌,才低低道,“有劳。” 许知意起身,想了想,解下身上白狐大氅,交给浮生。 “这是兄长送的,可別弄脏了。” 何陵景眉心微蹙,走去一旁。 等他再回来,手中已多了件玄色鹤氅。 “地牢阴暗,当心著凉。” 许知意也不矫情,接过来披在身上。 “多谢。” 大氅上是何陵景身上独有的竹叶清香,味道极淡,很难被人察觉。 深吸一口气,许知意才跟著裴念川进到牢房中。 她缓缓蹲下,一双杏眼定定望著眼前奄奄一息的人。 “我与平阳公主长得很像?” 那人惊愕的抬起头,正撞进她那含笑的眸里,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当年前太子妃诞下的当真是一对女儿?” 那人目光闪躲,尖细的嗓音也有些干哑。 “这个小的不知。” 许知意轻笑一声,手指却已搭在他的手腕处。 一炷香的时间。 “气息紊乱,內力尽失,体內积存了大量的毒素,应是长期泡药浴的缘故。” “只是此药浴用的都是极其罕见的药物,有些甚至含有剧毒,我说的可对?” 那人垂著头,一语不发。 许知意也不在意,只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让我猜猜,此药浴若是不会功夫的人泡了,顶多三日就会气绝,可如果是你这种內力深厚的人......” 那公公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她。 眼前的女子嘴角依然带笑,只是一双杏眼中已蓄满了冷意。 “泡足三年,便没了自主意识,成为刀枪不入的傀儡,俗称药人!” “平阳公主对你就这么重要?为了她竟是做到此种地步!” 那公公终於笑出声,只是那笑声中满含悽愴。 “是啊,我爱她,可惜,那狗皇帝把她送到了西番王的床上,她才十四岁,那西番王都能当她祖父了!看著公主生不如死,我只恨自己无权无势护不住她!” “可......你是太监,纵使再爱又能如何?就算她不和亲,也不可能与你在一起的。” 公公笑著笑著就落下泪来。 “你们不懂,我从前可是富商之子,偶然间得见公主,一见倾心,便是为了她,才心甘情愿入了宫......可他们说,要想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只有一个法子......” 许知意嘆了口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值得吗?” 男人的泪落得更凶了,情绪激动。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公主变了,不再如从前那般温柔恬静,她残忍薄情,为了爭宠,甚至不惜杀了自己的孩子......” 许知意想,若是自己落得平阳公主那般地步,要么一死了之,可要想继续活著,就得摒弃过去种种,否则生不如死。 只怕自己会比平阳公主还要更加冷血无情。 平阳公主有什么错呢? 错的是这男尊女卑的社会,错的是牺牲女子只为换取一时安寧的帝王! 第184章 都该死 既成为君王,护佑天下黎民百姓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些岂是牺牲几个和亲公主就能做到的? 其实除了平阳公主,后来还陆续送过好几个公主去和亲。 只是除了平阳公主,剩下的都惨死在了异国他乡。 战败了,便答应对方和亲要求,以至於其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联合起来攻打平昭。 胜了,则迎娶对方的公主,东临、吐鲁、西番......提起平昭,都是不屑一顾。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男人,他突然激动的挥舞手臂。 “哧啦——” 裴念川还没来得及阻止,许知意的袖子就被那男人扯下半截,胳膊上艷红的守宫砂,就这样毫无徵兆的暴露出来。 何陵景眸子沉了沉,闪身进了牢房,一脚踹在那男人的胸口。 男人不查,噗的吐出口血。 “找死!” 他声音带著压抑的暴怒,还不忘替许知意將身上的鹤氅拢紧。 那人却不管不顾的爬起来,铁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不可能,不可能,你身上为什么没有胎记?” 许是蹲得久了,站起来的时候,许知意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只强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腰。 “当心。” 待確定她没事后,那只手迅速的收回。 许知意却看到他的耳垂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 那男人依旧在咆哮著,精神几近崩溃。 “平阳你好可怜啊,就是个替身,却被送到西番,我都说会带你走,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他们就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报的哪门子的仇啊?都该死,所有害你的人都该死!” 他的双眼渐渐流出血泪,嘴角也溢出黑血。 许知意使劲將何陵景扯到自己身边。 何陵景怔忡,定定望著抓著自己袖子的小手。 “嘭——” 刚才还大吼大叫的人,隨著这声巨响,身体四分五裂,牢內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何陵景几乎是下意的伸手,捂住了许知意的双眼。 许知意乖巧地任他捂著,透过指间缝隙,只看到一片血红。 浮生被嚇得直接瘫软在地,被银珠扛去了地牢上方的房间里,她仍是神情呆滯。 “银珠姐姐,快去帮王妃!” 她带著哭腔,扯著银珠的袖子。 银珠好笑地替她將眼泪擦乾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点。 “有公子在,无需担心。” 浮生可是了好半晌,后脖颈一疼,失去了知觉。 “抱歉啊浮生,你先睡一会,醒了就不害怕了。” 不等银珠再下去地牢,何陵景和裴念川带著许知意也上来了。 许知意月白的裙子上溅了不少血渍,只是她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 就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何陵景有些诧异她的反应,这才惊觉他一直牵著她的手。 迅速的鬆手,羞赧的將头扭去一旁,这才想起,自己还戴著面具。 何陵景摆摆手,示意他们屋中的人退出去。 刚想解下面具,却听到许知意的声音传来。 “还是戴著吧。” 她不想他尷尬,最主要,不希望他有任何危险。 沉默半晌,何陵景才艰涩开口。 “你当真没有胎记?” 许知意半点也没犹豫。 “有的,只是在听到皇后那话时,便用药遮盖住了。” 顿了顿,她又低声说。 “你可要看看?” 何陵景摇头,“既然藏了,就別被任何人发现。” “好。” 何陵景凝视著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將她散下的碎发理到了耳后。 许知意身子猛地僵住,只觉得一张脸烫得厉害。 簪子突然断开,如瀑的青丝散在腰间,一张小脸美得令人呼吸凝滯。 何陵景背过身,递来一支碧玉的簪子。 “你......先用著。” 许知意接过,道了谢,胡乱將墨发挽起。 “抱歉,没帮上忙。” 何陵景頷首,“无妨,他今晚倒是说了些有用的,其他的我自会派人去查。” 许知意默了默。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我......” 何陵景忙打断她的话。 “记住了,你就是许知意,不管谁问,都是一样的答案,明白吗?” “嗯。” 已近子时,许知意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 何陵景道,“晚了,我送你回去。” 一路无话,浮生依旧沉沉睡著,银珠则坐在车辕上,与裴念川一同赶车。 何陵景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 见她好几次因为瞌睡,头撞在车壁上,身子东倒西歪。 他心中好笑,伸出手臂。 下一刻,许知意的小脑袋便枕在了上面,满意的咂巴了下嘴。 可爱俏皮,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轻声嘆口气。 “这一次,我定会护你平安。” 说罢,將自己从未离身的暖玉塞到她袖中。 半个时辰,他的胳膊就那样伸得笔直,儘管被压得有些麻,仍是一动不动,生怕將她吵醒。 “公子,到了。” 何陵景回神,猛地將手抽回。 下一秒,睡懵的许知意毫无徵兆的一头扎进他温暖的怀中。 她睁著朦朧的杏眼,一脸茫然,抬头,正对上何陵景幽深清冷的眸。 鼻尖縈绕著竹叶的清香。 许知意这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侷促地扯了扯衣角。 “抱歉,我睡著了。” 何陵景低笑一声,手里捻著她的一只耳坠。 “回去好好休息。” “好。” 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马车。 见她仓皇的背影,何陵景忍不住勾了勾唇。 “走吧。” 回屋沐浴过,仔细擦乾头髮,天边已露出鱼肚白,许知意这才躺在床榻上,一颗心像是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为何一遇上何陵景,她就再也无法淡定? 明明当时设计祁西洲的时候,她也没有今日这样慌乱和无措。 她的手轻轻按在胸口,感受著剧烈的心跳,脸颊发烫,拉过锦被盖在脸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於沉沉睡去。 彼时,南风院的灯几乎亮了一夜。 祁西洲面色阴沉,茶盏摔得四分五裂。 “所以王妃到底去了哪?” 无白囁嚅,“赶车的人戴著面巾,功力不俗,他们怕惊了王妃,也不敢跟得太近.......在西城跟丟了。” 祁西洲双手紧握成拳,额上暴起青筋。 第185章 王爷敢赌吗? 许知意才睡了一个半时辰,就被外面的叫嚷声吵醒,她一动,浮生就醒了。 “王妃,您怎么不多睡一会?” 许知意不耐的皱起眉。 “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吴嬤嬤打帘进来,也是一脸的不悦。 “王妃,外面是裴侧妃,她非要闹得来给您敬主母茶,老奴怎么劝,她也不肯离开。” 许知意冷笑一声,缓缓坐起来。 “王爷呢?” 吴嬤嬤更生气了。 “王爷陪著裴侧妃一起来的!也是死活不肯离开,还.......还打了乐心。” “再说一遍,谁打了谁?” 许知意的声音陡然拔高,锦被滑下,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脖颈上戴著的暖玉。 吴嬤嬤气得嘴唇发抖。 “王妃別生气,是王爷动手打了乐心......” 许知意强压下怒气。 “替我更衣!” 逶迤拖地的大红凤尾裙,外罩白狐大氅,小脸惨白,依旧难掩风华。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鬢淳浓染春烟。 吴嬤嬤看得恍了神,须臾才提醒道。 “王妃您要不要换支簪子?” 许知意抬手摸了摸碧玉的簪子,红唇轻启。 “不必。” 梧桐院的门从里打开,许知意神情淡漠的看著眼前二人。 “这一大早的,王爷和裴侧妃是闹哪一出?” 乐心被扶去了一边,半弓著腰,嘴角沾著血渍。 见此,许知意的眸色更加冰冷。 “呵,王爷当真爱重裴侧妃,竟是为了她,逼得妾身拖著病体也要接她敬的茶,您好得很!” 祁西洲也正在气头上。 “王妃当真病的这般严重?本王看未必吧!” 针锋相对,暗自较劲。 裴北北的唇不由弯了弯,上前两步。 “我瞧著王妃姐姐的身子也好了不少,不过喝盏我敬的茶,能耗多少力气,王妃姐姐就別让夫君为难了。” “啪——” 一记清脆而响亮的巴掌,打得裴北北呆愣原地。 “你敢打我?”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许知意接过帕子,仔细將每根手指都擦了擦。 “吴嬤嬤,告诉裴侧妃,本妃为何打她?” 吴嬤嬤挺了挺背脊,声音洪亮。 “一来,裴侧妃在王妃面前不得自称我,得称妾,二来,王爷只能是王妃的夫君,裴侧妃一个妾室,没资格......” 裴北北气结,也顾不得多想,抬腿就朝吴嬤嬤踢去。 眾人不察,眼睁睁看著吴嬤嬤被踢飞出去,脑袋撞在青石墙上,又重重跌落下来。 竟是直接晕死过去。 许知意双目猩红,拔下发间的簪子,死死抵住裴北北的咽喉。 祁西洲大骇,“王妃,別衝动......” 许知意转头,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王爷劝妾身之前,不如先看看裴侧妃都做了什么?既然你们容不下本妃,那便都別想好过了!” 簪子一寸寸扎进皮肉,裴北北惊声尖叫,一边暗自发力,正欲踹许知意,却被不知打哪飞来的暗器击中。 血汩汩冒出来,裴北北扑通跪倒在地。 “王妃,你先鬆手。” “闭嘴!” 许知意暴怒,看著昏迷不醒的吴嬤嬤,她手中的簪子再次刺向裴北北。 “敢伤我的人,你也一起去死!” 一下又一下。 虽然她没內力,但每一次都是下了狠劲的。 祁西洲担心出了人命,命无白救下裴北北。 最后一簪深深刺入无白的手背。 要是没他挡的这一下,估计裴北北今天是活不成了。 许知意眼神冰凉,苍白的脸上沾染了不少的血。 盯著祁西洲看了好一会,她突然大笑几声。 “要是我没猜错,王爷体內的隱疾还未痊癒吧?您確定要在这个时候与我翻脸?我敢说,若是这病我治不好,別人更没办法,怎么样,王爷要赌一赌吗?” 外间都传祁西洲伤了子孙根,无法人道,陛下只当这些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並未放在心上。 然,此事属实! 除了祁西洲身边几个信得过的暗卫,大概也就只有她最清楚。 一个没办法拥有自己子嗣的皇子,就算再有能力,那位置也跟他再无干係! 许知意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了退路。 要是祁西洲能信守承诺,顺手替他治好隱疾,倒也不难,可如今...... 她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妇人之仁,不然岂不连与他谈判的条件也没了? 一个没有价值的王妃,如何活著走出京城? 许知意扬著下巴,不屑地望著气到发抖的祁西洲。 “王爷敢赌吗?” 空气似乎凝固住了,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喘,就连陈府医也一改往日的吵闹,安静的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王妃刚才也太嚇人了。 那一刻,陈府医觉得,她是真的会杀了裴北北的,周身的戾气就仿佛是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虚空大师远远看著这一幕,长长嘆了口气。 “好好的姻缘被自己亲手断送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渡不了渡不了!王爷好自为之!” 转身就走,几息就看不到他的身影。 祁西洲似有所感,朝虚空方才站立的方向望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片灰色的衣角。 他的心突然就空了一大块,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了。 无力感再次袭来。 “本王输不起,今日之事,是本王的错......” 许知意冷冷睨他一眼,已恢復了往日的淡漠。 “银珠,带吴嬤嬤和乐心进去。” 她站著,任风將她的墨发吹得高高扬起。 “还请王爷看好裴侧妃,若她再敢动我的人,下场会比今日更惨!” 梧桐院的门再次在祁西洲面前闔上。 祁西洲却觉得这一次关上的不止是门,还有她对他为数不多的感情。 乐心底子好,上了药,到了晚上就已经不那么痛了。 吴嬤嬤却一直昏迷不醒,肋骨断了两根,手腕的骨头也裂开。 可许知意却知道,这些都不是致命伤,她脑后那个鼓起的血包才是真正可怕的。 这一夜,梧桐院的灯彻夜亮著,小丫鬟们跑来跑去,直至天明,传出压抑的哭声。 许知意呆呆坐在床边,紧紧握著吴嬤嬤的手。 “嬤嬤,我饿了,想喝你煮的汤了,你快起来好不好?” 第186章 有兄长在,別怕 吴嬤嬤说到底也只是个伺候人的奴婢,可饶是如此,梧桐院依旧按照许知意的吩咐,悬起白幡和白灯笼。 “去买最好的楠木棺材!再去通知一声秋儿......” 浮生忍著泪,看著许知意一下下温柔地替吴嬤嬤擦拭著。 “嬤嬤,我不会就这样让你白白死了,你再等等,我一定会送裴北北下去给你赎罪!”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正义道理,统统都没她的吴嬤嬤重要!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祁西洲这一夜也睡得极其不安稳,天亮时听到松蓝来报,心中忍不住狠狠颤了颤。 “完了,王妃这下再也不会原谅本王了......” 裴北北悠悠转醒,听闻吴嬤嬤的死训,只是愣了半刻,便哈哈大笑。 “哈哈哈,太好了,那老刁奴可算死了!真是太解气了!我还真想看看许知意现在的脸色!” “看她以后还怎么得意,好想她身边的人全都死光光!” 丫鬟不敢接她这话,只是垂下的眼中满是恨意。 她们的身契虽都在王爷手中,可平常王妃却是待她们极好的,吴嬤嬤更是时常提点她们。 如今吴嬤嬤死了,这个杀人凶手竟还敢如此囂张。 秋儿跟隨著抬著棺材的下人一起进来,见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吴嬤嬤,神情呆滯。 好半晌,她才机械的上前握住吴嬤嬤的手,像是怕吵到她休息一样,声音低低的。 “娘,秋儿来看您了,秋儿可想可想您了......” 泪大滴大滴砸下,可惜那个平常一见她落泪,就会搂住她的人再也醒不来了。 “娘,秋儿最近吃胖了,您摸摸女儿的脸......娘......” 声声泣血,屋里的丫鬟们哭声不绝於耳。 许知意愣愣坐在廊下。 天空阴沉,耳畔似乎还迴荡著吴嬤嬤的声音。 “王妃,您瞧老奴今日给您燉了什么汤?” “王妃,这事交给老奴,嘿嘿,保管让您满意!” “王妃......王妃......” 许知意猛地站起来,凳子应声倒地。 她才拉开门,就被银珠眼疾手快的扯住。 “王妃,您要去哪?” 许知意挣扎著,“放开我,我要去杀了她!我要给嬤嬤报仇!你鬆开......” 乐心一手刀,许知意软软瘫在银珠怀中。 一大早的,王爷就派人把裴侧妃的院子围了起来,严防死守的,大概就是怕她们去寻事。 王妃此刻去,不光报不了仇,说不定还会吃亏。 秋儿见许知意如此,更是哭到泣不成声。 “王妃,秋儿替娘谢谢您的大恩了!您可一定要保重身子!” 一个下人在死后能得主子如此,也算死得其所。 而且没有哪个下人有资格在主家停灵,故而晌午时分,放著吴嬤嬤尸体的楠木棺材就被从角门抬出了安王府。 前一夜便没能好好休息,又出了吴嬤嬤这事,许知意一下就病倒了。 高热不退,囈语不断。 浮生几个围著她,药热了一回又一回,却怎么也餵不进去。 “陈府医这可怎么办?王妃不张嘴,药也餵不进去。” 浮生两只眼睛哭得像核桃,端著药碗的手也不住的颤抖。 “王妃那么依赖吴嬤嬤,该怎么办啊?” 她哭,银珠和乐心也忍不住抹起眼泪。 陈府医皱著眉,不停的在屋里踱步。 “王妃烧得这样厉害,不喝药,怎么能好?不然用银勺撬开嘴试试?” 许知意梦见了前世。 熊熊火光中,浮生瘦瘦小小的身体使劲搂著她,企图减轻她的痛苦。 可惜啊,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灰飞烟灭的那个瞬间,她看到秦淮生不怀好意的笑,还有许云婉得意的神情。 结果重活一世,旧仇未报又添新仇,她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要是没嫁给祁西洲,吴嬤嬤会不会还好好活著? 牙关紧咬,浮生额上冒出汗珠,也没能把她的嘴撬开,有血自她唇边缓缓溢出。 “不行啊,王妃这是压根不想活了。” 陈府医急的转圈,后背的衣裳早就被汗浸透。 何陵景听闻消息,无措的在妙音阁內呆坐了一日,终於盼到天擦黑,迫不及待的赶到王府。 梧桐院烛火通明,许知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每人脸上都露出焦急心疼之色。 见到他,也只有陈府医愣了半晌。 “把药给我。” 浮生乖乖把药碗递到他手中,退到一旁。 “知意喝药了,乖。” 许知意轻哼一声,秀眉轻轻蹙起。 “兄长?” 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闪了闪。 “嗯,有兄长在,別怕。” 明明烧得糊涂,她却像是听到了一般,绷著的身体渐渐放鬆下来。 “喝了,王妃喝药了!” 浮生激动的扑进银珠怀里,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陈府医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喝了就好,你们守好王妃,老夫这就去重新准备药方。” 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床边软凳上的何陵景。 王爷的情敌出现了! 许知意的手一直紧紧攥著他的袖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乐心,去把秦淮生的消息散出去!” “是,可是公子,这么一来,再想查他背后的人就难了。” “无妨,既然那人迟迟没有动作,咱们便推一把。” 乐心瞭然,闪身离开。 最迟明日午时,秦淮生有龙阳之好的消息就会传遍八街九巷。 彼时,不管他背后策划的人是谁,也没法堵住悠悠眾口。 届时,定安侯府的名声也不復存在,没准还能查出更腌臢阴暗的事情。 一举两得,他们只需坐享渔翁之利就好。 “银珠,你过来些。” 银珠上前,何陵景朝她耳语了几句。 “去吧,动作麻利些。” 浮生不明所以,呆呆看著何陵景。 “我守著她,別让外人进来。” 浮生欠了欠身,乖乖出来,顺手將门带上。 可是很奇怪,她为什么就没办法拒绝何公子的命令呢? 让她出来,她就真乖乖出来了。 可......王妃和何公子虽名义上是兄妹,到底算不得多亲厚,孤男寡女的...... 一阵风吹来,浮生一下清醒了。 算了,王妃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信任何公子,她便乖乖听命令就好了。 第187章 鬼剃头 一整晚,都是何陵景亲自照顾许知意,凉帕子不知换了多少次,天边露出抹微光时,她才终於退了热。 祁西洲来了好几次,都被无情地挡在门外。 尤其浮生,伸出胳膊拦在门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无白有心想劝几句,可看到她肿得跟核桃似的双眼,嘴唇张了张,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现在可不仅仅是矛盾了,王妃和王爷之间横著条人命。 死个下人在別的府里不算什么大事,可王妃护短,在她眼中,人命不分贵贱! 一大早的,裴北北的院子里就发出嘶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我的头髮!” 铜镜里,她最引以为傲墨发,被生生剃得露出白的头皮,滑稽又恐怖。 丫鬟们窃窃私语。 “侧妃那样恶毒,保不齐是吴嬤嬤来寻仇了。” “听我娘说,这种情况就是鬼剃头。” “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咱们都好好的,就侧妃出了事,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下人们纷纷附和,气得裴北北除些咬碎一口银牙。 胡乱梳洗过,她甚至来不及吃早饭,戴著帷帽,气势汹汹的赶到梧桐院。 “许知意你这个毒妇,赶紧给我死出来!我知道这事肯定是你命人干的!” “你这个贱人,拆散了我和西洲哥哥不算,如今还敢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许知意我裴北北今日在此立誓,定与你不死不休......” “啊——” “嘭——” 裴北北只觉得五臟六腑都被踢碎了,剧疼袭来,忍不住闷哼出声。 她恨恨的抬起头,惊恐地睁大眼。 “你.....我可是安王的侧妃,你凭什么打我?” 何陵景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睥睨著她,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裴侧妃打算和谁不死不休?或者本少卿现在就送你归西如何?” 他声音清冽如泉,却嚇得裴北北冒出一身冷汗。 她往后爬了爬,直至抵住墙,退无可退。 “你......你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你若敢杀我,西洲哥哥绝不会放过你。” 何陵景挑了挑眉,微俯下身。 “你確定?” 剑尖直抵咽喉,裴北北嚇得脸色惨白,帷帽早就掉在地上,露出被剃得乱七八糟的脑袋。 可她依旧嘴硬。 “就是她害得我成这副样子的,要是西洲哥哥知道,定也是不会放过她这贱人......” 悽厉的喊声在安王府上空迴荡。 裴北北摸一把脸,一手全是血。 “骂一次,划一下,公平。” “许知意就是个贱蹄子!没有她,我早便是西洲哥哥的正妃了!啊啊啊——” 脸颊上涌出更多的血。 何陵景面色如常,看著裴北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继续。” 裴北北怂了,颤抖著,却是不敢再开口。 她肯定破相了,只是瞧著何陵景,没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他似笑非笑睇著裴北北。 “裴侧妃怎么不骂了?这就怕了?” 语气轻鬆,裴北北却觉得毛骨悚然。 “西洲哥哥!” 她手脚並用,飞快地朝祁西洲的方向爬行。 无白险些一脚將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踢飞,定睛,才发现原来是裴北北。 祁西洲皱眉。 “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裴北北声泪俱下。 “呜呜呜,西洲哥哥,你要替北北做主啊,都是许知意那个贱......一定是她派人將我弄成这副样子的!” 祁西洲的目光却是落在正在认真擦拭长剑的何陵景身上。 “一大早的,何少卿因何而来?还敢在本王府上行凶,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何陵景將沾了血的帕子丟在地上,轻笑一声。 “听闻我家二妹高热不退,母亲忧心,这才让我来看看,至於行凶,呵,王爷不如问问你的这位好侧妃说了什么?” 他目不斜视,轻轻叩响梧桐院的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很快,又嘭的闔上。 祁西洲眼睁睁看著何陵景迈进了梧桐院,竟是无一人阻拦。 他气结,转动轮椅,將脚边趴著的裴北北丟去一边。 “无白,把门踹开!本王想看自己的王妃谁敢拦著!” 声音中裹挟著滔天的怒火。 梧桐院的门却在此时打开了,浮生面无表情,微微欠了欠身。 “整个安王府都是王爷的,自是哪里都去得的,请吧!” 许知意已经醒了,半倚在软枕中,一双眼紧紧盯著屏风外。 何陵景安之若素,隨著他的动作,茶香味很快瀰漫开。 “兄长在,別担心。” “嗯。” 她低低应一声,眼中的恨意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当初要是知道报仇还要搭上吴嬤嬤的性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设计嫁到安王府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她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了,之前谋划的事也得儘快开始实施了。 “银珠,你离近些。” 银珠乖乖弯腰。 低语几句,银珠连连点头。 “王妃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只凭那个怪癖是没办法击垮定安侯府的,百年世家,再落魄,底蕴还在。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那便让他们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好了! 外面的人手很快有所动作,海青也在添香楼探听到了不少的消息。 定安侯府大小铺子共二十二间,因不善经营,转出九间,剩下的这些是勉强维持。 只有南街的脂粉铺子,生意尚算红火。 侯府的大部分开支,几乎全倚仗这一点微薄的盈利。 秦夫人最讲究排面,即使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是穿金戴银行走於各家的宴会。 秦淮生在外亦是出手大方,隨便给出的银子,也够普通百姓家一月用。 前世,他们便是吸著她的血,享受著外人对他们投来的讚赏目光,极大了满足了母子二人的虚荣心。 且秦淮生也极会钻营人际关係,哄得那些世家的公子哥极力推崇他。 平昭帝听多了,便也觉得秦淮生只当个从六品的小官,確实是屈才了。 前世,秦淮生最后到底踩著她的尸骨爬到哪个位置,她不清楚,可这一世,她绝不会让秦淮生如愿! 第188章 一切覆水难收 祁西洲被无白推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何陵景正施施然端起茶,送到鼻下轻嗅,浅抿一口。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祁西洲不想让何陵景看到自己此刻眼中的嫉妒,便想著进去看一眼许知意。 哪知,何陵景开口叫住了他。 “王妃才睡著,安王还是莫打扰她了。” 祁西洲不悦的蹙起眉。 听得何陵景继续低声道。 “王爷既然那么爱重裴侧妃,便给王妃些体面,別闹到收不了场的地步。” 祁西洲冷笑一声,转身看向他。 “你是以什么身份同本王说这些的?义兄吗?呵,笑话,说到底她与你们也非亲人。” 何陵景唇边噙著抹浅笑。 “要是王爷与她好好的,便也无需我出手,只是......如今看来,她过得並不好。” 顿了顿,又道。 “王爷一边离不开她的医术,一边又嫌弃她背景不够强大,不可笑吗?” 祁西洲猛地握紧拳头,目光不善的盯著他。 “本王从未这样想过,还请何少卿三思而后行!” 何陵景的手指摩挲著白玉的杯子,阳光透过乌云斜斜照在他俊朗非凡的脸上。 此时此刻,他像极了自天上下凡来人间的仙人。 “王爷想利用女人平衡朝局,这样的行为在下不予置喙,只是......唯有她,不可成为王爷的棋子!” 言外之意,许知意的事,他管定了! 从前祁西洲与何陵景只是打过照面,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清冷孤高,寡淡无趣之上。 今日一见,方知是自己想错了。 这般咄咄逼人的何陵景,让人一时没有招架之力。 “本王与王妃的家事,就不劳何少卿记掛了!听闻近来大理寺的案子不少,何少卿还是將心思放在正事上为好!” 何陵景也不恼,依旧唇边染笑。 “对我来说,知意的事就是正事!王爷若护不住她,不如儘早放手。” 气氛一下就凝重起来。 祁西洲含著怒意的眸撞上何陵景淡然的目光,莫名就显得可笑起来。 自己的妻子,竟是需要一个外人如此维护,那他这夫君在里面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们谈话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了,可还是將睡得並不安稳的许知意吵醒了。 她静静聆听,嘴边不由染上自嘲的笑。 活了两世,她都无法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爱慕,大抵是自己不配拥有吧! 祁西洲想利用裴北北引出背后之人,她能理解,也不恨他,只是...... 三年都等不及吗? 她一早就说过,自己会与他和离,会还他自由,让他去寻求真爱。 哪怕当时陛下说要让他纳裴北北为侧妃时,他能有半点犹豫,他们也不会陷入如今的僵局。 可是他没有,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太后不日就会重返京城,若她老人家下懿旨,以亲情胁迫,祁西洲是不是要將敏嘉郡主迎娶进门? 以敏嘉郡主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当妾的。 就算她本人愿意,太尉府也是绝不可能妥协的。 所以,到那时,是不是还要她让出正妃之位?或者不得不同意敏嘉郡主成为平妻? 一再的妥协,换来的会是无休止的得寸进尺。 前世如此,今生亦是。 她忍不住低低笑出声,伴隨著几声咳嗽。 “王爷还是回去吧!过了病气给您就不好了!妾身还是那句话,只求別来打扰妾身,王爷愿娶多少人入府,妾身都没意见。” 祁西洲望向屏风后那若隱若现的身影。 “吴嬤嬤的事,本王觉得很愧疚,本王也不知裴侧妃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许知意笑的更大声了,泪顺著脸颊无声无息地滑到枕上,洇湿了一大片。 “王爷如今再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您放心,待到咱们二人和离那日,妾身会將解药交到您手中。” “王爷回去吧,日后无大事,莫要再来了,否则妾身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言尽於此,便是祁西洲再多解释也无力回天。 她现在甚至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了吗? 祁西洲按住突突直跳的眉心,忍不住心中躥起一股怒意。 “王妃不想见本王,却愿意见何少卿,別忘了,如今你还是本王的正妃,私下见外男,其罪当诛!” 许知意却是不为所动。 “吴嬤嬤已经死了,王爷若是觉得不解气,大可屠了整个梧桐院,只是別牵连无辜的人。” 祁西洲握拳,骨节发出不小的声响。 许知意淡笑一声。 “自己心臟,便看谁都是脏的!出去!” 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恨祁西洲,反而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这样一个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的人,做出的事却令人不齿。 轻贱女子,却又將她们利用到极致。 幸好自己只是个七品小官的女儿,除了医术,没什么其他利用价值,否则怕是得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裴北北也真是可悲啊。 她满心满眼都是祁西洲,甚至为了他不惜自降身份,最后换来的是真心被错付! 他们二人之间那九年的时光,怕是在祁西洲的心里,一点痕跡也未留下。 只裴北北自欺欺人,陷在美梦中不肯醒来。 也罢,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也叫不醒的。 祁西洲气的额上青筋暴起,猛地从轮椅上站起,缓缓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 他眼神阴鷙,死死盯著许知意。 “当初你想算计的人是太子吧?利用完本王就想一脚踹开,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 许知意一双眸子微微泛著红,语气平淡。 “若没我,王爷得一辈子躺在床榻上,不知感恩便罢了,竟还反咬一口,王爷还真是恬不知耻!” 此言一出,外间的无白脸色惨白,身子也跟著晃了晃。 完了,完了,一切都覆水难收了! 果然,下一秒,祁西洲的手猛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你再说一遍!” 许知意目光平静,脸隨著他手下加重的力道渐渐涨红,却依旧倔强的扬著下巴。 “我要和离!” 祁西洲颓然的鬆开手,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本王绝不会放手!” 第189章 替自己留了条后路 许知意翻了个身,白皙脖颈上的指印清晰可见。 “我想王爷怕是等不了三年。” 如今的朝局,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太子受皇后鼓动,已经按捺不住了,尤其在陛下秘密召回二皇子之后,太子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想到昨日传进来消息,许知意唇边染上抹讥誚的笑。 二皇子几次三番向陛下请求回封地,皆被拒了。 想来这位平昭帝,是想看二皇子与太子內斗,从而更好的保全祁西洲。 內战一触即发。 她能知道的事,祁西洲肯定比她更清楚。 別说三年,就是三个月怕是也撑不住了。 “王爷回去好好想想吧!日后待您坐上那位置,想要多少女人没有?” 许知意承认,自己当初看到祁西洲的惨状,確实心软了。 可后来,在得知了一些內幕后,她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咬著牙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祁西洲不疑有他,可殊不知,他喝下的每碗药里都添加了些別的东西。 不会要他性命,只是让他暂时无法人道。 且解药一分为二,只服一粒,他日后就是娶再多女人,也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子嗣。 平昭帝膝下原就子嗣单薄,满心盼望著祁西洲能多子多福。 “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子,再有能力,也是废棋一枚!孰轻孰重,王爷好好掂量。” 她声音很轻,却似重锤狠狠砸在祁西洲的心里。 他强忍住口中腥甜,一字一顿咬牙道。 “许知意,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替自己留了条后路,我的命轻如草芥,死便死了,可王爷真就甘心?” “裴侧妃的事也是你派人做的?” 许知意猛地坐起来,一双杏眼定定望著他。 “凭我的手段,若想让她三更死,她便活不到天亮,王爷想试试吗?” 她挥手,有粉末洋洋洒洒朝著祁西洲兜头而下。 祁西洲后退几步,屏风被他撞的倒下去。 “王爷慢走!” 无白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祁西洲,一脸担忧。 “王妃,您对王爷做了什么?” 许知意却闔上眼,不耐烦地扬了扬手。 “小惩大戒,还望王爷日后少登梧桐院的门!” 自始至终,何陵景都安静的坐著,茶汤淡了,他便重新开始烹新茶。 祁西洲的声音陡然拔高。 “吴嬤嬤是王府的奴才,是生是死,也轮不到王妃替她出头,本王留裴侧妃有大用,还请王妃好自为之!” 死一般的沉默。 这是不让她替吴嬤嬤寻仇的意思了? 可笑! 她想杀谁,谁也拦不住! 只是她也想通过裴北北见一见平阳公主,听听她亲口说出当年的真相。 別人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雁过留痕,只要做过了,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跡。 她突然就很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见她这拒人千里的態度,祁西洲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人直直朝后仰倒。 “王妃,还请交出解药!” 无白几个箭步上前。 “錚——” 利剑出鞘,直抵无白咽喉。 “刀剑无眼,劝你別衝动。” 美人榻离许知意躺著的床榻有好长一段距离,何陵景的动作却是这样迅速。 无白心惊,朝后踉蹌几步。 “求求您了。” 许知意依旧闔著双眼。 “不是毒,死不了。” 见她如此平静,无白的一颗心也终於放回肚子里,拱了拱手。 “是属下衝动了,还请王妃见谅。” 转身,看到门口安静站著的浮生。 她眼中的温柔爱慕已被失望懊恼取代,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直看得无白垂下头,背著祁西洲逃也似的离开了。 何陵景看著许知意脖颈上青紫的痕跡,眸子沉了沉。 “上回的药可还有?” 许知意这才睁开眼,卸下满身防备,扯了扯嘴角。 “有的,兄长不必担心。” 顿了顿,她又道,“兄长也回去吧,他说的没错,我与你非亲非故,如此这般,不妥。” 何陵景沉默著收了剑,“好。” “兄长,那串佛珠您定要收好。” 虚空大师赠送的佛珠另有蹊蹺,她是偶然间才发现的。 佛珠中根本没有舍利子! 空心的珠子里,只放著一张发黄的羊皮卷,上面画著的图案与她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所以,打从一开始,虚空大师就是知道她真正身份的。 那么何陵景呢? 他又知道多少? 羊皮卷她取出来了,但將另外的一枚解药放进去了。 当时只是以防万一,谁成想,这倒成了她的保命符。 “好。”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重若千斤。 “兄长.......那药你时刻带在身上,若遇危及性命之时,吞了,可救命!” 何陵景深吸一口气,替她將倒了屏风重新立好。 “我是星河公子。” 说完这一句,他转身离开。 星河公子,星河公子。 许知意在心中默念,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双眼,手指紧紧攥著锦被。 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星河公子,据说此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精通占卜之术。 其势力更是遍布九洲各地。 平昭帝初登皇位时,便想拉拢星河公子,开出的条件便是由他担任国师一职,奇珍异宝更是隨他挑选。 结果,苦寻三年,也未寻到他所居之地。 他的神秘,更勾起了各大世家的兴趣,曾有人出价万两黄金,只为寻一张星河公子的画像。 百姓们提起星河公子,更是奉为神灵。 可星河公子竟然会是何陵景! 许知意压著胸口,仍能感觉到心臟在扑通乱跳。 这个惊天秘密,他就这么毫不避讳告诉她了? 这样的情绪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夜,天才擦黑,梧桐院就又忙碌开了。 “陈府医,您开的药到底行不行啊?王妃为何又烧的这样厉害了?” 浮生拉著哭腔,扯著陈府医的袖子。 陈府医气的吹鬍子瞪眼睛。 “你先放开老夫!王妃这是急怒攻心导致的高热不退,有埋怨老夫的空,还是先赶紧替她敷敷凉帕子,且容老夫想想。”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第190章 肿成猪头 祁西洲从梧桐院回去就病倒了,陈府医替他把过脉,竟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对许知意的医术有了新的认知。 他虽不想承认,可確是自愧不如! 许知意给祁西洲下的確实不是什么毒药,说起来,只算是小儿科。 很快的,祁西洲自己就发现了不对。 晚膳时,裴北北来了南风院,头上戴著顶滑稽的帽子,脖颈上包裹著厚厚的布,脸上遍布伤痕。 只以为是何陵景一气之下胡乱划的。 这会细看,才发现竟是在裴北北的脸上划出了只乌龟的形状。 祁西洲,“.......” 裴北北忍著疼,扯著祁西洲的袖子撒娇。 “王爷,北北好疼啊,您要为北北做主啊,王妃姐姐这般害我,王爷休了她好不好?” 祁西洲正欲开口斥责,却猛地打了个喷嚏。 一个接一个,几乎停不下来。 直到......裴北北后退几步,喷嚏声才止住。 裴北他倒了盏热茶,才捧到他面前,喷嚏又开始打个不停。 裴北北,“?” 祁西洲险些被气笑了。 所以许知意的的確確是给他下药了,只是......怎么看也有点惩罚的意思。 莫名还有点好笑。 然后,无白惊恐的发现祁西洲的脖颈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小红疹。 缓缓蔓延到俊脸上,直到祁西洲的双眼肿成一条缝...... 无白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客气的將裴北北拖出了南风院。 院门嘭的一声关上,裴北北还是一脸懵逼。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自己与王爷亲近,才导致王爷出现那种奇怪症状的。 难道自己真的被鬼附身了? 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我可是穿越而来的天命之女!一定是许知意那贱蹄子对王爷做了什么!”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朝梧桐院走。 可真到了梧桐院,她抬起的手却迟迟不敢落下。 想到白天许知意那猩红的眸子,一股寒意自脚底板升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许知意你这个疯子!不就是死了个下人,至於吗?哼!” 她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是真的害怕。 谁能想到一向温柔恬淡的许知意,发起狠来,也能那么疯癲。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白兔一样的女人,突然就化身为厉鬼,著实嚇人。 脖颈上的疼痛提醒著她,以后还是要离许知意远一些。 只要自己能拢住祁西洲的心,许知意迟早会成为弃妇! 南风院,亦是兵荒马乱。 陈府医两头跑,初秋的天,硬是累出了一身汗。 他看著面前肿成猪头的脸,不地道的笑出了身。 “哈哈,真是嘆为观止,笑死老夫了!世人都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得见,诚不欺我!哈哈哈......嗝!” 无白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您老能不能別笑了,赶紧给王爷瞧瞧啊!总不能一直这样肿著吧?” 陈府医连忙摆摆手,依旧笑得停不下来。 “只要......哈哈哈,王爷离女人......哈哈,远一些,自然就好了,哈哈哈,王妃这招简直绝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祁西洲浑身无力。 忍著身上的刺痒,努力咽下药汁。 嘴唇肿得跟腊肠似的,说话都费劲。 “王妃如何了?” 陈府医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王爷还是.......哈哈哈,担心一下自己吧......哈哈哈!老夫无论如何也得討药方一看......哈哈,也太有趣了!” 说完,竟是转身就走。 背影急切,生怕迟一秒,自己就会当场笑死。 松蓝肩膀抖动个不停。 王妃不是人,是个狠人! 要是能向王妃討到药方,以后王爷再打他军棍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可以小小报復一下? 这么想著,竟然没绷住,笑出了声。 松蓝一笑,院里的侍卫也没忍住...... 祁西洲看著满院笑成一团的侍卫,心中的鬱气竟是莫名散了。 王妃还真是调皮。 她这样惩罚他,中午说要和离的话应该只是气话吧? 不然凭她的医术,哪里用得著给他下这种药? 陈府医一只脚才迈进梧桐院,兜头就被泼了盆凉水,这滋味真是...... 一阵秋风袭来,牙齿都打著颤。 “出去!梧桐院不欢迎你!” 浮生叉著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开的什么破药,王妃烧得更厉害了!我看你不是来救人的,就是来害人的!” 她四处看了看,拎起墙角的扫把。 陈府医哪能站著挨打,他跑,浮生在身后追...... 乐心紧皱眉头。 许知意烧得迷糊,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唇起了层干皮,就算昏睡著,泪仍是缓缓滑下。 “嬤嬤,我想喝汤,嬤嬤.....我好疼啊。” 她喃喃,可茶水放到嘴边了,却是怎么也餵不进去。 银珠犹豫著,“要不还是通知一声公子吧?王妃这样撑不了多久的。” 乐心踌躇,“可王妃和公子非亲非故,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公子是男子,那些流言蜚语对他自是没多少影响。 可王妃不一样,这世间本就对女子不公,一旦传出去,这京城怕是也容不下她了。 到时,就算安王也保不下她。 何况如今安王应该也没心思理会王妃的事。 银珠跺脚。 “名声比王妃的命还重要?当初村里二虎的姐姐是咋死的,你忘了?” 乐心咬著唇,心中天人交战。 二虎的姐姐与她们一同长大,可惜十一岁那年,因为家里穷,吃不起药,高热三天,死在了家中。 “行,我轻功好,现在就去寻公子,你照顾好王妃。” 反正梧桐院如今除了浮生,全部都是公子安排保护王妃的人,也不担心有人会乱嚼舌根子。 要是真有人敢那样做了,不用她们动手,公子就会无声无息將人除掉。 乐心寻来妙音阁的时候,何陵景正与虚空大师对弈。 “公子,王妃的情况很不好,您.....要不要去瞧瞧?” 虚空大师略掀眼皮,扫一眼佯装镇定的何陵景,轻轻嘆口气。 “行了,心都乱了,还下什么棋,去看看吧!” 说罢,心不甘情不愿从怀里掏出只古朴的瓶子。 “拿去!只要还有口气,都能救回来!” 第191章 为她杀出条生路 晨光微熹,许知意勉强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月白衣角消失在屏风处。 头痛欲裂,嗓子也干哑的厉害。 空气中还瀰漫著淡淡的竹叶清香,和著窗缝飘进的秋雨味道。 “兄长。” 何陵景脚步微顿,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手腕上残留著独属许知意的香气,心头似被什么撕扯著,酥酥麻麻的,又带著莫名的酸楚。 明知前方等待自己的可能是万丈深渊,他却半点也不愿后退。 既然逃不掉,那便斩荆棘,破万难。 前世他做为旁观者,目睹了那场熊熊烈火,虚空说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不可违逆天道。 可这一世,他们既已有了牵绊,便不可能再袖手旁观。 若天不容他们,他便为她杀出条生路! ** 秦淮生的事经过几日发酵,传遍了大街小巷,茶肆酒楼里更是將这事编成话本子。 平昭帝自是也听说了,气得摔了好几本奏摺。 “查,给朕查!真是没一天安稳,若所传之事属实,剥了秦淮生世袭的爵位!” 諫言的文官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全作壁上观。 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绣枕头,有什么资格成为探郎! 大殿內,一时静得可闻针落。 平昭帝半眯著眼,打量一圈殿下眾人,冷笑一声。 “上摺子的时候,一个个言辞激烈,如今到是哑巴了?你们倒是说说,此事该如何解决?” 坊间的流言从未停歇过,只是此次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若是不拿出点手段,怕是很难堵住悠悠眾口。 太子出列,恭敬一礼。 “父皇莫动怒,此事皆因秦小侯爷而起,只是到底耳听为虚,不如让他本人亲口辨一辨,也省得百姓们觉得皇家无情。” 平昭帝不著痕跡的打量一眼太子,赞同的点点头。 “太子说的也有道理,江公公去传秦淮生覲见!” 半个时辰,秦淮生便被带到了大殿上,他哆哆嗦嗦的跪下。 “微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昭帝蹙眉,看著匍匐在地的秦淮生。 再没了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暗紫的朝服皱皱巴巴,模样十分的狼狈。 “朕听闻你病了多日,如今可是大好了?” 秦淮生不敢抬头,只嚅嚅道。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的病已经好了。” 深秋的天,他却是嚇得满头大汗。 平昭帝突然冷笑一声。 “京中传言你可有听说?朕今日召你前来,就是想听你亲口说一说!” 秦淮生抖如筛糠,嘴唇翕动,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这事一直瞒得极好,母亲当初得知,气得不行,却还是选择替他遮掩,並且很快说了亲事。 定安侯府除许云婉外,还有两个通房,三个妾室。 他虽从未碰过她们一根手指头,但在外人看来,他至少是个正常的男人! 当初盯上许知意,也不过因为她嫡女的身份,再加上那些令人垂涎的嫁妆。 谁知阴差阳错的,最后入府的竟是许云婉。 提起她,秦淮生恨得牙根痒。 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提点了许云婉,她自入府后,调了不少许府的侍卫,把少得可怜的嫁妆守得死死的。 且除了法华寺那一次,两人再没有过亲密接触,可许云婉却被诊出有孕。 三月有余! 可距离法华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许云婉却言之凿凿,咬死了这孩子就是他生病期间强迫她才怀上的。 秦夫人如今时而清醒,时而疯癲,侯府的事几乎全由许云婉一人做主。 见秦淮生迟迟不开口,平昭帝气结,抄起手边的镇纸就往他头上砸。 立时,头破血流。 “瞧你这样子,此事便作不得假了?朕真是替老侯爷感到悲哀,他那样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怎会生出你这种窝囊废!” 平昭帝大手一挥,赏了秦淮生二十大板。 “秦淮生一事交由大理寺全权处理,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何陵景缓步走出来,“微臣领命!” 待板子打完,秦淮生早已昏死过去。 何陵景才又不疾不徐的道。 “陛下,微臣还查出秦小侯爷同走私案有关联,与他相好的.....咳咳,名唤春生,经臣查证,確认此人乃是西番安插在京城的暗桩。” 说罢,掏出张纸,恭敬的双手奉上。 “此乃春生的证词,已签字画押,还请陛下过目。” 这事能查得这么顺利,还要多亏了许知意。 那些香料中的確有一两样属於西番,且还是製作依兰香的主要原料。 平昭帝继位后,严令禁止此香公开兜售,违者斩立决! 然,那春生见秦淮生过得拮据,竟是起了惻隱之心,偷偷拿出贵重的香料出来售卖。 以为百姓们不懂这个,毕竟香料贵重,一般也只有世家贵族才能用得起。 卖了不少出去,偏偏遇见了懂香的许知意,这才露出了马脚。 顺著这线索往下查,竟是发现了三处暗桩,当场击杀二十四人,活捉三十三人。 西番在京城设立了地下卖场,所售之物皆是平昭没有的珍稀之物。 出入卖场之人,非富则贵,还得拿五万白银为抵押,才能获得进入的资格。 平昭帝越看眉头拧得越紧,到了最后,竟是连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忍住,猛地吐出口血,人也朝后栽去。 “陛下!陛下!” “快传太医啊!” 大殿內一下就乱套了。 江公公不著痕跡的与何陵景对视一眼,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微点点头。 是夜。 小齐子畏罪自杀,留下封认罪书,上吊而亡。 被人发现时,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认罪书的大意就是他与西番细作勾结,怕被陛下查出来,心中惶恐,可陛下一直对他不错,又觉得对不起陛下,又惊又怕,这才选择自裁谢罪! 隨著小齐子的死,京城的水彻底被搅混了。 祁西洲接到消息,將自己关在书房两天,瓷器摆件碎了一地。 小齐子是他的人,怎么可能与西番勾结?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主导了这一切! “沉灰去给本王查!一定要將背后之人揪出来!小齐子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第192章 就当本王求你 门扉轻启,冷风顺著缝隙钻进来,许知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將身上的银狐披风拢了拢。 浮生朝手上哈口气。 “这天是愈加的冷了,奴婢来替您再添个火炉子。” 银丝炭,燃烧快,也没有呛人的味道。 “浮生,吴嬤嬤葬在何处了?” 大半个月了,许知意对吴嬤嬤的事只字不提,每日喝了药,便窝在美人榻里看书抄经。 浮生几人真怕她憋坏了。 何陵景为了避嫌,竟是再没来探望过她一次,日子过得平淡又无趣。 银珠快人快语。 “回王妃的话,公子替嬤嬤寻了处风水宝地,离京城不远,您若想她了,奴婢们便陪您去......”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著脸颊没入柔软的狐毛里。 “有空了,你们替我多烧些纸钱,大仇未报,我无顏面对。” 浮生替她斟了杯热茶,她也不喝,只是端在手里,一双眼定定看著窗外。 梧桐树上的叶子已经全部落下,光禿禿的,寂寞又萧索。 何陵景负手,静立屋顶,青帐被掀起,很快落下。 那一抹娇俏的身影却似刻在了眼中,半月不见,她愈发瘦了。 秦淮生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定安侯府的牌匾也被砸得粉碎。 龙阳之好天理不容,加上秦淮生相好之人乃是西番的暗探,此乃重罪,谁来求情也不管用。 平昭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之前服用的那些含有硃砂的丹药,终於是彻底將他掏空。 对秦淮生的事,平昭帝本著杀一儆百的心,丝毫不加犹豫的叛了斩立决。 考虑到如今局势,並未灭其九族,但定安侯府一眾女眷全部充为官妓,包括身怀有孕的许云婉。 这夜,梧桐院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朝局混乱,平昭帝力不从心,祁西洲已不必再装出病重模样。 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替陛下处理各地奏摺,儼然是在为继位奠定基础。 可许知意却觉得,连小家都没办法护好的人,如何护佑天下苍生? 她冷冷睇著眼前男人。 数月未见,他清瘦了,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眼下一圈乌青,想来是夜里休息不足的缘故。 “王爷前来,可是有事?” 嗓音一如既往的绵软好听,只是没有一丝温度,就像这深秋的寒夜。 祁西洲声音有些嘶哑,端起桌上的茶抿一口。 “父皇今日又吐血了。” 许知意安静的等著他的下文,可祁西洲却只是端著茶,一口接一口的喝著。 “所以,与妾身何干?” 祁西洲抬眸,带著祈求。 “本王想请你去替他瞧瞧,如今的局势,王妃应该也略知一二,若他此时殯天,平昭就真的要大乱了......” 许知意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朝堂之事岂是妾身这等后宅女子能过问的,王爷还是直接说重点。” 她是真的很不想面对祁西洲的这张脸。 曾经的那一剎那的心动,如今想来就像是个笑话! 祁西洲无奈,按了按酸疼的眉心。 “就当本王求你,陈府医已去瞧过了,但却束手无策,除了你,本王如今信不过任何人。” 许知意將身上的狐裘拢紧,瞥一眼角落里的漏壶。 “妾身只是略通医术,陛下服用了太多硃砂,怕是无力回天,何况......妾身並不相信王爷。” 卸磨杀驴的事有了开端,就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 祁西洲神色有些颓然。 “王妃不信本王也在情理之中,但本王向你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许知意微微垂眸,眼中晦涩,良久轻笑一声。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若妾身此次能救得陛下,还望王爷应允妾身三个请求,如何?” 不知何时开始,她在他面前,再不会自称我。 那一声声的妾身,就像响雷,不断的在祁西洲的耳畔炸响。 脑袋里嗡嗡直响,祁西洲知道她这三个请求定不简单,但想到父皇的身体,只得咬牙应下。 “行,本王答应了!” “口说无凭,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王爷觉著呢?” 秋雨说下就下,飞溅到窗欞上。 屋中瀰漫著若有似无的药香味,和著香炉中的沉香味。 许知意穿著一袭锦缎长裙,外罩银狐裘,温柔恬静,一双杏眼清澈如泉。 目光所及,有如繁星点。 只是那里面没有他的影子。 “本王暂时不能杀裴侧妃.....” 许知意笑望著他。 “一个裴北北不值当浪费妾身的请求。” 她又看一眼漏壶,似笑非笑的道。 “若是王爷果断些,趁著时辰不晚,妾身今夜便能替陛下瞧瞧,可要是......” 祁西洲脸上闪过一抹难过,稍纵即逝。 “好。” 浮生进来,手中捧著上好的笔墨纸砚。 “王妃这是早有准备?你如何確定本王就一定会答应?” “妾身没王爷说的这么神通广大,不过是觉得三个要求,换陛下多活几月,不亏!王爷应该也这么想的吧?” 祁西洲握著笔的手微微颤抖,一滴墨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半刻钟后,许知意笑著睨一眼纸上的內容。 “浮生,替本妃仔细收好了。” 浮生乖乖应一声,使劲將纸上未乾的墨渍吹乾,这才小心的揣在怀里。 “王妃放心,奴婢定好好收著!保管谁也寻不到!” 一副防贼模样。 许知意也不再废话。 “银珠,乐心可在?” 两人悄无声息的进来。 “王妃,奴婢在。” “陪本妃出去一趟。” 祁西洲看著她这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妃就这样出门?” 许知意垂头打量自己一眼,又摸了摸头髮上簪著的碧玉簪。 “有什么问题吗?” 祁西洲半眯著眼,目光不善的盯著那支碧玉的簪子。 “这簪子本王从前怎不见王妃戴过?” 许知意淡淡扫他一眼。 “王爷没见过的还有很多,这等小事,不值当王爷费心。” 祁西洲心中酸涩。 这支碧玉簪做工精细,用料上乘,没有多余装饰,却是一眼就能看出价值百金。 他在何陵景那里见过! 如今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许知意这里,看来她对他,连敷衍也不愿意了。 第193章 离我远一点 更深露重。 许知意才出门,便感觉一阵阵寒风直往身上钻,忍不住往银珠的怀里偎了偎。 练武之人,身上果真暖和。 祁西洲眸色暗了暗。 “王妃身上这件银狐裘倒是漂亮,据本王所知,银狐难寻,只有在极寒之地才会出没。” 意有所指。 可惜许知意全当听不见,捧著暖手炉,只盯著脚下的路。 原本她也没放在心上的,如今听祁西洲提起,才知何陵景为了这件狐裘煞费苦心。 有心之人,多难都愿意去做。 一路沉默,直到二人坐上马车。 许知意努力往车壁缩了缩,刻意拉开二人的距离。 “王妃如今已经如此嫌恶本王了?” 他自嘲一笑,“王妃自己下的药,应是知道本王即使有心也无力。” 许知意闻言笑了一声。 “王爷能时刻记得就好,也省得妾身提醒。” 祁西洲倾身过来,死死將许知意压在身下。 墨眸翻滚,极具侵略性。 “是啊,本王记得清清楚楚,可你是否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只要本王不答应和离,你就永远只能是本王的王妃!” 簪子直抵咽喉,许知意不闪不避与他目光相碰。 “离我远一点!” “本王若说不呢?” 有血滴在许知意莹润如玉的脸上,她却神色如常,握著簪子的手渐渐加重力道。 “王爷可以试试!” 刺痛感传来,祁西洲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本王?” 他捏著许知意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王爷打算与妾身玉石俱焚?妾身贱命一条,死不足惜,王爷可就不一样了。” 祁西洲盯著她看了许久,然后缓缓起身,坐到了另一边。 许知意暗暗鬆了口气,握著簪子的手在袖中微微发著抖。 刚才她分明在祁西洲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这更让她下定了儘快离开的决心! 自出了裴北北的事之后,整个安王府被守成了一个铁桶,暗处虽有何陵景的人,但她的一举一动却还是在祁西洲的监视之下。 她要做的事可不止是对付秦淮生,若是一直留在安王府,与前世有何不同? ** 皇宫。 已经落了锁,祁西洲的马车却是畅行无阻,禁卫军看到他亮出的腰牌,皆恭敬行礼放行。 直至御园附近,马车才停下。 “此处离父皇的寢宫不远了,劳烦王妃走几步。” 许知意並不乱看,扶著银珠的手,安静的跟在祁西洲身后。 小齐子死后,平昭帝身边能用的人暂时也只有江公公,此刻便是他提著灯笼带路。 “王爷、王妃小心脚下,夜里凉,路上结了霜。” 祁西洲和许知意齐齐沉默著,一前一后,隔著两人的距离。 寢宫中一片死寂,高高悬掛的宫灯隨著夜风摇曳,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著红色的宫墙。 一入皇宫深似海,再见已是陌路人。 殿中装饰奢华,白玉的墙壁上镶嵌著大大小小的夜明珠,里面不时传出重重的咳嗽声。 “王妃稍等片刻,待本王先同父皇说一声。” 许知意頷首,退去一旁。 江公公满面忧色,挪到她身边,低声询问。 “王妃可会有危险?要不要奴才通知公子一声?” 许知意摇头,“王爷有求於我,我暂时不会有危险,可千万別让他牵涉进来。” 不爱祁西洲是否爱她,出於一个男人的占有欲,他也不会对何陵景手下留情。 怕是他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灭了丞相府满门。 所以.....明知危险重重,她还是来了! 她死没关係,可不能让何陵景白白丧命。 盏灯时间,祁西洲出来,淡淡扫一眼垂著头的江公公。 “隨本王进来吧!” 平昭帝倚在床头,面色青白,唇却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眼下深黑。 他打量著许知意,有些不確定的再次向祁西洲求证。 “洲儿你確定她真的能治朕的病?” 祁西洲笑著往他身后又塞了个软枕。 “儿臣的腿和体內的毒就是王妃治好的,父皇放心就是。” 平昭帝长长嘆口气。 “罢了,不是朕不相信她,只是朕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强撑著罢了。” 说罢,他缓缓伸出胳膊。 许知意也不多话,在他腕间搭了条明黄帕子。 闭目,静心。 须臾,睁开眼。 “陛下服用丹药三年有余,体內累积了不少硃砂,虽不至立刻要人性命,但却会大量消耗气血,陛下应是也感受到了吧?” 平昭帝笑一声,掩唇使劲咳了好几声。 许知意眼角余光扫过。 果然,咳血了! “朕日前觉得越来越没力气,用膳也没甚胃口,夜里勉强能睡一两个时辰。” 许知意看向祁西洲。 “王爷,妾身能实话实说吗?” 祁西洲没开口,却是平昭帝语气平静。 “说吧,朕恕你无罪。” 近来,听了太多哄他的好话,太医们开的药吃了一副又一副,身子依旧不见起色。 “儿媳替您施针,辅以药浴,可再保陛下百日寿命.....多的,恕儿媳无能为力。” 死一般的安静。 江公公的眼皮忍不住跳了好几下。 许知意的双腿已经跪到麻木,才听到平昭帝的声音传来。 “能延百日已出乎朕的意料了,只是,你不给朕开药方?” 许知意缓缓摇头。 “是药三分毒,陛下已经喝了太多药,如今再喝,不过是加重您身体的负担,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平昭帝朝一旁的江公公使个眼角。 江公公捧出一堆药渣。 “王妃您瞧瞧,这是太医开给陛下的药。” 许知意接过,一一放在鼻下轻嗅,好看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只能说无功亦无过,倒是没有害人的东西在里面。” 与陈府医所说几乎一样,平昭帝这才鬆了口气。 “那便按你的法子来吧。” 施针极耗费心神,何况许知意大病初癒,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已是面色惨白,唇无血色。 祁西洲拿过帕子想將她额上冷汗擦乾净,她却不著痕跡的避开了。 平昭帝缓缓睁开眼,將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第194章 烦不甚烦 自古娶妻娶贤,尤其身为皇家子嗣,成亲看的不仅仅是人品,还有女子身后的母族。 祁西洲是他最为看重的皇子,当初他与许知意的婚事,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祁西洲还在北地时,他们父子俩便商量好了这一出大戏。 父亲因为忌惮儿子手中兵权,处处针对,处处防备,而儿子因为父亲的举动,身染重疾,举步维艰...... 想来这一切,皇后和太子很乐意看到。 且,正因如此,才让他们放鬆警惕,拖延到今日还迟迟未有大动作。 如今祁西洲的身体已然大好,许知意这个七品小官的女儿便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了。 不过,日后等祁西洲登基,將她收入后宫,封个妃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皇后的位置,可不是许知意这种普通女子能肖想的。 一个半时辰后,平昭帝觉得身子鬆快了不少,泡在药浴里,昏昏欲睡。 祁西洲低声问。 “父皇这里本王看著,王妃去歇一会吧。” 许知意拒绝了。 “每半个时辰得换一次药,还是妾身亲自看著为好。” 她努力掐著掌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乐心和银珠被留在了宫门处,此刻她的身边没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万一药出了问题,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宫灯下,她的脸苍白,虚弱的似乎隨时能倒下,嫩白的耳垂上空无一物。 祁西洲不悦地皱了皱眉。 “本王送你的东珠耳坠呢?” 许知意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一晚上,都在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上纠缠不休,真是让她烦不甚烦。 “丟了。” 见祁西洲阴沉著脸,她忍不住补了一句。 “吴嬤嬤死的那一日,不知丟去了何处!” 此言一出,祁西洲面色一片灰败。 “裴侧妃只是无心之失,你就別一直揪著此事不放了!” 许知意懒得与他爭论对错,裴北北的命她要定了,不然如何能让九泉之下的吴嬤嬤嬤瞑目? “那王爷可把裴侧妃看紧了!” 说完,许知意乾脆坐去一边,闔上双眸,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 每隔半个时辰,江公公便会低声提醒她。 “王妃,时辰到了,该给陛下换药了。” 许知意的眼中布满血丝,拖著疲惫的身子。 换药、试温..... 晨光微曦,平昭帝发出均匀的鼾声。 哪怕泡在药池中,也没影响他睡了个好觉。 睁睡时,许知意和祁西洲已经悄悄离开了,他则躺在软和的龙榻上,身上盖著明黄锦被。 “江公公,他们何时离开的?” 江公公恭敬的道,“回陛下,安王和安王妃是辰时三刻离开的,陛下您可有觉得舒服些了?” “安王妃可有说何时再入宫?” “说是三日后,还是同一个时辰。” 平昭帝闭了闭眼,“伺候朕洗漱吧!何少卿那里可有定有斩首的日子?” 江公公弓著腰,仔细替平昭帝將腰封束好。 “回陛下,何少卿不日便是太后的寿辰,不好见血,便定在十二月初二。” 平昭帝凝眉,“何少卿办事稳妥,倒是不用朕操心。” 十二月初二,大凶,万事不宜。 定在这一日,何陵景是存著私心的。 秦淮生这种人,就该不得好死,死后最好也法轮迴转世,生生世世在地狱受烈火焚身之苦! 至於许云婉,他便顺手替许知意解决了。 秦夫人年纪大了,精神不正常,当不了官妓,便入军营当个洗衣婢。 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几乎是马车才一动,许知意就倚在车壁上睡著了。 隨著顛簸,她脖颈上的暖玉露了出来。 祁西洲正在看手中的奏摺,目光扫过,身子猛的一僵。 他自小长在宫中,见识过不少进贡的奇珍异宝,暖玉也是见过的。 当初北鲁进贡了一块,父皇当宝贝似的送给了他的母妃,饶是如此,那块玉也不及许知意这块一半大小。 听闻此玉生在险峻的深山中,极难开採,每年为此丧命的人不计其数。 还有她身上这长裙,要是没看错,应是用软烟罗所制,出自江南,三年织一匹。 父皇觉得此物太过奢靡,又极费人力,不如浮光锦好看实用,便不再让江南贡这料子。 难怪裴北北穿著浮光锦所制的衣裳,她丝毫没放在心上。 原来,人家是有更名贵的,根本不稀罕吃醋。 祁西洲突然觉得,在与许知意这场没有硝烟的爭斗中,他丟盔弃甲,输得一塌糊涂。 路边有售卖银丝的摊子,丝丝缕缕的甜香味钻入鼻尖。 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旋即侧了侧头,继续睡过去。 祁西洲原想下去替她买一些,可此刻却没了心情,阴沉著脸,一路回了王府。 几乎是马车才停下,许知意便警觉的睁开眼睛。 “银珠,乐心。” “奴婢在的。” 二人同时掀开车帘,看到她们,许知意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祁西洲忍不住呛声。 “与本王在一起,就如此紧张?” 许知意下车的动作顿了顿,须臾,若无其事地迈下马凳,在祁西洲怒火翻滚的目光中,施施然入了府。 半路,遇见了好久未碰面的裴北北。 好几撮新长出的头髮朝上支棱著,勉强遮住了头皮。 桃红的浮光锦长裙,外搭同色披风,衬得皮肤愈加黝黑。 偏她不自知,一伸胳膊,拦住了许知意的去路。 “王妃姐姐这一大早是去了哪里?” 她眼睛骨碌碌乱转,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还是说王妃姐姐彻夜未归?王爷知道吗?” 不怀好意的凑近许知意,眸子闪了闪。 “呦,王妃姐姐这簪子倒是別致。” 抬手,才碰到簪子,就被银珠一把扼住喉咙。 许知意古井般的眸中渐渐染上杀意。 “裴侧妃可是忘了之前的事?还敢出现在本妃面前,要是活够了,本妃也可以送你上路!” 她葱白的手指自她咽喉一路向下,最后点了点她左胸口。 “这里,只需一剑。” 指尖微一用力,裴北北嗷的一声,眼泪夺眶,只觉得胸口处真像是被一把剑贯穿了。 疼痛难忍,膝盖一软,直直跪倒在许知意面前。 第195章 你打裴侧妃了? 祁西洲缓缓走近,脸色阴沉,语气也十分不耐烦。 “一大早的闹什么?” 裴北北委屈巴巴上前扯住他的袖子。 “王爷,妾不过关心姐姐,这才多问了一句,也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姐姐。” 祁西洲看向许知意,心中怒气未消,態度很不好。 “你打裴侧妃了?” 许知意冷笑一声,一语不发。 半月来,裴北北都极少出自己的院子,每日閒著无聊,便鼓捣各种吃食。 疏於练功,看起来比入府时圆润了一大圈。 反观许知意,身姿纤纤,虽穿著厚厚的狐裘,仍是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跑。 无白只觉得一阵无语。 主子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裴北北的脸得有王妃的两个大,十根手指跟萝卜条似的,这要是一巴掌呼过来,不得把人拍扁? 莫名的,就让人想到钟馗。 有风吹过,带起几片黄叶。 银珠和乐心戒备的护在许知意身前,脸上都染著几分怒意。 偏许知意一个字也懒得解释,静立在风中,嘴角含笑,眼神鄙夷。 祁西洲只觉得一股无名的怒火直衝头顶。 “许知意,打了人就得道歉!你当著本王的面就敢如此,是仗著背后有人撑腰?” 他吩咐一旁的无白。 “这两个奴婢目中无人,以下犯上,给本王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顿了顿,又道。 “就在这打!也让王妃好好看看安王府的规矩!” 许知意觉得有趣,弯腰,揪起地上尚未凋零的野。 她看向无白,“没听见你主子的话?还愣著做什么?打吧!” 瓣在葱白指尖轻捻,紫色汁子浸在指甲里。 梧桐院的一眾下人闻讯也赶了来。 许知意笑著吩咐浮生。 “本妃累了,去搬张椅子过来。” 浮生不明所以,可她听话啊。 不光椅子,甚至还抬了一张小几,身后的丫鬟手中拎著热腾腾的早膳。 许知意抿唇,在眾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坐下。 握著银汤匙轻轻搅拌,糯米粥的香气四散开。 她不慌不忙吃著,祁西洲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小丑。 忙了一夜,此时倒是真的饿了。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还比平常多吃了一只虾饺。 浮生喜不自胜,赶忙又替她斟了杯热茶。 “还不动手?” 语气和缓,没一丝的起伏。 祁西洲咬牙。 “无白还愣著干什么?是听不见本王说话?” 无白无法,只得命人拿来条凳和宽板。 银珠和乐心被人死死按在凳子上,面无惧色,甚至还开口劝许知意。 “王妃,此处风大,您还是回屋歇著,奴婢们受完板子就回去陪您!” 祁西洲都气笑了。 “你们主僕倒是感情甚篤,既如此,本王今日不成全,倒显得可笑了。” 第一板才落下,身后的正暗自得意的裴北北发出一声惊呼。 祁西洲皱眉,烦躁的看向她。 “又没打你,鬼叫什么?” 裴北北扁了扁嘴,没敢说话。 第二板,裴北北的喊声比刚才还要大。 震的祁西洲耳膜嗡嗡直响。 忍了又忍,才没一巴掌呼在她脸上。 第三板,裴北北喷出的血溅在祁西洲脸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发现情况不对,紧张的盯著祁西洲。 “王爷,还打吗?” 侍卫两股颤颤,话是问祁西洲的,可眼神却不自觉的瞄向安之若素的许知意。 “打!” 祁西洲咬牙切齿。 话音方落,裴北北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王爷,今日的事都是妾的错,还请您大人大量,饶了她们。” 疼,太疼了。 也不知许知意刚才是按到了什么穴位,她这会只觉得浑身哪哪都疼。 到了此刻,裴北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丫鬟们的腚疼不疼她一点也不关心,可她是真的疼,心口处像是被人撕裂了一样。 祁西洲不为所动,沉著脸,就是不喊停。 许知意始终垂著眸,漫不经心的把玩著手上戴著的金鐲子。 细如牛毛的银针,隨著板子落下,就有几根没入裴北北体內。 打到第六板,裴北北终於忍不住,眼一翻,倒在祁西洲怀里。 “继续,还剩十四下。” 侍卫们高举木板,却迟迟不敢落下。 远处屋顶上的何陵景冷眼看著这一幕,指尖的暗器迟迟未能射出。 虚空吊儿郎当的坐在他身边,嘴里叼著根山参须子。 “嘖嘖,看不出来,这丫头倒是个狠角色。” 何陵景斜睨他一眼,语气冷清。 “你还不回法华寺?” 虚空呸呸几声,將嘴里的渣子吐出来。 “大路通天,各走一边!只许你看热闹,就不许老纳看?” 何陵景冷笑,“女儿红三坛,六百两,梨白五坛,九百两,云山数壶,一千二百两......” 隨著他的话,虚空的脸越来越黑。 “打住,堂堂星河公子,竟与老纳这般斤斤计较,光是你送那丫头的玉灵簪就值万两黄金吧?” 何陵景冷冷扫他一眼,虚空立刻闭上嘴。 “嘘,看热闹,看热闹。” 祁西洲气得握紧拳,將昏迷的裴北北一把推到丫鬟怀中。 “你做了什么?” 许知意把玩著指尖。 “王爷还打吗?唉,妾身要是再病倒了,可就该耽误王爷的大事了!” 赤裸裸的威胁。 偏祁西洲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明明,许知意將身边这几个丫头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今天却是一反常態。 他早该想到的。 气得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许知意这时才扶著浮生的手站起来,眼神一一扫过眾人。 “银珠,乐心隨本妃回去。” 侍卫们一个个垂著头,被她犀利的眼神嚇出一身冷汗。 冤有头,债有主,王妃要怪,便去怪下命令的王爷,可千万別找他们啊! 因为怕被报復,刚才他们下手並不重,听起来动静不小,实则没多疼。 银珠朝他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跟著许知意走了。 “王妃別担心,奴婢一点也不疼的。” “嗯,回去还是记得上药。” “王妃,裴侧妃刚刚是怎么了?您给她下毒了?” “嗯。” 何陵景,“.......” 她还真是......可爱! 第196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梧桐院,银珠和乐心趴在床上,浮生轻轻替她们上药。 银珠閒不住,问在窗边喝茶的许知意。 “王妃,奴婢都快好奇死了,您就说说唄!” 许知意不慌不忙的抿口茶。 “裴侧妃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我便让她忘不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 银珠和乐心齐齐露出失望的神色。 浮生心中好笑,戳了戳她们红肿的屁股。 两人夸张的叫一声。 “浮生你轻些!” 浮生抿唇偷乐,“王爷是拿姐姐们泄私愤呢,王妃又怎么可能真的光天化日下杀了裴侧妃。” 想了想,她又认真地说。 “要杀也得月黑风高的时候动手啊!王妃,您觉得奴婢说得对不对?” 许知意没好气白她一眼。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那种人还不值得脏了咱们的手,小小教训一下还是可以的。” 乐心一向沉稳,此时也忍不住心中好奇。 “那王妃,裴侧妃以后会怎么样?” 许知意撑著下巴,目光落在远处的屋顶上。 空无一物。 “也没什么,日后裴侧妃的胃口会变得十分好!” 银珠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裴侧妃现在就挺肥了,胃口要是再好一些,岂不是没眼看了啊!” 困意袭来,许知意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回屋睡一会,你俩也休息会,经此一遭,应是没人敢再来寻事了。” 说罢,她起身,一双杏眼水汽氤氳。 果真,接下来的几天,梧桐院无人前来打扰,经过那天的事,所有人恨不得能绕著走。 裴北北醒来后,身体未觉任何的不適,反倒是肚子饿的咕咕直叫。 吩咐下人提前摆了饭。 八菜一汤,两碟点心,最后又喝了三盏茶,竟还是觉得腹中空空。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们面面相覷。 裴侧妃能吃眾所周知,可不知道她这么能吃!! 有机灵的丫鬟觉得情况不对,將此事告诉了祁西洲。 陈府医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一次,脉象並无异常,但他心里却十分篤定。 王妃肯定是动了手脚的! 不过,又不伤性命,他才懒得多管閒事。 “侧妃是习武之人,消耗本就比普通人大,胃口好一些也无可厚非。” 裴北北本就觉得她们小题大做,如今听陈府医这么说了,更加放心。 她开始著手准备开火锅铺子的事,一忙起来,也顾不得找许知意的麻烦了。 期间许知意跟著祁西洲,夜访过皇宫三次。 平昭帝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復如初,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剩下的时日无多了。 三个半月,要做的事情太多,给他的时间却太少。 好在有祁西洲,他不止有领兵打仗的勇猛,头脑更是冷静睿智,奏摺中大部分的事情经由他手,处理的相当稳妥。 太子反倒显得游手好閒起来。 他纳侧妃的事一拖再拖,皇后看哪家的贵女都觉得差强人意。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棲凤殿近来多了不少生面孔,禁军中也少了很多熟悉的人。 后宫上下,都在为太后回宫做准备。 太后的宫殿一直有人打理著,可到底閒置了三年,少不得要著人修葺。 此事,少不得皇后出面,便也顾不得思考近日来奇怪的事。 就是因为这大半个月的疏忽,令皇后每当想起,就后悔不迭。 十月二十一,难得的晴天,裴北北的火锅铺子正式开张。 开业当日,人头攒动。 门头上悬著大红的绸带。 开业促销,买一送一,酒水半价,小食一律免费。 许知意坐在福满楼三楼的包间中,此处恰好能看到裴北北的铺子。 裴念川冷哼一声。 “安王还真是大方啊,將这么一处好地方给了裴北北,姐姐,这样的狗男人你还不赶紧休了?” 许知意斜睨他一眼,端起茶抿一口,秀眉微蹙。 “你这烹茶的功夫实在是......” 裴念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公子那烹茶的手艺我自是学不来,姐姐就凑合著喝吧,好在这茶可是上好的云雾。” 此刻正是晌午,福满楼的大厅里几乎空无一人,零星的几桌,也只是因为没在火锅铺子抢到位置。 “姐姐这样下去,福满楼的生意该怎么办?” 裴念川皱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许知意的指尖轻轻拨动了几下算盘珠子。 “月银一文也不许少,每日蔬菜和肉类都要最新鲜的,她那铺子开不了多久的。” 据说裴北北的火锅铺子採取的是自助式。 京城但凡有点名气的高门贵户,用膳的时候都是有专人布菜的,他们怎么可能自己举著盘子去选菜? 想到那场面,许知意就忍不住发笑。 “姐姐为何如此篤定?” “也没什么,换成是你,愿意自个端个盘子去跟一群普通百姓抢菜?还有那免费的小食,呵呵。” 好些百姓就是衝著免费去的。 要是小食供应不足,或是太过廉价,又没办法吸引人。 只这一项,开销就相当可观。 更別提酒水半价了。 京城的酒水销售几乎全把控在各大世家手中,裴北北如此做,短时间倒也无妨,长此以往,岂不打乱了原定的规则。 断人財路,如同杀人父母! 包间的门打开,何陵景缓步进来。 他今日著一袭玄色锦袍,衣摆下暗金祥云纹若隱若现,墨发高束,眼神清冷。 “兄长。” 何陵景轻轻嗯一声,在她对面坐下。 “不进去瞧瞧?” 许知意笑著摇头。 “有什么好看的,新鲜劲一过,她那铺子便撑不住了。” 裴念川十分有眼色地替他斟了杯茶。 “公子尝尝。” 何陵景啜一口,眉心紧拧。 “浪费了我的茶!” 说罢,將壶中的茶水尽数倒掉,重新碾茶,用开水冲泡,往復三回,才倒出一杯,推到许知意面前。 “尝尝。” 初入口微苦,旋即茶叶清香味在口中蔓延,带著丝甜。 许知意笑得眉眼弯弯。 “果真还得是兄长烹的茶。” 裴念川不满的哼一声。 “你们聊,我下楼看看。” 一时无言,只听得炉上茶壶发出咕嚕嚕的响声。 第197章 故人 秋雨滴滴答答落在新糊的窗欞上,何陵景起身,將半开的窗关严实。 寂静的屋中,茶香裊裊。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摩挲著杯沿。 许知意托腮,漫无目的的看向窗外。 “兄长,江公公是你的人?” 何陵景手指微顿。 “嗯。” 许知意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他。 “那兄长也该知道那位已经对他起了疑吧?可要我帮你把人救出来?” 何陵景淡淡一笑。 “他自个不愿出来。” 许知意神色微滯,旋即似是想到什么,释然一笑。 “也罢,想来如今那位也顾不得他,暂时应是安全的。” 何陵景凝视著她,良久,才开口。 “许云婉死了。” 许知意的脸上丝毫没有诧异。 “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有关她的身世,倒是不出你所料,的確非许怀安亲生。” “她也是乔羽的女儿?” 何陵景摇头。 “不是,林姨娘被赎身没多久,乔羽就伤了根本。” 顿了顿,他面露几分尷尬。 “是许府管家的......” 许知意这下真的无语了。 那管家年近五十,五短身材,相貌普通,眉心还有颗黑痦子。 看来,许云婉是隨了林姨娘的长相。 心中不免一阵恶寒。 林姨娘这是有多嫌弃许怀安啊,竟是飢不择食到此种地步! 许怀安这绿帽子......冤啊! “听闻太后的轿輦再有几日就该到了,届时,宫里定会大摆宴席,你自个要当心。” 许知意的眸中波光流转,懒懒应一声。 何陵景这才注意到,她的发间只插著他的那只碧玉簪,雪白的耳垂上空无一物。 可......他当时捡到她的耳坠,未能及时归还,如今再拿出来,实在找不到说辞。 “你喜欢怎样的首饰?” 此言一出,许知意倒没怎样,他的耳朵先红了。 指指发间的玉簪。 “这样的就很好。” 何陵景垂著眸,一口接一口啜著茶,尷尬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她浅笑盈盈。 “兄长今日无事陪我一同用饭吧,饿了。” 何陵景与虚空约在午时见面,本是打算看看她就走的,可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 八菜一汤,荤素搭配。 两人吃饭的速度都很慢,何陵景见她的筷子只夹素菜,皱了皱眉。 “不可挑食。” 许知意挑眉,语气调侃。 “哦,兄长不是说食不言,寢不语?” 何陵景尷尬的將嘴中的饭粒咽下。 “今日这鱼做的不错,尝尝。” 许知意轻轻摇了摇头。 “不爱吃。” 她並不是个挑食的,只是从前,吴嬤嬤为了让她多吃些,总是细心地將鱼刺一根根挑出来。 跟哄孩子似的,把鱼放到她嘴边。 被人宠著的感觉真好,可惜,那人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从那一天起,她的桌上再没有鱼! 眼见她的眼眶一下就泛起水汽,何陵景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手足无措的。 掏出帕子,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手僵在半空。 许知意笑著接过帕子,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上,滚烫,一路烫到心里。 “抱歉兄长,我只是想到了吴嬤嬤。” 何陵景没再说话,只是將鱼夹到碟子里,將刺一根一根剔出。 “吃吧。” 许知意垂眸,看著碟子里的鱼肉,没出息的再次落下泪。 她乖乖的將碟中的鱼肉全部吃光。 “兄长这帕子脏了,改日赔你个新的。” 何陵景嘴唇张了张,很想说不用了,但看著她通红的眼圈,只是点了点头。 “好。” 午时过半,虚空不知从哪冒出来,毫不客气的一脚將门踹开。 “老纳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没成想你自个倒是吃饱喝足了!快叫他们重新上桌菜!” 许知意赶忙將手里的帕子塞到袖口中,这才笑望向他。 “我这里可没素斋。” 虚空瞪眼,“难得下山一回,老纳可不要吃那些个绿叶子!” 何陵景斜睨他一眼,眼睛却是看著许知意。 “你要不要跟我去见个故人?想来你该是有话要问。” 许知意怔忡,须臾,才反应过来。 “好。” 虚空不满。 “老纳才来,你们便要走,这是嫌弃老纳?” 两人头也不回,齐齐嗯了一声。 虚空,“......” 等等! 他半眯著眼,努力的盯著他们的背影,还有他们之间那条若隱若现的红线...... 这是什么情况? 铁树要开了? 这一刻,虚空突然就想还俗了! 那个风光霽月的人,那个信誓旦旦说会陪他一起游歷九州的人,就这样拋弃他了? 青灯古佛与前月下,他也很想选后者啊! 可惜,终究是他不配! 因为那个让他想还俗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殞了。 ** 大理寺地牢。 一如既往的昏暗和潮湿。 阴冷阴冷的,许知意的肩上突然被人搭上来一件玄色大氅。 “牢里不乾净,別脏了你的狐裘。” 许知意嗔怪的瞪他一眼。 “兄长笑话我?” 何陵景被她这眼神看得心臟漏跳了一拍,赶忙羞涩的別开脸。 “哪有。” 许知意也不再逗他,因为她看到了牢中那个熟悉的背影。 “秦淮生!” 秦淮生听见动静,缓缓回过头,满脸脏污,囚服上沾满乾涸的血渍。 他眯著眼,努力的想要看清楚来人。 良久,他惊诧的瞪大双眼。 “许知意?” 许知意没出声,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是我。”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许知意笑而不语,手却是死死攥紧,指甲嵌入皮肉里,也不觉得疼。 眼前这男人早没了意气风发的模样,眼神空洞无神,一脸的颓然。 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死气。 “你可有话对我讲?” 她反问,秦淮生却是一脸困惑。 “我与你不熟,有什么可说的?” 许知意轻笑一声,有泪自眼角缓缓滑落。 是啊!这一世他们的確不熟,甚至毫无交集,可前世,就是眼前这模样狼猾的男人害得她葬身火海,害得她腹中孩子连睁眼看看娘亲的机会都没有。 “许云婉死了。” 秦淮生只怔愣了半刻,突然间仰天大笑。 “死了好啊,死了好啊!那贱人竟敢给我戴绿帽子,是谁给她的胆子! 第198章 这是你欠我的! 鞭子猛地抽打在秦淮生的身上,他哀嚎一声,疼得抱紧双肩,嘴中不断求饶。 “放过我吧,求你们了!” 曾经俯视著自己,轻易要了自己性命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许知意突然就觉得再与他说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然,她才刚转身,一只满是脏污的大手便扯住了她的衣角。 “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求你......求你救我出去吧......这里实在太脏了,夜里还有老鼠。” 许知意忍不住笑出声来,泪顺著眼角缓缓滑落。 前一世死在这种人手里,还真是窝囊啊! 她夺过狱卒手中的鞭子,狠狠一甩。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耗光所有力气。 秦淮生浑身皮肉都在颤抖战慄,血瞬时染红了他的囚服。 “这是你欠我的!” 一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嗅著熟悉的味道,泪如决堤的洪水。 何陵景默默拥著她,直到怀里的女子渐渐平静下来。 她睁著红肿的双眼,嗓音嘶哑。 “兄长,带我走。” 何陵景頷首。 “好。” 直至坐进马车里,许知意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鬆下来,倚著车壁,长长呼出口气。 何陵景什么也没问,默默递上一方帕子。 擦拭乾净,许知意才面露羞怯。 “抱歉兄长,又弄脏了你的帕子。” 何陵景弯唇。 “这下欠我两块。” 许知意神情微滯,旋即笑开了。 “今日多谢兄长了。” 从头到尾,他不曾多问一句,甚至也不需要她解释。 “兄长......可会觉得我不够温柔?” 何陵景愣了愣,摇头。 “其实今日,还想带你见个人,只是......你还坚持得住吗?” “我可以的。” 妙音阁,许知意也是第一回进来。 墙壁上全是名家大师的画作,亦或是一首诗词。 难怪京城无数才子佳人都盼望著有朝一日这里也能掛上自己的杰作。 许知意盯著角落处的一张琴谱,嘴中喃喃。 “娘亲的东西为何在这?” 她目光专注看著琴谱,何陵景负手而立,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良久,耳边传来何陵景清冽如泉的声音。 “喜欢?” 许知意缓缓摇了摇头。 “我之琴艺比不上娘亲的十之一二,况且,这样珍贵的东西,放在我那里不安全。” 艰难的移开目光,强忍住即將夺眶而出的眼泪。 “兄长要带我见谁?” 她自詡不是个脆弱的人,前世哪怕受到那样的凌虐,也从未掉过一滴泪。 可就是很奇怪,有何陵景在身边,所有的委屈和憋闷似乎突然就有了宣泄口。 他不会笑话她,也不会轻视她。 跟在何陵景身后,缓缓上了二楼。 这里布置的极为简单雅致,一如何陵景这个人。 中庭栽种著翠竹,蜿蜒的鹅卵石小径,几间竹屋,还有个人工挖出来的池塘。 深秋季节,水中的却荷开得正浓。 水车发出吱呀的响声,几尾锦鲤甩著尾巴,欢快的游来游去。 世外桃源,不外如是。 方才还焦躁的心,一下就安寧下来。 “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许知意轻轻应一声,弯腰,捧起一涡水。 “这里真好。” “二楼轻易不会让人上来,日后你若得空,可常来坐坐。” 说罢,他递过来一块竹製的木牌,上面刻著星河二字。 许知意没拒绝,接过来,小心放好。 何陵景才又淡淡道。 “若遇危险,也可拿出这木牌,我的人隨你调遣,包括宫中,所以......你想做什么,都不必瞻前顾后。” 许知意怔怔望著他,嘴唇动了动,却觉得所有道谢的话都显得那样苍白。 何陵景面色緋红,连耳尖都是红的。 大名鼎鼎的星河公子,连平昭帝都想收为己用的人,名下產业不计其数,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身后更是不知有多少江湖高手跟隨。 这样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竟然害羞了。 或许是许知意的目光实在过於灼热,何陵景麵皮发烫,忍不住將脸別去一边。 “人到了,隨我进来。” 清冷的嗓音中带著外人难以察觉的欣喜。 竹屋里,只有个与许知意年纪相仿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眼神清亮。 只一眼,许知意和那小公子便齐齐愣住。 像,太像了! 虽性別不同,可二人的长相却是出奇的相似,尤其一双如泉的杏眼,还有鼻樑上浅红的小痣。 许知意艰涩开口,“敢问他是?” 何陵景盘膝而坐,指了指自己左侧的位置。 “坐下再说。” 那小公子神色也有些惊慌,忐忑地望著何陵景。 “南星別怕,你该猜出她是谁。” 许知意心猛地抽紧。 四皇子祁南星,安嬪的孩子,四岁时落入荷池,醒来后,人就变得疯傻。 这么多年生活在宫中,像个透明人一般,可能就连陛下也把这个儿子拋之脑后了。 可看他这模样,分明是正常人! 许知意带著一肚子的疑惑,挨著何陵景坐下,呆愣愣地拿过杯子一饮而尽。 何陵景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那......是他的杯子! 许知意毫无所察,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祁南星身上。 “知意,你这般聪慧,应该猜出一二了吧?” 许知意觉得自己如坠梦中,懵懵点点头。 “他是我弟弟?” 祁南星率先反应过来,不满的扁扁嘴,变声期的少年,嗓音不是十分好听。 “咱们可是龙凤胎,不分大小,没准儿我还是哥哥!” 何陵景曲指,在他额头上弹一下。 “乖些。” 祁南星委屈巴巴,“好。” 湖蓝的狐裘遮住少年白皙的下顎,眼中满是惊喜和不安。 “阿姐。” 心不甘情不愿喊了一句,彆扭的垂下脑袋。 许知意心绪复杂,这一声姐姐差点让她再次落下泪。 心软的一塌糊涂。 “我能替你诊个脉吗?” 她试探的开口,一直盯著他,生怕敏感的小少年会不高兴。 许是她的语气过於温柔,许是出於血浓於水的亲情,祁南星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的伸出胳膊。 许知意倒抽一口冷气。 她已经很瘦了,可眼前的少年的胳膊竟是比她的还要纤细,上面依稀可见深深浅浅的伤痕。 第199章 不详之人 “他们打你了?” 祁南星垂下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没有。” 滚烫的泪落在他的手腕上。 须臾,许知意收回手,抬眸的瞬间,凌厉逼人。 “谁打的你?” 祁南星先是看了眼何陵景,见他只顾低头啜茶,咽了咽口水。 “她们说我是灾星,是不详之人,父皇也不喜欢我......” 是了,皇宫中的那些人惯会看人下菜碟,一个被自己父皇遗忘的皇子,一个痴傻毫无建树的皇子,又怎会被善待! 祁南星看到许知意脸上不加掩饰的愤怒,冰封已久的心,似乎融化了一角。 “可是她们都没发现我是装傻的,所以我还是很聪明的,阿姐別难过。” 许知意的泪流得更凶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將他的袖子往上卷了卷。 “你的胎记呢?” 何陵景这才淡淡道。 “我用药替他遮了,否则他活不到今日。” 许知意急急追问。 “那平阳公主又是谁?” 何陵景凝眉,定定看了她好一会,轻嘆口气。 “你確定做好准备了?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十分震撼.....” 许知意掐著掌心,努力让自己冷静。 何陵景此时明明是看著祁南星的,却是伸手,轻轻將她紧攥的手指轻轻掰开。 “抚养你长大的娘亲谢安安,是你们的姨母,她与前太子妃是亲姐妹,当年为了保住你,她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宫......” 祁南星和许知意皆是一愣。 顿了顿,他才又继续娓娓道来。 “巧的是,那一夜,安嬪產下个死胎......太后亲自將南星送到了安嬪的宫中,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惜,在南星四岁时,安嬪偶然间听到了真相,太后不得已,只得杀了安嬪......” 灯下黑,前太子的儿子就这样留在了宫里,还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陛下不是太后的亲子?” 何陵景有些诧异她的敏锐,换做其他人,此刻要问的应该是谁杀了他们的亲生父母? “当年太后迟迟没有身孕,可先帝与她少年夫妻,为了不废后,从世家里悄悄抱了个男孩,养在膝下,没过两年,太后便被诊出有孕,先帝欣喜,生產当日便封了那孩子为太子......” 剩下的不用何陵景说,姐弟二人也已经猜了大概。 看来平昭帝这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他所说是皇后母家动手杀了前太子夫妇,保不齐便是他在背后指使,只是脏的不是他的手而已。 太后为了保下自己的亲孙子,不得已隱忍多年。 “陛下也知道?” “嗯。” “所以平阳公主是替我遭了这么多的罪,所以娘亲才始终鬱鬱寡欢,所以许怀安才虐待我们......” 十月怀胎的孩子,哪个当娘的能不心疼,可为了她们姐弟俩能好好活著,母女分离,至死不得见。 许知意哽咽的说不出话。 何陵景正色道,“这天下本该姓祁,那位置是时候换个人来坐了。” 祁南星垂著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听到他闷闷的道。 “可我不想当皇帝,皇宫真的太可怕了,我想和阿姐一起生活,行不行?” 许知意鼻子一酸,却听见何陵景打趣了一句。 “不许哭了,我可没帕子给你了。” 眼泪硬生生被逼了回去。 何陵景认真的看向祁南星。 “若真的不想,当年太后去行宫时,你为何不愿跟著?想来你的心中是明白的。” “何况,若是由別人坐上那位置,不止你和你阿姐,还有更多的人会因此而丧命,也没关係吗?” 祁南星使劲摇头,嘴唇被牙齿咬到发白。 “不行,哥哥和阿姐得好好活著,南星听话......” 许知意还想说什么,却被何陵景制止。 “教你的帝王策可都有记下?为君者当心怀天下社稷,心繫天下苍生,民者水也,君者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可明白其中之意?” 祁南星目光垂下,“南星都懂的,南星还想护祖母一世平安。” 何陵景这才欣慰一笑,轻轻揉了揉祁南星的脑袋。 “相信南星定能护佑黎民百姓,平昭有你,亦能万世太平!” 祁南星抬头,目光坚定。 “嗯,南星一定可以!” 许知意心中纵有万千不舍,可却知道何陵景说的都是对的。 如今的陛下只是旁支的孩子,若他是个明君,由他坐这位置不是不可以。 但,他生性多疑,固执刻板,难听諫言,为了开疆拓土,枉顾性命。 平昭帝与祁西洲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自私! 不想著如何定民心,安国策,野心勃勃,一心只想著扩大平昭疆土。 可前线粮草供应不足,武器不够先进,得搭进去多少无辜性命才能成就他们的野心? “兄长,吴宵是你的人吗?” 何陵景摇头。 “不,他是安王的心腹。” “那......安阳军怎么办?” 何陵景笑,替她重新斟了杯茶。 “南星你与你阿姐说说。” 祁南星挺了挺背脊,一脸骄傲。 “阿姐尽可放心,安阳军的吴副將和谢参將是我的人!说起这个谢参將,姐姐可有想到什么?” 许知意思索,旋即眸子亮了亮。 “谢家人?” “正是,谢参將是咱们嫡亲的舅舅!” 许知意索性也不再多想,撑著头盯著何陵景。 何陵景被她看得坐立不安,清了清嗓子。 “谢家明面上是江南富商,实际上只是个幌子,前太子妃和你们的姨母都出自药王谷,本该避世而居的,机缘巧合的,爱上了谷外的男子,你们的外祖父一气之下与她们断绝了关係。” “担心她们姐妹二人成为世家权*力追逐的牺牲品,便將她们记在了江南谢家名下。” 原以为当时的太子会因为谢寧寧商贾之女的身份放弃,谁成想,那就是个痴情种。 而许怀安对谢安安,大概也是付出过真心的,但不多。 姐妹二人的命运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折,只是谁也没能落得好结局。 当年虚空还是个秀才,对许知意的姨母谢安安一见倾心,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虚空落榜,又得知谢安安已嫁为人妇,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第200章 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 竹屋里安静下来,红泥炉上的水开了,发出咕嚕嚕的响声。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街上的行人或避雨或奔走。 祁南星被何陵景的人护著离开了,他虽不受宠,可到底是皇子,不能离开太久。 许知意出神地望著廊下雨帘,耳垂轻轻动了动。 她诧异,伸手摸了摸。 小巧,冰凉。 何陵景垂眸,並不看她。 “与簪子用料一样。” 许知意定定看了他好一会,脸颊上的酒窝就似漾开的碧波。 清顏白裘,青丝墨染。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了。” 她起身,“今日多谢兄长了。” 何陵景没动,眼睛盯著她用过的那只杯子。 “嗯,我的人会送你回去。” 他极力克制著心中汹涌的情绪,儘量不让她瞧出自己眼中的不舍。 走至门边,她没回头,只轻声说了句。 “我要和离了。” 何陵景怔忡,定定望著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这一刻,他的內心是欣喜的,他想衝上去,想揽住她,想告诉她,一切有他,不必忧心。 可是,他不能。 她眼中的儒慕,当真只是妹妹对兄长的情谊,他不敢也不能逾越半步。 腰间繫著的香囊散发著丝丝缕缕的药香。 眼见她踩著马凳上了马车,眼见马车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心空落落的,却又被什么添的满满的。 生平第一次不知所措。 他不知自己该拿她怎么办? 自得知四皇子身世,太后便令他私下教导祁南星为君之道,这么多年,平昭帝毫无所察。 至於许知意,太后和他远远看过好几回。 当时太后只是嘆气。 “皇宫不是什么好去处,不如让她自由自在的活著吧。” 血海深仇,她一个娇弱女子如何承受? 后来,谢安安死了,没人再护著她了,看到她伤痕累累,看到她再也不笑,他却只能当个旁观者。 她嫁给秦淮生的那天,他在屋顶上独坐到天明。 再后来,她被许云婉下了迷药,意乱情迷,险些被那噁心的男人玷污。 他忍无可忍,一掌將那男人的脑袋拍碎。 可她纤细的胳膊勾著他的脖子,娇声软语,眼神迷离。 理智告诉何陵景,此刻的许知意一点也不清醒,可就是不忍心將怀里的人推开。 红鸞帐暖。 她怀上了他的孩子,可她却以为那是秦淮生的。 那场大火,他几近崩溃,该死的虚空却说这是许知意命中躲不开的劫数! 平生冷静沉稳的他,举著火把,扬言要烧了法华寺,要满京城的人为他的知意陪葬。 他要毁了一切,然后再自行了断。 虚空第一次违逆天意,换回了许知意重生。 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偏差,惨死的裴念川也重生了,还有那个护著许知意的小丫头...... 虚空当时差点就要疯了。 重来一次,许知意带著前世的记忆和仇恨回来了! 只是她的记忆里唯独没有他! 於是,只得又一次眼睁睁看著她嫁给了別人。 他想,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命数,只要许知意能过得好,他情愿一世默默守护。 ** 安王府。 走近梧桐院,才发现祁西洲撑著伞等在那里,不知他站了多久,肩膀的衣裳已经湿透。 许知意淡淡扫一眼。 “王爷有事?” 语气竟是比平日更加冷淡疏离。 祁西洲漆发如墨,眸色阴沉,一把將她扯进怀里。 油纸伞落在地上。 “你去哪了?” 许知意不解,蹙眉望向他。 “我们之前讲好的,互不打扰......” 热烈霸道的吻突然落在她的唇上。 许知意挣扎,曲膝,在他小腹处猛地一顶。 祁西洲吃疼,不得已鬆开手。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迴荡在雨中。 “还请王爷自重!” 祁西洲抹去唇边血渍,冷笑。 “你是本王的妻子,本王想做什么都可以!” 许知意红唇微弯,满是嘲讽。 “很快就不是了!” 祁西洲捏著她的脖颈,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精致的小脸,倔强的眼神,没有一丝眷恋,甚至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恨。 “为什么?就因为本王纳了裴北北?可本王答应过你,不会碰她,你明知本王要做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宽容一些?” 祁西洲近来一直很忙,可满脑子都是许知意,一想到她会离开自己,心就疼的几乎要滴血。 他仔细看著手里这张巴掌大的,沾满雨水的脸。 明明如此娇艷动人的女子,说出的话却一点感情也没有。 “因为我不爱你!” 说出这话,许知意才发觉自己的內心竟是前所未有的轻鬆。 他们婚后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在脑海中飞速旋转。 透过浓密的雨雾,透过愤怒至极的祁西洲,眼前清晰浮现出何陵景的脸。 好像......很早之前他们就见过!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脑中一片混沌,耳畔只传来哗哗的雨声。 脸涨的通红,呼吸停滯,她停止挣扎,也不服软,就定定看著一个方向。 银珠气极,啪的一鞭甩在祁西洲的胳膊上。 “放开王妃。” 许知意软软倒在乐心怀中,唇边噙著抹若有似无的笑。 “原来是你......” 一直强撑著的意识猛地崩塌,眼泪混著雨水在脸上蜿蜒,白皙的脖颈青紫一片。 祁西洲顾不得胳膊上的伤,低哑的嘶吼。 “知意,本王不是有意的!” 可惜,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乐心哭著將她一路抱回屋中,简单擦洗,换了乾净的衣裳。 浮生看著她脖颈上的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妃,咱们离开这里吧,奴婢不想看到你再死一次!” 崩溃大哭,深深的恐惧將她彻底击碎。 祁西洲手足无措,站在门口,定定看著她。 他今天来就是想要告诉她,他爱上她了! 可为什么最后却变成相看两厌的地步? 明明他们从小就相识,为何她不记得他了? 明明是她先设计了他,为何她又不要他了? 明明他心中只她一人,为何她却感受不到? 纵使將来,他不得已迎娶別的女人,可最爱的还是她,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 第201章 裴北北留宿南风院 身体尚未痊癒,又添新伤,加之今日见到秦淮生,又听闻了自己离奇的身世。 许知意只觉精疲力尽,刺骨的寒意让她无法喘息。 她蜷缩起身子,双手环住自己,前世的画面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过。 许云婉死了,秦夫人疯了,秦淮生不日就会被斩首。 紧绷到极致的弦一下就断了。 大仇得报,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 大雨瓢泼,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吵得人心烦意乱。 祁西洲没走,他站著的地方积了一汪水。 床上许知意那张苍白的小脸,刺得他心臟抽疼。 陈府医才进门,就被三个小丫头拦住,目光不善。 “出去!” 这安王府的人,一个也不可信! 祁西洲目光沉沉,“你们这是想反了?滚一边去!” 他的威胁,没能嚇到她们。 三人护在床边,將许知意挡得严严实实。 陈府医气结,“老夫不会害她!” 寸步不让。 无白上前两步,“浮生,你听话,让陈府医替王妃瞧瞧。” 浮生盯著他,好半晌,突然就笑了。 “奴婢只听王妃的!” 许知意嚶嚀一声,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秀眉紧拧。 她困在梦中,周围全是炙热的火苗,咆哮著將她一点点吞噬。 手不由自主护住小腹。 可惜,孩子早没了。 对峙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祁西洲败下阵来。 他只撂下一句话,“不许请郎中,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他心爱的女人,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拱手让人! 如果他没听错,她刚才一直喊著的是兄长吧! 这该是有多嫌恶他,是在他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在梦里喊別的男人! 就连在梦里,她也不愿见到他! 深深的无力感和不甘將他裹挟著,嫉妒冲昏了他的头脑,没拒绝裴北北留宿南风院的请求。 裴北北用尽招数,祁西洲都不为所动,甚至在看到她身体的剎那,眼中流露出的也是厌恶。 可是没关係,只要她不说,外人就会认为他们已经同房了。 天微亮,裴北北划破自己的手指,看著雪白帕子上那一抹嫣红,满意地笑了。 祁西洲天不亮就离开了,对裴北北的小心思並不在意。 他留下裴北北的瞬间,就做好了准备。 许知意一定是还未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他便帮她认清楚。 都说女子善妒,要是知道裴北北与自己共处一室,定也是会愤怒吃醋的吧? 他在赌,赌许知意对自己的心意。 很快的,裴侧妃留宿南风院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安王府,她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向眾人展示了那块沾著血的帕子...... 梧桐院大门紧闭,安静的有种里面无人居住的错觉。 何陵景微蹙眉头,一眨不眨盯著紧闭双眼的女子。 纤瘦、苍白、单薄...... 唇微肿,脖颈上旧伤未愈又添新痕。 伸手,拭去她眼角掛著的泪珠。 昨夜发生的事,他已经听她们说了。 这傻丫头,怎么就不知道暂时服个软? 如今明面上,她依旧是安王的王妃,他没有立场替她出面。 捻了捻手指上的泪痕,眸色凛厉。 “记得替她餵药,我还有事。” 银珠应下,再抬头,屋中已无他的身影。 边境失守,丟了一城,粮草迟迟未到,新选拔的將领经验不足,莽撞行事..... 平昭帝看著三千里加急送来的奏摺,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真是哪哪都不顺! 殿下大臣一言不发,垂著脑袋,似乎想將脚下的地板盯出个窟窿来。 何陵景適时上前两步,行礼。 “陛下,臣有本要奏。” 平昭帝强压下口中腥甜。 “何爱卿有何事?” “回陛下,秦淮生昨夜在牢中供出一事,臣觉得陛下应该知道,与春生相好的並非他一人......” 何陵景环顾四周,被他眼神扫到的大臣恨不得一头撞死。 “礼部侍郎卫明,工部郎中何又,通议大夫吴成明......” 隨著他的话,殿中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平昭帝眼前一黑,手死死握著扶手。 这还不算完,何陵景佯装看不到平昭帝的异样,不疾不徐的继续道。 “此次运送到边境的粮草迟迟未到,也是户部的人提前走漏了风声,西番派出人手半路拦截,且提前埋伏了人在边境一带,安阳军的吴宵將军,未能提前察觉,贸然出兵,这才使得秦阳关一战惨败!” 平昭帝看了眼手中军报。 歼灭西番三千二百人,安阳军死伤八千余人,这还只是保守估计。 平昭帝恶狠狠看向祁西洲。 “安王,此事你如何看?” 祁西洲咬牙,跪下磕头。 “回父皇,儿臣也是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吴宵此次是莽撞了些,还请父皇念在他年少,带兵经验不足的份上,饶他这一次。” 何陵景冷哼一声。 “照安王这意思,日后但凡出了这种事,只要说一句经验不足,就可脱罪,那为此付出性命的將士岂不是死不瞑目?” 户部尚书抹一把额上嚇出来的冷汗。 “陛下,粮草未出城时,微臣就已提前传信,將运粮的路线告知了吴宵將军,算算日子,他理应早该收到了才是。” 粮草未行,信先至。 不管有没有经验的人,都会在迟迟没见到粮草的时候就该警惕起来。 可吴宵非旦没有防范,反倒是急功近利,两万多安阳军对上西番不足一万人,竟是惨败。 玩忽职守,按律当诛! 御史大夫出列,撩开衣角,跪下。 “回陛下,微臣也有本要奏!” 平昭帝无力的摆摆手,“说。” “微臣要弹劾吴宵將军,事关边关百姓,他却为一己之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兵,明明我军人数上占据优势,却因他的无知,白白丟了一城,且死伤惨重!还请陛下严惩!” “恳请陛下严惩!” “恳请陛下严惩!” “恳请陛下严惩!” ..................* 声音久久迴荡在大殿上空,平昭帝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在手中的奏摺上。 严惩吴宵,等於是承认他这个皇帝无能。 当初,是他一意孤行,只因吴宵是祁西洲的心腹,便將所有的希望压在他身上。 错了,全错了! 第202章 为了替许知意出头 祁西洲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来。 看今天的局面,何陵景显然是有备而来。 可是为什么? 何陵景负责大理寺,而他则是才入朝,为父皇分忧,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却闹得水火不容。 不管何陵景还是这些大臣,分明就是衝著他来的! 难道是为了替许知意出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明知道眼下局势,自己定是会坐上那位置的,何陵景断不会为了个后宅女子断送大好前程。 纵使她聪慧过人,医术了得,但没有强大的母家支撑,只能困在府里的三分地里打转。 就算將来有一日他们不是夫妻了,可,一个和离过的女子,何陵景就真的不嫌弃? 念及此,祁西洲沉声道。 “何少卿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听闻大理寺还有许多尚未查清的案子,军中的事,哪轮得到你插手?” 何陵景目光沉静,面上一点情绪也看不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安王这就说得不对了,臣等都是陛下的臣子,便得担起责任,为陛下分忧,为何到了安王这里,就成了不相干的事?” 方才諫言的大臣们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担心平昭,臣等担心陛下,出了这等事,难不成安王想一手遮天不成?” “陛下,事实摆在眼前,若是不处置吴宵將军,恐会寒了眾將士的心啊!” “陛下,臣等也只是替平昭的未来担忧啊!” “陛下.......” “还请陛下严惩!” 一声高过一声,平昭帝只觉耳內嗡嗡作响。 眾人吵得不可开交,何丞相却只作壁上观。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著何陵景。 这小子今天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一直和安王针锋相对,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这样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大臣们心知肚明,陛下將吴宵派去北地,只是为让他拿几个军功,日后加官进爵时,也无人敢置喙。 何陵景不为所动,垂著眸,態度恭敬。 “陛下,听闻如今军心不稳,北地的百姓缺衣少食,再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恐会寒了人心!” 祁西洲的拳头握得咯吱直响,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吴宵经验不足,鲁莽行事乃是事实。 若是从前,发生这种事,定是会將吴宵砍了,以慰军心! 可是,外忧內患,太子狼子野心,西番屡屡挑衅。 他得留在京城,以防太子逼宫篡位。 吴宵是他与父皇商议许久定下的人选,信不信任的先放一边,最主要兵部尚书一家都在京城,他不敢妄动,自然也更好拿捏。 以何陵景为首的一眾大臣们逼得紧,大有一副若是不拿出个章程,绝不罢休的架势! 最终,平昭帝无力摆摆手。 “吴宵將军虽犯了错,但念在其年纪尚轻,没有领军经验,便罚他一年俸禄,仗三十,以儆效尤!” 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何陵景勾唇,眼中划过一抹讥讽。 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作为! 这处罚要是换成普通將领,也算重了,但吴宵不同,他身后有尚书府撑著,一年的俸禄算得了什么? 怕是他请人喝个酒,也不止这点钱。 三十板子...... 嗯,这个倒有可操作的空间,端看打的人如何使巧劲了。 动静不大,却能让人皮开肉绽,三五个月下不来床也是有的。 若是再起战事,领军的人就得换上一换了! 想来陛下是绝不可能让安王此时离京的,那便只能在安阳军的將领中挑选。 下朝后,何陵景独自一人出宫,临近宫门时,被祁西洲喊住。 “何少卿!” 何陵景驻足,平整地看著他。 “安王唤在下何事?” 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祁西洲压了压心中怒火,竭力让自己看著平和一些。 “本王就开门见山了,敢问何少卿可是为了本王的王妃才这般针锋相对?” 出乎意料的,何陵景轻頷首。 “正是。” 祁西洲险些一拳挥在他脸上。 “本王的妻子,本王自会关心,还请何少卿別多管閒事!” 何陵景低笑一声,“若安王能护得好她,臣自不会插手,只是她的伤害皆来自安王,难道不是?” 说罢,不等祁西洲回神,大步离开。 一时间,祁西洲竟是无法反驳,也难以承受这话的重量。 他说许知意受到的伤害都是来自他? 仔细想想,似乎是真的。 但,他也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她了,因为爱,所以会愤怒,会衝动,会嫉妒...... 但,许知意可是他的妻,不会因此埋怨他的! 夫妻间的家事,与何陵景这个外人有何关係? 万般念头在心中急转,脸色看著更加阴沉,眸色幽深。 “无白,回府!” 途经南街时,他喝停了马车,亲自替许知意买了她喜欢的点心和银丝。 回府途中,正好能路过裴北北的火锅铺子。 人头攒动,叫嚷声不断。 “怎么还没到我们啊?” “就是,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眼见这午饭点都要过了!你们到底怎么做生意的?” “进得晚了,免费的小食不会又没了吧?” 祁西洲微微皱了皱眉。 “无白,他们说的免费小食是什么?” 无白看著店铺门口堵著的那群人,只看衣著,便知只是普通百姓,有些人的鞋子上甚至还带著泥巴。 “回主子,裴侧妃说这是吸引人用的噱头,只要进店吃饭的,都免费提供点心、瓜果一类。” “胡闹!那若是这群人只点一盘菜,拿免费的点心填肚子,这生意能维持多久?” 无白也知道主子的话是对的,可既然知道,干嘛还將这么好的铺子给裴侧妃? 王府倒是不缺她那三瓜两枣的,只是这样一来,丟的可是王爷的人。 “算了,隨她折腾,如此一来,她便没功夫整日在府中胡闹,府里也不缺这点银子。” 店里客人不少,可被祁西洲猜中了,那些人进来,就点一两样最便宜的菜。 喝几碗免费汤底,再抢七八碟不要钱的点心瓜果,肚子就半饱了! 第203章 看著碍眼 回了府,祁西洲匆匆换下朝服,就带著东西来了梧桐院。 门口守著的丫鬟不知去了哪。 迈进来,祁西洲就发现了异样,庭院中空荡荡的,正中的梧桐树不见了。 他进屋,许知意正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捧著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奴婢见过王爷。” 他挥挥手,浮生等人乖乖退出去,再没了往日防备的模样。 祁西洲不解,面上却不显,在许知意对面坐定。 “本王下朝时看到这点心不错,就顺手买了些,王妃尝尝。” 许知意淡笑不语,捻起块放在嘴里。 “味道如何?” 她轻頷首,“多谢王爷。” 祁西洲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了,她再没这般与自己好好说过话。 许知意心中却是清楚。 如今身处王府,若是与祁西洲硬碰硬,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 不如迂迴些,所以她才撤了门口守著的丫鬟,且一再嘱咐浮生几人態度不可太过强硬。 鸡蛋碰石头,得不了好。 何况,她不想何陵景为她的事来回奔波忧心。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为今之计,便是配合他,辅佐南星坐上那位置。 前路困难重重,杀机四伏。 何陵景想要推举明君,护平昭万世太平,必会遇到不少麻烦。 而她,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祁西洲虽是皇子,却与普通男子无异,他们的想法就是男主外,女主內。 他们希望妻子温顺乖巧,打理家务,孝顺长辈,抚养孩子。 至於外面的事,尤其是朝堂之事,绝口不提。 生怕女人知道太多,会不好拿捏。 何陵景不同,他虽寡言少语,却从不会隱瞒她,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据实以告。 格局和心胸,非寻常男人可比。 她何其有幸,两世都被这样的人惦念著,守护著,却又保持著距离,不打扰她半分。 “王妃在想什么?” 祁西洲也捏起块点心,咬一口,皱眉。 “没什么,王爷既然不爱吃,就莫勉强了。” 意有所指,祁西洲却佯装不知。 “吃著吃著也便习惯了,对了,你院里的梧桐树呢?” 许知意並不看他,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书上。 “看著碍眼,便让人挖了。” 碍眼的树可以隨时挖掉,那碍眼的人呢? 祁西洲很想问一句,他是不是那个碍她眼的人,可又怕真相是自己无法接受的。 “那本王让人给你种几株梅树吧?到了冬天,这院子也不至於太过冷清。” 许知意浅浅一笑。 “不必了,我本也不爱那些草草,打理起来麻烦,还易招惹蚊虫。” 顿了顿,又道。 “想来裴侧妃应是极喜欢的,王爷若真有心,便在她的院子里栽种一些吧。” 语气平淡,就像是在閒话家常,没一点嫉妒的意思。 祁西洲握了握拳。 “她一个北地长大的,哪里懂得欣赏这些,王妃既不喜欢就算了。” 午膳时间,见祁西洲没一点要走的意思,许知意也不赶人,只吩咐浮生多摆副碗筷。 祁西洲送来的厨子又被她遣去了大厨房,如今的这个,是何陵景替她寻来的。 至少不必担心饭食里被加了什么不该加的。 八菜一汤,素菜居多,口味清淡。 祁西洲在军中习惯了浓烈的口味,吃起这些,觉得没滋没味。 许知意依旧吃得很少,一碗汤下肚,饭只用了三分之一,又夹了几筷子菜,就饱了。 祁西洲皱眉,“王妃吃得也太少了,可是身子依旧不適?本王还是让太医来替你瞧瞧吧。”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茶抿一口。 “王爷可是忘了妾身也懂医?妾身胃口一直不佳,王爷不必忧心。” 她掩唇打了个呵欠,脸上明显带著疲態。 祁西洲顺口道。 “王妃可是要休息一会?” 许知意頷首。 “天凉了,觉也格外多,那妾身就不留王爷了。” 祁西洲大手一挥。 “正巧本王也累了,就在王妃这歇一会,也省得来回折腾。” 许知意的脚步微顿,回头,似笑非笑望著他。 “王爷还是回南风院休息吧,妾身本就睡眠浅,万一裴侧妃又来闹,妾身这里可又没得清静了。” 明显下了逐客令。 祁西洲正欲开口,却听到无白的声音传来。 “主子......裴侧妃在南风院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与您讲,您看......” 许知意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扶著浮生的手,自顾回了主屋。 祁西洲久久没动,眼神晦暗不明。 明明是他的妻子,却连跟他多待一刻也不情愿。 他刚才想牵她的手,可她却避开了,眉眼间分明带著嫌恶。 他的心一下就揪起来,深深的无力感和嫉妒交替著,几乎快要將他击垮。 “主子......” 无白小声提醒。 祁西洲这才站起来,语气颇为不耐烦。 “催什么,让她等著便是。” 听到祁西洲这么说,无白也不再继续,目光却落在廊下守著的浮生。 小丫头今日穿著件白底带粉的小袄,肌肤白皙,一双眼睛跟黑葡萄似的。 只是,她並不看他,垂著眸,似是与他从不相识一般。 无白无奈摇头,低唤。 “浮生,我给你买了支簪子。” 浮生抬头,目光平静。 “多谢无白侍卫,只是王妃已经给奴婢送了许多了,就不劳您破费了。” 继续垂眸,认真盯著青石路面。 祁西洲出来,面色阴沉,无白就不好再继续,经过浮生时,硬是將一只木盒塞在她手中。 浮生轻哼一声,对一个正在洒扫的粗使丫鬟招招手。 “这支簪子送你,好好干活,王妃亏待不了你。” 无白只觉心塞。 就算她不稀罕,大可等他离开了再送人,这丫头倒好,像是生怕他听不到似的,那嗓门大的...... 祁西洲走在前面。 “看来你也被嫌弃了!” 无白,“.......” 还不全是拜您所赐! 陈府医蔫头耷拉地在园子里散步消食,见到祁西洲,也没个好脸色。 “这园子里连朵也没有,您老倒是有雅性。” 陈府医白他一眼。 “王爷管好自己就行了!老夫就喜欢看这些个石头!” 掉头就走,背影都带著怒气。 第204章 高下立见 裴北北在屋里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看到祁西洲,正打算去梧桐院寻人,就见到他一脸怒容的回来了。 看他神情,应当是又与许知意发生了衝突,裴北北暗自窃喜。 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又有些忐忑不安。 “王爷,您可回来了,妾都要急死了,是王妃姐姐又说了什么惹您生气了吗?” 裴北北自打成为侧妃,说起话来更加造作,像被人掐住喉咙的母鸡。 无白闭了闭眼,抱臂站在廊下。 祁西洲打量一眼她愈加肥硕的体型,又想到柔弱如风中小的许知意,忍不住一个激灵。 “听说有急事寻本王?” 裴北北偷瞄他一眼。 “王爷,妾把之前的那个院子卖了,可手头还差一千两,能不能......” 欲言又止,手不断撕扯著衣角。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裴侧妃打算用在何处?” 祁西洲坐下,端起热茶抿一口。 裴北北赶忙討好地站去他身后,替他揉捏起肩膀。 “王爷送妾的那家铺子,近来生意不是很好,妾想著再多增加些新品,也能更好吸引人。” 经她这么一捏,原本不疼的肩膀突然就像脱臼似的。 “別捏了,坐下与本王详细说说。” 裴北北心想,王爷这是心疼自己,捏了这么一小会,就怕她累著。 扭扭捏捏坐下,学著许知意的样子,小口小口啜著茶。 除了苦,没觉得多好喝。 “如今人手不足,妾想著乾脆再在店里售卖奶茶,如此一来,既能省下不少工钱,还不必再费心多开一家店,王爷觉得如何?” 祁西洲觉得她做事一点章程也没有,想一出是一出,她不亏谁亏? “这些你看著办就好,只是本王近来用银子的地方不少,手头不宽裕,一时拿不出这么多。” 裴北北不在意的扁扁嘴。 “听说王妃姐姐带来的嫁妆不少,她人都是王爷的了,让她拿些银子出来贴补,想来姐姐是不会拒绝的。” 裴北北虽是个穿越的,对这朝代的一些规矩並不熟悉,甚至她私心里觉得,许知意既占了王妃的位置,理应拿出钱来让他们过得更好些。 祁西洲沉默不语。 想到前几天,沉灰无意间查到的消息,眸子不禁沉了沉。 京城中酒楼不计其数,其中当数迎客轩、醉香斋和福满楼生意最好。 而福满楼背后的东家竟是许知意,不过是暂时由裴念川出面打理著。 其中盈利,她与裴念川四六开,掌柜和伙计除了每月的工钱,还按盈利多少,出力多少,额外再发一笔。 也难怪当初裴北北极力想要从福满楼挖人,却是连个跑堂的伙计都不肯离开。 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裴北北还以为他默认了自己的提议,自告奋勇的站起身。 “既然王爷没意见,妾这便去同姐姐商量商量。” “等等,王妃才刚睡下,你这会去不合適。” 今日帐房来报,公中只有不足两千现银,光他每月给牺牲安阳军家属的抚恤银就得八百多两。 肖何在江南暂时分不了身,京城这边的铺子因著天气转凉,生意惨澹。 听闻南街新开了家添香阁,虽是青楼,那里面的女子却是卖艺不卖身,一个个才华斐然,温柔知礼。 不止高门世家的贵公子喜爱光顾,就连穷酸书生也愿进去小酌一杯。 原本男人们逛青楼只为了寻欢作乐,可添香阁偏与眾不同。 若是想听魁弹奏一曲,要么吟诗一首,要么挥墨一张......五八门的。 男人天生有好胜心,自然谁也不服谁,书斋的生意一下就火爆起来。 祁西洲留心到添香阁,也只是因他想收购这家店铺。 他如今在京中,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著,稍有动作,就立刻能引人注意。 若是能有家方便打探消息的地方,倒省了不少麻烦。 松蓝去打听了,碰了一鼻子灰,到现在也不知添香阁的东家是何人。 沉灰佯装成客人,想用银子收买楼里的姑娘,结果被人家毫不留情的扔出来。 消息没探到,松蓝和沉灰倒上了添香阁的黑名单。 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竟是连一点口风也探不出来。 祁西洲胡思乱想间,裴北北已经拎著裙角,风一般地朝梧桐院而去。 等他回神,才发现裴北北已经不见了。 “无白,裴侧妃去哪了?” 无白道,“回主子话,属下瞧著裴侧妃朝王妃那去了,您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祁西洲刚想起身,突然想起裴北北刚才的话。 他倒想看看,许知意对他,对王府到底有多少感情! 他不信,两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就半点留恋也没有。 等肖何回来,银子自是不缺的,难不成自己还会真的让她倒贴不成? 梧桐院的大门並未落栓,裴北北一路畅通无阻。 许知意才醒,浮生就小跑著进来。 “王妃,裴侧妃非要见您,这会人在厅里喝茶。” 许知意懒懒起身,由著浮生替她换了件新制的软烟罗洒裙,外罩镶兔毛夹丝小袄。 发间只別著根碧玉簪子。 裴北北翘著二郎腿,见到她,也未起身。 “呦,妹妹想见姐姐一面还真是难。” 挺宽的一张红木软椅,却感觉要被她给撑破了。 许知意在她对面坐下,接过乐心斟的茶,浅啜。 裴北北扁嘴,朝天翻了个白眼。 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任你长成天仙,没有王爷的宠爱,只能沦为弃妇。 许是才睡醒的缘故,许知意看起来很是慵懒,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杏眼笼罩著一层雾气,看起来无辜又天真。 裴北北愣了愣,忍不住低下头打量自己几眼。 额,肚子好像比前几天更大了,挡得几乎看不到鞋尖,大腿的有许知意三个粗。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只见裴北北温柔抚摸著肚子,眉眼含羞。 “哎呀,瞧我这肚子愈加大了,算算时间,不应该呀!” 许知意闻言,眼皮都未抬。 裴北北恬不知耻的继续捏著嗓子。 “妹妹这怕不是怀上了王爷的孩子了吧?” 像是发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捂上嘴,一双眼朝著许知意眨几下。 第205章 你中毒了 许知意还未有反应,她身后站著的浮生几人忍不住大笑出声。 裴北北不解,恼怒的指著几人。 “王妃姐姐,你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不管你对我有多少不满,我如今也是安王的侧妃。” “你见我没个好脸也就罢了,区区几个贱婢也敢这般不將我放在眼里。” 裴北北气得浑身颤抖。 “来人!將这几个贱蹄子拖下去打!” 许知意不疾不徐用茶盖將浮沫撇去。 “你可想好了?若是打了她们,你就再没有活著的必要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绵软。 裴北北不屑冷哼。 “王妃姐姐这是嚇唬谁呢?我好歹也是在战场上廝杀过的,什么样血腥的场面没见过,別以为你说几句话,就能嚇到我!” 许知意低笑。 “是吗?那若是我说你中毒了,而解药只有我才有。” “你骗人!我能吃能睡,不痛不痒,近日来陈府医都有替我把脉.......” 她对上许知意似笑非笑的眼神,话头猛地顿住。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难以置信的垂头看了眼隆起的小腹。 “孤陋寡闻!” 许知意缓缓起身,快到门口时,被裴北北一把扯住了胳膊。 “你把话说清楚,我就说为何近来能吃能睡,长胖了不少,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 “別以为这样就能拆散我与西洲哥哥,就算我这样,西洲哥哥照样欢喜!” 几近破防,虽嘴上强硬,心早就慌乱不已。 最近出门,她其实是用了很大勇气,才能无视那些打量她的眼神。 大家都跟看怪物似的围观她。 胖点怎么了,又没吃他们家的大米,碍著谁的事了? 可,她心里也清楚,大家是如何在背后编排安王府的。 都说祁西洲腿是好了,但眼睛瞎了,不然怎么能纳个母熊为侧妃。 她也与那些贵女们爭论过。 结果非但没有任何作用,大家反而说起这些的时候,避都不避她了。 想到这,她用力,一把將许知意推倒在地。 “你这个毒妇!就会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我今日非抓你这张脸!” 正欲动手,被银珠一脚踹飞出去。 裴北北摔得七荤八素,猛地吐出口血。 几人看著许知意掌心冒出来的血,气不打一处来。 银珠往上擼了擼袖管,杏眼圆瞪。 “我家王妃从不爭抢,你们便当她是软柿子了!欺负人欺负到別人院子里了,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一下不可!” 裴北北忍著疼,色厉內荏的吼道。 “你们敢动我一指头试试!王爷定不会轻饶!” “王爷就能不问青红皂白,草菅人命?” 裴北北勾唇。 “吴嬤嬤死了,王爷也没把我怎样啊!反倒是怕你们报復,將我牢牢保护起来了!” “我劝你们看清现实,弄明白王府谁最受宠,你们跟著她,能有什么前途?” 听到这番话,许知意呼吸一滯,心口处似是被尖刀刺破,密密麻麻的疼痛,使得大脑一片空白。 “嬤嬤......” 她呢喃著,手中的帕子被攥得皱巴巴。 回头四顾,拿起桌上削水果的小刀不管不顾地朝裴北北扑去。 裴北北张大嘴,甚至还来不及闪躲。 “扑哧——” 她低头,看著刺入胸口的小刀,血汩汩涌出。 “你......你疯了?” “今日我就要你给我的吴嬤嬤陪葬!” 拔出小刀,高高举起。 手却是被人紧紧握住。 祁西洲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王妃,不可衝动!裴侧妃犯了错,自有本王教训,快把刀放下!” 手下用力,许知意手腕吃疼,小刀哐当落地。 怒目而视,眼角泛红,她猛地站起来,用尽力气,將祁西洲推得朝后踉蹌几步。 “那王爷倒是与我说说,裴侧妃杀了吴嬤嬤的时候,你是如何教训的?裴侧妃一而再,再而三来挑衅的时候,王爷又是如何教训的?” 祁西洲见她掌心有血渗出,长臂一揽,將人扯进怀里。 “知意,是本王不对,你身上有伤,情绪不可如此激动......” “啪——” “啪——” 几乎是话说出口的同时,一左一右两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王妃!” 祁西洲几近咆哮,死死按住怀里挣扎著的人。 “吴嬤嬤的事已经过去了,难不成王妃想为个死人与本王继续闹下去?大不了往后让裴侧妃给她多烧些纸钱就是!” 他语带埋怨。 “本王看你就是没事做,才总是胡思乱想,弄得府中乌烟瘴气的,本王实在心力交瘁,没空理会你们这些爭风吃醋的小事,王妃,你能不能宽容些?” 许知意张嘴咬在他的手腕上,血顺著嘴角滑下,她依旧没有鬆开。 裴北北见祁西洲疼得面色发白,顾不得身上疼痛,爬起来就要扯许知意的头髮。 乐心眼疾手快,捏住她已伸到半空的手。 “王爷就任由裴侧妃这样羞辱王妃?王爷一进来,什么都不问,就指责王妃,这就是安王府的规矩?” 祁西洲一把推开许知意,抬脚,踹在乐心的肚子上。 “一个贱婢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同本王讲话?別说你们了,就算是王妃,也是本王说了算!” 无数思绪闪过,但只有一瞬,祁西洲的怒意更甚。 “王妃若是管不好自己身边的人,本王不介意替你管教,以为身契在你手中,本王就拿她们没办法了?” 许知意的情绪渐渐平復下来,睇一眼祁西洲。 “既然安王府容不下我们主僕,我离开就是,也省得日日碍王爷的眼!” 裴北北却伸出胳膊拦在她面前。 “你要想走也可以,我听说被休的女子是不能拿走自己嫁妆的!府里好吃好喝供著,这些不用银子吗?” 许知意气笑了,目光落在祁西洲身上。 前世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盘旋,与当下这场景重叠在一起。 “原来裴侧妃今日来的目的是这个!王爷也是这样想的?” 祁西洲生著闷气,看著虎口上几个带血的小牙印,听见她的话,並未第一时间回答。 浮生气极,“女子的嫁妆都是私物,就连平头百姓也知道的事,怎么安王府是想强抢不成?” 第206章 鞭子拿来! 祁西洲唇边噙著抹讥誚的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看来王妃平日里对她们疏於管教,一个个的竟是敢管起本王了!” “裴侧妃说的也没错,既已嫁给本王,死了也只能做安王府的鬼!” 裴北北见祁西洲如此,气焰更是囂张,推搡几把浮生。 “听见王爷说的话了吧?王妃是王爷的人,那她的东西自然也归王爷所有!” 她不怀好意地笑几声,满心的算计全都写在脸上。 “王爷心善,每月都要补贴牺牲將士的家眷,姐姐作为王爷的正妃,理当为王爷分忧才是。” 浮生使劲扒拉开裴北北的手。 “王爷要当善人,那是王爷的事,为何银子却要我家王妃出?传出去不怕丟人吗?” 祁西洲冷笑,对无白伸出手。 “鞭子拿来!” 既然许知意將这几个丫头当眼珠子一般疼爱,动不得她,便从她们下手好了。 无白踌躇,低声附在他耳边。 “还请王爷三思,这要是打了,您与王妃真就覆水难收了!” 祁西洲怒喝一声,“本王瞧你也愈发没规矩了!” 无白垂眸,第一次违逆了祁西洲的意思。 裴北北挑了挑眉,解下腰间软鞭。 这九节鞭可是用西番上等牛皮所制,摸起来手感极佳,只是打在人身上,可够许知意吃一壶了! “王爷用妾的鞭子吧!” 祁西洲接过鞭子,手一扬,发出噼啪的响声。 “啊——” 毫无徵兆的,这一鞭结结实实落在浮生的背上。 又一鞭,浮生怕伤到许知意,往前一挡,鞭尾在她脸上抽出一道血痕。 “浮生......” 许知意低呼一声,猛地將浮生护进怀里,闭眼,感受著鞭子將皮肉抽得翻飞...... “王妃!你让开!” 祁西洲咆哮著,双眼猩红。 这一刻,他的嗜血残忍表现得淋漓尽致。 “闪开,鞭子可没长眼睛。” “啪——啪——” 雪白的狐裘上沾满鲜血,许知意死死咬著唇,一张脸惨白如纸,眼中却满是倔强。 “王妃......奴婢没关係的,您让开啊!” 许知意朝著暗处缓缓摇了摇头。 祁西洲是皇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君王的人,若是此时何陵景的人与他正面衝突,这就不再是简单的家事了。 万一南星失败了,等待丞相府的,將会是灭顶之灾! 她绝不能让事情演变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不过是挨几鞭子的事,从前被林姨娘和许怀安打的还少吗? 祁西洲目光阴鷙,高举的鞭子掉落在地。 许知意身体微微颤抖,雪白的狐裘被血染红。 “让本王猜猜,王妃是心疼这件狐裘呢,还是更心疼送狐裘的人?” 许知意心下一凛,却是將浮生护得更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如今王爷可解气了?” 后背火辣辣的,稍微动一下,撕心裂肺般的疼立刻席捲全身。 她努力挺直背脊,拢了拢已经破开的狐裘,语气平静。 “现在,妾身可以离开了吗?” 梧桐院静謐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祁西洲的一张脸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要是这样还不够,那妾身就站在这,让王爷抽到尽兴!” 祁西洲盯著她,她不闪不避与他对视。 “为了一个下人与本王作对,值得吗?” 寒风微微吹过,秋末的天已经很冷了,就如许知意此刻的心。 如坠冰窟。 若说之前,她对南星想要爭那位置还存著几分不情愿,今日这一顿鞭子却是让她坚定起来! 平昭战乱已久,百姓们流离失所,確实需要位仁君! 显然,平昭帝不是,祁西洲亦不是! 她不过是想护住身边人,可却连这点都做不到,只能卑微的任人欺凌,毫无招架之力。 但如果有一天,南星登基,她就是他唯一的皇姐,到那时,还有谁敢踩在她头上? “呵,裴侧妃亲口说她怀了王爷的孩子,王爷喜当爹了,是不是很开心?” 她挑衅的盯著祁西洲,嘴角擒著抹嘲讽。 祁西洲额上暴起青筋,拳手握得咯吱直响。 “许知意你明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若是王爷还是如此咄咄逼人,就永远也別想拿到解药!” 裴北北却像是抓到了什么重点一般,一把扯住祁西洲的手。 “西洲哥哥,这个贱*人也给你下毒了是不是?我早让你把她休了,你就是不听,如今你我二人都中了毒......” 祁西洲回头看著她。 “你刚说什么?都中毒了是何意?” 裴北北一副愴然欲泣的模样,使劲抽了抽鼻子。 “北北的身材突然就走形了,王爷就不觉得奇怪吗?我就算一日吃五顿,可还是觉得饿!” “而且刚才是许知意亲口说的,我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她下了毒,西洲哥哥,你快点问她要解药啊!” 祁西洲眼里充满红血丝,心中的愤怒几乎到达了顶点。 “许知意你在威胁本王?” 许知意红唇轻勾。 “对!王爷可要想清楚了再下决定!毕竟,那是唯一的解药!” 她手指轻捻两下,笑容无比灿烂。 “王爷不会觉得这几鞭子就能嚇到我吧?呵,王爷怕不是忘了,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 说得云淡风轻,笑容也愈加明艷,一双杏眼在烛火的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 “西洲哥哥,別听她的鬼话,还唯一的解药,天下神医不计其数,总比她一个后宅女子要强吧?” 祁西洲低斥,“你给我闭嘴!” 裴北北訕訕闭上嘴,恶狠狠地瞪一眼许知意。 明明是柔弱不能自理的温室骨朵,偏要佯装坚强,她的九节鞭是平阳公主所赠,大有乾坤。 这事,连祁西洲也不知道。 隨著鞭子抖动,便会有倒刺伸出,许知意即使有幸捡回条命,也会疼得生不如死。 她们这些京城贵女不是最爱惜自己的身体? 平常手指划开条小口子都要大惊小怪的,恨不得把太医全部宣进府才好。 许知意的后背估计已经没法看了。 裴北北险些笑出声来。 许知意要是死了,也省得西洲哥哥休妻自毁名声,如此一来,嫁妆自然就得归王府所有。 第207章 双拳难敌四手 裴北北见许知意这模样,忍不住冷嗤一声,胸口的疼痛提醒著她,她也受伤了。 嚶嚀一声,对著祁西洲开始卖惨。 “西洲哥哥,北北好疼啊。” 祁西洲这才注意到她衣裳上洇开的血,不禁皱眉。 “胡闹,受伤了为何还站在这里?还不赶紧回去,让府医给你上点药。” 裴北北扁嘴,泪大颗大颗的砸下。 “西洲哥哥,您替北北亲自上药好不好?北北是真的疼。” 无白觉得,她红著眼的模样像极了下山觅食的野熊。 祁西洲眼尾凛厉的继续看向许知意。 纤瘦的女子立在风中,明明已经疼得嘴唇发白,依旧努力的挺直背脊,一副防备的模样。 “是不是只要我留下嫁妆,就能带她们离开了?” 裴北北眸子闪了闪,抢在祁西洲开口前插嘴道。 “只要姐姐肯把嫁妆全部留下,这王府没人会留你!想走便走罢!” 与许知意斗了这么久,她总是输的那一个,早就已按捺不住。 只要她离开了,祁西洲定会对自己生出情愫来,两人又能像在北地时那样独处了。 想到这,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迫不急待的伸出手。 “既然姐姐样说了,那就把库房的钥匙拿来!” 寒风裹挟著冰雨,打在人脸上生疼。 许知意却只盯著祁西洲,又问了句。 “王爷可是说话算话?” 钱財乃身外之物,若是一直在这里与他们纠缠,怕是没法活著离开安王府了。 此刻的祁西洲的愤怒明显到达了顶点。 他或许不会杀她,但浮生几人可就难说了。 吴嬤嬤已经死了,她实在无法再次承受这样的打击。 好在,嫁妆里值钱一些的东西早早就被银珠几人悄悄送去了郊外的庄子上。 “你当真要走?今夜若是迈出安王府的门,以后再想回来是不可能了!王妃可要想清楚了!” 祁西洲嗓音沙哑,裹挟著怒气。 “不会后悔,嫁妆我也不要了,就当是感谢王爷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 浮生身体发抖,扯著许知意的衣角。 “王妃不可以啊,那可是夫人留给您的全部了......” 许知意自嘲一笑,眼神哀戚,眸中笼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无碍,不过是些身外之物。” 嘴角溢出血跡,她毫不在意的抹一把。 祁西洲知道她护短,没想到她竟能为区区几个下人做到这种地步。 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嫁妆,是知道那些东西对她来讲意义非凡。 当初她百般算计,才从许怀安那里拿回来,除了偶尔睹物思人,连张纸片也未动过。 念及此,他一把从裴北北手里將钥匙夺过来,扔在地上。 “既然王妃心意已决,本王也不稀罕你的东西,滚吧!” 银珠弯腰,將钥匙紧紧握在掌心。 “王妃,咱们走吧。” 她声音很低很低,似乎声音大些,都会惊到此刻满身是血的许知意。 她看起来就像个被人丟在路边的瓷娃娃,一碰就会碎掉。 “好。” 背上的鞭痕已经疼到麻木,她的手搭在乐心的肩上,死死咬著下唇。 祁西洲又看向梧桐中其他的下人,沉声问。 “你们是跟著王妃走,还是留下?” 几个负责打扫的粗使丫鬟扑通跪下,以头触地。 “奴婢们愿跟王妃离开,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明明她们的声音都压得极低,祁西洲却觉得耳內似有惊雷炸开,一声接著一声。 他朝后踉蹌几步,咬牙。 “无白,让管家把她们的身契拿来!日后她们便不再是王府的人!” 丫鬟们欣喜的连连磕头。 “奴婢们多谢王爷!” 祁西洲自认是个冷静稳重的人,可在看到许知意那一脸淡漠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紧了紧拳。 “本王只给你一夜的时间,將你的东西全部拿走,日后別用寻东西的藉口再接近王府!” 裴北北不甘,眼见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忍不住开口。 “西洲哥哥,您就这样放她走了?可王府如今.....北北把唯一的院子都给卖了,姐姐这般小气,王爷不觉得心寒?” 祁西洲並未看她,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你那也是为了自己,滚回自己的院子去!” 裴北北一步三回头。 许知意沉默地看著银珠几人动作麻利的將仓库里的箱子装在板车上。 吱呀吱呀—— 祁西洲忽地冷笑一声。 “看来王妃早有这打算了。” 之前她嫁进王府的时候,可是十里红妆,嫁妆箱子一眼望不到头。 可今天不过是勉强装了三个板车,库房就已经空空如也。 许知意没力气与他爭论,一语不发的掉头就走。 血,一滴一滴落在青石路面上。 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呼吸也变得急促。 浮生小声问,“王妃您还好吗?” 烛火昏暗,即使离得这样近,也看不太清楚她的脸。 “別说话,快点离开!” 大门近在咫尺,许知意知道若是等祁西洲后悔,她们就真的再也没办法离开了。 留下等待她们的是死,只有走出去,天大地大任鸟飞! 祁西洲眸中似结了层厚厚的寒霜,心隨著她的脚步,一点点沉入谷底。 她走的义无反顾,甚至不曾回头看过一次。 像是怕他反悔一般,最后竟是不顾满身人伤疼,小跑了起来。 终於看到了自己的马车,许知意这才长长呼出口气,踉蹌几步,险些一头栽倒。 就连外面的空气也似乎比王府里的要新鲜。 憋闷了许久的心情,终於顺畅了! 主僕四人坐进马车里,许知意终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只这一会功夫,椅子上铺著的白狐毯已是殷红一片。 浮生忍著泪,“王妃,咱们现在去哪?” 许知意气息微乱。 “今天太晚了,先去东城的那个小院吧。” 银珠亲自驾车,半路上,海青自狭小的窗口跃进来。 血腥味瀰漫在马车中,此情此景,海青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王爷怎么能下得了手?” 他听闻消息,一早赶到了安王府,哪知被沉灰拦在门外,两人缠斗,谁也没占到上风。 祁西洲有意不让他进府,便是他有再高的功夫,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第208章 性命不保 许知意艰难的抬起头,这才留意到海青一脸的血,还有已经青紫的眼眶。 “怎么弄的?” 海青真的忍不住了,泪滚落下来,又被他很快抹去。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王妃不必忧心,只是这时候医馆都已打烊,王妃这伤.....” 许知意摆手,“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一会等到了地方,你记得也涂一些。” 说完这话,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也不知行驶了多久,马车停了,许知意的意识有些模糊,只依稀记得自己被人背著...... 平常冷清的小院一下就灯火通明,之前的那些人早被海青重新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何陵景的人很快將这个小院落保护起来。 有人低声道,“刚才王妃为何不让咱们出手?” 另一人声音更低。 “你还看不出来吗?王妃这是在保护公子。” “要是刚才咱们动手,丞相府与安王府就会彻底撕破脸。” “王妃比咱们考虑的周全,定是想到了这些,才不许咱们出手的。” “可安王下手也太狠了,打女人的男人就是王八蛋!” 声音渐渐消散在秋风中。 许知意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后背一凉。 “王妃別怕,奴婢替您上药。” 听见熟悉的声音,许知意这才放鬆下来。 早就知道她伤得严重,可饶是如此,眾人在见到她后背的伤时,仍是齐齐倒吸了几口凉气。 皮肉被鞭子抽得翻起,衣裳的碎片被血沾在皮肤上,原本光洁如玉的脊背上,没一处是好的。 “裴北北的鞭子上有倒刺!” 银珠低呼出声。 几人俯下身,这才看到她背上有无数的小孔,正在汩汩往外冒著血。 乐心心疼的泪在眼眶中打著转。 “王爷怎么能这样狠心?” 在军中的时候,只有犯了大错的將士才会被用带倒刺的木棍抽打。 那些人最后无一例外地死於流血过多。 陈府医背著大大的药箱,吭哧吭哧的小跑进来,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子。 “王妃怎么样了?” 几人诧异的回头看著他,一时竟也忘了撵人。 “陈府医你怎么来了?” 陈府医摆手,“现在不是討论这个的时候,老夫先替王妃看看伤。” 浮生红著眼,替许知意把锦被往上拉了拉。 饶是陈府医见多识广,见到她的惨样,也是猛吸几口气,袖中的手微微发著抖。 “这个混球,竟下这么重的手!真是该死!” 银珠也將许知意的药箱拿过来,將里面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地倒出来。 “陈府医快来瞧瞧,哪些是治外伤最好的?” 陈府医挑挑捡捡,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只古朴的瓶子上。 “你们快来帮忙,將这瓶里的药给王妃餵下。“ 说罢,从许知意的药箱中拿出针包,对著几处穴位扎下。 半刻钟左右,血止住了,只是她身下雪白的被褥早就被血浸透,看著格外骇人。 拔了银针,陈府医重新洗手消毒。 吸气,呼气,往復几次,这才一脸郑重。 “把王妃缝合用的针线找出来,她这伤口太深了,若是不缝合,怕是性命不保!” 浮生踌躇,“可是陈府医你真的会缝合吗?” 陈府医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严肃的道。 “之前王妃教过老夫,虽未在人的身上试过,但如今你们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几人沉默了。 “行了,再犹豫下去,王妃可真就危险了,对了,那个扶光丫头呢?” 提起这个,海青一脸愤愤。 “扶光被王爷派去北地了!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扶光是签了死契的侍卫,纵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听从祁西洲的命令。 此去北地,九死一生。 祁西洲身边有那么得用的人,非得派扶光摸进敌营,烧光粮草,能不能活著回来还另说。 陈府医嘆息,“那还有谁能给老夫打下手?” 海青不解,“您老的药童呢?” 陈府医冷笑。 “那个药童可不是老夫的人,万一趁咱们不注意动个手脚,后果不堪设想!” 浮生扁嘴,肿著一双眼,小声嘟噥。 “说的好像您是自己人似的。” 陈府医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质疑老夫?老夫之前就说过了,害谁也不会害王妃!” 他朝乐心招手。 “老夫瞧你倒是机灵,去拿些热水过来,给老夫打个下手!” 乐心略一迟疑,眼见许知意的脸色越来越差,一咬牙,去了小厨房。 水在灶上烧著,几个粗使的小丫鬟这么一会子功夫,已把小厨房打扫的纤尘不染。 “水烧好了吗?” 有个圆脸的丫鬟上前一步,“奴婢们担心王妃会用水,一早就烧好了,这盆也洗乾净了。” 乐心微顿,朝那丫鬟招招手。 “你也进来搭把手。” 小丫头手脚麻利的將水倒进盆里,又用帕子使劲擦了擦手,这才跟在乐心身后,一同进了主屋。 一切准备就绪,陈府医紧张的手心冒汗,猛吸几口气,眼中满是坚定。 “开始吧!” 纵横交错的鞭痕,道道深可见骨,可想而知,当时祁西洲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不用怀疑,他当时是真的想杀了浮生的。 杀伐果决的將军,早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他的一个迟疑,只怕会全军覆没。 他想不通,许知意究竟为什么对几个下人如此维护,竟是连命都能豁出去。 梧桐院空荡荡的,廊下悬掛的风灯隨风摇曳,光线时明时暗。 灶台的火已经熄灭,炉上的锅里散发出米粥的香气。 切了一半的菜堆在案板上,几碟精致的点心外表也已发硬。 她甚至连晚膳也没来得及用,就这样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无白,本王错了吗?” 无白的嘴角绷紧,一语不发。 他心里清楚,主子此刻並不需要任何答案。 祁西洲自小离京,跟著镇国將军四处征战,是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走出来的。 没人教过他该如何对待感情,也没人告诉过他,爱而不得竟是这般让人丧失理智。 见过太多生离死別,一颗心早就坚硬的如同石头,可此刻,却是疼到无法呼吸。 第210章 罪不至死 几个小丫头站在门口,无措的看著面色惨白的许知意,侷促地扯著衣角。 乐心朝她们四人招手。 “都来看看王妃吧,担心得一夜未睡,这会倒不敢过来了。” 她笑著將一小勺药送到许知意唇边。 “不烫了,王妃喝药。” 浮生扶著她靠在大迎枕上,一眼不错地盯著她將药喝得一滴不剩,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小几上放著几碟蜜饯,捏起颗放到许知意嘴里。 “这是海青侍卫一大早去买回来的,奴婢尝过了,可甜可甜了,王妃尝尝。” 许知意乖乖吃了,嘴里终於不那么苦了。 “都搬出来了,就別再叫我王妃了,换个称呼,也省得被人听见了麻烦。” 门房突然小跑进来,在窗下低声回稟。 “王妃,丞相夫人来了!小的瞧著她脸色不太好。” 许知意心下一惊,猛地坐起来,疼得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孙夫人风风火火的衝进来,一身的寒气。 “天杀的安王,要不是我今日去王府,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怕身上的寒气衝到她,孙夫人坐在床边的软凳上。 “为什么昨夜不让人传信?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的母亲?发生这种事,就该找娘家人出头啊!为什么自己忍著?” 连珠炮似的质问,许知意却是心头一暖,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母亲,我......” 哽咽到无法开口,嗓子更是沙哑。 孙夫人搓了搓手,觉得不那么凉了,这才一把握住她。 “你这傻孩子,什么事都要硬撑著,从前便与你说过,丞相府永远是你的家!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和你父亲都是向著你的!” 不等许知意开口,孙夫人扫了眼屋內情况,皱眉,一脸不悦。 “这里如此简陋如何住人?何况你如今还伤著,眼见著天一日冷过一日。” 起身转几圈,“丞相府空著的院子不少,等清晨嫁人府里就更空了,你们全都搬过去!” 许知意张了张嘴,却被孙夫人毫不留情地堵回去。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一切就听我的安排!否则我现在就打上安王府去,好歹也得把他的头髮薅禿不可!” 许知意忍不住笑出声,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小脸煞白。 “好,一切听母亲的。” 浮生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她虽听话,但也觉得这院子过於狭小,屋子里什么都缺,正愁著如何安稳渡过这个冬天。 这下好了,要是能搬去丞相府,自家姑娘就能安心养伤了。 “夫人,奴婢们能不能跟著一起去?” 红儿声音极小,身子微微发著抖,眼中噙著泡泪。 实在是她打六岁起就被爹娘给卖了,辗转了好几户人家,打骂都是常態。 好容易遇到许知意这样的好主子,实在是不想再过那种提心弔胆的日子了。 孙夫人瞥她们一眼。 “只要对我的知意好,就跟著,若是哪一天被本夫人发现你们居心不良,到时可別怪本夫人不留情面!” 於是一群人又呼拉拉的將嫁妆箱子搬到马车上,何陵景派来的暗卫面面相覷。 “咱们怎么办?” “要不也跟著一起回去?” “公子出城查案了,要不还是等他回来再说?” 许知意被银珠小心翼翼地背到马车上,车內一早就铺上了厚厚的软被。 伤在后背,只能趴著。 孙夫人一路上不知骂了祁西洲多少回。 “和离!咱不和他过了!打女人的男人就是最无能的!这事就算闹到御前,咱家也是占理的!” 许知意见她气咻咻的,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母亲,您的病才好,可不能这么激动,女儿是一定会与他和离的,不过不能由您和父亲出面。” 孙夫人不解,“为何?错的又不是你。” 许知意抿唇轻笑。 “母亲,听闻再有几日太后就该回宫了,她老人家一直想將敏嘉郡主许给安王......” 孙夫人懂了。 敏嘉郡主可是太尉的长女,如珠如宝的,哪里会给人当妾,就算是平妻,怕是也不会答应。 这么一来,许知意自请下堂,名正言顺。 “还是你想得周到,母亲一时生气,竟把这茬给忘了!如此一来,即使有流言,也会说安王忘恩负义,寡廉鲜耻。” 话风一转,“那知意啊,你觉得景儿如何?虽然看著薄情了些,但其实內心温柔,最主要的,他是绝不可能动手欺负你的。” 许知意,“......” 这话题是不是扯得太远了? 別说她如今尚未和离,就算和离了,不管是谁的错,最后总归是对女子不利。 她一个下堂妇,如何敢肖想何陵景那样謫仙般的公子? 丞相府或许真的不介意,可她介意。 她不想他们因为她被祁西洲记恨,更不想在这种时候,让陛下忌惮丞相府。 他们现在如履薄冰,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復。 看孙夫人这样子,怕是还不知道何陵景背后所做的事,更不知道丞相府將来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何陵景用命护著她的弟弟,她就替他护好他的家人! “母亲.....您说什么呢,兄长那样好的人,可不能因为我而自损名声。” 孙夫人不悦,“母亲就觉得你是这天下最好的姑娘!你想想啊,若是日后你真的嫁来丞相府,嘿嘿,岂不是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想想就美。” 许知意眼角跳了跳,“母亲......” 孙夫人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脸騏驥。 “现在说这个太早了,不急,等你住在丞相府,多与景儿接触接触,都说日久生情嘛!万事都別说的那样绝对!” 许知意能感受到孙夫人的真心实意,除了娘亲以外,还没谁如此毫无私心的包容她。 虽然谢安安只是她的姨母,可养恩大於生恩,何况,当年为了保下她和弟弟,她牺牲了自己的女儿。 这份恩情,她是还不清了。 若有朝一日,能见到平阳公主,她一定会拼上性命护她周全。 许知意知道,平昭帝和祁西洲想用太后寿辰一事为由,將平阳公主骗回来。 不管平阳公主曾做了什么,念在当年姨母救她於危难,都罪不至死。 第211章 兄长不必自责 孙夫人给许知意安排的院子紧挨著自己的,庭院中满是梅树,南北各四间厢房,左右还有两间耳房。 孙夫人指著一处落了锁的屋子。 “这间暂时存放你的嫁妆,待天热些了,母亲再寻人给你重新修缮间大的。” 说罢,朝一旁招招手。 一位上了年纪的嬤嬤恭敬上前行礼。 “老奴见过夫人,见过二姑娘。” 许知意抿唇,对这嬤嬤的称呼很是满意。 谁成想,孙夫人接下来话锋一转。 “现在是二姑娘,保不齐日后就是大夫人了!” 许知意,“......” 麵皮发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浮生几人捂嘴偷乐。 孙夫人也不管她的侷促,牵起她的手。 “走,去看看你的屋子,这院子之前一直空著,今早听闻你的事,母亲才让人临时布置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屋中的铜炉里烧著银丝炭,暖和似春日。 一应摆设奢华雅致,里间摆放著一张铺的软和的黄梨木雕拔步床。 双绣屏风上绣著女子扑蝶的图案,一旁摆著张古琴。 孙夫人牵著许知意一同坐在四足软榻上,小几上摆著如意斋的点心。 “先暂时住著,有缺的隨时添置,对了,母亲瞧你身边缺个有经验的嬤嬤,这是从前陪著母亲嫁到丞相府的白嬤嬤,以后就让她陪著你吧。” 压根不给许知意开口的机会,將白嬤嬤的身契塞在她手中。 “身契你拿著,用起来也更放心些。” 许知意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拂了孙夫人的好意。 孙夫人瞧她脸色惨白,唇无血色,青丝隨意垂在身后,一副隨时会晕倒的模样,心疼的嘆口气。 “一会让你父亲去请太医来给你瞧瞧,真是造孽啊!安王怎么能下得了手?” 虽涂了伤药,可到底缝了那么多针,失血过多,折腾了一早上,许知意昏昏沉沉的。 “若是请了太医,此事就会惊动陛下,陈府医的医术精湛,有他在,母亲不必忧心。” 孙夫人想了想,点头。 “你顾虑的也没错,反正既然离开了,母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回安王府了,就安心住著。” 许知意頷首,“多谢母亲。” 孙夫人离开后,白嬤嬤手脚麻利的扶著她躺下,安排了浮生几人的住处。 陈府医和海青是外男,安排到外边独立的院子里,离这里不算远,方便许知意隨时差遣。 浮生终於算是放下心来。 吴嬤嬤死后,许知意一直陷在悲伤里,提了好几次,她也不肯另寻管事嬤嬤。 可她们几人年龄尚小,都没有管家的经验,平常的小事还能应付,若遇上大事,还得需要个有经验的嬤嬤来拿主意。 如今好了,孙夫人给的人肯定不会害她家姑娘,何况,有何大公子在,就更不必担心了。 陈府医在汤药里添了安神的药材,许知意这一觉足睡了两个半时辰。 睁眼时,恍惚看到屏风外有道熟悉的身影。 听见动静,何陵景的身子微微动了动。 “我能进来吗?” 许知意掩唇低咳几声。 “兄长进来吧。” 熟悉的竹香钻入鼻尖,抬眸,对面的人今日著一袭月牙白锦衣,玉冠束髮,眼神冷清。 他在床榻边的软凳上坐定。 “昨日我出城查案,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许知意趴著,侧头就能看到他。 “听说了,兄长不必自责,此事並不是你的错。” 她声音沙哑,伴隨著偶尔的咳嗽声。 淡淡的血腥味瀰漫在房间中,何陵景的眉眼染上几分凌厉。 “我不会再让你回去了。”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 何陵景將一杯温度正好的茶小心送到她唇边。 “润润嗓子,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一会让她们给你涂上。” “多谢兄长。” 何陵景轻嘆口气。 “不必与我如此客套。” 嗓音淡淡,却带上了几分无奈。 “至多三日太后就会回京了,到时宫里肯定会大摆宴席,你这样子能出席吗?” 许知意垂眸,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 “这是我不想去就能推拒的事吗?且我与安王的事总要有个了断,时机正好。” 听了她的话,何陵景心中莫名刺疼,尤其看到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更是觉得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 “就在这安心住下,其他的事有我。” 许知意思忖,下定了决心般开口。 “兄长,如今秦淮生已被判斩首,我想等开春便离开京城。” 她悄悄打量一眼何陵景的神色,低低道。 “添香阁我留著也没什么用处了,送给兄长方便你日后打探消息。” 何陵景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可知安王一直在派人暗中打探那间铺子背后的东家?” “知道。” 之前她开添香阁,也只是为了探听些有用的消息,可谁知何陵景雷厉风行,压根不用她动手,凭藉香料的事,顺藤摸瓜,就把秦淮生的罪名做实了。 甚至还拉了好些官员下马,那些人几乎全是太子一堂。 太子焦头烂额,祁西洲因为边境丟失一城的事也很是头疼。 呈宵事的陛下虽重拿轻放,却是不可能再让他继续领兵,否则无法给那些死去的將士交代。 原本王副將是可以顶上吴宵的位置的,但此次战役中,他也受了重伤,且他是祁西洲的人。 於是,吴副將和谢参將便脱颖而出。 一切顺理成章。 平昭帝和祁西洲丝毫没有怀疑过此事与祁南星有关,毕竟他是一个痴儿,哪里会有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教导祁南星的人会是何陵景。 见她发呆,何陵景又说了件事。 “太子近来动作频繁,你与安王的事怕是瞒不住他,且向晚已经许久不曾回来看望过母亲了。” 许知意不自觉的咬著指甲,秀眉轻蹙。 “兄长的意思是,太子不让大姐轻易出门?难道......是想逼著丞相府站在他那一边?” 何陵景皱眉,將她的手从嘴里拿出来。 “我与父亲猜测是这样,毕竟此次涉案官员大多是太子的人,身边一下少了那么多得力的,他肯定是著急的。” 第212章 担心我? 一时沉默。 何陵景不知从哪取出只雕的盒子,看著十分昂贵。 “这香味道清雅,你试试。” “劳烦兄长帮我点上吧。” 她歪头打趣了一句。 “这香该不会是兄长所制吧?” 何陵景的手微顿。 “嗯。” 许知意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承认了,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 淡淡的清香瀰漫在空气中,带著白梨的甘冽的味道。 “二姑娘,午膳好了,您多少吃些吧?” 白嬤嬤恭敬地站在屏风外,眼眸低垂,並不乱看。 孙夫人的想法她多少是知道些的,虽对许知意不甚了解,可见自家公子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来了这,心中便瞭然了。 孙夫人本打算来这一同用午膳的,听说这事,寻了个藉口出门去了。 何陵景见她趴在床榻上,小小的脑袋几乎快要埋进软枕里,忍不住低笑一声。 “我陪你吃。” 许知意眼睛亮了亮,“好。” 浮生几人將饭菜摆好,默默退了出去。 闻到香味,许知意才觉得有些饿了。 似乎昨夜到现在她一口东西也没吃过,一大早的晕头转向的被孙夫人接进了丞相府。 “是起来吃,还是在这?” 许知意抬头,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麻烦兄长扶我起来。” 因为她受伤,大厨房准备的饭菜很清淡,除了一小碟酱牛肉,几乎不见荤腥。 何陵景並不看重口腹之慾,只默默吃著饭。 间或替她夹一筷子青菜。 “抱歉,兄长送我的狐裘坏了......” 她只是听说那件狐裘极为珍贵,据说那等成色的白狐毛是產自极寒之地。 宫中也只有皇后才有一件,除了重大宴席,平时都捨不得穿。 何陵景自顾烹茶。 “过两日送你件银狐的,一件衣裳罢了,坏就坏了,人没事就好。” 他並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私库里不知堆放了多少,若是许知意喜欢,全给了她也行。 许知意的心微颤,忍不住抬眸,语气中夹杂了些委屈。 “我是不是很没用?但除了这样,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何陵景眼底划过一抹冷意,语气却十分温柔。 “为何不让我的人出手?” 许知意思忖,“安王一直知道暗处有人,可他並不能確定是谁派来的,现在同他对上,不好。” “担心我?” 许知意没出声。 担心他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兄长一直暗中教导南星,可也没有万全的把握,总得留条退路,且如今你手中也没安王的任何把柄,万一.......岂不连与他谈判的条件也没有?” 何陵景知道她说的万一是什么,这一点,他和太后也早想过。 只是,如今形势紧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根本没有所谓的退路。 “把柄倒是没有,可打蛇打七寸,安王如今的处境可不容乐观,倒是可制衡一二。” 他不疾不徐的说著,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 许知意不解地望向他。 “兄长是说他缺银子的事?” 何陵景见她这么快就想到了,欣慰一笑。 果然与聪明人说话就是好。 “虽不能一击致命,能拿捏住他的短处也是好的,至少目前这算是他最大的困境。” 许知意沉思。 “难怪昨夜裴北北来闹这么一出,想来也是瞧出安王府面临的困境。” 自古嫁妆就是女子的私物,不管任何时候,夫家都不能据为己有。 这要是传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前世,秦淮生为了名正言顺霸占她的嫁妆,精心谋划,一步步將她推入深渊。 世人都只会说秦淮生重情重义,而將她的死归咎为意外。 裴北北长在北地,自是不知其中利害,祁西洲的默认,未尝不是给了她一种暗示。 幸好之好,她汲取了前世的教训,將贵重些的东西提前转移到了自己的庄子上。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你的那些嫁妆有我的人守著,很安全。” 明明何陵景一直未抬头,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 许知意回过神,诧异地望向他。 “兄长怎知.......” 话说一半,却是瞭然一笑。 这世上只要是星河公子想知道的事,就一定会瞭若指掌,自己私下做的事,只能瞒得住祁西洲。 何陵景见她愣愣的,忍不住笑一声。 “別多心,你的那些嫁妆里有不少名家字画,你如此通透,当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许知意不是很懂那些字画的价值,但对明月居士的画作还是有些了解的。 娘亲留下的嫁妆中,就有他的作品。 听闻陛下也甚是喜爱收藏这些,明月居士的画一度卖到千两一张。 “我对那些没什么兴趣,便都送兄长了。” 何陵景无奈地摇摇头。 “你觉得我是为了这个?” 许知意托著腮,目光落在庭院中的梅树上。 “是我自己想送给兄长的,那些东西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琴棋书画,我怕是只有棋艺尚可。” 她没说的是,何陵景默默为她做的这些事,就算將全部嫁妆给了他,怕是也不够偿还一二。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人,她重活之后,却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想到,她腹中的孩子竟是何陵景的! 何陵景曲指在她额上轻弹。 “行了,多思无益,去休息吧!” 许知意捂著额头,眼中划过一丝不舍。 “兄长还有事要忙?” 何陵景淡声道。 “並无,你进去休息,我就在这看书。” 暖玉的吊坠戴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何陵景眼角余光扫过,嘴角微微上翘。 这玉本是一对,当年他是想送她的,谁知还没来得及道出真相,她就丧身火海了。 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这一世,终於有机会了,她却一心想要离开。 许知意喝了药,倦意上涌,並未注意到他眼中的温柔繾綣。 “好,那我进去睡一会。” 长身微动,一把將险些栽倒的人扶住,语带无奈。 “你还伤著,注意些!” 许知意一愣,看著扶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神情有些呆滯。 “我......一时忘了。” 见她这神情,鬼使神差的,何陵景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去休息会。” 第213章 生了根木头 梦中,周围全是火,浓浓烟雾將一切都笼罩起来,皮肤灼烧般的疼痛。 耳畔似有诵经的声音和低低的呼唤声。 “一界之內、一尘一劫,一劫之內、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这是虚空大师让她抄写的地藏经的其中一卷,是为超度亡灵而诵。 许知意猛地睁开眼,只觉喉头腥甜,哇地吐出口血。 “醒了醒了,二姑娘醒了,快去告诉夫人。” 白嬤嬤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激动。 脚步声渐行渐远,许知意恍恍惚惚间,下意识开口低唤。 “兄长。” “我在。” 何陵景月白锦衣上沾著几滴血渍,清冷俊俏的脸上带著担忧之色。 “知意,可有觉得好些了?” 许知意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有泪自眼角滑落。 “为什么?” 何陵景有一瞬的怔忡,旋即似是明白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孙夫人风风火火的走进来。 “知意你可算醒了,可嚇死母亲了。” 她没好气白一眼何陵景。 “杵这一动不动的,就不知给她倒杯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木头!” 何陵景一语不发,垂眸,看著被抓皱的衣角,心就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她问得为什么,包含了太多无奈,他竟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她是在怪他没告诉她真相? 还是怪他没早早救她於水火? 念及此,何陵景的目光落在屏风外盘膝坐於蒲团上,正兀自念经的虚空身上。 要不是虚空设计让他出了京城,去寻找那什么莲山上的石斛,他也不至於错过了搭救心爱女子最好的时机。 他不知道虚空嘴里的涅槃重生,竟是要许知意付出这般惨烈的代价。 为了许知意,他情愿冒天下之大不韙,只要能护她周全,便是要他永世不得超生又怎样? 何陵景经过他身边时,一反常態的给了虚空一脚。 虚空,“.......” 莫名其妙! 孙夫人紧紧握著许知意的手,像是怕松一点,她就会不见了一般。 “知意你整整睡了三日,可嚇死母亲了,景儿请来了虚空大师,神神道道的......不过好在你终於醒了。” 许知意望著帐顶出神,自己似乎重新回到了前一世,回到了定安侯府。 她这次看清楚了。 那一日,她被许云婉和秦淮生设计,中了迷药,他们找来了街上的叫子,意图玷污她的清白。 千钧一髮之际,是何陵景救了她。 而她......意乱情迷的搂住他的脖子,在迷药的控制下,做下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也就是那一次,她怀上了何陵景的孩子。 可她一无所知,这之后也不知何陵景有没有再来看过她,这段记忆是没有的。 难怪秦淮生在听闻她怀了身孕后,是那样一副见鬼的神情。 何陵景手中端著杯水进来,眼神微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喝水。” 生硬的语气,引起了孙夫人的不满。 “知意病著,你就不能体贴些?站那么远,怎么餵水?” 何陵景麵皮发烫,低低道。 “我餵到底不合规矩。” 孙夫人怒目,在他的胳膊上猛掐一把。 “你就是太讲规矩了,所以到今日也没能娶到媳妇!二十好几的人了,没成亲没孩子,出门也不怕人笑话!” 许知意抬眸,看著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轻轻扯了扯孙夫人的袖子。 “母亲,我有些饿了。” 孙夫人这才不再继续为难何陵景。 “母亲让人在你这院里专门开了个小厨房,灶上煨著汤,还有燕窝,你想吃什么儘管告诉她们。” 何陵景面露尷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虚空大师已经诵完经,缓缓绕过屏风,打量一眼许知意。 “你的灾难都已经过去了,该是放下过去,从头开始了。” 孙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许知意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多谢虚空大师了。” 虚空像是看不出孙夫人的揶揄,自顾的继续道。 “等你身子好了,经书还是要继续抄写的,老纳观你戾气未散,不妥不妥!” 何陵景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低咳一声。 “你若是不愿意,咱们就不抄了。” 语气温柔,惊得孙夫人的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 “行了,都杵这做什么?没听知意说饿了,赶紧让人端饭菜进来吧!” 一听说有吃的,虚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诵了一夜的经,老纳也確实饿了,就不打扰夫人了。” 孙夫人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个虚空每隔几月就会来丞相府小住,说是与何陵景探討佛法,实际上就是来打牙祭的。 吃一口肉念一句阿弥陀佛,一只鸡啃完,得念叨数十回,听得人耳朵里嗡嗡响。 “虚空大师辛苦,一定要多吃些。” 虚空摆手,步子迈得飞快。 “老纳定不会同你们客气,夫人不必担心。” 孙夫人真想说一句谁有空担心你! 一桌的好酒好菜,几乎大半都是进他的肚子里,从没见他客气过一次! 何陵景深深看了许知意一眼,见她已经用了半碗粥,这才放心的离开。 虚空吃得头也不抬,见他进来,熟稔的招呼。 “快坐下来一起吃,你府上厨子的手艺愈加好了,老纳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何陵景只吃了几口就落了筷,端起茶小口啜著。 虚空全不在意,將桌上剩余的饭菜一股脑的装进肚子里,这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这次的事可怪不到老纳身上,谁能想到那小子会下手这么狠,何况她大仇得报,一旦放鬆下来,难免大病一场。” 见何陵景依旧神色淡淡,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话说回来,你今后如何打算的?可要告诉那丫头真相?” 何陵景这才瞥他一眼。 “你觉得我们不说,她就不知道?方才她说的你应该也听见了,不是说她想不起来?” 虚空神情一滯,有些訕訕的摸了摸光头。 “这个老纳也不清楚,而且这么久了,她也没想起来,难不成是做梦梦见了?” 可是不应该啊,原本她重生就是何陵景用自己十年命数换来的,相关的记忆也该是全抹去了才对! 第214章 偏心 何陵景拿来的伤药效果当真不错,不过几日的功夫,后背的鞭痕就好了大半。 陈府医嘖舌。 “何大公子还真是捨得,这一瓶药就值千两,关键有价无市,一般人买都买不到。” 他嘿嘿笑两声,“要不这药就先放老夫这里?” 许知意頷首,“可以。” 陈府医心情单纯,一心钻研医术,尤其在得知春娘即將嫁人后,更是將全部心思放在了研究药方上。 只字不提春娘的事。 怕是真的伤透了心,才懂相思,便害相思。 “陈府医,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陈府医正半眯著眼,认真打量那瓶药,闻言摇了摇头。 “没有,住在丞相府吃得好睡得好,关键还自由。”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反正老夫跟定你了,左右老夫孤家寡人一个,住哪不是住!” 將药瓶放在鼻下轻嗅,又小心翼翼塞上。 “嘖嘖,这里面至少用了十余种珍稀药材,且还都生长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这何大公子本事不小。” 许知意懒懒倚在四足美人榻上,半个身子都陷进软枕里。 “明日太后的轿輦就该到了,后日宫里大摆宴席,你可想去见见世面?” 陈府医翻了个白眼。 “说得跟老夫没见过世面似的。” 许知意循循善诱。 “听闻御膳房的点心很是可口,还有酱肘子,也是外面吃不到的。” 陈府医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那.....老夫就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吧!” 皇宫里的腌臢手段可比后宅里样多多了,防不胜防。 都说医者不自医,为防患未然,还是多带一个比较稳妥。 何况,到时孙夫人和何清晨也要同去,她怕自己一个人顾不过来。 想谁谁来。 何清晨才扎完马步,穿著劲装就朝她的院子飞奔而来,边跑边喊。 “二姐,我今天又坚持了半个时辰呦!” 她实在没有读书的天赋,在第九次將先生气晕之后,何丞相彻底放弃了。 反正再过不久,她就要嫁去国公府了,到时候头疼的就是別人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爱管谁管! 现在的这个武先生是裴念川找的,对何清晨管得也並不严,半个来月了,也只是让她扎扎马步,隨便教了套防身的剑法。 她为此还特意来许知意面前显摆。 许知意虽不懂武,可见她耍的那几下式子,也觉得头疼。 她蹦蹦跳跳地,从陈府医手中抢过一块点心,塞到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许知意替她倒了杯茶,“慢点吃,没人与你抢,小厨房里还多著。” 何清晨喝了大半盏,这才觉得好受些。 “兄长偏心,从前也不见他这般上心,竟还专门从桃香居挖了厨子过来!哼!” 陈府医看著面前空了的碟子,又看了看自己手指上沾著的点心渣。 “还我的点心,这是二姑娘给我的!” 何清晨吐了吐舌,模样俏皮。 “整天就知道吃,瞧瞧这肚子都胖得鼓出来了!也难怪春娘瞧不上你,怕是秋娘、夏娘都看不上!”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她这分明就是诛心! 一刀接一刀,每一下都狠狠扎在疼处。 许知意淡笑不语,颇有兴趣地看著他们二人斗嘴。 “二姐,我能不能也跟著你一起用膳啊?尝过你这里的饭菜,大厨房的那些就都不好吃了!” “不行!” 许知意尚未开口,门口便传来何陵景的声音。 天空飘著细雨,他撑著把油纸伞,衣摆处湿了一小片,几綹墨发散下。 何清晨感嘆一声。 “別说兄长这张脸当真是倾国倾城啊!” 何陵景轻瞥她一眼。 “不会说话就別开口,没得让人笑话。” 倾国倾城是能用在男人身上的? 许知意却赞同地点点头。 “清晨这词形容得贴切,普天之下,怕是也无人能及兄长这相貌了。” 何陵景耳尖微红,將伞放在一旁。 何清晨见他迟迟不开口,扯著嗓子道。 “兄长偏心!为何二姐这样说,你就不说她呢?我到底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妹妹了?” “不是。” 何清晨夸张的捂著胸口,一脸受伤的模样,哭诉道。 “二姐,兄长欺负我......我要去告诉母亲。” 许知意刚想將人揽进怀里,却被何陵景伸出手拦住。 “她没轻没重的,可不能这样惯著。” 何清晨噘嘴,不满地嘟噥。 “我又不傻,兄长也真是的。” 见何陵景看她,撇撇嘴。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別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兄长还是孑然一身,不如二姐发发善心,收了他吧?”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许知意的心跳如擂鼓,似乎下一秒就会被人堪破心事。 何陵景神色淡淡,实则也不比她好多少,强压下想將对面女子拥在怀中的衝动。 “口无遮拦,后日进宫可得把嘴闭紧了,没得招惹祸事。” 何清晨哭唧唧撒娇。 “二姐,兄长这算不算恼羞成怒?呜呜,兄长从来不捨得说你一句。” 许知意的脸一下就染上緋色,娇艷似雨后海棠。 何陵景眸子闪了闪,心虚地拿过一旁的棋盘。 “可要来几局?” 许知意頷首,却听到陈府医在一旁幽幽嘆了口气。 “欲盖弥彰!嘖嘖,老夫还是回去补一觉好了!” 屋里的气氛黏黏糊糊,怕是只有何清晨这个傻丫头没看出来,不过她倒也算是个神助攻。 何陵景按了按眉心,语气和缓。 “你先。” 何清晨跟著先生学了好几年的棋,可惜从未贏过一个人。 平常想找父亲和兄长下几局,两人皆是摆手推脱。 “二姐,下这里!” 许知意浅笑,听话地將白棋放在她手指著的位置。 何陵景蹙眉。 “观棋不语,安静些。” 何清晨像听不见似的,依旧在指挥著许知意落棋。 虽是照著何清晨的意思落的棋,看似每一步毫无章法,实则处处暗藏陷阱。 何陵景与她对弈过好几次,却是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盏茶功夫,听得何清晨高兴地大喊。 “二姐又贏了!嘿嘿,看来我的棋艺也没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嘛!” 第215章 敏嘉郡主的妹妹 许知意重新斜倚到大迎枕中,姿態慵懒,閒閒看向何陵景。 “兄长输了。” 何陵景轻轻应一声,修长的手指捻起棋子,一枚枚重新放回罐子里。 他从袖中取出本书,往许知意面前推了推。 “这本医书不知你看过没?” 许知意轻翻几页,眸子清亮。 “兄长从哪寻来的?之前我让浮生找了好久,但都没买到。” 手指相触,何陵景的心跳得飞快。 只是调理了这么久,她的手指还是冰冰凉凉的。 “明日宫里的宴席你可能参加?” 他虽知道许知意想借著这次机会做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入了宫门,男女就得分开走,虽说最后的宴席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可许知意明面上还是安王妃,势必得与安王坐在一处。 皇宫可不比別处,一个错眼,保不齐就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每年宫宴上落水的世家贵女可不在少数。 因此结下姻缘的自不必提。 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溺水意外身亡的亦不少。 至於真正的死因,谁敢查? 何清晨见何陵景面露忧色,拍了拍胸脯。 “放心,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二姐,倒是兄长得当心了,別被贵女们算计了去。” 她眼珠转了转,嬉笑地凑过去。 “兄长,听闻敏嘉郡主的妹妹也要参加,你可得小心。” 许知意不解地望向何陵景。 “敏嘉郡主还有妹妹?” “嗯,比郡主小两岁,去年才及笄。” 何清晨打趣。 “呦,兄长记得这般清楚,难不成是真对人家有別的心思?” 何陵景却是將茶盏重重放在小几上,几滴茶汤溅在许知意的裙子上。 “乱讲什么?我与她连话都未说过一句!” 何清晨被他吼懵了,眨巴几下眼睛,语气委屈。 “兄长我不过是开玩笑的,之前也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的火。” 她扁扁嘴,眼圈一下就红了。 许知意笑著將她拉到身边,戳了戳她胖嘟嘟的脸颊。 “明天我没办法同你们坐在一起,入了宫千万要跟紧母亲,虽说你与裴世子已经订了亲事,可保不齐有那想攀附丞相府的人动什么歪心思。” 何清晨乖乖点头。 “我知道了二姐,只是你为什么不能与我和母亲坐在一起?” 许知意的眸色一下就冷下来。 “我如今还未与安王和离,为了顾全脸面,自然得与他同席,可能顾不上你与母亲。” 何清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就快些和离,那样的人不值得姐姐对他好,但是二姐也得答应清晨,无论如何也別再回安王府了好不好?” 许知意眼中泛起水汽。 “嗯,不回去。” 她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毯子。 听闻裴北北的火锅店已经彻底没戏了,近来又在张罗其他的生意,还在外面散播於她不利的谣言。 她初听到浮生提起,都有些替祁西洲感到无奈。 裴北北说她对安王一点感情也没有,嫁妆那么多,不过是让她拿出来一小部分,她却百般推脱。 还说为了嫁妆与安王离心,实非贤妻所为。 大肆宣扬自己对安王掏心掏肺,將唯一的宅院卖了,贴补家用芸芸。 当时白嬤嬤就笑得直不起腰。 “二姑娘您说安王的这位侧妃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现在外面可没人议论您,都在说她和安王恬不知耻,堂堂皇子,竟然伙同妾室算计正妻的嫁妆!” “对了对了,还说安王眼瞎心盲,放著天仙般的王妃不宠,喜欢个厚顏无耻的。”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於许知意都没什么影响。 她多少能猜到背后是何陵景命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她能顺利离开祁西洲。 她对祁西洲真的是一点留恋也没有了,就连最后的怜惜,也隨著吴嬤嬤的死而消失无踪。 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许知意眼中已看不出半点迟疑。 “兄长若没其他的事,留下一起用饭吧?” 何陵景頷首。 “好。” 三人才在厅坐定,陈府医便紧隨其后地来了,鼻尖动了动。 “今天中午有排骨吃了!” 虚空也像是长了狗鼻子,明明大厨房已经给他备了饭菜,他还是凑热闹跟来了许知意这里。 厅的饭桌不算小,可这么打眼一看,倒是有些挤。 孙夫人扶著孙嬤嬤的手进来。 “呦,我就说前院厅为何一个人也没有,合著全跑你这来蹭饭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一双儿女一眼。 “平时让你们陪我用个饭,推三阻四的,今日倒是都有空了?” 何清晨笑嘻嘻地挽住孙夫人的胳膊,脸蛋使劲在她的手背上蹭几下。 “哎呀母亲你才不会生清晨的气对不对?而且平常都是清晨陪您用饭的,您要骂就骂兄长好了。” 孙夫人笑著挨在许知意身边坐下。 “看你今天气色好了不少,记得按时吃药,饭也得多吃些。” 顿了顿,又道。 “一会我让人给你送些新鲜的荔枝过来,再不吃,怕是得等到明年才有得吃了。” 许知意任她牵著自己的手,眉眼带笑。 “还是母亲心疼我。” 孙夫人盯著何陵景。 “今日大理寺不忙?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最近总是能在府里看见你,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 何陵景沉默不语,他哪能听不出母亲话中的揶揄。 悄悄抬眼,正对上许知意似笑非笑的眸子,脸又红了。 大理寺的案子从来就没少过,公文堆积如山,事情是怎么也忙不完的。 只是一想到许知意在府中,他就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把全部心思放在案子上。 不管许知意有没有等著他,但心里的某一处总是被填满,一想到她,就莫名的开心。 就如此刻,哪怕二人並未交谈,只是看著她吃饭的样子,也能开心好久。 虚空大师见他盯著许知意傻笑,忍不住在心中嘆口气。 同时,他也为何陵景感到高兴,至少他损了的气运似乎正在朝著好的方向转变。 或许,他们就是彼此的救赎,歷经风风雨雨,前路才能更加灿烂。 但愿,这一世,有情人终能成眷属! 第216章 宫宴 太后回宫的第三日,宫中设下宴席,四品及以上官员及其家眷全部入宫。 何陵景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好几次都是许知意已睡下了,他才回来,匆匆看她几眼,便又回书房处理公务,一忙就是一宿。 再不情愿入宫,圣命也不可违。 一大早的,丞相府正门就停放了两辆马车。 许知意同孙夫人、何清晨共乘一辆,何丞相乘后面一辆,何陵景则是从大理寺直接入宫。 马车行驶,孙夫人一脸担忧,握著许知意的手冒出一层薄汗。 “知意啊,今天入宫你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听说那裴北北也接到了入宫旨意。” 何清晨一脸愤愤不平。 “一个侧妃有何资格进宫?陛下也真是老糊涂了......” 许知意一把捂上她的嘴。 “出门在外,可不兴乱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的心思可不是我们能隨意揣测的。” 平昭帝下旨召裴北北进宫,背后未必没有祁西洲的推波助澜。 不过是为了给她添堵,顺便敲打敲打,让她知道安王妃的位置並不是非她不可。 只是,许知意一点也不在意。 孙夫人也道,“知意说得有理,清晨可得时刻记得,宫中可不比家里,隔墙有耳,尤其得提高警惕。” 今日进宫,贵女们身边只可带一名婢女,浮生便被许知意留在了家中。 乐心跟隨孙夫人,而银珠则寸步不离的跟著许知意。 一路上,孙夫人千叮嚀万嘱咐,怎么也放心不下。 许知意好脾气的听著她絮絮叨叨,不住的点头保证。 “母亲放心,您说的我都晓得,一定会多加注意,绝不与人发生衝突。” 皇宫停马地。 各府马车有秩地一辆辆缓缓驶入划给自家的位置,马凳放下,官员的家眷们姿態优雅地迈下马车。 一个个衣著华贵,妆容精致,环佩叮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丞相府停放马车的位置与安王府的紧紧挨著。 许知意才下车,就看到裴北北从安王府奢华的马车里钻出来。 几日不见,裴北北似乎又胖了一圈,髮髻上满是珠釵金簪,脸上的粉扑了足有三尺厚。 祁西洲隨后下来,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许知意。 她今日穿著一袭碧色烟罗长裙,裙摆处绣著几朵合欢,外罩银狐裘,一头青丝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挽著,耳垂上坠著碧玉的耳饰。 身姿窈窕纤细,薄施脂粉,迭丽无双。 孙夫人正与国公夫人閒聊,她安静站著,却美得让人捨不得移开眼。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不知说了什么,国公夫人从自己头上插下根金步摇,顺手插在了许知意发间。 她欠身谢礼,浅笑盈盈。 裴北北见状,轻哼一声。 扯了扯自己身上新制的拖地长裙,裙摆处特地用金线缝著细碎的宝石,走动间,闪闪发光。 原本这样的裙子一定会引起贵女们的艷羡,可裴北北忘记了自己如今走形的身材。 毫无美感不说,甚至有些滑稽。 “安王的侧妃怎么胖成这样了?” “许是在北地呆久了,乍来京城,吃美食吃的停不下了吧!” “胖就算了,偏不自知,这件裙子穿她身上真是可惜了。” 贵女们眼中的鄙夷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王妃姐姐,你的伤好点没有?这几日可担心死妹妹了。” 裴北北挤进来,夸张的大喊,生怕別人听不到似的。 “王妃姐姐你就搬回王府住好不好?妹妹真的不会与你抢王爷宠爱的。”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一语未发。 孙夫人和国公夫人齐齐看向她,目光不善。 “裴侧妃真是好家教,一口一个你,竟是连尊称也忘了!何况你乃妾室,知意可当不起你这声姐姐!” 孙夫人的话说的可谓刻薄,但这又如何,眾人反而觉得很有道理。 裴北北是镇国公收的义女,国公夫人也不好將事做的太绝。 “裴侧妃,你见了我们不需要行礼吗?” 裴北北一滯,咬了咬牙,艰难的俯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北北见过国公夫人,丞相夫人!” 一副隱忍的模样,朝著许知意一俯。 “妾见过王妃!” 等待她的依旧是沉默。 许知意不著痕跡地朝孙夫人身后挪了几步,避开了裴北北的这一礼。 既然大家已经撕破脸了,就没必要装出一副和睦的模样。 祁西洲既然敢带裴北北来,就该想到后果。 他们都不要脸,她为什么还要顾及他们的感受? 孙夫人见状,一把牵起许知意的手。 “行了,都別在这站著了,进宫去吧。” 从头到尾,许知意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过祁西洲。 这让他觉得很挫败。 她好像真的不爱他了! 这个念头令得祁西洲怒火中烧,三步並作两步追上许知意,用力一扯,就把人扯进了怀里。 许知意身子一僵,后背的伤又开始隱隱作疼。 “本王有话同你讲。” 许知意挣扎,“大庭广眾之下拉拉扯扯,还请安王自重!” 祁西洲气极反笑。 “哦,本王倒不知,与自家王妃说话,还需自重?” 孙夫人正欲发作,却见许知意衝著她缓缓摇了摇头,只得暂时作罢。 “知意,我与国公夫人在前面等你。” “好。” 许知意挣脱祁西洲的怀抱,理了理衣襟。 “请问安王有什么要说的?” 不及祁西洲开口,裴北北也追了过来,带著哭腔。 “王妃姐姐,你就別与王爷闹彆扭了好不好?妾以后一定恪守本分,绝不打扰你与王爷。” 许知意安静的看著他们二人,目光平静无波,就像在看两个小丑在自己面前上躥下跳。 许知意的態度彻底激怒了祁西洲,他忽地扬高了声调。 “许知意你到底在闹什么?就不能大度一些?说到底,裴侧妃也没做过什么有损王府名声的事,你为何一再的咄咄逼人?” 许知意低笑一声,“安王是忘了那顿鞭子了?” 祁西洲怒极,“本王教训下人,是你非要横加阻拦,怨得了谁?” “我谁都不怨,只希望能与安王儘快和离。” 她语气平缓,听不出一丝喜怒,甚至唇边还噙著抹浅笑。 裴北北还想说什么,却被祁西洲打断。 “裴侧妃先入宫吧!” 裴北北不甘不愿的离开,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这许知意的命可真硬啊,被她的九节鞭抽打,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往鞭子上抹点毒药。 第217章 臣愿一试 祁西洲见人都走远了,这才沉声开口。 “想和离?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 许知意不解。 “难不成到了今日,安王对我还有所留恋?您的腿已经痊癒,身体余毒也解了,我便没了利用价值。” 祁西洲见她如此油盐不进,语带不悦。 “本王何时利用过你?说起来,当初也是你先算计的本王,替本王治伤,也不过是为了逃离许府罢了,说的这般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王忘恩负义。” 祁西洲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著许知意,她过去的那些想法是有多单纯。 她从未想过挟恩图报,当时也是真的怜惜他的身世,才决定出手相救。 谈到利用,就更是无稽之谈。 秦淮生的事最后还是何陵景出面解决的,与此有关的人,尽数被杀。 早知如此,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走这一步。 “安王说得对,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您大可心安理得的接受,甚至可以不必顾及我的感受,毕竟我的家世在那里摆著,的確配不上您!” 祁西洲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说到底,自嫁入王府,许知意从未利用过他皇子的身份做过什么,反倒是他能这么快好起来,全倚仗了许知意精湛的医术。 他想岔开话题,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安王是要做大事的人,就別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结,你我心知肚明,即使咱们没闹到这一步,王妃的位置也不会是我。” 说完,许知意再不看他,自顾走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义,並不是可以拿来无休止挥霍的,谁也不会傻到在原地等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何况,她与祁西洲更多是抱团取暖,却没有悸动。 何陵景才处理完大理寺的事情,下马车,就看到了这一幕。 心,莫名揪痛。 眼见许知意纤细的身影愈行愈远,何陵景这才迈步朝宫门口方向走去。 祁西洲还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少卿,你觉得你能护得住她?” 何陵景不置可否。 “臣愿一试。” 祁西洲留意到他衣摆处绣著的翠竹,不知为何,一股怒气直窜头顶。 “呵,臣子覬覦皇子的妻子,传出去也不怕损了名声?何少卿还真是不知廉耻。” 何陵景淡淡一笑。 “安王谬讚,臣愧不敢当!” 到了此刻,祁西洲这般迟钝的人也嗅了空气中淡淡的香味。 许知意和何陵景用的香竟都是一模一样的! 想到他们二人私会亲密的场景,祁西洲握紧双拳,双目猩红。 “她若想与本王和离,是要付出代价的!本王倒要看看何少卿如何护她!” 何陵景的心猛的缩紧,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瀰漫。 袖中的手指掐算了一番,眉头渐渐拧紧。 天已经凉了,各府家眷只略略在御园站了一小会,便隨著宫人进了偏殿。 三两围在一起,喝著热茶,吃著点心,倒也融洽。 怕给丞相府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许知意进了偏殿,就朝安王府分到的位置而去。 桌上的点心茶水,她一样也没碰。 裴北北则是大咧咧的坐著,臃肿的身材令她呼吸都有些急促。 “要怎么样你才肯將解药给我?” 没了外人,她也不再装可怜。 许知意的眼神冷漠而疏离,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一般。 裴北北努力凑到她身边。 “解药给我!否则我不介意把那夜王爷打你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许知意淡淡一笑。 “裴侧妃隨意。” 裴北北气的嘴都快歪了,突然夸张的朝后倒去。 “嘭——” 一声巨响,偏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投来。 裴北北咬著唇,泪在眼中將落未落。 “王妃为何推妾?要是妾哪里说错了,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別与妾一般见识。” 银珠只觉得辣眼睛。 何清晨几步跑过来,指著裴北北。 “明明就是你自己摔倒的,为何要污衊我二姐?我看大家说的一点也没错,你就是恬不知耻!” 裴北北掏出帕子,轻拭眼角。 “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你们辩驳,可是......妾如今可是怀著安王的孩子......” 欲语还休,面上含羞。 许知意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她压低了声道,“这是你与安王商量好的戏码?你確定你的腹中真的有孩子?” 这里可是皇宫,隨便叫个太医过来,就能拆穿裴北北这拙劣的伎俩。 谁知,裴北北一点没有惧意,反倒衝著她挑了挑眉。 “就算是太医把脉,也是一个结果,今天还有更大的惊喜等著你,姐姐不如拭目以待。” 裴北北笑得得意,许知意面上平静,心中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知意朝何清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孙夫人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母亲放心。” 她无声的说完,便又垂下眸。 与她们相隔不远的是通议大夫的夫人,还有她的一双女儿。 “母亲,她明明是自己摔倒的......” “闭嘴,难不成那些夫人们眼睛都瞎了?明摆著的事,却无人说一句,可见是都不想多管閒事。” 二女儿今年只有八岁,对这些不是很清楚,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许知意,又看看裴北北,扑哧笑出声。 “那个婶娘胖得跟球似的,谁能推得动她啊!” 童言无忌,眾人纷纷又看过来。 裴北北今日穿著暗红洒长裙,將她的身形衬托的愈加肥硕,满头珠釵,活像个展示架。 反观许知意,略施粉黛,身量纤纤,周身没有多余首饰,却贵气逼人,气质不俗。 小姑娘见大家都看著她,脆生生的继续笑著道。 “婶娘你一顿能不能吃十只包子啊?” 裴北北气得咬牙切齿,偏又不好发作。 在小姑娘的印象里,能吃十只大包子的人就是顶厉害的了。 银珠笑著接了句。 “十只怕是不够的!”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就惊得溜圆。 “天呀,我家来福一顿吃四个肉包子,母亲就说养不起了,十只都不够吃,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得起呦!” 第218章 病的不轻 小姑娘生的粉雕玉琢,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有人忍不住逗她。 “来福是谁啊?” 小姑娘眨巴几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是我养的狗。” 裴北北,“......” 眾人,“......” 默了一瞬,哄堂大笑。 许知意也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这实在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小姑娘指著许知意,冲一旁將头埋得低低的母亲道。 “这姐姐长得好像画上的仙女噢,凤儿长大了,能不能变得同她一样好看啊?” 通议大夫的夫人此刻真恨不得能挖个洞钻进去。 她真后悔自己今天出门带上了这个小祖宗。 真是被她爹宠的无法无天了,什么话都敢说,没见裴侧妃的脸已经黑得如万年锅底了嘛! 叫凤儿的小姑娘可没空理会母亲的心思,一蹦一跳的来到许知意身边。 仰起胖嘟嘟的小脸,“姐姐你是谁啊?凤儿从前怎么没见过你呢?” 许知意伸出手,摸了摸她粉嫩嫩的小脸。 “我从前也没见过你噢。” 凤儿咧嘴一笑,缺了两颗牙齿,更显得可爱。 “我姨母是王婕妤,凤儿就会常常入宫来玩,姐姐我送你个礼物噢。” 她低头,从自己隨身的荷包里掏啊掏的。 摸出几颗金生,捧在掌心里,双眼亮晶晶的。 “这个送你。” 许知意接过,想了想,拔下金步摇,插进她的包子头里。 凤儿晃了晃脑袋,金步摇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谢漂亮姐姐。” 这不过只是个小插曲,大家很快就不再关注。 午时三刻,宴席开始。 凤棲殿。 祁西洲阴沉著脸,面前的酒盏已经空了,有宫人重新给他上了一壶。 许知意和裴北北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 很多朝臣的目光时不时朝他们这方向看过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们之中好多人,在这之前都没见过许知意,此刻一看,惊为天人。 反观裴北北,简直.....惨不忍睹。 祁西洲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许知意你今天最好安分些,本王说裴侧妃有孕,那便容不得你质疑。” 浓浓的酒气喷洒在脸上,许知意蹙眉,嫌弃的將头扭去一边。 “我对你们的事无甚兴趣。” 语气淡淡,神情亦是。 祁西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羞愤,儘量不去看那些或嫌弃,或鄙夷的目光。 “那你对谁感兴趣?何少卿吗?” 许知意压根懒得理他,看他这样,怕是病得不轻! 丞相府的位置就安排在对面,只需抬眼,就可看到何陵景。 他一直垂眸喝茶,並不理会贵女们投来的爱慕目光。 清冷孤高,冷漠疏离,謫仙般的容貌。 似是感受到了许知意的目光,他微抬眸,满含笑意,只一瞬,復又垂下头。 祁西洲捕捉到了,捏著许知意的手,用力。 “还没与本王和离,就与人眉来眼去的,王妃当真好家教。” 许知意嘲讽一笑,挣脱开他的手。 “我確实没家教!不如安王上奏陛下,诛了许府九族如何?” 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说的也是情真意切,清澈的杏眼纯真又无辜。 饶是祁西洲再恼火,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出声。 “王妃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许大人的命!若真诛九族,你也逃不掉!” 许知意语气柔和,“是吗?” 祁西洲神情微滯,眉头不由的皱起。 正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一声公鸭嗓高声唱喝。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隨之又是一声。 “太后驾到!” 眾人齐齐跪倒在地,高声道。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见太后,太后福泽绵长,寿与天齐!” 许知意微微抬头,打量一眼太后。 纵使保养的再好,太后也到底上了年纪,头髮几近白,眼角的皱纹堆积著,笑容和蔼。 太后身边跟著两个如似玉的姑娘,一左一右扶著她,身后跟著穿戴整齐的祁南星。 他迅速扫一眼许知意,又立刻换上痴痴傻傻的模样,咧著嘴,笑得没心没肺。 许知意只觉得心中酸楚,险些落下泪来。 她的弟弟原本可以受万民敬仰,如今为了保命,却只能装疯卖傻,何其悲哀。 生於皇家,真的很不幸! 太后经过祁西洲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又重新朝上位走去。 “眾爱卿平身!太后久未回宫,今日便想同诸位一同热闹热闹,不必拘礼,尽兴畅怀就好!” 国库空虚,战乱不断,太后不愿铺张浪费,便藉由这机会,顺便將寿辰过了。 寒暄几句,皇子们携家眷上前敬献寿礼,再然后才是按品阶高低送礼贺寿。 轮到安王府,只见祁西洲双手捧著只精致雕红木盒,恭恭敬敬的对著太后跪下。 “这是孙儿给皇祖母的寿礼,祝愿皇祖母福寿双全!” 盒子打开,是尊白玉的观音,用料上乘,雕刻细致。 太后笑眯眯的,“哀家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安王了,这么一瞧,人倒是精神。” 太后拍了拍身边一粉裙女子的手。 “安王,可还记得敏嘉郡主?你俩也许久未见了。” 许知意默不作声,裴北北却是有些吃味,眼中的恼恨丝毫不加掩饰。 敏嘉郡主自打进殿,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祁西洲,此刻听到太后打趣,羞涩一笑。 “太后,您又笑话敏嘉。” 嗓音温柔,带著小女儿家的羞涩。 “行了行了,安王先下去,晚些来哀家宫里说话。” 祁南星只顾嘿嘿傻乐,时不时有嬤嬤替他將嘴边流下的口水擦乾净。 太后一眼也没看许知意,目光落在裴北北身上,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身为安王侧妃,也得注意自身仪態,若是连口腹之慾也控制不住,日后如何成为安王的助力?” 裴北北局促不安,咬著唇,委屈地直掉眼泪。 太后只觉得晦气,摆摆手。 “行了,安王先带她们下去吧,没得让人以为是哀家欺负了她,真是上不得台面。” 许知意落落大方,目不斜视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第219章 自请下堂 接下来就是尚未成婚的贵女们展示才艺环节。 御膳房呈上来的佳肴,许知意几乎没动过筷子,不是她过于谨慎,而是如今与祁西洲闹成这样,不得不防。 且,在偏殿时,她就嗅到裴北北衣裳上若有似无的香气。 不知是不是祁西洲授意,这般重要的场合,裴北北竟还想著用帐中香来害人。 裴北北见她如此,低声问。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王妃姐姐怎么一口也不吃呢?还是说,担心有人给你下毒?” 她不屑的撇嘴,拿起碟子,故意夹了好几道摆在许知意面前的菜。 “看吧,一点问题也没有,王妃姐姐怎么这样大惊小怪,没得让別人以为,是王爷苛待姐姐呢!” 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许知意连眼皮都懒得抬。 祁西洲低斥,“还不给本王把嘴闭上!这是什么场合,轮得到你如此吵闹?” 裴北北委屈地垂下头。 御膳房准备的菜餚品类繁多,量却极小,一桌子几乎一大半进了裴北北的肚子里。 对面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捂著嘴,毫不避讳的议论起来。 裴北北也很无奈,她的肚子就像无底洞,每天不管吃多少,还是觉得饿。 最终,她还是將许知意面前未碰过的饭悉数吃了。 祁西洲闭了闭眼,按捺住心中强烈的羞耻。 太后將敏嘉推出来。 “多亏有敏嘉陪著哀家,才不至於无聊,她的舞跳得极好,安王可得好好欣赏。” 意味深长,祁西洲勉强挤出丝笑。 “孙儿自会好好欣赏。”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琴声悠悠响起,敏嘉郡主一袭粉衣翩翩起舞,身形婀娜,手中绸带隨著乐曲轻轻甩动,有瓣自半空纷纷扬扬落下,美的好似中仙子。 眾人不禁抚掌,“敏嘉郡主这舞跳得確实好,真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女。” “是啊,不然太后怎么会只带她一人前往行宫。” 语气酸溜溜的,脸上满是羡慕。 敏嘉郡主的眼睛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祁西洲,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一舞罢,太后率先鼓掌。 “果然没让哀家失望!” 敏嘉不好意思地半垂下头,眼角余光依然落在祁西洲脸上。 几年不见,他似乎比从前更俊俏了,尤其他那双眼,犀利明亮,看向自己时,还带著丝笑意。 敏嘉的心跳如擂鼓,小脸染上緋色。 太后见状,索性摆手喝停了下面的节目。 “今日哀家高兴,不如再宣布件事,让诸位也一起沾点喜气,可好?” 眾人纷纷表现出仔细聆听的模样。 皇上也很满意,笑著冲太后点点头。 “母后说的极是。” “敏嘉陪著哀家,倒是耽搁了亲事,如今是时候许配人家了,哀家瞧著安王就不错,陛下觉著呢?” 平昭帝自是不会反对,点头赞同。 “母后为敏嘉郡主选的自是好的,朕没有意见。” 皇后也適时开口,“敏嘉郡主与安王自小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本宫也觉得母后这安排甚好。” 早就商定好的事,不过是选在今天说出来罢了。 皇后不著痕跡的观察许知意的神色。 可惜,她神色清冷,目光平静,听闻这消息时,脸上甚至还带著丝笑。 倒是裴北北这个没脑子的先沉不住气,脸一垮,眼眶微红,肥胖的身子微微发著抖。 “王爷,您真要娶敏嘉郡主?可您不是.....” 祁西洲低喝。 “闭嘴!你觉得本王能违逆太后和父皇的意思?” 许知意听著二人的爭论,心中只觉得好笑。 明明一早就知道此事,祁西洲还要做出这副无法抗旨的委屈模样。 真是晦气! “安王,为何不谢恩?可是对哀家的赐婚有意见?” 祁西洲起身,走到正中,恭敬跪下。 “是孙儿一时欣喜,忘了谢恩,还请皇祖母莫要放在心上。” 敏嘉郡主闻言,娇羞一笑,轻轻扯了扯太后的袖子。 “太后,您就別责怪安王了......” 太后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对一旁的平昭帝道。 “瞧瞧,瞧瞧,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护上了!哀家日后的地位可是比不上安王了!” 敏嘉郡主的脸更红了。 平昭帝大笑几声。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过朕瞧著他们俩很是般配,日后也得像今天这般琴瑟和鸣,早点给朕生几个皇孙!” 太后满意点头。 皇后亦是满脸带笑。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太后,陛下,臣有意见!” 严太尉不疾不徐的走出来,行礼,这才看向祁西洲。 “老臣想问安王一句,请问臣的女儿嫁与你,是当平妻还是妾室?” 此言一出,满殿譁然。 严太尉膝下只有一双女儿,跟宝贝似的宠著,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深得陛下信任。 无他,没儿子就没爭夺,自不必担心严太尉有不臣之心。 平昭帝平时对他的放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祁西洲看一眼许知意,咬咬牙,起身。 “太尉这是什么话,本王已经有了正妃.....” “咳咳,安王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平昭帝频频看向他,目光不悦。 太后的脸上也带著几分恼意。 “怎么,安王觉得敏嘉郡主配不上你?就算让她当平妻,哀家也捨不得!” 祁西洲默了默,犹豫不决间,只见许知意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跪下。 “父皇,儿媳愿自请下堂,如此一来,便不必委屈敏嘉郡主!” 祁西洲的眸色沉了沉。 “这里岂容你胡闹!还不赶紧下去。” 太后却挥手。 “让她说完!哀家倒不知安王的王妃气度如此小,如今敏嘉郡主尚未嫁进王府,你就这般小肚鸡肠,日后如何能和睦相处?” 祁南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看一眼神色严肃的太后,又看一眼许知意。 见许知意冲他摇头,只得故作什么也没听懂,嘿嘿傻乐,心里却是酸涩无比。 “是,臣女自小无人教导,规矩礼数甚是欠缺,可臣女寧为商人妇,也绝不为人妾,还请陛下、太后成全!” 平昭帝自是满意她的识趣,不然他一时还真找不到恰当的藉口,让许知意心甘情愿的將安王妃的位置让出来。 第220章 跪足三个时辰 平昭帝眼中的欣喜丝毫不加掩饰,甚至顾不得看一眼祁西洲。 “既如此,朕便允了.....” “父皇!” “陛下!” 皇后和祁西洲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平昭帝不悦皱眉。 “怎么?你们是对朕的决定有意见?” 皇后赶忙跪下,柔声软语的道。 “臣妾怎会对陛下的决断有意见呢,不过是觉得安王妃这般有些不成体统,这要是传出去,损的可是皇家顏面呢!” 祁西洲也跪下道。 “父皇,许知意为安王妃期间毕竟没犯过大错,突然和离,百姓们也定会胡乱猜测!” 严太尉冷哼,“听安王这意思是既不想委屈了安王妃,又想迎娶本太尉的女儿,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安王啊,做人不可太贪心!” 威胁之意明显,平昭帝一时只觉得头疼。 太后袖中的手紧了紧,语气颇为严肃的道。 “今日的宴席便散了吧,哀家也乏了。” 家丑不可外扬,確实不好让朝臣们跟著一同商议,不如关起门,慢慢商议。 “那就听太后的,眾爱卿都散了吧!严太尉,安王、安王妃几人留下。” 裴北北深知自己身份卑微,可想到自己一会要敬献的大礼,深吸一口气。 “陛下,妾自知身份低微,可......妾今日还给您备了份大礼,陛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的头垂得很低,眼中却划过一抹得意。 平昭帝思忖半晌,一扬手。 “也罢,你如今也是安王的侧妃,这些事也无需避讳你,跟著一起来御书房吧!” 裴北北喜不自胜,“多谢陛下。” 太后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却仍是由著嬤嬤將她扶著回寿康宫了。 御书房內。 眾人落座,唯有许知意一人跪著。 平昭帝不疾不徐地接过茶抿一口,语气平淡。 “朕觉得皇后和安王说的都有理,若是没有由头便和离,皇家岂不成了笑话,安王妃觉著呢?” 许知意神色淡淡。 “陛下圣明,只是臣女与安王成婚许久,都未曾有身孕,且善妒不容人,確犯了七出之条,所以也不算事出无因。” 祁西洲双手紧握成拳,面色冷得似结了层寒霜。 好个许知意,明知他身体状况,竟敢借用这事请求和离,她就不怕最后得到的是一纸休书? 皇后掩唇低低笑几声,眉眼间全是算计。 “安王妃说得倒也没错,本宫听闻裴侧妃都已有了身孕,你身为正妃,竟无所出,確实不像话,陛下您说是不是?” 平昭帝似笑非笑地睇著许知意。 “安王妃是不得安王喜爱,觉得委屈,所以在朕和皇后面前闹这一出?” 许知意態度不卑不亢。 “臣女只是阐述事实,既然如今安王有更好的选择,臣女甘愿让出王妃一位,还请陛下和娘娘成全!” “嘭嘭嘭——” 三个响头,雪白的额头上瞬间红肿一片。 皇后冷笑。 她心中十分清楚,陛下是有多討厌平阳公主,她长得与平阳公主一般无二的容貌,原打算利用许知意,好让陛下连带著厌弃安王。 谁知,许知意不知好歹,竟以身体抱恙,迟迟不肯入宫。 一枚棋子不受掌控,那就只能捨弃! 平昭帝不再看她,转而看向一旁安静的裴北北。 “裴侧妃要给朕什么惊喜?” 裴北北上前,扑通跪下。 “陛下,妾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枚丹药,据说这药无病之人吃了,可延年益寿,生病之人服用,则百病全消。” 將木盒高举过头顶。 “还请陛下过目。” 平昭帝给江公公使个眼色,江公公会意,接过盒子,也並不急著递给平昭帝。 “你去喊个太医过来。” 有小宫女小跑著去太医院了。 严太尉喝著茶,时不时瞥一眼自家没出息的女儿,闭了闭眼。 敏嘉郡主虽是嫡女,她下面还有个妹妹,但由於她长相娇美,心性单纯,颇得府中上下的宠爱。 她满心满眼都是祁西洲,在得知他要远赴北地时,绝食了三天,险些就死了。 后来还是得了严太尉的保证,这才不再寻死觅活,一心等著要嫁给祁西洲。 可如今看来,那祁西洲心中分明就是有许知意的,不过也无妨,只要和离了,他在朝堂上帮扶祁西洲,不愁自家女儿没个好前程。 至於情爱,不过是锦上添的玩意,无足轻重。 祁西洲想要得无上的权利,便得学会捨弃! 孰轻孰重,想必他心中自有计较。 盏茶的功夫,三位太医就赶到了御书房,行过礼,这才接过江公公手中的盒子。 研究了好半天,太医一脸喜色。 “回陛下,这乃是有名的回春丹,有传闻说,这药具有医白骨活死人的奇效啊!” 平昭帝的眸子一下就亮了。 “快拿过来给朕!” 许知意鼻尖轻动,旋即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所谓神药,里面一定会添加些霸道的稀奇药材,虽可短时间內恢復气力,可那些不过是表象。 以平昭帝如今的身体状况,是可多活些时日,只是死时怕是痛不欲生。 不过,这些也与她无关了。 一切都是个人的选择。 平昭帝迫不及待地含了一粒,苦涩中夹杂著一丝微甜,几乎是瞬间,就能感觉到有股暖流在体內蔓延。 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似乎也一下清明起来。 “好好,真是不错!安王的侧妃献药有功,赏!” 一柄玉如意,两套红宝石头面,一整匣的金元宝,並一个和田玉的鐲子。 裴北北爱不释手,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要不是时机不对,真想將这些一股脑地抱在怀里才好。 “至於安王妃,便出去跪足三个时辰,若是心意不变,朕便允了你的请求!” 平昭帝打量她一眼。 纤瘦苍白,一副病懨懨的模样,怕是跪半个时辰就该哭求他收回旨意了。 到时,便让她当个安王的良娣,也算抬举她了! 皇后抿唇,“陛下圣明。” 祁西洲的嘴唇动了动,可见到平昭帝蹙起的眉头,以及严太尉威胁的眼神,只得將话咽了回去。 第223章 无耻又薄情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江公公的声音適时响起。 平昭帝眼中冷光一闪,旋即温声道。 “这么大的雨,她老人家怎么过来了?赶紧请进来,莫染了寒气。” 太后脸上掛著温和的笑,由著嬤嬤搀扶著坐下,接过煮好的热薑茶,喝一口,这才道。 “皇帝这么晚还没歇息,小心明日又头疼,安王也是,不知道劝著点。” 祁西洲收起脸上的失落。 “皇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儿粗心了。” 太后將他拉到身边坐下,笑盈盈的打量了好半晌。 “安王这身子看著倒比从前壮实了,哀家记得你从前可是最怕扎针的,不知现在还怕不怕了?” 祁西洲又想起许知意给自己施针的场景。 她一点也不温柔,却总会在替他施针后,跟哄小孩子似的,往他嘴里塞块银丝。 他討厌甜食,她给的,却似乎格外好吃。 “孙儿早就不怕疼了,皇祖母这样晚了还不歇息,外面雨大,小心著凉。” 太后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才看向平昭帝。 “既然安王妃已有了更好的人选,那丫头又是个有眼力的,如今罚也罚了,陛下不如大度些,让人回去吧!” 平昭帝虽对太后没有多深的感情,可多少还是得顾及些她的感受,便顺著她的话,点了点头。 “也跪了快两个时辰了,江公公,你亲自跑一趟,让人回去吧,至於和离的旨意,明日朕就让人送去!” 祁西洲握著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水溅在手背上,却及不上心里半分疼痛。 江公公垂著脑袋,恭敬的应声。 “是,老奴这就去。” “对了,记得提醒她一句,出去了莫要乱说话!朕不想听到任何的閒言碎语!” “是,老奴记下了。” 这父子俩还真是无耻又薄情。 明明是安王先背叛了誓言,如今倒都成了许知意的不是,难不成这样,就能將他们之前的事一併磨灭了? 可笑! 太后见皇帝鬆口了,也不再多言,又留下说了一小会閒话,便起身离开了。 祁南星还等在寿康宫,如今太后回来了,他又可以重新搬回来,至少不用担心有人会暗害他了。 太后见他还杵在原地,气得在他屁股上踹一脚。 “你这孩子,是不相信哀家?什么时辰了,还不去睡?” 祁南星十六岁了,长身玉立,容貌俊朗,好在,他长相隨了母亲。 故而这么多年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也未引起怀疑。 至於胎记,也幸好何陵景有先见之明,早早的就用药给遮盖住了。 否则去別宫泡温泉,一早便露馅了。 “南星,听哀家的话,咱们再忍忍,她有何少卿护著,暂时不会有问题的。” 祁南星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忍了又忍,这才垂著脑袋。 “孙儿全听皇祖母的!” 见他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太后这才嘆了口气,对站在一旁的贴身嬤嬤道。 “那丫头如何了?可有派人去看著点?” 嬤嬤点头,“老奴一早就派人过去了,只是皇后刻意为难,让她从碎瓷片上踩过去.....老奴瞧著伤得不轻。” 太后握著佛珠的手紧了紧,声音寒凉。 “皇后安稳的太久了,也是时候给她寻点事情做了,呵,照哀家之前说的去做吧!” “对了,让江公公多加注意,千万別被人瞧见了!” 嬤嬤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默契自是常人不可比的,会意的点点头。 “太后放心,老奴晓得该怎么做,江公公谨慎,应该出不了岔子。” 太后闭著眼,捻动著佛珠。 “那丫头既得虚空大师看重,想来是个有福气的,一切尘埃落定前,还是莫让人去打扰她了。” “只是老奴听说,平阳公主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太后冷笑,“陛下这是寧可杀错,也绝不放过啊!罢了,哀家老了,也只盼望自己的一双亲孙儿平安,旁的人,顾不上了......” 平阳公主既然痛恨平昭帝,便让他们互相斗去,她如今只盼望著南星能夺回这江山,一雪前耻。 至於平昭帝,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便送他去別庄了此残生。 杀了他,不如让他看著曾经属於自己的一切全都付诸东流! 至於平昭帝的儿孙,要是安分,封个王,让他们去自己的封地也不是不行! 只是看南星这小子今天的表现,保不齐会斩草除根! “行了,去交代一声吧,这后宫平静的太久了,她们都快忘了有哀家了!” 江公公赶到的时候,许知意早就晕倒在何陵景怀中了。 “公子,陛下已经鬆口了,您快带著二姑娘回去吧!哎,这样大的雨,她还病著。” 何陵景眉目冷峻。 “太后交代你的事自去办好,记得要小心些,不过,一个怎么能够,你凑近些......” 耳语几句,江公公连连点头。 “是,老奴明白了,公子放心,老奴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宫外的停马场,此刻只有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停放著。 何陵景將许知意紧紧抱在怀里,感受著她滚烫的体温,眸中划过杀意。 “知意,这仇我定替你报了。” 许知意轻哼一声,又往温暖的地方拱了拱。 “兄长。” “嗯,我在。” 听见熟悉的声音,许知意终於算是彻底放鬆下来。 膝盖处血跡斑斑,雪白的脚被瓷片划破,后背的鞭伤也有几处发了炎。 浮生几人哭著替她沐浴,更衣,直到她躺在床榻上,眼睛都没睁开过。 “公子,我家姑娘......呜呜,不会死了吧?” 陈府医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乌鸦嘴!有老夫在,保管她没事!” 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慌乱不已。 上药、施针......丞相府的灯直至天明才灭。 何丞相蹙眉。 “需不需为父去请太医?” 何陵景摇头。 “有陈府医在,不必。” 孙夫人哭得双眼红肿。 “都是群蠢材,何况知意肯定是不愿意让咱们大张旗鼓地去宫中请太医的!” 她用如此决绝残忍的方式与皇权对抗,便说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他们低头的。 第224章 和离圣旨 和离圣旨直接送来了丞相府。 除许知意外,所有人都跪地接旨。 江公公亲自跑一趟,也省得那些没眼力的狗东西过来说些难听的话。 宣读完圣旨,江公公亲自扶起何丞相。 “丞相赶紧起来,圣旨一下,二姑娘与安王就再无干係了,也算苦尽甘来。” 江公公悄悄从袖子里摸出只瓷瓶。 “这是玉顏膏,太后娘娘专程吩咐奴才带来给二姑娘的,太后娘娘还说......若是可以,最好將二姑娘送出京城,越远越好。” 何丞相朝皇宫的方向拜了拜,这才看向何陵景。 “景儿,此事你如何看?” 何陵景神色清冷,“我来安排,父亲不必忧心。” 何丞相气得翻了他一眼。 “你这什么语气,难不成是觉得为父担心惹上祸事?为父只是怕那安王回过神,会来纠缠知意!” 好女怕缠郎,万一许知意反悔了可怎么好? 自家儿子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他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只能说明他瞎了! 有心想撮合,但明显的,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许知意病著,孙夫人仍是將圣旨念给她听了。 “知意啊,你可得快些好起来,如今你与安王再无任何关係,放心吧!” 许知意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手指微动。 她们说话她都能听见,可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无法睁开。 孙夫人念得和离旨意,她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紧绷的心一下就放鬆下来。 一路走来,遍体鳞伤,好在,终於逃离了。 儘管如此,她也觉得自己没错。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高人一等,荣华富贵,所求不过偏安一隅,自由自在。 而祁西洲不同,他追求的是扬名立万,高高在上的俯瞰眾生。 她与他,就如飞鸟与鱼,有著云泥之別。 两世皆是这样的结局,她不敢再奢求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只想儘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逃避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她不能让她的弟弟一个人在这旋涡中挣扎,至少现在不行! 她要尽全力助他达成所愿。 江山,天下,民生,社稷......帝王之路崎嶇坎坷。 等一切安定,她便能放心离开,领略不一样的风景人情,感受这人世间的烟火尘埃。 最后寻个处处水,岸岸的地方终此一生。 和离圣旨不过才下三日,赐婚的圣旨就送到了安王府。 祁西洲接旨谢恩,面上没一点喜色。 这几天,他用尽的方法想看一眼许知意的情况,可丞相府就像个铁桶。 暗处有无数高手护著,不管是明访还是夜探,连丞相府的门边都摸不到。 听闻何陵景出京去寻药了,安王府的暗卫连夜追踪,却在平城三里外將人跟丟了。 祁西洲觉得很是挫败。 內心是一万个不愿迎娶敏嘉郡主,可,圣命不可违。 加之如今朝堂上,只有维住严太尉,才能与太子一党抗衡,还要时刻留意何丞相。 万一他真的选择站去太子那一边,他的胜算又少了几分。 太后的態度也是模稜两可,宫宴那夜之后,太后称病,再没迈出过寿康宫半步。 就连平昭帝求见,也被拒之门外,只说怕过了病气,待好些了再相见。 平阳公主的马车行至一半就失去了踪跡,遍寻无果,也不知是生是死。 平昭帝只觉得心烦意乱,恍惚间,鼻尖嗅到一丝甜香的味道。 再嗅,却又什么也闻不见了。 寢殿里寂静无声,香炉里清烟裊裊。 平昭帝背著手,走近闻了闻,还是熟悉的沉香味。 “方才可有人来过朕这里?” 新调来伺候的小公公赶紧扑通跪下,战战兢兢的回道。 “回陛下的话,奴才一直在这守著,並未有人靠近过半步。” “江公公呢?” 小公公身子抖了抖。 “江公公亲自去安王府传赐婚圣旨了,走了三刻,应是快回来了。” 平昭帝接著眉心,这才想起来赐婚一事,摆摆手。 “行了,起来吧,朕知道了。” 脚步发虚,一股热意在小腹处不停的翻滚,面颊上也染著不正常的红。 平昭帝只想著怕是房中的炭烧得太旺了。 和衣躺在龙榻上,却猛地睁开眼。 身边躺著个未著寸缕的姑娘,看著眼生,不像是哪个宫里的妃嬪。 小姑娘年纪不大,肌肤如玉,面颊緋红,似乎是有点冷,一下就钻进他怀里。 独属女儿家的甜香味钻进鼻尖,还有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 平昭帝之前一直病著,几乎已经不再传召妃嬪们侍寢,主要是力不从心。 怕妃嬪们瞧出端倪,有损皇帝的顏面,一般都是独自歇在御书房。 可,面前的姑娘娇娇软软,手臂懒懒搭在他的腰间,红唇微微半张。 “唔,好热......” 明黄的床幃落下,映出两道几乎贴在一起的身影。 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伴著女子娇柔的声音,平昭帝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身下的女子双腿颤抖,依旧努力迎合著,被褥上的嫣红更令平昭帝兴奋不已。 整整折腾了一个时辰,寢殿中才重新恢復了安静。 女子红唇紧紧抿著,眼睛湿漉漉的,雪白的脸蛋上掛著几滴泪,无力地被平昭帝揉在怀中。 严敏柔只记得自己小憩前的事,待再睁开眼,天都塌了! 她虽一时有些怔忡,但看到周围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里是皇宫! 而毁了她清白的人正是当今天子! 她不敢闹,只能小声啜泣著。 “哭什么?你是哪个宫殿的小宫女?朕封你个美人便是!难道说陪朕还委屈你了?” 严敏柔努力克制著內心的恐惧,瑟缩著道。 “陛下您不认得臣女了?臣女是敏柔......” 平昭帝的半眯的眼睛一下瞪大,推开怀中猫一样的女子。 “你......你怎么会在朕的寢殿里?你是如何跑进来的?” 严敏柔不敢隱瞒。 “回陛下的话,今日是皇后娘娘召见,臣女这才进宫,用过午膳,想著小憩一会,不知怎么就来了陛下这。” 平昭帝只觉得耳內嗡鸣不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一切全完了! 第225章 付之一炬 皇帝急召,严太尉不明所以,换上才脱下的朝服,又重新进了宫。 奇怪的是,这一回召见他竟不是在御书房,他跟隨江公公到了陛下的寢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江公公只顾盯著脚下的路,一路上也没说过两句话,此刻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严太尉心下狐疑,刚进去便看到浑身颤抖的女儿和一脸不悦的平昭帝。 “微臣见过陛下。” 平昭帝抬手,“行了,寻个位子坐下吧,朕有事同你讲。” 江公公见状,赶忙挥退了一旁的宫人,自己也退出去,顺手將门给掩住了。 严太尉心中七上八下,不禁开口问。 “柔儿你为何在此?” 严敏柔小声啜泣,咬著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平昭帝喝了口半凉的茶,这才重重嘆口气。 “严爱卿啊,今日敏柔为人所害,不知怎的就爬了朕的床榻,可,事已至此,朕想著封敏柔为柔嬪,待日后诞下龙嗣,再晋升为妃,如何?” 听著是商量的语气,实则不容置疑。 何况,一进宫便封嬪,已是莫大的荣幸,这可是旁人想求也求不来的圣宠。 严太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定了定心神,这才重新起身,恭敬的跪在平昭帝面前。 “多谢陛下隆恩,臣替敏柔谢陛下圣宠!只是臣这女儿在家中被惯坏了,还望陛下日后能多加照拂,臣感激不尽!” 平昭帝还以为严太尉怎么都会与自己爭执一番,至少会吵著要揪出幕后策划的人,谁知他竟如此识大体。 “爱卿放心,朕定会给敏柔个交代,朕派去的人也查过了,並非皇后动了手脚,这事......” 严太尉咬了咬牙。 “陛下,敏柔能得您圣宠,乃是她三世修来的福分,不管是何人所为,此事便就这样做罢了。” 他很怕再查下去,会查出些別的,或者牵连到自己的女儿,嫡女如今还住在太后的寿康宫里。 说是敏嘉郡主深得太后喜爱,可谁又知这是不是平昭帝想要更好控制自己的手段? 敏柔清白被毁已是不爭的事实,再不识趣,仕途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 只要自己在朝中的位置屹立不倒,女儿在宫里的日子总会好过一些。 若是敏柔的肚子爭气,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后还怕她顶替不了皇后的位置? 君臣商议许久,定了五日后將敏柔迎进宫,给她分配的宫殿规制仅次於皇后的宫殿。 “严爱卿就先带著敏柔回府好好准备起来吧!敏柔今日也受了不少的惊嚇,你可得好生安慰。” 严太尉除了连连应是,也无他法。 寿康宫。 太后听著身边贴身嬤嬤的回稟,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冷笑一声。 “皇帝倒是一个也不得罪,方入宫,便封了嬪,日后少不得要越过皇后去。” 嬤嬤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只是,那一个也要今天送过去吗?万一陛下生了疑可如何是好?” 太后闭著眼,“都说好事成双,皇帝是个蠢的,再怎么也疑心不到哀家这里。” 嬤嬤应是,说起了別的。 “这一回江公公是出宫宣旨去了,倒是没了嫌疑,但今夜可是他值守。” 太后思忖半晌,这才道。 “安王不日就要大婚,哀家甚是怜惜敏嘉郡主,特命江公公亲自去盯著院落修缮,再拨几个伶俐些的丫头去伺候著!” 嬤嬤领命离开,又亲自去挑选了几个忠心的宫女,交代一番,这才又去见了陛下。 平昭帝自是没有意见,自从小齐子莫名其妙死后,他身边就缺个得力的太监。 江公公是去是留,他一点也不在意。 马车行出东门时,江公公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別说公子给的香还真是好用,只需一点,就能让人意乱情迷,事后还寻不到一点端倪。 夜里的事一早就安排妥当了,如今太后让他出宫,倒是撇清了嫌疑。 冷风吹在脸上,江公公浑不在意,自由的感觉可真好。 安王府气氛怪异,从管家到小廝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模样。 这桩婚事是太后极力促成的,钦天监挑了半月后的一个吉日。 原该喜气洋洋张罗起来了,可安王府却连一点红色也看不到。 不过午时,祁西洲就已经醉醺醺的,將书房中能砸的物件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许知意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本王?就算本王做的不对,你就不能宽容些?本王已经允了你那个位置,你为何就不能乖乖地陪在本王身边呢?” 无白垂眸,面无表情的抱臂守在廊下。 许知意连王妃的位置都不稀罕了,还会在意什么荣华富贵? 她要的从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困难。 毕竟这世道,哪个男人不是妻妾成群?更有甚者,还会在外养外室,追求的不就是个新鲜劲? 只怕许知意很难达成所愿了! 祁西洲脚步踉蹌著出来,一路朝著梧桐院的方向而去。 “呵,什么碍眼了,本王瞧你就是一早打算好了的!” 许知意做的可谓决绝,走便走了,竟是连树也给移走了,他送的东西倒是一样没拿走。 这是连一点念想也不给他留啊! 无白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与江公公擦肩而过时,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江公公也懒得管閒事,他来安王府也是受了太后懿旨。 给敏嘉郡主的院子是这府里最大的一处,六间正房,四间厢房,两边各两处耳房。 深秋,院中看起来有些萧索,新栽的梅树在风中瑟瑟发抖。 一应摆设极尽奢华,就连锦被上的刺绣也是出自宫中绣娘之手,自是无可挑剔。 江公公在这里一直坐到了天擦黑。 梧桐院的方向突然冒起滚滚浓烟,大火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许知意既然你如此无情,也就莫怪本王无义!滚吧,日后这安王府再无你的位置!” 下人们拎著桶灭火,可奈何今日有风,不出小半个时辰,梧桐院就付之一炬。 第226章 气死本宫了 皇后得知平昭帝那里发生的事,气得將殿里的摆设全都砸了,尤不解气。 “陛下已经有多久没来本宫这里了?一直推说国事繁忙,今日便有空了?” “千防万防,竟被这小贱人给钻了空子,气死本宫了!” “给本宫仔细地查!看看是谁动了手脚?竟是算计到本宫头上了,这是活腻歪了!” 越想越气,一用力,竟生生將指甲给掰折了。 血顺著指缝滑下,嬤嬤嚇得赶紧去宣太医。 “娘娘,您快消消气儿,老奴一早就已命人查了,那敏柔是在咱们这用了午膳才出了这样的事,陛下少不得要怀疑娘娘您,娘娘当务之急是得先想好说辞才是。” 皇后一张脸疼的惨白,死死攥著手中的帕子。 “本宫又不傻,怎么可能送个女人到陛下那里?这一定是有人存心要挑拨本宫与陛下的关係!” 皇后慢慢冷静下来。 她与陛下算不上鶼鰈情深,可到底也是少年夫妻,感情自是比旁人深厚些。 虽说当年,她借著庄家的势力,逼死了平昭帝最爱的妃子,可这么多年了,他也从未追究过。 陛下忙於国事,身子早就亏空,吃了那么些的丹药,想必是力不从心的。 不然怎么可能近半年,一次也未召过妃嬪侍寢。 每逢初一、十五,会按祖制歇在她这里,却是连一根手指也不曾碰过她的。 怎么今日突然就行了? 皇后可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陛下近日来可有服用什么药?或者燃的香中可有蹊蹺?” 嬤嬤摇头,“出了这事之后,陛下第一时间就命人先查了香炉,除了陛下平常用的沉香灰,没有其他发现。” “对了,提起药,老奴倒是想起来了,前夜,安王的那个侧妃倒是敬献过,娘娘忘了?” 皇后气得头脑发昏,经嬤嬤一提醒,这才想起来。 “是本宫一时大意了,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只是太医都查过了,说没问题,难道......” “娘娘,当时太医可是说那药具有奇效,会不会也......” 这一下,皇后可算是恨毒了安王和裴北北。 “这该死的裴北北,之前倒是本宫小瞧她了,不声不响的摆了本宫一道!” “对了,那许知意如何了?死了没?” 嬤嬤悄悄呼出口气。 “听说人一直昏迷著,吊著口气,只是丞相府把消息瞒得极严,咱们的人打探不到。” 皇后重重拍了拍桌子,嚇得正给她上药的太医扑通跪下。 “娘娘,您这手近日来可不能用力,十指连心,娘娘可得多注意著。” 皇后目光森然,“在本宫这里听到的,最好一个字也別传出去,否则就別怪本宫心狠!” 太医额上冒出层汗,连连磕头。 “微臣什么也没听见,还请娘娘放心!” 皇后面露嫌弃,“近来陛下都服用了什么药?” 太医自是不敢隱瞒,“回娘娘的话,就是些安神醒脑的汤药,除此外再无其他。” 皇后不耐烦的摆手。 “行了,你下去吧,若是今日的事有一个字露出去,本宫要你全家的项上人头!” 太医战战兢兢的磕头,一再保证自己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不出一个时辰,这位太医就以年岁以高为由,告老还乡了。 晚膳过后,平昭帝依旧觉得头脑发晕,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心中警铃大作。 疑神疑鬼的非要太医一再查验香炉中的沉香是否有异常。 折腾了一个时辰,这才消停。 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鼻尖嗅到丝甜香气,初时味道很浓,逐渐变淡。 平昭帝努力將眼睁开道缝,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死去许久的淑妃,正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柔若无骨的小手一下下轻抚他的喉结,又一寸寸地往下移。 平昭帝闷哼一声,翻身,將人压在身下。 红烛帐暖,一室旖旎。 这一夜,平昭帝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巔峰时刻,怎么折腾也不觉得疲惫。 直到,有小公公在外面低声唤。 “陛下,该上朝了。” 平昭帝猛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疼无比,殿中瀰漫著的曖昧味道,提醒著他,昨夜的一夜都不是梦! 身旁有人轻轻翻了个身,女子馨香的呼吸喷洒在耳畔。 他低头,待看清女子容貌,险些没喷出口老血。 “你为何在朕这里?” 女子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声音也只是往平昭帝怀里又拱了拱。 “朕问你!为何在朕的寢殿?” 女子被嚇得一个激灵,堪堪睁开眼,迷茫的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哪?我为何在这?” “朕在问你话!” 平昭帝暴怒,惊得那女子一下蜷缩到墙角,瑟缩著。 “您......您是陛下?” 平昭帝目光阴沉,总觉得有什么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接二连三的发生这种事,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竟是在不知不觉间算计了他,还能全身而退的。 眼前的女子平昭帝见过,正是皇后同父异母的庶妹庄怜玉! 皇后的母亲早年间病死了,便抬了府中姨娘为续弦,育有一子一女,极得皇后父亲庄成喜爱! 皇后的一双弟妹比她足小了十来岁,听说都尚未议亲。 平昭帝不喜皇后,但又离不开庄家財力支持,只得保持表面的和谐,对她的家事自是毫不在意。 可如今,皇后的庶妹爬了龙榻,这事可能没办法轻易揭过。 正想著,就听到寢殿外一片喧譁,“本宫要见陛下!” “大胆,一群贱婢,竟敢拦本宫的路!让开!” 平昭帝赶忙拿过一旁的衣裳,回头看一眼面上沾泪的女子,用锦被將她裸露的身体盖严实。 “皇后一大早的在闹什么?给朕滚进来!” 皇后一脸怒容,身后浩浩荡荡的带著一群宫人。 她手指颤抖,指著床上掩面哭泣的女子,尖声质问。 “陛下是不是该同本宫解释一下?为何本宫的庶妹会出现在这里?” 平昭帝冷笑,拿过一旁的软枕丟过去。 “大胆,朕看皇后如今是想骑在朕的头上了!朕想宠幸谁,难道还需要皇后同意?” 第227章 病秧子 见平昭帝是真的动怒了,皇后到底还是没敢再继续吵闹下去,只是不错眼地盯著自己的庶妹。 锦被滑下一半,雪白的脖颈上满是欢爱后的痕跡,又羞又怯,脸上还沾著几滴泪。 真是我见犹怜! 皇后闭了闭眼,袖中的手紧紧握著。 “那陛下准备给妹妹个什么位分?” 平昭帝见皇后服软了,心里的怒气也消散了些,沉声道。 “就封她个美人吧!” 皇后心里更气了。 凭什么严太尉的女儿一下就封了嬪,而自家妹妹却只能是个美人? 可事已至此,就算再闹,也无济於事。 好在自家妹妹虽是庶出,相貌却是出挑,最主要年轻,只要能得陛下宠爱,自己在这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念及此,皇后的脸上露出丝笑意。 “陛下垂怜,是玉儿的福气,日后本宫也有人时常陪伴,想想就开心。” 平昭帝冷哼一声,转头看一眼缩在床角缩缩发抖的庄怜玉,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平昭帝多年未选秀,此刻宫中一下多出两位年轻貌美的娘娘,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皇后余怒未消,又见身边贴身的嬤嬤匆匆赶过来,这么冷的天,硬是急出了一身汗。 皇后不耐烦的道,“何事让你惊慌成这样?是忘了本宫这里的规矩了?” 嬤嬤这才后知后觉的掏出帕子抹把脸,带著颤音的跪下道。 “皇后娘娘不好了!” “什么叫本宫不好了?要是不会说话,就滚去刷恭桶吧!” 嬤嬤战战兢兢,“娘娘,听闻昨夜庄家运盐的船翻了,船上的人无一生还!” 皇后猛地站起来,带翻了小几上的茶盏,精美的华服顿时洇湿了一大片。 她也顾不得形象了,急步走到嬤嬤身边,紧紧握著她的肩膀。 “你说的可是真的?本宫的娘家运盐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一丝偏差,怎会如此?” 嬤嬤只觉得肩膀被抓的生疼,可又不敢动。 “回娘娘的话,是庄家遣人送的信,假不了,如今庄家上下都乱套了,听闻这批盐是要送去边境的!” 皇后一屁股坐下,嘴中喃喃。 “完了,完了。” 盐不似其他东西,一旦翻船,可就打捞不上来了! 几百斤的盐,银子还在其次,最主要如今陛下正在为边境的战事焦头烂额。 庄家此时出了这等紕漏,不是上赶著將把柄送到了陛下手中? 陛下正愁寻不到她和太子的错处呢,听闻连日来有不少弹劾太子的奏摺,虽被暂时压下来了,可此事一出,难保陛下不会藉机处置了太子。 到时受益的可就是祁西洲了! 皇后越想越怕,“去,让太子来见本宫!” 嬤嬤跪著没动,悄悄瞥一眼皇后的神色。 “娘娘,陛下提前一步知晓了这消息,以监管不力为由,命禁军围了太子府......庄家负责管理盐类运输的管事,也被关进了大理寺。” 皇后拍案,受伤的手碰到桌几,疼得泪在眼眶中打著转。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盐的事同太子有何关係?何况翻船也是天灾,为何牵连庄家?”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关进去的人別管有没有罪,最后出来的时候都只剩下半口气。 管这事的是皇后的二叔,凭藉这一层关係,拜高踩低,狗仗人势,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而且他还是个最没骨气的,用不了几下刑,估计该交代不该交代的就全说了! “那本宫的父亲如何了?还有知温?” 嬤嬤摇头,“回娘娘的话,老爷和公子应是暂时没事,只是被拘在府里,此事未查清前,不得隨意出入。” 皇后眼眶通红,身子不住地发著抖,一改平日沉稳的模样。 “嬤嬤这一次,本宫该不会真的要完了吧?陛下会不会藉由此事,將本宫关去冷宫啊?” 平昭帝对她是有怨的,当年她仗著母家,逼得陛下不得不亲手了结了淑妃。 还迫使陛下將三皇子祁西洲送去北地,一走就是九年。 以为他会死在战场上,谁知还是活著回来了,本想著他的双腿残疾了,对太子也造不成威胁。 哪成想,他机缘巧合的遇到位神医,身子竟痊癒了。 “嬤嬤,本宫让你们查的那位神医可有下落了?” 嬤嬤摇头,“安王府的下人口风极紧,而且娘娘派去的人也没发现有什么陌生人出入过安王府。” 嬤嬤眼珠转了转。 “娘娘,前日那裴侧妃给陛下献了神药,陛下一下就宠幸了两位姑娘,且安王的身子好似也是她入府之后才慢慢好起来的。” 皇后寒著脸,手紧紧握著帕子。 “又是这个裴北北!倒是本宫从前小瞧了她,不过也难怪了,长那样丑,安王还执意要將人娶进府,是本宫大意了!” 皇后眼神冷冷地看向窗外,好一会才平復了心情,沉声吩咐。 “让本宫的人全力调查裴北北,有一丝异常也立刻传消息给本宫,本宫倒要瞧瞧这裴北北还有什么本事!” 嬤嬤忙不迭应声,“是,娘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嘱咐他们一声,娘娘,丞相府那边还要继续盯著吗?“ 皇后冷笑,“一个弃妇,身子又娇弱成那样,不必理会了!” 一个病秧子能翻出什么风浪? 何况许知意只是七品小官家不得宠的女儿,整日里关在后宅中,想必也只会绣绣,品品茶,伤春悲秋一番也就是了。 嬤嬤眼见她神色愈加沉鬱,赶忙的告辞去交代事情了。 另一边,平昭帝看著龙榻上的女子,也感觉有些头疼,不过看著她依赖的眼神,莫名有些骄傲。 “罢了,反正迟早都是要进宫的,这几日你便陪著朕!顺便跟著教习嬤嬤学习一下宫中的规矩礼仪。” 庄怜玉低低应是,被平昭帝的大手抚摸著,心里只觉得一阵难言的噁心。 看著被褥上的那抹落红,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她的小日子偏就是今天! 想到父亲竟想將自己许配给员外郎当续弦,心里的恨意就怎么也压不住。 只是可惜了她与长凌哥哥再也无法长相廝守了。 第228章 天高任鸟飞 太子府中也是乱作一团,太子负著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外祖一家的事他也是才听说,还不等招幕僚前来商议,府门口外就来了好些禁军。 只说是奉陛下旨意前来保护太子府的安全,倒是也没入府,倒那架势,分明就是將他禁足了! 太子妃何向晚已经被太子关在自己院子里大半个月了,不过她也不著急。 左右何陵景都能有法子送信进来,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只是,兄长提的事,她还有些犹豫。 不过只是庄家出了事,与太子是没直接关联的,可陛下小题大做,派禁军围了太子府。 没有过多解释,百官们还不知如何猜测呢,陛下这一召可真是卑鄙。 官员们確实也在自己府里揣测陛下此番用意,若说太子与盐的事情一点关係也没有,他们是不信的。 再是太子也是按月领取朝廷发放的俸禄,区区百两,能置办得起那样昂贵的马车? 太子平时还喜爱收集名师的字画,这可不是平常人家能负担起的开支。 再加上太子府一应物件奢华无度,出手大方,几乎到了豪掷千金的地步。 就连他送给太后的寿礼,也是百年的红珊瑚摆件,听闻黑市里有株差不多大的,开价就是百两黄金! 何向晚问自己陪嫁过来的婢女翠儿。 “知意情况如何了?可醒了?” 翠儿摇头,“听说从宫中回来一直昏迷著,大公子也不知去哪求药了,到今天也没回来。” 何向晚不傻,宫中接连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不信与兄长和父亲毫无干係。 保不齐就是兄长要替许知意报仇,才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不过想想,便也释然了。 虽说许知意只是七品官家不受待见的嫡女,可她有一手精湛的医术,且慧质兰心,多次助丞相府於危难。 若非与许知意相识,她怕是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害她如此的人,还是平昭帝。 兄长当年批出的命数,乃是天煞孤星,註定了要孤寡一生,最终皈依佛门,了此残生。 可就是这样不染尘埃的兄长,却为了许知意一次次破例,眼见是动了心。 如果日后兄长真能迎娶许知意,父亲心中沉重的包袱,就可以放下了。 翠儿见她托著腮发呆,不禁有些著急,朝外张望几眼。 “太子妃,您就一点也不著急吗?咱们总这样被关著,也不是事啊!” 何向晚淡淡一笑,看著枝头上提前冒出的梅。 “他不过就是想用我来胁迫父亲和兄长,不过他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与太子成婚多年,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骗人的。 只是诚如许知意所说,感情这东西,是用来珍惜的,而不是被用来一次一次消耗的。 太子企图拿她作为筹码,那就是压根没將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自苦。 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实在没必要放在姿態卑微迎合。 “翠儿,和兄长说一声,就说我想明白了,就照他的意思做,越快越好!” 翠儿见何向晚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劝。 要是太子妃真能放下太子,现在脱身,未必不是件好事,要是再晚点,怕是会受到太子牵连,到那时,还会连累丞相府。 “好,不过太子妃,奴婢听说那药服下会腹疼难忍,看起来模样可怖,您真的想清楚了?” 何向晚依旧盯著枝头的梅,一阵冷风袭来,她嘴角不由往上翘了翘。 “要是真能逃离这桎梏著我的府邸,疼一点又怕什么?待出去了,日后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翠儿,我好想去骑马,放纸鳶!还想像从前那样下河摸鱼。” 眼中满是嚮往,看得翠儿差点落下泪来。 是啊,太子妃自从嫁给太子,便一直恪守本分,端庄內敛,將府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倒是忘了她从前是多么恣意又张扬。 要是为了一个人而丟失了自我,这样的爱也太过於沉重,还不如儘早放手。 朝堂上,文武百官都已经知道了这两日发生的事,可无一人敢先开口,就连一贯喜欢弹劾官员的御史们也三缄其口。 开玩笑,谁敢把皇帝的私事拿出来说,这是嫌命长? 而且又不是自家女儿被皇帝糟蹋了,反倒让这些官员们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平昭帝眼神锐利的扫视眾人,心中冷笑。 他们心中的那点小九九,是当他不知道呢?不过是心知肚明,谁也不捅破那层纸罢了。 “何少卿出城还未回来?” 大理寺主事的出来,恭敬行礼,跪下。 “回陛下的话,之前平城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何少卿担心別人查不清楚,这才亲自赶过去了,大约再有两日就能回来了。” 平昭帝满意的点点头。 “何少卿不愧是大理寺的一把手,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若是多些这样的官员,朕也就能安枕无忧了!” 指桑骂槐,意有所指。 官员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也不敢说。 平昭帝哼一声,“无事就退朝吧,安王跟朕来御书房!” 江公公高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书房里,瀰漫著一股难言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也不好闻就是了。 平昭帝半倚在明黄的大靠枕上,闭目养神。 “安王自己寻地方坐,容朕休息会。” 书房里光线不甚明亮,鹤嘴铜炉里香菸裊裊,是平昭帝一贯用著的沉香。 祁西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总觉得这香的味道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 江公公弯著腰,亲自替他斟了杯茶。 “安王喝茶,这里的点心是御膳房新研究的,您尝尝。” 態度倒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可祁西洲总觉得江公公的目光掺杂些埋怨。 不过只是一恍神,江公公就已退了出去,垂头,两手轻搭在小腹处。 皇帝睁眼看著祁西洲。 他今日穿著一身紫色朝服,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染著抹淡淡的郁色,眼圈下一片乌青。 第230章 活著总是有希望 平昭帝也不是真的信任江公公,只是他一直只当江公公是太后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想来无论如何,江公公也会念及太后的情分,不至於背叛。 至於何丞相,他倒没有想著赶尽杀绝,只是担心他会出面替太子求情。 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下一次再想打压皇后和庄家,就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 大理寺那边当夜就传来了消息。 皇后的二叔经不住严刑拷打,招了。 庄家这些年仗著皇商的身份,又有皇后这个靠山,大肆敛財,给军中提供的粮草有一半是发霉变质的。 再有就是百姓们不可或缺的细盐,私底下贩卖到了外邦,甚至是西番。 边境战士缺衣少食也就罢了,就连维持体力的细盐也得精打细算的吃,有时甚至得用粗盐顶上。 饿著肚子,如何有体力廝杀? 这可是重罪,压根不需要听大臣们的意见,当晚,庄家就被抄家了。 有城外的几处庄家的別庄里,搜罗出了大量的金银,甚至还有精铁打造的,尚未来得及送出去的兵器! 只是不管如何拷打,皇后的父亲庄成都咬死了不知道太子豢养私兵一事。 高声喊冤,最后,竟是趁著狱卒不防备时,撞墙而亡。 头盖骨当场就碎了,鲜血染红了地面,死状悽惨,令人无不唏嘘动容。 皇后听闻噩耗,眼一翻晕死过去。 最想知道的事情没问出来,平昭帝大怒。 “將皇后打入冷宫!无朕旨意,终身不得出!至於太子,暂时幽禁於太子府,等候发落!” 这一夜的京城,兵荒马乱,火把攒动,对於多数官员来说註定是个无眠夜。 何陵景也是当夜子时赶回城,翻墙回了丞相府。 许知意住著的梅香院烛火通明,浓浓的药香味瀰漫。 陈府医亲自在廊下熬煮汤药,只是那眉头拧得几乎松不开。 这都几天了,许知意一直高热不退,后背的伤也有溃烂的趋势,膝盖更是红肿不堪。 想必就算好了,日后也会落下病根,颳风下雨就会疼痛不已。 何陵景一路疾行,好几天不曾闔过眼,玄色的骑装也有些皱巴,形容颇有些狼狈。 陈府医看见他,眼睛猛地就亮了。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如何了?可有求到药?” 何陵景轻頷首,朝屋內张望一眼。 “她如何了?” 陈府医苦著张脸,“安王那鞭子是带倒刺的,如今伤口迟迟不结痂,甚至有溃烂的趋势!膝盖以后怕是也会落下病根......” 何陵景將身后的包袱塞进陈府医手里。 “没见著谷主,但他还是给了这些药,府医你瞧瞧!” 陈府医也不废话,打开包袱,一一看过那些药材,激动的不住点头。 “这个是治风寒发热的,这个是治膝盖的,至於这个......” 他猛地扬高声调,將端著铜盆出来的浮生嚇了一大跳。 “这可是谷主不外传的秘药,不管人伤得多严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把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只是......” 浮生急了,咣当將盆扔在地上。 “你现在还卖什么关子啊!只是什么?姑娘自打从宫里出来,已经好几天不曾进过食了!” 陈府医被她抓著胳膊,疼得差点哭出来。 “你鬆手,鬆手!老夫不是卖关子,就是想说这药虽有奇效,可里面含有大量的麝香,男子服用顶多体寒,可若是女子用了......日后怕是再难有子嗣......” 何陵景清冷的面上染上几许焦急,闻听此言,神情微滯。 浮生也愣住了。 姑娘还那么年轻,日后总能遇到心爱之人,若是不能怀孕生子,该是一生的遗憾吧? 须臾,听得何陵景略有沙哑的声音。 “去用药吧!活著总是有希望的!” 陈府医忙不迭点头,“公子说的极是,只要活著就总会有希望的,没准儿谷主那儿还有其他的药,不过一切都得等二姑娘好了再说!” 陈府医按照平生所学,待餵了药,又重新替许知意施针,忙活了两个时辰。 何陵景累极,撑著头,歪在外间的四足美人榻上睡著了。 天明时分,空中竟是飘起了雪,到了晌午,青石的路面就已白茫茫一片。 院中的梅竞相开放,原以为是白梅,没成想,竟全是赤梅,红得夺目。 白雪红梅,相互映衬。 孙夫人带著何清晨过来查看许知意的情况,才进院,便低呼一声。 “好美的梅!” 何清晨更是高兴地蹦到梅树下,伸手就折了几枝开得最艷的。 “浮生,寻个瓶插起来,兴许二姐闻到香味就会醒了!” 浮生抹了抹眼角,欠身。 “是,还是三姑娘想得周到,奴婢这就放到二姑娘房里去。” 何陵景已回了自己院子,沐浴更衣后,隨便用了点早膳,又匆匆赶到梅香院。 几日不见,何陵景又清瘦了,清俊的脸上带著浓浓的疲態。 “母亲。” 孙夫人頷首,“知意退热了,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可见著人了?” 何陵景摇头,“並未,只是到底还是赐了药,倒也不算白跑一趟。” 何丞相下朝回来,发现自己的夫人、女儿全都不见了,甚至连早膳也没给他留。 他幽幽嘆了口气,问一旁的小廝。 “夫人和三姑娘可是又去了梅香院?” 小廝点头,“是的,还命人將早膳也摆去了梅香院,对了丞相大人,大公子昨夜回来了!” 何丞相突然就觉得自己失宠了。 虽然之前他也並不是夫人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但好歹只要自己下朝回来,还是能有口热饭的。 如今......唉,真是一言难尽啊! 埋怨归埋怨,何丞相还是认命地带著人来了梅香院。 离得近了,才听见里面传出自家夫人激动的声音。 “知意啊,你可算醒了!呜呜呜,你这孩子,可嚇死母亲了!” 何清晨也哽咽著。 “二姐,你要是再不醒,母亲就真要去薅安王的头髮了!” 许知意眉目微动,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打量了一圈房內眾人。 第231章 妻管严的命! 许知意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何陵景身上。 似乎是瘦了,皮肤也略显粗糙,眉眼间带著疲惫之色,眸底染著欣喜。 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 孙夫人拉著她冰凉的手,喋喋不休。 “饿不饿?想吃什么?母亲让人准备了几十种吃食,你瞧瞧想吃哪个?” 许知意浅浅一笑。 “抱歉母亲,又让您担心了。” 孙夫人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傻孩子,一家人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好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这汤是母亲亲手熬的,你尝尝可好?” 许知意頷首,一点胃口也没有,却也不忍拂了孙夫人的好意。 见孙夫人的手背上被烫得通红,眼圈一下就红了。 “母亲这是怎么弄的?可上过药了?” 孙夫人將银勺小心地递到她嘴边。 “这点小伤不打紧,母亲久未下厨,都有些生疏了,不过这汤的味道倒是还不错。” 许知意喝了小半碗,又就著孙夫人的手吃了小半只银丝卷。 “这就饱了?不过也是,都好几日未曾进过食了,慢慢来,慢慢来,不急的。” 何陵景一瞬不瞬的凝视著她,满心的欢喜。 何丞相这才缓步走进来,打量一眼红木桌上琳琅满目的早膳,只觉得心塞。 “夫君你怎么过来了?” 何丞相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的道。 “我不来这,还能去哪?吵吵了一早上,回家连口热汤也喝不著,唉。” 孙夫人不以为意,不错眼地盯著许知意。 “有那么多吃的,你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还要人餵吧?” 何丞相语噎,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气闷的坐下。 “你如今可是出息了,回来了也不知派人同为父说一声!” 何陵景默然,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一时忘了。” 何丞相,“......” 好吧,悬著的一颗心终於还是死了! 他现在很確定在这个家里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 化悲愤为食慾,待吃得差不多了才谈起了正事。 “庄家一昔之间被抄家,皇后的父亲在狱中自尽,其余活著的人,流放三千里,不过抄出来的东西,真是比国库还要充盈。” 何陵景喝了好几杯浓茶,这才觉得没那么疲惫了。 “庄知温呢?也被流放了?” 何丞相神情一滯,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为何单单问起他?可是从前就认识?” 何陵景看一眼许知意。 “嗯,算是吧。” “不知道,抄家的时候唯独没见到他,不过陛下也没打算赶尽杀绝,且庄知温成日里天酒地,没个正形,倒是不足为虑!” 何陵景只是笑笑,並未接他这话茬。 许知意心中一凛,想起那次在定安侯府遇见庄知温的情景,微微蹙眉。 “兄长,那庄知温可与秦淮生熟识?” 何陵景神情微诧。 “据我所知,二人並不相识,为何有此一问?” 许知意静默半晌,才低低道。 “之前我与裴世子去定安侯府,在那里见到过庄知温,看他那样子,似乎对侯府的地形很是熟悉,可不像是第一次拜访。” 何陵景脸色变了变,起身。 “我得去大理寺一趟,晚些回来,你......好好休息。” “好,兄长记得早些回来。” 何陵景脚步微顿,脸上竟难得带了几分笑模样,“好。” 何丞相生无可恋地望著窗外怒放的红梅。 他还是第一回见自家儿子露出这么一副諂媚的神態,莫名就想到路边討尾乞怜的大黄狗...... 一物降一物,看来儿子同自己一样,註定了是妻管严的命! 孙夫人与白嬤嬤相视一眼,竟外的挑挑眉。 “难得景儿句句有回应,从前恨不得我问十句,他才勉强答一句,要是忙起来,那是从来不知道家中还有人在担忧他!” 许知意的脸颊莫名发烫,耳尖微红。 想起那个雨夜,若不是有何陵景,她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孙夫人见她面露娇羞,也不继续打趣,而是说起了別的。 “之前那位还想把敏嘉郡主的庶妹赐婚给景儿,谁成想,这一转眼,自己把人姑娘给睡了,封了个美人,嘖嘖,这男人啊,就没一个靠得住的!” 何丞相吃东西的动作一顿。 “夫人这可就说的不对了,怎可一桿子打翻一船人?我不就对夫人始终如一?” 孙夫人没好气淬了他一口。 “说话没羞没臊的!知意和清晨还在呢!” 何丞相不在意地端起茶。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她们俩也都大了,这些事早知道比晚知道的强。” 许知意看他满脸都写著选男人就得选我这种的表情,忍不住低低笑一声。 “父亲说的极是,对了,之前我麻烦父亲的事可有眉目?” 何丞相这才收起嬉闹模样,皱了皱眉。 “知意啊,你说的那事倒是不难办,只是......断亲之后呢?你是如何打算的?” 要说之前何丞相对许知意的身份还有几分猜测,但太后的態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是个蠢的,猜到平阳公主並非前太子的亲生女儿,眼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皇家公主。 从前还一心盼望著能把许知意的名字记在丞相府的族谱上,如今怕是他们没这福气了。 孙夫人自是不知道內情的,一双眼瞬间騏驥的看向许知意。 “你要与许府断亲?依母亲看,早该如此了,那许怀安就不是个好东西,早点了断,也省得麻烦。” 见许知意一直垂眸不语,孙夫人有些著急了。 “知意,母亲想著把你记在我的名下,如此一来,別人就得念在丞相府的面子上,不敢对你太过分。” 许知意不著痕跡的瞥一眼何丞相。 见他一脸沉思的模样,可见已经知晓她真正的身份了。 何况这么多年了,太后一直不让她认祖归宗,想必也是用另一种方式保护著她。 她可不能辜负了皇祖母的一片心意。 而且,要是南星能登上皇位也便罢了,若是败了......真不敢继续往下想。 念及此,她握住孙夫人的手,温声软语的哄著。 “我自是想记在夫人名下的,只是如今我才与安王和离,难免会被外人议论,何况清晨翻过年就要嫁人了,不可为此事影响她的名声。” 第232章 身份不简单 孙夫人的心往下沉了沉,感受屋中压抑的气氛,她知道,他们有事瞒著她。 许是怕她经不住事,所以没人在她面前提过一个字,只是她执掌丞相府中馈多年,与各府夫人打交道,早练就得刀枪不入了。 不过他们不说,定是有他们的盘算,孙夫人就也不多问,转而说起了別的。 “你病著的这几天,安王派人来过好几次,但都被我吩咐人拦在府外了。” 许知意並不惊异,一双眼中甚至还带著些笑意。 “安王那个人性子执拗且偏执,之前只是被气昏了头,冷静下来定是不肯放弃的。” 顿了顿,她低声道。 “父亲、母亲,我想著等身子好一些,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不行!” “不可!” 何丞相与孙夫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 “知意,母亲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只是没这个必要,丞相府就算再不济,护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孙夫人当然是有自己私心的。 眼见自家那清冷孤高的儿子好不容易动了心,要是真让人就这么走了,她怕是这辈子也抱不上孙子了。 当然,即使没孩子也无妨,只要何陵景和许知意好好的就行。 当年批命的事,何丞相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却不曾想,孙夫人早早就知道了。 为此,深夜里不知哭过多少回。 何清晨坐到榻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语带撒娇。 “二姐,待翻过年我就要嫁人了,你也知道我的女红拿不出手的,还指望二姐帮我亲手绣嫁衣呢!求你了,不要走好不好?” 何丞相放下手中茶盏,清了清嗓子。 “为父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不过这些事都不必放在心上,我与你兄长自有应对之策,何况冬日雪大路滑的,也不方便出行,若是真想走,也等天气暖和些咱们再议。” 许知意还能说什么,只得顺从的点点头。 “好,听父亲、母亲的。” 想了想,又道,“要是安王再来,也不必拦著,我有几句话要同他讲清楚。” 孙夫人神情微滯,还是点头应下。 “行吧,你一直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想来知道该怎么做,安王这人实在不適合託付终身。” 何丞相赞成的点头。 “从前为父一直以为他是个有担当,有血性的男儿,可惜在感情这事上却犯了糊涂,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閒聊了一会,见许知意已有些昏昏欲睡,眾人这才赶忙起身告辞。 何丞相还有公事要忙,正打算到书房去处理一下,孙夫人却先一步叫住了他。 “夫君,我有话要问你。” 何丞相身子一僵,有些不自然地笑问。 “我手头还有些事,不然晚些再说?” 孙夫人斩钉截铁,“隨我进来,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说罢,转身回了主屋。 何丞相只得乖乖跟进去。 待两人坐定,丫鬟们奉上热茶,全都退了出去,顺手將房门关严实。 孙夫人慢悠悠地拿起茶啜一口,这才看向略显紧张的何丞相。 “你与景儿是不是有事瞒著我?之前咱们明明讲好了,只等知意与那安王和离,便让她断亲,然后入何家族谱,今日为何又反悔了?” 何丞相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孙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父亲从前也是朝廷的肱骨之臣,计谋心智非常人能及。 孙夫人耳濡目染,眼界气度自是比平常贵女高上许多。 他嘆口气,“就知什么也瞒不过夫人,不是我们刻意不告诉你,兹事体大,之前是没有真凭实据,如今虽已確定,可.......” 见孙夫人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何丞相咽了咽口水,脑中飞速想著接下来该如何措辞。 “知意的身份不简单,我们恐怕承受不了。” 孙夫人微微敛住心神,像是在极力思索著什么,须臾,听得她缓缓开口。 “她是公主。” 不是疑问,语气肯定。 何丞相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表情整个僵在脸上。 “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从前我常与父亲进宫,见过前太子妃,比起平阳公主,知意的容貌更像前太子妃。” 见何丞相半张著嘴,她笑了笑,继续丟出重磅炸弹。 “那时我年纪虽小,可记性不错,尤其前太子妃那般绝色的人物,更是印象颇深,四皇子也像极了她!” 何丞相彻底服气了。 孙夫人不等何丞相开口,顶开窗,朝外张望几眼,復又压低了声音道。 “你与景儿可是想助四皇子......” 她指了指天空,余下的话尽在不言中。 何丞相思忖良久,坚定的点了点头。 “之前我本还在犹豫的,只是景儿教导那孩子多年,只说他若成事,必是明君。” “可你也应该知道,这种事情註定了不会太平,说句你死我活也不为过,我是担心那孩子受不了一再的打击。” 孙夫人扬扬手。 “景儿比起你,青出於蓝而胜於蓝,他不会拿整个丞相府当儿戏,若是他下了决定,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从前我不过问,是觉得那位置谁来坐对咱们都无甚影响,可瞧见知意那一身伤,心疼自是有的,可这也从侧面暴露安王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家人尚且如此,你能指望这样的人心慈手软?” 何丞相嘴角紧绷,眉头渐渐收拢,好半晌才沉沉嘆口气。 “夫人分析得极对,我与景儿也是这样想的,安王这种人,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可江山社稷与领兵打仗可不一样,那得恩威並施,而不是一再用强硬的手段达成目的!” 说到这,何丞相只觉得醍醐灌顶,心下一松。 “夫人的话倒是让我受益颇多,看来之前是我想的过於复杂了,且太后显然也是偏向那孩子的。” 孙夫人思索良久,唇边慢慢漾起丝笑。 “反正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也必须把知意给我留下来,她若是离开了,景儿就真的孤寡一生了。” 挑挑眉,看向紧张绷著身子的何丞相。 “平常你们的那些事,我只是看破不说破,但別真以为我一无所知,不过是懒得拆穿罢了!” 第233章 心尖尖上的人 孙夫人又继续喝了好几口茶,心情很好地捻起小几上的梅子含在嘴里。 “当年你找人给景儿批的命数,我一个字也不信!什么天煞孤星,不过是还没遇见对的人,如今就不一样了。” 她笑,多年来放在心中的包袱突然就放下了,整个人都轻鬆起来。 “知意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景儿的人!何况若是没她,向晚可能早死了,而我也得日日受病痛折磨。” 何丞相沉默著端起茶。 也许诚如夫人所言,上天对他们並非那样的薄情,机缘巧合的將许知意带到他们身边。 也或许是前太子和前太子妃在天有灵,不愿看到自己的女儿经受非人的磨难。 总而言之,许知意与他们有缘,他们也不能负了上天的善意。 “是了,咱们也不必纠结知意能不能记在何家族谱上,如果她真嫁给了景儿,不还是一家人?” 孙夫人笑,“没有如果,我是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嫁给景儿为妻的!且,我不允许景儿再纳妾!” 何丞相一下就听明白了。 “若是知意真的不能再有孩子,也无妨,实在不行,就挑个清白人家的孩子抱养,或是他们二人去游歷天下也不错。” 孙夫人頷首。 “我也是这样想的,反正咱家也没爵位要继承,没必要束缚住他们的手脚!” 正在大理寺处理庄家案子的何陵景,不知为何,突然就打了两个喷嚏。 引得一旁的同僚关怀不已。 “瞧著何少卿的脸色不好,是不是外出查案受了寒气?” “是啊,这里的事情我们来处理就行了,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何陵景想起临出门前许知意交代的话,心头一暖。 “也好,如此就劳烦诸位了,我也確实有些不舒服。” 他能確定的是庄知温提前得知消息,跑了! 庄知温虽不是他的人,可两人之前也算相谈甚欢,此人並非眾人表面看著那般紈絝混帐。 相反的,他比庄家的每个人都要更聪明。 他一直不肯接手庄家的生意,未必没有想到今日的结局。 何陵景倒是希望他跑得越远越好,最好这一辈子都別再回京城了。 若庄知温真被大理寺的人抓住了,他就算想救,也是有心而无力。 回到丞相府,刚好是晚膳的时间。 何陵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去了梅香院。 丫鬟们手里端著托盘,饭菜的香气钻入鼻尖。 浮生见到他,赶忙俯身行了礼。 “奴婢见过大公子!您可有吃晚膳?要不要陪姑娘用些?” 何陵景轻頷首。 “也好。” 进了屋,散了散身上的寒气,这才在四足美人榻上坐定。 里间传来衣裳窸窸窣窣的动静,须臾,许知意便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 “兄长今日回来的真早。” 何陵景不自然的笑笑。 “庄家的案子基本已经定了,也没什么可查的了。” 许知意伸手覆在眼睛上,挡了挡略有些刺目的烛火。 何陵景见状,赶忙吹熄了几盏烛台,朝外吩咐道。 “去將那几盏琉璃灯拿过来。” 守在廊下的侍卫应一声。 “是。” 很快的,琉璃灯就摆在了屋中各处。 比起烛台,这灯光更柔和明亮些,也少了些呛人的味道。 “日后你看书就用这个,也不伤眼睛。” 许知意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吃饭,也无需人在一旁伺候,浮生极有眼力的將屋中的下人遣出去,自己则守在廊下。 “浮生,你也別守著了,去吃饭吧!” 浮生轻轻嗯了一声。 天气凉了,许知意体恤她们,不止不让守夜,又担心她们吃凉饭,伤胃。 跟著这样的主子,真是她们三生有幸。 许知意今天倒是多喝了半碗燕窝羹。 “饱了?” “嗯,兄长多吃些。” 何陵景放下手中的筷子,自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到她手里。 “回来的时候看到有卖这个的,就买了些。” 银丝、渍梅子、蜜饯...... 许知意谢过,捻起颗梅子含在嘴里,酸酸甜甜,一下就觉得嘴中没那么苦了。 见何陵景又取出两本书。 “这个......你无聊时翻翻,只是到底病著,可不许熬夜。” 许知意笑著应了,葱白的手指隨意翻了翻,眼睛顿时就亮了。 “兄长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学医的人都知道,这两本医书乃是孤本,听闻收藏在药王谷,寻常人是见不著的。 何陵景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小心措辞。 “这次我去了药王谷......虽未亲眼见到谷主,但他听了情况,赐了药,还附带著让我將这两本医书带给你。” 许知意翻书的动作微顿,旋即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垂眸。 “他大概还在怪娘亲和姨母当年不辞而別吧!若是她们还留在药王谷,说不定还活得好好的。” 何陵景没说话,目光时不时落在她那张绝色的脸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未必全是坏事,她们当年也定是满心欢喜的。” 许知意笑笑。 “或许吧。” 何陵景拿起另外一本医书认真翻看,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写著注释,可见谷主对许知意毫不藏私。 只是暂时放不下心中芥蒂。 窗格上投下两人专注看书的身影。 良久,何陵景似无意的道了句。 “等天气暖和了,我陪你去看看塞外大漠和江南烟雨。” 何清晨与裴念川大婚后,就该起程去往定国公的封地高密了,他想著同往,正好陪许知意散散心。 许知意淡淡一笑,这是她听过最美的承诺了,比起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似乎更能让人心安。 “那要是我不愿再回来呢?” 何陵景垂著眸。 “你不会的。” 许知意神情微滯。 是啊,她不会的,毕竟南星还在京城,天下一日不稳,他就不安全,若不能亲眼看著他登上那位置,自己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离开? “兄长倒比我自己还要更了解我。” 她才打趣一句,眼见著何陵景原本清冷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翻书的手指顿在半空。 他原本就不擅长聊天,何况对面的女子是他尖尖上的人。 第234章 一別两宽 愣了半晌,何陵景这才低咳一声,掩住眼中的侷促。 “清晨要去高密,母亲自是一万个不放心,我想著送她一程,顺路散散心,可好?” 许知意点头,“好。” 屋顶上传来瓦片细微的碎裂声音,极低,何陵景却是一下警觉起来。 “有人来了。” 许知意並未抬头,只淡淡道。 “应该是安王派来的人,別拦著,听听他想说什么。” 要是一直不让他见到自己,怕是他就会一直这样纠缠不休。 许知意觉得自己与祁西洲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显然的,他並不是这样想的。 出乎两人意料,来人竟是祁西洲。 他穿著一袭玄色锦袍,外罩同色的鹤氅,墨发高高束於头顶。 几日不见,他似乎憔悴了不少,眼神无光。 “呵,看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可有打扰到你二人?” 阴阳怪气。 许知意佯装听不懂,眼睛依旧粘在书上。 “安王这么晚前来,可是有事?” 语气疏离淡漠,就仿佛两人从不相识过一般。 祁西洲气结,“本王也想问问何少卿,这么晚了,还逗留在女子的房间,是否不合礼数?” 何陵景表现得更加平静,闻言,甚至连眼皮也未曾掀一下。 他將许知意已放到嘴边的茶盏夺下,將一杯温度正好的水推到她面前。 “太晚了,喝茶会影响睡眠。” 许知意乖乖端起水喝一口,顿时眉眼间都染上笑意。 “放了桂蜜?” “嗯,剩下的让浮生收著了。” 旁若无人的模样,祁西洲一口气憋在胸口,嘴里涌起一股腥甜,忍了许久,才堪堪冷静下来。 祁西洲目光不善盯著何陵景,沉声道。 “本王与知意有话要说,还请何少卿迴避。” 何陵景却是看向许知意,一语未发。 许知意冲他微微一笑,淡声道。 “兄长在我才安心,再说我与安王也没什么可避著你的。” 何陵景轻应一声,捧起书,不再理会祁西洲。 祁西洲见状,咬了咬后槽牙。 “许知意你才与本王和离,这么快就找下家了?会不会太飢不择食了些?就不怕別人说你手性扬......” 许知意抬手打断他的话。 “安王要是来说这些废话的,那就请您赶紧离开,嘴长在別人身上,我无暇理会。” 顿了顿,许知意的唇角不由微微上翘。 “倒是安王即將迎娶敏嘉郡主,来寻我是不是不太合適?何况你我二人已和离,一別两宽,嫁娶自由,我的事还轮不到安王如此操心!” 祁西洲面沉如水,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著许知意。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但连在一起,却好似怎么也听不明白。 心像是被什么扎穿了,汩汩往外冒著血。 他不想承认,自己后悔了! 衝动是魔鬼,他不该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做出那样的决定。 可许知意明明很清楚他的脾气才对,知道他是口不对心,就该体谅些他的苦衷。 “知意,你明知道本王不喜欢敏嘉郡主,为何还要说这样伤人的话?你但凡能体谅些,我们也不至於走到这一步。” 许知意面无表情的看著他,突然低低笑一声。 “安王你还真是矛盾啊!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浪费彼此的时间罢了,晚了,安王还是拣重点的来说!” 说罢,將空了的杯盏推到何陵景面前,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 “就再喝一杯行不行?” 何陵景抬眸,就对上她湿漉漉的杏眼,无奈的摇摇头。 “只这一杯,再多牙齿该疼了。” 这还是祁西洲第一次看到许知意流露出这般小女儿的模样。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沉静稳重的,不论发生天大的事,也是泰然自若。 甚至,从未有过一天的放鬆,在他面前永远是绷著一根弦,时刻警惕著。 难道自己如此爱她,还不够吗? 胸口鬱结,努力將嘴中的腥甜强制压下去,呛得咳两声。 “知意,若你愿意,你就还是本王的王妃,与敏嘉郡主不分主次,本王还是那句话,绝不会碰她们一根手指头。” 他的眼神带著乞求,竭力克制著心中汹涌的情绪。 许知意却是连看也懒得再看他一眼,手悄悄伸向装著银丝的碟子。 何陵景眼角余光瞥到她这小动作,不禁莞尔,不动声色的將碟子勾得离她远一些。 许知意气乎乎收回手,“好了好了,我不吃了。” 那语气別提多绵软了,还带著几分娇嗔,像极了偷吃零嘴被抓包的孩子。 “都是你的,没人抢,明早起来了再吃。” 浮生提著壶热水进来,没好气白了一眼祁西洲。 “姑娘,您这身子可熬不得夜!早些忙完,早些歇著吧!” 说完,鼻中轻哼一声,放下壶就走。 要不是担心何公子没热茶喝,打死她也不想再看到安王了! 何陵景想了想,还是只给自己的茶盏里倒了杯清水。 祁西洲真觉得活了二十来岁,从未像哪一刻这样尷尬过。 面前这两人的相处模样,像极了成亲多年夫妻,一举一动都极有默契。 就如此刻,何陵景耐心的剥著碟中的松子,剥两颗,就会被许知意抢走,毫不客气的放到嘴里。 理直气壮的模样莫名有点可爱。 祁西洲仔细回想了一番他与许知意二人之间发生过的种种。 似乎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照顾他,为了他的身体研究药方,而自己从来没有像何陵景这般耐心的为她做过什么。 別说剥松子这般麻烦的小事,就连许知意夜里是否因为饮茶睡不著觉也从未关心过。 他从前在北地的时候,夜里睡不著,就在演练场耍枪,身体累极,倒头就能睡著。 想著许知意这样的后宅女子,白天在家无事,隨时能补个眠,哪就那般娇气了。 可今夜看到何陵景这般事无巨细的为许知意著想,再反观自己,似乎连她爱吃什么都不是很清楚。 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喜甜,可如今,似乎连这个也不需要他来做了。 第235章 我不想救他了 祁西洲目光沉沉,脸色也阴鬱下来。 “知意,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一意孤行,到时可莫要后悔!” 许知意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漂亮的杏眼中迅速泛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安王要是来说这些的,就赶紧走吧,我乏了。” 何陵景此时突然开口,嗓音甘冽,如山涧清泉。 “安王可知你那鞭子是带著倒刺的?” 没头没尾,祁西洲的身子却是猛地一僵,难以置信的盯著何陵景,声音有些急切。 “何少卿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鞭子?” 话才问出口,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许知意身上,这才惊觉何陵景话中的意思。 “那鞭子是裴侧妃的......” 所以当时许知意並不是装出来的?可明明她已经疼成那个样子了,为何不求饶?甚至连一滴眼泪也不曾掉过。 “知意,本王不知道......那你当时为何告诉本王?后背的伤如今怎么样了?” 许知意眸色猛地一沉,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我说了安王就会信?何况我从不在外人面前轻易示弱,事已至此,安王该不是现在才觉得后悔?” 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了,那就是不可逆转的! 祁西洲嘴唇翕动,可看著她那张苍白的小脸,语气还是和缓下来。 “本王今日来寻你,確有一事要商量。” “不知可否让陈府医隨本王回去?丞相府应当是不缺府医的,可本王能信得过的只他一人。” 还不等许知意说什么,陈府医就带著一身寒气进来了。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睡?我和你说,你这条命可是老夫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说罢,一脸怒容的盯著祁西洲,好半天,才嘲讽一笑。 “老夫可不是安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何况就算当年您救老夫的恩情,这么些年,应该也还清了!” 他又没好气的瞪一眼何陵景,简直就是无差別攻击。 “还有你,不知道提醒这丫头早些休息?自个也是好几天不曾闔过眼了,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 许知意留意到何陵景眼下的乌青,还有那一脸的疲態。 “兄长,你回去歇著吧,我也要休息了。” 何陵景淡淡瞥一眼祁西洲。 “等你睡下我就走。” 祁西洲周身蔓上冰寒之气,凝著陈府医。 “你知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近来本王这腿疼得厉害,太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陈府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沉著眉,半晌笑一声。 “安王这是来姑娘面前卖惨了?您可知姑娘后背的伤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不耐烦地摆摆手。 “安王请回,老夫日后只跟著二姑娘!绝不会再踏进王府半步,我意已决,还请安王莫要为难二姑娘了!” 言罢,也不给几人开口的机会,叮嘱了一句。 “二姑娘早点休息。” 祁西洲霍然起身,“行,本王告辞!” 背影都带著滔天的怒气,每一步似乎都想將地踩出个坑。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何陵景这才看向许知意。 “安王的腿不是已经痊癒了?” 许知意捏两颗松子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眉眼弯弯。 “给他的药方里还差了一味,但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何陵景神情微滯,旋即笑开了。 “你呀,行了,早些休息,明早我来陪你用饭。” 一只脚才迈出门槛,听得许知意低低地说了句。 “兄长可会觉得我心狠?身为医者,本该济世救人,但我不想救他了!” 何陵景没回头。 “你只是医者,不是圣人,记住,你不欠任何人!” 许知意淡淡嗯一声,眼眶微湿。 “嗯,兄长好好休息。” 何陵景站在院中,直到她屋里的灯吹熄了,这才转身离开。 许知意躺在软和的床榻上,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著。 给祁西洲治疗的时候,她就发现他体內同时中了两种毒,不知何故,竟互相挟制,这才没一下要了祁西洲的命。 而且有一部分毒素蔓延到了他的腿上,伤到了经脉,这才导致他无法行走。 缺的那味药,据说只生长在药王谷,她也只是在娘亲留下的医书中见过。 还想著有时间一定要去替他求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把药方补齐。 可现在,她突然就不愿意这样做了。 因为祁西洲是南星登顶路上最大的阻碍,也有可能是最致命的一把刀。 如果不得不选择,她自然一切以南星为重! 说她歹毒也好,自私也罢,南星是她在这世间唯一放不下的人了。 也或许,还有一个人让她放心不下,能时刻牵动著她的情绪。 听说大漠落日极美,前世,她就想著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就好了,可惜身不由己。 可今日何陵景的话却再一次將她心中的期盼给点燃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要是能与他一起驰骋,该有多好。 满心的嚮往,嘴角噙笑的陷入梦乡。 安王府中,祁西洲沐浴过后,惊觉自己的腿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努力了半天,都无法像往常一样从浴桶中站起来。 他不敢声张,抓著桶沿的手背暴起青筋。 黄豆大的汗自额头滑到水中,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那股无力感才渐渐消散。 桶中的水早就凉透,就如他此刻的內心。 所以他的腿真的出问题了! 坐在桌边,拿起茶壶往嘴里倒,喝得一滴不剩,才清醒了些。 明明,许知意说他的腿已经大好了的,等等......似乎恍惚间,听见她在耳畔提过一回药的事,说什么世间罕见...... 努力回想,可惜当时他施了针,脑子昏昏沉沉的,並未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又想起今夜看到的,胸口愈加憋闷,终於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口血。 眼前发黑,身子发虚,一双腿更是酸疼无比。 可惜,那个把他的身体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许知意走了,有可能再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只要想到日后她与何陵景相携的画面,心就疼得似被无数利刃刺得鲜血淋漓。 第236章 吉日 大雪连下了好几日,放眼望去,整个京城都白茫茫的,枝头上累了不少的雪,风一吹,扑簌簌地落下。 许知意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每天能下床走动几圈,浮生最开心的是自家姑娘能吃半碗饭了。 何陵景不管多忙,总会赶过来陪许知意吃饭,有时说不了几句话,可饶是如此,心中也十分欢喜。 十一月二十,是钦天监定下的吉日。 正是祁西洲迎娶敏嘉郡主的日子。 一大早的,浮生拎著买好的菜,气冲冲地进了小厨房,一待就是小半个时辰。 许知意不解,问一旁的银珠。 “浮生这是怎么了?可是出门被人欺负了?” 银珠笑著回道,“可没人欺负她,只是今天安王大婚,她怕是心里不痛快。” 许知意不在意地应一声,继续埋头绣手中的嫁衣。 这是何清晨的嫁衣,如今也只差裙摆处的凤尾还没绣好。 孙夫人担心许知意身子吃不消,每日也不让她多绣,顶多半个时辰,就派嬤嬤过来將嫁衣拿走。 许知意真是哭笑不得。 明明半月就能绣好的,硬是拖了將近一个月。 何陵景如往常一般先是参加了早朝,又匆匆赶回大理寺,天气冷了,京城的案子反而比先前多上许多。 无外乎就是谁偷了谁家的鸡蛋,谁又拿了谁家的柴火,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在百姓看来就是天大的事。 本来这些案子也不该大理寺管,但京兆府尹被查出与庄家勾结,买卖私盐。 平昭帝本著寧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大手一挥,判了斩立决。 这一下京兆府群龙无首,一时间也寻不到適合的官员接手,索性暂时关门整顿。 这下子,大大小小的案子就全送到大理寺,有时忙得一整天都没空喝盏茶。 就连入厕也得跑著去跑著回。 午时,何陵景正忙得焦头烂额,听到小吏说门口有人找。 他放下手头看了一半的公文,脚步匆匆地出去。 大理寺旁边的巷子里停著辆不起眼的马车,只一眼,何陵景的心一下就跳得飞快。 三步並作两步来到马车前,又低头整理了一下锦衣。 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露出许知意绝色的小脸,双眼含笑,眉目如画。 “兄长可是又忙得忘了吃午饭?” 何陵景低咳一声,半垂著眸,不敢与她对视。 “这几日案子有点多,忙起来就顾不上了。” 许知意招手,浮生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拎著只大大的食盒。 “无论多忙,还是得注意身子,饭菜还热著,兄长快进去吃。” 浮生朝何陵景欠了欠身,见他还在发呆,赶紧將食盒塞到他手里,又压低了声道。 “大公子一定要好好吃,这汤可是我家姑娘一大早起来,亲自在灶上熬著的。” 何陵景心跳如擂鼓,只恨不得时间能在这一刻停下来。 他望向许知意,嘴角微微上翘。 “我会好好吃的,天冷,若无其他事,你也早些回去。” 许知意也怕打扰到他,乖乖点了点头。 “好,我买些绣用的金线就回府了,晚上可回来用饭?” 何陵景丝毫不犹豫的道。 “回!” 哪怕陪她用了饭,他还得赶回大理寺继续处理公务,如此两头跑,也不觉得辛苦。 沉默半晌,许知意递出来一方帕子。 “一直病著,欠兄长的帕子也没空绣,这个兄长先用著。” 说罢,放下车帘,只觉得麵皮烫得厉害。 何陵景怔怔看著马车渐行渐远,这才不舍的收回视线。 每天都能见到,却每天都看不够,真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陪著她一辈子。 食盒打开,饭菜的香味瀰漫开来。 莹白的米饭还冒著热气,几样时蔬,並一碟薄厚適中的酱牛肉,一盅热腾腾的莲藕排骨汤。 汤上不见半丝油,入口浓郁甜香。 正吃著,何陵景就感觉如芒在背,微侧头,发现刚才还在忙碌的同僚们,一个个不错眼地盯著他桌上摆著的饭菜。 何陵景不在意的转过来,把菜往自己面前拢了拢,又偏过身子挡住他们的视线。 同僚们看到他这操作,一个个目瞪口呆。 从前竟不知何少卿竟是这般小气的人! 大傢伙大理寺吃了大半个月,厨子手艺真不咋滴,做出的饭夹生就罢了,粉条燉肉,那粉条都能给燉糊了。 一下见到这么精致的饭菜,不过是多看几眼罢了,那碗米饭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偏何少卿跟防贼一样,像是生怕他们扑上去夺食似的! 何陵景才懒得理会他们的心思,心满意足的吃完,发现食盒中竟还有壶热茶。 斟一杯,淡淡香味钻入鼻尖。 许知意喜欢以入茶,不仅色泽好,口感也极佳。 悄悄拿出许知意才送的帕子,展开,一眼就看到绣著的几朵栩栩如生的梅。 帕子上还染著许知意身上独有的药香味。 “呦,何少卿这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说出来,也让弟兄们开心开心啊!” 有人打趣,眾人纷纷笑起来。 何陵景虽面上清冷,可与他共事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典型的面冷心热。 故而同僚之间相处得十分和睦,几乎从未发生过口角。 何陵景的耳尖红得似要滴出血,握紧手里的帕子,竟是紧张得冒出层薄汗。 第一个打趣的人半张著嘴,难以置信地盯著他,好半晌,扑哧笑出声。 “何少卿这是害羞了?大傢伙快来看看,何少卿这样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啊?” 此言一出,眾人就见何陵景的脸一下就似天边的火烧云,红彤彤的,格外的好看。 眾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就更好奇了。 “何少卿,你该不会真有心上人了?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能贏得咱何少卿的心啊?” “何少卿跟兄弟们说说唄!我家那口子昨儿个还问起你的婚事呢,你说说,她还替你急上了!” 何陵景不动声色地將帕子塞进怀里,清清嗓子,故作一脸严肃的道。 “你们手头的事情都忙完了?还有空在这里閒聊!” 第237章 休妻另娶 许知意带浮生和白嬤嬤先是逛了逛京城最有名的绣纺,主要也是想看看如今贵女们都喜爱什么样的色。 笑脸相迎的女子,年纪大概有二十七八,穿一袭水红掐腰洒罗裙,青丝只简单挽在身后。 长相清丽,带著几丝嫵媚。 白嬤嬤低声在许知意耳边道。 “这就是春娘,是这家绣坊管事的。” 许知意恍然大悟,因著陈府医的关係,又多看了她两眼,这才收回视线。 春娘是见过白嬤嬤的,此刻也便笑意盈盈地迎过来,热情的招呼著她们。 “呦,白嬤嬤今日怎的过来了?可是府里有要採买的衣裳,这大冷天的,派人来说一声,我自会安排人送过去,怎好劳烦您亲跑一趟。” 声音清亮,举止洒脱。 白嬤嬤轻頷首,“我家二姑娘想来看看京城流行的样,顺便买些上好的丝线。” 春娘打量一眼许知意,也不多问,依旧一副笑模样。 “早听闻丞相府多了位二姑娘,今日一见,果如天人,这相貌怕是放眼京城,也无人能及了!” 许知意只笑笑,並未接她这话,扶著浮生的手四处看了看。 还別说,不愧是被贵女们追捧的地方,每件衣裳製作得都极其精致,绣功更是无可挑剔。 许知意也不好只看不买,便挑了一件浅紫对襟月裙,並一件织锦镶毛斗篷。 最后,目光落在一件男子的月白织金锦长袍上。 只一眼,视线就似定格在上面了。 长袍下摆上用暗金的丝线绣著祥云纹,对襟处绣著几朵若隱若现的浅紫合欢。 饶是许知意的女红不错,此刻也被这精美的袍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春娘是个有眼力的,见许知意一直盯著这件衣服,笑著上前几步。 “我们绣纺不止做姑娘们的生意,也会有世家公子来这里定製衣裳,二姑娘放心,我家的衣裳一个款式只此一件,绝不会与他人撞在一处。” 见许知意面露欢喜,又接著补充道。 “这一件也是今日才绣好的,二姑娘眼光真是不错,可要替您包起来?” 许知意頷首,“那就包起来吧。” 春娘最喜欢她这种不问价钱只看绣功的主顾,乐不顛地忙命人取下袍子。 “都给包仔细著些!” 转头又对许知意道。 “二楼还有些对应衣裳搭配的腰封、玉佩,二姑娘可有兴趣看看?” 许知意笑著道,“那就劳烦春娘了。” 二楼別有一番天地,装修雅致,一应搭配的物件都放在皮毛製成的软垫上,方便客人隨时试戴。 目光一一扫过,买了支並蒂海棠金步摇,正好给清晨做添妆。 又给孙夫人选了支玉兰飞蝶金簪。 还给院里几个贴身的丫鬟分別选了不同的首饰、耳坠。 浮生立刻就將银累丝耳坠戴上了,乐呵呵地问许知意。 “姑娘,奴婢带这个好看吗?” “好看,我们浮生最好看。” 白嬤嬤也一脸喜色地將自己的那对儿鎏金手鐲套在手腕上,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跟在孙夫人身边得过不少好东西,可主子替自己亲自挑选的却是头一回。 心头暖乎乎的。 许知意虽麵皮薄,可最后还是挑了两条孔雀绿的双绣腰封,並一对儿紫金长簪。 款式略有不同,其他不管用料还是做工都极其精致,正好何陵景和何丞相一人一份。 也省得何丞相又吃醋闹脾气。 春娘命人奉上了热茶和点心,许知意主僕几人又略坐了一刻,待所有东西包好,送到马车上,这才起身离开。 出来,就听到鞭炮齐鸣,街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有那穿红戴绿的小廝,手中提著竹篮,里面放著指甲盖大小的银生,洋洋洒洒地朝人群拋去。 人群一阵接一阵地骚动,脸上都洋溢著喜悦之色。 孩子们则是忙著捡那炸响的炮仗和各式绿绿的果。 白嬤嬤低声道了句晦气,扶著许知意的手就打算上马车。 “天太冷了,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可许知意还是一眼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穿著一身大红喜服的祁西洲。 他面容冷肃,薄唇紧抿,一双眼也不知看向何处。 “哇,这安王长得好生俊俏!” “是啊,从前只见过他身著戎装的模样,今日这样一穿,倒是更俊了。” 姑娘们掩唇,一个个面露娇羞,又努力伸长脖子,企图能让祁西洲多看自己一眼。 “切,俊有什么用,之前安王不良於行,安王妃对他照顾有加,结果身体一好,立马休妻另娶!” 有人愤愤,很快的就有更多百姓加入討论中来。 “哎呀,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不过,之前那位安王妃的家世也確实有些上不得台面,怨不得安王另娶他人!” “听说是七品官家不得宠的嫡女吧?也是,跟如今这敏嘉郡主肯定是比不得的。” “敏嘉郡主的父亲可是当朝太尉,风光无两,自古道娶妻娶贤,何况安王是皇子,他的王妃自的家世背景都得配得上皇家身份才行!” 祁西洲的眉头略微皱了皱,扫视一眼观礼的眾人,那冷冰冰的眼神,立刻嚇得所有人闭紧嘴,大气也不敢喘。 原本半个时辰迎亲的队伍就能达到安王府了。 可民间规矩是嫁娶时得绕路而行,用的时间越长,越能代表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能够长长久久。 送嫁妆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虽是冬日,也没能影响百姓们观礼的热情。 毕竟皇子娶妻,可不是时常能看到的。 小孩子们你推我,我挤你,嘴里含著,脸颊鼓鼓的,年纪小一些的,还流著口水,模样可爱又討喜。 敏嘉郡主做的这顶喜轿,可是太后亲赐的,不光比寻常的轿子大上数倍,就连垂著的流苏,也是宫廷御用的浮光锦所制。 本就是一群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行为举止自然是比不得世家大族,嗓门也极大,一字一句都如同惊雷。 敏嘉不自觉握紧手中捧著的喜果,红盖头下精致的小脸上染上几分阴鬱之色。 第238章 死就死了 小廝赶忙又朝著人群洒了把银瓜子,倒是没人再顾得上討论了,都纷涌著爭抢地上的东西。 太尉府准备的各类果生那也是寻常人家吃不到的,包装也极其讲究。 孩子们挤挤挨挨地在人群中穿梭,为了一只果抢来抢去,一时间气氛好不热闹。 长街两边的秩序一下就乱鬨鬨的,只要不衝撞到主子,侍卫们也並不出手。 喜娘跟在轿子一旁,髮髻都被挤得有些凌乱,还得保持著得体的笑容,心里却早都骂起了娘。 大冷的天,她们还想著偷摸地在王府喝上壶温酒,暖暖身子。 偏太尉府事多,左一个规矩,又一个规矩,在京城大街小巷绕了大半个时辰,饶是她们穿得厚,也早冻透了。 喜轿里摆放著炭盆,敏嘉郡主自是冻不著,何况別看她平时在太后面前乖乖巧巧,其实私底下是个跋扈蛮横的主。 下人们就算心中有怨,那也不敢说啊。 推搡间,有几个孩子被挤出人群,一个叠一个地摔倒在地。 祁西洲勒停了马,有些不悦地盯著挡住路的孩子们。 一共五个孩子,大的的有十岁,小的不过三四岁模样,袄子上沾满了雪,呲牙咧嘴地揉著摔疼的膝盖。 “让开!这都是谁家的孩子,赶紧领走,否则受伤了我们概不负责!” 喊话的侍卫是太尉府安排保护敏嘉郡主的。 都说狗仗人势,此话果真不假。 孩子们顿时被他们这气势嚇傻了,呆愣愣的都忘了爬起来,怔怔盯著越来越近的喜轿。 “郡主,前面有几个孩子摔了,咱们的马可要停一停?” 喜娘压低了声问,又使劲搓了搓已经冻到麻木的手。 “大胆!你唤本郡主什么?若是耽搁了吉时,你能负得起责任?直接踩过去!” 喜娘嚇出一身冷汗,吶吶地缩了缩脖子。 “安王妃,可......今日是您与安王大喜的日子,不好见血的。” 敏嘉郡主越加的不耐烦起来,嗓音也有些尖厉。 “管不好自家的孩子,死了怨谁?本郡主倒是觉著用他们的血染红这一片的雪地,应是极美的!” 喜轿四周並列行著几匹骏马,这还是平昭帝特意赐给太尉的。 马上几名侍卫互相看了看,面无表情,速度丝毫未减。 “属下等谨遵安王妃之命!” 不过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敢挡郡主的道,死就死了,谁还敢说什么。 祁西洲默不作声。 只是命一旁的侍卫赶紧把人驱散。 可孩子们又疼又怕,哇的就哭出来,越哭声音越大。 “娘,我害怕。” “娘亲,你在哪?” 人太多了,一时间竟真还没找到这几个孩子的爹娘。 马蹄已经踩在最近的一个孩子腿上,只听得咔喳一声,竟是生生將小腿骨给踩断了。 孩子的脸瞬间白了,眼泪掛在胖嘟嘟的脸颊上,剧烈的疼痛让他连哭都忘了。 “啊,这也太残忍了吧!” “就是啊,这太尉府的人也太目无王法了。” “孩子又不是故意的,绕开他们也就是了,怎么直接就踩?” 不等眾人回过神来,五个孩子无一例外地被太尉府的高头大马踩伤了。 最小的那个直接口鼻流血,人事不省。 白嬤嬤与浮生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 “二姑娘,这......这太尉府也太过分了!” “是啊,姑娘,不是都说敏嘉郡主乖巧温顺吗?她怎么也不出声管管啊?” 许知意却眼尖地发现这几个孩子中有一个竟是她识得的。 虽只有一面之缘,可当时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白嬤嬤,那个孩子是不是通议大夫家的凤儿?就是宫宴上给我金生的那个?” 白嬤嬤定睛,须臾忍不住扬高了声。 “还是姑娘眼力好,那个確实是通议大夫的次女,怎么办,咱们要出手吗?” 许知意朝周围看了看,今日出门,本就是採买点东西,就没带太多的侍卫。 她只得对一旁充当车的海青沉声吩咐。 “海青,把凤儿带到我这来。” 海青应一声,脚尖轻点,几息就到了凤儿身边。 凤儿今日是偷溜出来的,身边的婆子和丫头也不知被人群挤去了哪。 她算是伤得最重的一个,本就是被孩子们压在最底下,此刻又被马踩过后背,奄奄一息。 海青也顾不得看祁西洲,一把捞起凤儿,就看到她的嘴里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眼角余光扫到最小的那个孩子,於心不忍,咬咬牙,把人往肩上一扛。 祁西洲这才注意到店铺门前站著的许知意。 许知意却连个眼神也不曾给他,只急切地看著被抱到身边的两个孩子。 手搭在凤儿的腕间,凝眉,脸色沉了沉。 左顾右盼间,不知吩咐了白嬤嬤什么,白嬤嬤不住地点头,朝著街角的药铺小跑过去。 正欲替那三四岁的小男孩把脉,却被不知何时衝过来的一个妇人重重推开。 好在浮生拉了她一把,才没摔在雪地里。 “你是谁?滚开,別碰我的意哥儿。” 妇人的髮髻乱了,珠釵歪去一边,衣裳也有些凌乱,抱著几乎只剩一口气的男孩,涕泪横流。 刚才她是眼睁睁看著自己唯一的儿子被马踩断了腿,一腔怒气无处发,只得一股脑衝著许知意来了! 看她这身穿著和身旁停放的马车,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贵女。 “你安的什么心?是想害死我的意哥儿吗?滚,滚开!若是意哥有个好歹,你也得陪葬!” 浮生气笑了,上前一步,叉著腰。 “这位夫人说话好生无理,明明是我家姑娘救了你家的小公子,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在这信口雌黄!你是早晨出门没漱口?” 海青脸色黑沉,几步挡在许知意面前。 “这位夫人,要不是我家姑娘相救,你家这位小公子怕是得命丧当场!有本事去找太尉府的人理论去,跟疯狗似的朝我家姑娘发什么疯!” 那妇人明显有些害怕了,往后缩了缩。 “谁让你们救意哥了?救便救了,为何不让人赶紧叫个郎中过来?” 第239章 我信你 海青气极反笑。 “你自己看不住孩子,又得罪不起太尉府的人,反过头来只敢衝著我家姑娘发火,真是厚顏无耻!” 白嬤嬤重新跑回来,手里拎著好几包药材,气喘吁吁。 “姑娘,药材都买到了!现在老奴要做什么?” 她抬眼皮,看一眼面前的妇人,微一讶异。 “这位可是工部侍郎的夫人?” 妇人明显一惊,眼中划过一抹心虚。 “正是,这是我家的意哥。” 白嬤嬤不解。 “孩子都伤成这样了,您为何还在此与我家姑娘吵闹?难不成孩子是我家姑娘伤的?还是说您想藉此讹上我家姑娘?老奴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工部侍郎府也敢踩在丞相府头上了!” 妇人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盯著许知意,囁嚅著。 “你......你方才为何不说明身份?” 许知意可没空搭理她的胡搅蛮缠。 “我救人的时候可没想过他是何身份!我现在没空与你理论,夫人还是快些带孩子去寻郎中吧!” 说罢,接过浮生手中的针包。 浮生不解,“姑娘不把孩子先抱上马车吗?” 许知意摇头,“方才是没办法才让海青出手,她伤到了肺腑,不可轻易挪动。” “白嬤嬤,你將马车里的毯子拿出来!” “海青,替我挥退不相干的人!要是再不救,凤儿怕是活不成了!” 工部侍郎的夫人云氏傻傻抱著意哥,朝后赶来的嬤嬤沉声道。 “快去让马车过来,咱们回府,哼,区区丞相府的义女,还是个下堂妇,倒在这装起神医来了!” 她鼻中轻哼几声。 “这通议大夫家的孩子被她这么一折腾,怕是没命活了!” 浮生想理论几句,却见许知意似儼然没听到一般,神情专注的开始施针。 就也歇了再与眼前这妇人理论的心思。 周围也有百姓注意到了,纷纷自发的將许知意等人围在里面。 “姑娘您安心救人,我们替您挡著风!”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许知意感激一笑,“多谢诸位!” 云氏脸上有一瞬的犹豫,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很快打消了荒唐的念头。 瞧许知意一个娇娇弱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即使会点医术,也不过凤毛麟角,唬唬这些蠢货可以! 自家夫君虽是个四品侍郎,可入宫请个太医的面子还是有的。 有婆子小跑著过来,“夫人,看热闹的人太多了,而且太尉府的人不肯让路,咱们府的马车过不来啊!” 云氏想了想,抱起怀中的孩子就要走。 许知意到底有些不忍,抽空交代了句。 “夫人,孩子口鼻已经开始出血,您还是就近寻个医馆.....” 话没说完,就被云氏不耐烦的打断了。 “行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我的意哥那自然是要找太医院的太医来瞧才行!” 许知意见她油盐不进,便也不再多话。 凤儿的娘岳氏也是才听到下人稟报,嚇得隨意裹了件披风就朝这里赶。 见到被包围在中间,躺在软毯上闭著眼睛的凤儿,她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半晌,才抖著声,“凤儿还能活吗?” 岳氏倒不算糊涂,看著女儿身上和头上扎著的银针,倒是没上前打扰。 宫宴上与许知意见过一面,当时,她还送了凤儿一支昂贵的步摇,看著也是个和气温柔的。 应该不会害凤儿! 工部侍郎的夫人云氏却突然开口讥讽了一句。 “你把希望放在一个弃妇身上,还当真可笑!我在京城这么久,倒是不知何时多了个神医!呵呵!” 说罢,也顾不得脸色难看的岳氏,扬长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王府迎亲的队伍並未受这事的影响,早就看不到影子了。 黄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不知被谁小心地擦去。 “浮生,我要替她火灸!” 蹲久了,腿都麻木了,许知意索性坐在冰凉的雪地上。 一件大氅披在身上,紧接著钻入鼻尖的是熟悉的竹香,“兄长,你来了。” 何陵景示意她起身,將一只厚厚的软垫摆在地上。 “別著凉了。” 许知意惶恐不安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 “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帮你。” 许知意頷首,“那就麻烦兄长替我將羊肠线穿好,再用那个瓷瓶中的药消毒。” 转头对上岳氏焦灼的眼神。 “夫人,凤儿伤得很重,我现在得替她缝合最深的几处伤......您可愿信我?” 岳氏是从未听说过伤口还能缝合的,略有踌躇,但见到何陵景那平静无波的神情,也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 “我.....信你!” 眼睁睁看著女儿伤口已不再渗血,岳氏突然就很想任性一回。 看女儿这样子,怕是根本等不到太医入府,就会一命呜呼了。 “就照姑娘的意思!” 岳氏就著婆子的力道站起来,目光坚定地站到了离许知意几步开外的地方。 “姑娘放心,我就在这守著!” 许知意深吸几口气,偏头看一眼何陵景,稳了稳心神。 “兄长,我说剪的时候,你便帮我剪了这线。” “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围观的人也悄悄回头看著这一幕。 许知意下手极稳,针穿过皮肉的声音低微,却好似穿透了每个人的心。 何陵景內心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一派平静。 他还是第一回见这样救人的方法,但见许知意目光沉静,神情专注,一点也不受外界的影响。 寒风刺骨,鹅毛般的大雪纷沓而至。 有百姓自发地撑开油纸伞,接下来,越来越多的油纸伞撑起来,就似撑起了一片小天地。 浮生和白嬤嬤默默地將炭盆子抬下来,摆在她脚边。 虽说用处不大,但好歹能让许知意能不那么冷。 血染红了她白皙的手指,有几滴溅在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一针、两针、三针.......每一针都似扎在岳氏的心里。 “夫人,这样真的行吗?要不还是让老爷去寻个太医?” “闭嘴!別吵到姑娘医治小姐!” 看著那样多的不相识的百姓围著她家女儿,满脸急切和关心,仿佛受伤的是他们的孩子一般。 第240章 错把珍珠当鱼目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41章 叫苦不迭 安王府这几日也不平静,敏嘉郡主虽是被平昭帝下令禁足了,可她想在府里转悠,谁也不敢管。 敏嘉郡主心里憋著口气,看谁都不顺眼,不过两日功夫,就发卖了好几个安王府的下人。 管家送东西过来,也被她为难地站了一个时辰。 冰天雪地的,管家岁数也不小了,回去就病倒了,高热不退,一直说著胡话。 裴北北也被折腾得不轻,敬主母茶时,敏嘉郡主一会说太烫,一会又说凉了。 手指上硬生生被烫出几个水泡,裴北北叫苦不迭,想像从前那般耍横,结果被敏嘉郡主赏了几个巴掌。 打完了,还嫌弃地甩甩手。 “裴侧妃这脸是怎么长的?打得本妃的手生疼!看来下回的换个打法。” 裴北北阴沉著脸,眼中划过一丝杀意。 “裴侧妃这枚簪子看著不错,但可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该佩戴的规制!” “嬤嬤,麻烦你这几日好好教教裴侧妃规矩,別出去丟了本妃和王爷的脸!” 嬤嬤领命,满脸的皱纹里都带著不怀好意。 “裴侧妃请吧!可千万莫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好意!您自个丟人事小,可丟了王府的顏面那就不好了!” 裴北北跪到双腿麻木,突然就有些想念许知意当主母的日子。 那时候多好啊,闔府上下太平和睦,除了不许隨意进梧桐院,其他时间大家都是和乐融融。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怂恿安王把她休了! 敏嘉郡主见她迟迟不出声,气不打一处来。 “裴侧妃可是对本王妃的命令有意见?不过,有也忍著,如今这王府可是本王妃说了算!” 她坐在美人榻上,一双丹凤眼往上挑了挑,拿过茶抿一口。 “本妃昨日查帐,倒是发现裴侧妃的不少问题,听闻你开的那什么火锅亏了几百两,如今这脂粉铺子也连亏两月,裴侧妃还打算折腾到几时?” 她哼笑一声,不屑的上下打量几眼裴北北。 “胖成这样,裴侧妃到底是怎么好意思拋头露面的?该说你是勇气可嘉,还是厚顏无耻?真不知王爷当初是怎么瞧上你的!” 敏嘉郡主眯起眼,盯著裴北北,眼底满是恶毒。 “传本妃的令,自今日起,裴侧妃不得离开王府半步,若是有人胆敢私自放她出去,一家子全都发卖了!” 祁西洲沉著脸走进来,满身的寒气。 “又在闹什么?” 敏嘉郡主重新换上笑脸,也不用丫头帮忙,亲自替祁西洲解下大氅。 “王爷今日回来的倒是早,可用过饭了?灶上还热著汤,王爷可要趁热喝一碗?” 祁西洲不耐的摆摆手。 “本王用过膳了,本王问你,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敏嘉郡主的脸上划过一抹失落,很快就掩饰住了。 “王爷,妾身昨儿个查帐,发现有几笔缺漏,便想著问问裴侧妃,可裴侧妃非但不服管教,还对妾身出言不逊,妾身这才让她多跪了一会。” 祁西洲看向一脸委屈的裴北北,沉沉问道。 “王妃说的可是真的?本王不是让你別再折腾了,早便让你把那两间铺子关了,为何不听?” 赶在裴北北开口前,敏嘉郡主又补了一句。 “妾身查了查,发现裴侧妃那两间店铺的亏空竟高达千两,这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够几辈子开销了!妾身也是为了王府著想,总不能再由著裴侧妃这般任性。” 裴北北真是百口莫辩,张了张嘴,留意到祁西洲眼中的冰寒,一个字也没敢说。 “那两间铺子从今日起收回,都交由王妃打理,裴侧妃就安生待在府里。” 停顿半晌,祁西洲接过敏嘉郡主倒的茶,喝一口。 “裴侧妃这身材愈加走形了,传本王的令,从今日起,裴侧妃的吃食全部减半!” 敏嘉郡主好险没笑出声来,用帕子掩著唇。 “王爷英明,妾身都没想到呢!就裴侧妃这长相,若是真的瘦下来,也能给王府增光不是。” 祁西洲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这都是女人间爭风吃醋的小伎俩,压根不需要他多费唇舌。 反正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他爱的,隨她们闹去,只要別出人命就好。 裴北北心不甘情不愿的隨著嬤嬤走了。 从头到尾,都被敏嘉郡主压製得死死的,连开口替自己分辩两句的机会都没有。 关键还是祁西洲,他是压根没把府里这些事放在心上,只怕还是忘不掉许知意那贱人。 裴北北咬了咬牙,真恨不得现在就衝到丞相府抓许知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可惜,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听下人们说,沉灰前几日去送美容养顏的膏药,丞相府的人非但不领情,还把沉灰抓起来打了一顿。 要知道沉灰可是祁西洲身边最得力的侍卫,功夫也在其他人之上。 而且丞相府的侍卫专挑他的脸打。 鼻青脸肿的,就连祁西洲一时也没认出来。 松蓝就更惨了,夜闯许知意如今在丞相府的梅香院,才落地,就被一张网兜头罩住。 愣是在树上掛了一个半时辰。 好在他有內力,才不至於冻死,不过回府后也病了。 无白因为忤逆安王的命令,被打了二十军棍,直到现在也还下不了床。 祁西洲身边一时竟无信任的人可用。 再说大婚那夜,敏嘉郡主在新房独守到天明,陪著她的喜娘几人不知怎么就消失了。 她们的家人寻到安王府,敏嘉郡主的贴身嬤嬤也只说给了赏钱,一早就让人回去了。 都是些没背景的百姓,听了这话,虽心中狐疑,可到底胳膊扭不过大腿。 去衙门告状肯定是不行的,先不说会不会官官相护,就说那写状纸的银子,她们也是拿不出来的。 只有裴北北清楚,这些人全都死了。 就因为祁西洲当夜没入洞房,敏嘉郡主生怕这事传出去,影响她的名声,便让太尉府的侍卫將人杀了,连夜丟去了乱葬岗。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裴北北才不敢轻易得罪这位新王妃。 太尉府派来保护敏嘉郡主的侍卫,一看就都是练家子,跟他们的主子一样,心狠手辣。 第242章 装深情给谁看? 敏嘉郡主见人都走了,朝一旁的嬤嬤使个眼色,嬤嬤心领神会,偷偷往香炉中添了些东西,便退了出去,顺便將门掩住。 敏嘉郡主的脸颊染上几许緋色,红唇更是娇艷欲滴,看著祁西洲的眼神情意绵绵。 她娇声唤了声,“王爷,要不要在妾身这里小憩一会?” 祁西洲不置可否,一把攥住她作乱的小手,语气沉沉。 “王妃这是想做什么?” 敏嘉郡主咬著下唇,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就势坐在祁西洲的腿上。 “王爷干嘛明知故问,妾身是想好好服侍王爷的。” 说罢,开始解自己的盘扣。 衣裳缓缓落在地上,最后只剩一件粉色肚兜。 要说这敏嘉郡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前凸后翘,肌肤赛雪,腰细腿长。 尤其此刻,她的一双丹凤眼中满含春情,娇若霞色。 低头,主动吻上了祁西洲冰凉的唇,縴手不住的上下摸索。 “王爷要不要尝尝妾身的味道?妾身从九岁起就爱慕王爷,为了您一直守身如玉......” 祁西洲心中升起滔天的怒意,伸手將人推开。 “本王警告你,若想好好当这安王妃,就安分些,別想些有的没的,本王耐心有限,若下次再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就別怪本王不留情面!” 一脚將墙角放置的鹤嘴铜炉踢翻在地。 “这种手段,本王见得多了!该有的体面本王一点也不会少的给你,可旁的,你就別肖想了!” 敏嘉郡主一时回不过神来,只怔怔望著这个她爱慕了多年的男人。 他到底是怎么能坐怀不乱的,自己已经这样主动了,他刚才是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在宫里一早就跟著嬤嬤学了床笫之事,也很清楚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 她极尽勾引,可祁西洲却完全不为所动,甚至...... 敏嘉咬著唇,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王爷可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好?您对妾身当真一点感情也没有吗?可妾身等了你九年......” 祁西洲浑身燥热,忍不住扯了扯衣襟,嗓音低哑。 “若是有的选择,本王是不会娶你的!事到如今,你安分当你的安王妃,要是让本王知道你出去乱说,呵,后果可不是太尉府能承担的!” 敏嘉浑身一抖,巨大的羞耻感使得她不住的颤抖,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嘶吼。 “安王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小贱人?既如此,我明日便把人杀了!到时看安王还......” 声音戛然而止。 祁西洲捏著她纤细的脖颈,双目猩红,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你若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本王定让你活得生不如死!王妃若不信,可以赌一赌。” 敏嘉郡主只觉得所有的空气都被抽离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挣扎著,只是到底敌不过祁西洲的力气,痛苦的闭上眼,有泪自眼角滑落。 须臾,祁西洲鬆开手,上下打量她几眼。 “衣服穿好,本王成大事前,是绝不会碰你一指头的,还有,记得本王今日所说的话,要是她出事,不管是不是你做的,这帐本王都会记在太尉府头上!” 敏嘉郡主就算再跋扈,到底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年,最是明白皇家无情。 祁西洲如今就是平昭帝最看重的皇子,那位置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 要是日后他登基,真的拿太尉府开刀,到时別说她了,严氏一族怕是也保不住了。 君要臣死,臣就活不过天明! 敏嘉郡主深知,要想安稳坐上皇后的位置,她得忍,不能与眼前这男人硬碰硬。 而许知意就是他的底线。 纵然再不甘,敏嘉郡主还是將心中所有的怨恨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確实不能拿那小贱人如何,可等她坐上皇后的位置,到时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杀一个人,岂不是轻而易举? 对了,到时还要灭了丞相府满门,看许知意还能倚仗谁! 敏嘉郡主眼睁睁看著祁西洲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摇摇欲坠地跌坐在软榻上。 嬤嬤心疼地替她將衣裳重新穿好,吶吶的道。 “王妃,安王该不会真如外面传的那样......” “啪——” 敏嘉郡主怒不可遏,一巴掌將嬤嬤打得嘴角渗血。 “胡说八道什么?本妃看你是活腻歪了,別忘了,你的家人还都在太尉府!” 嬤嬤嚇得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是老奴嘴欠,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千万別与老奴一般见识!老奴也只是心疼王妃,这才说错了话。” 敏嘉郡主出神地望著窗外。 梅在枝头绽放,纵使雪那样大,它也依旧香如故。 “没想到安王还是个痴情种,只是可惜了,明明是他亲手把人推走的,如今装深情给谁看呢?” 祁西洲的帕子落下了,才靠近,就听到敏嘉郡主这句话,整个人瞬间就似被雷劈中,怔在原地。 “王妃说的是,听闻安王当时可是狠狠鞭笞了那贱蹄子,那么大的雨,就把人赶出去了,要是真的有情,哪会这般狠心。” 敏嘉郡主依旧盯著园中的梅,冷笑一声,泪却顺著脸颊缓缓滑下。 “呵,我与安王都挺傻的,口是心非,最后遍体鳞伤,在他无动於衷看著人跪去了半条命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停了停,她抽了几下鼻子,掏出帕子擦擦眼角。 “有时无需亲自动手,沉默旁观也是一种莫大的伤害,所以安王一点也不无辜,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若我是她,也不会回头的!” 祁西洲转头就走,身子却是一寸寸的冷下去,整个人如同坠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敏嘉郡主有句话说得对,冷眼旁观的人与下令的人没区別,一样都是刽子手。 祁西洲觉得自己似乎被罩进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里,越挣扎越痛苦,脑海中全是许知意,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像是深深刻在了心中。 从前不觉得这般喜欢,可直到许知意真的离开了,他才发现自己早就爱她爱到无法自拔。 可,她一点也不在意了。 第243章 动动脑子吧! 庄怜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入宫封了个小小的美人,庄家就倒了。 她原本是住在华芳殿的,可皇后被打入冷宫没多久,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就来传旨。 说是庄家虽然犯了大错,但皇后与庄美人到底无辜,一起去夕顏宫住著,彼此也好有个伴。 庄怜玉在心里又把死去的庄成拉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死就死了,还要连累她,她之前还想著一定要坐上贵妃的位置,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她的妄念了。 夕顏宫叫起来好听,可那就是冷宫啊! 夕顏,夕顏,只在月夜盛开,象徵易逝美好的惋惜。 这也太晦气了! 何况她一点也不想与皇后作伴,她也一点都不觉得孤单啊! 圣命难违,饶是庄怜玉再不甘,也无可奈何,不过半个时辰,她就进了夕顏宫。 也有之前被关进这里的妃子,能被放到这里,自然是很难復宠了,宫人们伺候起来也就不尽心。 冬日里,雪厚厚地堆积在地面上,也无人清扫,屋顶上的琉璃瓦片缺了好几片。 皇后庄言希黑沉著张脸,看著一直住在此处的两个妃子,大概是关得太久了,脑子也不清醒了,疯疯癲癲的在院子里乱跑。 “噢,打雪仗嘍!” “打我打我!” 脸上带著只有孩子才有的纯真笑容,估计也不会觉得日子难熬了。 到底是皇后,那些宫人们也不敢太怠慢,甚至还给上了壶热腾腾的茶,並几样点心。 见庄怜玉进来,皇后心中腾地升起一股邪火,不管不顾的將茶盏啪的丟在她脚边。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没用的玩意,爬了龙榻,就得想方设法获得陛下宠爱,到时也好將本宫一併救出去,你倒好,才入宫几天,也被陛下给嫌弃了。” 庄怜玉咬了咬腮边软肉,皮笑肉不笑的在一张看起来尚算稳固的椅子上坐下来。 “姐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若不是因为你,妹妹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啊!不过......” 她垂眸,满目温柔地摸了摸小腹。 “姐姐何时能从这里走出去,全看造化了,可妹妹就不一样了,我这肚子里......” 皇后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你.....你竟怀了龙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本宫怎么不知道?可你才入宫不足一月!” 庄怜玉將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挑了挑眉。 “姐姐可莫要乱说话,这要是被有人听见了,別说妹妹我了,就是姐姐也小命难保!” “可若是姐姐能替我打个掩护,收买个太医,咱们姐妹二人走出这冷宫也只是时间问题,姐姐你说是不是?” 皇后一时间竟无从反驳,思忖良久,才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收买个太医倒不成问题,只是你与本宫说句实话,腹中的孩子有多大了?” 庄怜玉认真想了想,“不过一月,到时只说早產就是了。” 皇后咬牙,却也知庄怜玉腹中这团肉是她们走出冷宫唯一的希望了。 “行,反正如今陛下並未废黜本宫的皇后之位,太医自是得日日来请平安脉的。”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庄怜玉端起茶浅抿一口,笑得不怀好意。 “听闻太子也被禁足了,姐姐可有想到应对之策?” 提起这事,皇后就更气恼,重重拍了拍桌案,茶盏都跟著抖了抖。 “陛下这就是借题发挥,庄家的事与太子何干?放心,本宫在朝堂上还是有些人脉的,那些人定不会眼睁睁看著事態如此发展下去,会劝诫陛下的。” 庄怜玉冷笑一声。 “姐姐真是糊涂啊!都说人走茶凉,如今庄家一倒,他们得不到任何好处了,还会尽心尽力替姐姐和太子做事?姐姐不如好好想想,庄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皇后沉默了。 要说她这十几年,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这些人中就有平昭帝和安王。 杀妻弒母之仇,除非她死了,否则很难轻易揭过。 眼眸闪了闪,皇后故作冷静的道。 “本宫乃一国之母,看不惯本宫的人自是不在少数,至於父亲他们行走於生意场上,触犯了他人利益,被报復也是有的。” 庄怜玉把玩著手中粗劣的杯盏,低笑一声。 “姐姐可有想过,我是如何稀里糊涂爬了龙榻?陛下竟也是一无所察,事后也並没有深究,我可不信此事只是巧合。” 庄冷玉现在万分后悔,若是当日她奉父亲之命进宫,给皇后送那什么秘药,也就不会受到牵连。 没准儿现在就和长凌哥哥双宿双飞了。 长凌家虽算不得体面,可到底是富商之家,吃喝用度自是不用发愁的。 要是这一胎是个男孩,她在长凌的地位又能上个台阶,到时还愁掌握不了中馈大权?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听说长凌家已经在给他说亲事了。 庄怜玉心情一下就低落了,也懒得再与这个脑子不怎么好的姐姐多说。 “妹妹如今是双身子,实在是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至於別的,姐姐还是多动动脑子吧!” 皇后没动,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了,突然到她与庄家都来不及提前做准备。 好在,父亲是个识大体的,他一死,太子豢养私兵的事,陛下就难握到把柄。 也算死得其所了! 否则,太子之位铁定是保不住了,而她这个皇后也就到头了。 能把女人悄无声息塞到皇帝寢殿地,並且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 想到这,皇后的瞳孔骤然一缩。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太后在背后策划的? 同一天,同时塞了两个女人,事后,平昭帝只派人暗查了两天,就不了了之了! 皇后努力地思索著连日来发生的种种,越想,脸色越难看,心口处隱隱作疼。 这事发生前,她似乎为难过许知意,后来听贴身嬤嬤打探的消息,说是没了半条命。 当时她还不屑地唏嘘,只觉得许知意也太过娇弱了些,不就是踩个瓷片,在雨里跪了两个时辰,哪至於险些一命呜乎! 第244章 明珠蒙尘 皇后越想越觉得这背后之人就是太后,先不说別的,就说太后对敏嘉郡主的態度也太奇怪了些。 宫里不是没有別的公主,可太后都不怎么上心,唯独宠爱毫无血缘关係的敏嘉郡主。 前去行宫替平昭帝祈福,修身养性,也不忘带上敏嘉郡主,这事儿处处都透著古怪。 而且听说,那日许知意被罚跪,最后还是太后出面求情,平昭帝才鬆了口。 太后不理后宫之事多年,只一心吃斋念佛,也免了后宫嬪妃们请安。 总觉得太后对许知意虽表面看起来十分冷淡,实际上却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在保护她。 可,为什么呢? 绝不会只因为许知意同平阳公主容貌相似,毕竟太后对平阳公主也不算十分亲近。 平阳公主虽是在太后的寿康宫养大的,可待遇却比敏嘉郡主差上许多。 甚至太后用膳一般也不用平阳公主陪同,都是在各自的宫殿里吃。 平阳公主生病了,太后也只偶尔问上太医一句,嘘寒问暖是从来没有的。 明珠蒙尘,或许不是因为明珠不够名贵,而是这明珠压根就是贗品。 皇后的身子霎时一抖,整个人都不住的往下沉,如坠冰窟。 早知道当日,她就不该为难许知意,当时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竟没想到这么多。 还有平昭帝的身体,原本看著已经不行了,可没过多久,竟是又生龙活虎起来。 绝不是因为吃了裴北北献的神药! 错了,全错了,以为许知意是不起眼的尘埃,可没准她就是那颗遗落的明珠! 联想起昔日的种种,皇后如梦初醒。 祁西洲明明病入膏肓,她的人下的毒,自然不会出错,那人也一再保证过的。 说是祁西洲此生怕是再难行走如常了! 还有,祁西洲那方面也受到了影响,表面看著与正常男子无甚区別,其实与太监无异。 不管哪个朝代,无法拥有子嗣的皇子,是绝没资格坐上那位置的。 平昭帝一定也是被蒙在鼓里,否则也不会把所有的筹码全都压在祁西洲身上了! “嬤嬤!” 皇后虽没受到庄家多少牵连,可她从庄家带进宫的那些嬤嬤、宫女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几乎都被带到慎刑司拷打审问过一遍。 嬤嬤听到皇后的声音,咬著牙,一瘸一拐的进来,刚想跪下行礼,却被扬手打断。 “本宫知道你受了伤,就不必行礼了!对了,嬤嬤,你可有办法送信出去?” 嬤嬤真想摇头拒绝,可如今自己的命与皇后的绑在一起,皇后要是一辈子被关在冷宫,她也出不去。 “有的,皇后娘娘可是要传信给太子?” 皇后点头,“前几天就听太子说太子妃生了重病,也不知好些了没有?太子多年来都无子嗣,怕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太子府不止有正妃,还有侍妾,通房若干,没一个肚子有消息的,只能证明太子的身体出了问题。 皇后念及此,真恨不得立刻出宫,遍寻名医替太子好好瞧瞧。 嬤嬤点头,“那老奴去给您取笔墨来,不过.....娘娘的书信上最好写得隱晦些,毕竟咱们如今被关在冷宫中,保不齐那些人会不会生了別的心思。” 皇后面上不悦,仍是点点头。 “行了,你说的这些本宫心中有数。” 信倒是传出去了,只是迟迟没收到太子的回信,皇后就愈加心烦气躁。 晚膳从十六个菜减到六个菜,那汤上面漂浮著几片青黄的蔬菜叶子,看著就没胃口。 勉强就著鸡蛋羹吃了小半碗米饭,就再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份例的血燕自然也没有了,端上来的是一小碗银耳汤,稀稀拉拉洒著几粒枸杞。 皇后皱著眉,一脸嫌弃。 “行了,都撤下去吧,本宫吃饱了,对了,怜玉可用过饭了?这银耳汤给她送过去吧!” 嬤嬤踌躇著。 “庄美人已经用过晚膳了,御膳房还给她送了燕窝,並几样小食。” 皇后握了握拳,復又鬆开,语气里满是无力。 “本宫知道了,都退下吧。” 大概是庄怜玉收买了御膳房的小宫女,待遇才能好上一些,不过皇后如今还指望她肚子里的孩子復宠,便也懒得在这种事上和她计较。 再说严太尉的次女严敏柔,入宫就被封为柔嬪,可饶是如此,在她脸上也看不到半分喜悦。 严太尉的夫人寧氏有些不悦。 “柔儿,你可不能这副样子,要是给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是对陛下的封赏不满呢!入宫即为嬪,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严敏柔不似严敏嘉那般跋扈,平常亦是少言寡语,此刻听了母亲的话,却是有些生气。 “这样的福气给母亲,母亲要不要?您明知我心悦何少卿,一心想要嫁给他的,如今入了宫,我与他岂不再无可能?” 寧氏一把捂上她的嘴,又紧张的朝外张望了几眼。 “这样的话以后可不兴说了!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別说你了,就是太尉府怕是也会受到牵连。” “那何少卿长得倒是不错,只是那沉闷的性子有什么好的?一看就是不会心疼人的!你现在只一心好好服侍陛下,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后半生也就不必发愁了。” 寧氏走到外间,挥退了一干宫人,这才重新走回来,语重心长的道。 “如今皇后被关进了冷宫,贵妃死后,陛下迟迟未立新的贵妃,你得打起精神,在深宫之中,情情爱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有权力,明白吗?” 严敏柔神情懨懨,眼中含泪。 “母亲,我入宫的消息何少卿可知晓?他是什么反应?” 寧氏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拍了拍胸口。 “你简直无药可救!那何少卿再好,也不敢同陛下抢女人,他敢有什么反应?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严敏柔不再说话了,眼睛盯著绣牡丹屏风,也不知在想什么。 心心念念地想要嫁给何陵景,好不容易及笄了,甚至陛下都已经答应赐婚了,谁知道她竟成了陛下的女人! 第245章 多谢管家提醒 窗外,天空阴沉,雪从昨日开始就没停过,路面才清扫过,就又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树枝被压得弯了腰,满园梅开得正艷。 严敏柔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大概是自己与何陵景註定此生无缘。 不过好在,內心深处能爱著这样一个人,在这深宫中也没那么寂寞了。 至於母亲寧氏说的什么贵妃之位,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父亲和母亲哪里是为她著想,不过是想借著她,稳定在朝堂的地位罢了。 姐姐严敏嘉明明那样跋扈霸道,却能得太后青睞,早早被封了郡主,又嫁给了自己爱的人。 可她却只能一辈子在这深宫里,即使死了,也不得自由。 而何陵景,就只能永远地藏在心中。 可是她的小心思,陛下一早就是知道的,因此也很少来她这里,倒是让她多少鬆了口气。 陛下可是比她父亲的岁数还要大上些,保养得再好,也有些老態龙钟。 可她今年也不过才刚十五岁,一样的年纪,却再没机会与自己深爱的男子看遍世间美景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后宫虽只新添了两个妃嬪,可女人聚集的地方,是非也多,不过几日功夫,严敏柔的点心和汤水中就被添加了大量红。 平昭帝得知之后,勃然大怒,命人严查,寧可杀错,也绝不放过。 倒不是多提心严敏柔,而是怕引起严太尉的不满,继而影响到祁西洲。 安王府数日来,可谓是鸡飞狗跳,全府上下惴惴不安,一个个过得如履薄冰。 管家年近半百,自从病了一场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索性向祁西洲提出了请辞。 “老奴年岁大了,实在是有心而无力,还请安王体恤,放老奴归乡吧。” 嘭嘭嗑著响头,態度坚决。 祁西洲挽留无果,只得答应了。 “你在安王府十几年没出过差子,在乡下守著几亩薄田如何谋生,不如就去郊外的庄子上如何?” 管家连连摆手。 “王爷这可使不得,老奴手头还有些积蓄,身后又无子女拖累,省省就也够了的。” 他疯了不成,如今郊外的庄子也被敏嘉郡主的人盯得死死的,要是真去了,哪一日死在庄子上,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祁西洲见他態度坚决,长嘆口气。 “行吧,本王允了,你收拾收拾离开吧。” 想了想,从一旁抽屉中抽出几张银票,塞到管家手中。 “这些年你为王府尽心竭力,这个就当是本王给你的养老钱,好生收著。” 管家也没推辞,当日下午就行色匆匆的离开了王府。 离京前,专门递了贴子到丞相府,只求见许知意一面。 门房来传消息时,许知意还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 “让他进来吧。” 门房的令,很快就將人领到了梅香院。 管家不著痕跡的打量一番,又看许知意虽一脸病容,但双眼清澈,唇边染笑,就知她过得比在王府自在。 “老奴见过二姑娘,今日是老奴打扰了,还望二姑娘见谅。” 许知意示意浮生给他搬了张椅子,又上盏热茶,这才开口。 “管家今日寻我有何事?我与管家应当没什么交情才是。” 管家面露尷尬,也只敢挨著椅子边坐下。 “二姑娘,老奴明日就要回乡养老了,有些话不吐不快,还望二姑娘能腾出些时间听听。” 许知意漫不经心的把玩著手中茶盏。 “管家有话不妨直说,不过,我如今与王府毫无干係,你若是来为安王说项的,那还是早点离开吧。” 管家忙不迭摆手。 “老奴知道您对安王心怀有怨,老奴也不是那没眼力价的,今日来只是想说说裴侧妃的事。” 许知意低笑一声。 “压根不爱,谈何怨恨,我很庆幸与他成了陌路人。” 管家神情微滯,身子僵了僵,这才小声开口。 “当初王爷让老奴派人给裴侧妃购置衣裳时,专门选了浮光锦,也只是想气气二姑娘,再者,只有裴侧妃看著得了王爷的心,才能引出她背后的人。” 见许知意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管家在心中嘆了口气。 “后来裴侧妃倒是陆续收到了几封来自西番的信件,无外乎就是让她继续拢住王爷的心之类的,至於接下来会做什么,一个字也没提。” 许知意这才抬眸,定定看了管家好一会,笑了。 “管家为何与我说这些?安王的事与我何干?至於裴侧妃身后的人是谁,我一点也不关心。” 管家无奈,“二姑娘您与平阳公主容貌相似,王爷是生了疑的,还特意让人將平阳公主的画像送到府上,老奴瞧过一眼,不过只有六七分相似。” “王爷此人看似豪放不羈,实则谨慎多疑,老奴在王府十几载,最是清楚他的脾气为人,老奴今日来,也只是想提醒二姑娘一声,千万莫掉以轻心,王爷怕是不会这般轻易放手!” 许知意淡淡道。 “我与管家素日里也並无交情,管家今日为何要来提醒我?就不担心被安王知道了?” 管家苦涩一笑。 “老奴素日里虽与二姑娘没有多深的交情,可二姑娘待府中上下的人都极宽和,谁人不念您一句好,只是老奴人微言轻,纵使安王做得不对,也不敢管,还请二姑娘莫恼恨老奴才是。” “老奴这一走,怕是再见不著二姑娘的面了,就当是投桃报李,王爷还想著要重新挽回您,您日后定要多加小心。” 说完,竟是跪下朝许知意磕了几个响头。 “老奴这就走了,二姑娘珍重!对了,王爷往大理寺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至於是谁,这个老奴不清楚。” 许知意朝白嬤嬤使个眼色。 白嬤嬤会意,塞给管家一个荷包。 荷包不重,应该放的是银票。 “老奴不是为这个来的!二姑娘之前对老奴宽厚有加,老奴感激不尽!这钱,老奴是万万不能收的。” 许知意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勉强,又命浮生取出了几只瓷瓶。 “管家岁数大了,还有老寒腿,既然不要银子,这些药就带走吧!今日多谢管家提醒,我会当心。” 第246章 手伸的够长 管家一走,浮生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姑娘,管家说的这些可信吗?该不会是安王派来故意试探您的吧?” 许知意思忖,指尖捻动著佛珠,半晌才吩咐道。 “嬤嬤,您派两个可信的人跟著管家,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出城回乡了。” 又看向浮生,伸手捏一把她胖嘟嘟的脸蛋。 “我们浮生长大了,这脑子竟是转得比我还要快,你顾虑得倒也没错,不过我倒觉得管家今日来应该与安王无关。” 取过笔墨,刷刷写了起来,须臾,吹了吹纸上的墨渍。 “浮生,正好到午膳时间了,你记得將这纸条亲自交到兄长手里,他若是夜里的空,让他来我这一趟,切记,这纸条上的內容绝不可让第三个看到。” 浮生重重点头保证。 “姑娘放心,奴婢晓得怎么做,对了姑娘,我瞧著这几日,公子都穿著您送的袍子,脏了也不肯换呢。” 许知意小脸一红,嗔怪的瞪一眼浮生。 “多嘴,就你眼尖。” 说完,指了指一旁放著的衣裳。 “天寒,把这个也一併带过去给兄长。” 浮生欠了欠身,笑嘻嘻的。 “好嘞,奴婢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浮生悄悄將拿了条才绣好的帕子,仔细塞进袖子里,这才退出去。 许知意自是看到她这小动作,不禁莞尔。 何陵景那样冷清少言的人,也不知给了这些丫头什么好处,一个个的全都向著他。 她打发时间打的络子,还有香囊帕子,隔几日就会少一只,不出两日,就出现在何陵景那里。 孙夫人为此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往梅香院送东西的次数愈加频繁。 燕窝多到喝都喝不完,更別提那些名贵的药材,跟不要钱似的往她这送。 陈府医为此乐得不行,没事就往梅香院跑,每次走,都得顺走不少灵芝、山参。 许知意也就隨他了,全当偿还之前偷拿他的那些参片了! 毕竟除了药材,陈府医也就是喜欢吃,一件袍子能穿到破洞,除非许知意命人给他置办新的,否则他是浑然不在意的。 每月发放的月例银子,陈府医也是不要的,只说让许知意替自己存著。 丞相府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他没有钱的地方。 偶尔缺了药材,也就写张单子,让许知意派人出去採买,来了几个月,愣是没迈出过丞相府半步。 安王府派人来请过无数回,陈府医乾脆连面也不露,全由许知意出面替他周旋。 这倒让浮生和银珠几人对陈府医刮目相看,对他的態度也和缓了不少。 大理寺。 何陵景忙得脚不沾地,已有两日没回府了,別的都还好,就是牵掛著许知意。 这让他不免有些浮躁,吃饭也没胃口,看著有些憔悴。 听得小吏说门口有人找,何陵景带著血丝的眼睛一下就灼人起来。 几乎是小跑到门口,这才堪堪站定,深吸几口气,缓了缓心神,气定神閒的走出去。 见只有浮生,何陵景的脸上不自觉的浮起一抹失望。 浮生见状,只笑著凑上来。 先是给了他一只大大的食盒,又跟小贼似的往他手心中塞了张字条,低语几句。 “对了,大公子,这是姑娘让奴婢给您送的衣裳,天冷了,让您记得添衣,还有这帕子,都是姑娘亲手缝製的。” 何陵景刚还有些失落的心,又重新活了过来。 “回去告诉你家姑娘,今夜我定回去,这两日......她可有按时喝药?饭用得多不多?” 浮生抿嘴偷乐。 “姑娘的胃口一般,药倒是在陈府医的监督下,按时喝著,只是奴婢瞧著,姑娘似乎有些惦记公子,您可要当心身子,莫让我家姑娘担心才好。“ 眼见何陵景的耳尖红到滴血,浮生吐吐舌,爬上马车,朝著何陵景扬扬手。 “公子您好好吃饭,奴婢就先回去了。” 正是午膳时间,大理寺负责煮饭的厨子正在一一盛饭。 何陵景满眼带笑的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食盒,將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四喜丸子、水晶餄络、笋子炒鸡丝,两碟青菜,並一盅虫草老鸭汤,还有壶许知意特製的茶。 何陵景吃一口饭,看一眼今日新到手的帕子,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大理寺的一干人早就见怪不怪,羡慕的撇撇嘴。 “何少卿可真是好命,隔三岔五就有佳人送饭,我们可就没这种福气嘍!” “我瞧著何少卿又有新衣裳穿了!嘖嘖,瞧给咱何少卿高兴的,那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何陵景淡淡瞥他们一眼。 “你们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眾人,“......” 这小刀子扎得有些深啊! 就有人打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何少卿如此?哪日也让弟兄们瞧瞧啊!” 何陵景慢条斯理地倒了盏茶,啜一口。 “天仙一般的人,可不能隨意让人瞧。” 眾人齐齐被噎住,化悲愤为食慾,不过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吃得像猪食。 今日的饭倒是不夹生了,黏糊糊的一坨,红烧肉黑黢黢的,看一眼,就失了胃口。 其中一人眸色闪了闪,试探地开口。 “早就听闻何少卿心悦丞相收的义女,不知此消息当真不当真啊?”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何陵景的眸色剎那间就冷了下来,屋里的空气似乎都跟著冷了几个度。 那人大气也不敢喘,端著碗的手也有些发抖。 可话都问出口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硬著头皮,嘿嘿笑几声。 “兄弟也是听人说的,没其他的意思,听说前几日那姑娘当街救了个差点就没命的孩子,当时何少卿就陪在左右。” 何陵景眉眼冷沉。 “哦,本少卿倒是不知,你这消息何时这般灵通了?” 那人身子一抖,手中的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我......我......当时好些人都瞧见了的,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何少卿怎的发这么大的火?” 何陵景不再说话,只是將掌心中的纸条握得更紧了些。 看来,这安王的手伸得可够长的! 既如此,莫怪他砍了这只多余的手! 第247章 查无此人 这顿饭大家吃得胆战心惊,不时有人抬头白一眼提起这话头的人。 有些玩笑开的,可若是过了,那就不是玩笑了。 何少卿虽平日里对他们和气,可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他绝非表面看著这般温文尔雅。 大理寺乾的那都是些脏活,少不得见血,可何少卿连眼都不会多眨一下。 对那些罪大恶极的,更是下手狠辣,丝毫不留情面。 许知意送来的纸条已被何陵景烧了,从前倒不觉得他们开玩笑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今日倒听出了些不对。 他调来大理寺时间不算长,也没打算与这些人有什么深交,只要不惹到他头上,能好好办差,就也懒得深究。 可方才那人,分明就是藉由此事在探他的口风。 就差直接说出许知意的名字了。 別的事他都能忍,可牵扯到许知意,那是半点也不能容忍的! 当天夜里,一只鹰隼悄无声息的掠过京城的上空,朝著江南的方向飞去。 事情是安王府和太尉府惹出来的,要是许知意出手慢一些,只怕是通议大夫的女儿也活不成了。 成亲那日,死在马蹄下的共两个孩子,一个是工部侍郎家的意哥,还有一个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子最小的女儿玉姐。 平昭帝重拿轻放,引起许多官员的不满,御史台更是不断的上摺子弹劾严太尉,都被陛下给压下来了。 既然这样惩罚不了罪魁祸首,那就先断了他们一支手臂,没了財力支撑,严太尉还能这般肆无忌惮? 至於安王,对付起来就更简单了,倒是先不著急。 估计连平昭帝也不知道,严太尉的生意可不止在京城,甚至延伸到了江南、浙江一带。 主要是做些脂粉、首饰或是绸缎一类的,不牵涉民生,很难引人怀疑。 但利润却是相当可观,几乎垄断了江南的绸缎生意,说句夸张的,每十步,就会有一间严太尉的绸缎铺子。 生意做成这样,价钱自然也由他们说了算,以至於除了那些江南富商和官员,普通的百姓连一尺布也扯不起。 从前何陵景是懒得管的,毕竟他在江南的铺子主要是做茶叶和酒水,与严太尉的生意並不衝突。 如今敢算计到许知意头上,那他是一点也不能忍! 祁西洲近来也是焦头烂额,有时马车都到了安王府,他却没一点想要回去的心思。 实在是府里的两个女人太能闹腾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昨儿个听说敏嘉又去寻裴北北的晦气,裴北北一气之下,扯掉了敏嘉的一缕头髮。 敏嘉郡主不甘示弱,抓了裴北北的大脸。 总之就是乌烟瘴气,半刻得不到清静。 倒是从庄子里重新挑了个管家,可到底不是用习惯的人,对府里的一应事务也不甚熟悉。 公中的帐乱七八糟的,又有敏嘉郡主插手,缩减了府中一应的开销用度。 一时间,王府上下怨声载道。 之前许知意在的时候,明明没见她怎么对府中事务上过心,可一切就是有条不紊,从未出过岔子。 那时候下人们办事也算尽心尽力,不像现在,能躲懒就躲懒,那是一点事也不愿多担。 就连府里的积雪,两日能清扫一次就算不错了,以至于敏嘉郡主在和裴北北撕扯一番后,还摔了一跤,据说手骨裂了,得养上不少时日。 再有就是京城里的铺子,生意都一落千丈,不得不辞退了一部分伙计。 再有客人上门,自然招待的就没那么周到,收入惨澹,连维持日常开销都有些吃力。 肖何在江南迟迟未归,送出的信也石沉大海,竟是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派沉灰去江南,竟是没寻到人,问了当地店铺的管事,说是连听也没听说过此人。 想到这,祁西洲的眸色不觉阴沉了下来。 若是他还察觉不到蹊蹺,就真是蠢到家了。 看来肖何这名字都不是真的,亏他还那么信任他,自己大部分的產业几乎都交由他打理。 如今突然查无此人,一时竟真的有些慌乱起来。 说起领兵打仗,祁西洲手到擒来,可若让他看帐,管理產业,那是一问一个不吱声。 当年镇国將军教他排兵布阵,教他对阵杀敌,可却没教过他如何打理產业,如何对待感情。 主要是镇国將军也不懂啊,京城的事,一概有夫人打理得妥妥噹噹,自不必忧心。 “王爷,您是回府还是?” 祁西洲看了眼黑了的天色,沉声道。 “去丞相府!” 车夫身子一僵,有些迟疑的多问了一句。 “这眼见到了晚膳时辰了,王妃今日派人来问过好几次,说是想同您一起用膳。” “如今连你也不听本王的命令了?不如你去跟著王妃?” 车夫一听,马上打起精神。 “小的不敢,王爷您坐稳了。” 马车疾驰在雪地中,发出吱嘎的声音。 祁西洲这一刻无比想念许知意,要是放在从前,他巴不得能早些回府与她共进晚膳。 饭后还能一起下盘棋,閒聊几句,一身的疲惫尽消。 虽然多数时间,她总是安静的翻看医书,偶尔给他削个果子,或是叮嘱一声按时喝药。 挫败的无力感席捲,祁西洲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不觉间马车就到了丞相府。 侍卫面无表情,全然没有他是安王,就退让的意思 “安王还请別为难属下们,丞相交代了,如今您与我家二姑娘再无干係,如此频繁出入,对您的名声也有影响。” 祁西洲盯著他们,语气寒凉。 “本王今日很累,不想动手。”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安王如今竟是这般不顾忌身份,堂而皇之的跑来丞相府闹事,是不是也太不將王法放在眼中了?” 祁西洲回头,就见到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的何陵景。 他穿著一袭月白锦袍,对襟处用金线绣著几朵合欢,腰间佩戴的香囊精美別致。 墨发上插著根紫金长簪,面容俊美清冷,还莫名有几分妖异。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从袖中掏出块帕子,擦了擦额间的雪。 祁西洲瞳孔猛地一缩,有杀意一闪而逝。 第248章 男俊女俏 祁西洲冷冷一笑,眉目间皆是浓得化不开的戾气。 “何少卿这是在找死?本王耐心有限,要不是看在知意的分上,你以为你还能这样放肆?” 何陵景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也十分温和。 “安王大晚上的不回王府,堵在丞相府门前,本少卿竟不知本朝还有不许臣子归家的规矩。” 祁西洲一时语噎,还欲再说几句,听得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两人同时转身,就见到许知意已是扶著白嬤嬤的手下了马车。 她的髮丝略显凌乱,月白的裙裳也有些皱巴。 见到他们二人,许知意神情微滯。 何陵景凝眉。 “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许知意也来不及多解释。 “兄长来不及解释了,我回来拿些药材,您能派人叫一声陈府医吗?” 何陵景用眼神示意侍卫,那侍卫赶忙小跑著去找人了。 “时辰不早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同去。” 许知意丝毫没犹豫的答应了。 “好,那就麻烦兄长了。” 祁西洲火冒三丈,一把將许知意拉到自己怀中。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你一个闺阁女子,整日往外跑,被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许知意只觉得好笑,先不提她与他已和离,就说从前,为了笼络人心,祁西洲也从不阻拦她出门替人医治。 见她不吭声,眼底带著嘲讽,祁西洲只觉得浑身无力。 “本王隨你一起去,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那样大的魅力,能让你焦急至此。” 许知意勾了勾唇,出乎意料的没有拒绝。 “好啊,既然安王想去,那一定要看仔细了!” 说罢,挣脱了他的怀抱,走到何陵景身侧。 何陵景默不作声的將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別著凉了。” 两人亲昵得似一对成亲多年的夫妻,站在一起,男俊女俏,极为养眼。 祁西洲双目充血,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陈府医很快跟在侍卫赶了来,手中还拎著大大的药箱,见到祁西洲,明显一愣,旋即皱起眉头。 “这大半夜的,咱们要去哪?” 许知意没多做解释,只急切地问了一句。 “我说的药材可全带上了?” 陈府医点头。 “带上了,只是到底是谁生病了,竟是要用上血参?这玩意难得,用一点少一点。” 许知意好气又好笑,嗔怪地白他一眼。 “前儿个兄长不是又送了一株?哪就这么小气了,行了,咱们还是先出发。“ 陈府医一脸不悦,指著祁西洲。 “安王也要同去?他又不懂医,去了有啥用?净添乱!” 祁西洲反唇相讥。 “照你这样说,何少卿也不懂,为何他就能跟著?” 陈府医哼笑一声,“安王如今愈发幼稚了!” 说罢,气冲冲的上了马车。 何陵景也正欲与陈府医共乘一辆,却听许知意淡淡道。 “兄长与我一起吧,我有些话要提前同你讲。” 何陵景轻轻应一声,温柔的扶著她先上了马车,这才猫腰钻进去。 “白嬤嬤,有兄长在,你不必跟著了。” 白嬤嬤极有眼力的退去一边。 “好,那老奴先去吩咐她们备好饭菜,再多烧些热水,二姑娘一切当心。” 马车渐行渐远,没人在意脸色黑沉的祁西洲。 他咬咬牙,“跟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大半夜的不在府里好好待著,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让许知意这般上心。 马车在小巷穿梭,大雪难行,两刻钟才终於停下。 祁西洲撩开窗帘一角,不由得微微皱眉。 西城这边,大部分居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房屋低矮,环境恶劣,治安混乱。 可见许知意一行人已经下了马车,叩响了其中一家的大门。 很快就有人小跑著来开门,见到许知意去而復返,一脸愁容的中年男子眼中染上欣喜。 “姑娘您真的回来了?” 又朝她身后打量几眼。 见跟著她的两个男子皆相貌出眾,气度不凡,立刻就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这......小人家中寒酸,也没啥好招待贵客的。” 许知意不在意的摆摆手。 “张大哥別怕,他们是跟我一起的,虎子的情况如何了?” 被称为张大哥的男人长嘆口气,让出了一条道。 “姑娘快请进,虎子一直高热不退,伤口处倒是不出血了,可人一直没醒。” 风一吹,一股难言的味道钻入鼻尖,何陵景却浑不在意。 屋子里的盆中燃著炭,倒是不冷,只是烟有些大,呛得人有些想咳嗽。 祁西洲刚才看过了,这户人家一共就三间屋子,其中一间还是厨房。 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子双眼紧闭,躺在简易的床上,呼吸十分微弱。 “陈府医,您来替他把个脉。” 陈府医利落的搭到孩子的手腕上,须臾,眉头渐渐拧紧。 “伤及肺腑,出血过多,难怪你要老夫带上血参。” 床边站著个神色焦急的妇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紧张的攥紧粗布的衣角。 “姑娘,这血参肯定很贵吧?我们......我们给不起银子......要不还是算了吧.....虎子不救了......” 哽咽著再也说不下去。 她是虎子的娘,自然希望孩子能好好活著,之前还能寻些临工勉强维持生计,可一入冬,码头就关了。 一家子吃喝都成了问题,哪有閒钱替孩子医治。 许知意掀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又俯身凑近,听了听他的呼吸声。 “嫂子莫急,这样吧,药钱用其他的方法抵,要是再不救,虎子活不过今夜了!” 妇人有些犹豫,囁嚅著动了动嘴巴。 “姑娘一片好意,可我和我家那口子现在都没活计可做,实在不知......” 许知意却已经示意陈府医出去熬药。 “陈府医,瞧见那个亮著的屋子吗?麻烦您先去熬药,我来替虎子施针。” 陈府医也不废话,拎起几包药就走。 “嫂子,我在城外有个庄子,正是需要人打理,你和张大哥要不嫌弃,便去那做工,慢慢还药钱。” 许知意自然是不將这点钱看在眼里的,可张大哥和他的媳妇是老实人,若不这样说,他们是不会安心的。 第250章 原来你全知道 这一天实在过得太辛苦,马车才开始动,许知意就倚在车壁边睡著了。 何陵景小心翼翼的將薄毯盖在她身上。 她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似一把扇子,青丝散在身后,眉似柳,唇似樱。 何陵景专注的看了好一会,深吸一口气,不舍的移开视线。 街道上已无行人,凛冽的寒风夹杂著雪,车轮碾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积雪太厚,车轮打滑,许知意忽然倒向一侧,何陵景赶忙伸出胳膊。 她枕在他的胳膊上,眼皮都未抬,又舒服的继续睡去。 何陵景屏住呼吸,生怕惊了她的好梦。 低声朝外吩咐一声。 “走得慢些。” 去的时候只用了两刻钟,回府却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安王府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著,瞧那样子,没一点要自己家的意思。 直到马车停下,许知意也没醒。 何陵景想了想,乾脆將人抱起来,用大氅裹得只余个脑袋在外面。 祁西洲的神情似山雨欲来,黑沉沉的,盯著许知意好半天。 她浑然不觉,放鬆得睡得正沉,似乎十分安心。 何陵景他可真敢啊! 他难道不知,被他抱著的人,是他祁西洲的女人! 和离也只是权宜之计,他可从未说过会放弃她! 何陵景抬头,看一眼天色,压低了声道。 “安王还不回府?您如今娇妻美妾在怀,还不知足?” 祁西洲上前一步,想要將许知意夺过来。 何陵景微一侧身,他竟是扑了个空。 “何少卿可知她是本王的女人?就算本王不要了,也容不得他人染指!” 何陵景清冷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戾气。 “安王开口前还请三思!知意与你早就没干系,安王若还执意如此,本少卿倒是不在意往你府上多送几个女人!” 嘴角微微上翘。 “她,本少卿要定了!” 祁西洲只觉心中酸涩,嘴中漫起一股腥甜的味道,不知怎么的,听了何陵景这话,背脊竟是起了一层白毛汗。 或许在他与许知意的事上,执著不肯放手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此刻的他,站在丞相府门口,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京城皆是她许知意是我祁西洲不要的女人!那么多的贵女都入不了何少卿的眼,偏偏瞧上了一个弃妇,真是可笑!” 话落,就对上许知意黝黑的眸子,眼底还带著几分鄙夷。 何陵景与祁西洲刚开始说话时,她就醒了,不过是有些恍惚,一时竟忘了下来。 没成想,就听到了祁西洲的这番话。 “安王既如此嫌弃我,又为何每日不落的来丞相府?您娶了位好王妃,可別冷淡了人家!” 祁西洲觉得她这是在吃醋,方才还酸涩的心,一下就得到了慰藉。 “本王哪一句说错了?才与本王和离,就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话音刚落,祁西洲只觉得双膝酸软,不等反应过来,整个人竟扑通跪了下去。 甚至能听见膝盖骨轻微的碎裂声。 祁西洲的侍卫也是嚇了一跳,赶忙上前,却是没能把人扶起来,嚇出了一脑门的汗。 祁西洲咬著牙,努力克制著,这才没惊呼出声。 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迅速席捲全身,使得他整个人都在不住的颤抖。 近几日,这种情况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祁西洲知道,他的腿怕是根本没好利索,指不定体內的余毒尚未清除。 想到又要回到躺在床榻上,无法正常行走的日子,祁西洲的一颗心陷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知意,本王这腿是不是压根就未痊癒?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许知意已被何陵景轻轻放了下来。 她居高临下的睥睨著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静静凝视了许久,她才低低笑一声。 “安王说笑了,之前治疗您腿疾的时候,陈府医都在场,他可有觉得哪里不妥?如今再来质疑我,不觉得可笑吗?” 许知意扯了扯何陵景的袖子。 何陵景半弯下身,“怎么了?可是饿了?” 语气温柔的似春日里的西湖,听得人心间发痒。 许知意麵皮发烫,耳尖也红得似能滴出血,幸亏天黑烛暗,別人瞧不到。 “嗯,又累又饿,咱们回家吧。” 何陵景的心尖猛地一颤,眼底迅速泛起笑意。 “好,回家。” 漫天大雪中,两人並肩而行。 男子长身玉立,女子绝世出尘。 祁西洲终於借著侍卫的力道,缓缓站起来。 双腿的酸软已经消失,只是那疼痛似乎永远留在了心里。 他无力地挥挥手。 “回府吧。” 声音中满是疲惫和无奈。 许知意时不时打量一眼何陵景,见他的神情都比往日温润柔和了许多,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兄长用过饭再回去吧?” “好。” 梅香院早就备好了饭菜,灶上的汤罐发出咕嚕嚕的响声。 两人用热水简单洗漱一番,又喝了半盏热茶,身上终於算是暖和起来了。 “兄长,大理寺最近很忙吗?瞧你这样子,是不是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何陵景頷首,顺手给她碗里夹了块红烧小排。 “嗯,京兆府尹受庄家牵连,如今京兆府群龙无首,所有的案子就全送到了大理寺。” 许知意咬了一口排骨,细细咀嚼。 “既如此,兄长就別来回折腾了,公事重要,我会每日派人给你送饭。” 何陵景夹菜的手一顿,旋即认真地望著她。 “我並不觉辛苦,而且......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做你的兄长!知意,有我在,以后不必事事委屈自己。” 许知意脸上一片火烧似的灼热,吶吶的不敢看何陵景的眼睛。 何陵景轻笑一声。 “原来你全知道。” 许知意不敢接他这话茬,含混著说起了別的。 “兄长觉得张显一家人如何?值不值得信任?开春了,我想在城外的庄子里种些草药。” 见何陵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脸更红了,头几乎快要埋在面前的碗里。 何陵景这才轻嘆口气。 “我以后不提就是了,你好好吃饭。” 第251章 智者不入爱河 用完了饭,许知意眼尖的发现何陵景的衣裳上勾了丝。 在马车里睡了一觉,这会也不觉得困,便示意浮生从里间取出了一件新制好的月白锦袍,下摆处依旧用金线绣著几朵合欢。 何陵景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 许知意笑著道,“兄长的衣裳勾丝了,我替您补补,您先进里间换一件。” 白嬤嬤上前一步,笑著替何陵景解惑。 “这件袍子也是二姑娘一针一线缝製的,老奴瞧著您现在这件上有几处勾了丝,倒是影响了美感。” 何陵景恍然大悟,也不多言,乖乖去里间將衣裳换了。 许知意打量了他衣裳上那几处勾丝的地方,心里琢磨著,该绣个什么样的样子。 “还是绣合欢吧,我觉得很好看。” 许知意抬起头,眸中带著笑意。 “我记得兄长一直不喜欢带著样的衣裳,如今怎么倒喜欢上合欢了?” 何陵景略显尷尬的垂著眸,小口小口抿著茶。 “那什么.....人的喜好总是会变的。” 许知意已经命人拿来了针和丝线,有了琉璃灯,夜里不管看书还是绣,都没那么伤眼睛了。 铜炉里的炭燃得正旺,暖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 何陵景撑著脑袋,看了许知意好一会,不知怎的,困意席捲,竟不知不觉睡著了。 墙角的香炉青烟裊裊,满室静謐。 许知意时不时抬眼看看他,又继续低头,手下动作不停。 她这一手绣功,也不及娘亲的一二,在她的印象中,娘亲似乎就一直在裁衣绣。 无论寒暑,夜里窗格上总会映照出她孤单寂寥的身影。 烛火跳动,炭盆的火早就熄了,娘亲那双漂亮的手,也因此生出了冻疮,一到冬日,疼痒难耐。 许知意因此看了不少医书,自己试著制出不少的治疗冻疮的药膏。 效果一般,可娘亲却十分欣慰。 也不知自己现在还有没资格再唤她一声娘亲了? 出神间,一不小心被针刺破了手指,她轻嘶一声,含著出血的位置。 何陵景小憩了一刻,睁眼就见她盯著琉璃灯发呆,手中的衣裳上沾了两滴血渍,嫣红嫣红的。 他微微蹙眉,想也没想的抓过她的手。 “可是被针扎到了?也不知小心些。” 轻车熟路的从一旁的黄梨木妆檯上取过小瓷瓶,挖出黄豆大小的药膏轻轻替她涂上。 许知意好笑,“兄长但凡再醒得晚些,我这伤口都该好了。” 何陵景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可怎么办,只要是遇到许知意的事,他就会失了分寸。 柔若无骨的小手依旧被他握著,指甲上涂著浅粉的丹蔻,显得手指愈加白皙纤长。 许知意有些仓皇的垂眸,这才看到衣裳上的两滴血点。 穿针引线,不过几炷香的时间,两朵栩栩如生的红梅就出现在眼前。 何陵景的掌心还残留著她的温度,微微握紧。 “听说平阳公主失踪了,兄长可知她的下落?” 何陵景神情微滯,旋即笑一声。 “为何觉得我一定知道?” 许知意认真地想了想,语气篤定。 “安王一直在派人秘密寻找,可我看兄长一点也不著急的样子,想来一定是知道平阳公主的下落。” 何陵景叫人换上一壶热茶,先给许知意斟上一杯,这才开口。 “我知道你不希望她活著,可她若是此时回京,必死无疑,不过你放心,我的人只是暗中守著她,不会伤她性命。” 顿了顿,他才又道。 “平阳公主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世,故而对你和南星並无多少善意,我担心她会对你们不利。 许知意的脸上一下就染上几分忧伤。 “要我是她,也会恨之入骨,毕竟要不是为了我和南星,她与娘亲也不会至死都不得见。” 何陵景却同她想的不一样。 “我的意思不止这个,平阳公主一早就知道了,太后似乎也问过她的意思,可她迟迟不肯相认。” 余下的话,何陵景不忍心再说。 大概是平阳公主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从太后那里得知了一些真相。 也远远地看过几次自己的亲娘。 可平阳公主不为所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宫中的日子有什么难捱的。 故而太后才对她不怎么上心。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一个对自己生母无动於衷,贪慕荣华的孩子,又怎么指望她日后能孝敬长辈? 眼见太后和平昭帝的態度模稜两可,平阳公主小小年纪,买通了几个小太监,得知要去西番和亲的事。 打听到了西番王的喜好,暗中谋划,在一眾候选的贵女中脱颖而出,成功地吸引了西番王的全部注意力。 太后竭力反对,可却遭到了平阳公主的记恨,悄悄往太后的吃食中加了些助眠的药。 和亲前,便与西番王有了苟且。 许知意的眼眸有些清寒,定定看了何陵景好一会。 “所以並不是如外界传言,也没任何人逼迫?是她自愿去的西番?可到底为什么?” 何陵景却是一笑。 “有些人天生凉薄,或许是不愿捨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也或许是不甘心,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自然不愿只当个普通小官家的女儿。”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望著许知意。 “那你呢?可愿在一切尘埃落定时,认祖归宗?南星虽年龄不大,可心志坚定,且有仁爱之心,应当会对你这唯一的姐姐十分宽和包容。” 许知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我不愿意,比起这个,我更想他到时能放我出京,四处走走看看,寻个鸟语香之地了此残生。” 漂亮的眸子盯著何陵景。 “而你,到时就是帝师,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我们註定不是一路人。” 这算是对何陵景表白的回答了。 许知意不想成为他仕途的阻碍。 歷经两世,唯独对他动了真心,只是智者不入爱河,过於执著的感情难以长久。 而她只要一想到,日后何陵景的后院也会妻妾成群,心就似被什么大力撕扯著,疼得无法呼吸。 第252章 他的爱不要也罢 何陵景握著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须臾,低低笑一声,將茶一饮而尽。 他饮茶的时候,喉结滚动,侧脸的弧度被琉璃灯勾勒得无比完美。 上翘的嘴角带著几分邪气,一改平时清冷孤高的模样,莫名就让人恍了心神。 这样的何陵景是陌生的,许知意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何陵景也是极具诱惑力的。 眸光微动,许知意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她立即偏过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实在是这样的何陵景,很难不让人心动,很想將他据为己有。 “虚空大师曾预言我这一生註定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可我现在突然就不想信命了。” 许知意恍惚想起,孙夫人似乎曾提过两次,神情间难掩失落和忧鬱。 朝夕相处几个月,说没动心那是假的,可她为自己的这份小心思,愈加感到不安。 因著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人原有的轨跡,打乱了许多事原有的发展。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要是要是.....最终让何陵景不得善终,她带著这份愧疚,还能继续好好活下去吗? 许知意想,大概是不能了。 她没有开始时的那份从容和淡定了,也没想像中那般抗拒何陵景的靠近,而是愈加贪恋他的温柔。 可喜欢这个词,离她实在太遥远,也太致命。 拿起茶就喝,却被烫得低呼一声,嘴角迅速红了一片。 何陵景轻嘆一口气,唤浮生拿来冷帕子,小心翼翼轻拭她的嘴角。 温暖的指肚,带著薄茧,摩挲在唇上,酥酥麻麻的。 “仕途於我不过过眼云烟,且太后和南星也答应我了,成事后,允我辞官,云游四方。” “你.....可愿一起?” 许知意不敢看他,面颊緋红,似雨后娇艷的海棠。 “时辰不早了,我乏了,兄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一时理不清自己的心思,许知意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只是瞧著何陵景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又有些不忍。 “等天气暖和了,兄长记得先教会我骑马......” 许知意垂下了头,吩咐浮生她们送热水进来。 何陵景顿了顿,也没再说话,只是琉璃灯下,他的眸子亮得惊人。 “好,出外在门,总坐马车,会错过很多风景。”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隨著浮生她们进到了里间。 钻进大大的浴桶里,热水舒缓了满身的疲惫,脸上的红晕尚未散去,一颗心不安分嘭嘭跳动著。 水珠顺著玉臂缓缓落入木桶之中,艷红的守宫砂格外夺目。 雪白的锁骨,隨著温度升高,渐渐现出一朵合欢的形状。 是的,这就是独属於她的胎记,不在胳膊上,不在大腿上,而是在胸口的位置。 之前调配的草药,也只能维持两个月,也会隨著温度升高而失去药性。 故而她沐浴从不敢用太热的水。 “浮生。” 浮生手里拿著大大的布巾,恭敬的进来,垂下眸。 “姑娘,那药还剩下一些,可要帮您拿来?” “拿来吧,若有人问起,只说是我不小心撞著了。” 浮生也不再多言,利索的在妆檯的暗屉中摸出只白玉的瓶子。 透明的药膏还剩下三分之一,拔开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味钻入鼻尖。 许知意半闔著眸,由著浮生將药膏均匀的涂抹在皮肤上。 等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浴桶中的水已经半凉了,许知意这才出来,换上了舒服的中衣。 浮生拿著干帕子,仔细替她擦拭著头髮,將茶油倒在掌心搓揉片刻,抹在她的发尾处。 “姑娘,奴婢这两天仔细想了想管家说的话,总觉得还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奴婢脑子愚笨,一时也弄不明白。” 许知意把玩著妆盒里的珠釵,顺手就將一支素金簪插进浮生的髮髻中。 “安王怕是已经对我的身份有所猜测了,不然也不会这样纠缠不休。” “可奴婢觉著安王对姑娘您是动了真心的。” 许知意自嘲的嗤笑一声。 “他那样的人,即使对谁动了情,也会百般盘算,將人利用到极致,他的爱,不要也罢!” 浮生想想也是,先是利用她家姑娘治好的腿,解了身上的毒,后又利用她家姑娘的医术收买人心,甚至还救了陛下一命。 待確定了自己是真的能行走如常了,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坐在轮椅上的时候,设计二皇子回京,成为眾矢之的,害得二皇子妃险些一尸两命。 结果,刚能站起来,立刻迫不及待的將二皇子和二皇子妃送回了他们的封地,平昭帝下旨,无召永不得回京。 看似自由了,实则处处被掣肘,一举一动全在平昭帝和祁西洲的监视之下。 好在二皇子是个没野心的,除了平昭帝给的护卫,王府里的侍卫不足一百。 成日里不是钓鱼就是陪二皇子妃在府中研究各种美食,再不就是写字、画画。 完全没一点要爭夺那位置的意思,可饶是如此,平昭帝依旧不放心。 难不成,只有祁西洲才是他的亲儿子? 这么想著,浮生也就这样问出口了。 许知意淡淡一笑,伸出手,戳了戳她光洁的脑门。 “一天天的这脑瓜子里总想些有的没的,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穿什么。” 托著腮,眼皮沉重。 浮生见状,赶忙扶著她上了床榻。 “姑娘累坏了吧?赶紧睡,奴婢就守外面。” 许知意迷迷糊糊应一声,“就睡在小榻上,天冷了,可不准在廊下守夜了。” 浮生乖乖嗯了一声,替她將锦被盖严实,这才退到外间。 许知意虽然困得睁不开眼,可脑子却在飞速的运转著。 刚才浮生的话倒是给了她提醒。 自古帝王多疑,可也一个像平昭帝这样的,除了祁西洲,剩下的皇子他一个也不喜欢。 太子是皇后所出,平昭帝不喜欢他倒是很正常,毕竟,庄皇后当年逼死了淑妃。 可二皇子好歹也是贵妃所出,后贵妃因病撒手人寰,他就被养在了太后的膝下,被教导的倒是谦逊有礼,进退有度。 第253章 十年命数 何陵景躺在榻上,手边的书才翻了几页,脸上带著疲惫之色,却毫无睡意。 她说让他教她骑马,是不是代表著她答应自己一起去游歷四方了? 他的直觉和预感一向很准,唯独对上许知意,就慌了手脚。 掐算和天象似乎也失灵了。 何陵景第一次有了无力和挫败感。 换成任何一个京城贵女,他怕是连看也懒得看上一眼,更別说为了谁辗转难眠。 想到今天祁西洲看到自己掏出帕子时,那愤怒又嫉妒的表情,何陵景不由挑了挑眉,心中十分得意。 他就是故意的,没想到祁西洲的反应这样大。 之前祁西洲与许知意成婚后,他留意过的,祁西洲身上繫著的香囊,还有帕子一类,皆是在绣坊买的成品。 这算是男人之间暗戳戳的竞爭吧! 何陵景也觉得自己这行为十分的幼稚可笑,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炫耀。 要让祁西洲知道,他到底错过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女子。 而这个一直求而不得的女子,似乎也对自己动心了,这让何陵景激动得难以入眠。 在这沉静的夜里,只余心臟嘭嘭跳动的声音。 前世,许知意委身於自己,是在意乱情迷的情况下,当时,她怕是连他的脸也没看清。 可他,却是將她身体的每一寸都牢牢刻在了脑海中。 以至於在得知她命丧火海时,险些就疯了。 虚空大师在被他的剑尖指著咽喉的时候,不得已,说得用他十年命数换一次机遇。 別说十年,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在九星连珠的那一日,经受了剜心剔骨般的疼痛,又在佛祖面前跪了三天三夜。 昏迷前,终於听到虚空大师说了声,成了! 这才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也怪他,平常极少生病,这一倒下,竟整整休养了三个月,想要提亲时,平昭帝已將许知意赐婚给了安王。 何陵景当时想,大抵这就是命,上天註定他与她没有夫妻缘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那便默默守候,祝福他心爱的女人一生幸福顺遂。 可命运却开了那样大的一个玩笑,她成了他的义妹,还得由他背著她上別人的喜轿。 天知道,那一刻,他多想说出实情,然后带著她天涯海角去流浪。 可他不能那样自私,短短一段路,她趴在他背上,熟悉的香味让他眼眶发红,心疼的滴血。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莫过於眼睁睁看著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別的男人,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胡思乱想的,困意渐渐袭来,何陵景终於睡过去。 梦里,重又回到了那个月圆,繁星满天的夜晚。 寂静的天地间,只有他和她的急促的喘息声。 女子漂亮的杏眼迷离,带著勾人心魂的媚態,他的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 另一只手不断地滑过她凝脂般的肌肤,所过之处,引起阵阵战慄。 如同野火燎原,烧得何陵景几乎难以自控,可身体有他自己的想法,一点要停下的意思也没有。 梦里,许知意那双漂亮的杏眼越发的迷濛,看向他的时候,泛著泪意。 何陵景忍不住低头,咬住她樱桃般的红唇...... 猛地睁开眼,何陵景恍恍惚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著她香甜的味道。 一大早的,天还蒙蒙亮呢,下人们就看到何陵景自己打了盆水,正卖力的搓洗著衣裳。 不明所以,谁也不敢上前询问。 早饭是在前面的厅用的,何陵景进来的时候,孙夫人正牵著许知意的手嘘寒问暖。 “知意啊,你这几天好像又清瘦了,天气愈加冷了,要是没事,你就別总出门了,留在家里好好养著。” 何清晨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著,清脆好听的声音在厅中响起。 “母亲要是不让二姐出门子,有些人就得饿著肚子了,说不定在背后怎么埋怨母亲呢!” 许知意小脸一红,正对上何陵景的目光。 两人不约而同的別开脸,尷尬的低咳几声。 何陵景的脸比许知意的还要红,一顿饭,几乎就没抬过头。 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对上许知意清澈的杏眼,竟是生出浓浓的羞耻感来。 何丞相不悦的轻拍了拍桌子。 “你这是做贼去了?那头髮丝都落到汤里了!谁教你如此用饭的?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何陵景置若罔闻,呆愣愣地盯著汤碗中漂浮著的枸杞。 是了,一定是这段时间枸杞吃多了,他才上火的! 他发誓,自己绝没有那种齷齪的想法。 挺了挺背脊,许是才喝了热汤的缘故,许知意的唇红润水嫩,眸里水光瀲灩。 何陵景啪的將筷子丟到桌上,起身,仓促间带倒了椅子,发出不小的动静。 “大理寺还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就跟身后有狗撵似的,一溜烟跑得不见了影子。 孙夫人与何丞相面面相覷。 “这孩子是中邪了不成?看来改日得去法华寺上炷香。” 何丞相皱眉,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 嘿,儿子这分明就是情竇初开了,別不是和他一样,做了什么荒唐的梦,这才不好意思了吧? 似笑非笑的睇一眼一头雾水的许知意。 “吃饭吃饭,不用管他,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瞧瞧哪里还有点沉稳的样子。” 孙夫人夹了只虾饺放到许知意面前的碟子里。 “你吃得太少了,我让人寻了个南方的厨子,估摸著这两日就该到了。” 何清晨一手拿著只冒著热气的包子,另一只手里握著银勺,咬一口包子,喝一大口汤,嘴角沾著油渍。 “南方厨子做的饭口味清淡,一点也不好吃,反正我就喜欢现在的这个。” 孙夫人没好气的白她一眼,眼睛却是看著许知意,盯著她將碟子里的东西全吃了,这才道。 “厨子又不是给你找的,知意胃口不好,吃得也偏清淡,府里这个手艺倒还好,就是口味偏重了。” 何丞相赞成的点点头。 “夫人说的是,尤其天冷了,活动也少,吃下去的东西总是不太好消化。” 第254章 菜市口 十二月二十,大雪,万事不宜。 许知意天还不亮就醒了,让浮生悄悄拿来两套湖蓝男装,仔细装扮好,自角门出了丞相府。 海青坐在车辕上,早就等著了。 车厢里摆著炭盆,暖烘烘的。 “姑娘,午时才开始,现在去是不是太早了?” 许知意沉吟半晌,淡淡吩咐。 “先找个地方吃个早饭,若是迟些出门,怕是母亲会拦著。” 海青应一声。 “好嘞,姑娘坐稳了。” 接连三天,何陵景都没回家,只派人来传话,说大理寺的积压的案子太多。 看破不说破,许知意也只是嘱咐了他身边贴身侍卫两句,连饭也不让浮生去送了。 扶光自从被祁西洲派去北地,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许知意担心她遭遇不测,派了银珠去打探消息。 不管是死是活,也得把人带回来。 浮生见她一直拧著眉,小声道。 “姑娘,要是安王不肯把扶光姐姐的身契给您可怎么办?” 许知意看向车外。 大街小巷都被大雪覆盖,白茫茫的,只有路边梅开得正艷。 “你最近可有见过裴北北?她的情况如何?” 提起裴北北,浮生的肩膀就抖个不停,好一会,才止住笑。 “裴侧妃如今胖得连走路都费劲,被关在府里,成天与王妃打得不可开交。” “之前安王派人在外宣扬,说是她身怀有孕,现在呢?” 浮生捂著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一脸坏样。 “前天说是被王妃罚跪了,然后孩子就没了,明明是假的,偏她闹得人尽皆知,姑娘,您说,安王整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许知意眸色清冷。 “坊间一直有不利於安王的流言蜚语,要想破此局,必得有个让人信服的藉口,裴侧妃怀孕的消息传出,一下就堵住了大家的嘴。” 浮生摇头晃脑的,听得津津有味。 “要是安王一直不能人道,嘿嘿,奴婢觉著挺解气的,让他有眼无珠,伤了姑娘的心。” 许知意戳了戳她愈加圆润的脸蛋。 “能错过的人,一点也不可惜。” 马车到了醉香楼。 “姑娘到了,属下瞧著大厅人多,不然还是去二楼吃吧?” 许知意扶著浮生的手跳下来,不在意的摆摆手。 “咱们就在大厅隨意吃些,別太引人注目,顺便还能听点小道消息。” 一楼大厅只余下靠窗的一张桌子,小二见到他们,十分殷勤的迎上来。 “三位里面请!您瞧,一楼只有一张桌子了,要不要上二楼包间?” 海青摇头,塞给他几个铜板。 “就在一楼吃,还麻烦小二哥快些上早点。” 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把那张红木的桌子擦了又擦,亮得几乎能照见人影。 “几位快请坐,吃点什么?” 浮生点了小笼包,虾饺,並几样小菜,一人一碗小米粥。 周围桌坐的说话也不避著人,嗓门贼大。 “你们也都是来瞧热闹的吧?” “是啊,毕竟菜市口空置许久了,上回砍头还是三年前了。” 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慢条斯理的將嘴里的包子咽了,这才悠悠道。 “诸位这般幸灾乐祸可不地道,只是,能被砍头的必是罪大恶极之人,听闻今日行刑的这两个,一个是小侯爷,还有一个是京兆府尹。” 有人唏嘘,“来头都不小啊!听说那个小侯爷与西番勾结,还喜好男风,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他都被关在大理寺多久了?大理寺审讯肯定不会有假的。” 一时间,眾说纷紜,大厅里一片喧囂声。 许知意用小勺轻轻搅拌著,吃得漫不经心。 海青胃口好,一口一个小笼包,不过几息,三屉包子就全进了他的肚子。 浮生也不遑多让,吃了两屉,又把许知意没碰过的豆腐脑也一股脑的吃了,悄悄打了个饱嗝。 许知意见他们俩这般好胃口,也多吃了一只虾饺。 “付钱咱们走吧,一会人多了,挤不到前面了。” 海青略有踌躇。 “姑娘,那么血腥的场面,您就在马车里看看得了,属下怕嚇到您。” 许知意勾唇,“今日被行刑的可是秦小侯爷,我必须得看仔细了!浮生你说是不是?” 浮生拼命点头,小脸红通通的。 “姑娘说的是,就得站在前面看才解气呢!” 海青无奈,付了银子,赶著马车朝菜市口驶去。 以为时辰尚早,没想到菜市口这里早就人头攒动,马车一辆挤著一辆。 不像是来看砍头的,倒像是来赶集的。 海青好容易扒拉开人群,给许知意挤出条道。 行刑时辰未到,可面前的刑柱上已经用铁链锁著两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新旧伤痕。 秦淮生半垂著头,墨发打了结,晃动几下,来不及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 他双眼无神,面色灰败,怔怔的盯著地面。 京兆府尹似乎是晕过去了,脑袋耷拉著,有血一滴一滴地洒在雪白的地上。 许知意一眨不眨的盯著秦淮生。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长相俊美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像只死狗似的。 深吸一口气,又將胸口的浊气吐出来,鬱结的心一下就舒畅了许多。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秦淮生努力仰起头,用眼神在人群中搜寻著。 四目相对,秦淮生神情一滯,眉头紧紧拧著,死盯著许知意。 她本就生得白皙,一袭湖蓝月华锦长衫,外罩同色披风,杏眼中满是彻骨的寒意。 饶是如此,依旧如同鹤立鸡群。 一旁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睛就像粘在她的脸上,满面娇羞,偶尔与身旁的人低语几句。 许知意浑然不觉,眼神不闪不避,直盯的秦淮生不得不垂下头去。 他不懂她的恨意到底是从哪里而来,可看到她的那一瞬,莫名的就有些心虚。 或者,他与她前世见过? 也或者,她还在为自己没娶她而恼恨? 杂七杂八想了很多,可就是没一点头绪,却终究不敢再看她。 许知意就那样安静地站著,对於周围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 第255章 同情心不多 午时一到,刽子手光著膀子,手握鬼头大刀,喝几口烈酒,又喷在刀上。 围著秦淮生和京兆府兆转几圈,嘴里念念有词。 台子上面摆著供桌,上面放置著阎王爷的神龕,香炉、祭品一应俱全。 隨著监斩官丟出的令牌,接著是一声沉稳响亮的呼喝。 “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两颗人头齐齐落地。 身边的女眷连连惊呼著,不断地朝后退去。 鲜血滴滴答答地溅在雪地上,顷刻间,就被染得殷红。 秦淮生的脑袋恰好滚到了许知意脚边,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有双温暖的大手一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湿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別看了,夜里会做噩梦。” 温热的泪顺著何陵景的指缝滑落,又似乎一路烫到了心里。 牵起她冰凉的小手,何陵景一路將人领到了马车前。 许知意乖乖巧巧的任由他牵著,一路都安静得可怕。 杏眼中蒙上层水雾,眼角泛红,身子不住地哆嗦著。 “兄长,他终於死了。” “嗯,恶人有恶报,他这样的人,只能下地狱。” 上了马车,何陵景这才掏出帕子,替她將脸上未乾的泪痕擦拭乾净,原本冷清的眸子里染上几分担忧。 “知意,可觉得解气了?” 她摇头,抽了抽鼻子,莫名的有几分可爱。 “我以为会开心的,可他就这样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何陵景失笑,“不然我再回去替你抽上他几十鞭?”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兄长又逗我。” 何陵景却正了正神色。 “我可没骗你,只要是你想的,我就一定帮你做到!而且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了,秦淮生的尸首只配扔去乱葬岗。” 停顿半晌,声音有些低沉。 “知意,我不愿当你的兄长......” 许知意怔怔的盯著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感受著他掌心处传来的暖意。 “你可愿舍下一切隨我离开京城?” 何陵景毫不迟疑的頷首,温柔的將她的手放在唇边。 “不管刀山还是火海,我都愿陪你一起闯。” 许知意闻言,只觉得心尖一阵阵酥麻,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落下来。 何陵景瞧见她这样子,终是忍不住,一把將人揽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著她的后背。 “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有我陪著你,別怕。” 许知意窝在他怀里,嗅著那熟悉的清香,一下就红了脸。 她的脸埋在他胸口,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 “一言为定,兄长可不许骗人。” 何陵景无奈。 “怎么还叫我兄长?” 语气里竟是意外的夹杂了几分嗔怪,与往日的清冷一点也不相符。 “你起来些,一会该闷著了。” 许知意拼命的摇头,眼泪將他的衣襟染湿了一大片。 “不要!那我总不好当著父亲母亲的面喊你阿景吧?” 说著,又使劲往他怀里拱了拱。 不用照镜子,许知意也知自己此时有多失態。 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她在人前一直沉稳冷静,生怕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復。 哪怕被祁西洲辜负,哪怕被罚跪在御园,哪怕险些丟了性命,她都没掉过一滴泪。 她一直认为,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只有懦弱的人才会把眼泪当武器。 可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在心爱之人的身边,是无需佯装坚强的。 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肆意,可以张扬。 因为他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何陵景温柔的一下下抚摸著她乌黑的长髮,眼尾却微微发红。 等了两世,终於,她的心里也有他了! 这一刻,何陵景的心就似被什么扯著,痛並快乐著。 灼热的吻落在她的发间,温柔而克制。 “只要你高兴,叫我什么都行,这会子还早,要不要去一趟法华寺?” 他知道许知意在佛祖面前供了莲灯,至於为谁而点,不言而喻。 许知意这才抬起头,眼眶微肿,鼻尖泛红,有几滴泪还沾在长长的睫毛上。 “你今日不忙?要是母亲知道咱们不带她,悄悄去了法华寺,会生气的。” 何陵景低笑一声,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尖。 “那咱们不告诉她就好了,等天暖和些了,再带著母亲和清晨一起去。” 海青对何陵景的吩咐自是无有不从,他们说话的声音虽小,可他耳聪目明,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为许知意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同情祁西洲,但同情心不多,就指甲盖大小。 浮生没好意思进去,与海青前肩坐在车辕上,裹得只余个脑袋露在外面。 耳朵恨不得能钻到车厢里去,脸上露出姨母般欣慰的笑。 海青没眼看,看著她冻得通红的小脸,脱下自己身上的裘。 “快穿上吧,可別给冻病了!不然我和姑娘说一声,先送你回府?” 浮生一边嫌弃,一边口不对心的將裘裹在自己身上。 “万一姑娘有个什么需要,你能照顾得了?哼,我不回去,而且我一点也不冷。” 说著,把裘又往上拉了拉,这下,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 海青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有公子在,哪里需要咱们照顾?” 浮生瞭然的点头。 “你说的倒也是,公子可比我们还要细心,有他在姑娘身边,確实让人放心。” 起了个大早,又哭了一场,许知意此时倚在何陵景怀里,昏昏欲睡。 几日不见,她似乎又瘦了,那腰细得似乎一只手掌就能握住,女儿香夹著淡淡的药草香。 何陵景贴近闻了闻,似乎是有点痒,许知意下意地躲了躲,温凉的唇掠过他的耳畔。 一瞬间,何陵景只觉得一股酥麻在体內蔓延,身体不由的绷紧,就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知意——” “嗯。” 迷迷糊糊间,一个吻突然落在柔软的唇上,温柔辗转,却又十分克制。 许知意勾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两人气息不稳,何陵景这才重新將她抱在怀中。 “还要半个时辰才到,你睡一会,到了我再叫你。” 第256章 非礼勿视 马车里温暖安静,许知意睡得香甜,佳人在怀,何陵景的一颗心跳得有如擂鼓。 想掀开车帘透透气,又担心吹著许知意,只得竭力克制著体內汹涌的热流。 许是太热了,她不满的嘟噥几句,轻轻扯了扯衣襟,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 暖玉隨著马车的摇晃,在胸口处轻轻的摆著。 只一眼,何陵景就慌忙移开视线,闭著眼睛,替她將衣裳整理好。 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一边又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温柔的抚摸过她光滑如玉的脖颈。 恰巧对上她带著迷濛的眸子,一时尷尬的竟忘了收回手。 “到了吗?” “还.....还没有。” 侷促的绷紧嘴角,背脊也有些僵硬。 感受著他身体的变化,许知意猛地坐起来,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 何陵景此时恨不得能挖个洞钻进去,以拳抵唇,咳两声。 柔软微凉的唇轻啄一下他的嘴角,又很快躲去一边,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何陵景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捉住做了坏事,缩在角落中的许知意,將人按坐在腿上。 “做了坏事就想跑,嗯?” 许知意垂著头,委屈巴巴。 “我.....我......负责就是了。” 何陵景神情微滯,忽地笑了,眉眼间再不见半分冷清,有的只是宠溺。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好,一言为定!” 嗓音清润,仿若空谷冷泉,却糅杂了笑意,听得人心尖发痒。 马车又行驶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这才停了下来。 “姑娘,只能停在这了,您和公子得步行上去了。” 山路崎嶇,被皑皑白雪覆盖,强行赶马上去,怕是不安全。 “你和浮生就在这等著吧。” 何陵景率先下了马车,长臂一揽,將许知意捞了下来。 海青和浮生迅速的別过脸,盯著路边的苍翠的松柏。 嗯,这松柏可真绿啊! “马车里有炭盆,你俩別在外面傻冻著!” 浮生脆生生地应了。 “姑娘放心,奴婢就在这等著您。” 雪已经积到了小腿处,走得十分吃力。 何陵景见她衣裳的下摆已经湿了一大片,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上来。” 许知意心头一暖,也不矫情,跃上他的背。 何陵景看著瘦,可却是结实有力,趴在他背上,竟是一点也不觉得硌人。 “驾!” 何陵景摇头。 “调皮,搂好了,可別摔了。” 山路两边,梅正浓。 许知意不时摘两朵,別一朵在何陵景的耳侧,另一朵则插到自己的发间。 搂著他的脖子,馨香的呼吸喷酒在他耳后。 “这是谁家的簪少年郎?生得倒是俊俏。” 何陵景也不知怎么的,手掌在她屁股上轻轻一拍。 “乖些,別掉下去了。” 一股热意直躥心头,许知意的小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埋在他颈间,羞得再不敢抬头。 何陵景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孟浪了,毕竟两人只是定了情,没成亲前,他不愿做有损她名节的事。 “抱歉,一时忘情.....” 许知意伸手,捂住他的嘴。 “阿景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留在原地等著我,谢谢你不论何时都守在我身后,谢谢你用十年命数换我重活一次...... 幸好前世那个人是你,幸好孩子的父亲是你!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贯孤冷清高的何陵景,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何陵景,此刻听了她这话,眼眶微微泛红。 “要是我再早一点,就不会让你吃这许多的苦,以后有我,你不必看人脸色,也不必委屈自己。” 许知意点头,“好,我记住了。” 浮生一直看著他们俩的身影消失,这才收回视线,抹了把眼角,带著哭腔。 “呜呜,我家姑娘终於遇到对她真心好的人了,真好啊......呜呜呜,我可怜的姑娘。” 海青挠挠头,掏出帕子,刚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適,只得一把塞进她手里。 “行了,这有啥好哭的,赶紧擦擦吧,本来长得就不好看,这一哭,更丑了!” 浮生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擦了眼泪,又擼几把鼻涕。 海青,“......” 算了,好男不与女斗,就一张帕子而已,不要了! 结果下一秒,一方潮湿的帕子就塞回到了他手心。 海青一跃而起,头重重撞在车顶上,眼冒金星,疼得轻嘶一声,嫌弃的一把將帕子丟出车外。 浮生见他这样,却是咯咯笑出声,越笑声越大。 “你怎么傻乎乎的,难怪扶光姐姐瞧不上你,哈哈哈。” 海青红著张脸,“別乱说,我和她一点关係也没有,之前在北地也没打过多少交道。” 海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个小丫头解释这么多,就是看著浮生此刻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像只小兔子。 浮生还在笑,笑得直打嗝。 “行了,別笑了,赶紧喝口热茶压压。” 浮生脸也圆圆,眼也圆圆,嘴巴红艷艷的,像成熟了的樱桃。 看到她唇上染著的茶水,海青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总觉得她的那盏茶水应该格外好喝,他也想尝尝。 可他不敢。 又吃了几块点心,浮生就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眼里迅速泛起一层水汽,看著格外可爱。 “我睡一会,一会姑娘和公子来了,海青大哥记得提前叫醒我。” 没心没肺的躺倒就睡,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起来。 海青无奈,想出去,又担心出个什么意外,定定望著她。 心底的某一处,似乎有什么在叫囂著。 可一想到无白对这小丫头的心思,又觉得自己不该撬兄弟的墙角。 虽说现在他已经不再是祁西洲的贴身侍卫了,可到底与无白他们几人是过命的交情。 当年他受伤,要不是无白一路背著他,死活不肯放弃,他怕是活不到今天。 纵使再喜欢浮生,他也从来不敢表露半分。 可浮生却误会他喜欢扶光,这可真是叔能忍,婶都不能忍! 左右的解释清楚了,不过看浮生这懵懂的样子,怕是压根不懂男女之情。 满心都是她家姑娘,根本无暇理会別的事。 无白让人送了不少东西,浮生一概退回了,那信更是连拆都没拆开。 第257章 共白头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望眼望去,天地一色,何陵景背著许知意,周围静的只有雪落在松枝上的声音。 法华寺的香炉中香炉燃烧得正旺,檀香味瀰漫在空气里,伴隨著敲钟声和诵经声。 翘脚的廊檐也被白雪覆盖。 “放我下来,別叫人瞧见了。” 何陵景笑著將人放在地上,伸手拂去她墨发上的雪。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许知意没好气將他的手拍开,踮起脚尖,替他將肩膀的落雪拍落。 “这诗不好,换一首。” 何陵景俯下身子,直直看进她眼中。 “我一定会陪你共白头。” 虚空大师一早就看到他们二人了,腻腻歪歪的就是不进来,忍不住迈出大殿,低咳一声。 “佛门清净之地,还望施主克制些。” 许知意的脸一下就红了。 “兄长你离我远些。” 何陵景依旧保持著刚才的动作,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嗯?背你的时候唤我阿景,到了地方就成兄长了?” 许知意语噎,娇嗔的瞪他一眼。 “正经些,虚空大师看著呢。” 何陵景低笑一声,转身看向虚空。 “我陪她来还个愿,不知可方便?” 虚空大师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快走几步迎上来。 “那个之前说的要替佛祖重塑金身,可还作数?择日不如撞日,乾脆就今天吧!”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 “虚空大师该不会打著替佛祖重塑金身的名义,把这些钱拿去买酒喝吧?” 虚空大师被一眼看穿心思,气得朝天翻了个白眼。 “佛祖面前可不兴胡说八道,老纳是那样的人吗?” 何陵景和许知意齐齐看向他,眼神中是同一个意思。 別怀疑,您就是! 虚空,“......好好,好得很,你们如今欺负到老纳头上了,可怜我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竟被人如此怀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佛祖啊,求您开开眼......” 许知意扶著何陵景的胳膊,自顾的朝大雄宝殿走去,压根无心理会装穷卖惨的虚空大师。 法华寺做为京城最有名的寺庙之一,香火不断,香火钱自也少不了。 每年皇家还会来此给先祖上香,再祈求平昭风调雨顺,国力昌盛。 不提別的,只说太后就往法华寺捐了不少的香油钱,供奉了至少二十盏长明灯。 去年,皇后让太子出面,替佛祖重塑了金身,哪里就需要他们出银子了。 两行脚印很快被大雪淹没。 虚空大师气得直跳脚,见有小沙僧看过来,只得捻动著佛珠,嘴里念著阿弥陀佛。 “无事,你们继续回去诵经,老纳陪著两位施主就是。” 小沙僧赶忙缩回去,忍不住低声向师兄们吐槽。 “虚空大师又开始哭穷了,咱们寺庙应该没他说的那么穷困潦倒吧?” 师兄敲木鱼的手微顿,半闔著眸,虔诚至极。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看破不说破,你还是专心念经吧,小心晚上又不许你吃饭。” 小沙僧嚇得再也不敢说话,盘从於蒲团上,闭目敲起木鱼来。 罚抄佛经啥的都能忍,不给吃饭忍不了一点! 整个大殿內,就属他敲得最卖力,恨不得把木鱼敲破,以表虔诚之心。 何陵景陪著许知意还了愿,重新供了两盏长明灯,虽未明说,可二人心知肚明。 这是为前太子和前太子妃供奉的,希望他们来世还能再续前缘! 虚空大师不远不近跟著,瞧著两人之间那愈加明显的姻缘线,笑得不怀好意。 “今日雪大,下山路难行,二位施主不如今夜就在此处住下?正巧老纳也想与何施主谈谈佛法,如何?” 许知意实在不想当著佛祖的面戳破他的心思。 “我就说为何兄长今日上个山还要带著酒,原来是为您准备的啊!” 虚空大师急得直跺脚。 “施主慎言!上回听了你的话,老纳早就戒了!” 许知意鼻中轻哼一声,做势要去夺酒壶。 虚空大师脚下抹油,一把抢下酒壶,塞进怀里。 “可扔不得,如此浪费,造孽呦!使不得,使不得,何施主一片好意,老纳就不辜负您的心意了。” 何陵景满眼带笑的看著他们斗嘴,空荡荡的心,一下就被填满了。 “我会派人將浮生和海青带上来,你不必担心。” 许知意頷首,虔诚跪拜了满殿的佛祖,这才借著何陵景的力道站起身。 “不知安排我今夜住在哪?” 虚空大师想了想。 “之前丞相府的那个院子许久未有人住,再打理也是麻烦,不如就住在何施主的禪房吧?” 根本不需要徵询何陵景的意见。 瞧他满脸宠溺的样,还有那黏糊糊的劲,別说让出个禪房了,就算要他的命估计也不在话下。 “也好,那兄长你与虚空大师说话,我就先去了。” 何陵景语气淡淡。 “我与他没甚可说,你没去过我的禪房,我带你过去。” 虚空大师很没形象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又赶忙衝著佛祖念起阿弥陀佛。 佛祖莫怪,实在是这臭小子太气人了! 讲好的青灯古佛,云游四方,结果他背弃承诺,有了心爱的女子,就果断舍了他这糟老头子了! 那转身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临走前,往功德箱里塞了几张银票。 虚空大师满腔的哀怨顿时烟消云散。 “阿弥陀佛,佛祖定会保佑您无灾无难,顺遂一生的!” 雪大风也不小,迷得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 何陵景牵著她的手,低声的道。 “路太滑,跟紧我。” 禪房离大雄宝殿不远,分里外两间,不大,但布置的极为雅致,临窗的小几上,香菸裊裊。 “兄长常来?” 何陵景將她身上的大氅掛去一边的木架上,往火盆中重新加了些炭,这才盘腿坐在她对面。 “之前常来,调去大理寺后,倒是没什么时间了。” 炭盆烧得很旺,许知意的脸颊红扑扑的,琉璃似的杏眼四下打量,突然看向何陵景。 “上一回我陪安王来寻虚空大师的时候,你可是也在?” 何陵景碾茶的手微顿。 “为何有此一问?之前我倒是常来,记不得你说的事了。” 第258章 亲你的时候也很纯真 许知意淡笑不语,临空描摹著他精致的眉眼。 原来在喜欢你的人面前,是无需强装坚强的,可以任性,可以刁蛮,也可以做自己。 何陵景见她发呆,曲指弹了弹她的脑门,语中带笑。 “想什么这么出神?先喝盏茶,一会就该用饭了。” 许知意斟酌著道。 “我在想,要是父亲和母亲知道了,会不会反对?毕竟我曾嫁为人妇.......” 何陵景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扫下一片阴影。 “不会,我的事向来是自己做主,若是没你,我大概会孤寡一生。” 將青瓷的杯子往许知意面前推了推,茶汤碧绿,入口清甜。 “这是法华寺才有的茶叶,水是在松树上取的雪,埋在树下存放一整年,煮茶味道甘冽。” 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著杯沿,烛火明明灭灭,映照得她愈加肌肤胜雪,美得那样不真实。 “阿景,你去过塞外吗?” “没有,正好一起去看看,听闻那里的落日极美。” 浮生和海青恰好走过来,听到这,不由相互对望一眼,踮著脚尖,悄悄进了一旁的房间。 “姑娘和公子在一起,也太般配了,美得好像一幅画,海青,塞外的落日真的很美吗?我也好想去看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海青將肩头的雪拂落,伸手,將浮生头髮上落著的雪也轻轻拍掉。 “我一个只会打仗的粗人,可瞧不出那些,不过落日的时候,牛羊成群地往家赶,牧民骑在马上,高声唱著歌,確实挺美的,不过,你会骑马吗?” 浮生跺跺脚,又狠狠踩过他的脚背,叉著腰,眼睛瞪得溜圆。 “你就会破坏人的好心情!谁说不会骑马就不能去塞外了?哼,反正我家姑娘到时一定会带上我的!” 海青抱著脚,在地上跳了好一会。 “好好,你说的都对!大不了等天热了,我教你骑马,你这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可真大。” 浮生嘟起嘴,一屁股坐在蒲团上。 “谁不是吃饭长大的!难不成你是吃草才长这么高?” 海青无语,听到茶壶沸腾了,赶紧拎起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行,你是吃饭长大的,我是啃草的,先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可別冻病了。” 浮生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吸溜,胖嘟嘟的脸蛋上很快腾起两片红云。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许知意也听见了,不由低笑出声,轻轻摇了摇头。 “浮生这丫头被我惯坏了,最是吃不得亏了。” 何陵景啜一口茶,语气淡淡。 “我也想被你惯坏。” 许知意,“......” 难以置信地盯著他。 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肉麻话来的。 何陵景低垂著眸子,无视许知意盯著他的目光。 “有时我真挺羡慕她的,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就连沐浴也能......” 话没说完,就被许知意一把捂上了嘴。 “打住,不许再说了!你简直.....简直厚顏无耻!” 何陵景也不挣扎,漂亮的桃眼朝她眨几下,別提多无辜了。 许知意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卸下清冷麵具的何陵景,身上多了丝人间烟火气。 无懈可击的五官,孤傲中带著几分恣意,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些邪念。 温热的唇在她掌心留下一个吻,许知意连忙抽回手,嗔怪地瞪他一眼。 “这里可是清净之地。” 何陵景就势往下一躺,枕在胳膊上,勾唇。 “嗯,我亲你的时候也很纯真,佛祖不会怪罪的。” 虚空大师亲自拎著饭盒,才到门口,就听到何陵景这句没羞没臊的话,老脸一红,险些没站稳。 许知意觉得今天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害羞的一天了,脸上的温度就没降下去过。 虚空大师伸手在门上轻叩几下,咳嗽几声。 “老纳来给施主送饭了,可方便进来?” “不方便,食盒放门口,人可以走了。” 虚空大师,“......” 四处看了看,雪大,小沙弥们念完经,全都窝在禪房里,索性也不顾形象了。 一脚將门踹开,单手叉腰。 “听听你说的还叫人话吗?这有了心爱的人,倒是放飞自我了!瞧瞧给人姑娘羞的!” 何陵景挑挑眉,瞥向许知意。 “你也觉得我说得不对?可我明明......” 许知意尷尬地站起来,接过虚空大师手中拎著的食盒。 “虚空大师要不要一起用饭?法华寺的斋饭可是远近闻名,难得吃一回。” 虚空得意扬扬的坐下,不耐烦的推了把何陵景。 “吃饭吃饭,別理这臭小子,话说回来,老纳给你的那些经书,可有在抄写?” 许知意盛汤的手一顿。 “没空抄!” 理不直气还壮,噎得虚空大师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別以为我不知道,您是自个懒得抄,这才找了一大堆的藉口让我写,佛祖知道了,真的不会怪罪吗?” 虚空大师用手指著她。 “你......你......从前倒没发现你这般伶牙俐齿,一直以为是个沉稳內敛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仰天,一脸遭受打击的模样。 “是老纳著象了,古人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你也是个嘴毒的。” 许知意看一眼炉边烧断的一截线香,又看一眼外面越下越大的雪。 “要不您还是回自己的禪房用饭吧!” 虚空大师拍了把自己的嘴。 “老纳闭嘴行了吧!就衝著老纳亲自来送饭的份上,也別这么狠心啊!我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许知意没好气的將饭分別摆在他和何陵景面前。 “那就安静点吃饭!好好的高僧,偏长了张嘴!” 何陵景笑而不语,端起饭就吃,时不时替许知意夹一筷子。 “多吃点,这里的酿豆腐可是一绝,別处吃不到的。” 菌菇汤鲜美可口,愣是喝出了鸡汤的味道来。 “他嘴馋,成日没事就研究吃食,这汤里加了鸡腿茹磨成的粉,还有夏日里山上採摘的蘑菇,味道自是鲜美些。“ 许知意的眉心却是越拧越紧。 “不对,这汤中的蘑菇很不对。” 第259章 人心太可怕了 禪房里太闷了,檀香味夹杂著饭菜味,何陵景见状,赶忙將窗欞支开条缝。 许知意深吸一口气,拿过一旁的披风。 “带我去厨房看看,还有,这些菌子你们吃多久了?” 虚空大师的眉毛已经全白了,长长的垂下,他这段时间只是觉得饭菜似乎格外的香,別的就没多想了。 见他凝眉沉思,许知意也顾不得解释许多。 “看过再说,这些暂时只是我的猜测。” 何陵景自是没有意见的,细心的替她將披风的绑带系好,大大的兜帽有些阻拦视线。 一路被他牵著,许知意的心臟跳得飞快,走在漫天大雪里,一点也不觉得冷。 虚空大师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因为在想事情,好几次都险些一头栽在雪地里。 还是海青及时扶住他,这才阻止了他摔个大马扒。 只是此时,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也没空开玩笑了,都是神色凝重。 寺庙的厨房与寻常家中的也没什么不同,一溜的架子上摆著各种调料,另外一边则掛著晒乾的蔬菜和菌菇。 灶台里的火还没熄,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 大锅里烧著水,是要准备沐浴用的。 许知意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角落处的大缸上。 “那缸是做什么用的?” 虚空大师也不知道,招招手,叫了个在厨房帮忙的小沙弥前来问话。 “咱们这里一直有这口缸?” 小沙弥见到这么多人,有些紧张,听到问话,老实地摇了摇头。 “回大师的话,这缸是下雪前才搬来的,平时就是用来存放用菌子熬的油之类的。” 市集里卖的油他们是不敢买的,故而法华寺一直都是自己用菌子一类的熬煮食用油。 这也是法华寺斋饭远近闻名的原因。 何陵景亲自將缸上的木盖掀开,菌子的香味迅速瀰漫开。 许知意上前,舀出一小勺,放在鼻下轻嗅。 原本平静的面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木勺隨之落入缸內,溅起一片油。 “这菌油一般都是谁在熬製?” 小沙弥为难地看一眼虚空大师,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有所隱瞒。 “寺里平常烧菜用的油,一直都是由空灵师兄熬製的,出家前,他家就是在市集上卖油的。” 虚空大师这才看向许知意,双手合十,作揖。 “敢问施主可是在这里面发现什么东西?” 许知意頷首,“这確实是菌油,可用的却不是普通的菌菇,乃是一种西域独有的魔鬼菇,又称相思菇。” 从大开的窗子可以看到连绵的远山,被大雪覆盖著,仍觉其险峻。 “这菇外表鲜艷夺目,最喜阴湿之地,人或牲畜若是误食了,初时不会有什么症状,可若是久而久之,便会患上怪病,整日晕晕沉沉,精神恍惚,最后死於睡梦中。” 天凉了,菌油结成了油块,看这样子,似乎还没用太多。 “虚空大师,这事您可要查?那个空灵又是何人?” 虚空大师长嘆一口气。 “说起空灵也是个可怜人,原本他家也算殷实,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在上山采了菌菇自己熬油去卖,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他盯著灶台里明明灭灭的火光,神色晦暗不明。 “后来他家的菌油渐渐有了名气,被世家大族看上了,每逢初一十五就要送油过去,原本一切好好的,结果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一夜间,他家被烧得精光,那天空灵恰巧上山采菇,太晚了,就住在了山上,这才躲过一劫。” 门口处不知何时站著个穿著灰色僧袍的和尚,剑眉星目,容色冷峻,倒不像是商户之子。 虚空大师早就看到他了,只是並未看他,平静的將他的故事讲述完。 “所以,空灵你能告诉老纳,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法华寺当年收留你,也是怜惜你的身世。” 空灵冷笑一声,“既然发现了,我也没什么想要辩解的,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何陵景看了他一眼,缓缓道。 “难不成当年是因为得罪了太子府才遭此横祸?你是听说初一陛下要来法华寺上香才出此下策的?” 空灵冷清的脸上突然就出现了皸裂,难以置信的盯著何陵景看了好半晌,突然仰天大笑。 “当时我去敲了登闻鼓,板子挨了,事情却不了了之,这天下公道何在啊?太子身上起红疹,非说是我家的菌油出了问题,那也可以报官,为什么要痛下杀手?” 何陵景依旧不疾不徐,搬来一张凳子,擦了又擦,才把许知意按坐上去。 “坐著听。” “原因无他,太子想杀的只有你罢了,只是那样就太明显了,可就算如此,也怪不到法华寺头上,为何要害他们?” 空灵神情一滯,“什么意思?什么叫太子想杀的是我?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之子......” “难道我不是?” “嗯,你不是吴大的儿子,只是无意在山上捡回去的,他们夫妻二人没有自己的孩子,便待你如亲生。” 虚空大师眼神带上几分狠厉,声音也不自觉地扬高。 “空灵你可知错?法华寺上下待不薄,为何连师兄弟们也要一起害?他们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空灵不屑冷笑。 “法华寺这般清净之地,却成为了朝廷的走狗,亏您还是高僧,不还得巴结奉承他们?你们都该死,一个也逃不掉。” 许知意感觉他的精神状態可能出了问题,说起话来顛三倒四。 虚空大师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挥挥手,让一头雾水的小沙弥退出去,且一再交代不可多言。 小沙弥忙不迭保证。 他不傻,从这番话中听出来了,他们好像全中毒了,还是平日里看著和蔼可亲的空灵师兄下的毒。 太可怕了,人心太可怕了。 明明,晚上空灵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还言笑晏晏,引得诸位师兄哈哈大笑。 明明,方才他还给了自己一块捨不得吃的饼子,嘱咐他晚上守夜的时候別冻著了芸芸。 为什么一转眼,空灵师兄就要毒死他们了? 第260章 灾星 懒得再换地方,几人索性就在厨房里,海青守在外面,防止其他人靠近。 何陵景坐在许知意身边,让她挨著自己,也能不那么累。 虚空大师背著手,望著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峦,许久,才收回目光。 “空灵啊,你心魔不散,如何在佛祖面前虔诚跪拜,要是你的父母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空灵不耐烦地打断他。 “別说废话,即使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可养恩大於生恩,既然他们的死,官府不管,我就用自己的方式替他们討回公道。” 何陵景瞥一眼虚空大师。 “是你说,还是我告诉他真相?” 虚空大师没好气白他一眼。 “人是老纳带上山的,自是由老纳说,只是......你確定真的要全告诉他?於他未必是好事。” 空灵不知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想来,应该是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真相到底是什么?我这个当事人有权知情,大师不妨直言。” 虚空拉过来一张条凳,一屁股坐下,端起大碗喝了口冷水。 “空灵你是当今陛下的儿子!当年皇后生下一对双胎胞,天现异象,且民间有说,双生子乃是凶兆,身子孱弱的那个更是灾星,代平昭的天下也会动盪不安,虽是无稽之谈,可说的人多了,皇后便也信了。” “后来朝臣们纷纷上摺子,矛头全部指向皇后,诸多压力下,陛下为了顺应民心,不得不將当时体弱的你放在祭台上,以平息流言。” 不止空灵,就是许知意听到这里,內心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反观何陵景,却稳如泰山。 想来这些往事,他一早就知道了。 再看空灵,那眉眼和身形確实与太子有几分相似。 空灵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半晌说不出话,嘴唇翕动,僧袍下的手微微发著抖。 “不,这不是真的!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当年可是太子命人烧死了他们!” 太子当年也才十二岁,不知怎么偷听到了皇后和外祖的谈话,意外得知自己还有个双生的兄弟。 小小年纪,心却狠毒,那时候就开始剷除异己。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在吴大又一次送菌油到庄府的时候,太子提前服用了玫瑰糕,导致浑身出疹子。 庄府上下嚇坏了,最后查到了大厨房,发现这是唯一的外来之物。 二话不说,便將吴大抓来询问。 吴大自是抵死不认的,还嚷著要报官,说庄家人私自行刑,越俎代庖。 太子当时表现得极为和蔼,说既不是吴大做的,就把人放回去吧! 吴大还以为逃过一劫,当夜与妻子小酌几杯,早早歇下了。 太子的人子时动的手,在院子里淋满了火油,一把火把吴家小院烧了个乾净。 派去的人也没仔细查验,以为空灵也一起死在了火里。 翌日,空灵回来,才发现家没了,爹娘全部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他不服,挨了二十大板,果断敲了登闻鼓。 然而,京兆府查了两天,此事便不了了之,空灵投的状子也石沉大海。 他想告御状,可皇帝哪里是他这种平头百姓能轻易见到的。 就在他走投无路,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被虚空大师所救,带回了法华寺。 这么多年,虚空大师悉心教导,也在侧面提过当年往事,可空灵绝口不提。 以为放下了,没想到竟是成了空灵的心魔。 说到这,虚空大师的神情也有些哀伤。 “空灵,老纳自问从未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么多年,老纳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可惜,过去的太久了,当时动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太子派去了其他地方,没有证据,难以给太子定罪。” 何陵景將许知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好让她更舒服些,这才缓缓开口。 “当年的邻居好些也已经不在了,或是搬去了外地,或是早换了人,我猜是太子给了他们好处,別说是太子,就算是普通百姓,想要把罪名坐实,也是要確凿证据的。” 空灵呆愣愣的看著他们。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明白了,可连在一起,却怎么也听不懂了,大脑里嗡嗡直响。 “那......这事皇后可知情?那位可知情?” 屋里静得只闻灶台中柴火燃烧的声音,气氛也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要不是陛下出面压下此事,京兆府如何能擅自做主,给他们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平昭帝並不缺儿子,尤其还是被钦天监说是灾星的这一个,他是死是活,更是不会放在心上了。 莫名的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腾,许知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对天下,对帝王愈加感到寒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 有时候人可怕起来,连禽兽也不如。 空灵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眶通红,泪早在那个时候就流光了。 已经说到这了,虚空大师破罐子破摔,竹筒倒豆子的全说了。 “当然是知道的,不然你都敲了那登闻鼓了,板子也挨了,按理说,京兆府无论如何也得给你个交代,可结果......” 空灵也不算小了,该是时候知道当年的真相,何况他如今已经动了杀念,若不及时劝解,他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许知意冷冷一笑,看一眼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空灵。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我是他,也许不会滥杀无辜,但手段一定比他狠辣。” 她起身,掩唇打了个呵欠。 “剩下的事我不想听了,你们慢慢聊,只是別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听著很像个笑话,虚空大师若是有这閒暇,不如用这话去劝劝那一位?” 虚空大师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难受得要命。 他的確是打算说这话的,被许知意先说出来了,倒真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皇家的事本就与他无关,他就是个吃斋念佛和老和尚,一切事只看机缘。 就像他当年救下空灵,没准也是佛祖的意思。 “空灵你的心情老纳都能理解,只是你无故牵连无辜的人,实在是过於偏激了!” 第261章 不会让无辜的人枉死 许知意带著浮生回自己的禪房休息了,何陵景没走,还想听听后续。 要是空灵执意状告太子,他也不是不能利用手中权力,接手这个案子。 毕竟现在的太子不同往昔,他的那些同党死的死、下狱的下狱,朝中势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加之皇后也被关进了冷宫,以平昭帝那记仇的性子,估计再难出来了。 空灵依旧呆愣愣的毫无反应,嘴里也不知在念叨著什么。 虚空大师也不催,只闔眸,嘴中念念有词,。 何陵景握著新到手的香囊,仔细端详著,时不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这香囊之前可是许知意不离身的,带著她身上独有的香气,意义自是不同凡响。 何陵景在心中思忖著,该送个什么样的东西,才能代表他死也要与她在一起的决心。 前些日子似乎听一个西域的客商提过,说他们那边现在流行佩戴同款的戒指。 男女各一个,与扳指大相逕庭,不过是製作得更精致些。 许知意那双手生得极漂亮,柔若无骨,十指纤纤,若是带上,肯定很美。 他正胡思乱想,就见空灵突然站起身,朝虚空大师的方向走几步。 何陵景心生警惕,几步挡在了虚空面前。 “你想做什么?虚空大师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空灵却是扑通跪在虚空大师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是我太过执著,才犯下这不可饶恕的罪过,还请大师再给我次机会,从今日起,我愿诚心皈依佛门,一心清修,再不踏足红尘半步!” 说完,又磕了几个响头,额上好几处已经破了皮。 虚空大师这才睁开眼,定定看了他好一会,笑了。 “既如此,老纳便收你为关门弟子,我佛慈悲,会念在你回头是岸的份上,不会怪罪的,待此间事了,你便隨我云游四方,造福百姓!” 空灵双手合十。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虚空大师嘆了口气,亲手扶起他,替他將僧袍上的灰尘掸去,这才悠悠道。 “空灵,你真的放下个人恩怨,一心向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老纳知道你感念吴大的养育之恩,不愿他们一家枉死。” 空灵的眼中再无一丝眷恋和疯狂,平静得如一汪古井。 “世间一切恩怨皆有因果,我相信佛祖有灵,定不会让无辜之人枉死,亦不会放过作恶之人,阿弥陀佛!空灵自知有罪,愿替诸位师兄解毒,並且日后大殿洒扫的活计由我一力承担,还望师父成全。” 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虚空大师还是心软了,且也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京城的水已经很浑了,空灵要是一心向佛,不参与爭斗,自是最好不过。 虚空大师看向何陵景。 “此事不若就此做罢?等天气暖和些,老纳便带著空灵离开京城,权当多年前被放上祭台的孩子已经死了。” 何陵景頷首。 “一切全听大师安排。” 即而看向空灵。 “诚如你所言,绝不会让无辜之人枉死,给我点时间,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案。” 眼下,平昭帝令祁西洲派人四处搜寻太子私军的下落,一旦查实,等待他的要么是斩立决,要么是终身监禁。 他与太后没插手,两虎相爭,必有一伤,而南星正好坐享其成,手不血刃地清肃朝党乱象。 空灵怔怔看了他半晌,浅浅一笑。 “如此多谢施主,至於我真正的身份,就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这次下毒的事件,也成为了一个秘密。 寺中和尚中毒不深,加上有解药,不过三日,体內的毒就解了个七七八八。 法华寺上下口风极紧,继续著每日诵经,接待香客的日子。 这些暂且按下不提。 许知意回到禪房,只是简单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浮生自是雷打不动的守著她。 山上比京城要冷得多,许知意说自己冷,拉著浮生与自己睡在了一张床榻上。 两人盖著被,互相取暖,说了几句閒话,就沉沉睡去。 大概子时,许知意被外面不小的动静给吵醒了,坐起身,才看到浮生已经起来了。 她正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张望。 见许知意醒了,赶忙將一旁的大氅裹在她身上。 “山上凉,姑娘可別受寒了,外面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乱鬨鬨的。” 许知意下床,才穿好鞋子,外面就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知意,是我。” 只来得及將墨发散散拢在身后,许知意就让浮生开了门。 何陵景一脸焦急,许是在外面待太久了,玄色的鹤氅上落满了雪。 “知意,我有事请你帮忙,可能隨我到一旁的禪房?” 许知意自是无有不应,正想出门,却又被何陵景拉住。 “外面冷,只穿这样单薄不行。” 说完,接过浮生手中的披风,连著兜帽一起给她裹严实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许知意嘟噥。 “穿成这样,走路都费劲。” 何陵景笑一声,牵起她的手。 “有我在,不必担心。” 浮生抿嘴偷乐,手中掌著灯笼。 “奴婢替公子和姑娘掌灯。” 何陵景脚步微顿,想了想才问许知意。 “这事你確定要让她知道?” 许知意几乎半点犹豫也没有的点了点头。 “浮生於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世上谁都有可能背叛我,她绝不会。” 何陵景挑了挑眉,握著她的手紧了紧。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日后若有背叛,就罚我生生世世不得轮迴.....” 许知意一把捂上他的嘴,蹙眉,一脸不悦。 “佛门之地,不得胡言!” 你若死了,我怕也活不下去了! 这句话,在心里转了好几圈,却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还以为何陵景说的禪房离她这里不远,谁知道拐来拐去地走了两刻钟,这才在一处隱蔽的院子外停下来。 何陵景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道。 “里面是向晚,之前我为了让她脱身,让她服用了假死药,可谁知,太子府守得极严,今日才把人偷偷换出来,她的情况不太好。” 第262章 送命题 许知意一听这话,一下就急了,拉著何陵景往院子里走。 “这些晚点再说,赶紧带我看看向晚。” 何陵景的眸子闪了闪,深深看一眼许知意。 “要是此事败露,你我都没好下场。” 许知意哼笑,在他掌心轻轻一掐。 “大名鼎鼎的星河公子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好,倒真叫人看不起了。” 侧头,凝视他半晌。 “要是真败露了,我愿一力承担,与你何干?” 何陵景突然顿住脚步,捧著她的脸,神色严肃。 “有我在,绝不会让你陷入危险,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明白吗?” 许知意点点头,眼中隱有泪光闪动。 “明白了。” 浮生在一旁感动得稀里哗啦,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姑娘咱们进去吧,这里太冷了。” 何陵景这才放开她,深吸一口气,率先推开了房门。 屋內燃著无数蜡烛,亮若白昼,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正中摆放著的红木棺槨。 “太子以为向晚身染恶疾,一早就备好了棺材,那假死药服下不能超过七日就要把人救醒,可谁知,太子竟会这般警觉,我的人直到今天才把人换出来。” 许知意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只告诉我,今天是她服下假死药的第几日了?” 何陵景神色复杂。 “第七日。” 许知意来不及再问別的,几步衝到棺槨前,何向晚双眼紧闭,脸颊惨白如纸,气息全无。 伸手为她搭了脉,良久,又掀开她的眼皮仔细看了看。 “帮忙把她抬去床上!” “浮生,把我的药箱拿来,再准备些热水和乾净的布。” “兄长你替我守著,不许任何人进来。” 看她这有条不紊的样子,何陵景悬著的心一下就放鬆下来。 “好,我就在这。” 许知意亲手將何向晚的衣衫褪去一半,雪白的胸口上,此刻布满了黑色的纹路。 如同蜿蜒的藤蔓一般,眼见就要到咽喉了。 这一幕,饶是浮生也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姑娘,她这是怎么了?” 许知意语气平静,拿过银针,先是封住了她的几处穴位。 “假死药也是一种毒,若是毒素蔓延到咽喉的位置,到时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所以服下假死药的人,未必不是在进行一场生死豪赌! 要是接应的人出一个小岔子,七日后等待她的就是命丧黄泉。 幸好,接应她的是何陵景这个亲大哥! 所以,何陵景今日上山原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与许知意定情,算是计划外的惊喜。 他原本是回丞相府打算將真相告知,却没想到许知意一早就偷溜出门了。 无奈之余,是满满的心疼。 今天可是秦淮生被砍头的日子,她的心情又该是怎样的复杂、痛恨。 他就该一直陪著她的,却被公事拖住了手脚。 何陵景再一次深深的觉得,他不適合继续留在官场了。 他一生所求,也不过就是能默默守著许知意,看著她成亲生子,喜乐一生。 不过如今,她心里也有自己,以后的每一天,他就形影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不能生孩子也无妨,正好避免她陷入危险之中,两人相携到老也很好。 思来想去,这一会的功夫,连日后二人在哪里落脚,院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兄长,你这假死药从哪里来的?” 连叫了好几声,何陵景这才回过神。 “就是机缘巧合下得来的。” 对上许知意似能窥探一切的眼神,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从药王谷求得......” 许知意轻笑一声。 “他倒是大方,只是当时赠药时,没说过若是出现此种情况,该怎么解决?” 何陵景摇头。 “没有,我连他的面也没见到。” 好在,这药性虽霸道,可娘亲留下的医书里有记载,倒也不难解。 幸亏娘亲是药王穀穀主的女儿,带出了好些不为人知的珍贵医书。 否则今天何向晚即使有幸捡回条命,后半生怕是也要瘫在床上了。 “既给了,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把解药也一併给了,这要是没我,向晚以后可怎么办?” 气得小脸涨红。 “总有一天,我得把他的鬍子揪下几根。” 何陵景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孩子气的模样,也忍不住笑几声。 结果,被许知意一个眼刀子,嚇得赶紧垂下头。 “这次的確是我的错,是我大意轻敌了,为了换向晚出来,我的几个人也受了重伤。” 何向晚形容枯槁,瘦得更是如同一个纸片人,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想来,寻一个与她这般情况的死囚不难。 “你说太子府如今已经被禁军围了,內里防守还这般密不透风,是不是有所觉察了?” 何陵景思忖。 “那倒不至於,他应该只是在防著那位突然发难,到时候再还手,就来不及了。” 许知意不置可否,一一將银针拔出。 银针顶端已经发黑,皮肤也冒出黑色的血珠,足足用了三盆水,血终於变成了正常的顏色。 又等了半个时辰,何向晚身上的藤蔓似的印记才慢慢消退。 许知意这才长舒一口气,从药箱中取出药丸,塞进何向晚的嘴里。 “好好睡一觉,最迟明日下午就能醒过来了。” 又將药瓶扔向何陵景,见他一脸困惑,这才没好气的道。 “不是说你的人也受了重伤?给他们每人服一粒,再辅以上好的金创药,就无大碍了!” 何陵景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对医术却是一窍不通。 “你不用替他们把把脉?” 许知意替何向晚將衣裳重新穿好,又將被替她盖严实,这才起身走出来。 “左不过一些刀剑伤,我闻过了,就是血腥味,並没中毒的跡象,怎么,兄长你不相信我的医术?” 何陵景赶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自是信你的。” 开玩笑,这可是道送命题,要是不乾脆点回答,有可能到手的媳妇就没了,到时他哭都来不及。 许知意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也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赶紧去吧,我守著向晚。” 第263章 活不久了 何陵景赶忙去了一旁的禪房,一进去,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虚空大师已经替他们包扎好了伤口,只是看著一个个的还是没什么精神。 “向晚如何了?” 何陵景將药瓶交给他。 “没事了,睡一觉就能醒了,若是没知意,怕是救不回来了。” 虚空大师也不多问,只问了这药该怎么用。 一人给塞了一粒,见瓶子里还剩下几颗,悄咪咪的把瓶子塞到怀里。 见何陵景看过来,他心虚地笑几声。 “那什么,老纳这边已经忙完了,这药就全当是给老纳的报酬了!” 起身,拔腿就跑,以与他这年纪不符的速度,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视线中。 屋中受伤的几人面面相覷。 何陵景无奈的摇摇头,看向他们。 “太子府的情况如何?你们可瞧仔细了,除了府兵,暗中可有其他人埋伏?” 其中一个黑衣人道。 “回公子的话,依属下的观察,暗中至少有几百人在埋伏著,公子,您说太子这是想做什么?” 何陵景冷笑,背著手转著他们转几圈。 “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不过也无济於事,以那位多疑的心性,怕是早有所察觉了,太子活不久了。” 药丸在嘴中慢慢化开,不苦,反而有股酸甜的味道,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发晕的头脑,清明了几分。 “公子这药是从哪来的?效果可真是不错。” 何陵景扫他们一眼,朝另一侧的禪房扬扬下巴。 “自是她给你们的。” 眾人瞭然,脸上都露出姨母般欣慰的笑容来。 他们的主子,终於也有人要了! 那他们以后是不是得好好巴结巴结未来的夫人? 这样等主子惨无人道欺压他们的时候,也有个人能出面管管不是! 这样想著,几人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何陵景哪还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冷哼一声。 “別想了!之前让你们护著她,结果她受了那样重的伤,那笔帐我还没同你们算!” 几人哭丧著脸,扑通跪下。 “公子明察啊,当时可是姑娘不许属下们出手的,姑娘一心为您好,属下们又怎么能辜负姑娘对您的心意!” “巧言令色!受伤了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话是这样说,那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所以知意在那时候就已经担心自己,为自己著想了? 他终於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想到以后有佳人在侧,终於不用终日孤零零的,心里就觉得美滋滋的。 可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行了,这几天你们就留在这养伤,別的事我自会交代他们去做。” 眾人恭敬应下,累了一晚,爬到床上就呼呼大睡。 何陵景回来的时候,许知意撑著脑袋,昏昏欲睡,呼啸的风吹得窗格簌簌地响。 “知意,你睡一会,这里我守著。” 许知意迷迷糊糊应一声,困得几乎睁不开眼,被何陵景揽在怀里,索性往温暖的地方拱了拱。 “好,我就睡一小会。” 何陵景温柔轻拍著她。 “嗯,乖乖睡,我在。” 何向晚有些发热,浮生替她换了好几次凉帕子,又將熬好的药细心的餵下去。 她趴在床边,看何向晚的脸色慢慢恢復了,身上也没那么热了,这才慢慢闭上眼睛。 何陵景背靠著大迎枕,听著许知意均匀的呼吸,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山里本就安静,又是冬天,也没多少香客,加上这一处偏僻,轻易无人过来。 这一觉,几人睡得都极沉。 何向晚做了好几个梦,这才悠悠转醒,见到床边趴著的浮生,还有些怔忡。 四周都是陌生的,墙角的香炉里,檀香裊裊。 转转翻个身,才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疼无比,不由得轻嘶一声。 浮生揉揉眼睛,一脸的迷濛。 “太子.....啊,不是,大姑娘您醒了?太好了,奴婢是浮生,您见过的。” 何向晚混沌的意识这才慢慢回笼。 “浮生你在这,那你家姑娘呢?” 浮生指了指外间。 “姑娘和公子都在,您醒了可太好了。” 何向晚怔忡,盯著浮生看了好一会,这才露出个会心的微笑。 “兄长对知意表露心跡了?” 浮生朝外看了看,重重点了点心。 “嗯,奴婢瞧著姑娘和公子是互生情愫,两人般配得很。” 说完,捂著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何向晚也笑。 “那就好,父亲母亲也终於不必担心了,对了,我的贴身丫鬟呢?” 浮生笑眯眯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姑娘放心,翠儿姐姐被大公子的人送回丞相府了。” 只字未提许知意救她的事。 可何向晚心中清楚,照之前她和兄长商定好的,她这时候应该已经远离京城了。 要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兄长绝不会把许知意拉进这件事里。 毕竟以兄长那性子,寧可他自己受伤,也绝不会允许许知意有半点危险。 “这是哪里啊?今天又是什么日子了?” 浮生道,“这是法华寺,今天十二月二十一了,我家姑娘说要是再晚一些,您就危险了。” 何向晚歉意的笑笑。 “到底还是又麻烦知意了,欠了她这么多的人情,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还什么?难不成大姐不把我当妹妹?” 何向晚抬眸,就对上许知意笑意盈盈的脸,忍不住笑容又深了几分。 “知意。” 许知意几步走到床前,先是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又替她把了把脉,这才长舒一口气。 “已经没大碍了,养些时日,身子就无碍了,只是大姐,你可有想好以后去哪里?” 何向晚苦笑一声。 “京城肯定是不能留了,兄长的意思是送我去江南的小镇,那里四季如春,正好养养身子。” 眼中有泪闪动,她握著许知意的手。 “只是我不能继续留在父母身边尽孝了,就算清晨出嫁怕是也添不了妆,我这心里真是......” 许知意笑著拍拍她的手背。 “大姐莫不是忘了还有我?放心,我定会替你照顾好父亲和母亲的,清晨你也不必担心,到时我和兄长会送她去高密。” 何向晚挑挑眉。 “现在还唤兄长不合適了吧?” 第264章 以后的事不好说 许知意嗔怪的拍一把何向晚的手背。 “大姐......” 何向晚笑眯眯的看著她,心中悬著的一颗石头也终於算是落了地。 “瞧你这模样,这事十有八九了,如此我离开也能放心不少,知意,兄长就拜託你了!” 她用眼神示意许知意靠近些。 许知意乖乖俯下身子。 “知意若没你,兄长只怕会皈依佛门,就算看在母亲的份上,也请你多体谅,何家就兄长一个男丁......” 许知意点头,眼中没一点诧异。 “大姐我都知道了,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与兄长在一起的心不会变。” 何陵景斜倚在外间的小榻上,心软得一塌糊涂。 清冷俊逸的眉眼带著浓的化不开的笑意。 他的知意,这一世会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且他的身边只会有她一人! 许知意定定看了何向晚许久,眉间是化不开的忧愁。 “可大姐,你可知.....我也许不能再有自己的子嗣了......” 许知意知道,他们都瞒著她,就为了不让她有心理负担,可他们却忘了,她也是个医者。 她替自己把过脉,虚而不实,寒气入体,即使网罗天下珍稀药材滋补,怀孕的概率也是万分之一。 “诚如大姐所言,何家只兄长这一个男丁,我在想,我这般是不是太自私了?” 何向晚却是浅浅一笑,就著浮生的力道倚在床头。 “知意,你以为这些父亲和母亲不知道?可他们却一点也不在意,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家可没皇位要继承,日后若你们真的喜欢孩子,抱养一个便是。” 见许知意眼中带泪,她摇摇头,苦笑。 “我倒是身体无碍,可所託非人,若是真的生下孩子,他真的能幸福吗?知意啊,只要你和兄长好好的,想来这就是父亲和母亲最想看到的了!” 何陵景忍不住衝进来,一贯清冷的脸上带著急切。 “知意,我不是有意瞒著你,是怕你一时接受不了,可我.....我真的不介意,我一早说过,若没你,我已经去清修云游了!”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说出来的却只是这几句苍白无力的话。 何向晚见兄长急得脸色涨红,忍不住低咳几声。 “知意,你快答应吧!瞧兄长急成什么样了,他这人本就不擅言辞,更是不懂如何哄女孩子开心,以后还请你多多包容兄长才是。” “日后只有你嫌弃他的份,他都不敢有半点微词。” “兄长,你说是不是?” 何陵景耳尖红得似能滴出血,仍是诚实的点点头,声音更是低若蚊蝇。 “向晚说得很是。” 何向晚打量一眼何陵景,笑得愈加开怀。 “兄长,我瞧你腰间佩著的香囊倒是眼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何陵景以拳抵唇,彆扭地將头偏去一边。 “那个......应该到午饭时间了,我看看准备好了没有,你们先聊,我去去就回。” 出了禪房,冷冽的风一吹,何陵景这才深吸一口气,感受著胸膛那几欲要跳出来的心臟。 许知意这才低头看向自己腰间,原本繫著的香囊不易而飞。 浮生心虚的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 “二姑娘,那个......大姑娘应该饿了,奴婢也去催催,你们先聊哈!” 跑得飞快,生怕许知意揪著自己追问。 许知意无奈地摇头,看向何向晚。 “兄长还真是有本事,我的这几个贴身丫鬟的心都偏去他那里了。” 何向晚面色恢復了些,只是瘦得脸颊凹陷,只一双眼睛大得惊人。 “这屋里只有咱们两人了,你与我说句实话......你对安王究竟还有没有感情?兄长看似冷漠,实则是个敏感的人,或许是我自私了,可我不能看著他受到伤害。” 许知意有瞬间的失神,旋即笑了。 “当初我与安王成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安王也是知道的,他救我出许府的恩情,也早就还清了,如今安王与我,不过是陌路人。” 停顿半晌,才又道。 “安王对我而言是恩人,可兄长不同,他是我想珍视一生的男人,所以大姐放心,我绝不会负他。” 何向晚眼眶泛红。 “如此我就放心了,或许是天不绝丞相府,要是没你,丞相府不知会沦落到什么地步,知意多谢了!” 两人又谈了一会,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 “大姑娘,二姑娘,奴婢拿午饭来了,大公子说还有事,就不过来吃了,让你们多吃些。” 许知意和何向晚相视一笑。 何陵景这是害羞了。 何向晚为了顺利脱身,刻意减少了饭量,现在更是没多少胃口,不过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知意我想见母亲一面,然后儘早离开京城,以后可能也没机会再回来了。” 许知意往她手心倒几粒药丸,又命浮生端上热水。 “以后的事可不好说,大姐且先安心去养病,没准用不到一年,你就能回来了。” “听兄长说带你出来很是不易,我担心太子会派人暗中监视丞相府,要是被他看出端倪,你怕是再难脱身。” 何向晚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不过之前到底是太子妃,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 “我明白了,如今丞相府宜静不宜动,母亲就拜託你多看顾了,也替我向她说句对不起,无法承欢膝下,分离前也不得相见。” 同一天,太子府內外掛起白幡,宣布太子妃病逝。 孙夫人哭得几欲晕厥,何丞相亦是愁眉不展。 许知意知道这样很残忍,但何陵景说得对,若是提前告知真相,就担心他们到时会露出马脚。 平昭帝倒是发了一回善心,允许何丞相夫妇入太府弔唁。 太子方一露面,孙夫人就给了他个大嘴巴子,力道之大,太子的半边脸瞬间就肿起来了。 “当初你求娶向晚时和我们承诺了什么?知道你是太子,我们也並未要求你与向晚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至少不该这样对待她!我可怜的向晚......” 太子心中的疑虑因著孙夫人的这一巴掌烟消云散,脸上的悲伤真切了几分。 第265章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三日后,太子妃的棺槨入皇陵,而一顶不起眼的马车也在同一天,悄悄自法华寺的后门离开了京城。 许知意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直到马车再也看不到影子,这才收回视线。 满心的不舍和担忧,也只能化为一声嘆息。 要是可以,谁也不愿何向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哪怕太子失势,最终於皇位失之交臂。 可太子却企图利用何向晚来挟制丞相府,以亲情迫使何丞相不得不站队。 如今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平昭帝摆明了想扶祁西洲上位。 丞相府若此时站在太子那一边,等待他们的结局就是抄家灭族! 太子还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不过可惜了,平昭帝没给他这个机会。 太子私兵於五日后秘密进京,才到京郊,就被早早埋伏在四周的青云军俘获。 一万多人,对上三万青云军,还有平昭帝身边的隱龙卫,不过一个时辰,就缴械投降。 祁西洲立下大功,在朝堂上的势力水涨船高,可他却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正在日渐恶化。 从之前半个时辰,到现在一个半时辰,双腿是毫无知觉的。 暗中寻了陈府医好几次,他都避而不见,更是连许知意的面也没见到。 安王府的气压前所未有的压抑。 隨著肖何的失踪,安王府所有的店铺生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好些掌柜以身体不適为由,纷纷离京回乡,敏嘉郡主气不过,將好几个人逮回来,动用私刑,造成两伤三死。 那些掌柜的家人闹到了安王府,侍卫软硬皆施,他们就是安静的跪在大门口,手上举著横幅。 “安王妃草菅人命,还请安王还我们公道!” 百姓每日聚在此,流言更是满天飞。 裴北北也不知是真的转性了,还是憋著什么坏招,竟意外的没落井下石。 此刻的祁西洲处於暴怒的边缘,双眼猩红的盯著敏嘉郡主。 “你可有什么和本王说的?” 敏嘉郡主本就是个骄纵的性子,从小是被眾星捧月般长大的,哪里会將几个掌柜的命放在眼里。 嗤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在意。 “王爷想听什么?可是他们先对王爷不忠的,我不过是替王爷打杀几个背主的下人,何错之有?” 见祁西洲眼神阴厉,端茶的水微微一抖,仍是故作镇定的道。 “他们所求不过是银子,一人五十两的事,难道王府连这点也出不起?” 祁西洲忍无可忍,啪的给了她一耳光。 敏嘉郡主先是诧异,旋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捂著肿起的半边脸。 “王爷你为了这点小事就打我?別忘了我爹可是太尉!难道王爷不要他的支持了?” “闭嘴!你简直无法无天了!这是银子的事吗?何况那些掌柜的可不是王府的下人,说起来,他们的身份可都是良民!” 敏嘉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嗓间嘶哑。 “不过就是一群贱民罢了,死就死了,王爷为何动这么大的肝火?太后都没说什么,王爷怎么敢打我!” 有恃无恐,全然不知这事情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这两天,参他和太尉的摺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平昭帝就算有心想压下来,也很难。 总不能把这些掌柜的家人也一起杀了灭口吧? 民心不稳,则国之不稳! 京城已经开始有传言,说是平昭帝德不配位,迟早灭国。 祁西洲按著突突直跳的眉心,沉声道。 “太尉这两天可有给你传消息?没有吧?他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指望他来救你,简直痴人说梦!” 敏嘉郡主依旧不知死活地吼道。 “反正我迟早是皇后,到时把这些人一起全砍了就是!王爷担心什么?” 祁西洲深深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安王妃失心疯了,来人,进宫请太医,无本王命令,不许王妃踏出院子半步!” 敏嘉郡主从太尉府带来的侍卫,也全部被沉灰带人给绑了起来,只等祁西洲发落。 祁西洲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裹紧身上的大氅,仍然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別说一人五十两银子,就是五两,安王府如今也拿不出来了。 之前每月初十都是会给死去安阳军的家属抚恤银,到现在为止,已有两月未能按时送达了。 斗米恩,升米仇。 拿到手太容易,也不知感恩,总觉得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理所当然地来安王府討要。 “安王,当初您可不是这样说的!” “就是,您如今的一切可是我儿子用命换回来的!这银子您说不给就不给了,让我这老婆子怎么活啊!” “是啊,我家中尚有八十岁的老母要养,这冰天雪地的,眼见连炭都要买不起了!” 祁西洲被吵得头疼,只得让松蓝把库房清点了一遍,將那些名贵些的瓷器一类的全部拿去典当了。 堪堪补上两个月的抚恤银,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松蓝不敢看祁西洲,只將剩下的五百两银票放在他手边。 “王爷,府中入不敷出,库房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这次倒是解决了,下个月怎么办?” 一睁眼,全府上下一百多张嘴等著吃饭,五百两也就够撑两三个月的。 祁西洲苦笑一声。 “当初本王就该听知意的,可惜......这还真是养出了一群仇人,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想到我堂堂安王有一天也会为银钱发愁!” 许知意还是王妃的时候同,就曾劝过他,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可以一次性给他们一些银钱,帮助他们开个铺子以维持营生,也好过每月贴补。 当时她就曾说,万一哪一日,银钱不凑手,那些人不会感念他的恩情,反过来还会反咬他一口。 当时,祁西洲听了这话,心中是很不屑的,总觉得许知意也太市侩了些,少了些世家贵女的大气和宽容。 汲汲营营,太小家子气了,到底不是出生於名门望族,规矩礼数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如今...... 柴米油盐哪一样都要钱,少一文都不行! 第266章 隨他们闹吧! 祁西洲的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真是五味杂陈,盯著桌上那张五百两的银票看了好久。 “遣散府中多余的下人,还有太尉府的那些人,全给送回去吧!本王手中的那些铺子,生意太差的就关门歇业!暗中寻人卖了吧!” 松蓝张了张嘴,试探的道。 “主子,要不属下再去找找许姑娘?兴许她能有法子......铺子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总得想出新的赚钱的法子吧?” 祁西洲凝著眉,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她人可在丞相府?” 松蓝点点头。 “在的,之前似乎出去过几天,但近来就再没出过门了。” 祁西洲的拳头鬆了紧,紧了松,最终长嘆一声。 “备车,递贴,本王要登门拜访何丞相!” 之前屡屡被拦在门外,今日正式递交拜贴,量丞相府也不敢寻藉口。 他再不济,也是皇子,何丞相那只老狐狸,八面玲瓏,左右逢源,谁也不会得罪的。 至少明面上不会与他撕破脸皮。 松蓝乾脆地应一声,小跑著出去安排了。 无白抱剑站在廊下,北风呼啸,雪染白他半边肩膀,他却纹丝不动。 自上回他违逆祁西洲的命令,不愿为难许知意,被打了几十军棍,一个月才能下床。 这期间不管他派人送什么,浮生都不肯收,甚至连他亲手写的信都不曾开过封。 他心中明白,他与浮生,怕是再无可能了。 祁西洲出来,淡淡瞥一眼无白,语气冷漠。 “与本王去一趟丞相府!” 不容置疑,无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可是恨本王?大概是在北地待得太久了,习惯了廝杀的日子,不知该如何对她。” 无白默不作声。 一个人是否良善温柔,与环境半点关係也没有,只能说祁西洲是个杀伐果决的將军,却不是个好的夫君。 成熟不是越来越冷漠,而是应该心存善念,对一切都温柔以待。 行至一半,裴北北不知打哪衝出来。 近来,府里听从祁西洲的命令,给她的饭食减半,背后又有敏嘉郡主刻意磋磨,裴北北瘦了好多。 不过这红色的狐毛披风裹在她身上,还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髮髻上倒是没戴什么多余的珠釵,只斜斜別著支墨玉的簪子,耳垂上只是掛著一对小小的珍珠耳坠。 祁西洲皱眉,一脸不悦,声音听著也很沉闷。 “你这又是干什么?回去好生歇著!没事別出来乱晃悠!” 裴北北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嫵媚些,夹著嗓子,一脸的委屈。 “王爷,妾身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妾身这一回好不好?您是不是又要去找姐姐?求您带妾身一起!” 祁西洲听著她这矫揉造作的声音,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本王今日去丞相府是有正事,你跟去算怎么回事?赶紧回自己的院子,没事別在本王面前出现!” 裴北北忍不住心中暗嗤。 哪一回去见许知意都说是正事,人家不待见,还死乞白赖的贴上去。 这男人啊就是贱! 对他好的时候,他不懂珍惜,人家不要他了,他又巴巴的凑上去坐冷板凳。 裴北北期期艾艾的跪在他面前。 “王爷,妾身再不懂事,也不敢在丞相闹事,就是想问姐姐要一要解药,要是再这样下去,妾身的身子迟早会坏了。” 祁西洲厌恶的看了她一眼,那满脸的肥肉和额头上的油光,胃里更是一阵阵的翻腾。 不知想到什么,祁西洲闭闭眼,点头。 “行,那裴侧妃可记住自己说的话!要了解药,就乖乖在一边待著!” 裴北北忙不迭的磕头。 “王爷放心,妾身绝不会多言!” 祁西洲鼻中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裴北北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无白嘴唇翕动,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就是个签了死契的侍卫,说到底也就是个下人,哪里有资格置喙主子的决定。 只是许知意本就厌恶裴北北,也不待见祁西洲,这把她也带上,只怕討不到什么好。 不过,隨便他们闹吧! 等撞南墙的次数多了,也就知道回头了。 马车到了丞相府,府门大开,侍卫们一个个恭敬的站在一边。 管家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带著討喜的笑,態度恭敬却一点也不諂媚。 “丞相听说安王要来,一早就在大厅等著了,天冷,还请安王快些进去喝杯热茶。” 见到隨后下来的裴北北,管家神情愣了一瞬,马上恢復如常。 “快隨老奴来。” 祁西洲负著手,轻瞥一眼两旁的侍卫,冷笑一声。 大厅里温暖如春,淡淡的香味四处瀰漫。 何丞相端著热茶,手中执著一卷书看得认真。 见祁西洲来了,也只是微起身,点了点头。 “安王来了,请进。” 丫鬟鱼贯而入,替祁西洲和裴北北上了热茶,又摆上几碟精致的点心,悄然无声地退到廊下,隨时等候差遣。 “不知安王今日寻微臣有何要事?若无事,中午便留下一起用午膳如何?” 从头到尾,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裴北北,就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裴北北气得咬牙,可面上还只能带著笑,袖中的手早就紧紧握起。 丞相有什么了不起,等日后她成了贵妃,想杀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本王多年未回京城,与丞相自是私交不深,只是如今的局势,想必丞相心里比谁都清楚,本王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丞相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何丞相心中冷笑,心道这是对那位置十拿九稳了?竟敢直接跑到他府上来,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却依旧神情如常,端起茶也不喝,只用茶盖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 “安王这话说的,微臣就不太明白了,说到底咱们都是陛下的臣子,不管谁坐在那位置上,臣都定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下之意就是,等你坐到那位置上的时候再说吧! 当初太子软硬皆施,何丞相也依旧保持中立,如今祁西洲还尚未成为太子,就开始明目张胆地拉帮结伙。 该说他是自信,还是太过自负? 第267章 客隨主便 二人你来我往的,打了好一会太极,祁西洲到底没得到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 何丞相不愧是朝廷重臣,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根本不给人揪住小辫子的机会。 已近午时,何丞相笑眯眯地將茶盏放在小几上,缓缓起身。 “府中已备好午膳,若是安王不嫌弃,就与我小酌几杯,安王意下如何?” 祁西洲本打算拒绝,可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还是点了点头,客隨主便的站起身。 “如此就打扰何丞相了。” 缓了缓,他才又假装漫不经心的道。 “本王的身子这几日不太舒服,不知能不能让知意替本王把个脉,开几副药?” 何丞相面色平静,心中却將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以为別人都是傻子,不知他此来的目的? 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说到底就是为了许知意而来。 也罢,有些人啊,那是撞了南墙也不死心,拦著反倒叫他越挫越勇。 “正好贱內近日替知意寻的南方厨子也到了,今日就一起尝尝他的手艺。” 一边又吩咐廊下的丫鬟。 “去梅香院將二姑娘请来。” 丫鬟恭敬行礼。 “是。” 在厅等了约莫半刻钟左右,许知意身边带著白嬤嬤和浮生也到了。 孙夫人与她並肩,手牵手的,不知说了什么,许知意一下就笑弯了眼。 那模样,比亲母女还要更亲昵几分。 裴北北忍不住道。 “姐姐当真是好命,瞧孙夫人这样,倒是真將她当成亲闺女了!可真让人羡慕啊!” 何丞相打量她一眼,眼神中难掩鄙夷和嫌弃。 祁西洲瞪她一眼,示意她闭上嘴。 裴北北有些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夹著嗓子柔声道。 “王爷瞪著妾身做甚,妾身又没说错,妾身瞧著姐姐倒比在王府时开朗许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白悄悄往一旁挪了几步,抬眼迅速看了看跟在许知意身后的浮生。 几月不见,小丫头似乎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圆脸大眼,瞧著格外討喜。 许知意今日穿一袭浅紫夹罗裙,罩一件同色绣小袄,外面繫著件银狐大氅,行走间,裙摆处似有星光点缀其间。 眉似远黛,桃腮粉面,一双杏眼更是波光瀲灩,美得好似画中款款走出的仙子。 何陵景自相反的方向走过来,紫衣白裘,墨发只用镶宝石玉冠束在头顶。 气质清冷,面如冠玉,可看向许知意时,那眼神是说不出的温柔和宠溺。 仿佛一切在他眼里都黯然失色,天地万物,唯有许知意才能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 “见过母亲。” 孙夫人微笑著頷首,將他肩膀上落著的几片雪拂落。 “今日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大理寺不忙?” 何陵景勾唇。 “公事是怎么也忙不完的,听闻南方来的厨子今日第一回下厨,我便想著回来尝尝他的手艺。” 偏头看向许知意,眉头微蹙。 “怎的又没带兜帽?还穿得这样少。” 许知意嗔怪地瞪他一眼。 “母亲穿得比我还少呢,我方才还在与母亲讲,这穿得我都快走不动道了。” 何陵景朝身后的侍卫招招手,那侍卫赶紧小跑两步,手里捧著只精致的盒子。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白嬤嬤上前两步,將盒子捧在手中,打开,是两个汤婆子,外面罩著绣梅的罩子。 “你与母亲一人一只,以后出门,哪怕只是来前院,也记得让她们给你灌上热水。” 孙夫人不由抬眸看了看这比她还要嘮叨的儿子,摇摇头。 “你如今倒是比我还要囉嗦,这玩意我都不知给知意送了多少过去了,偏她回回都忘记。” 浮生就笑著打圆场。 “每回奴婢们都是提前备好了的,可姑娘嫌麻烦,总说手里捧著东西就不会走道了。” 白嬤嬤也附和。 “可不是,老奴这嘴皮子都快磨薄了,大公子可好好说说姑娘吧!” 何陵景似笑非笑睇一眼许知意,亲手將一只灌了热水的汤婆子塞到她手中。 “不然以后我日日提醒你一回?” 许知意笑著接过汤婆子,摩挲著上面绣著的梅。 “兄长还是忙正事重要,我以后带著就是了!” 何清晨嘟著嘴,一脸的不高兴。 “兄长偏心,母亲和知意都有,为何没我的?” 何陵景淡淡瞥她一眼。 “马上成亲的人了,整日里跟个皮猴子似的閒不住,听闻前几日裴世子给你送了不少好东西,想来是不必我这个当兄长的操心了。” 何清晨朝天翻了个白眼,没羞没臊的嚷嚷。 “他送的是他的心意,兄长没想著我是事实,哼,我看啊,以后这个家里可没我的位置了!” 许知意伸手捏一把她的脸蛋。 “昨日从我那里顺走的还不够你用的?难不成你日后出门,两手各拿个汤婆子,脑袋上再顶一个?” 何清晨调皮地吐吐舌,挽住许知意的胳膊,亲昵地蹭几下。 “哎呀二姐,你又替兄长说话,真是的,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宝贝了?” 许知意刮一下她的鼻尖。 “你如今可是裴世子心尖尖上的人,我可不敢越俎代庖,母亲您说是不是?” 孙夫人笑看著她们笑闹,心中只觉得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厅的门大开,祁西洲自然將一切尽收眼底,袖中的手不由的握紧。 裴北北看著祁西洲越来越黑沉的脸,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许知意一个和离的弃妇,凭什么过得这么幸福?她也配得到这么多人的关心? 眼珠子转了转,凑近祁西洲,低声道。 “王爷,妾身觉著王府没有姐姐还是不行,不然您就服个软,把姐姐接回去吧?” 祁西洲第一次没有呵斥,反而多看了她两眼,虽未答应,可那神情分明就是动心了。 裴北北自然不会这么大度,只不过如今安王府是敏嘉郡主掌著中馈,磋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可祁西洲心悦许知意,若是接了她回府,敏嘉郡主就没空折腾自己了。 两虎相爭,必有一伤,到时她就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第268章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孙夫人带著他们三人缓步迈进厅,冷热交替,许知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何陵景忙上前一步,满脸关切。 “看吧,就说你穿太少了。” 边说,边亲自將她解下的大氅掛去一旁的架子上,又吩咐人赶紧再加两个炭盆过来。 许知意緋红著一张脸,不著痕跡的在他胳膊轻捏一把。 “都看著呢,適可而止就行了!” 没见何丞相那一脑门子的薄汗,还加炭盆,知道是怕她冻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活活热死亲爹! 何陵景夸张地轻嘶一声,捂著胳膊,面露委屈。 “我这不是担心你冻著。” 说著,巴巴地看著孙夫人。 “母亲。” 孙夫人扬手,没好气给了他个白眼。 “闭嘴吧你,没见还有外人在?赶紧坐下吃饭,知意早晨就吃得少,这会子也该饿了。” 何陵景訕訕,在何丞相不善的瞪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去了他左侧的位置。 放著香香软软的准媳妇在那,谁愿意跟个老头子坐一起啊! 呃,虽说何丞相今年也才四十出头,可那也比不上如似玉的心上人啊! 何丞相闭了闭眼,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这才皮笑肉不笑的招呼祁西洲。 “安王还是第一次丞相府用饭,可千万別与微臣客气。” 祁西洲死死盯著许知意,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扫视何陵景。 不知他太敏感,还是两人是故意的,今天他们穿的衣裳用得都是同一种料子,就连衣襟上绣的也都是合欢。 这让祁西洲觉得很不爽。 “何丞相客气了,本王向来不拘泥於这些,定会吃好喝好。” 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裴北北笑看著许知意,语调刻意变得柔和,可听在其他人耳中,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 “好几个月不曾见姐姐了,今日一见,瞧著姐姐倒是比从前更漂亮了!看来姐姐在丞相府比在王府要自在得多。” 许知意只淡淡瞥她一眼,端起茶抿一口,並未理会裴北北阴阳怪气的挑衅。 裴北北寧愿许知意对她破口大骂,哪怕是嘲讽她几句,也胜过她这副云淡风轻,高高在上的样子。 仿佛自己在她眼里就是粒尘埃,根本不值一提。 还想再开口说几句,却被祁西洲一个飞来的眼刀子,嚇得缩了缩脖子,愤恨的瞪一眼许知意。 “知意,本王瞧著你近来气色不错,只是略显清瘦了些,本王记得在王府的时候,有本王陪著用饭,你的胃口也不似现在这般的差。” 许知意抬眸,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就似有什么在祁西洲的心尖上掠过。 痒痒的,酥酥的。 许知意定定看了他好一会,笑了。 “安王如今倒是愈加伤风悲秋了,都是些小事,竟还劳您惦记,倒是民女的不是了。” 祁西洲闻言一愣,眼神驀地变得温柔,唇边带著丝笑意。 “之前本王不懂如何与你相处,歷经这么多的事,倒是懂了些,知意,本王与父皇商量过了,若你愿意,王府就还有你的一席之地!” 祁西洲自认已经做到极限了,且事事为她都考虑周全。 平妻之位啊,京中多少贵女哭著也求不来,如今敏嘉郡主也不敢有微辞。 裴北北微微一笑。 “王爷这般爱重姐姐,妹妹真为你们高兴,何况王爷心中一直有姐姐的位置,姐姐就別拿乔了,妹妹保证,只要姐姐回府,妹妹定早晚请安,恭敬温顺......” 许知意掩唇,声音绵软好听。 “裴侧妃也不必说得如此可怜,毕竟我可不是你的娘!当不起你的恭敬。” 何清晨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就连一向沉稳的白嬤嬤和孙嬤嬤,也没绷住,虽未笑出声,可那肩膀抖得都快要脱臼了。 一时间,厅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祁西洲看著许知意,她那红唇娇艷得似待采的瓣,绝色容顏更胜从前。 墨发散散的挽在身后,鬢间只簪了支嵌东珠的步摇,垂下的流苏隨她的动作叮咚脆响。 而那在外人眼中光风霽月,郎才绝艷的何大公子,此刻竟是旁若无人的將一碗温度正好的汤羹送到了许知意面前。 “这厨子手艺果真不错,单这碗老鸭汤味道就十分浓郁,快尝尝。” 许知意也不拒绝,乖乖从他手中接过,舀一小勺,满足的半眯起眼。 “香而不腻,汤头浓郁,母亲也快尝尝。” 何陵景这才又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於何丞相的暗示,视而不见,自顾地用起饭。 何丞相气得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不过就是让他帮自己盛碗汤,这是很难的事吗? 结果他这好大儿,汤倒是盛了,倒不是给他的! 孙夫人倒是无所谓,接过下人盛的汤,也是讚不绝口。 “是不错,知意可还觉得满意?你若觉得行,这厨子母亲就留下了,明日起安排到你院里的小厨房去。” 许知意摆手,“不用这样麻烦的,以后我来这里用饭就好。” 孙夫人又吃了一筷子炒三丝,点点头。 “味道清淡不腻,不错不错!雪大路滑,天气怪冷的,要是他们想吃,到梅香院就是,也省得你来回折腾。” 何清晨吃得喷香,还不忘抬头附和。 “就是就是,万一二姐不小心摔了,我们可是会心疼的。” 说完,朝著何陵景挑挑眉,那模样莫名有些欠揍。 何陵景懒得搭理她,慢条斯理的吃著饭,偶尔抬眸看一眼许知意。 何丞相也只好隨大流,訕訕的笑一声,討好的给孙夫人夹了一筷子清蒸鱸鱼。 “夫人想得很是周到,知意的身子好不容易大好了,可莫再有个什么闪失。” 一家子和和美美,倒显得祁西洲和裴北北相当多余。 祁西洲冷笑一声。 “太子妃才过世不足半月,本王瞧著丞相府上下倒没多少悲戚,满桌也皆是大鱼大肉。” 何丞相暗暗给了他个白眼,语气十分平缓。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总还要向前看,安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再者,今日若不是您递贴,微臣这府里可还闭门谢客的。” 第269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厅內陈设雅致,窗户上糊著玻璃纸,倒是比別处明亮些。 大概是烧著地龙的缘故,温暖如春,一旁放置著的兰在这个季节也开得明艷。 用过午膳,眾人说笑著朝一旁走去。 四足小榻上铺著绒毯,墙壁上悬掛著明河大师的江南烟雨图。 矮几上的红泥壶发出咕嚕嚕的响声,码放齐整的白玉茶具,莫名就让人生出岁月静好之感。 何丞相客套的伸手。 “安王这边请,喝盏热茶。” 烹茶的自是何陵景。 他盘膝坐下,修长的手指碾茶拂末,倒入沸腾的水,用扎顺时针的轻搅。 茶叶的香味瞬间瀰漫在偏厅。 裴北北不屑的瘪瘪嘴,低声嘟噥。 “一个大男人长这样好看做什么?整日里就会整这些风雪月的事,真是没出息。” 祁西洲在她眼里就愈发的峻朗挺拔,眉目间带著萧杀之气,矜贵冷傲。 一如九年前初见时,轻易就能俘获她的心。 哪怕祁西洲自娶了她后,再没给过一个笑脸,裴北北也觉得他就是自己心目中的霸总! 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卑微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哪怕每日替他端茶倒水,也心满意足。 许知意与何清晨就站在何陵景身旁,不知说了什么,他抬眸,竟是满眼的笑意和无奈。 “行,就依你,真拿你没办法,这大红袍配上你说的,意境都变了。” 何清晨昂著双下巴,十分欠揍的道。 “兄长你敢不听二姐的话?只要二姐说好喝,母亲和我就一定喜欢的,哼。” 何陵景曲指,十分熟稔的在许知意的额上轻弹。 “你呀,行了,都听你的,快去坐著。” 透明的罐子里分別放著不同的乾,祁西洲扫一眼,里面有菊、梨、百合、梅...... 何陵景捻起一小撮梨丟在茶壶里,见许知意朝自己眨眼,无奈的又捻起一小撮。 “再加就太甜了。” 何丞相低咳两声。 “无事,恰巧我这几日喉咙不舒服,知意配的茶可是顶好的,顺便解解腻。” 祁西洲顶了顶牙,乾脆一屁股坐在何陵景对面,盯著他煮茶的动作,发呆了好半晌。 “何少卿平常在家就做这些?本王听闻大理寺积压了不少的案子,瞧著何少卿倒是很有閒情雅致。” 何陵景也不恼,眉眼温润,尤其是唇边的那一抹浅笑,使得他无双的容貌更添几分邪肆。 “我没有安王的鸿鵠之志,回了家便无心理会公务,不过就是下下棋,品品茶。” 顿了顿,才又不疾不徐的补了一句。 “再陪著知意搓搓那些永远也搓不完的药丸子,倒也不觉得无趣。” “家嘛,本就是让人放鬆愉悦的地方,若是公私不分,岂不是让身边的人也跟著一起受累?” 祁西洲也不说话,就冷眼著看他从怀里摸出方绣功精美的帕子,反覆擦著手指。 帕子上绣著的翠竹,时不时在他眼前晃几下,扎眼得厉害。 饶是何清晨这样没心没肺的姑娘,也感受到了这看不到的硝烟,觉得自家兄长这行为很幼稚,却又很解气。 祁西洲偏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许知意。 她太瘦了,即使穿著夹袄,那纤腰也显得不堪一握,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折断。 低头时,雪白的颈骨清晰可见,瘦骨嶙峋的,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心疼。 祁西洲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样美这样好的女子原本该安生地待在他身边,她绝世的容貌也只他一人才能看。 可现在,不管是她的眼,还是她的心,似乎都被別的男人占据了。 凭他这灼人的目光如何打量,许知意都置若罔闻,全神贯注的看著何陵景。 而何陵景也不时的抬眸回望她,相视一笑。 空气甜得发腻。 祁西洲烦躁的扯一把衣襟,用眼神示意裴北北。 裴北北这才如梦初醒般,正了正神色。 “姐姐,我与安王今日前来,是有正事与姐姐商量,不知姐姐能不能让他们迴避一下?” 许知意这才收回视线,目光平静地看向裴北北。 “裴侧妃如今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民女可当不得您的姐姐,再者,这屋里坐著的都是我的家人,没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裴侧妃有话但说无妨。” 裴北北的嘴角抽了抽,就像是被人给抽了几巴掌。 许知意说话句句恭敬,可又句句带著刀子,还专往人的心窝子里捅。 抬眼一看,果然,祁西洲的脸更加阴沉了,一双墨眸死死盯著许知意,仿佛下一秒就会掐死她。 他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从不曾如此低声下气地哄过谁。 许知意一次又一次在他的临界点上蹦躂,让他几欲崩溃。 “许知意,本王劝你三思而后行,別仗著自己有点医术,就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今日前来,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许知意轻嗤一声,漆黑的瞳仁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安王这话已经说了太多次,您所谓的最后一次,到底何时才是尽头?別说这些有的没的,有话直说!” 祁西洲气极反笑,拿手指著她,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好,既如此,本王从今日起绝不会再说这话,你给本王记清楚了,可是你拒绝的本王,日后別后悔就行!” 裴北北见祁西洲气的额上暴起青筋,有些心疼他,嗔怪地对著许知意道。 “许知意你別敬酒不吃吃罚酒!安王这是看得起你,就你这家世,还是个弃妇,除了我家王爷稀罕你,还有谁能瞧得上你,呵,你日后只能剪了头髮去庙里当姑子了!” 此言一出,何丞相就知道事情不妙。 隨著裴北北的一声惨叫,一只白玉的茶杯正中她的额头,瞬间,头破血流。 何陵景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拿过另一只杯子。 “安王府近日可是也想办场丧事?本少卿倒不介意帮一把,不知安王意下如何?” 第270章 好大好肉的一张脸啊! 也不用孙夫人吩咐,早有那腿脚麻利的下人跑著去寻府医了。 许是坐得久了,何陵景一腿伸开,姿態慵懒地半倚在四足软榻上,饶有兴趣的盯著祁西洲。 裴北北的眼泪混著鲜血,看著倒是蛮嚇人的。 孙夫人端起热茶,用茶盖將上面的沫子轻轻撇去,思绪也不知飘去了哪。 竟是连句客套的安慰也不曾有。 何清晨看天看地,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鞋尖上缀著的小珍珠上面,一盯就是小半晌。 鎏金香炉內的沉香静静燃烧著,烟气无声的繚绕。 何丞相见状,气得咬了咬后槽牙,假笑著询问。 “裴侧妃没事吧?不过瞧著只是皮外伤,不打紧,我府上有上好的金创药,涂上就没事了。” 听著关心,实则一点也不走心,而且从始至终,没说过何陵景一句不是。 孙夫人嗔怪的瞪一眼何陵景。 “景儿你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到底是姑娘家,万一留了疤可怎生是好?” 抿了口茶,品味了须臾,才又笑著开口。 “裴侧妃也莫恼,我家这几个孩子最是护短,听闻之前宫里的嬤嬤教导过裴侧妃规矩,如今看来那嬤嬤大抵是糊弄安王府的,真是可恶!” 裴北北气得浑身发抖,嘴唇翕动几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反驳孙夫人的话。 孙夫人面上带笑,瞥一眼何丞相。 “夫君,听闻前几日太后娘娘身边的一位嬤嬤年老出宫,在庙里带发清修,要不让她去安王府给裴侧妃教教礼仪规矩?眼见著就到年节了,宫中肯定是要大摆宴席的,到时失了分寸,惹得陛下不悦,就不好了,安王觉得可对?” 祁西洲一只手在桌面上无节奏的轻叩,闻言,略掀眼皮。 “丞相夫人这意思是说本王的侧妃不懂规矩?” 孙夫人笑容加深,轻轻放下手中茶盏,语气柔和。 “安王多心了,臣妇就是担心裴侧妃在宫宴上闹出什么岔子,到时旁人看得可就是安王府的笑话了。” 许知意忍笑。 孙夫人说话可真是一针见血,一个脏字没有,却训得那裴北北面红耳赤,羞愤交加。 裴北北咬唇,可怜兮兮的看向祁西洲。 “王爷,妾身愿意学的,您就別为了妾身的事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她本还想说自己是会心疼的,可对上祁西洲那不带一点温度的眸子,吞了吞口水,把剩下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瞧他那霸道不容置疑的神情,裴北北的心臟有如小鹿乱撞,这样肃然帅气的男人可是自己的。 祁西洲看向许知意,语气中带著几分恼怒。 “许知意你就这样冷眼旁观?医者不该是仁心慈和?你如此这般,就不怕辱了你娘亲的声名?” 许知意轻抬眼皮,淡淡扫他一眼,脸上不见半分怒意。 “安王说笑了,民女不过略通医术,可不敢给裴侧妃这般身份贵重之人瞧病,毕竟当初民女连裴侧妃怀孕都未诊出来,真是惭愧。” 祁西洲气结,猛地一拍桌面。 “许知意你別不知好歹!本王近来觉得身子不適,你来替本王把个脉!” 那命令的语气,令得何丞相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和缓的脸色一下就沉下去。 许知意却率先开口,用眼神阻止了何丞相。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民女可不是太医院的太医,不食皇家俸禄,替不替您诊脉,自是一切隨心!” 迅速与何陵景对视一眼,冲他露出个安心的微笑。 裴北北一听她说祁西洲的不是,一下就急眼了。 “许知意你好大的脸!王爷让你诊脉,那是你的荣幸,你倒在这拿起乔了!我看你確实是医术不精,就算之前替人医好了病,那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来回的在白玉茶盏上摩挲,一双桃眼中满是冷冽。 “看来裴侧妃伤得还是不够重,聒噪!” 白玉的茶杯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祁西洲快速出手,一把將茶杯握在手中,用力,杯子碎成粉末。 裴北北衝著许知意得意的挑挑眉。 看吧,祁西洲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不然也不会出手,这是担心自己受伤呢! 心里美滋滋的,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 祁西洲面上平静,心中却是震惊无比。 何陵景拋出杯子看似漫不经心,可那力道分明就是打算要了裴北北的小命。 他虽接下了杯子,可手掌却被內力震得微微颤抖,钻心的疼。 从前倒是他小瞧了这表面温润谦和的何陵景了。 若真与他正面对上,自己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 府医背著药箱匆匆赶到,迈进厅,朝著上面的何丞相拱手。 “老夫来迟了,还请大人莫怪。” 何丞相摆手。 “无妨,裴侧妃受了点轻伤,你替她好好瞧瞧。” 轻伤? 裴北北气得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 泪乾了,血也干了,糊在脸上,府医倒吸一口冷气。 这裴侧妃真是好大好肉的一张脸啊! 平昭虽说不是以瘦为美,可世家贵女们哪个不是身姿窈窕? 府里三姑娘就不瘦,但也无一丝的赘肉,二姑娘更不必提,身量纤纤,姿色绝美。 府医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手下动作不停。 “裴侧妃看著严重,但只是擦破了点皮,涂了老夫这金创药,顶多五六日也就好了,保管不留疤。” 裴北北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这金创药难不成比宫中的玉顏膏效果还好?谁稀罕你这破东西!指不定是用什么普通药材炮製的,还敢在这忽悠王爷和本侧妃。” 府医翻了个更大的白眼,许知意都担心他的黑眼珠子转不回来了。 “既然裴侧妃嫌弃,老夫也就不打扰了,府里既有玉顏膏,裴侧妃回府涂抹就是,老夫告辞!” 说罢,朝著孙夫人和何丞相俯一行礼,转身大步离开。 “呸什么玩意,长得丑还出来嚇人,老夫这金创药可是二姑娘不传的秘方,老夫还捨不得呢!” 好容易拉下老脸,跑前跑后的,才得了这张药方,里面有两味药那可是有价无市,不光能迅速止血,还能化腐生肌! 第271章 就把解药给我吧! 府医的声音可不算小,一来他在丞相府十载有余,二者但凡有些本事的人,都有点脾气的。 寒冬腊月的,匆匆把人喊来,又嫌三嫌四,府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暴了句粗口。 “耍老夫玩呢!还治个屁!那么大张脸,留不留疤的都是一样的丑!” 何清晨扑哧笑出声,嘴里含著的半口茶水也喷了出来。 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对著安王和何丞相微一欠身。 “是小女失礼了,容小女回去重新换身衣裳。” 何陵景摆摆手。 “去吧去吧,这大冷天的,可不能穿著湿衣裙,知意啊,你陪著清晨一道回去吧。” 祁西洲扬眉。 “怎么,许知意你这是瞧不上本王?连替本王诊个脉都要推三阻四的?” 说罢,伸出胳膊,大有一副你今日若是不替本王诊脉,本王就不走的无赖架势。 不等许知意有所动作,陈府医不是从哪冒了出来,大冷的天,额上出了一层的汗。 手指按在祁西洲的脉搏上,用力,再用力,衝著许知意挑了挑眉,一脸坏笑。 祁西洲不悦的盯著陈府医。 “陈府医这是何意?本王可没叫你来诊脉!” 陈府医嘿嘿笑两声,鬆手,正了正神色。 “安王,气大伤身,您之前在战场受了伤,本就气血两亏,只是不知如今可是有何心事?竟是使得您肝火旺盛,共济失调。” 厅堂內一时静謐无声。 祁西洲收回手,按了按狂跳的眉心,沉声道。 “行了,时辰不早,本王也就不废话了!许知意还请你把解药拿出来,要是裴侧妃有个好歹,本王唯你是问!” 何清晨气得双眼圆瞪。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安王这么不要脸的。 明明是有求於人,那口气就像是谁欠了他二百两一样! 正欲跳起来理论,却被许知意死死按住,冲她摇了摇头。 “二姐,他简......” 许知意並未起身,似笑非笑的睇著裴北北。 “裴侧妃想要解药也不是不行......只是民女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安王答应。” 祁西洲面凉如水。 “说来本王听听。” 许知意不疾不徐的啜了口茶。 “用扶光的身契换裴侧妃的解药,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想来安王分得清轻重缓急。” 说完,她也不著急,就静静等著祁西洲的回答。 静默半晌,才听到祁西洲冷笑两声。 “许知意你好得很!你怕是一早就打算好了吧?就等著本王上门来拿解药。” 许知意轻笑,“安王这可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您若今日不登门,民女也没机会提要求,至於裴侧妃,其实只要能管好嘴,根本不至於胖成如今这副模样。” 裴北北气得不行,指著许知意,眼角余光瞥见何陵景手中的杯子,只得软下语调。 “之前都是我不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別与我一般见识,就把解药给我吧,好不好?” 泪盈於睫,万分屈辱。 以为她不想节食? 这段日子她可是比从前食量小了一半,一日不落地练武,还把现世的瑜伽都搬出来了。 瘦是瘦了点,可一身的皮肉鬆松垮垮的,屁股更是大得离谱。 府中的下人还私底下调侃,说是只要裴侧妃出门,受罪的就是府里的马。 敏嘉郡主那个贱人折磨她,还抱怨她皮太厚,肉太多,害得她手都打酸了。 敏郡嘉主身边的嬤嬤更是乐不可支,边替她按摩,还不忘损几句裴北北。 总结就是裴侧妃比那庄子上的猪还能长膘,这要是拉到市集里,能卖个好价钱芸芸。 每每听到此处,敏嘉郡主就笑得枝乱颤。 偏祁西洲从不过问府中这些小事,听闻了也只是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裴北北心中那个恨啊! “知意,求你了!就把解药给我吧!” 说完,又满眼希冀的看著祁西洲。 “王爷,难道妾身还比不上一个下人?您就把扶光的身契给知意吧,呜呜,我这身体近日来愈发的难受了,王爷,您也不想妾身沦为笑话吧?” 祁西洲闭了闭眼,忍住心中翻涌的怒意。 “好,本王答应了!只是她的身契本王並没带在身边,就劳烦你跟本王回府一趟。” 何陵景懒懒起身,淡声道。 “知意身子不好,不如本少卿替她跑这一趟,想来安王应该也是没意见的。” 祁西洲实在懒得应付他,扭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陈府医。 “你確定再不回王府了?呵,本王待你可不薄,你这做法属实有点忘恩负义了。” 陈府医不为所动,朝后退两步,恭敬的作揖。 “老夫自王爷十岁时便跟在您身边,这期间老夫可是多次將您从死亡的边沿拉了回来,若说恩情,也早还清了,王爷要觉得这样说心里能舒服些,老夫也绝无二话。” 祁西洲哼笑,站起身。 “时辰不早,本王就不打扰了!” 何陵景走去一边,系上白狐裘,又拿过许知意的,亲手替她披在身上,柔声交代。 “我去去就回,你且安心在家等著,那些药丸子等我回来了再一起搓。” 许知意乖乖点头,伸手,从他发间捻下一片茶叶。 “好,记得早去早回。” “嗯,回来给你买陈记的酥,赶紧回去休息会。” 旁若无人的模样,孙夫人却险些落下泪来,忍了半天,这才勉强露出个微笑。 “臣妇恭送安王!” 何丞相也是老心甚慰,半眯著眼。 何家有没有后的无所谓,重要的是儿子终於破了当年的那个预言。 皈依佛门,就代表与红尘俗事从此无缘。 哪家父母愿意眼睁睁看著唯一的儿子做出这样的选择? 青灯古佛,游歷九洲,说著好听,实则就是孤寡一生的命! 没人注意到祁西洲的脸色,和那眼中一闪而逝的狠戾。 许知意,若是本王得不到你,即使毁了,也不会让別的男人染指半分! 你先不仁,就別怪本王不义! 拂袖而去,不欢而散。 孙夫人皱著眉,盯著祁西洲的背影看了良久。 “知意啊,今日我们算是把安王得罪了个彻底,母亲和你父亲倒是不怕,只是你以后要小心!” 第272章 儿女都长大了 许知意頷首,牵起孙夫人的手,温声软语地哄著。 “母亲別担心,大不了我以后少出门就是,何况兄长拨了不少的侍卫给我,您就放宽心。” 正要出门,何丞相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知意,父亲有事要与你商议,你隨为父来书房。” 孙夫人不解,有些气恼。 “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没瞧见知意累了?而且你那是什么口气,这里可不是朝堂!” 何丞相赶紧满脸堆笑,亲自替孙夫人穿上披风。 “是为夫的错,我改我改,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与知意说,夫人先回去可好?” 孙夫人哼一声,转头,温柔的拍了拍许知意的手背。 “与你父亲谈完,就赶紧回去休息,那南方厨子我已经让人送去了梅香院。” 许知意乖乖巧巧地应了。 “多谢母亲,母亲最疼我了。” 何清晨挽著孙夫人的胳膊,还不忘交代许知意。 “二姐,我夜里要去你那用膳,还有还有,兄长买的酥可得留几块给我啊!” 许知意笑著,一一应了。 “好,全都留著给你。” 何清晨这才开开心心地跟孙夫人走了。 书房里早就放置了炭盆,红木的椅子上也早换上了厚厚的软垫,坐著倒是也舒服。 何丞相摆手,示意小廝出去。 “隨便找个地方坐,为父就问几句话。” 许知意笑而不语,坐下后,也让浮生几人退了出去。 “父亲可是想问大姐的事?” 何丞相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 “你倒是机灵,说说吧,那棺槨里躺著的不是向晚吧?” 何向晚就比何陵景晚出生一年,那可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闺女。 当时在太子府,虽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刻警觉,死了的这个绝对不是他的向晚。 回府后,他一直暗暗观察许知意和何陵景的神色。 何陵景一直喜怒不形於色,一时倒瞧不出端倪。 可许知意不同,她出手救了何向晚好几次,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何向晚因此也极其信任许知意,每回见面,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贴己话。 可许知意得知噩耗,脸上也並不见多少哀伤之色,当天夜里,她第一次与孙夫人同睡,二人也不知说了什么。 第二天,何丞相就眼尖的发现,孙夫人虽双眼红肿,可脸上的忧伤一扫而空。 何丞相好气啊! “所以你们就瞒著我一个人?” 许知意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一声。 “不能算是瞒著您一人,清晨也不知晓內情。” 何丞相指著她,手指颤抖著,就连声音也染上几分恼意。 “你......你们简直,为父能和清晨一样?她胸无城府,万一说走了嘴,这样的事情自然得瞒著,可为父......为什么连我也瞒著呢?难不成我还会到处乱讲?” 气得语无伦次,乾脆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猛灌了几口。 许知意环视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不是有意瞒著您的,只是兄长说您一定能猜得到,所以也不必刻意告知......我真不是有心的......” “他可真是我的好大儿!所以我是不是还该夸他?” 许知意垂眸,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何丞相最见不得自家孩子受委屈的样子,何况这委屈还是他带来的,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你瞧你怎么还哭了?为父又不是怪你,就是气你纵著他一同瞒著我,別哭,別哭。” 边说边吩咐门口守著的侍卫。 “去问小厨房要一些果子和点心过来,对了,记得再送些蜜水过来。” 见许知意垂著头,一直不说话,起身转了几圈。 “这个是昨日陛下赏下的墨,据说天冷也不结块,还带著香味,我都还没捨得用,送你了,快別哭了。” 许知意这才抬起头,装模作样的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还带著一丝哭腔。 “女儿多谢父亲。” 何丞相还能怎么办。 自己的认下的女儿,自己宠著唄! 又送了一副名家字画,心疼得都快要滴出血了。 “这画可是出自空明大师之手,景儿向我討要了好几次,我都没捨得,今日就送你了。” 许知意这才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伸手接过。 这可是好东西,看何丞相那一脸心疼不舍的模样,可得赶紧收起来,省得他一会反悔。 这画转手送给何陵景,他一定会极开心的。 何丞相没想到自己割肉哄女儿的东西,没两日就堂而皇之的出现了何陵景的书房中。 这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见许知意终於不哭了,何丞相这才暗暗呼出口气。 自家夫人有多宝贝这个女儿,他是知道的,要是知道被他给惹哭了,那不得把自己赶到书房。 “那她现在可还好?” 许知意点头,“父亲放心,大姐如今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兄长安排了不少的人暗中保护,只是翠儿到底是她的贴身丫鬟,暂时不便送过去,只能先留在府中。” 何丞相沉吟,“你们想得倒是周到,我看太子似乎也起了疑心,如今虽被禁足,可到底不死心,还是谨慎些的好。” 一句没问何向晚去了哪里,倒是在意料之內的事。 毕竟她的去处,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就连孙夫人那般爱女心切,也只问了她身体情况,多的一句没问。 “儿女都长大了,只要知道你们好好的,我们做父母的就放心了。” 有丫鬟將水果、点心和蜜水送进来。 许知意喝一口,笑的眉眼弯起。 何丞相见人都走了,这才轻咳两声。 “知意,虽说这话我这个当父亲的不该问出口,可到底还是担心的,你就与父亲交个底,你与景儿......” 许知意又喝了一口蜜水,这才正色地看向何丞相。 “父亲,我与兄长的事您不反对?毕竟我的身子受损,可能没办法再有子嗣了。” 何丞相摆手,“这事上我与你母亲的態度一样,只要你与景儿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至於孩子,若是你们真喜欢,到时候从旁支那里抱一个养在膝下就是,不必把这事放心上。” 第273章 未来的小舅子 两辆马车前后脚到了安王府。 祁西洲沉著脸,並未將何陵景请进府,只是不耐烦的说了句。 “何少卿稍等片刻,本王命人將她的身契拿来。” 何陵景也不在意,淡淡嗯一声。 “安王不必著急,反正本少卿別的不多,就时间多,我等著便是。” 祁西洲抬脚步走,听得身后何陵景的声音悠悠传来。 “安王最好祈祷扶光那丫头还好好的活著,一切让知意伤心的事或人,本少卿都不会轻易放过。” 车帘啪的被放下,何陵景半闔眸,不再理会。 祁西洲脚步微顿,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 他在京城的店铺接二连三地出了岔子,偏敏嘉郡主是个蠢货,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了人命。 百姓们当然不敢对他一个皇子做什么,听闻那铺子是他的,就每日偷摸的往门口丟烂菜叶,臭鸡蛋。 法不责眾,再说百姓也没伤人,做得也隱蔽,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寒风刺骨,冷得人骨头缝里都疼。 祁西洲踉蹌几步,无白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他,他这才堪堪站稳。 膝盖的位置钻心的疼,这一会的功夫,额上就冒出层细密的汗珠。 “主子您还好吧?方才陈府医把这药给了属下,说是让您沐浴的时候加进去,能缓解疼痛。” “他可有交代別的?” 无白摇头。 “只说了这一句。” 祁西洲被风呛得重重咳嗽两声,站在原地失神了许久。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让管家把扶光的身契交给何少卿,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本王要进宫面见父皇。” 无白眉心跳了跳,总觉得祁西洲此番举动是带著恶意的。 “是,属下这就去吩咐他们备马车,您......” 祁西洲摆手,“无妨,本王想自己静静,你去吩咐吧。” 无白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迴廊处,这才迴转身,想了想,一咬牙,问管家拿了身契,亲自送到了何陵景的马车前。 “何少卿,这是扶光的身契,您收好。” 顿了顿,见马车要离开了,这才又低低开口说了句。 “安王不知何故,要入宫面见陛下。” 语速很快,声音也小,可何陵景还是听清楚了。 “多谢提醒。” 西番近日来不断的骚扰边境城池,將士和百姓皆是苦不堪言,可如今平昭国库空虚,粮草供应不足,根本无法支撑一场战事。 平昭帝不得已向吐鲁和东临发出求助,许下了不少的好处,祁西洲此时面见陛下,可能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但若真只如此,不值得无白冒著风险前来提醒这一句。 只怕还有別的阴谋。 何陵景的眉心紧蹙,对赶车的侍卫吩咐。 “改道去妙音阁!” 马车改道,在南街十字路口拐了个弯,朝著妙音阁方向驶去。 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妙音阁。 阁內静悄悄的,因著天气寒冷,世家公子们极少出门,此处也就暂时安静下来。 二楼包厢內,祁南星已经等了一阵了。 昨日去了信,就是不知今天能不能见到何陵景,他有紧急的事要与他商量。 听到脚步声,祁南星忐忑的起身,偏头,就看到了何陵景。 何陵景顺手將白裘掛去一边,坐下,给自己斟了杯热茶,喝几口,驱了驱满身寒气。 “你怎么寻到这了?我可还未给你回信,万一要是见不著我,你预备怎么办?” 祁南星坐在他对面,握著杯子的手指节泛白。 “那我就每天都来等,总能见到的,我真是有急事想与你商量一下。” “说来听听。” 祁南星顿了顿,捧起茶喝了一大口,稳稳心神才开口。 “你可知那位向东临和吐鲁求助一事?听闻不光许下了三座城池,还答应了东临和亲的要求,可如今符合的条件的公主那是一个也没有,我担心......”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轻叩著桌面,打量一眼神色焦急的祁南星。 “你可是担心他会算计到知意的头上?” 祁南星瞪大双眼,不住的点头。 “正是,我瞧著安王私底下与他商议过好多回,听小太监传来的消息,曾提过阿姐的名字。” 何陵景冷笑,眸中划过杀意。 “难怪今日安王有这番举动,行了,你先回去,以后遇事不可再这般的急躁,得沉住气,懂吗?” 祁南星一把握住他的手。 “那可是我的阿姐,我怎么能不急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安王得不到我阿姐,想要毁了她一生怎么办?我怎么冷静啊?” 何陵景嫌弃的將他的手掰开。 “你阿姐日后可是要嫁给我当妻子的,我心中自有计较,你只需要做好该做的事就好,这些不必忧心。” 祁南星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 “想娶我阿姐,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哼,怎么说我也是你未来的小舅子吧?” 那小眼神一直贪婪的盯著墙壁上掛著的两幅画作。 何陵景低笑一声,曲指在他脑门上重重一弹。 “待她进门那日,这画我便送与你。” 祁南星捂著额头,不满的嘟噥。 “所以还要我说好话,好让阿姐赶紧答应你?还真是小气,哼,我非要给阿姐告上一状!” 何陵景嗤笑。 “隨你,只是这画......罢了,看来你是无缘得到了。” 祁南星急眼了,忙不迭的拍著胸口保证。 “这画给我留著,不许送人!我保证在阿姐面前多说你的好话,让她早点嫁给你!姐夫,求你了。” 何陵景被他这声姐夫哄高兴了,那嘴角翘的。 “行吧,这画给你留著。” 祁南星开开心心地走了,一点也不觉得何陵景用两幅画骗到他阿姐有什么不对的。 反正阿姐总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不知底细的人,还不如嫁给他的启蒙老师。 画也到手了,阿姐后半生的幸福也有著落了,一举两得嘛! 而且何陵景的產业遍布大江南北,听说就连吐鲁和东临,甚至西番都有他的铺子。 多金又痴情的男人,阿姐若是嫁给他,那妥妥是赚大了啊! 祁南星越想越美,一心寻思著等画到手了,该掛在哪里才合適。 第274章 心上人就在眼前 冬日,天总是黑得格外早,长街两旁的店铺上早早掌起灯笼,昏黄的光打在窗欞上,透著寒意。 何陵景静坐了半日,面前的茶早已凉透,屋里的炭火已经熄灭,他却毫无所察。 有些事,他始终下定不了决心去做,可摆在面前残酷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祁西洲进宫面见陛下,二人在御书房谈了足有一个时辰,早有那伺候在侧的人將消息传了过来。 摊开掌心,那张纸条已经握得皱巴,何陵景缓缓起身,將纸条放在烛上燃为灰烬。 水漏滴答滴答的计著时,在空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妙音阁歇业,无我命令暂不迎客。” 门口的人低低应了声,就再无其他动静。 待走出妙音阁,天已黑透,风卷著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长街的尽头,歌舞喧囂,人头攒动,一点没有因为天气原因变得冷清。 马车挤挤挨挨的,有那穿著华贵锦衣的公子一脸骄矜带著隨从迈进添香阁。 何陵景眯眼看了会,对著一旁的侍卫低声吩咐了两句,抬腿朝添香阁而去。 马车缓缓朝著丞相府的方向驶去。 大厅內温暖如春,正中央的舞台上,放下层层纱幔,悠扬的琴声也压不住满堂喧囂。 饶是平日表面装得人模人样的王公大臣,公子书生,进到这,全都换了一副面孔。 左拥右抱,一脸饜足。 虽说此处卖艺不卖身,可到底是开门做生意,少不得又寻了些青楼的名妓、魁。 这偏离了许知意开添香阁的初衷,可她还是很听劝的。 裴念川说这里若是一味的只唱曲弹琴,一开始那些人还会觉得新鲜,频繁光顾,时日久了,只怕也会寡淡无味。 再者,裴念川寻到的这些妓子,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四处网罗,高价请来。 还別说,有之前那批清丽脱俗的,只谈风月,不论俗事,倒是吸引了不少的文人墨客。 至於现在的这些,自是京城达官贵人的心头好。 一壶茶十两,一碟点心三两,那是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粗略算了算,仅上个月就赚了足足五千多两,这还只是这一间铺子的盈利。 许知意受裴北北的启发,將福满楼重新修葺,只接受预定,菜式可隨自己喜好,但得提前三天告知楼里,才好准备最新鲜的食材。 同一天內最多只接受三桌,福满楼的生意一下就火爆京城。 忙的裴念川脚不沾地,依旧抽空买些心思灵巧的小玩意討何清晨开心。 自从吴嬤嬤死后,秋儿心灰意冷,本打算隨便寻个村子过完此生。 不知许知意同她谈了什么,最后她竟是成了添香阁的女掌柜。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每年的收益三七分,可秋儿死活不同意,最后许知意只得同意二八分成。 秋儿见到何陵景,明显愣了一下,这才笑盈盈的迎上来。 “公子可是要楼上雅间?” 何陵景微頷首,凑近她耳畔低语几句。 秋儿怔忡,旋即笑得明媚。 “公子请隨奴家来。” 楼上雅间只招待的人非富即贵,一晚的费少说百两,也有那豪掷千金的,只为清音娘子弹奏一曲春江月夜。 何陵景的这一间是从不招待外客的,平常许知意女扮男装会来这里。 待个半日光景,看看帐目,听听消息,或是与秋儿谈天说地。 看似足不出户,实则掌握著这京城大半数的最新消息,还有各府不为外人道的私密八卦。 比如吏部侍郎的夫人多年无子,也不许其他的通房小妾有孕,甚至狠心给吏部侍郎下了绝子药。 再比如中郎將的第六房小妾生了怪病,每夜说胡话,弄得府里人心惶惶。 再有就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女与弘文学士家的儿子私奔了。 诸如此类,看似只是市井八卦,可这些握在何丞相手中,就成为了那些官员致命的把柄。 威胁加利用,稍加点拨,那些人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四皇子祁南星的助力。 一时半会看不出有什么大用,可聚沙成塔,总有一日,他们都会成为那不起眼却可毁了堤坝的蚂蚁。 平昭帝和祁西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对於眼皮子下发生的这一切,全然不知。 这雅间的墙壁是刻意修葺的比较薄,能清晰的听见左右两间房中的动静。 右边房里的是男女调笑的声音,左边这间相对就安静得多,只偶尔传来悠悠的琴声。 许知意就是这时候到的,穿著袭湖蓝的劲装,外罩玄色鹤氅,兜帽遮了她大半的容貌。 何陵景起身,亲手替她將大氅解下,掛在一旁的架子上。 “可用过饭了?手怎么这样凉?” 许知意笑著任他牵著自己的手,乖乖挨著他坐下。 “有清晨在,府里用膳的都很准时,再说母亲总盯著,我可不敢少吃一顿。” 环顾四周,才压低了声音。 “阿景,为何约我在这见面?有什么话在家里不能说?” 何陵景很满意她这称呼,长臂一揽,就將人带进了怀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许知意不由红了脸。 “在家中確实多有不便,且你总是唤我兄长,就算想抱抱你,有他们在,也觉不合適。” 长嘆口气,清冷的脸上染上几分憋屈。 许知意笑,將他凑近的脸推开点。 “正经点,说事就说事,凑这么近做什么?” 何陵景更委屈了,握著她的手晃几下。 “心上人就在眼前,却碰不得摸不得,还没成亲,就嫌弃我。” 许知意羞红著脸,飞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哪有嫌弃,只是到底尚未成亲......我......” 何陵景的手指温柔的在她柔软的唇上抚过。 “知意,你信我吗?” 许知意懵懂地眨眨眼,仍是点了点头。 “阿景你为何这样问?我自是信你的。” 何陵景深深的望著她,眼里的温柔宠溺就似一汪春水,恨不得能让人溺毙在里面。 “今日安王进宫面见了那位,足足商议了一个时辰。” 许知意也看著他,坐直了身子。 “与我有关?看你这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第275章 这是我未来的夫君 何陵景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有杀气在眼中一闪而逝。 可许知意却察觉到了,不由握紧他的手,轻声细语的安抚。 “不管安王还有什么后招,我也是绝不可能妥协的,此一生,我心里只有阿景你一人。” 何陵景將她揽在怀里,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肩头。 “真恨不得明天就將你娶进门,知意,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要信我。” 许知意伸手反抱住他,还安慰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何陵景在外人面前很少会表露出这种无力疲惫感。 在许知意的印象里,只要回头,他永远都在身后,那种安全感是別人给不了的。 而祁西洲就不一样了,他总是很霸道,自以为是的认为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她好,从不肯耐心的听取她的意见,更甚者,他可能连情为何物也弄不清楚。 执著的不肯放手,也只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寧可毁了,也绝不会便宜別人。 “所以他该不会是建议让我去和亲吧?是东临还是吐鲁?” 何陵景心惊於她的敏锐,或者说她甚至比自己还要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你早就知道了?” 许知意点头又摇头。 “只比你早一日,本想今天就同你说的,谁知安王一大早就登门了。” 何陵景在她唇上落下浅浅一吻,捧著她的脸,额头相抵。 “是东临的王子要求和亲,可如今陛下膝下的六公主才七岁,所以安王建议將你封为郡主......”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许知意也懂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祁西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明明当初是他毒解之后,嫌弃她出身背景比不得京城的世家贵女,带出去难免惹人笑话。 又说她除了会点医术,剩下的什么也不精通,却占著王妃的位置,让他左右为难。 虽只是对著安阳军的副將抱怨的,可消息还是在第二日就传到了许知意这里。 初听到,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只是心里对祁西洲本就没多少感情,那一点点的好感,也隨著时间流逝,和他让人心寒的种种举动,化为了泡沫。 何陵景闭著眼,嗅著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 “和亲的事我和父亲阻止不了,但......” 许知意捂上他的嘴,俏皮的眨几下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鼻尖。 “嘘,隔墙有耳,我懂我都懂的,阿景你不必自责,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两人重新將大氅穿好,与秋儿说了一声,从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添香阁。 天寒地冻,长街两边却仍有不少食摊。 许知意轻车熟路的將何陵景带到一个餛飩摊前。 摆摊的是对头髮白的老夫妻,大锅里翻滚著圆鼓鼓的餛飩,另外一口锅里熬著鸡汤,香气四溢。 许知意贪婪地吸了吸,笑著同摊主打招呼。 “张大娘我来了,最近生意如何?” 年过半百的妇人努力的挺直佝僂的腰,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是岁月的沧桑。 她一把握住许知意的手,粗糲的老茧在娇嫩的手背上留下丝红痕。 张大娘不好意思的收回手。 “对不起啊,你这细皮嫩肉的,大娘这......” 许知意笑弯了眼,反手握住她的手。 “大娘,您的腰可好些了?” 张大娘忙不迭的点头,想拍她的手背,又担心伤了她,一只手顿在半空。 “多亏了你送的药,我这腰啊现在半夜再也不疼了,也能跟著我家老伴一起出来摆摊了。” 老人只会呵呵傻笑,眼睛一直盯著锅里的餛飩,待一浮上来,马上捞起来,淋上热汤,再洒上些翠绿的小葱,一小撮小虾米。 “大娘我之前跟您商量的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张大娘有些侷促的捏著衣角,把一双手擦了又擦。 “姑娘能把这地给我们摆摊,我们就感激不尽了,可我家那位身子骨差,腿脚也不利落,这要是到了庄子上,怕是干不了重活,反而白拿您给的银子,使不得使不得。” 许知意笑眯眯地拉著何陵景坐在离火炉最近的一张桌子。 “上两碗餛飩,不要葱,多放点虾米。” “哎哎,马上就给你煮。” 许知意接著道。 “大娘,您不必有这些顾虑,庄子上缺煮饭的人,我瞧著您二老手艺不错,便答应我吧。” 张大娘抹一把眼角,又看一眼弯腰往炉子里塞柴火的老伴。 “那我们俩不要月例银子,能有个地方住,又不缺吃喝,就足够了。” 许知意佯装恼怒地板起脸。 “张大娘您若这样说,我可就真生气了!您二老又不是白吃白喝,干了活,我自然是要付银子的。” 见她生气了,张大娘就更侷促了,紧张的手都有些发抖。 “姑娘莫恼,是老婆子说错话了,那这样吧,也不要二两,一两就成,你看行不行?” 餛飩端上来了,氤氳的热气衬得许知意的脸更加迭丽。 “那可不成,庄子上也有庄子上的规矩,该是多少就多少,万一到时帐对不上,那管家可是要挨罚的!” 张大娘看一眼同样紧张的老伴,咬牙,点点头。 “成,我们明日就去,反正也没啥傢伙什。” 许知意舀起一只餛飩,放在唇边,轻轻吹著,咬一口,香得直眯眼。 “好吃,明日我会派人送你们二老过去,那租的小院就退了吧!以后就在庄子上养老。” 一锤定音,不给张大娘考虑的余地。 张大娘眼眶通红,要不是何陵景拦一把,就要直接跪下了。 “多谢姑娘!您给的药也是一分钱都不要,如今又给我们寻了这好差事,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此生怕是报不完了。” 许知意將勺子中的一只餛飩送到何陵景嘴边。 “阿景尝尝,张大娘家的餛飩皮薄味美,汤也熬得极鲜。” 何陵景乖乖的张开嘴,餛飩入口,鲜香味美,皮也很有韧性。 “这位公子可是姑娘的意中人?平常都只姑娘一人来,今日倒是难得。” 许知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嗯,这是我未来的夫君,大娘瞧他如何?” “自然是好的,瞧瞧这长相,与姑娘绝配啊!” 第276章 东临国师 反倒是何陵景有些害羞了,幸好天黑,没人留意到他红透了的耳尖。 餛飩吃完,人也冻透了,已近亥时,虽无宵禁,可长街上已无行人。 “张大娘你们今日也早些收摊吧!天怪冷的,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心,我就先走了。” 张大娘连声道谢,抹著眼泪,看著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所以你的庄子上到底收留了多少这样无家可归的人?管事的可靠吗?要不要我这里派几个人过去替你打理?” 许知意的手被他攥在掌心里,暖暖的。 “一个小庄子,哪用得著你出面,而且这些人都老实可靠,阿景不必担心。” 顿了顿,她抬眸看著何陵景。 “只是阿景,我想拜託你件事.......若我真的去东临和亲,还请你多替我照顾著些,都是可怜人,大概余生都只能在庄子里度过了,至少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何陵景没说话,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腰,足尖轻点,人就已跃出了好远。 凛冽的风夹著雪粒子,几乎睁不开眼,耳边只余呼呼声。 何陵景的轻功是极好的,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跃到了这京城最高的建筑上。 举目四望,万家灯火。 建筑上有个小亭子,不知被谁用布帘四面围住,里面却摆著火盆,石桌上甚至还有烹茶的一应物件。 许知意诧异地四处打量。 何陵景拉著她坐下,石凳上也铺了厚厚的软毯。 “之前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时,便会来此喝茶看书,累了便眺望远方,倒也能缓解一二。” 他是极討厌那些应酬的,若无必要,一概是推掉的。 炭火燃起,小亭子里很快暖和起来,再喝盏热茶,身上就没那么冷了。 “知意,若我猜得没错,封你为郡主的圣旨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你要做好准备。” 许知意笑望著他,一双杏眼似盛满了星光。 “不说这个,阿景你可是早有准备?或者说你在东临是不是有安排?” 何陵景倒茶的水微顿,抬眸时,却已是满眼笑意。 “什么也瞒不了你,东临的这个王子极得国主喜爱,若无意外,应该是下一任国主。” “我当年曾在吐鲁的铁蹄下救了他,东临国主感念救命之恩,封了我为东临的国师,当然也只是掛名的,这么多年,我也只去过两次。” “是以星河公子的身份吧?” 何陵景頷首。 “嗯,我一向以面具示人,故而他们並不知我真正的身份,所以你別担心,一切自有我。” 许知意捧著茶盏,小口小口的抿著,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长长的睫毛上掛著小水珠。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嗯,我自是信你的,不过就算出了岔子也没关係,嫁去东临也挺好的,那东临的王子长得好不好?” 何陵景气结,一把將人捞进怀里,伸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捏。 许知意怕痒,笑软在他怀中,茶盏落地,茶汤飞溅。 何陵景在她唇上轻咬一口。 “还敢不敢胡说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这不是看你担心,跟你说笑的嘛!你怎么还急了。” 何陵景加深了这个吻,不似往日里的温柔,霸道的攻城略地,直到许知意討饶,这才鬆开。 唇被吻得红肿,漂亮的杏眼里泛著薄雾,带著未尽的情愫。 “没我长得好看!” 许知意怔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笑出声。 “阿景你吃醋了?” “嗯,所以不许在我面前问別的男人长得好不好看!” “那万一东临的王子被我迷倒了,到时可怎么办?” 何陵景咬牙,盯著她的红唇,眼带威胁。 “嗯?我刚没听清,你再问一遍!” 许知意甚至都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嚇得连忙摆手,想坐直点,却拗不过他的力气。 “我满心满眼都是阿景,真的,没別人的一席之地!” 何陵景这才满意的將她抱坐在腿上,替她將散了的头髮重新束在身后。 “若他敢对你起別的心思,那他也没活著的必要了!我已传信给他,和亲继续,他会护你在东临一切平安。” 许知意捧著他的脸,收起脸上嬉闹的模样。 “阿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远离京城,你反倒不必束手束脚,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等著你来东临接我!” 何陵景默不作声的將人又抱紧了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那么心慌。 毕竟东临与平昭相隔万里,就算马不停蹄,也得跑十来日,更別说那里与平昭习俗、气候都有很大的差异。 虽说许知意如今留在京城,有祁西洲虎视眈眈的惦记著,確实不安全,可到底还在自己身边。 哪怕豁出这条命去,也能护她一世平安。 他虽为东临国师,却不甚了解那里,就算许知意有个事,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一时半会也赶不过去。 “嗯,不必担心我,东临有我的人,也有我的店铺,我送你的竹牌还在吧?” 许知意点头,“在,一直隨身带著的。” 何陵景轻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如瀑的青丝。 “若遇万一,出示令牌,我的人隨你调遣,不管大小事,皆隨叫隨到。” 有冷风自帘钻进来,有髮丝吹到何陵景脸上,眉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许知意伸出葱白的手,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阿景,我如今都还未离京,你就担心成这样子,以后可怎么办?你要相信我,不管在哪,都能活得好好的。” 何陵景盯著她,所有的嘆息都融在一个长长的深吻里。 直到两人气息不稳,他才扶著她的瘦削的肩。 “这个我自是放心的,那里气候炎热,倒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等著我,不管听到什么消息,只要不是我的亲笔信,都不要相信。” 许知意鼻尖泛酸,强忍住即將夺眶而出的眼泪,重重点了点头,语带哽咽。 “阿景我都知道的,只是南星的事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事情顺利,南星名正言顺,若是出了半点岔子,不止南星,所有背后支持他的人都没好下场! 第277章 我可能要去和亲了! 许知意抬头就撞进何陵景漆黑如墨的瞳仁里,轻轻一瞥,心口就似有小鹿乱撞。 “阿景,我......” 何陵景笑著打断她,语气温柔。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別怕,南星有我和太后护著,不管能不能成事,都定能让他全身而退。” 许知意恍惚,轻轻摇了摇头。 “我担心的人是你啊!你傻不傻,我自然知道太后早早为南星寻好了退路,而你却不一样,你是南星开蒙的老师,又是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之人。” 太后再无私,也不可能弃自己的亲孙儿於不顾,不然也不会让平阳公主那么早就去和亲了。 平阳公主固然有错,可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太后的冷漠和皇帝的无情? 再怎么说,平阳公主也是姨母的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纵有千错万错,也罪不至死。 若她是平阳公主,只怕也会早早给自己寻一条能好好活下去的路吧? 深宫可是能吃人的地方,外人只见外表的风光,却不知內里的阴暗。 何陵景略有怔忡,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说,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冷风透过缝隙钻进来,饶是燃著炭盆,可这里到底不比屋中暖和,让人周身发寒。 “太冷了,咱们先回去吧?” 许知意却固执的摇头。 “你先回答我,你可有为自己寻好退路?” 何陵景心中有些慌乱,对上她执拗的眼神,轻轻嘆口气。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並没有,当时我想著,若是不能成事,拼死也要护著南星离开。” 那时候许知意还是安王妃,並没与他定情,所以他的这条命,无甚可惜的。 只是如今不一样了,若他死了,以许知意这性子,定也不会独活的。 所以他第一次犹豫了,开始思索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自私了。 许知意却不理会他复杂的神色,依旧执著的追问。 “所以其实你也是希望我去东临的对不对?我告诉你,若你死了,我定不会守著你的!我会与东临的王子生一堆的孩子,倖幸福福的......” 何陵景忍无可忍地用唇堵上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须臾,听得她气息不匀,这才不舍的分开。 “別说这样伤人的话,你明知道我有多在意你,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拋下。” 许知意眼眶通红,泪不住的打著转。 “所以你要好好活著,明白吗?我会在东临一直等著你,一年不行,那就两年,十年亦可。” 何陵景半垂著眸,没吱声。 “何陵景!” 她扬高了声唤了他的全名。 语气中滔天的怒气几乎压不住,何陵景只觉得头皮一紧,后背猛地起了层白毛汗。 “知道了,为了你,我会现在开始给自己寻一条生路!” “真知道了?” “嗯,真的真的。” 许知意不依不饶的盯著他,伸手捏一把他的脸颊。 “你若骗我,我就算追到阴曹地府也定要与你理论个清楚!” 何陵景眸色又温柔了几许,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可不像平常表现得那般大度,明知有別的男子陪在你身边,我就算爬也会爬去东临!所以......不许喜欢上他!” 许知意歪头,玉臂勾住他的脖颈,语气揶揄。 “我只知女子最喜吃醋,没想到兄长也有这爱好,那你可就要快些来东临接我,毕竟我容貌不差,医术也还行,万一那东临王子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可如何是好?” 一语成讖,多年后,何陵景想起今日的这番对话,仍是心有余悸。 幸好,幸好,他的知意一心只等著他。 何陵景轻咬她的耳垂,痒得许知意拱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我这人最是霸道,你若真喜欢上他了,我一定会让他后悔来这世间。” 许知意,“......” 好霸道啊,不过也是真的好喜欢他这样子,比起往日里的清冷,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何陵景。 最后,是何陵景背著许知意回的丞相府,等到了梅香院,她早就睡得迷迷糊糊。 嚇得浮生和白嬤嬤以为她又受伤了,才欲掉眼泪,就听见何陵景淡淡道。 “她只是睡著了,快去铺床。” 浮生拍拍胸脯,长鬆了一口气。 临走前,何陵景这才想起怀里的东西,掏出来递到浮生手里。 “这是扶光的身契,听闻她受了伤,应该这两日就会回京。” 顿了顿,又道。 “这几日我会很忙,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她,我一有空便会来陪她用饭。” 浮生忙不迭地应了,郑重的將扶光的身契放在了许知意妆檯上的匣子里。 白嬤嬤瞧著,不由得心头一暖。 许知意平常看著面冷,对外人的態度都是淡淡的,可对待自己人却是十分的用心。 扶光不过就是个签了死契的丫头,换成別的主子,哪里会管一个下人的生死。 可许知意一直惦记著,哪怕不惜得罪了安王。 要知道,裴北北可是害死吴嬤嬤的原凶,许知意恨她入骨,没一把毒药將她毒死已是仁慈。 可为了扶光,还是將解药的方子给了出去。 白嬤嬤突然就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期待。 跟著这样好的一个主子,想来自己日后就算干不动活了,也不会被隨意的捨弃。 何陵景一走,原本睡得香甜的许知意却缓缓睁开了眼,有泪顺著脸颊缓缓滑落。 浮生嚇得赶忙拿来热帕子替她擦脸。 “姑娘您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您別嚇奴婢啊!” 银珠默不作声地站在一侧,將开著一道缝的窗欞关严实。 许知意坐起身,白嬤嬤忙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 乐心端来一碗燕窝羹,“姑娘先喝些润润嗓子。” 许知意接过,漫不经心的搅两下,只喝了小半碗,就摇头。 “拿走吧,我吃不下。” 环视一圈,见屋里都是自己人,这才嘆口气。 “我与你们说件事,也省得日后你们大惊小怪。” 见浮生紧张兮兮的攥著衣角,忍不住摇头。 “反正这事也瞒不住,我觉得至多到年前,就会有封我为郡主的旨意传到丞相府,我可能要去和亲了!” 第278章 大富大贵的命! 白嬤嬤嚇了一跳,一贯沉稳的她不由扬高了声调。 “二姑娘说的可是真的?您要去哪里和亲?算了,不管去哪,老奴一定会跟著的。” 还好,这一次,浮生没哭,她垂著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 银珠大大咧咧惯了的,听了这话,也不由变了脸色。 “姑娘可是要代替公主去东临和亲?” 许知意一点也不意外她会知道,毕竟银珠与乐心都是何陵景的人。 想来何陵景已经交代过她们了。 “反正奴婢和乐心一定要跟著姑娘的,管他什么东临西临的,就是地府也敢闯一闯的!” 白嬤嬤在她的嘴上轻拍几下。 “呸呸呸,大吉大利,说的什么浑话,姑娘是有福之人,不管去哪里,那都是大富大贵的命!” 乐心此时也插嘴。 “就是,银珠你这嘴愈发的碎了,不会说话就赶紧给姑娘烧水去!” 银珠不情不愿地迈出屋子,还不满的嘟噥。 “我哪里说错了嘛?反正我就是要陪著姑娘!” 白嬤嬤无奈地摇摇头,看向许知意。 “都是姑娘平日里性子太柔了,將她们一个个的全都惯坏了,这要是在別的府上,怕是早就打杀了的。” 许知意笑而不语,看著一旁沉默的浮生。 “怎么,浮生不愿跟我一起去?” 浮生这才回过神来,拼命的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一张圆脸涨得通红。 “不是不是,奴婢只是在想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奴婢从前在一本书里看过的,只不过那里可不比平昭,气候炎热乾燥,冬日里也不下雪!” 许知意,“.......” 担心了半天,合著这小丫头只惦记著吃! 浮生没注意到大家各异的神色,自顾地掰著手指。 “对了,听闻东临盛產葡萄,还有香瓜四季都能吃得到,那里虽荒漠多,可羊肉的味道却极鲜美。” 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脑中已经想到了几十种羊肉的吃法。 白嬤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拍一把她的后脑勺。 “你这丫头真是......姑娘说正事呢,你一天天的就想著吃,老奴瞧著你一直在沉默,还以为不想跟著走。” 浮生捂著脑袋,委屈的巴巴地躲到乐心身后。 “姑娘,您瞧嬤嬤又打我的头,奴婢本来就不聪明,真给打傻了可怎么办?” 本来还有些压抑的气氛,因著浮生这一系列的举动,竟意外的轻鬆起来。 许知意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暖意。 是了,不管身在何处,有她们时刻陪著,也不会孤独,而且她相信何陵景,一定会来信守承诺。 白嬤嬤见她终於笑了,这才开口问了句。 “那您与大公子......” 许知意无奈的一笑。 “他说了定会去东临接我,我相信他!所以你们都愿意陪著我去?” “嗯,愿意的!” “奴婢愿意!” “老奴也愿意。” 回答得斩钉截铁,没一丝的犹豫。 许知意却有些踌躇,看著头髮有些白的白嬤嬤。 “此去东临,人生地不熟,且路途遥远,嬤嬤毕竟年岁大了,我真不捨得你顛簸。” 白嬤嬤红了眼圈。 “老奴能跟在姑娘身边,那是老奴前世修来的福气,別瞧老奴现在这个样,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会骑马会射箭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才被卖到了夫人家。” 笑中带泪,似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 “夫人怜爱,一直將老奴带在身边,那时候老奴什么规矩也不懂,夫人就手把手地教,从不捨得打一下,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老奴的身契在姑娘手里,那就是姑娘的人!” 许知意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了。 已近子时,眾人却都毫无困意,等许知意沐浴完,浮生就拿著帕子替她仔细地擦拭。 “姑娘,您见没见过东临王子的画像啊?与公子比,谁更俊俏些?” 许知意托腮,眨眨眼。 “其实我也好奇死了,但兄长不肯讲,我也不敢多问。” 浮生就偷乐。 “公子这是吃醋了,嘿嘿,如此看来,是公子喜欢姑娘多些。” 许知意偏头看她。 “有什么区別吗?” 浮生一脸认真,將掌心的茶油仔细抹在她的发稍。 “区別就大了!我娘活著的时候就常说,日后嫁人一定要嫁个爱自己的,那样才能过得幸福。” 许知意若有所思。 “那你如今心里可还惦记无白?我瞧他对你倒是很上心。” 浮生摇头。 “奴婢曾经问过他的,可他说自己是安王贴身的侍卫,是签了死契的,若无意外,一辈子都得跟著安王,这样得死心眼,奴婢就算跟了他,也没幸福可言,不如早早放手。” 许知意轻嘆口气。 “终究是我与安王的事连累了你,若你真能放下,倒也是好事。” 浮生笑眯眯地凑到她面前,鼻尖轻动。 “姑娘您好香啊!您近来的皮肤可是越来越好了!奴婢瞧著都忍不住想摸摸呢。” “姑娘可別这样想,是奴婢自己的决定,无白大哥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夫君,他只一心为安王,哪还有心思分给奴婢呢?” 许知意盯著铜镜中的自己。 肌若凝脂,唇似樱桃,眼含秋波,皮肤白皙细腻得连毛孔也看不见。 “这香膏確实不错,就是有两味药材难寻,也不知到了东临,能不能有这样多的药材了。” 浮生却是眼睛亮晶晶的。 “姑娘,这个奴婢知道啊!东临荒漠多,山也多,最是不缺药材了!听闻京城年年都要向东临购置不少的药材,对了,那些高门大户想著法的去那里运送葡萄来吃。” 三句话就又转回到吃的上面。 许知意也真是佩服浮生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行了,头髮干了,你也赶紧去睡,我乏了。” 浮生吐吐舌,麻溜地將锦被铺好,歪了歪头。 “对了姑娘,咱们若是去了东临,那陈府医咋办?扔在京城自生自灭?” 许知意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这脑袋瓜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陈府医一个大活人,哪轮得到咱们操心,若他愿意,也可以跟著咱们去东临,明天问问他的意思再决定吧!” 第279章 扶光回来了 眼皮沉得几乎睁不开。 昨夜睡得迟,许知意这会还觉得睏倦,可院里闹哄哄的,翻了个身索性坐起来。 “浮生,外面是何人在吵闹?” 浮生端著盛著热水的铜盆进来,脸上喜忧参半。 “姑娘您醒了,扶光姐姐被安王府的人送回来了,只是.....伤得不轻,这会子陈府医正在替她把脉。” 许知意接过热帕子隨意抹了把脸,匆匆换好衣裳。 “快带我去瞧瞧。” 扶光此刻躺在偏房里,陈府医一脸严肃的把著脉,她的衣裳虽换过了,仍能看到斑驳的血跡。 见许知意进来,扶光努力撑起身子,勉强挤出丝笑。 “姑娘,属下回来了。” 猛咳两声,有血顺著嘴角缓缓流下。 许知意快走几步,坐在床榻边。 “快躺下!陈府医,扶光如何?” 陈府医蹙眉。 “这些外伤倒是不打紧,可要命的是她腹部似乎受了重击,又未及时用药,倒是有些棘手。” 许知意看向面色惨白的扶光。 “受这么重的伤,当时为何不请郎中?” 扶光惨笑。 “北地本就缺衣少药,西番屡屡来犯,城中的人跑的跑,死的死......咳咳......。” 她说的断断续续,可许知意却是听懂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北地已经大乱,因为朝廷的粮草无法按时供给,西番隔三岔五的就来闹腾,外忧內患,民心不稳。 “我知道了,你就安心养病,別瞎想。” 扶光点头,小腹处的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努力忍耐著才没叫出声。 纤细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须臾,许知意起身,走到桌前,刷刷写了张药方。 “陈府医您那里有这些药吧?熬了给扶光喝下,她这伤最多半月可痊癒。” 陈府医接过药方,盯著看了许久。 “这一味用得妙啊!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呢?一味的止血的確不合適,不错不错,老夫这就去熬药!” 甚至都忘了见礼。 不过许知意也不在乎这些虚礼。 “姑娘,属下听到些传言......您真的要去东临和亲吗?” 许知意替自己倒了杯茶,浅抿一口。 “嗯,不是传言,我猜测等过了年,可能就要起程了,你......可愿意跟我走?” 扶光丝毫不加犹豫的点头。 “属下自是要永远追隨姑娘的,还有......多谢姑娘,以后无论发生何事,属下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定会护姑娘周全!” 许知意似笑非笑睇她一眼。 “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拼命的,你若死了,以后谁来护我?咱们都好好的,毕竟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扶光一时无言,鼻尖发酸。 被人追杀砍伤时没哭,夜袭敌营被箭射中时没哭,执行任务遭遇背刺时没哭...... 可现在,听著许知意的话,她却突然想大哭一场。 “姑娘......属下.......差点就回不来了。” 许知意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眼睫微微颤动。 “呵,安王做的事可真的让人不齿!原打算......罢了,这样也挺好,我与他,两不相欠了!” “浮生,给扶光的屋子里多加两个炭盆,这几日都由你亲自照顾她。” 许知意起身,逶迤的长裙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你好好养病,身体好了,才能隨我一同去东临!” 扶光哽咽。 “属下遵命。” 这顿早饭眾人都食之无味。 孙夫人也从丞相那听到了一些,虽没说得那么详细,可她却一下就明白了。 和亲的事虽有祁西洲的手笔,可未尝不是陛下刻意为之,当初能捨弃一个平阳公主,现在捨弃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係的许知意又算什么? 就凭许怀安一个七品官职,也无力反抗,即使能有话语权,就凭他那德性,怕是巴不得许知意过得不好! 夹菜的手迟迟顿在半空。 许知意见孙夫人如此,心中轻嘆一声。 “母亲您知道了?” 孙夫人回神,眼眶一下就红了。 “嗯,昨夜听你父亲说了,我可怜的知意,这都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何清晨也兴致缺缺,撂下筷子。 “二姐,就非去和亲不可吗?我听人家说,东临的人都野蛮强壮,还不讲道理,二姐,我担心你。” 语气哽咽,没一会就落下泪来。 许知意也没了胃口,索性起身。 “咱们回屋说说话吧。” 母女三人一时相顾无言。 还是许知意先打破了沉默。 “母亲和清晨不必忧心,我去哪都能过得好好的,倒是你们留在京城,一切都得万分小心才是。” 孙夫人一直望著窗外,良久,才收回视线。 “此事景儿怎么打算的?” 许知意一点也不意外孙夫人的敏锐,轻笑一声,牵起她的手。 “还是母亲聪慧,诚如您所想,兄长自有安排,所以您就別太担心我了。” 孙夫人苦笑一声。 “儿行千里母担忧,纵使知道不会有危险,可还是放心不下,东临与平昭相隔万里,万一有个事,你连个哭诉的人也没有。” 何清晨神色懨懨地趴在矮几上。 “大姐离开了,如今连二姐也要走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猛地跳起来。 “二姐你带上我一起走吧!这样若是有人敢欺负你,至少有个替你出头的人!” 说完,还往上擼了擼袖管,一副气势汹汹的奶凶模样。 孙夫人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行了,你少添乱!不说你马上要与裴世子成亲了,就算真的跟去了,就你那点拳绣腿,能护得住谁?” 何清晨捂著脑袋,像只泄气的皮球,嘟著嘴。 “可是我不放心二姐!我反正还小,晚两年成亲也不打紧。” 许知意笑著將她拉到身边坐下,掏出帕子替她將脸颊上的眼泪擦乾净。 “你是不打紧,可裴世子怎么办?我要真带走你,他不得疯掉?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再说了,虽离得远,可我们能时常通信啊!清晨现在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何清晨垂著脑袋。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捨不得。 比起何向晚这个亲姐姐,她似乎更依赖许知意。 第280章 能不能別把我阉了 许知意坐在桌边,手里握著茶盏,神情比起其他人淡定不少。 “与其想这些还没有发生的事,不如先考虑一下眼前的,依那位的性子,圣旨估计这几日就会到了。” 东临相隔万里,即使她適应力再强,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思忖著得趁这段时间,多炮製些药丸子,毒药也必不可少,毕竟她到时名义上可是王子妃。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和算计就少不了! 她虽没爭宠的心,可別人不知道啊! 正想著,就听到外面传来陈府医的大嗓门。 “许知意,你给老夫滚出来!” 孙夫人蹙眉。 “这陈府医愈加的没规矩了!平常敬他三分,他还顶鼻子上脸了!” 许知意瞥了眼门的方向。 “陈府医的性子本就直率,人倒是不坏的,估计这是听说了我的事了。” 银珠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陈府医的屁股上,他朝前踉蹌几步,好险没栽进雪地里。 “你干啥?” 银珠翻了个白眼。 “夫人和姑娘在里面说话,你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陈府医气得吹鬍子瞪眼睛。 “老夫就想来问问她,咋滴,这是全都知道了,就瞒著我一个人是吧?” 越想越气,叉著腰。 “许知意你不告诉老夫这事,是打算把老夫一个人扔在京城?老夫告诉你,没门!” 迫不及待地想把他一个孤寡老人拋弃,简直天理不容! 许知意衝著门外淡声道。 “银珠,让他进来吧!” 陈府医衝进来,看到孙夫人也只是抱拳隨意一揖。 他浑身紧绷,面色不虞。 “老夫方才出门买药,听到外面都在传,说是皇帝要封你为郡主,不日就要前去东临和亲了,这事可是真的?” “是的,那不是传言。” 许知意双手托腮,饶有兴趣的盯著陈府医。 “又不是你和亲,这么激动做什么?” 陈府医气得险些喷出口老血。 “你这说的什么浑话!不是......要是老夫不问,你是不是就压根没打算带著老夫一起?” 许知意轻笑一声。 “再怎么说陈府医也是个外男,我和亲带著你不合適吧?” 何清晨突然冒出来一句。 “也不是不行,只要陈府医能成为陈公公!” 一语惊起千层浪。 陈府医惊恐的瞪大双眼,鬍子都跟著抖了又抖,那模样別提多搞笑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何清晨耸耸肩,无所谓的道。 “反正你这么一大把岁数,肯定是娶不上媳妇了,不必延绵子嗣,留著有啥用?” 孙夫人气得闭了闭眼,在她腰间狠捏一把。 何清晨夸张的大叫一声。 “疼!母亲你干什么掐我?” 孙夫人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规矩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喝了半盏茶,舒缓了一下情绪,才又开口。 “再说陈府医执意要跟著知意去东临的王宫,肯定是打算好了的,哪用得著你瞎操心!” 陈府医,“......” 他真的会谢! 哭丧著一张老脸。 “许知意你该不会也是这样想的吧?虽说老夫是没娶妻的打算,可也不想当太监啊!” 许知意觉得陈府医的脑迴路真的与正常人是有很大区別的。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一直都是您老自说自话,连个开口的机会也不给我。” “我本也打算先问过你的意思,总不好替你做决定。” 陈府医往后退了两步,捂著胸口,一脸受伤的表情。 “老夫肯定是会跟著你走的,只是......能不能別把我阉了?日后也好让老夫有个全尸!” 许知意无语的瞥他一眼。 “我打算在东临也开一家医馆,交给你打理,万一有什么事,咱们也好里应外合。” 似笑非笑的挑挑眉。 “再说东临与平昭万里之遥,你也可以鬆一口气,不必日日藏著。” 陈府医神色复杂。 “你.....知道?” “嗯。” 陈府医咬咬牙,转身就走。 “老夫这就去收拾东西,对了,得多带些毒药!也不知东临的药材齐全不齐全?还有医书,药炉子......” 碎碎念地走了,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覷。 孙夫人率先回过神,笑骂了句。 “真是个痴人!简直让人气不起来。” 转而看向许知意。 “不过你身边有这么多忠心的人,母亲多少也能放点心。” “不过陈府医倒是也提醒我了,我就不与你在这说话了,也得赶紧准备起来了,听说东临天气炎热,不知道京城能不能买到夏天的料子了,还得再给你多备几套吸汗的中衣,对对,还得多定些首饰头面,可別让人小瞧了去......“ 边说,边起身径直走了。 许知意,“.......” 无奈地与何清晨相视一笑。 何清晨见人都离开了,这才长嘆口气,捏起碟里的蜜饯丟在嘴里,嚼几下。 “二姐,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可我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我早看出来兄长对你的心思了,你这是假和亲吧?不过,可千万不能真的喜欢那什么王子的!” 又塞了块点心,含糊不清地鼓著腮。 “我知道之前虚空大师给兄长批的命数,说他命中带煞,孤寡一生,最后当要皈依佛门。” 许知意难以置信地看著她。 “这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何清晨继续吃著点心,一说话,渣子溅得到处都是。 “五岁还是六岁来著,当时父亲以为我睡著了,其实我就是闭著眼睛骗他的,谁知听到了这些。” “反正我就是全知道,但我谁也没说。”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热帕子,温柔地替她將嘴边的点心屑擦乾净。 “我们清晨真是长大了,这些话你就当作从未听说过吧,不然父亲该担心了。” 见何清晨拼命点头,她才又接著道。 “我可能没办法参加你的大婚了,但你放心,添妆是早早就备好了的。” “你成亲后就要隨著裴世子去高密了,不过要记住一句话,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任何时候都別为了谁迷失了自己。” 第281章 你的软肋又少了一个 何清晨拍著胸脯保证。 “嗯,这话二姐说过好多次了,我都记下了的,母亲还说让我藏点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二姐说起我的时候头头是道,那为何又这般信任兄长?就不担心他誆骗你?” “虽说他是我兄长,可到底也是男子,二姐可千万別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许知意失笑,无奈的戳了戳她胖嘟嘟的脸颊。 “好,清晨说的话我会记在心里,一时也不敢忘。” 她该怎么对清晨说呢? 何陵景於她的意义,可不仅仅是限於男女之情。 她重生可是何陵景用自己的十年命数换回来的,若是他真的骗了她,或是负了她,她也无怨无悔。 全当是还了他前世的深情守护。 听闻裴念川来了,何清晨小坐了一会,也走了。 梅香院一下就安静下来。 许知意手中捧著书,半日的功夫,连一页也没翻过。 茶凉了,又换了新的,她却一口没喝。 朝堂上,此时正爭论不休。 “陛下,臣不同意与东临成为盟友!且不说东临日渐昌盛,就说那二王子卓克,一直野心勃勃,吞併了多少部落?如今答应与我平昭合作,贪图可能更大。“ “陛下,您要三思啊!” “陛下微臣也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国主年事已高,看如今局面,日后肯定是卓克王子上位,虽说如今东临东对平昭发起战事,可保不齐日后......” “陛下这哪里是送一个和亲的郡主就能解决的事?当年平阳公主也去了西番,如今不还是对平昭频频骚扰?” 平昭帝被吵得头痛欲裂,猛地一拍龙案,小山一样的奏摺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都给朕闭嘴!吐鲁不肯与我平昭合作,只有东临愿意派出援兵,且若是和亲成功,这个冬天的粮草都由他们供给,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平昭帝抖著手,一一指过那些爭吵不休的大臣。 “你!你们!有一个能去边境领兵打仗的吗?或是朕封了你们的女儿为公主,全都去和亲?” 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大臣们一下就鸦雀无声了。 开玩笑,谁愿意把自家的女儿送去东临那样的蛮荒之地,封个公主倒是有面子了,可自古和亲的女子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白髮人送黑髮人,这公主的荣宠谁爱要谁要! 涉及自己的利益,所有人立刻就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 何陵景心中冷嗤。 前后两副嘴脸也实在太难看了些! 烂泥扶不上墙! 果真是君无仁德,臣无忠心! 这样的平昭,若是不能改头换面,莫说百年盛世,估计就得断送在平昭帝手中了。 平昭帝锐利的目光扫向一直保持沉默的何丞相。 “何爱卿,你对朕的提议可有什么异议?听闻许家之女知意上月与许府签了断亲文书,现在也算是你府里半个主子了?” 何丞相上前,一撩衣袍,恭敬跪地。 “回陛下,微臣並无意见,陛下英明,微臣自当遵守!” 何陵景也跪下,“微臣附议!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西洲心中不屑。 还以为何丞相父子俩多维护许知意,在皇权面前,还不是一样得低头。 何陵景装的清冷孤高,到头来,不也得將自己心爱的人双手奉上? 他就不信许知意这一次还不对自己服软。 只要她肯求他,肯回到他身边,他就有办法让她不去东临和亲! 想到这,祁西洲的唇角不由往上翘了翘,眸中划过一抹算计。 平昭帝心中也是低看他们两分,不过面上不显,扬扬手。 “行了,你们俩平身吧!爱卿既没意见,朕今日就擬旨,封许知意为长安郡主,翻了年便起程去东临吧!” 江公公袖中的手紧了紧。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眾朝臣互相看了看,皆保持了沉默。 反正和亲的不是自家的闺女,若能用一个女人换平昭几年太平,倒是也不亏。 正好利用这几年休养生息,囤粮招兵,壮大国力。 寿康宫。 太后握著佛珠的手久久不曾动过,眼神晦暗不明,祁南星低垂著脑袋,一语不发。 良久,太后嘆气。 “南星啊,此事哀家也无法干涉,不过她离开也好,如此一来,你的软肋又少了一个。” 祁南星依旧没说话,广袖下的手握得死紧。 要不是何陵景一再保证,说在东临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他是怎么也不捨得许知意前去和亲的。 管他是不是东临的王子,即使是国主又如何? 平阳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嫁去西番过的那都叫什么日子。 处处是算计,处处是陷阱,行差踏错半步,就是万劫不復。 他都还没和阿姐相处过几次,此一去,山高路远,危险重重。 “南星,你长大了,不可再如此任性了!哀家知道你捨不得她,可依咱们如今的势力,还没办法与之抗衡!” 祁南星恭敬地跪下,朝太后磕了三个响头。 “皇祖母教训的是,南星都明白,只是在南星的心中,阿姐从来都不是软肋!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亲人了!” 也不等太后开口,他起身,一拂袖,扬长而去。 太后闭上眼,长长嘆口气。 “这孩子到底与哀家生分了!哀家又如何不想保住那丫头,可若是此时翻脸,怕是连南星也保不住。” 贴身的嬤嬤赶忙將接过一旁的参汤。 “太后您可千万莫恼,气坏了身子,四皇子在这宫里就再无靠山了,您先喝口参汤,顺顺气儿。” 太后一口气喝下了半碗,捻动著手中的佛珠。 “哀家承认很自私,但不管怎么说,南星都是唯一的希望了,要是此时为那丫头与皇帝对上,只怕隱瞒多年的事也会败露。” 嬤嬤可不敢接这话,只得伸手,轻轻替太后顺著后背。 “太后思考周到,四皇子到底年纪尚小,等他大些了,自然会懂太后的苦心。” “但愿吧!当年平阳不管怎么样,对南星还是极好的,南星的心里只怕是还在怨怪哀家的。” 第282章 自作孽,不可活 太后深知平昭帝,阴险狠辣,独断专行,对自己的身份一直有所猜疑。 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点也不心慈手软,利用皇后母家的势力,处置了不少手足。 那些皇子虽非太后亲生,可也都是先皇的子嗣,是正宗的皇家血脉。 可惜,当年的五王之乱,除了平昭帝,一个也没能活下来,包括前太子。 他的一句话,动輒就能要人性命,所以这么多年,太后一直借著理佛,不问后宫之事,对於朝堂发生的事,更是置若罔闻。 饶是如此,平昭帝依旧忌惮她一个老婆子,不然也不会找那么拙劣的藉口,送自己去行宫。 “敏嘉近日来如何了?” 贴身嬤嬤边替她揉肩,边压低了声道。 “听说把安王府闹得鸡犬不寧的,与那裴侧妃更是大打出手,老奴瞧著敏嘉郡主愈加不像样子了。” 太后冷笑,捻动佛珠的速度更快。 “敏嘉可是哀家亲自教导的,这跋扈的性子是改不了的,呵,安王不是嫌弃那丫头出身差,如今换了个好的,就是不知安王的日子过得可还安稳啊?” 贴身嬤嬤没敢吭声。 太后这一招可真狠啊,自敏嘉郡主小时候就纵得无法无天,不管什么事全都顺著她的心意。 捧杀嘛,连她一个奴才都看出来了,严太尉但凡用点心,又岂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当局者迷罢了。 “太后,那可要老奴提醒她一句?” “不必,隨她闹,等闹得无法收场的时候,就是南星收网的好时机了。” “哀家听闻前段时间安王府还闹出了人命?这事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贴身嬤嬤低声道。 “老奴派人出去打听了,听说是安王出了不少的银子,才把此事按下了。” “对了,老奴还听到件事.......说是安王近日一直在对外售卖店铺和庄子,似乎手头很紧巴。” 太后轻掀眼皮,“哦,看来哀家还是小看了那个丫头,这点倒是和她父亲一点也不像,是个利索心狠的。” “对了,庄嬪如何了?” “回太后的话,庄嬪已经显怀了,因著每日吃得好,常与皇后闹得不可开交。” “皇帝可有去瞧过了?” “未曾去过一回,可要老奴安排人......” 太后微一思索,点头。 “去吧,做得隱秘些,让皇帝也感受一下被背叛的滋味。” 贴身嬤嬤领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寿康宫。 檀香裊裊,可太后的心却没办法平静下来。 虽说许知意从小是在宫外长大的,可她也会常常偷偷出宫去探望,也算是看到大的。 对於她的那些遭遇,太后心里也是气的,可为了不打草惊蛇,只作了壁上观。 她不是施暴者,却冷眼旁观了这一切,与凶手无异。 南星为了这事埋怨她,她无话可说。 “你们准备准备,护著那丫头安全到东临,等她一切安顿好了,再回来。” 暗处闪出几名著黑衣,脸带面具的男子。 “是。” 这些皆是先皇留下的隱龙卫,当年先皇驾崩后,太后就把这些人悉数给了太子。 五王之乱,死了大半,可到底也没能保下太子一命。 如今的这些,功夫高深,护一个许知意还是绰绰有余。 本打算让他们一直守著许知意的,可南星身边也是危险重重,若想登上那位置,怕是又少不得杀戮。 半个时辰后,太后的贴身嬤嬤风风火火地回了寿康宫,平常这个时候,太后都午歇了,今日却是醒著。 嬤嬤一愣,“太后您怎么没歇息?晚上又要头疼了。” 太后摆手,“哀家心里乱,睡不著,事情办得如何了?” 贴身嬤嬤笑,“已经办妥了,夕顏宫那边正闹得不可开交,老奴怕被发现,只看了一会,就赶紧回来了。” 平昭帝自然是暴跳如雷,恨不得拿剑把庄嬪捅个对穿! 他早几年开始服用丹药的时候,就已经伤了底子,太医也曾说过,他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不过他都这把岁数了,虽子嗣单薄了点,可膝下到底还有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 二皇子无心朝政,四皇子是个傻的,太子如今被没收了一切权力,褫夺封號是早晚的事。 当年的五王之乱,如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他力保祁西洲,就是为了避免再现当年惨剧,再者,他对祁西洲也是有愧的。 至於自己的身世,他现在已经不想再探究真相了,不管是不是太后亲生,都无所谓了。 反正这位置他坐了三十年,等他百年后,再由他的儿子登基,至高的权力始终是握在他们手中的! 太后年迈,也活不了几年了,还能翻腾出什么样? 庄怜玉瑟瑟发抖,一只手下意的紧紧护著小腹。 “陛下,嬪妾如今身怀有孕,您该高兴才是.......嬪妾也不是非要与皇后娘娘爭,只是皇后娘娘总是寻衅,嬪妾怕她伤到龙嗣,只是出於自保......” 平昭帝阴沉著脸,看著被打得一脸是血的皇后,眼中没一点同情之色。 他朝一旁的公公使了个眼色,公公会意,手中端著碗黑漆漆的汤药。 “庄嬪娘娘,陛下体恤您,专门吩咐太医院给您熬了安胎的药,您受惊了,赶紧喝了回去休息吧。” 庄怜玉不疑有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乾净。 借著药碗的遮挡,朝著皇后挑衅的勾勾唇。 皇后心中暗骂一句蠢货! 果然,不消多时,庄怜玉猛地捂住肚子,黑色的血顺著嘴角缓缓流下。 “陛下,这药.....有人要害嬪妾......陛下救救嬪妾......” 小公公上前两步,手指放在庄怜玉鼻下探了探,摇头。 “庄嬪娘娘突染恶疾,没了。” 皇后依旧跪著,面上虽平静无波,可心中却早慌乱无比。 陛下身子亏空的事她早知道了,所以这么多年,都不需要往各宫送避子汤了,倒省了她不少的麻烦。 可庄怜玉这个蠢货,妄图利用子嗣出冷宫,重得圣宠。 真是可笑!要不是今天她没事找事,也不会死得这么快! 自作孽,不可活! 第283章 敢不敢嫌我囉嗦了? 平昭二十四年,十二月三十,大雪。 封许知意为郡主的旨意终於还是在这一日送到了丞相府。 丞相府眾人摆香案,跪地接旨。 今日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太监,板著张脸,像是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明黄的圣旨摊开,尖细的嗓音似能贯穿人的耳膜。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许家之女知意,尔生婉约,性本柔嘉,秉持淑德。 其仪端庄,其容秀美,进退有度,言笑有章。 朕心嘉之,特册封为长安郡主,赐金帛,封地淳安,望尔恪守闺训,勿负君恩! 钦此!” “长安郡主领旨谢恩吧!” 许知意跪行上前,伸开双手,恭敬的从太监手中接过圣旨。 “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罗里吧嗦念了一长串,许知意也就只听清楚了封地,不知淳安在哪,一会得问问何陵景。 小太监笑得不怀好意。 “长安郡主客气,奴才这里还有一道圣旨,到时再谢也不迟!” 何清晨实在没忍住,朝那太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有什么屁不能一次放完? 这大冷的天,让人跪在府门前,冻都冻死了。 孙夫人快速在她腰间掐一把。 “还不给我跪好!” 何清晨嘴里骂骂咧咧,可看到兄长投过来的眼神,赶忙垂下脑袋,一脸的恭敬。 小太监咳两声,清清嗓子,继续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长安郡主许氏知意,自幼嫻习经史,明礼义之要,晓诗赋之华,才情出眾,宛如清露之润芙蕖,皎月之昭琼林。 兹指婚於东临二王子卓克,择吉日完婚。 钦此!” 许知意面色平静,接下了来自平昭帝的第二道圣旨。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所有流程走完,何丞相这才起身,心中再不情愿,还是给了前来丞相府宣旨的太监一人一袋碎银子。 这些小鬼可是轻易得罪不得,没准哪个暗箭就是他们放的。 安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巷子口,祁西洲掀开车帘,漠然的看著这一切。 “许知意可有来寻过本王?” 松蓝摇头,“没有,这几天属下一直守在门口,未曾见到许姑娘的拜贴。” 祁西洲怒火中烧,啪的一声放下车帘。 “真当那东临是什么好去处不成?许知意,本王看你能倔到几时!” “回府!” “算了,去添香阁吧!” 许知意偏头,唇边染上抹讥誚。 何陵景也看到了,只是並未在意,上前几步,亲自替她將兜帽戴上。 “回去吧,雪越来越大了。” “兄长,淳安在哪?你可曾去过?” 借著宽大袖子的遮挡,何陵景与她十指紧扣。 “嗯,去过,与高密相隔不过百里。” 许知意轻瞥他一眼。 “看你这神色,这淳安不是什么好地方吧?” “嗯,风沙大,城內也无多少人口,倒是常有客商途经此处,临时歇脚。” “也是,若是他把江南给了我当封地,我倒还真要担心了。” 何陵景与她一同回了梅香院,屋子里暖和,热茶和点心也早早摆好了。 “少吃两块垫垫肚子,我一会带你见个人。” 许知意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顺手將一块梅酥塞到他嘴里。 “你要带我见的人该不会是肖何吧?” 何陵景咀嚼的动作一顿。 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吃惊了。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都还未说,你就又猜到了。” 许知意咬一小口点心,又喝口热茶,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只需看你神色就知道,而且近来安王的铺子生意都是一落千丈,太多的巧合就一定是人为。” “前几日他家的下人出门採买,还议论起此事,说什么肖大人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我猜著应是与你有关。” 何陵景將她手中捏著的点心拿过来,塞到嘴里,三五下吃了。 “不爱吃怎么还准备这个?” “你喜欢吃,自然是每日都备著的。” 何陵景爱怜將她散下的碎发別到耳后。 平常只要他来,白嬤嬤就会把屋里伺候的人全部打发出去,自己则是守在廊下,不许外人靠近。 温热的唇覆上来,许知意闭上眼,他的吻如同龙捲风,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也只是浅尝輒止,何陵景修长的手指堪堪在她胸口位置停下。 额头相抵,气息不稳。 “知意,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要是他敢动歪心思,我敢保证,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许知意的杏眼中含著雾气,红唇娇艷欲滴。 “这话你说过许多次了,我都会背了。” “怎么,现在就嫌我囉嗦了?嗯?” 许知意伸出手指,將他的脑袋推远一点。 “母亲说得对,你现在確实越来越囉嗦了,唉,好怀念从前那个寡言少语的兄长......唔.......” 从耳垂到脖颈,滚烫的唇就似燃著的火苗,烫得许知意瘫软在他怀中。 门外传来孙夫人的声音,许知意伸手推他,他眼尾上挑,唇边带著抹坏笑。 “怕了?” 许知意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尖。 “別闹了,一会母亲看到了不好。” 可何陵景仍是將她紧紧压在身下,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 “还敢不敢嫌弃我囉嗦了?” “不敢了不敢了,阿景我错了。” 她紧抿著唇,杏眼湿漉漉的,是真的害羞了,就连脖颈也是粉红粉红的。 何陵景张嘴,轻轻一咬。 “认错倒是快。” 孙夫人见白嬤嬤守在廊下,心中就已经明白了,刻意磨蹭了一会,这才轻叩房门。 “知意,母亲又给买了几套头面,你瞧瞧喜不喜欢。” 进到屋里,孙夫人没好气的瞪一眼正襟危坐的何陵景。 真是胡闹,青天白日的,跟他那个死鬼爹一样,人面兽心! 当初何丞相还只是个五品的小官,整天閒得数指头,逮著空就会来纠缠她。 成婚前,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全做了。 要不是看在他洁身自好的份上,当时还真未必会选他当夫婿。 许知意紧张地攥著帕子,手心里冒出一层汗。 瞧何陵景一脸风淡云轻的样子,就恨不得扑上去再咬他两口。 瞧见他耳后几颗不起眼的牙印子,许知意忍不住又红了脸。 第284章 跪拜大礼! 孙夫人是过来人,只扫一眼,让明白了,她佯装不知,挨著许知意坐下。 “本来想著宫宴你就不必跟著去了,在家里倒也清閒,可如今被封了长安郡主,躲是躲不过去了,过两天宫里会送来郡主的宫装,只是首饰头面得自己准备。” 许知意羞得不行,除了点头,都不敢正视孙夫人。 “宫里的宴席也没什么意思,每年来来回回的就是那些,不过,今年你被封了郡主,母亲担心会有人算计,反正多当心也就是了。” 她拉过许知意的手,轻轻拍了拍。 “该说的已经说了,只一样你的记牢了,不管何时,都要先保全自个,明白吗?” 许知意的眼眶迅速泛起水汽,赶忙別开脸。 “嗯,女儿记下了。” 她突然好恨祁西洲和平昭帝,也恨许怀安。 从她记事起,就没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姨母死后,他们更是变本加厉的折磨她,身上就没一块好皮。 吃餿饭,喝冷水,寒冬腊月得用带著冰碴子的井水洗衣裳。 好不容易嫁给了秦淮生,以为能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等待自己的是灭顶之灾。 重生一次,凭藉对前世不多的记忆,倒是终於摆脱了秦淮生,可,皇权至上,她的命运依旧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欠缺的母爱,在孙夫人这里得到了,甚至她给予的温暖和关爱超过了寻常人家的母亲。 她是真的很满足,也是真的想陪在她身边。 可惜,世事无常,救命之恩也敌不过一个男人的占有欲,祁西洲就这样破坏了她平静的生活。 孙夫人见她这样,也不由红了眼眶,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当初把许知意接到丞相府的时候,她是真的欣喜若狂,总觉得这是上天垂怜,又赐给她一个女儿。 且不说她还治好了自己多年的隱疾,又多次出手救了向晚,就连清晨的不足之症,也慢慢好起来了。 她满心期待许知意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至於外面的流言蜚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备了两份嫁妆,却没想到天意弄人,这一回更离谱,竟是要和亲到东临。 孙夫人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最远也就去过郊外的庄子上,只知道东临真的很远。 远到她想知意了,也没办法再见到。 加上何陵景对许知意的心思,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用情至深。 此去万里,若有万一,只怕这两人都不能独活於世。 儿子和夫君谋划的事,她自然是清楚的,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可事到如今,满腔愤恨,只盼望他们能早点成事! 到那时,她的知意就能重新回到她身边了! 瞧见母亲伤心的背影,何陵景也忍不住嘆口气。 “近来没事就多陪陪母亲,我瞧著她是真的很难过。” 许知意轻轻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將眼角的泪抹去。 “不是要带我出去见肖何?赶紧出门吧,不然都过了午饭的时辰了。” 何陵景替她系好狐裘,戴上大大的兜帽。 “约在了福满楼。” 许知意脚步微顿,蹙眉。 “会不会太显眼了?安王寻不到人,肯定是不死心的。” 何陵景轻笑,“安王能確定他见到的肖何就真是肖何?” 许知意神情微滯,只略一思忖,马上就明白了。 “我懂了,既然你有把握,我就不问了,走吧。” 福满楼二楼的包间里。 一进门,许知意就看到一个听见动静,站起身的男子,青袄长衫,墨发散散束在身后。 “公子您来了。” 何陵景轻頷首,伸手。 “坐吧,这里没外人,不必拘著。” 男子生得眉清目秀,乍一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不大,却有著经商的天赋。 听闻不管什么样的铺子,只要经他手,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许知意在打量他的同时,肖何也悄悄观察著她。 只说她这长相,简直就是惊为天人,再有那周身温婉的气质,赞一句倾城倾国也不为过。 “眼睛不想要了?” 语气是一贯的清冷,嚇得肖何赶忙收回视线,拱手。 “大嫂莫怪,我就是看大嫂实在生得漂亮,与何兄简直就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行了,少油腔滑调,赶紧坐下吧。” 见何陵景亲自替许知意解下狐裘,肖何一边摇头,一边嘖嘖称奇。 “真是活久见了,没想到堂堂星河公子也有这么体贴的一面,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何陵景没说话,而是替许知意亲自盛了汤。 “少贫嘴了,说说吧。” 肖何苦著脸,“总得让人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吧!我可是没日没夜赶了三天路了。” 何陵景抬手,“吃你的。” 肖何忍不住翻了他一眼,狼吞虎咽地开吃。 吃饱喝足,肖何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江南那边的铺子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几乎是以六成的价成交的,这可是赚大了。” “公子您吩咐的事已经开始办了,水路如今不通,陆路又不是很安全,就暂时先过去十车,看看效果。”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许知意。 “我打算把东临的生意铺大些,这样你需要银子时,也方便,毕竟相隔甚远,书信来回也得半月。” 肖何嘖嘖两声。 “只是什么铺子交在我手中都行,就医馆不成,实在是一窍不通啊!大嫂,听说您那里有合適的人选?” 许知意听著他左一声大嫂,右一声大嫂,险险没把手中的茶盏丟在他脸上。 “嗯,且我能保证他一定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有家自己的医馆,若遇万一,也能放心些。” “对了,你可知东临那边药材可充足?” 肖何认真想了想。 “要我说东临可比咱们这里繁华多了,因著气候的缘故,瓜果遍地,也不乏珍稀药材,而且公子已经吩咐过了,平昭这边的补给月月都会有,不必担心。” 见他俩眼神拉丝,肖何觉得自己突然吃撑了。 “我昨天见到安王了,大嫂,这个我要解释一下,之前他见到的我是易了容的,不过说来也是怪,好端端的才下马车,他就来了个跪拜大礼!” 第285章 不是回乡了吗? 何陵景的目光看向许知意,发现她只是端著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还有多长时间?” 许知间神情微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那懵懂的眼神格外的可爱。 “他啊......最多三个月。” 何陵景瞧著她这模样,嘴角忍不住上翘。 “喂,有没有人解释一下,到底是啥意思啊?” 肖何不满的嚷一句。 “你不必知道!京城的铺子也收得差不多了,吃饱了,就赶紧去瞧瞧。” 肖何挑眉。 “这是嫌我碍眼了?” 何陵景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肖何气的站起身。 “我走行了吧!什么態度,別忘了我可是你的財神爷!” 何陵景勾唇,拿起茶啜一口。 “你確定?” 话是对著他说的,可眼睛却是看著许知意的。 肖何一噎,也有些不確定的看向许知意。 “什么意思?別忘了我可是经商奇才!” 那一脸傲骄的模样,看得许知意心里发笑。 “知道这福满楼是谁的產业?”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肖何诚实摇头。 “不知,只是看这生意有些冷清啊!” 许知意笑而不语,无奈的摇摇头。 何陵景声音依旧淡淡的。 “你这奇才也不过如此,劝你莫要太自大,別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垂下眸,不再搭理肖何。 肖何神色复杂的打量他一眼,訕訕甩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哼,给我几天的功夫,保管能看出端倪!” 肖何一走,包厢一下就安静下来。 雪停了,天难得晴朗,有阳光透过窗口照了进来。 许知意偏头,莹白如玉的侧脸,越发显得精致迭丽。 何陵景定定看著,心里满满都是喜爱和温柔,不由的凑近几分,在她的侧脸上落下浅浅一吻。 他吻得格外轻柔,似乎怕重一点,就会破坏这份美好。 许知意顺势倚在他怀里,眼睛依旧盯著窗外。 “阿景,咱们去郊外赏梅吧?我那庄子上移了不少的梅过来,正好趁天晴,去看一看。” 何陵景自是无有不应。 毕竟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难得,而且这样的时光所剩无几了。 他一定会去东临接她,可,此一別,怕是三年五载也难见面。 最近他就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辗转难眠,还未离別,却已感受到了相思的苦。 她离开的日子,应该是很难熬的。 多想拋下一切,与她长相廝守,可,时机未到,百姓们还处在水深火热里,社稷不稳,则民心不稳。 就算他愿意,许知意也不会答应,她比自己更加的忧国忧民。 马车缓缓行驶,一时相顾无言。 庄子距离京城不算近,马车一晃,许知意就开始犯困,头一点一点的。 何陵景长臂一揽,將人捞到怀里,轻轻拍著她的后背。 “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嗯。” 迷迷糊糊应一声,嗅著他身上淡淡的竹香,不一会就睡沉了。 何陵景在心中盘算著,听闻北地將士已有几月未收到朝廷发放的俸禄。 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人连肚子都吃不饱,他们又如何能安心的保家卫国? 祁西洲因为铺子生意惨澹,日子也不好过,早断了给安阳军家眷的贴补。 那些人闹了一段日子,可到底不敢闹大,加上有官兵日日去那一片巡逻,便也偃旗息鼓了。 之前餛飩摊的老夫妻,他派人打听了一下底细,发现他们的两个儿子都牺牲在了战场上。 无人养老送终,他们只能拖著病弱的身子维持生计。 卖过菜,浣洗过衣裳,老爷子更是在进山砍柴时,摔坏了腿,脑袋磕在石头上,醒来之后,人就变得傻乎乎的。 无法,最后只得摆起了食摊。 好在,手艺还不错,却总是被人驱赶,最后是许知意出面,让他们將摊子摆在了福满楼对面。 庄子不大,三进的宅院,青瓦红墙,远远地就闻到了梅的香气。 门前清扫得乾乾净净,积雪堆在路两边,待天气暖和了,两侧的树木也不缺水。 他们来得突然,管家匆匆迎了出来。 能看得出来,许知意虽是临时起意,可庄子里忙活的人一点也不慌乱,反而一个个扬起笑脸,恭敬的看著他们下了马车。 何陵景看到管家时,有半刻的怔忡,直到许知意轻轻推了他一把。 “发什么呆呢?进去吧。” 管家笑眯眯地恭身,“见过公子,见过姑娘,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可用过饭了?” 许知意笑,“用过了,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这梅养得不错。” 管家退后他们两步。 “姑娘之前寻来的李伯,倒是栽种的高手,老奴估摸著等开春了,药材长势也不会差。” 何陵景实在没忍住,问了句。 “你不是回乡了吗?” 管家依旧笑著答话。 “姑娘体恤老奴家中无人,便安排了老奴来替她打理庄子。” 一月五两的例银,其实根本就用不到,不过是让他存著棺材本的。 各季的衣裳,一应俱全。 虽说吃住比不上王府,可庄子里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倒是没那样多的规矩。 就算许知意不来,也无一人懈怠,都是各司其职。 许知意也笑著开口。 “王府他都管的,这么个小庄子自也不在话下,交给他,我就放心了。” 管家上前了一步,踌躇著不知该怎么开口。 “姑娘,老奴昨日进城採买,听到些传言......” “是真的,所以以后这庄子还得你多费心了,不过不必担心,月例银子照发。” 管家嘴唇翕动,一脸的担忧。 “老奴不是担心银子,就是东临山高路远的,您这一走......老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您了。” 许知意转过身。 “一定可以的!这庄子我就交给你了,还有他们......別替我省银子,千万別短了吃喝。” 管家忙不迭点头,抹了把发红的眼角。 “姑娘放心,老奴都明白,半月前李氏歿了,老奴照您吩咐买了上好的棺材,就葬在了那边的山上!” 许知意頷首。 “他们都没家人了,以后若遇这样的情况,不必问我,全都这样办就好。” “好,老奴一定照办!將他们的身后事打理得妥妥噹噹的。” 第286章 没一个孩子是他的 鸡鸭都养在搭建的木屋里,清扫得乾乾净净,一丝异味也闻不到。 除了庄子上的人吃,多出来的就拿到城里卖掉,一年下来,倒还有得赚。 福满楼生意好了之后,鸡鸭还有它们生的蛋,隔段时间直接送过去。 何陵景看了看,庄子里外栽种了几十棵梅树,红的、白的、粉的,美得似一幅画。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格外早。 不过转了几圈,又喝了一壶茶,庄子里的厨房中就开始冒出炊烟。 鱼是早上才在城里买的,天气冷,放在外面也坏不了。 鸡鸭现在宰,燉汤红烧,还炒了一大盘。 鸡汤上面的油撇乾净,扔几粒生,再放一小撮枸杞。 清蒸鱼,上面铺著翠绿的葱丝和几段薑丝,出锅淋上辣酱。 何陵景和许知意口味清淡,炒鸭肉时也没敢放太多的调料,不知这大冬天的他们是从哪买来的辣椒,绿的红的,倒是好看。 自己生的豆芽用猪油轻轻一翻炒,加点盐巴,吃一口,脆嫩带著豆香味。 最后张大娘亲自端著盘淋了麻油的蒸餛飩过来。 “姑娘您尝尝看,这么做出来,皮更有韧劲了,里面还有汤汁,这还是我家老头子想出来的法子。” 许知意笑眯眯的夹起一只,咬开一个口,轻轻將热气吹散,放进嘴里,满足的半眯起眼。 “確实更好吃了。” 说完又夹起一只,仔细吹了吹,送到何陵景嘴边。 “阿景你也尝尝。” 张大娘看看她,又看看何陵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真好,真好啊!姑娘跟公子可真是天生一对。” 要是自己的儿子还活著,也该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可惜了,两个都没能回来。 朝廷发放的抚恤金,经过一层层盘剥,到他们手上只有不足六两。 省著点倒也够用了,可老头子摔了,还伤到了脑袋,了一大半,也没治好。 要不是遇到许知意,只怕人早就已经死透了。 做饭的手艺自是比不得府里专门请的厨子,也没有秘方,只是食材都是新鲜的,加上环境优美,吃著也觉得更香些。 饶是何陵景这种不重口腹之慾的人,也多用了半碗饭,鸡汤鲜而不腻,意外的多喝了一碗。 吃了饭,两人牵著手在庄子里溜达消食,顺便趁著天没完全黑透,欣赏了一下郊外美景。 郊外的庄子大多是住著主家安排过来的下人,一个连一个,烛火通明,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倒是一点也不冷清。 河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山上白皑皑的,松树苍翠,连成一片。 许知意贪婪的盯著看了好半晌。 “阿景,咱们回去吧。” “好。” 她要和亲去东临的事,只与管家说了一声,又交代了些別的事情,这才在管家不舍的目光中上了马车。 “管家,等我走了之后再告诉他们吧,一切就麻烦你了,若有事,可以去寻阿景。” 管家赶忙抬手,用袖子抹了把眼泪。 “好的,庄子里的事您不用操心......姑娘,您一路珍重!” 许知意微笑著頷首,放下车帘。 “回府吧!” 今日赶车的是海青,吃饱喝足了,也不觉得冷,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姑娘您就真的不带属下一起走吗?” “嗯,你得留下,这里的事也很重要,秋儿就得劳烦你多看顾了。” 海青幽怨地嘆了口气。 可是浮生也要跟著一起离开了,他一个人留在这京城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如果到时你的心意还是没变,我就做主將浮生许给你!” 海青心下一喜,也顾不得伤心了。 “姑娘您说认真的?” “自然,就你那点小心思,当谁看不出来?” 一扬马鞭,“的嘞,属下就等著了!” 媳妇有著落了,心也就跟著踏实了! 何陵景看著怀里的人,轻笑一声。 “他们跟著你,也算是有福了。” 许知意却没笑,定定看了他好一会。 “可惜啊,我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接下来的日子,得你一个人面对了。” 何陵景也出神的凝视著她,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只要想著你在等著我,我就什么也不怕。” 不知想到了什么,许知意轻拍了拍车壁。 “海青,去一趟许府,有些事我还没与他们算清楚。” 海青也不多话,掉转马头。 许府比起从前萧索了许多,门口也没了侍卫,昏黄的灯笼隨风摇晃。 何陵景是搂著许知意用轻功飞进去的。 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恍若隔世。 轻车熟路地到了林姨娘居住的院子。 积雪已经堆得很厚了,却也无人打扫,除了主屋,其他屋里的烛火早就熄了,看著分外的冷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姨娘目光呆滯地坐在床上,地上凌乱不堪。 碎掉的瓶,掀翻在地的盆景,还有些不值钱的首饰。 听见动静,林姨娘只是略掀了掀眼皮,喉咙里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你终究还是来索命了!哈哈,太可笑了,没一个孩子是他的,哈哈哈!” 许知意也不在意,看著一旁的软榻还算乾净,拉著何陵景的手坐了过去。 壶里的水早就凉透了,杯子边沿破了小口。 林姨娘未施粉黛,头髮凌乱地披散著,深紫的衣裳上沾污了不少的污渍,脸上再无半点从前的媚態。 “说说吧,我娘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別装疯卖傻,我知道你清醒著。” 不然也不会在得知许云婉死讯的时候,疯子一样的去寻她,最后还亲手挖了坑,將人埋了。 “是你为了报復我,所以害死婉儿的对不对?” 许知意轻轻摇头。 “她是受了秦淮生的牵连,也算恶人有恶报,怨不得別人。” 定定看著林姨娘的眼睛,半晌,轻笑一声。 只是那笑容落在何陵景眼中,莫名就觉得心疼。 “我娘死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啊!要不是许怀安还要顾及名声,怕是连个全尸也不会给她留吧?” “你可以什么也不说,没关係,毕竟许高远不还好好活著?” 林姨娘原本混沌的眼神一下就凌厉起来。 “你要是敢害远儿,我就与你同归於尽!” 第287章 下毒之人 许知意依旧神色淡淡,等林姨娘疯够了,才又轻声开口。 “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虽不是个坏人,但也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林姨娘想清楚了再开口。” 林姨娘看她这样,莫名就有些恐惧,再看到她身边清冷矜贵的何陵景,更是不安。 “我......我哪知道!我入府的时候,她都已经不行了!” 许知意直勾勾地盯著她。 “你確定?既如此,我与你就没什么好说了,听闻许高远烂赌成性,我就替你们管管好了!” 许云婉一死,许高远就是林姨娘最后的底线。 许知意赌林姨娘一定不会看著许高远身陷囹圄而无动於衷。 约莫过了半刻钟,林姨娘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咬了咬牙。 “不管你信不信,你娘亲都不是我害死的!是许怀安他发现了异样,怀疑你不是他的种......” 她抬头,打量一眼许知意。 “虽说婴孩都长得大差不差,可.......听许怀安的意思,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脚底板有颗红色的小痣,你却没有!” “你娘就一直说,孩子长大了,也有可能会变的,可许怀安又不是傻子,那痣是天生的,哪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见许知意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林姨娘咽了咽口水。 “能不能给我点吃的?我都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 许知意也不废话,默默掏出个油纸包,往她面前一丟。 几块点心,林姨娘吃得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不管不顾的抱起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壶。 用袖子隨意的抹了抹嘴角,舔了舔唇上沾著的点心屑。 “当然了许怀安也是信了一些的,只是到底意难平,这才开始夜夜流连青楼酒坊,直到遇见我。” “我也不想跟他的,但无奈,腹中怀了孩子,就没办法活著离开青楼,除非被人赎身,但我发誓,我进府的时候,你娘就已经中毒了。” 许知意抬眼。 “是许怀安下的毒吗?” 林姨娘毫不犹豫的摇头。 “不是他,嘿嘿,那个下毒的人你猜不到的!除非你向我保证,绝不会伤害远儿!” 许知意没出声,只是看了眼何陵景。 何陵景被她这个眼神看得突然有些发虚,摆了摆手。 “也不是我!” 许知意无奈,伸手戳了戳他。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何陵景踌躇。 “下毒之人是平阳.......” 剩下的话实在是不忍说出口,有时候真相往往是很残忍的,残忍到连想都不敢想。 平阳那年才七岁! 不可谓不狠毒。 许知意和林姨娘的神情同时一滯,前者是难以置信,后者则是像见了鬼。 林姨娘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衝到何陵景面前,神情激动。 “不......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知道的!你为什么会知道啊?当年那事只有我才知道,连许怀安都被蒙在鼓里的!” 何陵景轻轻一挥,林姨娘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不可能的,她明明说绝不会告诉別人的,我才帮她的啊!” 许知意只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板慢慢升腾,忍不住使劲打了个寒颤。 “她当年才多大啊?” “七岁!” “可那是她的娘亲啊!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林姨娘冷笑两声,重新爬回到床里面,用露出了絮的脏被子装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仍是忍不住牙齿打战。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天真?她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论起狠辣,你可差远了。” 又是嘿嘿笑几声。 “反正只要你娘活著一日,我就只能是这府中的姨娘,可若是她死了,又不用脏了我的手,我自然不会拒绝啊!” 见许知意的眼眶通红,林姨娘只觉得心中畅快,反正她也活不久了,死前能看到她痛苦,也不冤了! “你也不想想,她才七岁,怎么拿得到那样的毒药?嘿嘿,当皇家的人有什么好的,都是群冷血无情的!” “够了!闭嘴!” 何陵景猛地站起身,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子瞬间贯穿了林姨娘的咽喉。 她双眼圆瞪,低头看看汩汩冒出的血,嘴唇动了动,头一歪,死不瞑目。 见许知意依旧呆愣愣的,何陵景蹲在她身边,握著她冰凉刺骨的小手。 “知意,这些事情以后我会慢慢说与你听,你看看我,別这样好不好?” 许知意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是太后对吗?但是为什么?” 何陵景见她这样,只得站起来,一把將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著。 “太后是担心孩子调换的事败露,毕竟当时,你姨母她......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谢安安那时得知了谢寧寧的死讯,深受打击,加之远远看到了平阳公主。 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女儿,哪个当母亲的能忍心,几次都想相认,被太后的人给阻止了。 当时平昭帝已经生了疑心,要是任由谢安安这样闹下去,只怕南星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於是,故意私下透漏了一些平阳公主的事情,不出所料的,平阳在得知真相后,並没有欣然接受,而是比太后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置谢安安於死地。 皇宫再不好,那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总比跟著个懦弱的亲娘强。 可说到底平阳公主当年才七岁,自然沉不住气,在听到太后身边嬤嬤的议论后,悄悄偷了一瓶慢性毒药。 这药无色无味,人服用后也不会即刻气绝身亡,而是会经歷长久的折磨,先是记忆混乱,再是无法正常开口,最后全身溃烂。 谢安安在发现下毒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之后,最后的一点意志也崩塌了。 “娘,这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点心,您快尝尝。” 谢安安流著眼睛,將这有毒的点心一点一点的咽进了肚子里。 “娘,这是御膳房做的红烧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偷来给您吃的。” 每吃一回平阳带出来的东西,谢安安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只不过,每一次,谢安安都会把这些吃得渣也不剩,生怕被许知意误食了。 第288章 走水了 屋里没燃炭盆,窗格也坏了,冷风顺著缝隙钻进来,阴冷的气息让人浑身发抖。 可心却比身体冷上百倍、千倍。 许知意被何陵景搂在怀里,可依旧不住的颤抖著,就连说话的语调也带著颤音。 “阿景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林姨娘骗我的对不对?阿景......” 何陵景只是將人搂得更紧一些,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寒意。 “知意,我知道真相很残忍,但......总好过一辈子被蒙在鼓里,谢夫人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许知意攥著他的袖子,长长的睫毛上沾著泪珠。 “她自己承认了?” “嗯,且一点也无悔意。” 他垂下头,温暖的手掌捧起她满是泪水的脸。 “知意,谢夫人的牌位供於法华寺,你若是想她,时常去看看,想来她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 被亲生女儿下毒害死,可许知意却拿她当亲娘,在膝下承欢许多年,用单薄的身板护住打向她的鞭子。 一次又一次,伤痕累累,却仍旧不忘將自己捨不得吃的饼子送到她嘴边。 即使那个时候,谢安安已经无法正常下咽,泪眼婆娑地抚摸过她满是血污的脸。 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心疼? 可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谢安安弥留之际,虽已无法再开口说话,仍是將平阳递来的汤强灌下去。 平阳说,“娘亲,只要你死了,许知意就能好好活下去,只要她不来抢我公主的位置,我保她一世安寧。” 谢安安勉强露出丝笑,眼中有不舍,有眷恋,唯独没有恨。 她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看上了许怀安,为了他不惜与父亲决裂,为了他迷失了自我,为了他赔上了性命...... 所以她才那般苛刻的对待许知意,只为了让她多一些自保的手段。 只可惜,教会了她抚琴,教会了她医术,教会了她作诗,唯独忘了教她如何反抗! 林姨娘倒在血泊中的身体渐渐冰凉发硬。 不知过了多久,许知意慢慢恢復了理智,睫毛轻闪。 “阿景,我们回去吧。” 声音平静,面色淡然,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何陵景牵起她的手,语气极尽温柔。 “好,回家。” 冲天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 许府所剩不多的下人纷纷拎著桶子,嘴里大声叫嚷著。 “走水了,走水了!” 许怀安披衣站在屋门口,看著林姨娘居住的方向躥起冲天的火光。 “欠下的总是要还的!呵呵,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掐死你!” 只看了半晌,便重重关上房门。 他这一生只爱过谢安安一个女人,只可惜啊,她为了別人的孩子,冷落他,防备他...... 也不知从哪捡来的小杂种,也敢当他许怀安的女儿,能给她一口饭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对於谢安安的死,他大概也是难过的,只是看到她留下的那些嫁妆,还有貌美如的林姨娘,到底还是忘了初心。 只是,这一夜,註定是不平静的。 原本已经扑灭的火,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蔓延了整个府邸,浓烟瀰漫,到处是断壁残檐。 天明时分,官兵赶到的时候,许府已经被烧为灰烬,所有的秘密也一併埋在了地下。 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当年,曾有个满身伤痕的姑娘,绝望的抱著娘亲的棺槨,无声的落泪。 也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曾经,有个容貌绝美的女子,坐在榕树下,手中握著根竹条。 “这里抄错了!” “不行,重写一遍!” “要是记不住,就罚你今日不许吃饭!” “娘亲,知意会乖乖的,你不要哭!” “娘亲,知意给你吹吹,痛痛飞走了.......” 往事湮灭,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却还要继续在这世间修行。 哪管前路漫漫,只要往前,就总能走出一条属於自己的路。 何陵景哄著许知意睡著了,这才看向守在一旁的白嬤嬤。 “明日別吵她,让她多睡会,马上除夕了,这几日我会很忙。” 白嬤嬤欠身,低声道。 “大公子放心,老奴都省得的。” 何陵景回了书房,发现何丞相这个时辰了还没睡,坐在书桌前,正在等著他。 “父亲。” 何丞相抬头看他一眼。 “火是你放的?” “嗯。” 轻嘆一口气,將手中的书放在桌上。 “东临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知意过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何陵景点头,坐下,端起一盏滚烫的茶。 “信已经送到卓克王子手中了,想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何丞相背著手,在书房转几圈。 “你母亲那里別说太多,我担心她会难过,知意的事有你,我就不操心了,只是今日下朝,南星寻到了我。” 顿了顿,使劲握了握拳。 “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可不知不觉的竟也长大了,听闻安阳军那边已经稳定下来了,目前一切由吴副將做主。” 何陵景轻轻嗯了一声。 “江南谢家运送的粮草这两日也该到北地了,想来这个冬天他们不会太难捱。” 何丞相点头,问起了其他事。 “听闻北地百年一遇的大雪,城中的人死伤过半,朝廷是肯定拿不出多余的药材了,可相邻的镇子却送去了大批治疗冻伤和刀伤的药材,这事你可知道?” 何陵景不急不忙的喝了半盏茶,这才觉得冻透的身体终於暖和过来了。 “是济世堂送的,父亲可知这医馆是谁的?” “知意。” 何陵景一点也不意外,笑一声。 “知意说瞒不过父亲,果不出她所料。” 何丞相轻哼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喝著。 “除了她,为父也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考虑得这样仔细,只是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她这样好的姑娘,卓克王子真就不会动別的心思?” 何陵景保持沉默。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单从外貌上看,许知意那也是千里挑一,蕙质兰心,冰雪聪明。 只有祁西洲那样的蠢货,才会將珍珠当成鱼目。 至於卓克,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他那张雌雄莫辩的妖孽容貌。 第289章 总有坏人想害他! 这一夜,许知意睡得並不安稳,一会梦见娘亲坐在树上衝著她招手,一会梦见娘亲坐在鞦韆上,一会又梦见娘亲口不能言的模样。 一觉醒来,头昏昏沉沉的,骨头缝都往外冒著寒气。 果然,经过陈府医一番诊脉。 “寒气入体更严重了!老夫告诫你好多次了,一定要注意保暖,为什么就是不听劝?” 见许知意迷迷糊糊的样子,陈府医更气了,打量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你今年才不过十七,再这么折腾下去,別说怀孕了,就是这条小命也难保!” 陈府医是真的看不透她。 明明自己也是个精通医术的,为什么就不能爱惜点身子?年纪轻轻的落下病根,以后都很难完全康復。 许知意终於回过神来,瞥一眼陈府医。 “一大清早的嚷嚷什么?昨夜那是突发情况,以后不会了,只是......听闻东临的山上长著幽蝶兰,可是真的?” 陈府医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的转移开了,摸了把鬍鬚。 “老夫在医书上看到过,听闻此药形如蝴蝶,五年开,十年结果,若女子服下,容顏永驻,驱除寒气......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效果是不是真的这般好,还是得亲自瞧过才知道。” 许知意眯了眯眼睛,打量著陈府医。 “你是不是又偷看我的医书了?” 陈府医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那个啥.....如今老夫也算是你的人了,不过几本医书,不会也这么小气吧?何况老夫若是精进医术,对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你说是不是?” 许知意笑而不语,直看得陈府医浑身发毛,屁股下跟长了刺似的,一直扭来扭去。 “那个......你今日就別出门了,好好休息,炉子上还熬著药,老夫得去看看。” 浮生隨后进来,看了眼陈府医离开的背影,嘟噥了一句。 “这陈府医怎么做什么都毛毛躁躁的,一大早的就跟屁股著火了似的。” 见许知意还愣愣的坐在床榻上,浮生赶忙拿过一旁的小袄替她穿上。 “姑娘,这天愈加冷了,您以后一睁眼就记得喊奴婢,对了,姑娘,许府昨晚起了好大的火。” 拧了热帕子,仔细替许知意擦拭。 “奴婢听他们说,一个活著的都没有,官兵赶到的时候,火早熄了,全部烧成了灰烬。” 许知意怔忡。 昨夜明明只是点了林姨娘的院子,淋了那么点火油,不该波及其他院子才对。 “那你可有听说是因何起火的?” 浮生点头,“据说是小厨房炉子上熬著汤,下人睡著了,引燃了一旁的柴火,这才酿成了大祸。” 听到这,许知意心中已经瞭然。 看来是何陵景的手笔了,这是担心她会一直对此事耿耿於怀,又生怕许怀安那个混帐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这才替她处理了。 不过想来也是,许怀安这段日子一直窝在家里,可总感觉他在憋著什么大招。 或许是要拿自己的身份说事,万一如此,南星可就危险了。 此刻,前厅。 孙夫人虽然是何陵景的亲娘,此时此刻也觉得自己的儿子是真的不能要了! 不过就是趁著快到年节了,想去法华寺上炷高香,可他却推说没空。 陪自己没空,可转头就去问许知意要不要出门逛街。 这还没娶亲,就没空搭理自己这个亲娘了? 这是想上天还是咋滴? 咬了咬牙,心中默念,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最后还是没忍住,衝著他的背影骂了句。 “混帐玩意!” 既然他做初一,就別怪她这个当娘的做十五。 孙夫人一甩帕子,转身去了梅香院。 她到的时候,许知意才刚用完早饭,正坐在四足软榻上喝茶看书。 见到孙夫人,许知意赶忙起身。 “母亲,您用过早饭了吗?” 孙夫人頷首,牵过她的手,盯著她的脸看了好半天。 “知意出落的愈髮漂亮了,这皮肤简直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孙嬤嬤你瞧瞧是不是?” 孙嬤嬤满脸堆笑。 “可不是,如今啊满京城的人都在说,长安郡主的相貌无人能及!” 孙夫人拉著她坐下。 “早上的时候景儿是不是来过了?” “嗯,兄长问我要不要去买些东西,太冷了,我又懒得动。” 孙夫人眼珠子转了转。 “知意啊,明个一早咱们娘仨去趟法华寺可好?除了烧高香,我还想著给你娘供盏长明灯。” 许知意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好,我陪您一起去。” 孙夫人达到目的,心满意足。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穿厚些,山上冷,千万別冻著了。” 许知意笑著应下。 她自然不知道孙夫人与何陵景之间的明爭暗斗,不过是去趟法华寺,正好她也要重新供奉一盏莲灯。 孙夫人出了梅香院,这才轻哼一声。 “哼,明日看那个臭小子还不巴巴跟著!我就不信了,老娘还治不了他了!” 孙嬤嬤低咳一声,示意她小点声,毕竟那么多下人看著,这话多少说得有些粗俗了。 孙夫人无所谓地一转身。 “有什么关係,我是在自己府里,有什么不能说的!如今我女儿可是郡主!” 孙嬤嬤无奈的摇头。 总觉得自家夫人自从认下许知意之后,就性子大变,也可能是头疾好了,愈加的放飞自我了! 正在大理寺忙得不可开交的何陵景,只觉得后背一凉,重重打了个喷嚏。 总有坏人想害他! 要是被他逮到,绝不轻饶。 想到早上陪许知意用饭,自己说要陪她去逛逛,结果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一阵阵的烦闷。 许知意不喜首饰釵环,除了之前自己给的那支碧玉簪子,其余的似乎都是母亲送的。 他现在巴不得她从头到尾穿戴的都是自己亲手挑选的! 派人去西域定製的戒指因为天气关係,迟迟未送来京城,也不知能不能赶在她去东临前亲手给她戴上。 反正这辈子他就认定她了。 许府的案子递交到了大理寺,卷宗此刻正握在他的手里。 “平昭二十五年,一月十二,许府突发大火,经查证,非人为,乃天灾!” 结案,盖章。 从此,这卷宗会被放在大理寺吃灰! 第290章 公子您的眼光可真好 用了饭,许知意与浮生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走了两圈,浮生就喊冷。 “太冷了,姑娘咱们赶紧回屋吧!这眼见到年节了,可不能生病了。” 白嬤嬤也笑眯眯地探出头。 “是啊姑娘,老奴方才给您煮了桂茶,您赶紧回屋喝上一杯暖暖身子。” 扶光也忍不住撑起身子,半个脑袋伸到窗外。 “姑娘您成日总提醒我们注意身体,您自个倒是总不注意。” 许知意无奈,用手指虚虚点了点她们。 “你们一个个的,如今都学著兄长囉嗦起来了!” “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陵景缓步进来,身后的小廝手中捧著两只大大的木盒子。 “兄长你下值了?可用过午饭了?” 何陵景似笑非笑睇她一眼。 “在外面用过了,先进屋吧,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许知意有点不好意思。 “好。” 进了屋,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何陵景的神色。 好在,一切如常,似乎並未生气。 “我只是与她们打趣的......” 何陵景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 “行了,赶紧坐下吧,我哪里就那么小气了。” 浮生將盒子放下,就赶忙出去了。 “这都是什么?怎么买这么多?” 何陵景倒了两杯茶,抿一口。 “瞧你平常戴的首饰翻来覆去就那几样,想著给你多寻些。” 盒子打开,除了衣裳,还有好几套头面首饰。 有一套造型別致,做工精美,尤其是上面缀著的粉色宝石,看著格外好看。 何陵景取出支带著流苏的簪子,温柔地替她別在鬢间。 “这粉宝石出自西域,京城这边也就这一套。” 在何陵景期盼的目光中,许知意只好叫浮生进来,到里间將他买的衣裙换上。 海棠红的罗裙,衣领和袖口处滚了金丝,一圈兔毛,衬得许知意愈加的明艷动人。 “姑娘您穿这顏色可真好看!” 浮生不由嘖舌感嘆。 “公子您的眼光可真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何陵景的嘴角微微上翘,打量两眼许知意,瞧见她微微露出的白皙纤长的脖颈,喉咙滚了滚。 “不错。” 许知意挨著他坐下。 “今日怎么想著买这些了?” 平常何陵景自己穿的也十分低调,除了朝服,他的衣裳几乎全是月白。 就连孙夫人的生辰,他每年送的也不过就是简单的几样,从不会费心思。 也难怪孙夫人会生气了。 说生个棒槌也比生何陵景强! 想到这,许知意不由笑出声。 “笑什么?” 许知意摆手,“没什么,就是想到母亲说的话,觉得怪有趣。” 何陵景微挑了挑眉。 “母亲肯定又在背后说生块叉烧还能吃,生我有什么用。” 许知意笑得不行。 “母亲年轻时定也是个洒脱活泼的人。” 又閒聊几句,何陵景这才起身將半开的窗格关上。 “北地那边暂时稳定下来了,谢参將与吴副將各司其职,配合得倒也默契。” 许知意正在喝茶的动作微顿,却依旧安静的等他说完。 “南星找了父亲,与他说了想法,我倒是没想到,半数的禁军如今都为他马首是瞻。” 他也喝了两口茶,润润嗓子。 “虽说这里面肯定有太后的手笔,但也得南星自己能立得起来,看来,他是真的长大了。” “大约是我要和亲的事刺激到他了,不过也好,日后他要面对的事比这个要难以抉择,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事事都依靠你和太后了。” 要真如此,即使日后登基,南星也只能是个傀儡皇帝,权力一日不能完全掌握在手中,他在朝堂中,就一日没有话语权。 许知意虽与南星没见过几面,却也清楚,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当初对於平阳公主去西番和亲的事,一直耿耿於怀,现在轮到自己了,南星心中只怕更加意难平。 “嗯,且我与父亲的意思一样,但凡日后他登上高位,就得將一切掌控在手中,不容他人置喙,最好能从现在就养成独立思考和判断是非的能力。” 做了这么多,就是担心太后到时会垂帘听政,若真如此,南星的局面將会十分尷尬。 许知意目光越过他,看著墙角处放置的沙漏,一切都仿若与她初来时一模一样,一切却早已不一样了。 “阿景,拜託你帮他坐稳那个位置,如此一来,我和平阳的悲剧才不会一再上演。” 多可笑啊,国库空虚,外忧內患,平昭帝不想办法解决,却只想通过牺牲一个又一个女人来达到目的。 要是和亲真的能换来百年盛世,那为何和亲的公主没有一个能落得好下场的? 即使偶有侥倖被接回京城的公主,那也是身心皆伤痕累累,根本不为世人所接受。 何陵景墨色的长髮从颈边滑落,无可挑剔的眉眼中满是冷冽,芳华更似满园梅。 绝色又冷傲。 他只觉得自己心里仿佛被什么重重敲击著,疼痛一点一点蔓延,让人绝望又窒息。 “你放心,这些我早有打算,我只想你好好的。” 许知意静静看著他,眼中的爱意丝毫不加掩饰,伸出手,一遍一遍描摹他精致的眉眼。 “可我不放心你,但我会一直等著你,不管多久。” 何陵景也凝视著她。 仿佛又看到年少时坐在鞦韆上,笑得明媚的她。 他自詡是君子,可却在她学琴的那段日子里,风雨无阻的在墙角下听著那刺耳的琴声。 不知过了多久,魔音贯耳渐渐变得委婉悠扬,一曲春江月夜,甚至能听出几分悲愴之感来。 十来岁的年纪,经歷了那般非人折磨,脸上再也没了笑容。 当时他在做什么来著? 是了,每日有空他就会和虚空大师讲经论道,或是在法华寺的古树下抚琴。 他担心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数会影响到许知意,害得她本就悲惨的人生更加的不幸。 然后她死在了大火里,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起,灰飞烟灭。 就是那一刻,他才终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迟来的爱意,却终究化为了泡影。 第291章 有病就去找太医 “知意,若是我早点表露心跡,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怪我,都怪我。” 何陵景喃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落寞和伤心。 许知意心下猛跳,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所以当年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嗯,我该早早告诉你的,对不起知意,我......毕竟一切与我太亲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我担心.......” 许知意自嘲一笑。 “那我又能比你好到哪里去?娘亲早亡,父亲厌恶,姨娘苛待,度日如年,没准儿我才是那个灾星。” 何陵景捧著她的脸,一字一字说得认真。 “你才不是灾星,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亮光,要不是心中惦念著你,我如今不知云游去了何处。” 许知意微微抬头,唇凑近他的,淡淡的梅香在鼻尖縈绕,何陵景心中一阵战慄,狠狠地吻了下去。 好想將人揉入骨血,这样是不是才能永不分离? 气息渐渐沉重,何陵景这才惊觉,赶忙將怀中的人扶正,心中却是酸疼无比。 替她拢了拢散下的碎发,嗓音低哑。 “知意,我心悦你,此一生唯你一人。” 许知意轻轻嗯一声,垂下的眸中早已泪眼模糊。 他和她,从一开始就在不停的错过,时至今日,仍是无法逃开分別的结局。 命运和他们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收敛了心神,端起面前半凉的茶,才放在嘴边,就被何陵景夺了过去。 “身子本就不好,日后不许再饮凉的,没我看著,也得时刻注意。” “末凉,去取我的琴来。” 廊下守著的侍卫应一声。 “阿景,我已经好多年不曾碰过了,自姨母死后,她的那把琴也隨她一起葬了。” 何陵景勾了勾唇。 “你初学琴时,也不知谢夫人是如何忍耐的,听汝一曲,魔音贯耳!” 许知意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你听过?” “嗯,几乎日日都去,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许知意脸上露出几分窘迫。 “与姨母说了我没天赋,可她日日逼我苦练,为此挨了许怀安不少毒打。” 何陵景凝著眉,目光冷肃。 “还提他做什么,禽兽不如,死了也是活该。” 许知意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溢出,洇湿了两人的袖口。 “看来我又有新衣了。” 何陵景笑的狡黠,顺手掏出帕子,將她手指上沾染的茶水擦乾净。 “嗯,已经做好了,一会你试试,看合不合適。” “你做得自然合適,只是別总熬夜。” 许知意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气。 再有一月她就要远去东临和亲,倒是想替何陵景多做些衣裳,可每日事情都不少,也只有夜深人静,才有点时间。 何陵景这几日也是忙得分身乏术,屋中暖和,耳畔传来悠扬的琴声,眼皮渐渐沉重。 许知意抬眸,发现何陵景已经窝在美人榻上睡著了,眼下有一片淡淡的乌青。 浮生进来,小声附在她耳边。 “姑娘,安王来了,就在门口,您可要见见?” 许知意忍不住冷笑,將古琴收去一边。 “不见。” 浮生踌躇,“可安王说了,您若是不见,他就不走。” “隨便他。” 时至今日,她与祁西洲也算是恩断义绝,真不明白他怎么还有勇气来见自己。 浮生想到安王那张苍白到不像样的脸。 “奴婢瞧著他脸色十分不好......” 许知意从里间拿出锦被,轻轻盖在了何陵景身上,盘膝而坐,顺手拿过一旁未看完的书。 “他的事与我何干?有病就去找太医。” 浮生见她冷肃的面容,嚇得缩了缩脖子。 “奴婢这就打发人走。” 原本睡著的何陵景嘴角勾起抹好看的弧度,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他又何尝不知道许知意对安王没有男女之情,可到底两人成过亲,还是会担心她放不下。 如今看来,確实是他小肚鸡肠了。 许知意一手执书,一手轻拍著何陵景,温柔得就似在哄著一个孩子。 丞相府外。 祁西洲固执的不肯离开,鹅毛大雪將他高高束起的墨发染成了白色。 他眼神阴鷙,盯著浮生半晌。 “她不肯见本王?” 浮生囁嚅,被他的气势嚇得往后退两步,咬了咬腮边的软肉,强迫自己冷静。 “嗯,姑娘忙著,她还说您若是不舒服,可寻太医......” “呵,本王若执意要见呢?你觉得他们拦得住本王?” 浮生不吱声,悄悄抬眼,打量一眼他身旁站著的无白。 几月未见,无白似乎消瘦了不少,脸颊凹陷下去,一双眼定定望著她。 “安王说的这是哪里话!您人都到了丞相府,哪有不让进门的道理!” 何丞相踩著马凳下了马车,朝著祁西洲拱手作揖。 “雪大风寒,安王就別在这站著了,请!” 府门大开,侍卫分列两边。 “安王,请!” 祁西洲脸色阴沉,拖著酸疼无比的腿,忍著钻心的疼,一步一步的迈进了丞相府。 大厅里,依旧温暖如春,桌几上早就备下了热茶和点心,这么冷的天,守在廊下的下人,一个个面带恭敬。 “见过安王。” 与何丞相前后脚进到大厅落座,喝了两盏茶,依旧觉得冷得厉害。 祁西洲开门见山。 “本王想见见许知意。” 何丞相不慌不忙的將手中茶盏轻轻放在小几上,抬眸,一脸的笑意。 “行,微臣这就命人去请,安王稍后。” “碧荷,去把二姑娘请过来,就说安王要见她。” 丫鬟应一声,脚步匆匆地去了后院。 祁西洲倒是没想到何丞相今日会这么干脆答应了,可也懒得猜他的心思。 一时无言,大厅中静的能听见外面松树上落雪的声音。 “之前本王与丞相提的事,丞相可有好好考虑过?本王也不与你兜圈子,只要你与何少卿肯站在本王这一边,待一切稳定,本王保丞相府平安无虞!” 第293章 本王替你向父皇求个情 大厅內一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下人皆屏气凝神,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实在是祁西洲此刻的气势太过凛冽,不愧是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將军。 他这样,只消骑在马上,光那迫人的威压就能令人双腿发软。 可许知意却恍若未觉,端起茶浅抿一口。 “不知安王是拜託我的,还是命令我的?安王想必已经找过太医了吧?连他们都束手无策,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在安王心里,我比太医厉害?呵,那您还真是高看我了。” 无白神色一滯,朝许知意暗暗使了个眼色,让她別再激怒祁西洲了。 许知意根本连个眼神也不曾扫向他们这边,自顾捻起颗银丝含在嘴里。 “这是你今日吃的第五颗了。” 何陵景垂眸浅笑,语气中满是宠溺。 许知意含著,眼睛微弯,两颊的酒窝晃得人心神恍惚。 “就最后一颗,我保证。” 嗓音绵软得像是能击溃人的防线。 “好,信你。” 孙夫人自始至终半垂著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安王可是觉得我丞相府的人好欺负?虽说我孙家已经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请安王好自为之!我家的女儿可不是任人拿捏的。” 何丞相有些心惊。 孙夫人的祖父,从前可是先皇的左膀右臂,后先皇驾崩,他便告老还乡,且不许子孙科考入仕。 五王之乱中能保住偌大的孙氏家族屹立不倒,地位可见一斑。 何况孙成安在文人学子中极负胜名,虽久居府邸,倘若他现在出面,只怕那些文人墨客的笔桿子也能压死祁西洲。 饶是平昭帝,也不可能把这些人全部杀光。 祁西洲的脸色变了变,实在是没想到孙夫人会在此时抬出孙成安。 当年要不是孙成安自己拒绝,早就被先皇封为异姓王了。 这样的人要是一直留在朝堂,只要跺跺脚,京城的风向只怕也会跟著变了。 “孙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不过是请知意把个脉,何至於这般严重?” 孙夫人冷笑,眼中的凌厉之色看著十分慑人。 “想当年我跟著祖父上战场的时候,安王怕是还没出生!收起你的那点齷齪心思,如今知意要去东临和亲,算是我孙家最后的让步!你若还步步紧逼,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话说到这,等於是公开撕破了脸,也从另一方面表明了丞相府的立场。 何丞相父子二人是绝对不可能站在祁西洲这一边。 原本孙夫人没打算出面,可平昭帝和祁西洲触到了她最后的底线! 她与祖父通过信,祖父的立场也很明確,一再嘱咐她別任性,一切要以夫君和儿子的意愿为重。 而且还答应她,会派出人手,隨许知意一同去往东临,保她平安无虞! 有祖父的保证,孙夫人自然也就有了底气。 “知意如今是我丞相府的二姑娘,不是医女,也不是外面隨意找的郎中,由不得安王隨意折辱!时辰不早,府里没备安王的饭,安王请回!日后无事,莫再上门叨扰!” 许知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果决凌厉的孙夫人,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她年少时,鲜衣怒马的模样。 该是受了何等教导,才养出孙夫人这么雷厉风行的性子。 若孙夫人不是女子,说不定也会成为赫赫有名的將军,真是可惜了。 女子为官未有先例,就连裴北北那样歷经生死,参將一职不也说罢免就罢免了。 眼界如此狭窄,心胸也不够宽阔,可野心却大得离谱。 德不配位,说的大概就是平昭帝了。 而祁西洲,只能说他英勇有余,谋略不足,在战场上是个不惧生死的好將军,可对於百姓来说,绝不是个有仁心的好君王! 祁西洲原本就难看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握紧的手,指节泛白,昭示著他此刻的愤怒已即將到达顶点。 何丞相垂著头,竭力掩饰著情绪,可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果真不愧是他何玉林的夫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能让人哑口无言。 当年被她追著打,毫无招架之力,还好没放弃,凭藉三寸不烂之舌和堪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终於算是把人娶到手了。 从前,大家都传他是吃软饭的,他觉得也没说错,可是有这样的夫人,他骄傲啊。 就连在床榻上,她也是在上面的那一个....... 呸呸,想远了,跑偏了! 何丞相晃晃脑袋,將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拋开。 “安王见谅,內子脾气一直是这样,说起话也直率,您可千万別往心里去!只是......知意如今是微臣的女儿,若是轻易出手替外男诊脉,確实不妥,安王今日还是请回吧!” 逐客令下了两次,饶是脸皮再厚的人也坐不住了。 祁西洲愤然起身,盯著许知意,拋下令人啼笑皆非的话。 “好个长安郡主,本王倒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你若肯与本王服个软,本王替你向父皇求个情!” 饶是许知意性子再温婉,此时听了他这话,也没忍住,在心里给了他个白眼。 “这话安王以后可再別说了,你我如今不过陌路人,日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安王请回!”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放著银丝的碟子。 何陵景失笑,在她手背上轻敲,將碟子挪得离她远了些。 二人的这小动作只是一瞬,可却被祁西洲尽收眼底,心里的醋意翻涌,像是即將能把他整个吞噬。 “何少卿口口声声说要將人娶进门,可她要奉旨和亲了,也不见你有什么动作,看来何少卿所谓的深情,也不过是场笑话。” 何陵景不慌不忙地將那只伸过来的小手再次拍开,这才抬眸,脸上是来不及收回的笑意。 “知意是奉旨和亲,臣自是无有不从,安王与其一次次自取其辱,不如將心思多分些到正事上面,臣听闻安王近日来过得甚是拮据,安王可有想到解决之法?” 何丞相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这臭小子,就差直接说安王是多管閒事了! 这般嘴毒,也不知是谁生的! 第294章 景哥哥,我是莫离啊! 临近年节,法华寺的香客又多了起来,都是赶早来上头香的。 丞相府的马车到的时候,山下已经停了十来辆马车,各府的小廝凑在一处,搓著手,围成一个圈。 饶是如此,还是冻得脸颊通红。 许知意亲自扶著孙夫人迈下马凳,这才朝浮生等人嘱咐。 “我陪母亲烧香,你们別在这傻冻著,进马车里等著。” 浮生脆脆应一声。 “奴婢多谢长安郡主体恤!” 其余眾人也纷纷行礼。 “奴才谢长安郡主体恤。” 孙夫人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倒是会心疼的人,难怪她们一个个的都死心塌地的。” 何陵景的马车隨后到达山脚下。 墨发用玉冠束起,衣裳是一贯的白,衬得他的容貌愈加的俊逸非凡。 “母亲,知意,怎么不见清晨?” 孙夫人笑的无奈。 “今日裴世子得空,说是要陪著清晨去挑选首饰,两人一大早的就跑了。” 何陵景在心中长嘆一声。 若是没有和亲这事,他和知意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可惜了,这一別,又要等上好多年。 法华寺的香炉內,烟雾繚绕,大雄宝殿內各府的夫人、贵女虔诚跪拜。 孙夫人带著许知意先是烧了高香,这才不疾不徐的迈进大雄宝殿。 都是些熟面孔,孙夫人自是少不得与她们寒暄客套几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我瞧著您的气色愈加的好了!” “就是就是,不知夫人是用什么保养的,这皮肤简直同年轻时一模一样呢!” 孙夫人脸上带著得体的笑,心里却是烦得不行。 半老徐娘了,要是还跟年轻时候一样,那不就是妖怪了? 夸人也不能有点新意! 许知意似是瞧出了她的不耐,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母亲,那里位置空了,咱们先去上个香吧?” 孙夫人頷首。 “那我就先过去了,你们先聊。” 眾夫人自是无有不应的,毕竟这里,就只有孙夫人的身份最贵重。 至於皇帝新封的长安郡主,不过就是个七品小官家的嫡女,还是要被送去东临和亲的。 自然没人能瞧在眼里,態度上也难免轻慢了些。 许知意本也不甚在意,此时更是佯装没看到,自顾挽著孙夫人的胳膊到了佛祖面前。 跪於蒲团上,虔诚跪拜。 一愿丞相府平安喜乐,二愿何陵景心想事成,三愿南星达成所愿! 唯独忘了替自己许个愿望。 重新供奉了盏莲灯,这才对著孙夫人道。 “母亲,一会下了山,我想去看看娘亲,您就先回去。” 孙夫人摇头。 “我也许久不曾见过安安了,正好趁著天晴,隨你一道去给她多烧些纸钱,顺便还想告诉她,你如今有我护著,可以安心地去投胎了。” “好,娘亲见到您一定会很开心。” 两人低声交谈,一一拜过佛祖。 何陵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身后,目光却始终落在许知意的身上。 一会担心她是否穿得太单薄,一会又担心她跪拜这么多次,膝盖是否会疼...... 心思百转千回,倒是將自己给逗笑了。 不知何时开始,他也这般的婆婆妈妈了,只要有关许知意,他就时常担心这个,顾虑那个。 可实际上,她比自己看到的还要坚强和独立。 想必,等她去了东临,一定也能適应得很好。 孙夫人见他发呆,没好气的推了一把。 “想什么这么出神?虽说出了太阳,可这天气还是太冷了些,咱们赶紧下山吧!” 不知打哪跑来个穿著大红骑装的姑娘,青丝高束於头顶,腰间盘著软鞭,鹅蛋脸上满是恣意的笑。 “景哥哥,我回来啦!”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惹得其余香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何陵景不悦的蹙眉,不著痕跡的往后退两步。 “姑娘是哪位?” 姑娘愣了愣。 “景哥哥,我是莫离啊!你不认识我了?” 委屈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扁著嘴,可怜兮兮的盯著何陵景。 何陵景依旧语气淡淡。 “不认识!还请姑娘让开。” 孙夫人身子僵了僵,看向许知意,低声解释了一句。 “这姑娘是威远大將军的女儿付莫离,之前一直生活在边境,如今到了成婚的年纪,这几日才回了京城。” “她与兄长认识?” 孙夫人神色间掠过一抹为难。 “算是吧,她小时候总来丞相府,与清晨的关係也算不错。” 见孙夫人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许知意便也识趣的不再多问。 “景哥哥,我前日才回到京城,今日去丞相府,才知你和伯母来了法华寺,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呢?” 她凑近何陵景,努力的踮起脚尖,大大的眼睛忽闪几下。 “景哥哥,你好好看看我!之前父亲还说等我长大,就把我许给你呢!你全忘了?” 大概是在边境待久了,成日里与將士们一起,付莫离身上少了些女儿家的娇羞,多了些男子颯爽的气概。 嗓门尤其的大。 何陵景看向许知意,目光中带著无奈,千言万语梗在喉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付莫离看看他,又看看孙夫人,以及她身边站著的那个绝色的姑娘。 “景哥哥,我在同你讲话,你做什么一直看她啊?她是谁?” 付莫离用手指著许知意,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三两步到了许知意面前,语气中带著浓浓的敌意。 “喂,你是谁啊?为什么跟伯母这般亲昵?还有,为何景哥哥要一直看你?” 许知意沉默著往后退一步,顶著眾人或好奇,或嘲讽的目光,缓缓垂下眸。 孙夫人有些不高兴了,扬高了声音。 “莫离不许无礼,这位是陛下亲封的长安郡主!还不赶紧给她道歉!” 付莫离一把挽住孙夫人的胳膊,撒娇似的蹭了蹭。 “伯母,离儿回来了,您不开心吗?这什么长安郡主的,本就是为了前去和亲才封的,我才不要同她道歉!” 说完,用肩膀使劲地將许知意撞开。 “离儿馋您府上的梅糕了,您叫厨子做给离儿吃好不好?” 许知意眸色暗了暗,不由地看向何陵景。 原来他偏爱梅糕,竟是因为眼前这姑娘? 第295章 你几时多了个妹妹? 付莫离六岁前一直生活在京城,后来威远大將军实在不忍心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就將女儿接到了边境。 边境大多是军中的將士,百姓们生活艰苦,性子也自是豪放一些。 民风开放,也没京城那样多的规矩,男女之间更是没有所谓的大防,有不少当地的女子嫁给了守关的將士。 付莫离作为威远大將军的独女,被眾人捧在手心里呵护,性子顽劣,不受拘束。 威远大將军的夫人总觉得亏欠了她,便也纵容著,愈加的助长了付莫离无法无天的性子。 总有妇人凑在一起说笑。 “以后我们小离儿找郎君啊,一定要找生得好看的,只要看上了,就勇敢去追,实在不行,抢也得抢到手!” 也有將士在一旁笑著附和。 “有威远大將军撑腰,怕什么,我们莫离生的如此好看,哪家郎君敢不愿意?到时我们一起揍他!” 好好一个如似玉的小姑娘,就这样被吹捧著长成了个目中无人的泼猴。 威远大將军每天忙於军务,还得应对敌人时不时的偷袭,根本无暇顾及女儿。 胡氏更是觉得女儿哪哪都好,从不用京城的规矩礼仪来约束於她。 至於教导嬤嬤,边境远离京城,寻也寻不到,时间一久,大家都把这事拋之脑后。 如今付莫离年满十五,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此事耽搁不得,趁著威远大將军回京述职,顺便將她带回来。 休整两日,就迫不及待的拜访丞相府,哪知没见到何陵景,这才又打马追到了法华寺。 “景哥哥,你现在想起来了吧?” 付莫离执著的盯著何陵景,贪婪的目光始终落在他那张绝尘俊朗的脸上。 何陵景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头,眸色冷冽。 “想不起来!” 语气淡漠疏离,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模样。 他朝许知意走两步,可许知意却又默默往后退了退,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许知意不傻,她能感受到付莫离对自己满满的敌意。 自小在许府受尽冷眼,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但凡她流露出一丝的不满,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以为重活一世,就能把这些给统统忘了,但此刻看著付莫离那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眼神,不由想起了林姨娘和许云婉。 她们把她关在柴房的时候,看向她的眼神也是这样的,接下来就是少不得一顿鞭笞,有时不过癮,林姨娘还要用竹条抽打,直到她晕死过去才罢休。 不断的后退,却未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楼梯的边沿。 眼见就要摔下去,何陵景飞身,一把揽住她的腰,转了好几圈,才没让她摔得头破血流。 心臟嘭嘭直跳,额上冒出冷汗。 回头,看了看那长长的阶梯,忍不住一阵后怕。 “你躲什么?差点就摔下去了!” 何陵景的声音微颤,带著慍怒。 许知意垂著眸,广袖中的手微微发著抖。 就算如今被封了郡主,她內心深处还是会惧怕,会自卑。 那种感觉深入骨髓,每每想起,就会被巨大的恐惧所包围。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能很好的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懦弱。 可惜,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这世上,从来只有被偏爱的人才有资格任性,而她,没有这种底气。 见她垂著眸不说话,何陵景的心似被大手狠狠的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知意,我不该这么大声同你说话,我只是担心......” 许知意缓缓摇了摇头。 “兄长別误会,我没生气,就是......就是嚇到了。” 付莫离半眯起眼。 她今年虽然才十五岁,可对於男女这事早就瞭然於心,军营里身子乾净的小兵,她都不知睡过几个。 看何陵景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对眼前这个长安郡主动了心。 “景哥哥,你与长安郡主是什么关係啊?我听她唤你兄长,你几时多了个妹妹?” 语气挑衅,那有恃无恐的模样激怒了孙夫人。 孙夫人缓缓抽回自己的胳膊,板著脸。 “付莫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不敬陛下亲封的长安郡主,等同於蔑视皇家顏面!这罪威远大將军可担得起?” 付莫离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回过头,盯著孙夫人。 “我不过才离开了几年,伯母怎么就与离儿这般生分了?您为了外人训斥离儿,为什么啊?” 孙夫人皱眉。 “长安郡主乃是我丞相府收的义女,此事京城之中人人皆知,你这般针对她,可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 付莫离突然就嚎啕大哭,全然不顾周围人鄙夷的目光。 “伯母,您怎么能这么对离儿呢?当初您也是很喜欢离儿的啊,何况父亲说要將离儿许给景哥哥,您当时也並未反对啊!” 越哭声越大,何陵景险些没绷住,那一巴掌终究还是没落下。 威远大將军打了不少的胜仗,又占领了两座城池,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连平昭帝也要给他两分薄面。 他若此时动手,就等於给许知意树了个强敌。 按下心中的怒火,何陵景轻声对许知意道。 “冷不冷?咱们回去吧。” “好。” 孙夫人几步上前,替她將鬆了的大氅重新拢好。 “此事等回府了,母亲再与你细说,下山去看看你娘亲吧。” 许知意頷首,“好,听母亲的。” 何陵景见她这模样,心疼不已,至於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付莫离,他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过一个。 见他们三人自顾的离开,付莫离哭声一顿,愤恨的盯著许知意那纤细的背影。 嘴角微微勾起,目露精光。 “敢与我抢男人,找死!一个破郡主,本姑娘还真没放在眼里!咱们走著瞧!” 山下,浮生见自家姑娘面色苍白,眼眶微红,心中一紧,忙迎上前几步。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许知意摇头,勉强挤出丝笑。 “我没事,就是有些冷,你同海青说一声,回去的时候到我娘亲的墓前停一停。” “好,姑娘您赶紧上车吧,奴婢这就去同他说。” 担心的盯著她一直上了马车,浮生这才转身去寻海青。 第296章 知意你吃醋了? 何陵景朝孙夫人频频使眼色,孙夫人想要装看不到都不行,气得掐一把他的胳膊,一转头,上了后面的马车。 不过正好,他去解释总与自己出面要强,这局面还是有些让人头疼的。 虽说当时只是玩笑话,可现在被付莫离当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总要顾及些女儿家的顏面。 何况若是此时传出流言,只会对许知意不利。 许知意见何陵景猫腰钻进马车,不知为什么,朝一旁躲了躲。 见她缩在最里面,身边的位置至少还能再坐两个人,何陵景咬了咬后槽牙。 “生气了?” 许知意摇头,“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兄长如今尚未婚配,有姑娘喜欢很正常。” 何陵景微挑眉,声音中竟是带上了几分喜悦。 “知意,你吃醋了?” 许知意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听他这么一说,又认真想了想。 吃醋吗? 她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当初祁西洲与裴北北在她面前举止亲密,她似乎除了嫌恶,再没其他。 可如今......心就像被什么刺中了一样,又酸又胀,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 盯著何陵景看了许久,突然低笑一声,眼中迅速泛起水汽。 “我用什么身份吃醋?如今京城人人都知我即將要与东临的王子成亲了,而你......是我的兄长,仅此而已!” 何陵景的心隨著她这话,往下沉了沉,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为何还说这话气我?你与他的婚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他不会也不敢对你生出其他心思!” 见许知意一直垂著眸,始终不肯看他,咬咬牙,一把將人捞进怀里。 “你觉得我能看上那样一个蛮横霸道的小姑娘?何况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清楚?今天要不是她说,我都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许知意被他按坐在腿上,动弹不得,能感受得到他的无奈。 何陵景长嘆一声。 “我可真是冤枉!你竟不信我......” 语气委屈,带著几分埋怨,许知意没绷住,笑出声。 “我明明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过,你倒委屈上了。” “我寧愿你质问我,或是与我生气,打我几下也行,知意,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 温婉、稳重、冷静、大度,都是她的优点。 可正因为她太过冷静,让何陵景觉得自己在她心中並没那么重要,至少,是自己更爱她,而她,永远那般若即若离。 就像是水中月,轻轻一碰就散了。 许知意眨巴几下眼睛,轻轻搂住何陵景的脖子,柔软的唇吻在了他的唇上。 辗转廝磨,舌尖慢慢试探,直到被他勾住,流连忘返,温柔却又霸道。 许知意的心中就似烟绽开,轰的一声,所有的冷静自持全都化为甜蜜满足。 所以,她是爱他的,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在意他。 何陵景就像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早就融进了骨血里。 这还是许知意第一次主动吻自己,何陵景万千的思绪被这个吻打散,心头酥麻发颤。 她也是爱著自己的吧? 亲密无间的吻,打消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静謐的马车里,只余二人微微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鬆开时,许知意面颊緋红,眼神迷离,红唇娇艷欲滴。 何陵景用最后的理智按下身体中的燥热,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 “知意,別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此一生,我心中唯你一人。” 许知意感受著他身体的变化,有些羞涩的挣扎几下。 “別动,乖。” 嗓音微哑,带著蛊惑人心的磁性。 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要了她,想让她真正成为自己的女人,可看著她那緋红到耳根的羞涩模样,终究克制住欲望。 深吸好几口气,按住怀里的人,不许她乱动。 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淡淡的红色痕跡。 “信我,我一定会娶你!” “嗯。” 嘴里被塞了块银丝,许知意的眉眼一下就笑得弯起来。 “其实我不喜欢点心,我以为你爱吃......” 许知意神情微滯,旋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同自己解释梅糕的事。 “那以后我给你准备些咸味的可好?” 口齿不清,目光澄澈,何陵景忍不住,垂下头......银丝最终到了他的嘴里。 “你给的,我都喜欢。” 许知意红著脸,不满的嘟噥。 “是我的。” 何陵景轻笑,“那......还你?” “不用了不用了!” 见她慌乱摆手的样子,何陵景笑著摇摇头。 “放心,成亲前我绝不会.......唔......” 许知意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人明明还是那个清冷孤高的何陵景,可又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这脸皮是愈加的厚了。 片刻后,额头相抵,何陵景忍不住嘆口气。 “一会我可怎么见人?” 许知意忙不迭的从他怀中下来,缩在角落里。 “你......你喝盏凉茶,帘子也撩开些......” “这么冷的天,你就不担心我冻病了?你还真是会关心人。” 戏謔两句,见她是真的害羞,也不忍再逗她。 帘子掀开条缝,冷风钻进来,吹散了心头的燥热,也吹散了车厢里的旖旎。 许知意默默的挪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实在是此时的何陵景实在太过勾人,脸颊薄红,眼中带著克制的情愫,俊逸若妖。 见她一语不发,何陵景低低笑几声。 “这就害羞了?那以后你我成亲了.......” 许知意一把捂上他的嘴,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好了,你快別说了,那.......等成亲了,自然就不一样了。” 何陵景挑眉,亲吻著她的掌心,许知意无法,只得鬆开手。 “哦,与我说说,为何不一样了?” 许知意扭过去,不再看他。 “不逗你了,可还生我的气?” 许知意只摇头,並不说话。 何陵景怕继续逗下去,她会真的恼了自己,没再说这个话题。 “卓克已经给我回信了,他年前就会抵达京城,过了年,与你一同返回东临。” “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而且陛下答应了安王送行的请求,他大约会送你到平昭与东临交壤之处。” 第297章 生同衾,死同穴 许府祖坟依山傍水,据风水先生说,將人埋在此处,会庇佑子孙后代仕途平坦,財运昌盛。 可是,那风水先生到底有没有算出来,到了许怀安这一代会绝了后? 两座新坟前摆著香炉和供品,石碑上分別刻著许怀安和林姨娘的名字。 这两人也算是牵绊颇深了,生同衾,死同穴。 还有一个坟头年久失修,墓碑上的字跡都有些模糊了,独零零的在最外侧。 供台上,空无一物,只有厚厚的积雪。 许知意沉默著,从浮生手中接过早就备好的金纸叠成的元宝,香烛、水果、点心,还有一壶谢安安最喜欢的桂酿。 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谢安安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除了许知意常来看看,再无人祭祀。 前世,她每每被林姨娘虐打,就会偷跑到谢安安的坟前哭诉。 可惜啊,迎接她的不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冰凉的永远没有回应的墓碑。 浮生默默的將谢安安的坟前清理乾净,积雪也扫到了一旁,燃上香烛,供品一一摆好。 孙夫人也沉默著接过纸钱,一把一把的丟在铜盆里。 有风吹过,纸钱瞬间飞得到处都是。 “安安,我来看你了!如今知意在我身边,你放心,我定会护好她的。” 何陵景也烧了一些纸钱,默默的在心中发誓。 “我会护她周全,亦会娶她进门,您若在天有灵,便保她平安顺遂。” 许知意將桂酿洒在坟前,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娘,以后我不能常来看您了,我要去东临和亲了,不过您放心,女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所以您就不用担心了,若有来世,您可千万要选个良人!” 酒罈子空了,甜酒的气息瀰漫开,呼呼的风声,似细细的叮嚀,又似哀哀的呜咽。 大片大片的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有几片打著旋地落在了许知意长长的睫毛上。 “娘,是您吗?如今有这么多人关心女儿,您可以安息了,女儿替您报仇了!“ 只有许怀安和林姨娘死了,那个亲手下毒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想来,谢安安是捨不得看著平阳公主死的,纵使她对她从未念过半分母女之情。 眸子一下就红了,仰头看天,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顺著脸颊慢慢滑落。 一出生,亲生父母就死了,不管什么原因,间接又害得姨母痛苦惨死。 许知意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天煞孤星,活该受煎熬。 何陵景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轻轻披在她身上,温暖的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她若在天有灵,也会为你感到骄傲,至於平阳公主,总有一天我会带她来赎罪。” 许知意微微倚在他的怀里,无力地闭了闭眼。 “想来娘是不忍心怪她的,不然怎么会傻到明知有毒,还一口不剩地吃了。” 孙夫人不明所以,皱眉。 “谁中毒了?你们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何陵景淡淡道。 “没什么,只是在说大理寺的一桩旧案。” 孙夫人,“.......” 我信你个鬼! 这儿子谁爱要谁拿去,反正她是真的不想要了! 大白天的,睁著眼说瞎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以为她这个母亲是个傻的? 白眼就差翻上天了。 许知意忍不住笑意,推了推何陵景。 “为什么骗母亲?反正这事迟早也是瞒不住的。” 何陵景不为所动。 “懒得说。” 孙夫人,“.......老娘还懒得与你讲话呢!” 许知意和浮生几人面面相覷。 孙夫人这是在放飞自我的路上越走越远了啊!以前还知道避著点外人,如今是完全不顾及她丞相夫人的身份了! 孙夫人见她们一个个神色古怪,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老娘上战场的时候,你们怕是还在玩泥巴!敌军可不会跟你们讲礼仪规矩,杀就完了!” 许知意,“.......母亲莫恼,这事说来话长,等有空了,女儿慢慢讲给您听。” 孙夫人哼一声。 “哼,都说养儿防老,我看这话一点也不对,瞧瞧他整天摆出这副死样,也就只有你才不嫌弃!” 说完,径直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何陵景按著狂跳的眉心,无奈的嘆气。 “母亲只长了岁数,这心性还是有如稚童!也就父亲將她当成个宝!” “你快別说这话了,要是被母亲听到,又该生气了!各入各眼,只要父亲喜欢就行了。” 宽大的袖子里,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回家吧,我以后不多嘴了。” “好,兄长你饿不饿?” 何陵景凝眉,目光不善,盯著她略有红肿的唇。 “你刚叫我什么?” “阿景啊,怎么了?” 见她这么快就改口了,还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除了宠著,还能怎么办? 捨不得训,更捨不得动一指头。 “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阿景。” “嗯。” “我有些饿了,你呢?” “还好,我让他们把车赶快些。” 雪大路滑地,孙夫人好几次被顛的撞到了脑袋,气得咬牙。 “就算不顾及我,也得考虑一下知意吧,跑这么快做甚?” 孙嬤嬤满脸堆笑,朝前面突然加速的马车看一眼。 “只怕大公子把姑娘护得好好的呢!夫人您可是白操心了。” 孙夫人气冲冲地白了眼嬤嬤。 “我就是抱怨一句,看破不说破,嬤嬤你也真是的。” 孙嬤嬤只笑著,也不接她这话。 自小她就陪在孙夫人身边,最是清楚她的性子,当年要不是何丞相死缠烂打,孙夫人也不可能鬆口。 她记得当时孙夫人喜欢军中的那个副將,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为人也十分豪爽。 与何丞相简直就是两种类型。 只可惜,在一场战役中,那副將没能活著回来。 孙夫人自此消沉了许久,上门提亲的人能从府口门一直排到南大门,她却一个也瞧不上。 何丞相是这里面家世背景最差的,但长相清俊,才学出眾,老爷子很是欣赏他。 只是这样一个谦谦公子,也会半夜翻墙,只为看一眼心上人。 第298章 兄长你羞不羞啊! 临近年关,各府已经开始著手准备起来了,天气冷,多採买些鸡鸭鱼肉也不担心坏了。 除了自己採买的,还有皇帝赐给三品及以上朝臣的东西。 回了府,孙夫人乐了。 一筐子一筐子地摆了小半个院子,除了海鲜,还有干豆角、木耳、南瓜,小半篮子的土豆最为显眼。 平昭瓜果蔬菜种类不算多,土豆更是难寻,一般都是其他国家进贡,或是用別的东西交换。 孙夫人把南方厨子喊过来,询问他会不会做这些。 厨子姓柴,中等个头,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孙夫人说他看著就是有福气之人。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便做一道南瓜甜汤、干豆角这些地弄个溜三鲜,至於土豆......” 他看向许知意,恭敬的询问她的意见。 “二姑娘是想吃炸的还是炒的?” 许知意认真地想了想。 “炒个醋溜土豆丝吧,好下饭。” 柴厨子自是无有不应,乐顛顛的吩咐人把东西全部抬进了小厨房。 孙夫人笑,“那我先回去洗漱一下,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何清晨也疯回来了,脸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二姐,福满楼的那道南瓜做的糕点好吃!” “行,柴厨子已经学会了,让他多添一道就是。” 何清晨挽住许知意的胳膊,兴奋地同她说著今日和裴世子买了什么,吃了什么。 “我看那支翠玉的簪子特別適合二姐,就买下来了,如意绣坊库房里有一批雨丝锦的料子,据说夏天穿著透气又吸汗,我就全订下来了。” “东城的葫芦也好吃,色炒得漂亮,果子也不酸,还有还有裴哥哥带我去买了西街上的樱桃煎,別提多香了!” 许知意好脾气的听著她在耳边嘰嘰喳喳,微微挑了挑眉。 “裴哥哥?” 何清晨小脸一红,不满地扯一把许知意。 “二姐,你又笑话我!哼,你瞧我出去都想著你的!” 佯装恼怒地偏过头,一脸都是你快哄我的表情。 许知意捏一把她的脸。 “我们清晨最贴心了,出门也没忘记给我买好东西,今日可得留在梅香院多吃一些。” 何清晨傲娇地昂著脑袋。 “那是,我可是二姐最最最疼爱的宝贝呢!” 说完,衝著何陵景抬抬下巴,一副欠揍的模样。 说说笑笑地进了屋,许知意简单洗漱一番,又换了套家常的罗裙,舒舒服服地喝了盏热茶。 何清晨献宝似的把自己买来的东西一一摊在桌子上,豪气地一挥手。 “浮生,你们也各自来挑一样!等到了过年的时候,还有礼物给你们!” 浮生笑眯眯的欠身。 “奴婢多谢三姑娘!” 浮生挑了对银耳坠,银珠素日就不爱戴这些,乐心就替她选了支累丝的簪子,自己则是选了只鐲子。 “白嬤嬤你也来选一样!人人有份,记得给扶光也选一个!” 许知意抬眸,笑著打趣。 “呦,我们清晨今日可真是大方,这些该不会都是裴世子买的吧?” 何清晨大咧咧的坐在她身边,一口气灌了半盏茶,一抹嘴角。 “他可是说了,等成了亲之后,所有的银子都由我来保管,这些才能多少?你们不必同我客气!” 白嬤嬤笑眯眯地应了,挑了只云纹鐲子,顺便给扶光选了支缠枝银簪。 每人脸上都洋溢著笑容,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二姐,明日如意绣坊会派人过来给你量体裁衣,你再带十几匹走,到了东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不够了同我讲,我再让商队给你带去!” 她拍著胸脯,“裴哥哥说高密盛產一种提绢,穿著也极舒適,等我到那了,多买些给你。” 许知意笑而不语,由著她在耳边嘮叨个不停。 只觉得心中流过一丝暖流。 她与许云婉之间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光。 在印象里,许云婉是被眾星捧月的存在,高高在上,连正眼都肯给自己一个。 再大些,林姨娘虐打她的时候,许云婉偶尔也会上手,手段甚至比林姨娘还要残忍。 小小年纪,扯著她头髮往院子里拖,有一回,只因为自己不小心把水溅在她的裙子上,就一把將她推到了池塘里。 要不是怕她死了影响许府的名声,估计也无人敢救她。 “二姐,你在想什么呢?” 许知意回神,伸手摸了摸髮髻上插著的孔雀绿翡翠珠簪,垂下的流苏,轻轻一碰,就发出叮咚的脆响。 “我在想,大概是老天看我从前太可怜了,所以才送了你这样一个贴心又可爱的妹妹过来。” 何清晨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拱在她怀里撒娇。 “二姐別再想从前的事了,以后你心里只能想著我一个人!” 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刚打算叩门的何陵景听到这话,忍不住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要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他非把人给丟出去不可。 “兄长你来了!” 许知意十分顺手地给他斟了杯茶,又把面前装著点心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想什么呢?赶紧坐下。” 何陵景挑眉,看著偎在许知意怀中的妹妹,突然觉得很不爽。 何清晨翻了个白眼。 “兄长瞪著我干什么?” 她抬头,看看许知意,再看看何陵景,不由瞪大了眼睛。 “难道兄长也想像我这样撒娇?兄长你羞不羞啊?” 许知意,“......清晨,別胡说.......” 何清晨不满地嘟起嘴。 “哼,反正我就是知道,兄长羞羞~” 她指著许知意白皙脖颈上浅浅的红痕。 “这是兄长咬的吧?兄长你是属狗的吗?” 何陵景,“......” 咬了咬后槽牙,不甘不愿地坐在了另一边。 许知意属於那种看著很瘦,可拥在怀中却是柔若无骨的女子。 不同於京城中其他的贵女那般浑身带著浓重刺鼻的脂粉味,她的身上是淡淡的冷梅香,混著丝药香。 只要不是出席什么正规的宴席,平常时间脸上只涂一层深薄薄的香膏,不施粉黛,却依旧美得出尘脱俗。 第299章 你就让我再抱一下下 何陵景不由看向许知意娇艷欲滴的唇,喉头滚了滚,赶忙垂下头,端起茶盏啜一口。 他一直未娶妻,京中关於他的猜测和流言就没断过。 从前说他是因为平阳公主所以洁身自好,又说他有龙阳之好,故而对女子没甚兴趣,还说他身有隱疾,才能这般薄情寡性...... 眾说纷紜。 他本人倒是从不在意的。 毕竟他从看到许知意的第一眼起,就心有所属了,至此,再无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那时她才十岁吧,瘦得风一吹就能刮跑,杏眼中永远蒙著层雾气,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伤痕。 他跟在太后身边,远远看著,只觉得心一阵阵的抽疼。 谢安安死的时候,他也去许府弔唁了,见到小小的她缩在墙角,无声无息地落著泪。 也看到祁西洲偷偷离席,將几块点心强塞到她手里。 看到她藏在枝丫繁盛的大树上偷吃葫芦,两只小脚丫晃啊晃的。 看到她在大雨中,抱著谢安安的墓碑放声大哭。 那时,他怎么就没勇气把人搂在怀里安慰呢?或者带著她远走高飞,从此远离世事...... 归根究底,还是自己太过懦弱,总是用天煞孤星的命数当藉口,一次又一次充当著旁观者的角色。 “午饭备好了,姑娘可要现在用饭?” 许知意这才將怀中拱著的何清晨扶起来,笑著让浮生替她重新梳了头。 “去派人请母亲过来。” 何陵景熟稔的將一旁的白裘替许知意仔细系好,又將她散下的髮丝別在耳后。 何清晨怔怔看著这温馨的一幕,鼻头一阵阵发酸,赶忙垂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从前她也以为兄长最终肯定会皈依佛门,伴著青伴古佛,了此残生。 原来,只是因为还没遇到能给自己救赎的人! 只是......他们这一离別,往好里想,一年半载就能相见,可若事情有变,只怕三年五载也再难见面了! 这么温柔体贴的二姐,那个东临的王子很难不动心吧? 到时自己的兄长该怎么办? 想到这,何清晨忍不住开口。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二姐,不管以后谁对你好,你都不能对他动心?你与清晨拉勾勾好不好?” 许知意怔忡,不自觉的勾住她伸过来的手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话不算数的要变小狗呦!” 何陵景失笑,揉一把何清晨的脑袋。 “幼稚!” 何清晨不满的將他的手拍开。 “浮生才替我梳的新髮髻,都被兄长给揉乱了!我又没说错,二姐这样温柔,性子也好,万一那个什么王子的真的动心了,到时看兄长怎么办!” 何陵景面上平静,心中却酸涩无比。 他又何尝没有这个担忧呢? 只是他相信知意,更坚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坚不可摧。 两世的情缘,可不是一般人能超越的。 “知意不会。” 何清晨轻哼。 “我是说万一!到时兄长哭都没用了!” 何陵景轻笑。 “万一有那万一,杀了就是!”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何清晨后背冷汗涔涔。 看著自家兄长眼中一闪而逝的凌厉,她丝毫不怀疑他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果真,还是她轻看了男人的占有欲。 裴念川也说过相同的话,他说若是吴宵还敢覬覦自己,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他。 不过爱情都是自私的,若是情敌出现,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只能证明不够爱。 安王先是纳了裴北北,后又娶了敏嘉郡主,二姐似乎一点也不伤心,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 何清晨现在才明白,为何兄长这般信任许知意,大概就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 许知意的眼圈有点发红,看著很是可怜。 何陵景也不管何清晨在场,自顾牵起她的手,语气温柔。 “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我答应过你,定会去东临接你,便会言出必行。” “嗯,我信你。” 何清晨也抹了把眼泪,哽咽著开口。 “二姐別难过,要是兄长敢骗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许知意见她这样,忍俊不禁。 “好,我也相信清晨。” 抽回手,抱了抱何清晨,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何陵景磨牙,他也好想要一个抱抱啊! 何清晨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圈,嗲声嗲气的圈住许知意的腰。 “我的好知意,你就让我再抱一下下,好不好?” 此言一出,屋里一下就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这语调......这口吻...... 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浮生忍不住拿眼偷瞄自家姑娘,见她的脸一下就红得有如天边的晚霞,忍不住肩膀使劲抖动了几下。 白嬤嬤也是强忍著才没笑出声。 何陵景一副云淡风轻,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揶揄,只是心里却犯了嘀咕。 这是他前几天和许知意的悄悄话,明明当时屋外只有白嬤嬤守著,怎么就被她听见了? 偏何清晨不会看脸色,搂著许知意的腰又加重了点力道,捏著嗓子。 “知意,我的知意,我保证只亲一口......” “嘶——兄长你干什么掐我啊?疼疼疼!” “扑哧——” 沉默之后,浮生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著是白嬤嬤,门外守著的侍卫,笑声仿佛能传染似的。 何清晨眨巴著眼睛,一脸的无辜。 “兄长能说的,我就说不得了?我还看到你咬了二姐......” 许知意一把捂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轻捏一把她腰间软肉。 何清晨怕痒,拼命的躲闪。 “好二姐,亲二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听了!你饶了我吧......” “哟,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热闹成这个样子?也给母亲说来听听。” 孙嬤嬤扶著孙夫人,还没进来,就听到笑声不断。 许知意捏著帕子,红著脸。 “没什么,就是清晨在说听来的笑话......” “才不是呢!母亲我同你讲......” “清晨!” “三妹闭嘴!” 何陵景和许知意不约而同地低喝出声,一左一右地架住她。 何清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不小心,冒出个鼻涕泡泡。 孙夫人,“........” 简直是没眼看,这要不是念在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第300章 基因真的很重要 何清晨挣脱开桎梏,边笑边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孙夫人扶著嬤嬤的胳膊,一开始还能忍著,到了后来,直接笑的帕子都掉到了地上。 半弯著腰,直喊肚子疼。 嬤嬤无奈,打量一眼神色尷尬的何陵景,和一脸羞涩的许知意。 须臾,孙夫人才止住笑,一脸正色的开口。 “清晨不得胡言,还有以后若是无事,少来梅香院打扰知意,听明白没有?” 何清晨扁了扁嘴,还是乖巧地应了,又小声嘟噥了一句。 “明明父亲私底下也是这般同母亲撒娇的。” 此言一出,方才还热闹的屋里重新恢復了安静。 何丞相和何陵景在外人眼中那都是端正严肃的,尤其何丞相,没想到私底下竟也玩得这么! 果真,基因真的很重要! 孙夫人又羞又气,重重一巴掌拍在何清晨的屁股上。 “我何时与你父亲这样说话了?今天就让你长长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了!” 何清晨吃疼,更是口不择言。 “昨天就昨天,父亲还唤您秀秀!您当时喜笑顏开,怎么到我了,就是这態度?母亲偏心,哼!” 孙夫人,“........” 她觉得不止是儿子不能要了,这闺女也不能要了! 要不是亲生的,她都有种当场灭口的衝动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许知意躲在何陵景身后,拿帕子掩著唇,可那微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等父亲回来了,我非得在他面前告您一状!秀秀~” 她故意拉长了音,学著何丞相的语气。 孙夫人也不知她究竟还听到了些什么,万一再说点不该说的......伸出的巴掌又收了回来。 何陵景无奈的回头看一眼笑到颤抖的许知意,又看一眼躲到屏风后的何清晨。 “行了,別闹了,知意刚又说饿了。” 孙夫人愤愤的瞪一眼何清晨,一甩帕子。 “走,去用饭!” 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的。 私底下,何丞相確实会唤她的闺名,这也算是夫妻间亲密时的乐趣。 可偏偏就被这个不省心的玩意给听去了! 看来,她今天回去就得加强防守,平常没事,不许何清晨在府里四处乱逛。 “过了年你就要成亲了!之前你父亲让你背诵的女德女戒,母亲觉得还是要重新抄写起来!要是错一个字,就罚你去跪祠堂,不许吃饭!” 何清晨一点也不怕,扮了个鬼脸。 “谁让你们都不避著人的!做都做了,还怕別人看!” 何陵景牵起许知意的手,低声道。 “她们且有得闹,咱们先走。” 许知意乖乖应了,只是那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忍不住轻捏一把何陵景。 “都让你小点声,看吧,被清晨听见了......如今母亲知道了,父亲那里肯定也瞒不住。” 何陵景低咳一声,牵著她的手紧了紧。 “別怕,到时就说是我非要缠著你就是。” 脸皮之厚,刷新了许知意对他的认知。 “你瞧父亲这么大岁数了,私底下不还是一样撒泼耍赖,想想他同母亲撒娇......” 何陵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许知意觉得孙夫人不要这个儿子是很正確的决定! 一顿午饭,孙夫人硬是吃得气势如虹,但凡是何清晨要夹的菜,都被她抢了。 两碗饭,一碗汤,还有用南瓜鸡蛋炸的小点心。 肚子滚圆,溜达了三四圈还直喊撑。 最后,还是许知意替她扎了两针,又给她服了两枚消食丸,孙夫人的肚子才舒服了点。 何清晨暗暗翻著白眼,將碟里剩下的点心吃了个精光。 饭后,许知意和何陵景也在院子里散了会步,顺便又收集了些梅树上的雪,將罈子埋在树下。 “到时我就用这水给你烹茶,味道甘冽。” “好。” 许知意仰头,有几片雪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等到开春,她可能已经到了东临了,这几天浮生买回来不少的地理志,不过有关东临的描述並不详细。 大概知道,东临气候炎热,四季不並明,冬天几乎就没下过雪,夏季雨水也少,故而那里的水就极其的珍贵。 荒漠高山,瓜果遍地。 因为日照时间长,瓜果倒是也格外的多汁香甜。 “在想什么?” 许知意不假思索的道。 “我在想东临的瓜果那样的好,为什么咱们在京城很难吃到?运过来很不方便吗?” “嗯,东临与我们並没建立商线,不管水路还是陆路,如今都不太平,之前也有试过,只是瓜果运到京城,腐坏严重,赚不了钱不说,可能还要赔本,” 许知意瞭然。 “商道未通,就没补给的驛站,这就难怪了。” 顿了顿,看向何陵景。 “兄长,府里夏季用的冰块都是在外面买的?” 何陵景頷首,一边牵著她往屋里走,一边低声道。 “嗯,且京城有资格售卖冰块的就那两家,那都是得了陛下恩准的,別的人要敢私售,罪名可不轻。” 许知意看了看四周,凑到他耳畔,低声道。 “之前裴北北说她有製冰的法子,还鼓动安王拿出去卖,被拒绝了,不过府里的冰窖里倒是存了些。” “我瞧著那法子倒是不难,兄长可要试试?哪怕只是自己用也好,省了不少银子,还不用去排队买冰。” 何陵景微蹙眉。 “什么法子能在家製冰?” “兄长知道硝石吗?” “知道,大理寺的库房里有不少,也不知有什么用。” “改天得空了,你拿些回来,我演示给你看,这样到了夏天也不必担心食物不新鲜了,母亲也能吃上冰冻的果子,倒是消暑的好法子。” 两人低语著,谁也没注意到拱门处那一抹大红色的身影。 付莫离今日是隨父亲威远大將军一同来丞相府拜访的,心心念念地想见到何陵景,谁知就看到了这一幕。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咬咬牙,掉头就跑。 威远大將军此时正坐在厅,同刚从皇宫回来的何丞相閒聊。 “付將军有多少年没回京城了?如今回来可是为了莫离的婚事?” 威远大將军喝了盏茶,这才笑著开口。 “是啊,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离儿这孩子就长大了,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她的婚事!” 第301章 长得只是清秀 何丞相与威远將军一个文臣一个武將,之前在京城也没多少交集,他倒是不知道威远將军女儿的婚事与丞相府有什么关係。 何况当今陛下最忌惮朝臣之间私下来往过密,尤其他这样的重臣,即使结亲,女方家中的势力也不能太过扎眼。 “不知付將军是何意?我家景儿倒是尚未婚配,只是比莫离大了十一岁,也不合適吧?” 威远將军身子僵了僵,偏头,就看到一脸怒容的付莫离跑了进来。 “父亲,我就要嫁给景哥哥,年龄算什么,只要我们两人真心相爱就好。” 转头看著何丞相,语带撒娇。 “何伯父,您从前分明说过很喜欢离儿的,反正景哥哥也没婚配,我为何不行?” 何丞相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茶盏。 “幼时之言做不得数,且景儿那孩子很有主张,他的事我这个当父亲的也做不得主了!” 威远將军脸色沉了沉,说话也不由加重了语气。 “自古从儿女婚嫁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个做主的道理?丞相这话就说得不妥当了,何况我家离儿的条件也不差在哪,容貌和身段放眼京城,也没多少人能及!” 何丞相险险嗤笑出声。 打量一眼付莫离,脸上生得倒也算清秀,但绝称不上好看,身材生得倒是高挑,只是...... 他以过来人的眼光看著,这付莫离可绝非是黄大闺女了,她那眼角眉梢沾染著风情,看人的时候也带著媚態。 除非威远將军是瞎了,否则绝不可能发现不了。 缓缓心神,何丞相又命人重新换了壶热茶。 “付將军应该许久未曾见过景儿了吧?他如今任大理寺少卿,平常极少归家,压根无心婚事,否则也不至於拖到现在。” 威远將军猛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上,把身旁伺候的下人嚇了一跳。 “听何丞相的意思是对我家离儿不满意了?我家离儿可与京城中养在深闺的姑娘不一样,她心性单纯,直率爽朗,不会精於算计,自然也不会因为男人忙於公务,就哭哭啼啼!” 孙夫人恰巧过来,听闻此言,忍不住在心里给了威远將军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是瞎啊还是瞎啊,那付莫离的算计全写在脸上了,还在这大谈什么单纯,她若单纯,怕是这京城中的狗都要哭了! 忍不住瞪了一眼付莫离。 哪个有规矩的人家,谈婚事会把姑娘家带著一起的? 偏付莫离脸不红心不跳的,真是没礼数。 也难怪京城中的有些名望的府邸瞧不上武將家养出的孩子,要是让她掌管府里中馈,只怕一家人到最后只能喝西北风去! 孙嬤嬤见她的神色变幻不定,只得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提醒。 “夫人,威远將军看著呢,您还是快些进去吧!” 孙夫人鼻中哼一声,扶著嬤嬤的胳膊进了厅。 “我来迟了,还望付將军莫怪,许久不见,莫离这孩子倒是长得愈加清秀了。” 付莫离的脸色一白。 她长得只是清秀? 可在边境的时候,人人都说她貌美如,身段婀娜的! “伯母~离儿在边境的时候就可想可想您了呢!您有没有想离儿啊?” 孙夫人没搭话,在何丞相左侧的位置坐下,接过丫鬟倒的茶,淡抿一口。 “这茶的味道太浓了,喝了夜里该睡不著了!” “我自也是念著你的,只是京城与边境相隔甚远,逢年过节送个礼也甚是不方便。” 威远將军倒是没听出什么不对,可付莫离的脸色却更加难看起来。 难道孙夫人这是在怪她之前的几年从来不曾送过节礼? 可,丞相府难道还缺她的那点东西? 再说了,父亲说起来是威远將军,在边境还能唬唬人,可回了京城,一个从三品的官,还真没啥可炫耀的。 听说京城落块砖,砸死的三个人里,两个是二品的官,还有一个是王爷。 他们回京也有三天了,上门送礼探望的人屈指可数。 婚事更是无人提及,就仿佛她付莫离是空气一样。 想到这,付莫离垂下眼瞼,收起方才张扬跋扈的模样。 “可不是,边境吃喝用度都比不得京城,就是姑娘家寻常的胭脂水粉也很难买到,百姓们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两回肉,唉,父亲体恤,常用自己的银子贴补。” 何丞相心中冷笑,更是懒得再看付莫离一眼。 她这话乍听倒没什么,可深思,就是在炫耀威远將军大公无私,体恤民情。 那又置平昭帝於何地? 这番话若是真传到宫里,只怕威远將军的功劳换不来晋升,勉强能得个赏赐就不错了。 真是蠢货! 两相比较,更觉得许知意不管容貌还是智谋都胜过付莫离千倍,万倍。 孙夫人可不管这些。 “是呀,听夫君说国库连年空虚,江南受灾严重,粮草也不宽裕,你们在边境还真是受苦了!付將军爱民如子,这份心意,陛下定也是感激的!” 威远將军的脸色终於变了,眼中晦暗不明,复杂地看一眼坐在上首喝茶的何丞相。 “夫人这话付某可不敢接,陛下忧国忧民,乃我平昭之幸,付某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可当不起陛下的感激,这都是为人臣子该做的。” 说完,扯了把傻愣愣站在地当中的付莫离。 “离儿,不得无礼,这里可不是自己家,规矩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孙夫人这下更看不上这父女二人了。 “付將军说的是,倒是我说话没过脑子了,你与我夫君先聊,我就不打扰了。” 付莫离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威远將军一把按住。 “孙夫人,付某今日前来叨扰,是想谈谈离儿与何少卿的婚事,离儿已经及笄,何少卿年纪也不小了,您看这婚事是不是可以著手准备起来了?” 见孙夫人跟何丞相都没吱声,威远將军咬了咬后槽牙。 “这次回京述职,时间紧迫,离儿的母亲还未到,等她回来,亲自登门谈详细事宜如何?” 第302章 婚事不成情谊在 威远將军很少在京城居住,就算被陛下召回述职,也是匆匆忙忙的,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路途上。 之前付莫离养在外祖家,虽说条件也算优渥,可到底是寄人篱下,长期住著总归不合適。 於是夫妻俩一合计,咬牙將女儿接到了身边,这下可好,付莫离就像脱了韁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加之威远將军军中事务繁忙,夫人又是个性子软的,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部给女儿才好。 边境百姓们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威远將军了,付莫离自然也如同公主一般的存在。 被眾人吹捧得愈加自视甚高,將士们起鬨,说她是边境的离公主。 付莫离在边境做下的那些破事,孙夫人不知道,可何丞相一清二楚,不过是念在从前那么一丁点的情份上,才不戳破。 这样的姑娘,还想嚯嚯他的儿子,做梦! 梦都不带他们这样做的,这简直就是失心疯了! 何丞相就觉得此刻因著付莫离的缘故,空气都变得不那么新鲜了。 偏偏威远將军不死心,还妄图用那三寸不烂之舌打动他们。 “我家离儿你们也算从小看著长大的,虽说跟在我们身边吃了不少的苦头,可也是亭亭玉立,容色绝佳,而且还比何少卿小十好几岁,这怎么算,也是我们吃亏了是不是?” 孙夫人没忍住,冷嗤一声。 “付將军这话我就不爱听,我与夫君也就是在付姑娘四岁大的时候见过两回,怎么能算是从小看到大?至於说年龄,我家景儿並无成婚的念头,就不占威远將军府的这个便宜了!” 称呼都变了,付莫离再也忍不住,嗷的一嗓子哭出声,把孙夫人嚇得一个激灵,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何丞相皱眉,仔细察看了孙夫人的手,见只是烫红了一片,这才沉沉开口。 “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这里可不是边境,付姑娘还是讲些规矩的好!有些事情本相不提,不代表一无所知,还请付將军好自为之!” 威远將军的一张脸霎时变得精彩纷呈,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晌,都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付莫离更是忘了哭,大张著嘴,难以置信的盯著何丞相。 “何伯父说这话是何意?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们这般的瞧不起我?还是说景哥哥真的喜欢那个即將要去东临和亲的郡主?你们是打算抗旨不成?” 饶是何丞相这般能忍耐的好脾气,听了付莫离的话,也是暴跳如雷,重重拍了几下桌面。 “本相原是念在你是个姑娘的份上,才不愿把话说得太难听,你在边境做的那些齷齪事,是当別人都是瞎子、聋子?要不要本相现在就召几个人前来同你当面对峙?你们威远將军府当真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威远將军额上暴起青筋,拳头也握得咯吱作响。 自家女儿是什么德性,他之前其实並不清楚,还是有一回夜巡军营,结果发现付莫离从一个新兵的营帐中悄悄溜出来。 三更半夜的,衣衫不整,脖颈上更是带著红痕,他怕丟人,也怕毁了女儿的名声,这才假装没看到。 第二天就把那个新兵送去了前线。 可治標不治本,付莫离本就是抱著玩乐的心思,没了这一个,再选下一个就是。 军营中最不缺的就是长得標致的男子。 后来他暗中留意,才发现自家的夫人竟还亲自替女儿准备了打胎的汤药。 为了防止她坏了身子,以后无法正常孕育子嗣,偷偷寻了避子的药让付莫离定时服用。 威远將军火冒三丈,捆了付莫离,狠狠打了二十军棍。 结果夫人急怒攻心,晕死过去,几天几夜不进水米,差点就没了性命。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上吊寻死,还说要带著女儿一起共赴黄泉芸芸。 家丑不可外扬,加上威远將军与夫人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篤,自是捨不得看她这般寻死觅活。 最后,只得睁一只眼闭一眼,隨付莫离去了。 他想著反正边境离京城甚远,只要自己替她打掩护,这丑事別人就不会知道。 他之前想著乾脆將付莫离许配给军中的副將,反正那副將家里也没人了,对莫离也算是有情。 谁知付莫离心比天高,压根就瞧不上那副將,也不愿意留下驻守边关。 听闻何陵景这么多年身边连一个妾室通房也没有,洁身自好,温润谦和。 这才將主意打到了何陵景身上。 回京三日,付莫离就在家里闹了三日,吵得威远將军的天灵盖都快炸了,这才厚著脸皮登门。 没成想,何丞相这个老狐狸还是全都知道了。 果真只要是平昭的事,就没他不知道的! 暗骂了一句,威远將军也待不住了,起身抱拳。 “婚事不成情谊在,付某这就告辞,今日多有打扰,还望丞相和夫人莫怪!” 付莫离还不想走,支支吾吾的。 “那个眼见就到晚饭时辰了,丞相府还差我们父女俩这一顿饭吗?” 孙夫人被她气笑了。 “不好意思,你们今日造访突然,府里也没准备多余的食材,总不好用薄粥咸菜招待客人吧?” 说完,用带著歉疚的眼神看向威远將军。 “付將军您看这......要不还是改日,等將军夫人回京后,咱们再聚可好?” 威远將军觉得这一天丟的脸比他这几十年丟的还要多,强硬地扯著付莫离就走。 “是付某唐突了!我们这便告辞了!” 付莫离不想走,威远將军凑到她耳边。 “我可警告你,那事若真传扬出去,別说何少卿了,怕是满京城的公子哥都不敢娶你进门!你给我识相点,闭上嘴,乖乖地隨为父走!” 何丞相此人可绝非表面上看著这般沉稳谦逊,混跡官场数十载,哪能没点过人的手段? 至於何陵景这位新任的大理寺少卿,更是出手果决狠辣,半点不留情面。 何丞相言之凿凿,那就一定是手中握有证据,若真的当面对峙,威远將军府的面子和里子全都会被扯得稀巴烂! 第303章 她怎么能不恨 付莫离这才收起心思,不情不愿地跟在威远將军的身后。 一步三回头。 上了马车,威远將军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伸手,啪的给了付莫离一耳光。 “你简直就是不知所谓,敢闹到何丞相面前,是嫌你爹我活太长了?” “我们威远將军府的顏面全都被你给败光了!从明日起,给我好好待在府里,敢乱跑,腿给你敲断!” 付莫离眼中划过一抹愤恨,盯著渐行渐远的丞相府大门。 “父亲,我一定要弄死那个长安郡主!就算您打断女儿的腿,女儿也一定言出必行!” 实在不行她就翻墙,区区威远將军府哪里能关得住她! “她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是代表平昭与东临永结同盟的象徵,你若敢胡闹,陛下就先饶不了你!” 付莫离冷笑一声,抱臂,直勾勾的盯著威远將军。 “父亲您这胆子是越发的小了,难怪母亲总是瞧不上您,这京城隨便拉出一个人,也能当郡主!长安郡主也太不要脸了,明明与东临王子定下了亲事,还与景哥哥勾勾搭搭的!” “那长安郡主长得如何?” 付莫离冷冷扫了他一眼。 “父亲关心的问题果然和这天下男人都一样,长得好又如何,还不是要被送去和亲?能不能活著还难说!”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威远將军有些窘迫,但仍是追问道。 “我这几日也听闻了一些长安郡主的事,听说她是许怀安的嫡女,极不受宠,又与安王和离了,这样的人怎么入得了何少卿的眼?” 付莫离撇嘴,满脸的不屑。 “景哥哥也只是一时被她迷惑住罢了,若是女儿能与他多接触接触,他一定会发觉女儿的好,等到长安郡主去了东临,他还能有什么念想,到时说不定会巴巴的上门提亲呢!” 威远將军认真地想了想,摸著下巴,目露精光。 “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那何少卿身边连个女人也没有,等他食髓知味,自然就离不开你!这样,我安排一下,年关已至,宫里到时会设宴席,为父的意思你明白吧?你从现在起,好生的准备起来!” 付莫离笑著点头,挽住威远將军的胳膊晃几下。 “还是父亲最疼女儿了!您放心,等女儿嫁进丞相府,一定会夜夜吹枕边风,父亲的官职也该往上升一升了!” 眼珠子乱转,已是计上心来。 离开边境前,她就在常给他配药的郎中那里买了不少西域的迷药和帐中香。 当然了,都是偷偷摸摸的,毕竟平昭严令禁止不许公开售卖西域那边的货物,其中就包括这西域的密药。 之前她找人试验过,那效果真是绝佳。 口口声声说此生只爱娘子的书生,只是喝了一口下了药的茶,就搂著她又亲又摸,情难自控。 后来他的娘子都寻来了,他也在她的身上死活不肯下来。 书生的娘子寻了短见,肚子里还有三个月的身孕,虽说书生清醒后也跟著死了,但这足以证明此药的功效。 意乱情迷,迷失自我。 用在何陵景身上正好! 付莫离只要一想到清冷孤高的何陵景在自个的身上求欢辗转,就忍不住心头一阵阵的悸动。 她有十成的把握让何陵景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越想越觉得体內躁动不安,经歷过人事,她早就不是那个天真无知的姑娘了。 当夜,便拉了府中的两个长相清秀的小廝在屋里鬼混到天亮。 威远將军听闻,也只是长嘆口气,挥挥手。 “此事你们便当不知,把那两个人处理得乾净些!” “是,属下领命!” 二人心中腹誹。 如今当小廝也这么的不安全,不知哪一天脑袋就和自个的脖子分家了。 人家好好当著值,被付小姐下了迷药,当了一晚上的牛,勤勤恳恳耕了一宿的地,结果转头人家就卸磨杀驴了! 这还真是死的冤啊! 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地感谢起自己的爹娘。 幸亏把他们生得五大三粗,面貌丑陋,入不得付小姐的眼,还真是天大的福气! 反正在威远將军府中,长得好看就是原罪! 怨不得別人,要怪便怪爹娘给自己生了副好皮囊。 一边將人用草蓆裹了,一边麻溜的丟在乱葬岗。 “兄弟別怪咱们,你们若心中有气,做鬼就去寻付大小姐,可千万別来找我们,我们也只是听令行事,唉......” 两人跟在威远將军身边,常会替付莫离处理这些破事,轻车熟路的拿出早就备好的纸钱,一扬手。 “拿去贿赂一下阎王,来世投个好人家!” 付莫离此刻悠哉的坐在软榻上,由著丫鬟们替她护理著双手,经过昨夜的滋润,她感觉自己的状態已经到达了巔峰。 “玉儿你说本小姐长得不漂亮吗?为何景哥哥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 玉儿垂著头,小心地替她的手上抹著护肤的香膏。 “回小姐的话,何少卿只是被那长安郡主一时迷住了眼,才没发现小姐的好,等她去了东临,何少卿定会被小姐所吸引。” 好看是不可能好看的,自家小姐顶多算是眉清目秀,就是这身材因为经歷了人事,倒是凹凸有致,別有一番风情。 但只怕人家何少卿压根连碰她的心思也没有。 只是这话,玉儿是不敢说的,而且她此刻也正难过,根本无心夸付莫离。 今早被处理的两个小廝中,有一个是与她定情的,打算著过了年就成亲。 两人前两天还打算著在郊外买个小院子,再餵养上几只鸡鸭,她女红不错,可以绣一些帕子拿出去卖了补贴家用。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都因为付莫离回京而化为了泡影。 明明,昨晚他被下药前,还送了自己一只好不容易攒银子买下的银鐲子。 他还说等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努力赚钱,送孩子去念书,再別过他们这种看人脸色的日子。 她一整晚的梦里都是他口中美好的场景,结果一睁眼,她心爱的人就已经奔赴黄泉。 她怎么能不恨? 她巴不得付莫离现在就死在自己面前,也恨不得用刀將她捅个对穿,可惜不能也不敢! 第304章 成人之美 付莫离此时正在心中盘算著宫宴上该如何拿下何陵景,自然也没注意到玉儿垂下的眸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怨恨。 “你说得对,景哥哥就是一时被迷了心智,反正宫宴一过,他就会是我的裙下之臣,嘿嘿,到时候,看他如何巴巴地求著上我的床榻!” 玉儿咬著腮边的软肉,刺疼感让她略微清醒些,麻木地附和著她的话。 “大小姐说的是,再说您可是边境人心中的离公主,何少卿只要不瞎,定能发现您的好!” 付莫离越发的得意,昂著下巴,打量著自己的这一双手。 称不上纤细,也算不上白皙,可却抚摸过无数男人的胸肌,她知道如何取悦他们,如何让他们离不开自己。 一点不以为耻,反而觉得这是自己的资本。 毕竟男人嘛,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谁喜欢一个在床上羞涩的青果子? 何陵景如今还没尝过她的味道,自然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玉儿几人应声退出去,又將门替她掩好。 等她们都走了,玉儿这才仰头看天,满脸的泪痕。 “明哥,你再那边等等我,等我给你报了仇,就去寻你,到时咱们在地下成一对鬼夫妻也很好!” 她小小就被卖进了威远將军府,自然对地形很清楚,不过几息,就从一处不起眼的角门出了府。 愤愤地盯著威远將军府几个大字看了许久,这才咬咬牙,朝著反方向跑去。 不敢叫马车,只能一路跑著,凛冽的风像刀子似的,颳得脸生疼。 可玉儿一点也不敢停,只朝著丞相府的方向跑。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付莫离得逞! 那样俊美的何少卿,可不是她那种脏了的女人能染指的。 丞相府门前,玉儿气喘吁吁,鹅蛋脸被风吹得通红中泛著紫。 “那个......侍卫大哥,能不能让我见见长安郡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她讲?” “或者.......长安郡主若没空,见见她身边的大丫鬟也成?求求你们了,真的很重要。” 侍卫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满脸急切的玉儿。 “行吧,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去通稟一声,若是二姑娘不肯见你,你便回去。” 玉儿拼命点头。 “那就麻烦侍卫大哥了。” 她还以为丞相府这样的地方,可能根本不会搭理她一个陌生的小丫头。 说不定连话都不肯听她讲完,就要赶她离开了。 原来,一个府的家教如何,从下人就能看得出来。 也难怪会养出何少卿那般的少年才俊。 许知意才用了早饭,听到侍卫回稟,微微蹙眉。 “可知是谁家的丫头?” “这个......属下没问,只是看她很是急切的模样,就想著先来同姑娘说一声,您可要见见?” 许知意思忖,这眼见到了年关,各府正是忙碌的时候,此刻有人寻来,定是有大事。 “把人带进来吧、” 反正左右现在无事,先听听她要说什么也好。 浮生踌躇著。 “姑娘,也不知是谁家的下人这般寻过来,怪没礼数的,您真要见啊?” “嗯,万一是重要的事呢?咱们也好防患於未然,如今看丞相府不顺眼的人很多。” 白嬤嬤点头附和。 “二姑娘说得极是,老奴也觉得该见见,若是没什么大事自然好,若是急事儿,可不能马虎。” 半刻钟,玉儿就被领到了梅香院。 她不敢抬头,盯著脚尖,直到屋里传来一声软糯温柔的声音。 “进来说话,外面怪冷的。” 屋里烧著炭盆,温暖如春,玉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头,看一眼坐上软榻上的许知意,扑通跪下。 “奴婢见过长安郡主!奴婢是威远將军府大小姐身边的下人,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同郡主讲。” 她悄悄打量一眼周围,略有犹豫。 “无妨,她们都是能信得过的,有事你起来说。” 示意浮生替她搬来一张软凳,语气和缓。 “先喝盏热茶,暖暖身子慢慢说。” 玉儿乖乖地喝了几口茶,给自己打了打气。 “郡主,我家大小姐想在宫宴上害何少卿,她手里的迷药是西域那边的,听说很是霸道,您......要多加提防。” 许知意不答反问。 “这事为何要告诉我?” 玉儿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额上已是青紫一片,眼中含泪。 “付大小姐昨夜用那药害死了奴婢的未婚夫!明明是她勾引在先,可死的却是奴婢的心上人.......” 吸了吸鼻子,极力控制著自己即將崩溃的情绪。 “付大小姐和威远將军谋划著名要在宫宴上对何少卿动手,顺便还想毁了郡主您的清白,奴婢.......奴婢只是想要替心上人报仇,这才想著来告知郡主。” 见她竭力忍耐的模样,许知意忍不住嘆了口气。 “我本不打算与她为敌,可奈何她偏要撞上来寻死,那我便发发善心,成人之美好了!” 玉儿拼命咬著唇,努力地將眼泪憋回去。 “奴婢多谢长安郡主!奴婢就先回去了!” 许知意却唤住了她。 “你打算寻死?可若你这样做了,你的心上人怕是死也不能瞑目,何况.......人死如灯灭,他要是真的对你有情,应该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玉儿身子微微发著抖,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郡主,奴婢贱命一条,死便死了,只要能帮到您和何少卿就好,奴婢与明哥自幼相识,感情自是无人能及,奴婢奴婢......” 哽咽到无法呼吸,恨不得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来时,她的明哥活得好好的。 “既然你特地来告诉我,我便给你个选择,但怎么选,全看你自己。” 玉儿抬起头,呆愣愣地望著美得不似人间女子般的许知意,嘴唇翕动,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待给付莫离一个教训后,我可替你赎回身契,你且记住,只要活著,就总还有希望。” 玉儿沉默著,半晌,重新跪下。 “奴婢不想要身契,奴婢想跟著郡主,哪怕......就只留著奴婢干些粗活也行!求求郡主了!” 第305章 换我先走近你 许知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啼笑皆非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玉儿,无奈的嘆口气。 “你一直在京城,我就不信你没听说过我的事,年后我就要前去东临和亲了,跟著我可未必是好事。” 玉儿固执的跪在地上,头磕得嘭嘭响。 “奴婢不怕的,就算要死,奴婢也会挡在郡主前面,求郡主成全奴婢。” 浮生衝著许知意挤眉弄眼,拼命的摆著手。 不行啊二姑娘,万一她是付大小姐派来的探子咋办啊? 白嬤嬤眼角的褶子皱得能夹死苍蝇。 “那你说说为何执意要跟著我家郡主?难不成是付大小姐派你来的?可我家郡主不日就要远嫁去东临了,她打探那些有什么用?” 玉儿本就老实,被白嬤嬤这么板著脸一通质问,顿时不安起来,整个人抖如筛糠,说起话也结结巴巴。 “回郡......郡主的话,奴婢......奴婢不是大小姐派来的......奴婢就是......就是觉得您好温柔,一定不会打奴婢......” 玉儿其实想说的是许知意好像她的姐姐啊,当初爹娘打算卖掉她的时候,姐姐哭著跪求了三天。 虽然还是无法改变她的命运,可足以让她感动。 可惜,这话实在过於僭越了,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被一个奴婢当姐姐,肯定会觉得很丟人吧。 “浮生你同她说说,可有挨过打?” 浮生眼珠子转了转,訕笑著蹲在许知意腿边,胖嘟嘟的脸蛋使劲在她身上蹭了蹭。 白嬤嬤觉得浮生也就是少了条尾巴,不然这副样子,跟路边的那条大黄狗没啥区別。 玉儿见状,也有些回不过神,呆呆的看著,满脸的羡慕。 “哎呀,姑娘那怎么能叫打人呢,就是奴婢做得不对,轻轻教训一下罢了。” 许知意无奈的摇头,在她的发顶上揉两把,又宠溺的捏一把她的脸蛋。 “听见没,我生起气来那也是会惩罚人的,你不怕吗?” 玉儿傻乎乎的摇头,看著那只放在浮生脑袋上的纤纤玉手,突然也好想被郡主揉一把。 “奴婢不怕......奴婢就想跟著郡主。” “行了,你起来吧!你凑近些,我交代你几句......” 玉儿凑过去,嗅著她身上淡淡的冷梅香,只觉得心中涌过一丝暖流。 “都记下了吗?可千万別露馅了,若要跟我走,首先得保住小命,你说是不是?” 玉儿如小鸡啄米般地拼命点头。 “嗯嗯,郡主说的奴婢都记住了!您放心,奴婢一定不会露馅的,郡主......这香只需要熏熏衣裳就成吗?” “嗯,这香就算是太医也查不出什么异常,放心。” 玉儿想说她一点也不担心,就算现在郡主要她给付大小姐下毒,她也是愿意的。 大不了赔上她这条贱命,也值了! “我可不需要你的命,记住了,除了这事,別的什么也无需做,明白吗?” 玉儿心惊,“是,奴婢省得了。” 玉儿离开了,屋里一时沉默下来,直到何陵景进来,主僕三人还在发呆。 “这是怎么了?我来了都没人发觉,可是出什么事了?” 许知意这才抬起头,一双眼无辜又澄澈。 “阿景你来了,快坐。” 吩咐浮生重新上壶热茶,又端来了小厨房新研究的带咸味的点心。 “阿景你尝尝,这是柴厨子今日才研究出来的点心,我吃了一块,觉得味道很不错。” 麵粉中加了鸡蛋,又放了牛乳,再加一把晒乾的梅,没成想,加了盐后,味道竟是出奇的爽口。 就连一向不贪嘴的白嬤嬤也忍不住连吃了两块。 何陵景就著她的手咬一口,细细咀嚼,淡淡的牛乳味,夹著浅浅的香,忍不住又咬一口。 “柴厨子的手艺確实不错,要不你去东临把他也带著吧!也能吃到平昭的菜餚。” 许知意斜瞥他一眼,掏出帕子,替他將唇边的点心屑擦乾净。 “照你们这般安排下去,半个丞相府的人都要跟著我走了,即使我愿意,卓克王子能乐意?” 何陵景不置可否,拿过她用过的杯子喝了口茶。 “只要是你想带的人,由不得他不答应。” 白嬤嬤很识趣的出去,转身將门关好,让浮生回屋烤火,自个则守在廊下。 “那是我用过的杯子......阿景你真是愈发厚脸皮了......唔......” 温柔繾綣的一个吻,直吻的许知意大脑一片空白,只一味的由著他攻城略地。 吻密密麻麻的落下,却又克制的顿住,平復许久,何陵景才堪堪放稳了呼吸。 “知意。” “嗯。” “不许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我会吃醋的。” 许知意伸手捧住他俊美如妖的脸,似乎每天看都看不够一般,想嫁给他,想给他生孩子,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也不知这些愿望要等多久才能实现? 不过没关係,只要是他,晚一点也可以,她可以一直等,一直等....... “阿景,以后咱们生很多很多孩子好不好?男孩子就由你教他们念书习武,女孩子我就教她们学医绣......” 何陵景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以后咱们就生一个就好,或者不要也行,这样你就只能爱我一个人。” 许知意失笑,往他怀里拱了拱。 “好,那就不生,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若是有来生,换我先走近你,好不好?” 何陵景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好,那说好了,我会一直等著你的。” 不知何时,两人相拥著睡著了,屋外的雪下得正大,纷纷扬扬的,似乎想將一切都掩盖住。 悲伤也罢,幸福也好,此刻都陷在了睡梦里。 孙夫人期间来过一回,见他们二人睡得香,红著眼,亲自替他们盖了床锦被,默默退了出来。 一直到自己的院子,孙夫人才嘆了口气。 “嬤嬤,我看著他们两人这样,心里就觉得憋屈,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偏偏要分开,我可真是......” 孙嬤嬤赶忙將人往屋里哄。 “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奴瞧著公子和姑娘很有夫妻相,他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到时您就等著抱大胖孙子就行了!” 第306章 何少卿未来的夫人!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於採购各种物品,因著寒冷不见多少人的店铺一下就热闹起来。 比这些更吸人眼球的莫过於威远將军府。 一大清晨的,管家才打开门,看到阶梯上整整齐齐摆放著的几具尸体,一屁股跌坐在地。 “白日里见鬼了!” 威远將军下朝回来,远远就看到府门前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马车过不去,赶车的小廝只得低声对著车內的威远將军道。 “將军,您可能得下车步行回去了,人实在太多了,马车过去不去。” 威远將军不知发生了何事,阴沉著张脸,一跃下了马车。 待走近些,看到府前情况,好险没一头栽倒。 明明已经被丟去乱葬岗的尸首,不知被谁抬回来了,因著天气冷,尸首倒也没怪味。 只是僵硬的,结了冰的尸体,怎么看,都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青天白日的,威远將军府门前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啊?” “听说那什么將军的不是才回京城?怎么就闹出这个事?” “许是杀人杀顺手了,把京城也当成了边关了吧!” 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时不时还有人嘲笑两声。 威远將军的脸更黑沉了几分。 刚想开口吩咐人把尸体抬走,却见到大理寺的衙差已经到了,其中最显眼的莫过於骑在马上的何陵景。 他今日穿著深紫的朝服,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沉静,眼神犀利。 看热闹的百姓们自觉的让出一条路。 “大理寺来人了!” “那位骑在马上的就是何少卿吧?” “此事有何少卿出面,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的!” “听闻何少卿最是铁面无私,但凡经他手的案子,都会水落石出。” “这几个人也是可怜,无辜枉死,还不能入土为安,被拋尸乱葬岗,真是造孽呦!” 何陵景未下马,居高临下的看著面色难看的威远將军。 似乎睥睨著一切,又似窥探了一切的目光,看得威远將军后背一阵阵发寒。 “何少卿,不知是何人將这几具无名尸抬到了本將军的府门前,还请大理寺明察!” 威远將军一拱手,说得义正辞严。 何陵景心中冷笑。 “是不是无名尸还有待查验,付將军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难不成是心虚?” 威远將军眸子沉了沉,瞥一眼尸体,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何少卿这话说得本將军就听不懂了,本將军上无愧於天,下无愧於地,有何可心虚的?” 见何陵景似笑非笑的睇著他,威远將军袖中的手紧了紧。 “也不知是何人故意寻衅滋事,眼见就要过年了,偏这时候抬几具尸体过来,这不是故意给我威远將军府寻晦气吗?还望何少卿明察秋毫,还我威远將军府一个公道!” 何陵景一扬手,就有三两名仵作上前几步,掏出解剖用的一应刀具等。 百姓们一见这架势,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要当场验尸?” 威远將军脸上掛不住,上前一步,拦著那几个仵作。 “要验尸可以,但不能在我府门前,何少卿这般行事,是否不妥?” 仵作们自是只能从何陵景的吩咐,沉声开口。 “还请付將军莫阻碍大理寺办案!尸首自是在哪发现的,就在哪当场验尸,省得有人说大理寺暗做手脚!” 原本在府中禁足的付莫离听说何陵景来了,不管不顾的踢翻几个侍卫,领著几个丫鬟匆匆忙忙赶到了府门前。 “景哥哥,你来了!” 喜出望外,旁若无人。 只是,还不等她衝到马前,就被七八名衙差拦住了。 “大胆!大理寺办案,何人敢惊扰?还不速速退下!” 付莫离扁嘴,一脚踢在一名衙差的膝盖骨上。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小姐可是威远將军的女儿!也是何少卿未来的夫人!” 此言一出,原本还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何陵景。 他只淡淡瞥一眼付莫离,眼神中难掩鄙夷和嫌弃。 “呵,本少卿竟不知自己何时有了未婚妻,请问姑娘,两府可有过聘?可有交换庚帖?” 付莫离神色一僵,旋即很快扬起笑脸。 “景哥哥,咱们之间的关係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只要你情我愿,这桩婚事不就成了?” 安静下来的百姓顿时唏嘘不已。 “嘖嘖,都说武將养出的子女大多没有教养,之前我还不信,可今日一见这付小姐,果然所言非虚啊!” “可不是,就算我家世代务农,可我闺女嫁人的时候,那也是三书六礼一样不少的。” “俺家闺女也是,从定亲直到成婚,那也半点没有马虎。” “边关难道就不讲这些礼数?付大小姐好歹也是將军府出来的姑娘,怎么这般没规矩?” “瞧人何少卿明显对她就没那心思,这还上赶著往上凑,也太不要脸了吧?” 议论声此起彼伏,饶是付莫离脸皮再厚,此刻也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她原本打算的是把与何陵景的事借著百姓的嘴宣扬出去,这样即使丞相府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妥协。 毕竟丞相府在京城的名望还是颇高的,止住流言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风风光光的把她娶进门。 何陵景继续不慌不忙的道。 “还请付將军行个方便,大理寺办案素来公正严明,想来大家也想知道此事的真相,若真有人故意寻威远將军府的麻烦,本少卿绝不轻饶!” 威远將军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几下。 公正个屁! 这一看就知道是何陵景以公谋私,故意为之,为的估计就是打消他们联姻的念头。 从来没听说过谁家办案,要当场验尸的。 又晦气又膈应! 可何陵景的態度十分坚决,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本少卿保证三日內必出结果,到时定会还给付將军一个交代!不知付將军意下如何?” 玉儿快速地扫了一眼那几具尸体,脸色变了变,压下满心的酸涩,朝著何陵景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其中一具尸体正是她的未婚夫! 第307章 血债血偿 何陵景心中瞭然,朝一旁的衙差使了个眼色。 衙差会意,强硬地將威远將军推到一边,仵作也忙走到尸体旁边。 风夹著雪,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味。 虽说天寒地冻,可人到底已经死了三四天了,开肠破肚,难免还是会有臭味。 何陵景已下了马,坐在抬来的太师椅上,面色如常的端著热茶浅啜。 偶尔的掀起眼皮看一眼进度。 付莫离哭著,好几次想衝到何陵景面前,却一次一次被衙差挡了回去。 管家低垂著头,一直盯著鞋面看。 玉儿的未婚夫可是他的儿子! 付莫离不守妇道,做下那等厚顏无耻的事,后果却要他的儿子承担。 明明他死前,还在与他討论如何將玉儿迎娶进门,他可是连娶儿媳妇的彩礼都备好了。 还在城中买了个小宅子,不大,但足够夫妻二人住了。 他一直替威远將军管理著府邸,几十年没生过异心,只盼望著付將军能念在他劳苦的份上,归还他儿子的身契。 可惜,事与愿违。 他守个夜的功夫,儿子就被付莫离身边的嬤嬤下了迷药,拖到了內院。 想到这,他抬起头,正好看到玉儿满眼愤恨的模样,以及她那双含泪的双眸。 管家不由的心中一紧。 这事,该不会也有玉儿的手笔吧? 玉儿也看向管家,一双眼中满含杀意。 “血债血偿!” 她无声地说了这几个字,便又重新垂下脑袋。 管家瞬间老泪纵横。 顶著威远將军的瞪视,眼观鼻,鼻观心,身子拦著那些想要上前阻拦的府兵。 查吧,最好能將此事闹得越大越好! 付莫离回京不过小半月,府里的小廝府兵就死了十数个,全是被付將军给灭了口。 这父女二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风雪越来越大,可围观的百姓却没一人离开,都默默地等著仵作验尸的结果。 “景哥哥,你非要这样对我是不是?父亲都说了他们与威远將军府无关,你为何就不信?” “景哥哥,你这般行事,就不担心陛下会问责?我父亲好歹也是替陛下开疆拓土的將军!” 付莫离喊得撕心裂肺。 何陵景除了喝茶,再无其他动作,甚至连个眼神也懒得给她。 想对他的知意动手,也得问问他答不答应! 其实付莫离的事,根本不需要何丞相告知,他的眼线遍布平昭的角角落落。 只是他觉得噁心,故而只听了一耳朵,並未放在心上。 要是付莫离能安安分分的,她做下的那些丑事,他也可以当作不知。 但,她非要撞上来找死,索性成全了就是。 玉儿已经確定了,那就证明他们没找错,至於能查出来什么,呵,那也是他说了算! 威远將军见何陵景是铁了心的不给他顏面,气得险些喷出口老血。 他现在只求付莫离给他们下的迷药的药效已经散乾净了,不然,还真是麻烦。 一个时辰后,仵作们纷纷起身,对著何陵景恭敬地作揖。 “大人,已经查清楚了。” “大人,这几具尸体的死因都是一样,先是中了迷药,后又被击中后脑,一招毙命!” “你们的结论都是一样?” 何陵景语气淡淡,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回大人的话,小的们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可能查出是什么迷药?” 仵作摇头,“小的们只能查出是迷药,至於是何种,这个还真不清楚,大人不若唤个郎中过来?” 威远將军不耐烦地推开一名拦著他的衙差,语气沉沉,带著滔天的怒气。 “查也查了!他们中不中迷药与本將军有何关係?本將军好言劝一劝何少卿,莫將事情做得太绝!” 何陵景不为所动,对著一旁的衙差吩咐两句。 衙差小跑著去请郎中,气氛一时间似乎凝固住了。 好些百姓已经蹲在背风的墙角,两只手插在袖子里,时不时地打量一眼威远將军的神色。 “你们说这事与將军府有没有关係?” “这还用说,要是没关係,谁閒的抬尸体玩?” “也是,付將军常年不在京城,肯定也没仇家,这眼见过年了,谁不嫌晦气啊!” 巷子口停著辆不起眼的马车,祁西洲沉著脸坐在里面,偶尔掀开帘子看一眼外面的情况。 “松蓝,仵作怎么说?” “回主子的话,仵作说他们都是中了同一种迷药,现在似乎去请郎中了。” 祁西洲的脸更阴沉了几分。 “呵,本王还真是小看何少卿了,闹出这许多事,就是不想娶付莫离,本王偏不让他如愿!” 松蓝觉得自家主子真的是在疯狂的路上越行越远了! 得不到就毁掉,可他自己也没占到便宜啊,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祁西洲一直在等许知意登门服软,可等了这么久,听闻人家都开始著手准备著前去东临了。 书房中能砸的东西一样不剩,敏嘉郡主心中有气,闹得鸡犬不寧,好好的王府,如今乌烟瘴气。 新挑选的管家,又跑了! 帐房先生也表示过了年就要归乡。 敏嘉郡主倒是大方,將自己的嫁妆拿出来一部分,填补了府中的亏空。 治標不治本。 三十几间铺子,全都低价售出,剩下的十来间,生意也是要死不活的。 前去寻找肖何的人一拨又一拨地无果而归。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的蛛丝马跡也没留下。 最好的消息大概就是裴北北服了许知意给的解药,一日日的瘦了下来。 解毒后,裴北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著软鞭,狠狠教训了敏嘉郡主。 她院里所有的下人,几乎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就连敏嘉郡主的脸上也挨了两下。 两个人成日不顾形象地扭打在一起,什么礼数教养,统统都不管了。 祁西洲下朝之后就待在梧桐院喝酒,对府里的事充耳不闻。 醉了就喊许知意的名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无白被派去了北地,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沉灰常年在各处打探消息。 四个贴身的侍卫,如今只剩下他,整天面对王府里的桩桩件件的破事,松蓝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可能会英年早逝! 第308章 吃干抹净就不负责 丞相府內。 孙夫人正和许知意一起绣嫁衣,何清晨早就不知跟裴念川跑去哪疯了。 许知意今日穿著织金锦的月白罗裙,未施粉黛,发间只別了根翠玉的簪子。 美眸流盼,巧笑倩兮。 孙夫人不由的看出了神,直到手指被针扎了一下,这才赶忙含住手指。 “知意你配的香膏效果就是好,瞧母亲这眼角的皱纹都浅了不少,之前晒出来的斑点好像也淡了。” 许知意抬眸,打量一眼孙夫人。 “母亲本就保养得宜,这下子更年轻了十几岁,父亲定是欢喜万分吧?” 孙夫人嗔怪的拍她一把。 “浑说什么,我和你父亲老夫老妻的,没准他早腻味了!” “別当著孩子的面胡说八道!” 何丞相进屋,掸去衣裳上的雪,挨著孙夫人坐下,看了眼她绣的,面露嫌弃。 “你还是快別绣了,就你这绣功,也就知意不好意思说,她到时候穿出去,没得被人笑话。” 孙夫人低头,看一眼自己绣的样,再看一眼许知意绣的,脸红了红。 针脚粗糙,歪七扭八。 不似,鸟不像鸟。 “算了算了,我不绣了!从前我这手可是只会舞刀耍枪的!那时怎不见你嫌弃?” 何丞相摸了摸鼻尖,小声的嘟噥了一句。 “那时哪敢说。” 孙夫人瞪圆了眼,一把揪著他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既然这么嫌弃,当初也不知是谁偷了我的帕子和香囊,成日的炫耀!” 何丞相吃疼,连忙討饶。 “夫人我错了,快鬆手,知意看著呢!不是说你的绣功不好,只是这毕竟是知意的嫁衣,还是要严谨些是不是?” 孙夫人轻嗤一声,推了他一把。 “你来这里做什么?打扰我与知意述话,还是赶紧回书房忙正事去!” 何丞相幽怨的嘆口气。 这女人还真是...... 昨晚把自己压在底下折腾的时候,怎么不嫌烦?不过多说了几句,就迫不及待的赶自己走。 这可真是吃干抹净就不负责的典型啊! 这么想著,也就这么顺口说出来了。 “昨夜怎么不见夫人这般嫌弃我?” 孙夫人,“.......” 一巴掌重重呼在了何丞相的后脑勺上。 声音之大,听得许知意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肯定很疼吧? 何丞相无所谓的又往孙夫人身边凑近了些,抓起她的手仔细的看了好几遍。 “夫人手疼不疼?下回再想打我,你就用脚!” 一旁的白嬤嬤忍不住笑一声,赶忙將头垂下去。 “嬤嬤,麻烦你去看看小厨房的点心做好了没?拿来给父亲尝尝。” 白嬤嬤感激的连忙退出屋子,强忍著到了小厨房,笑得停不下来。 正与柴厨子学做菜的浮生一脸困惑的打量她一眼。 “嬤嬤这是见著什么高兴的事了?笑成这个样子。” 白嬤嬤努力的绷起嘴角。 “二姑娘让我来瞧瞧点心可有做好?浮生你这几天跟著柴厨子学得如何了?” 柴厨子笑得憨傻。 “浮生姑娘心灵手巧的,才几天功夫,就把我的几道拿手菜买会了,以后定是能超越我。” 顿了顿,他幽幽嘆口气。 “你们说二姑娘为啥就不带我一起去东临呢?唉,之前我当厨子的那一家,可真不怎么样,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说要吃鱼翅羹,大半夜睡得正香,也得被人叫起来煲汤。” 两相对比,现在的生活真的不要太好了。 许知意不仅吃得少,事也少,柴厨子观察过了,不只自己,梅香院的一眾下人的待遇都不错。 最重要的一点是,许知意从不为难下人,哪怕偶尔有人犯了小错,也只提醒一句下回別再犯。 也难怪大家对她死心踏地。 白嬤嬤好不容易收住笑。 “二姑娘也是为你好,她嫁的可是东临的王子,是要住进宫的,规矩多不说,你一个外来的,难免不会被人排挤,哪有留在丞相府这般自由自在。” 还有个重要的原因,白嬤嬤没说出口。 不管是京城还是东临,宫里就没一个省心的,尤其是柴厨子这样的,最容易被人加以利用。 万一在给许知意的饭菜里加了什么不该加的,就算不是他做的,到时又如何自辩清白? 许知意只怕自己到时候会保不住他,故而才决定不带著他一起走。 白嬤嬤又道。 “你从未进过宫,不知那里面的规矩,到时你的生死可不由姑娘掌握。” 柴厨子手下动作不停,指导著浮生重新將萝卜切。 “既然这么危险,你们又为什么都要跟著去?” 浮生握著刀,小心地在萝卜上雕刻著样。 “我的这条命是姑娘救的,自然是姑娘去哪,我就跟去哪。” 白嬤嬤点头附和。 “虽说姑娘没救过我性命,可这么多年了,我没见过有比姑娘更好的主子,我岁数大了,只想跟在姑娘身边。” 柴厨子觉得她们这是在嘲笑自己胆小怕死,拍了拍胸脯,几粒葱沾在衣襟上。 “我老柴別的不行,可就是不怕死,姑娘要是带上我一起,那在宫里也多一个自己人不是?万一有人想使坏,也有人第一时间察觉,反正我想跟著去东临。” 他討好地看著浮生。 “浮生姑娘你昨日不还想学做东江酿豆腐吗?我这就教你,还有八宝冬瓜盅.......你就与姑娘说几句好话,带我一起走吧!” 浮生眼珠子转了转,同白嬤嬤对视一眼。 “这个......说好话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能確定到了东临,还能对我家姑娘忠心不二吗?毕竟宫中的诱惑可是很大的,万一別人许了你天大的好处,你还能坚定地站在我们姑娘这一边吗?” 白嬤嬤笑著看一眼浮生,静等柴厨子的答覆。 浮生问的这些都很现实,毕竟当一个人面对著泼天的富贵还能保持初心,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就像许知意常说的那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要考验人性,因为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所以不管对事还是对人,都不要抱以太大的期待,没希望就没失望! 第309章 西域才有的迷药 威远將军府,依旧闹哄哄的,即使雪已经大得让人难以睁开眼,可却没一人离开。 大理寺请的是城中颇具名望的济世堂的郎中,中等个头,留著山羊鬍,面容板正。 “大人,卫郎中对迷药一类的颇有研究,您看,可要他现在前来瞧瞧?” 何陵景朝著卫郎中轻頷首。 “那就劳烦卫郎中了!” 卫郎中摆手,“何少卿客气,这都是老夫分內之事。” 尸体是当场解刨的,因著要查明中了何种迷药,故而还尚未缝合,看著有些嚇人。 卫郎中上前几步,面色如常,挥挥手,跟在后面的小药童赶忙將他的药箱摆在他脚下。 小药童只看了一眼那几具尸体,就跑到一边,吐得天昏地暗。 卫郎中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药童,从针包中选出一支又细又长的银针。 果不出所料,不管用哪支银针,针尖上都丝毫没有变化。 卫郎中又將银尖放在鼻下轻嗅,眉头蹙起。 “能给老夫拿支蜡烛过来吗?” 此言一出,威远將军和付莫离齐齐变了脸色。 “不行!” “不可以!” 何陵景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们一眼,沉声开口。 “去给卫郎中拿盏风灯过来!” 衙差们可顾不得看威远將军的脸色,何陵景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不听他的话,那就等著吃瓜落吧。 一大家子就等著他们这点子俸禄过活,谁也不想丟了差事。 风灯很快就拿来了。 卫郎中將银针放在火苗上灼烤,须臾,一股子浓香味瀰漫开。 风虽大,可那味道却久经不散。 卫郎中赶忙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面色瞬间潮红,眼睛猩红,大口大口喘著粗气,捂著胸口,艰难地开口。 “何少卿......这乃西域才有的迷药,名唤春如故......咳咳.......其药性十分霸道......但凡中了此药之人,会逐渐丧失理智,只......咳咳......想著做那事.......” 何陵景皱眉,示意衙差们后退,又朝侍卫低声吩咐了一句。 侍卫匆匆忙忙的骑著马离开。 付莫离拔高声音,厉声斥问。 “肯定是你动了手脚!光天化日的,你为老不尊,竟敢用些不三不四的药物,意欲何为?” 威远將军只觉浑身燥热难耐,忍不住扯了把衣襟,大口呼吸著,凉风入腹,却依旧不得缓解。 离卫郎中近一些的衙差也中了招,猩红著眼,用最后的理智抵抗著体內一阵强过一阵的躁动。 围观的人群惊恐的后退,可依旧有人开始不停地扯自己身上的袄子。 脖颈上,脸颊上很快被抓出了大片大片的红痕。 何陵景也觉得有些许的不適,但好在他有內力,不至於失控。 喉头干痒,胸口处似堵著什么,吐不出,咽不下。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许知意那张绝色的小脸,以及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猛地抓起凉透的茶,仰头喝乾净,可一点作用也没有。 围观的人群中已经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声。 “你干什么?离我远一点!” “啊啊啊,別扯我的衣裳,滚开!” 都是妇人们的尖叫声,嚇得瞪圆了眼睛,努力的护住胸口。 可那些嗅到香气的男人们此刻就跟疯了似的,顾不得有这么多人在场,恶狼扑食般地扯著那些妇人们的衣裳。 “刺啦——” 又一名妇人的衣襟被扯破,尖叫声不断。 “王二贵,你疯了吗?我可是你大嫂!” 那叫王二贵的男人眼神仿佛带著勾子,盯著妇人白的胸口,露出个猥琐的笑。 “给我......你是我大嫂,不如就发发善心,替我缓解一下......” 何陵景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不自觉的拧起眉心,眼带杀意的看向付莫离。 付莫离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上前两步,声音里带著蛊惑。 “景哥哥,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啊?离儿......离儿可以帮你的......景哥哥可愿意?” 何陵景嫌弃的避开她伸出的手。 “滚开!再敢往前,本少卿不介意砍了你的手!” 付莫离深知此药的效果,饶是何陵景这般有深厚內力的人,也就只能支撑半个时辰。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踮起脚尖,脸几乎要贴上何陵景。 “景哥哥,离儿的身子又香又软,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心动吗?不如你先摸摸?” 何陵景抽出腰间佩剑。 “刷——” 利剑出鞘,闪著锋利的寒芒,付莫离的几缕头髮缓缓落在雪地上。 “退后,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付莫离被他眼中的杀意给嚇到了,呆愣愣的望著他。 “景哥哥你真就这般无情?你中了我的春如故,竟还不愿意要了我?这样下去,你会爆体而亡的!” “你们可听到付大小姐说的话了?还站著做什么,將人带回大理寺好好审问!” 付莫离这才如梦初醒,神情呆滯,口中更是喃喃自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明明服了解药的,难道他是骗我的?真是该死,我一定要杀了他!” 何陵景方才还緋红的面色,瞬间恢復了平静。 “雕虫小技,还敢出来卖弄!来人,捆了付大小姐!” 衙差们差声,一拥上前,將付莫离捆了个结结实实。 威远將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会瞬间来个惊天大反转。 “你们做什么?敢动本將军的女儿,也得看本將军愿不愿意!还不把人给放了!” 何陵景冷笑一声。 “付將军別急,这事既然发生在威远將军府,自也与您脱不了干係,就劳您也走一趟大理寺吧!” 威远將军双眼圆瞪。 “凭什么认定是我们下的药?离儿方才只是一时气糊涂了!本將军要面见陛下!唔.......” 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任凭威远將军如何挣扎,可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就被绑成了个粽子。 “此事陛下已经收到消息了,也是陛下下令大理寺严查!付將军还是省点力气,到大理寺好好交代吧!” 威远將军简直不敢相信,他紧紧瞪著何陵景,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几个窟窿。 第310章 自己好没出息 远处传来几声马蹄声,还有马车軲轆碾在雪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何陵景的眉眼一下就舒展开,嘴角勾起抹好看的弧度。 一只素白好看的縴手掀开车帘的一角,打量了一眼周围的情况,转而衝著何陵景微微一笑。 何陵景的心一下剧烈跳动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好没出息,两人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可每回见到她,都会心潮澎湃。 他上前几步,亲自扶著许知意下了马车,朝著一旁被衙差看管起来的百姓们走去。 “可確定了是什么药?” “嗯,说是西域才有的春如故,他们也只是闻到了空气中散开的味道,就成这副样子了。” 许知意心下瞭然,对著一旁的陈府医低语了几句。 “带足了的,老夫这就去试试效果。” 之前只是猜测,不过全凭著医书上的描述,如今既已验证,他们炮製的解药也就能派上用场了。 至於付莫离......虽说从小在边关长大,可大小姐的毛病倒是不少。 每日所穿的衣裳上必须薰香,首饰头面也不能重复。 这就让玉儿有了下手的时机,只不过薰香换成了许知意给的。 没想到,付莫离竟是格外的喜欢这个香味,浓而不腻,香馥郁,不过几天的功夫,皮肤上似乎都浸染了这香气。 付莫离为此十分的高兴,豪爽的大手一挥,赏了玉儿不少的好东西。 玉儿曾想著將这些东西全送给许知意,可被拒绝了,只说让她留著傍身。 玉儿不知道这香到底有什么作用,只是她深信长安郡主定能给她的民哥沉冤。 百姓们服了陈府医给的解药,大概过了两刻钟,躁动的人群一下就安静下来。 陈府医又替那几人一一把了脉,朝著许知意点头。 “解药起效了!他们已经没大碍了。” 许知意这才看向被五大绑的付莫离,声音和缓温柔。 “付小姐,这药你是在何人手中购得?还有......他们,可是死於你手?” 付莫离神情有些呆滯,定定看了许知意好一会,隨著她的声音落下,缓缓点了点头。 “是,他们都是中了我的春如故!那个卖药的人我也只在边关见过两回,他一直戴著面具,並不以真容示人。” 威远將军闻言,难以置信的瞪著付莫离。 因为嘴里被塞上了破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叫声。 “那人可有其他特殊之处?付小姐不妨好好想一想。” 许知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绵软好听,带著某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 付莫离竟真的开始思索起来。 “有,他的耳后有个刺青,看起来像鹰,还有他的手格外的嚇人,像中了毒似的。”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许知意继续问道。 “唉,都怪父亲大惊小怪的,睡便睡了,干嘛非得灭口,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出去乱说啊!” 顿了顿,付莫离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若是真敢乱说,当肥岂不是更好?我都说了,丟在乱葬岗不保险,可父亲不听!” 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得许知意忍不住低笑一声。 “所以付小姐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的,只怪付將军用错了方法?” 付莫离昂著下巴,一脸的得意。 “是这个道理,父亲太过鲁莽,这么多年,只长了岁数,忘了长脑子!” 付莫离心中不由泛起嘀咕。 明知不该在这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可就是控制不住,仿佛嘴不是自己的一样。 许知意这才偏头看向何陵景。 “既然付小姐已经认罪了,剩下的事就全倚仗何少卿了!还望大理寺能给这些人一个公道!” 何陵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手,面上却是一派淡然。 “这个是自然,大理寺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眸子沉了沉,看向威远將军。 “这几人都是威远將军府的家丁,既然被你们所杀,他们的身后事也得由你们好好操办!威远將军可有意见?” 威远將军此刻只觉得五雷轰顶,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只是没想到这事情竟这么快就暴露了,还是被他的亲生女儿亲口说出来的。 都不肖想,这將军的头衔铁定是保不住了,能不牵连九族就是陛下仁慈了。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祁西洲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坚持到安王顺利的坐上那个位置,然后大赦天下....... 估计连平昭帝也不清楚,他付云山一直都是祁西洲的人,他们一南一北,將两支军队牢牢把在手中。 就算中间出了紕漏,只要大军围了皇城,那位置就是祁西洲的囊中之物。 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只是听从了祁西洲的命令,企图与丞相府联姻,从而能更好地控制朝局。 当然了,这其中有祁西洲的私心,只是威远將军被蒙在鼓里,並不知情。 他还在做著女儿嫁入丞相府的美梦,没想到梦却醒得这样快。 百思不得其解。 付莫离难不成是中了邪,才会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亲口承认这药是她下的,人也是他们杀的! 威远將军忍不住瞪了付莫离一眼。 可后者一脸的无畏,直勾勾的盯著何陵景那张俊美若妖的脸。 可真是想睡了他啊! 何陵景十分討厌她这眼神,觉得被她这么看著,自己也变得不乾净了,不自觉往许知意身后避了避。 许知意,“......” 付莫离,“......??” 好笑的看一眼躲在自己身后,满脸屈辱的何陵景。 “何少卿,雪大风寒,你还是早些带人回大理寺吧,我也该回府了!” 何陵景幽怨地瞥了她一眼,凑在她耳畔低声道。 “我今天很委屈,你得给我点补偿才行。” 许知意,“?” 她好心帮他破了案子,还要给他补偿,这是什么道理啊? 见何陵景盯著自己的唇,许知意不由红了脸,轻推了他一把。 “赶紧回大理寺吧,这么多人看著,能不能正经些?” 何陵景收回视线,低咳一声,朝著衙差一扬手。 “带著犯人回大理寺!威远將军府暂时不许人隨意出入,剩下的等陛下裁决!” 第311章 我要见景哥哥 大理寺长年阴暗潮湿,这让从小锦衣玉食的付莫离感到十分的难受,吵闹著不肯踏入牢门。 “我不要住在这里!你们放我出去!我要见景哥哥!” “啊——” 衙差哪有空閒听她在这抱怨,野蛮地一把將人推进了牢房中,锁链一锁,钥匙一拔。 “今日可冻坏了,走走,咱们赶紧喝一壶驱驱寒!” 付莫离爬起来,十指紧紧抓著牢门。 “我要见景哥哥!你们去给我通传一声!” 回应她的,只是牢房中的回音。 对面的一间牢房里,威远將军寒著张脸,盘腿坐在发潮的简易床榻上。 “离儿你是疯了不成?为何在眾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为父有没有同你讲过,要静待时机?如今可好,咱们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了!” 付莫离面容狰狞,指著威远將军。 “此事还不是全怪你!他们就是下人,被我睡了那也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分,哪里还敢出去乱说,你为何非要把人给杀了?” 威远將军一噎,猛地吐出口血。 “你......你简直不知所谓!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我將军府的大小姐竟与小廝鬼混,日后还如何在京中站稳脚跟?別说何少卿了,哪家的公子还愿意娶你?” 付莫离冷笑。 “父亲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保住自己吧!景哥哥绝不会对我这样无情,不信父亲就等著看,他一定会救我出去的!” 那些小廝一个个生得俊俏,在床上把她伺候得极为舒服,虽说是中了迷药,可依旧让她欲罢不能。 结果第二天睁眼,就听说了他们几个被父亲派来的人给杀掉的消息。 气得她砸了一屋子的摆设。 她原本还打算等嫁给了何陵景之后,將这几个小廝也一併带去丞相府。 何陵景不是只忙於公事吗? 那她也不能独守空房不是? 到时等她顺利怀孕了,再给何陵景下点药,到时,这孩子顺理成章的就是他的种。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落了好几次胎的缘故,还有一直在服用避子的药,已经停了小半年了,可依旧怀不上孩子。 送子观音请了三座,每日虔诚跪拜,可鬼混无数次,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付莫离恶狠狠地想,只要那个什么长安郡主的远嫁去了东临,何陵景就一定会对自己动心。 要是孙夫人一直找自己的不痛快,那自己也不必手软,直接把她送进黄泉就是。 到时,整个丞相府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牢房里阴冷阴冷的,被子薄得几乎能透出光亮,关键也不知多久没换过了,被面上沾著斑驳的血渍。 威远將军倒是无所谓,行军打仗,条件有时比这还要恶劣,裹著被子,依旧冷的牙齿打战。 付莫离嫌弃的將被子踢去一边,烦躁地在牢房里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牢房一下就热闹起来。 “开饭了!开饭了!” 脏手拿著破碗从柵栏里伸出来,眼睛无神,面部脏污。 稀粥、馒头,並一碟素菜。 付莫离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皱起眉头。 “拿开!这些东西我家的狗都不吃!” 老头挑了挑眉,语气中满是嘲讽。 “你还当自个是大小姐呢?告诉你,进了咱们这大理寺,不老实交代,就別想好好走出去!” “不吃你就饿著!” 说完,將她的这一份饭顺手递到了隔壁的牢房里。 这些犯人都是等候发落的,吃一顿少一顿,此刻拿到了多的这一份,高兴得不得了。 “多谢大人了!” 御书房內,平昭帝皱眉看著手中的边关急报,冷笑连连。 “付云山真是好样的!竟拿著朝廷的粮草,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养私兵!” “他这是想造*反不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旁的江公公垂著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出。 平昭帝本就多疑,一直暗中派人调查边关的事情,威远將军才回京不足半月,急报就已经传回来了。 加之昨夜何陵景紧急入宫,同陛下说了威远將军回京后所犯下的种种罪行。 本来平昭帝还不是十分的相信,可手中握著的急报,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来。 “何少卿那边查得如何了?可有派人传消息?” 江公公上前一步。 “回陛下,何少卿那边已经查出些眉目了,据说付將军的女儿付莫离已经亲口承认了罪行。” 平昭帝冷笑一声,猛地將手里的摺子砸向祁西洲。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脑门上。 “安王如何看待此事?你来同朕说说,这就是你培养的好苗子?呵,朕已经说了这位置非你莫属,安王这是还不放心?想要逼宫不成?” 祁西洲咬著牙,扫了一眼摺子上的內容。 “还请父皇明察!付將军做下的这些事,儿臣一概不知,儿臣也著实没想到付將军竟会胆大包天到此等程度,还请父皇严惩!” 见他言之凿凿,平昭帝的怒火消了一半,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行了,起来吧!朕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等朕百年,这位置自然是你的!” 祁西洲心中划过一抹冷意。 父皇还真是画了好大一张饼啊! 当年,他亲手杀死母妃的时候,是不是也如今日一般,装得深情款款,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仇,他牢牢记在心里的,一时也不敢忘! 忍著腿上传来的剧疼,祁西洲艰难起身,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袖中的手微微发著抖。 他的腿近日来疼痛的次数越来越多,间隔的也越来越短,只怕瞒不了平昭帝多久了。 看来,是时候动手了。 “陛下,何少卿在外面求见!” 江公公低声地说了一句。 平昭帝手一挥。 “让他进来!” 何陵景目不斜视的走进御书房,恭恭敬敬地给平昭帝跪下。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赐座!” 何陵景不疾不徐地在祁西洲斜对面的位置坐下,这才重新看向平昭帝。 “陛下,威远將军一事已经查清,只等著签字画押,陛下看接下来该如何做?” 平昭帝沉默半晌。 “此事便交由大理寺主审,安王监审!至於威远將军府......传朕口諭,查抄其全部家產,严惩不贷!” 第312章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平昭帝嘴上说著严惩,可让祁西洲监督,未必没有存著私心。 早两年,何陵景就已经知道威远將军与安王联手的事情了,只不过,当时,这些对他毫无威胁,便选择了沉默。 可如今,祁西洲不止把手伸向了他,还深深伤害了许知意,那他就绝不会再继续蛰伏。 朝堂的水已经很混了,他不介意再搅得混一些。 “微臣已命人暂时將威远將军府看管起来,这抄家的事,陛下还是派禁军前去比较合適。” 平昭帝最喜欢的就是何陵景的识时务,从不与他唱反调,满意地点点头。 “就依何少卿所言!小江子,去传朕的口諭吧!” 江公公迅速地抬起头,看了眼何陵景。 接收到他眼神的示意,安安心心地去传旨了。 江公公脚步飞快,一颗心也跳得飞快。 看来他真的能跟著长安郡主一同去往东临了!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能活著出宫的一天。 而且新主子还是许知意,这怎么能让他不激动? 旨意传下不过半盏茶,威远將军府就被禁军的人给接手了。 大理寺的一帮人乐得清閒,忙不迭的交接,走人! 围观的百姓被驱散,甚至等不到第二日,连夜就把將军府给抄得草都不剩一根。 许知意听说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慢慢咀嚼著嘴里的叉烧。 “听浮生说,柴厨子也想同我去东临?” 柴厨子满脸堆笑,上前一步。 “是,小的想跟著郡主同往,郡主就带上小的吧,至少远离家乡,也能吃上合胃口的饭菜不是?” 见许知意笑而不语,柴厨子又道。 “小的瞧浮生姑娘的天赋极佳,反正小的也没家人啥的,等死了,岂不白瞎了这手厨艺,就想著全部教给浮生姑娘!” 白嬤嬤轻轻呸了两声,“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当著郡主的面可不兴说这些晦气的话!不过郡主,老奴听著柴厨子的话,也觉得挺有道理,东临那边毕竟与咱们生活的习俗不一样,多带点自己人也能放心些。” 柴厨子拼命地点头,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是啊郡主,您就带著小的一起吧!” 浮生也附和,“姑娘您就带上他吧!奴婢还想继续同他学习厨艺,等到了东临,也好给您多做些可口的饭菜!” 反正就是三句不离吃! 许知意无奈,虚点了点她,“行吧,既然她们都这样说了,柴厨子你就跟著吧,这两天有空了,收拾一下。” 柴厨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连声地应著。 “哎哎,小的这就去收拾收拾,不过小的也没啥家当,要不把菜刀,铲子啥的全带上,都是用顺手了的东西!” “对了,还有我晒的那些菜乾,还有秘制的酱汁.......” 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脚步飞快地出了厅。 许知意嘆了口气,放下筷子。 “你们啊,真当那东临是个什么好去处?我一个掛名的王妃,未必能护你们周全。” 白嬤嬤笑著替她盛了碗汤。 “郡主您吃得太少了,再喝点汤,老奴在后宫几十年,最是清楚內里的弯弯绕绕,老奴也给浮生她们讲了不少的规矩,奴婢们能护好自个,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浮生弯著眉眼,“就是,姑娘要相信奴婢们!” 银珠正好端著炭盆进来,放下后,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奴婢別的本事没有,可是有一把子力气,乐心轻功又好,定能保护好郡主的!” 劝是劝不动了,许知意便不再继续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何陵景今夜肯定是回不来了,许知意便早早沐浴,又由著浮生替自己擦乾了头髮。 百无聊赖地翻看著医书,眼睛却时不时瞄向窗外。 若无紧急的事,何陵景总是会赶回来陪她一起用饭,饭后两人会下棋,或是安静地看书。 习惯还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可怕的,当有一天,那个陪在身边的人突然不在了,世界似乎都变得空空荡荡。 嘆口气,注意力却始终没办法放在书卷上。 “想我了?” 何陵景轻笑一声,斜斜倚在窗欞边,眉间带著些许的倦意。 月白的锦袍上沾著泥点,依旧难掩他绝尘的容貌。 “嗯,想了。” 何陵景长腿一迈,挨著她坐下,下巴隔在她的肩膀上,使劲嗅了嗅。 “可有用饭?” 何陵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暗哑。 “没有,与你说会话,还要回大理寺,陛下让安王监审,我得盯紧些。” 许知意微蹙眉,“这事与安王有何关係?虽说威远將军是他的人,可如今证据確凿,威远將军是抵赖不了的,难不成安王还打算网开一面?” 何陵景半闔上眸,在她耳后落下温柔的一个吻。 “朝廷如今能用的武將並不多,尤其是付將军这种打了许多胜仗的,我估摸著陛下也不想他死。” 许知意低低唤了声浮生。 “去小厨房拿些清淡好消化的东西过来,对了,今日那汤也不错,拿一盅过来。” 浮生垂著脑袋,小脸緋红,不敢看他们。 “是,奴婢这就去。” 顿了顿,又低声问了一句。 “公子可要换一身衣裳?” 何陵景已经闭上了眼睛,就势躺在许知意的腿上。 “知意又给我做新的衣裳了?” “是,今日才缝好的。” 许知意没好气白一眼浮生,浮生笑嘻嘻地出去了。 縴手轻拍著他的后背,语气温柔。 “累了吧?稍微歇口气。” 何陵景闭著双眼,指了指自己的唇,“说好的补偿呢?” 许知意无法,垂下头,在他吻上落下浅浅一吻。 何陵景勾住她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传来叩门声,两人这才鬆开。 许知意替他夹菜,时不时地閒聊几句。 “我瞧著安王的情况不大好,他还能撑到年后吗?” “陈府医给的那药可以维持几个月,不过......安王估计会疼痛难忍,就算是我给他的小小报復吧!” 何陵景笑著瞥她一眼。 “付莫离衣裳上的薰香能维持多久?还没签字画押,一切就还有变数!你同我交个底,我也好有准备!” 第313章 我父亲可是安王的人 “公子,大理寺来人,说出了点状况,还请您赶紧去看一下。” 侍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何陵景本已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此刻听到,眉头微微皱了皱。 “好,告诉他们,我稍后就到。” 歉意地看著许知意。 “你早些睡,我得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好,兄长注意安全。” 亲自替何陵景系好大氅,重新替他换了只金丝香囊。 “我担心付小姐的身上还带著其他的迷药,这个你隨身带著,以防万一。” 何陵景弯腰,在她唇上落下浅浅一吻。 “好。” 白天他假意中招,也只是用了许知意调配的药,看著状况与中付莫离的迷药一般无二。 可,也只是表面功夫,顶多盏茶就会恢復如常。 谁知道付莫离那般没脑子,气急之下,竟是亲口招认了。 这倒是有点出乎何陵景的意料。 想著付莫离好歹也是出身將门,这点心眼总还是会有的,到底还是他高看她了。 许知意伸手,將他紧皱的眉心抚平。 “我那药还可维持个两日,你最好儘快让威远將军签字画押,以免夜长梦多。” “好,都听你的。” 又是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声音中染著笑意。 “做个好梦,明日我陪你用早饭。” “好。” 依依不捨的样子,就仿佛两人分开了许久一般。 浮生垂下头,憋著笑,肩膀微微抖动。 见何陵景的背影消失在迴廊尽头,浮生这才打趣道。 “姑娘您与公子的感情可真好!这才分开几个时辰,瞧那捨不得的劲。” 许知意捏一把她的脸蛋。 “我要休息了,你也去睡,让白嬤嬤晚上再別守夜了,她岁数大了,身子骨受不得风。”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何陵景靠在车壁上沉思。 大理寺如今关押的,除了威远將军和付莫离,其余的皆是已经定罪了的,就等著秋后问斩。 那么出了状况的就只能是威远將军了。 忍不住吩咐了一声。 “再快些。”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理寺的牢房中灯火通明,衙差们乱作一团,见到何陵景进来,都长长呼出口气。 “何少卿,威远將军出事了!” “今夜威远將军非闹著要喝酒,小的想著只喝一两杯也不打紧,就给了,谁知他喝了酒,就口吐白沫......” 何陵景眉目冷肃。 “人怎么样了?” “已经叫郎中来看过了,可人昏迷不醒,您看......” 何陵景不得不佩服许知意的先见之明,朝身后看一眼。 陈府医拎著大大的药箱,上前几步。 “老夫去瞧瞧!只要人没死透,就是一只脚迈进黄泉了,老夫也能给您把人救回来!” 何陵景頷首。 “那就劳烦您了!” 衙差打开牢房的锁链,威远將军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地躺在简易的床榻上。 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他是否还有呼吸。 略略把了脉,陈府医冷哼一声,衝著外面的何陵景扬声道。 “雕虫小技,不过就是一些假死药!这人......是要现在救醒?还是......” 还是让他多吃点苦头? 何陵景会意,淡淡一笑。 “一切就劳烦府医了。” 说罢,寻了把椅子坐下,自顾地斟了杯茶,小口小口啜著。 冷静淡漠的样子,一下就让慌了手脚的眾人也跟著安静下来。 陈府医会意,取出针包中最长的几根银针,对著几处最疼但不致命的穴位刺入。 大概是力道没控制好,扎针的位置冒出小血珠,陈府医毫不在意地隨手一抹。 何陵景眉心跳了跳,垂下眸,不忍直视。 衙差们虽不懂医,可到底也见识过不少的风浪,见陈府医这般作为,忍不住嘴角齐齐抽了抽。 付莫离吵闹了一天,才安静下来,可看到何陵景,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景哥哥,你是来救离儿的对不对?离儿就知道你不会对我那般的绝情!” “景哥哥,你让他们放我出去,这里好脏好冷,离儿好害怕!景哥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何陵景淡淡瞥她一眼。 “闭嘴!” 付莫离难以置信地盯著他,嘴唇动了动。 “景哥哥,你真的这么討厌我?可明明小时候,你还给我买葫芦和桂糕的......” 她声音尖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陈府医忍不住抬起头,朝著她翻了个白眼。 “闭上你那张臭嘴!没见老夫在救你爹?再吵吵,小心一针给你扎哑!” 付莫离,“.......” 反应过来之后,她又开始朝著陈府医一通输出。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小姐大呼小叫,不过就是一介郎中,一个下九流,等我出去的,非让景哥哥砍了你!” 见何陵景竟然已经手执卷宗,认真的看起来。 付莫离似乎被什么点燃了一般,猛地跳起来。 “告诉你,我父亲可是安王的人!想动他,也得看安王答不答应!” “这药也是安王安插在大理寺的人下的,为的就是把我父亲救出去!” “等我父亲出去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颤抖著一一指过眾位衙差,目露凶光。 陈府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道。 “老夫的医术果然比不上她,这药的效果也未免太夸张了些。” 许知意给玉儿的薰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就是能让人不知不觉说出心中所想的药粉。 这还是之前陈府医閒来无事炮製的,经过许知意的一通改良,竟成了此案的突破口。 实在是.......一言难尽! 何陵景也有些无语地看向面部狰狞的付莫离,嗤笑一声。 “付小姐倒是诚实,这案子也多亏了你,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看来本少卿得给你记上一功!” 一旁负责记录的官员早就已经將付莫离方才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写在了纸上。 “何少卿,您看,这个可要递到陛下面前?” “自然要递!不如就现在!” 那官员略有踌躇。 “可现在快子时了,陛下怕是早就歇下了,现在送过去,是不是不大妥当?” 何陵微微挑眉。 “陛下对这案子十分重视,一天不签字画押,陛下的心就一日放不下!” 第314章 你脑子被门板夹了 何陵景说得一本正经,好似一直在替陛下忧心,担心陛下因为此事寢食难安。 负责记录供词的官员嘴角一抽。 “是,下官这就让人將付小姐的供词送进宫!” 何陵景给了他一个讚赏的眼神。 满脸都写著孺子可教的表情。 大晚上的害得他没法与心上人亲亲,抱抱,平昭帝还想安枕无忧? 不仅没门,连窗户也给他堵上! 平昭帝许是连日来批阅奏摺太累了,戌时就沐浴睡下了,好容易睡沉,就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的声音。 “江公公,听大理寺的人说,此事十分紧急,必须要陛下现在就看,您看......” 江公公面上为难,心里却给何陵景点了个赞。 何少卿还真是睚眥必报啊! 大晚上的他不能睡觉,就也不让陛下好好休息,绝,真是绝! “不是奴才有意为难,可......陛下今日身子不舒服,一早就歇下来,不然还是等到早朝.......” “送进来让朕瞧瞧!” 平昭帝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头,心里不知骂了何陵景多少句。 他妈的,不过就是让他早些查清此案,又派了安王监审,他心中不满,就来折腾自己。 可人家一副事出紧急的无奈模样,平昭帝只得咬著牙根,披上外裳。 江公公垂著眸,將手中的宣纸捧到了平昭帝面前。 平昭帝打开,仔细看了三遍,重重的拍了拍面前的桌几。 “安王简直是不知所谓!朕明明嘱咐让他行事小心些,竟还是被何少卿揪住了把柄!” “去,把安王给朕叫进宫来!” 不让他睡觉是吧? 那就全都別睡了! 江公公迭声的应声,垂著脑袋重新退了出去。 安王府也是灯火通明。 祁西洲黑沉著脸,眼神阴鷙。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说说吧,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在闹哪一出?本王耐心有限,你们最好长话短说!” 裴北北手里握著九节鞭,脸上被指甲抓出了好些血道子。 “王爷您可要替妾身做主啊!王妃半夜不睡觉,带著人闯进妾身的院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妾身自然是要反击的!” 敏嘉郡主虽说带了不少的下人去寻裴北北的麻烦,可自己也没討到多少便宜。 衣裳被撕破了,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两鞭子,火辣辣的疼。 她实在是没想到裴北北的力气竟然这么大,几个嬤嬤都没能按住她,反倒被裴北北给踢翻在地。 敏嘉郡主伸出手,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有一排牙印子,咬的力气不小,都渗出了血珠子。 “王爷,妾身就是气不过裴侧妃出言不逊,这才想著替王爷教训一下,何况如今是妾身管著府里的中馈,教训个妾室也是身为王妃的分內之事!” 祁西洲冷冷的看著跪在面前的两个女人,只觉得一阵烦躁。 “大半夜的教训人,本王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了再说?” 敏嘉郡主咬牙。 她倒是也想等天亮了再教训,可.......打不过啊! 就想著趁著裴北北睡著的空隙,抓紧时间狠狠揍一顿,也好出出心中的鬱气。 谁知道裴北北警惕心这般高,她才带著人进院子,裴北北就已经醒了。 “妾身......妾身.......睡不著......本想著同裴侧妃好好讲讲规矩,谁知道裴侧妃直接就动手了,王爷,您瞧瞧妾身这脸,呜呜,肯定会留疤的......” 裴北北朝她翻了个白眼。 “王妃怎么敢做不敢认了?你哪里是好好说话,进门就让嬤嬤按住我,要用藤条抽我,我傻了才不反抗,乖乖等著被打?” 顿了顿,裴北北又继续义愤填膺的道。 “是你脑子被门板夹了,还是我的脑子被驴踢了?那个架势分明就是想把我活活打死!我不还手,等著天亮了王府办丧事?” 敏嘉郡主自知理亏,只垂著头,不住的啜泣。 “呵,你掌管的中馈还真是不错!听闻他们已经好几个月不曾领过俸禄了,王妃你还真是管家的好手。” 敏嘉郡主的头垂得更低了,绞著手里的帕子。 “妾身倒也想好好管理的,可府里若不是有妾身接济,怕是连吃喝都成问题了!” 这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祁西洲只觉得面上一阵阵的发烫。 平昭帝倒是时常有赏赐给他,可那些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维持不了王府日常开销,更別说给安阳军家眷的救济了。 北地安阳军也久未有消息传回来了,而他的信也如石沉大海。 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可现实还是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他可是与那些人並肩作战了九年,一起奋勇杀敌,一起九死一生....... 他们怎么能为了一时的拮据就背叛他? 偏偏敏嘉郡主被惯坏了,生活骄奢无度,普通的燕窝羹不吃,就要喝那血燕。 一小碗就顶得上普通百姓家一月销。 还有她的衣裳首饰,全都要最贵最好的。 裴北北有样学样,达不到敏嘉郡主的程度,可也是半斤八两! 因为皮肤黑,她就学著世家贵女们,用牛乳沐浴,泡了小半年,也没见有什么变化。 银子流水一样地出去,却没有多少的进项。 祁西洲再一次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要是许知意还是自己的王妃,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福满楼的生意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了,临近年关,预定的人越来越多。 他本打算也去见识一番,可松蓝连续去了十几天,竟是没能订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就是被祁西洲给知道了,那酒楼背后的东家竟然是许知意。 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猛地一拍桌子。 “全都给本王滚回自己的院子里去!没本王命令,不得踏出一步!否则本王定休了你们!” 敏嘉郡主和裴北北互看一眼,哼的一声別过头。 松蓝站在一边,看著眼前的情形,心中一阵无语。 主子还真是没苦硬吃,明明日子过得安稳又幸福,他非得打破这份寧静。 如今安王府简直就是京城的笑话,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今夜的事情,几乎日日都在重复上演著! 第315章 安王半夜造访 “主子,宫里传了口諭,让您即刻入宫!陛下有急事召见!” 祁西洲皱了皱眉。 “好,本王知道了。” 这么晚召他入宫,估计就是为了威远將军假死的事。 可父皇明明也是清楚他的打算的,虽未放在明面上讲,可都是心知肚明。 想到另一种可能,祁西洲心中有些不安起来,对著一旁的松蓝吩咐。 “你来赶车,咱们先去一趟丞相府见见知意。” 松蓝有些踌躇,嘴唇动了动。 “可是......主子......已经很晚了,许姑娘应该已经歇下了,现在去不合適吧?” 祁西洲冷笑一声,斜斜瞥他一眼。 “本王又没说走正门,本王有事一定要问问她!去备车,少废话!” 松蓝觉得自己当个侍卫也太难了,尤其是自打主子与许姑娘和离之后,他的性子就愈加的阴晴不定了! 他觉得再这么继续折腾下去,自己不仅会英年早禿,还会英年早逝! 心中默默为自己点了排蜡。 安王府离丞相府不算远,半个时辰后,马车就停在了后墙的巷子里。 祁西洲脚尖轻点,轻鬆跃进了丞相府中。 松蓝则蹲在墙角里,默默地替主子把风。 鬼鬼祟祟的,很快就被海青发现了。 “什么人?大半夜的在此处想干什么?” 厉声怒喝,嚇了松蓝一大跳。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刚想掉头就逃,猛然间想起安王还没出来,松蓝只得停下脚步,一脸尷尬地回头。 “海青大哥,好巧啊!你也没睡啊,呵,呵呵,那个好久不见,要不要聊聊天?” 海青皱紧眉头,看著心虚的松蓝。 “大半夜的你蹲在这里,是想偷丞相府的东西?王座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 松蓝嘴角一抽。 “胡说什么,我就是半夜睡不著,不知怎么就溜达到这来了,好巧是不是?” 海青一脸都是我就看著你在那鬼扯的表情。 剑出鞘,寒芒闪过。 “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把侍卫们全叫出来?” 松蓝想到之前自己被吊在树上半晌的事情,忍不住的浑身一抖,连连摆手。 “別別,別喊人,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是主子想见见许大姑娘,说是有话要问她。” 海青的神色一下就严肃起来,也顾不得其他。 “来人啊!府里进贼了!” 松蓝心里奔过一万只草泥马! 不是说老实交代就不喊人吗? 海青不讲武德啊! 松蓝很快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他乾脆也没反抗,双手高举过头顶,一副认命的神情。 “我投降还不行吗?別再把我吊在树上了,这么冷的天,真的会冻死人的!” 侍卫们不为所动,手全部放在腰间。 门房听见动静,早便跑著去通知何丞相了。 何丞相到的时候,松蓝已经被捆成了个大闸蟹,丟在雪地里,皱巴著一张脸。 “何丞相,求您手下留情,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何丞相冷笑,“从前捉到他是怎么处理的,今天还是一样!” “是!” 侍卫们齐齐应声,麻溜地用破布堵上他的嘴,但还不至於真的把人冻死,只是倒吊在了大厨房的樑柱上。 松蓝憋屈,松蓝不敢说! 这帮天杀的,吊也吊个好点的地方,他的正下方就是灶台,上面架著口盛满开水的大锅....... 这要是掉下去,他就直接熟了! 祁西洲的情况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一只脚才迈进梅香院,就被暗处身著玄衣的十几个人拦住了。 “让开,本王要见知意!” 沉默。 “你们可知本王是谁?本王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问问知意!让她出来见本王!“ 松树上簌簌落下积雪。 许知意房间的烛火重新燃起,她迷迷糊糊地由著白嬤嬤穿好的外裳。 “嬤嬤,外面是何人吵闹?天亮了吗?” 白嬤嬤眼神复杂,摇了摇头。 “还没有,安王来了,非吵著要见您。” 许知意的眉头一下就拧起来,满脸的不耐烦。 “大半夜的他又来做什么?不对啊,他应该进不来才对。” 白嬤嬤就更加无语了。 “听说安王是翻墙进来的......被大公子的人给拦在了院外。” 许知意只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祁西洲的来意。 白嬤嬤会意地將窗欞顶开一条缝。 许知意捧著盏热茶,悠悠朝外张望眼,声音中带著未醒的迷濛,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安王前来所为何事?大半夜的擅闯女子闺房,还真是好教养啊!” 祁西洲听到她的声音,身子一僵。 隔著窗纸,只依稀看得她曼妙的身影。 “知意,本王有话想当面问问你,並非想打扰你休息。” 许知意低笑一声,捧著茶喝一口。 “安王半夜造访,怕是整个丞相府都不得安生,有话您就站那里问吧!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这架势,是肯定见不到许知意的面了,祁西洲咬了咬牙。 “威远將军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 轻飘飘的两个字,气得祁西洲险些没绷住,可那十来个黑衣人,一看就知道武功不低。 硬碰硬,自己肯定討不到便宜,说不定还会耽误事。 “安王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苦多跑这一趟?我猜著您会给付將军服下假死药,只是没想到您这么沉不住气!” 几天都等不了,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这还真是祁西洲能做出来的事。 鲁莽,衝动,不计后果。 祁西洲停顿了半晌,嘆了口气。 “知意你可是恨本王?” “安王是在说和亲的事?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您送我离开京城,谈不上恨。” “本王说过要替你遮风挡雨,你为何就是不能全心信任本王呢?你真当那东临是什么好地方?” 许知意打断了他。 “可......我所经受的风雨全是来自安王!信任又从何说起?你我已经和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还请安王莫再纠缠不休!” “你就真的捨得下何少卿?” 屋內一片沉默,良久才听到许知意懒懒的声音传出来。 “这个就不劳安王掛心了!阿景於我的意义非常人能及!纵使无法嫁给他,我的心中也只会有他一人!” 第316章 我自然不会死缠烂打 车马慢,一生漫长,只够她爱一个人,而那个人,非何陵景莫属。 祁西洲心中酸涩,无名的妒火几乎要將他整个吞噬殆尽。 “那你对本王就从未心动过?哪怕一点点?” “从未!” 许知意回答得斩钉截铁,一下就击溃了祁西洲的防线。 “许知意你好狠的心!利用完本王,就翻脸无情,你难道就不觉得愧疚?” 许知意拦住欲要衝出去的浮生,淡淡开口。 “若说愧疚,不该是安王才该有的?我救了安王一条命,可安王却在醉酒后大放厥词,嫌弃我家世背景太差,为人太过冷淡,安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 祁西洲的神色一下就尷尬起来,眼神晦暗不明。 “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安王难道忘了隔墙有耳?我只是懒得同您计较,不代表我会一直纵容!” 许知意原是打算將这些事烂在肚子里,毕竟她与祁西洲已经再无任何关係。 可谁知道她的沉默,换来的却是祁西洲变本加厉的无理纠缠。 烦不甚烦,索性就將他的偽装一併撕破了了事! 何陵景收到侍卫的消息,匆匆从大理寺赶了回来,谁知才到梅香院,就听到了许知意的那番话。 心跳如擂鼓。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这可是许知意第一次表白心跡,让他怎么能冷静? 原来她对他爱得这样深沉! 何陵景笑了,眸色清润温柔,上翘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知意。” 他低唤一声,经过祁西洲身边时,甚至都没停顿。 许知意听见熟悉的声音,赶忙起身,甚至来不及披上大氅就迎了出来。 笑靨如,眉间眼梢全是掩不住的喜意。 “阿景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何陵景快走几步,解下自己身上的鹤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穿这样少就出来了?” 许知意眉眼弯弯抬头打量他,替他將发间的雪拂落。 “还以为你明早才能回来,反正也睡不著了,出来迎迎你。” 语气柔得似春风吹过柳条,在人的心尖尖上轻轻掠过。 旁若无人地牵起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暖著。 “既然说开了,索性就同安王讲清楚也好,省得他总觉得是你对不住他!” 许知意頷首,看向祁西洲。 “安王可还有想问的?” 祁西洲缓缓抬起头,定定凝视著她,良久,唇边带上抹苦笑。 “你说你一点也不恨本王,是不是代表著从头到尾都从未喜欢过本王?” 许知意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 “也不是,我对您曾经是生出过一丝感情的,只是可惜了,您並不珍惜,既然安王觉得我哪里也比不上敏嘉郡主,我自然也不会死缠烂打。” “感情的事勉强不得。” 她仰头,注视著何陵景。 “可阿景不同,他的眼中心中唯我一人,会替我挡风挡雨,亦会陪我风雪月,我想我这一生,始於他,也只会终於他!” 语气和缓,却似惊雷炸响在祁西洲的心中。 他宠过她,却也真的伤过她。 原来她也曾对自己动过心,只是自己后知后觉,当发现是真的喜欢上许知意的时候,他不断地逃避,觉得小情小爱会影响自己前进的脚步。 可是,他是真的离不开她,满心满眼全是她。 只是可惜了,她遇到了此生挚爱,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呵,你要去东临和亲,本王倒要看看何少卿是否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何陵景保持著沉默,只是握著许知意的手微微紧了紧。 “他不会,因为他会永远在原地等著我!而我,亦不会放手!若此生无法相守,那就等来生!” 何陵景的眼中蒙上层薄薄的雾气,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嘴边含著笑意。 孙夫人同何丞相听了一会,不约而同地转身离开。 没有爱到轰轰烈烈,却是让人唏嘘动容,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是上天註定的缘分! 何丞相追上孙夫人,握著她的手,缓缓朝主院的方向走去。 大片大片的雪落下,霎时白了头。 “安王请回吧!对了,忘了同您讲,付將军已经醒了,付大小姐指认是您往酒中下了药......” 何陵景声音淡淡,却刺激的祁西洲双眼猩红,袖中的手握得咯吱作响。 “听闻陛下召见安王,您不如进宫亲耳听听付大小姐是怎么说的!” “你送她进宫了?” “是!这是微臣应做的!” 许知意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 “太冷了,进去吧,小厨房的灶上还煨著汤,再给你下碗小餛飩好不好?” “好,听你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了,徒留祁西洲一人站在院子里。 冷风呼啸,刺骨的寒意一寸一寸钻进身体中,就连骨头缝中也透著凉意。 拂袖,转身,大步离开。 冬日,天也亮得格外晚,小厨房的烟囱冒著淡淡的烟,香气丝丝缕缕地瀰漫在空气中。 昨晚祁西洲喝了不少酒,一口东西也没吃,后来被敏嘉郡主和裴北北吵得更加没了胃口。 此刻,倒真的有些饿了。 只是,灶上的热菜热饭再也不是为他而留。 屋里又多点了几盏琉璃灯,映照出许知意与何陵景的身影。 他苦笑著回头张望一眼。 有人陪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有人与你捻熄灯,有人共你书半生! 这样简单平静的幸福,就这样与他失之交臂。 那一盏昏黄的光,再不是为他而燃,那一扇厚重的门,再不会为他而开。 收回视线,再不多做停留。 松蓝已经被放了下来,脸色难看的坐在车辕上。 倒吊了一个时辰,被热汽蒸得险些破防,然后晕头转向地被人重新丟到了马车上。 风一吹,头髮上的热气很快结成了冰溜子。 祁西洲蹙眉。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进车里等?” 松蓝耷拉著脑袋,声音也闷闷的。 “回主子的话,属下又被丞相府的侍卫吊起来了.......” 祁西洲面色不虞。 “本王养你们都是吃乾饭的?每回都不知还手?” 松蓝,“......” 他倒是想还手,可丞相府的那些侍卫也不知是从哪找到的,一个个深不可测。 他敢確定的是,只要他还手,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第317章 严惩威远將军 皇宫御书房,地龙烧得暖和,威远將军惨白著一张脸,被人扶著,才勉强跪在平昭帝面前。 付莫离此时此刻才知道害怕,浑身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不敢抬起头。 江公公冷眼旁观,暗嗤一句蠢货。 “朕在问你话!还不如实招来?” 付莫离更害怕了,嘴唇不住地颤抖。 “回......回陛下的话......臣女......臣女所说全都属实!就是安王派人给父亲的酒里下了假死药,臣女全都看到了!” 付莫离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她明明是想要否认的,可说出来的却与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付莫离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上身了,不然怎么会完全不受控制呢? 愤愤地瞪一眼气息微弱的威远將军。 “安王来大理寺的牢房与父亲密谈,臣女虽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可安王走了没多久,父亲就口吐白沫......” 平昭帝脸色阴沉,眸色复杂地瞥一眼威远將军。 明明一再嘱咐让他们做得隱秘些,千万別被何少卿发现任何一点端倪。 这几个蠢货还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原本是打算用这个办法,先把人从牢里救出来,再另做打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毕竟如今外敌来犯,安阳军已经有些不受他们掌控,那么边关就更加不能出事。 好歹兵符还在威远將军手中,若真有万一,也能多条退路。 可眼下的情况,实在有些棘手。 要只是付莫离亲口指认也就罢了,偏偏何丞相带著几位重臣已经入宫覲见了。 此刻人就在御书房外面跪著。 左思右想,权衡利弊,平昭帝一咬牙。 “让他们进来,朕也想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 “是!” 江公公恭敬地將人领进来,又赶忙垂下头,退去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今日这事平昭帝再想和稀泥是不可能了,端看是要保安王,还是威远將军了。 不过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到,安王是太子唯一的人选了,陛下怎么可能为了个威远將军就放弃他。 祁西洲跪了半个时辰了,胃中一阵一阵地往上冒酸水。 “父皇......儿臣......” “你还不给朕闭嘴?” 何丞相微微挑了挑眉,淡声开口。 “陛下,微臣等听说此事,都甚是吃惊,威远將军如此將人命视为草芥,若他真有不臣之心,陛下危矣,平昭的江山危矣!还请陛下明察,严惩威远將军!” “求陛下严惩威远將军!” “还请陛下收回威远將军手中的兵符!莫让他一错再错!” “陛下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啊!若威远將军真的有了异心,陛下的安危又该怎么办?” 一个个义正言辞,似乎是真的担心他这个皇帝。 可平昭帝心知肚明,何丞相此刻赶来,就是为了逼著自己不得不削了威远將军的官职。 何丞相见平昭帝神色复杂,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 “陛下,微臣知道您向来惜才,只是威远將军犯下的种种恶行,实在令人不齿,若是不严惩,只怕也难堵悠悠眾口......何况,臣听闻他还攀污安王,这就更不能容忍了!” 平昭帝咬了咬后槽牙。 何丞相摆明了就是在让他做出选择,看是保威远將军还是保安王。 狗屁的悠悠眾口,这事若是他们不说,那些平头百姓又怎么可能知道? 另一个重臣此刻痛心疾首的道。 “陛下,禁军在抄没將军府时,在后园发现了十数具尸骨,简直骇人听闻啊!” 平昭帝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龙袍中的手微微发著抖。 “传朕旨意,威远將军付云山视人命如草芥,不將平昭律法放在眼中,著削去其將军一职,发配边关,其女付莫离不守妇德,荒淫无度,入浣衣局为婢,终身不得出!” 付莫离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江公公扬了扬头,示意几个小公公將付莫离抬了出去。 有他看著,付莫离再別想翻出水。 还想毁了长安郡主的清白,那也得看自己有没有命活著再说! 威远將军神情呆滯,愣愣地盯著祁西洲,半晌,大笑两声。 “安王果真不愧是皇家子嗣,將冷血无情发挥得淋漓尽致!活该你得不到心爱的人,活该你没办法拥有......” “唔——” 嘴猛地被人捂上,后颈上传来一阵剧痛,付云山晕死过去。 平昭帝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了,事情已真相大白,抓紧將人送去边关!” “是,属下这就送他离开!” 何丞相心中冷笑一声。 平昭帝这是还想著息事寧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看来边关那边,他的人也该动起来了。 至於付云山,京城去往边关,路途遥遥,出个什么意外也在所难免。 平昭帝只觉得头疼欲裂,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朕今日身体不適,早朝就免了,诸位爱卿也回去吧!“ 祁西洲强忍著胃中的不適,拖著疼到麻木的双腿,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出了宫。 何丞相併没多说什么,只在上马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饱含深意。 方才付云山没说完的话,他已经大概猜出来了。 看来安王旧疾真的尚未痊癒,甚至还影响到了子嗣。 他之前就已经有所怀疑,只是许知意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试问,一个无法拥有自己子嗣的皇子,如何能有资格成为平昭的帝王? 平昭帝就算有心想瞒,也得问他答不答应。 祁西洲一路沉默著回到了安王府。 谁知才下马车,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安王你可回来了!” “安王,你可不能不顾我们死活啊!” “当初明明说好了的,可这都几个月了,我们可是一文钱也没拿到啊!” “呜呜呜,大家都来瞧瞧啊,我儿子为了救安王死在了战场上,留下我一个老婆子无依无靠的,如今安王更是连钱也不愿意给我们了!” 吵闹声,哭喊声,打破了清晨的平静。 相邻的几个府邸纷纷开了门,有不少人探出脑袋往这边看。 祁西洲只觉得耳內嗡鸣一片,吵得他几乎快要晕厥。 第318章 眼神不好使 松蓝认得他们,就是死去的那些安阳军的家眷们,之前敲打过,他们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重新聚在王府前闹事。 估摸著是因为年关將至,他们还想再来薅把羊毛。 毕竟天上掉馅饼的事多了,能不劳而获,谁还愿意努力? 之前许知意还是王妃的时候,劝说过无数回,只是无果而终,如今到底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主子,要不属下去把他们打发走?” 祁西洲黑沉著脸,气压低得仿佛能结冰一般。 “不必!就算今日將人赶走了,谁能確保他们明日不会再来?本王下去问问!” 说完,不顾松蓝的阻拦,跃下马车。 见到他,那些人倒是没了刚才的气势,一个个垂著脑袋,没出息地往后退了退。 “本王自认向来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寻晦气?还是本王之前对你们太好,以至於让你们忘了本王到底是何人?” 领头闹事的老妇人明显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祁西洲的目光。 “话可不能这样说,当初您领著他们上战场的时候,可是保证过他们全能活著回来!可如今呢?您活得好好的,还被封了王,可我的儿子却只能躺在冷冰冰的地下!” 她猛地一拍大腿,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 “我可怜的柱子呦!你走了,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呦!呜呜,眼见要过年了,娘连口热饭都快要吃不起了!” 祁西洲蹙眉,不悦地盯著那妇人。 这人他倒是有点印象,她的儿子也算是个好苗子,上战场总是衝到前面,不惧生死。 每一回得了赏赐,都会第一时间求人带给他娘。 粗略算算,那些银子和赏赐也足够平常百姓家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而柱子的爹早年间打猎的时候跌落山崖,尸骨无存,家中只有他娘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挥霍,也不可能到了吃不起饭的地步。 何况,他用自己的俸禄接济他们將近五年的时间,每一次都因为可怜柱子娘的遭遇,私下里会多贴补一些。 许知意曾劝说过自己,说是要么不给,要给就一定得一碗水端平,否则助长了他们的贪念,將会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自己又是怎么说的呢? 祁西洲凝眉想了许久。 是了,自己当时很是不高兴地斥责了她,话里话外都埋怨她不识大体,斤斤计较。 再后来,她便再不管自己的事,甚至连府里的事也懒得多过问一句。 如今,自己种下的苦果,哭著也得自己咽下去。 柱子的娘还在继续撒泼,引得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柱子呦,瞧瞧娘如今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当初你上战场,娘可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的,你倒是保家卫国了,可丟下娘一个人孤苦无依,连身像样的衣裳都做不起!” 松蓝见祁西洲一直在发呆,无奈地朝一旁的府兵招招手。 “不管用什么方法,先打人给打发走!你们也是的,怎么刚才不拦著点?” 府兵神色慌张。 “我们拦了的,可裴侧妃说他们都是死去安阳军的家眷,不好寒了他们的心!我们.......我们也没法啊!” 松蓝拧眉,气不打一处来。 “这府里几时轮到裴侧妃做主了?王妃可有出面?” 府兵摇头。 “王妃没出来过,只她身边的嬤嬤来传了话,说是她如今伤到了脸,不便出面,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好傢伙,敏嘉郡主这是撂挑子了! 松蓝纵使再討厌敏嘉郡主,可也不得不承认,近来府中一切销全都要仰仗於她。 不然此刻只怕这脸丟得更大! 就连祁西洲每日借酒消愁的那个酒也不便宜,人家白的银子丟到水里还能听个响,可在王爷身上,换回来的却是他的不耐烦和嫌弃。 松蓝觉得敏嘉郡主也怪可怜的。 钱了,连主子的手指头也没碰到过,多亏啊! 你说好好一个姑娘,家世背景在京城响噹噹,长得嘛,也不差,可惜了,眼神不好使。 裴北北在平昭可算是举目无亲,死皮赖脸跟在祁西洲身后,倒也情有可原。 可这敏嘉郡主的一通操作,就真的令人匪夷所思了。 若说是爱吧,又好像差了那么点意思,更像是姑娘家爭夺一件首饰。 喜不喜欢不重要,最终只要能在所有人艷羡的目光中,趾高气扬地把东西抢到手,才最重要! 人群中,站著个双眼红肿,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姑娘。 那娇弱无力的模样,很快引起了祁西洲的注意。 “她是谁?” 松蓝上前两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这姑娘是付参將的妹妹,听闻付参將死后,她险些被人卖到了青楼楚馆......还是吴副將把人给赎了出来。” 当年一战,死伤无数,好些人祁西洲都没什么印象,只是凭藉著阵亡名单,每月给他们一些贴补。 那姑娘见祁西洲看过来,羞怯地垂下眸,声音更是小得如同蚊子在哼哼。 “民女见过安王!民女今日前来,並不是要银子的,就是想来感谢安王一直以来的救济。” 说著,她从身后提起只篮子,掀开上面盖著的布。 “这都是民女亲手晒的菜乾,这壶酒也是民女亲手所酿,听闻安王喜饮酒,还请您千万別嫌弃。” 一番话说完,那姑娘的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冻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祁西洲难看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吩咐松蓝將东西收下。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忘恩负义,还是有真心感激他的人啊! 他真想让许知意亲眼看看,他所付出的努力,也不全是徒劳! 那姑娘又大著胆著朝他走了两步,侷促地捏著衣角。 祁西洲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有几道鞭痕,不深,但看著格外让人心疼。 “这是怎么弄的?”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几分,似乎怕嚇到眼前这瘦弱的姑娘。 姑娘捂著脸,眼中迅速泛起水汽,拼命地摇著头。 “这点小伤没关係的,就是我前几天去给人家送酒,他们不愿给我银子,这才.......安王不必为民女担心。” 第319章 就当是提前退休了 松蓝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主子还一句话都没说,这姑娘从哪听出来,他担心她了? 这还真是......好茶一女的! 祁西洲顿了顿,微微皱起眉头。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拋头露面?何况之前还发生那种不好的事情,你就不怕?” 见那姑娘只是低著头,衣角都被捏得皱巴,牙齿紧紧咬著唇,一副將哭不哭的模样。 祁西洲嘆口气,“你若是愿意,就来本王府上寻个差事,也好过整天为了生计到处奔波。” “知知谢过安王!可.......这样,会不会打扰到您?知知不觉地辛苦,要不还是算了吧.......” 之前那群人已经在府兵的威胁下,不情不愿的离开了,祁西洲大手一挥。 “付参將的妹妹本王自然是要多照顾一些,若放你一人在外,他又如何能安心投胎!” 许知知达成目的,心里已经欣喜万分,脸上却还表现出一副怕给祁西洲惹来麻烦的表情。 松蓝简直无语到家了。 主子这是还嫌府里不够乱?这叫什么知知的姑娘,一看就目的不单纯啊! 可,最终,松蓝一句话也没说。 他牢记无白告诉过自己的话,他们就是个侍卫,说到底还是个下人,无权置喙主子的决定。 既然决定把人带回王府,自然是不可能让许知知为奴为婢,不过就是多添副碗筷的小事,祁西洲也只交代了管家几句,就转身回了梧桐院。 裴北北得知了这消息,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反正府里女人再多,王爷也没兴趣,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无所谓,就是不知道王妃那边会不会气到吐血!” 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模样。 贴身的大丫鬟见状,低声提醒了一句。 “侧妃还是小点声,外面那几个可都是王妃派过来伺候您的,奴婢担心.......”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裴北北摆了摆手,继续扬高了声调。 “最好让她们传去!反正如今府里的中馈是王妃在打理,只要不短了我的吃喝用度,別人爱谁谁!” 裴北北也想明白了,而且她確定了祁西洲的身体出了问题。 她穿越而来,要啥啥没有,一项生存的技能也没有,能攀上祁西洲,已经算是最好的金手指了。 身体不行,可身份摆在那,跟著他,混吃等死也不错,就当是提前退休了! 反正敏嘉郡主要是敢苛待她,大不了再与她撕把几次,祁西洲总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真的惩罚自己。 想到这,裴北北又继续捻起碟里的点心吃起来。 “咱们在这好吃好喝的,风吹不著,雨淋不著的,担心个什么劲?再说了,王爷要是喜欢,就是再领进门十个八个女人,我也是没意见的!” 人多了才热闹嘛!都说了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要是再多几个,她整天待在府里也没那么无聊了。 別说十个女人,就是再来八十个,祁西洲身体不行,谁也爭不到宠爱! 她瞎操心个屁! 贴身的大丫鬟似乎也被她这番话给说服了,点了点头,替她重新倒了杯茶。 “侧妃想得通透,倒是奴婢瞎担心了!不过这点心还是少吃些,半个时辰后该开饭了。” 她暗暗打量了一眼裴北北的腰身,似乎好像比半个月前粗了一圈......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裴北北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不过还是將心里咬了一半的点心放在碟子里,拍了拍手。 “今天我想吃排骨,你去厨房催催去!还有,记得提醒他们送牛乳过来!” 她伸出手,端详了好半晌,幽幽嘆口气。 “洗了这么久的牛奶浴,怎么也不见多少效果呢?也不知许知意那里有没有能让人变白的药丸子!” 说归说,人是肯定不敢去找的。 听说上回松蓝被折腾得不轻,一瘸一拐地养了大半个月才勉强恢復。 裴北北现在一点也不恨许知意了,反而有些羡慕她。 一个和离妇,竟还有男人爱她爱得死心塌地,长得比祁西洲还要俊朗。 何陵景的长相,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一枚小鲜肉啊! 可惜,除了许知意,他对其他女人那是连看一眼也懒得看。 付知知被安排在了离裴北北不远的一处院子里,足足比她这里少了两间厢房。 可付知知却是心满意足,想到在府门口时,祁西洲对自己的態度明显不一样,就觉得脸颊一阵阵发烫。 听闻王妃性子跋扈张扬,不得安王欢心。 付知知自詡自己温柔恭顺,相处之后,自己有把握,一定能俘获祁西洲的心,到时再替他生几个孩子,在王府的地位就稳了。 打量了一眼屋里的摆设,虽不算名贵,可胜在雅致,柜子里的衣裳都是临时买回来的,款式普通,可用料上乘,尤其都是些素净的顏色。 付知知觉得祁西洲对她肯定也是上了心的,不然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顏色呢? 这话如果被松蓝知道,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啐她一脸! 祁西洲把人带进府,就一句也没问过了。 这些衣裳也是之前许知意离开时不要的,看著都是崭新的,放著怪可惜的。 敏嘉郡主自然看不上別人的衣裳,裴侧妃的身形又过於宽阔......就只能便宜付知知了。 松蓝留心过了,付知知穿的都是成衣店里过时的款式,价钱嘛,自然也要便宜许多。 还有给她的首饰头面,胭脂水粉也是主子买给许知意,可她一次也没用过的东西。 松蓝本著物尽其用的初衷,再有就是能为府里省下一大笔开销,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机灵的小侍卫! 这家没他得散! 自从许知意离开后,祁西洲几乎再没进过主屋,平常喝醉了,就歇在书房里。 想起她发间別著的碧玉簪子,似乎与何陵景头上的一般无二,祁西洲鬼使神差地推门,看著空了一大半的屋子,有半晌的怔愣。 “松蓝,今日谁进过本王的屋子?” 松蓝小跑著进来,一脸的困惑。 “主子,您不是从来不在这里休息吗?属下见那新进府的付姑娘一件衣裳也没带,就把之前那些首饰衣裳的全给她了!” 第320章 想给府里省点银子 祁西洲缓缓转过身,死死地盯著松蓝,眸子里翻涌著滔天的怒火。 “谁让你把知意的东西全送人了?可问过本王的意思?” 松蓝不明所以,挠了挠头。 “主子,这些东西已经在这閒放了大半年了,平常您也不许下人进来打扫,属下想著別浪费了.......” 见到祁西洲越来越难看的难色,松蓝终於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朝后退几步。 “主子,属下错了!属下只是......想给府里省点银子......” “闭嘴!未经本王允许就把东西隨意送人,看来是本王近来脾气太好了,你自己去领罚吧!” 松蓝垂头丧气的走出来,无语的抬头望天,大片大片的雪很快在他脸上融化。 “这都叫什么事啊!那些东西放在那被虫子咬老鼠啃的,岂不是可惜了?给付姑娘穿都是抬举她了!” 付知知手中端著碗冒著热气的汤,咬著唇,躲在拱门后,眼中满是愤恨不甘。 区区一个侍卫,也敢看不起她! 直到松蓝走远,付知知这才长长呼出口气,缓缓了心神,朝著梧桐院走去。 “叩叩——” 屋里一片死寂,但跳跃的蜡烛和晃动的人影,说明房中是有人的。 又是两声轻叩,屋里这才传来祁西洲略带沙哑和慍怒的声音。 “本王不饿!把东西拿走!” 付知知低低地唤了一声。 “王爷,我是知知。” 屋里重新恢復了安静,须臾。 “进来吧!” 付知知小心翼翼地端著碗,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手指被热气蒸得有些发红。 “王爷......这汤是知知亲手燉的,您空著肚子饮酒,对身体无益.......” 声音软软的,带著几分胆怯,眼中满是騏驥。 祁西洲嘆了口气。 “拿过来吧,本王尝尝。” 付知知缓步走到他身边,將汤放在桌子上,又极有眼色地將凉透了的茶倒掉。 “王爷,知知能在这坐一会吗?” 祁西洲抬手,“坐下吧。” “多谢王爷。” 付知知不慌不忙的坐在他对面,动作细微的开始碾茶,纤细的手指上有两个水泡。 祁西洲蹙眉,一边喝著汤,一边问。 “这是怎么弄的?” 付知知小脸一红。 “知知不太熟悉王府的厨房,燉汤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一点小伤,不打紧的。” 她眨巴著眼睛,忙不迭地將手往袖子里藏,捻碎的茶沫蹭得到处都是。 祁西洲看著,不觉出了神。 她这俏皮又灵动的模样,与许知意可真像啊! “知......付姑娘日后不必亲手做这样的事,本王既接了你入府,便是不想你再做这些,明白了吗?” 付知知软软地应了一声,又继续开始烹茶。 行云流水,似乎是练习过无数次一般。 可祁西洲的思绪早就飞远,压根没注意到。 茶汤碧绿,回味无穷。 “茶不错!” 付知知靦腆一笑。 “王爷若是喜欢,知知可以每天都替您烹茶,这酒.......还是少喝些为好。” 祁西洲嗯了一声,看著付知知又替自己斟了杯茶,这才留意到她今日所穿的衣裳似乎十分的眼熟。 还有发间那支坠著珍珠的累丝簪子也分外熟悉。 终於想起来,这是他给许知意买的,但还未送出,就因著裴北北无理闯入他们的婚房,许知意当天就搬走了。 后来,因为听说敏嘉郡主就快要回京的消息,担心她嫁给別人后,会失了太尉府这座靠山,又想著如何才能哄著许知意答应他迎娶平妻一事,焦头烂额,將这事拋之脑后。 这根簪子便一直躺在木匣子里,直到许知意离开,也没有机会再亲手替她簪上。 如今,付知知戴著,倒是也挺合適。 月白的罗裙,领口和袖口镶著一圈兔毛,衬得付知知的一张小脸愈加清丽。 祁西洲是很想让她將这些东西全部归还,可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终究没好意思张口。 “王爷,知知还会做下酒的小菜,明日您要不要尝一尝?” 她一直打量著祁西洲的神色,小心又希冀的模样,让祁西洲拒绝的话统统卡在了喉咙里。 “好。” 付知知看了眼天色,缓缓起身,浅笑盈盈地告辞。 “天色不早,知知就告辞了,王爷辛苦了,也早些歇著吧。” 进退有度,温柔乖巧。 “好,你也早些休息,若有缺的东西,与管家讲一声就好。” “知知谢过王爷。” 付知知心中欢喜,面上却是一派温柔浅笑,转身时,裙子划出道好看的弧线,以及她那在烛火映照下,分外诱人的侧脸。 祁西洲定定看著她消失在迴廊处,这才收回视线,脸色阴沉。 “去给本王查!看看是何人在背后教她如何行事?” 付参將就是个粗人,家里穷,也没念过几天书,从小就在码头做工,日子过得拮据,好几天揭不开锅也是有的。 又怎么会有閒钱,供付知知衣食无忧? 要知道,烹茶和插都是极费时间和银子的,也只有那些高门大户,为了让自家的女儿嫁得好人家,才捨得从小培养。 付知知刚才烹茶的动作他观察过了,嫻熟自然,像是刻意拜师学过一般。 而且她的一举一动,一顰一笑,皆与许知意有五分相似,尤其她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呵,简直就是东施效顰!” 祁西洲冷笑连连,但同时心里也是酸楚无比。 在他的印象里,许知意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感激,有无措,有埋怨,唯独没有情!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太过自信,以为提出和离,许知意一定会害怕,会无助,会牢牢抓住自己这根救命稻草。 结果没想到,她竟是用那般决绝的方式与自己断得一乾二净! 想到那夜她跪在雨中,明明瘦弱的风一吹就倒的女子,眼神却无比的坚定,背脊挺得笔直....... 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座王府,逃离自己? 如果自己的双腿一直不能动,他与许知意大概也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至少,他不会有野心,不会迎娶平妻,更不会一次又一次伤害她。 而依许知意的性子,哪怕他祁西洲一辈子瘫痪在床,她也会对自己不离不弃! 第321章 你怎么娘们唧唧的 松蓝总觉得身体似乎出了问题,平常天还没亮,他就已经醒了,可这连续好几天,自己比主子起得还晚。 好几次,还差点误了正事。 盯梢好好的,也能睡到人事不醒,要不是暗卫將他唤醒,他怕不是得直接在睡梦中冻死。 害得松蓝一到晚上就害怕,寻了木棍支在眼皮上,饶是如此,依旧困得东倒西歪。 悄悄去寻了城里有名的郎中,药吃了一副又一副,可这症状不见半点好转。 人愈发地萎靡不振。 祁西洲也发觉了,一脸不悦地打量著站著打盹的松蓝。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本王方才讲的,你可有听见?” 松蓝一个激灵,呆愣愣地看向祁西洲,一脸茫然。 “主子,您刚才叫属下了?” 祁西洲蹙眉。 “身体不舒服就去看郎中!別杵在这碍眼!” 松蓝苦著一张脸,扑通跪在他面前。 “主子,属下这几天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睏倦,双腿跟灌铅了似的,郎中看过好几个,都瞧不出是什么毛病。” 祁西洲看著手中的军报,语气颇为不耐烦。 “本王让你出去!最近没事,少来本王面前晃悠!” 松蓝嘴中漫起一阵苦涩。 果然他们在主子心中,只是不起眼的下人,但凡身体出了毛病,下场就是被拋弃! 恍恍惚惚地在大街上閒逛,垂著脑袋,没注意到飞驰而来的马车,除些一头撞上去。 幸好海青反应及时,使劲一扯韁绳,马蹄高高抬起,许知意没防备,肩膀重重撞在车壁上,疼得眼泪直打转。 “郡主您没事吧?刚才有个人差点就撞上来了,属下.......” “没事,那人情况如何?” 海青张望一眼,对著车里道。 “属下瞧著这人咋那么像松蓝呢!只是这大白天的,人怎么看著迷迷糊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许知意掀开车帘一角,朝松蓝的方向看了一眼。 “呵,安王府的样还真是层出不穷!既然没撞到,咱们就走吧!” 海青应一声,扬起马鞭,下一秒,松蓝反应过来,一把抱住马头。 “许姑娘,啊,不是,长安郡主,求您救救属下!郎中都说属下没问题,可属下真的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他说得语无伦次,抱著马头,痛哭流涕。 海青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让开!再敢胡闹,小心我抽你!” 攸关性命,松蓝知道,若是错过今日这个机会,只怕自己很难再见到许知意了。 他拼命摇著脑袋,一个大老爷们,哭得那叫个惨烈。 “郡主,求您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救救属下好不好?” 许知意抚额,无奈地朝外说了句。 “別嚎了!进来我看看。” 幸亏是白天,否则就他嚎的这几嗓子,怕是能把狼招来。 松蓝那速度真是堪比子弹,嗖的一下就躥到马车里,眼巴巴望著许知意,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郡主.......” 浮生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知道的是求我家郡主救你,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把你给拋弃了!一个男人哭成这副样子,羞不羞?” 松蓝哪里还顾得上她的冷嘲热讽,伸出胳膊,双眼亮晶晶。 许知意轻嘆口气,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须臾,低笑一声。 “你中毒了!” 松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旋即一张脸皱巴的如同霜打的茄子。 “郡主,那属下还有得救吗?” 许知意定定看了他半晌,轻飘飘甩下一句。 “有,但我为何要救你?” 松蓝一噎,这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再说不出口。 是啊,连主子都不在意他的生死,许知意又凭什么救自己? 又不欠他的! “郡主说的是,属下只要知道是中毒了就行,总好过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今日多谢郡主了!” 说完,就准备下马车。 “你可知是谁下的毒?此毒倒不难解,只是寻常郎中是瞧出端倪的,若是没解药,顶多半月,你就会死在睡梦里。” 松蓝猫著腰,身形僵硬,苦笑一声。 “属下这条贱命本也不由自个做主,能死在睡梦中,倒也舒坦了!” 多少兄弟死在敌人的乱箭之中,他这样的死法,比起他们,可不就是好上千倍。 许知意沉默了一会,才道。 “你不想查出背后下毒之人?” 松蓝点头又摇头。 “属下心中已有猜想,查不查的,结果都是一样。” 终究不忍心,许知意还是给了他解药。 “这药需吃半月,只是.......罢了,你既不想查,就算了。” 松蓝毫不犹豫地將小小的黑药丸放在嘴里,一仰脖,咽了。 “郡主想让属下查吗?” 许知意半托著腮,饶有兴味地打量著他。 “左右不过是安王府的人动的手,查与不查同我有何关係?只是,若有下次,你可能就寻不到我了。” 松蓝重新坐回到马车中,神情郑重。 “郡主,属下怀疑是王爷新领进府的那个付安安下的毒,可属下暂时没有证据。” 浮生忍不住嗤笑一声。 “安王还真是博爱啊!府里已经有了两个女人还不满足,只是.......呵,他行吗?” 许知意轻捏一把她腰间软肉,嗔怪的道。 “姑娘家家的,真是什么都敢说!王爷的事哪里是咱们能轻易置喙的,他愿意领多少姑娘进府,是他的事,与咱们何干?” 浮生鼻中哼一声。 “哼,安王忘恩负义,朝三暮四,他做的,別人还说不得了?” 许知意好笑地睨她一眼。 “行了,你少说几句。” 松蓝嘆了口气。 “自从郡主离开王府之后,主子的脾气越加阴晴不定,也听不进劝告,一意孤行,反正属下瞧著那付知知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招惹她了?” 松蓝认真想了想,摇头。 “主子领进府的女人,属下自然不敢怠慢,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何处惹了她,才招来此番祸事。” 忍不住抹了把眼角,看得浮生直扁嘴。 “行了,再哭下去,这眼泪都要把我家郡主给衝出马车去了,从前也不见你这般娘们唧唧的!” 松蓝,“........” 你才娘们唧唧,你全家都娘们唧唧! 第322章 一辈子別想娶媳妇了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 “想查出到底是不是她下毒,也简单,你就装出还未解毒的样子,甚至看起来得比之前情况还要严重。” 松蓝怔忡,旋即傻傻地点头。 “行,属下都听郡主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一脸討好。 “郡主不是说这药还要吃上半个月.......那.......万一主子一个不高兴,把属下逐出府了.......郡主能不能.......” “不能!” 许知意回答得斩钉截铁,浮生听得一头雾水。 “郡主,你们在说什么啊?奴婢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松蓝耷拉著脑袋,闷闷地道。 “属下想跟著郡主去东临!” 浮生切了一声。 “你用啥身份跟著郡主?再说了,郡主到了东临那是要进王宫的,你一个外男.....呵呵,除非......” 目光扫向他的双腿。 松蓝不由自主的夹紧,很快,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举起三根手指。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松蓝对天发誓,定对郡主一心一意,忠心不二,若有违背,天打五雷轰!要是只能用那法子跟在郡主身边,属下愿意!” 此言一出,车厢內顿时静得可闻针落。 浮生试探著开口。 “松蓝你確定?要真那样了,你可一辈子也別想娶媳妇了。” 松蓝憨憨一笑,挠了挠头。 “属下本也没有成亲的打算,要是能一辈子跟在郡主身边,也值了!” 许知意神色凝重。 “松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那关乎你的一辈子.......” “属下早想清楚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同郡主讲,若郡主不嫌弃,属下愿意一生追隨您!” 他一个孤儿,不需要传宗接代,何况想长久跟在许知意身边,又不给她招惹麻烦,这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属下功夫尚可,若跟在郡主身边,至少能护您周全。” 这可不是小事,许知意並未第一时间答应。 “此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何况按照安王的性子,可未必肯放人。” 松蓝嘴边掛起抹自嘲的笑。 “郡主高看属下了,属下近来身子出了问题,王爷已经很不耐烦了,而且王府的境况很不好,是不会养閒人的!” 海青探进半个脑袋。 “郡主,他要是真愿意,属下也能放心一些,不然您身边只有银珠和乐心两个丫头,去了东临还真是叫人难以安心!” “而且松蓝说得对,安王身边从不会养无用之人,松蓝只要表现得体力不支,想来求求安王,安王自会放人离开。” 虽说祁西洲对待感情確实不咋地道,可对待身边的一眾人,还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最主要,他就是个莽夫,有勇无谋,估计怎么也猜不到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在意,毕竟他最信任的侍卫只有沉灰。 “海青说得对,机密的事王爷是绝对不会交给我去做的,说白了,属下就是个跑腿的。” 顿了顿,他又正色道。 “属下已经想好了!要是郡主信不过,属下就去乡下种田,怎么也不会把自己饿死。” 许知意道。 “你先回去吧,过两天到丞相府来寻我,我再重新替你把脉,至於回府要怎么做,全看你自己了。” 没说答应,也没拒绝。 松蓝点点头。 “好,属下知道怎么做了,今日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见他走远,许知意这才摇了摇头。 “海青,咱们走吧。” 何陵景已经好几天没回府了,只是派小廝送了信回来。 听闻威远將军付云山被押解回边关时,路遇土匪,生死不明。 平昭帝为此大发雷霆,勒令大理寺查明真相,至於付云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京兆府就似被完全被忘记了一般,不止平昭帝,就连一眾朝臣也没提议要重组的事。 不过,想想也能明白,如今国库空虚,边关和北地战事不断,供给他们的粮草就已经十分吃力了。 没有多余的银子再多养一个部门。 因此,只要有案子,就全部交给大理寺,一时间,忙得人仰马翻。 加之前段时间,何陵景暗中查出几个祁西洲安插在大理寺內部的眼线,悄悄处理掉了。 如此一来,大理寺倒是暂时安全了,但人手不足也是事实。 何陵景忙得焦头烂额,深知此事是何人所为,但又不能真的把人供出去。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大雪一场接著一场,似乎永无停歇。 试问,这样的季节,哪里来的土匪? 那里相邻的几座山早就被大雪封了路,根本没办法自由上下。 何况,押送威远將军的马车,除了带了些路上吃的口粮,其余贵重物品一概没有。 那土匪是傻了,才会冒著生命危险抢官家的队伍。 平昭帝在高位多年,他能想明白的事,平昭帝又怎会不知,不过是用这种藉口,给诸位朝臣一个交代罢了。 “何少卿,门外有人找。” 何陵景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抚了抚衣裳上的褶皱,这才迈步出去。 猫腰钻进马车,一把將好几日未曾见到的许知意揽在怀里,深嗅了嗅她身上的香味。 “知意,我好想你,你可有想我?” “嗯,想了。” 许知意笑著捧起他的脸,仔细打量了半晌。 “瘦了,瞧瞧这眼下的乌青,可是好几日不曾闔过眼了?” 何陵景嗯了一声,委委屈屈地看著她。 “两日不曾闔过眼了,大理寺吃得也不好,关键不能每日沐浴,还见不到你。” 俊美如妖的脸上带上可怜的神情,看得许知意忍不住在他的唇上轻啄两下。 替他重新换了件新的外袍,又將食盒中的微温的饭菜端出来。 “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这饭菜已经不热了。” 何陵景摆手,拿起筷子就吃。 “出什么事了?” 许知意便把遇到松蓝,以及松蓝想要净身跟自己去东临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何陵景不置可否。 “他若愿意,这主意倒不错,到时你身边有江公公和松蓝,我留在京城也能放心些。” “阿景你觉得松蓝真能忠心吗?” 何陵景夹菜的动作微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若我是松蓝这处境,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毕竟良禽择木而棲!他倒是想得通透!” 第323章 曾经的初衷 何陵景吃著咸味的点心,配著许知意的茶,颇愜意地半倚在她身上。 不知碰到了哪里,许知意忍不住轻嘶一声。 何陵景紧张地坐直身子。 “你怎么了?可是我方才弄疼你了?” 许知意笑著摇头。 “刚才在路上撞到了,回去抹点药就好了,你別担心。” 何陵景的心一下揪起来,非要看看她伤到了哪里。 “不行,要是不让我看,我今天就没办法安心了,你捨得让我一直放心不下?” 许知意羞红著脸。 衣裳半褪,露出莹白如玉的肩膀,上面儼然青了一大片,还有些红肿。 何陵景皱著眉。 “带药酒了吗?我先替你用內力揉揉。” 许知意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的。 “带是带了,只是......等回去了,我让浮生替我揉就好了,阿景你有事,就先进去吧。” 何陵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凑到她面前。 “我只是替你擦个药酒,你想到哪里去了?” 许知意麵皮发烫,呼吸微滯,一颗心跳得飞快。 “我不是......我没有......” 温热的大手覆上她微凉的肩头,力道不轻不重,药酒的气味很快瀰漫开。 手下的皮肤白皙滑嫩,仿佛用点力,就能捏破一般。 何陵景只觉得所有燥热都朝著一处奋力地奔涌而去,呼吸都几乎凝滯,眼前晃动著的都是许知意的笑脸。 他晃了晃脑袋,企图將乱七八糟的念头给甩出去。 精致的锁骨下方,开著朵漂亮的合欢,何陵景的动作微顿,手指不由地轻轻描摹。 耳尖红得似能滴出血,许知意一动也不敢动,感受著他越来越烫的体温...... 一个滚烫的吻落在合欢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胸前,许知意呼吸一滯,前世那熟悉的感觉瞬间將她吞噬。 “阿景.......” “嗯。” 趁著所有理智消失前,他温柔地替许知意將衣裳系好。 “回去记得再涂几次,我这几天会很忙,怕是没法陪你了。” 说完,也不等许知意回答,匆匆忙忙地起身,嘭的一声,脑袋重重的撞在车顶上。 同手同脚的下了马车,脸上依旧烫得嚇人。 许知意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弯了弯。 俊朗又纯情,关键对自己一心一意,这样的男人,就算给她十座金山,那也是不换的! “阿景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不然我会心疼的。” 何陵景的背脊猛地挺直,心里深处,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暖意,还有一阵阵酥麻。 原来最动听的情话,是心上人对自己的关心。 “好,这么冷的天,你也別总来看我,我忙完了就回去。” 许知意下巴放在车窗上,定定看著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有泪自眼角缓缓滑落,很快凝成一个个晶莹的小冰珠。 她心中对何陵景的不舍,远胜於表面。 真不知道分开的日子是如何的煎熬? “海青,咱们回府吧。” 带著哭腔的声音,听得海青和浮生忍不住也眼眶发红。 浮生在心中暗暗咒骂了祁西洲好几句。 要不是安王那该死的嫉妒心,她家姑娘也不必远去千里之外的东临和亲。 大理寺中,眾人看著何陵景那几乎快要翘到耳朵根的嘴角,緋红的面色,以及那同手同脚的模样,忍不住嘴角齐齐抽了抽。 何陵景想到刚才许知意说的话,以及自己那一个略有不妥的吻,双脚就似踩在了云朵里一般,轻飘飘的。 一下午,就见他时不时地傻笑两声,眼神飘忽,明显身在曹营心在汉! 再说松蓝回到了安王府之后,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开始盘算著未来的日子。 越想越美,忍不住猛地坐起来,嘿嘿傻笑几声。 “小兄弟对不住了,为了大哥的前程,就得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到时我一定把你给好好葬了!” 自从对浮生的那点小心思化为泡沫之后,松蓝就觉得成亲生子啥的最麻烦了。 还不如阉了小兄弟,跟著许知意,天大地大任鸟飞! 也好过一辈子困死在这王府里。 朝堂的事他虽不懂,也弄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可他就是知道,自家主子怕是与那位置无缘。 他倒是不怕死,只是这绝望又令人窒息的感觉才最可怕。 每天看著府中的女人们明爭暗斗,真不如去战场上杀敌,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 也比在这耗光所有的精气神要好。 只可惜,主子並不看好自己,他提出过好几次想要从军的想法,但都被无情地拒绝了。 与其留在京城成日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消磨时光,还不如去保护长安郡主的安危。 不知不觉睡过去,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透了,廊下的风灯晃晃悠悠的。 应该已经过了饭点,但却无一人前来提醒他,就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松蓝又重新躺了回去,也懒得点灯,定定望著破了洞的帐顶。 脸上划过一抹嘲讽,“终究是我將自己看得太过重要了!” 他病了也有好几天了,別说有人关心了,就连桌上的茶壶里都不曾有过热水。 冷风夹著雪从破了洞的窗欞中钻进来。 松蓝不由想起在军营中的日子,虽然条件比这里恶劣了不知多少倍,可他们围坐在篝火旁,谈天说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別提多愜意了。 或许今天还勾肩搭背一起吹牛的兄弟,明天就会少几个,但这也不妨碍他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为了平昭的盛世太平,拋头颅,洒热血,他们无怨亦无悔。 只是祁西洲回了京城之后,似乎忘记了曾经的初衷,精於算计,利用感情......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寒心。 他没无白那么死心眼,深觉自己这也不算是背叛,就是想过点人过的日子。 有盼头,有希望。 外面隱约响起哭喊声,咒骂声,声声入耳,烦不甚烦。 松蓝猛地將被子盖在头上,双手死死捂著耳朵,可奈何他耳力惊人,声音依旧飘了进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当著本妃的面勾搭王爷!本妃今日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 第324章 花著我的银子养女人! 付知知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嬤嬤按在雪地里无法动弹,哭得期期艾艾。 “王妃姐姐您就饶了我吧!知知没有勾引王爷,真的就只是给他送了碗汤......” “啪——啪——” 敏嘉郡主左右开弓,打得付知知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尤不解气,扯著她的头髮在雪地里拖行,嘴中骂骂咧咧。 “王爷把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府里领,如今府中是个什么情况他难道不清楚?著我的银子养女人,呵呵!王爷还真是有骨气呢!” 一旁的嬤嬤忍不住轻轻拉了她一把。 “王妃,这是王府,您还是小声些,万一被王爷听见了,又会训斥您。” 敏嘉郡主丝毫不在意,嫌弃的將付知知鬆开,甩了甩酸疼的胳膊。 “他有脸训斥我?也不看看这王府上下的都是谁的银子!要是没我,他们管谁要月例?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这说的倒是事实,嬤嬤一时也无话可说。 光这两个月,敏嘉郡主就给贴补出去了两千多两,还不算偶尔打赏给下人的。 安王的俸禄倒是按月交到公中,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是杯水车薪。 区区百两,还不够府中一月吃喝。 偏偏安王的那些產业一直在赔钱,生意差到不行,勉强维持著掌柜伙计的工钱。 敏嘉郡主想收购京城最有名的福满楼,却被告知需得十万两,且是黄金! 简直狮子大开口,敏嘉郡主气结,搬出太尉府企图逼著他们就范。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却不曾想,不出半月,太尉府的几家铺子接连被人曝出售卖假货,哄抬价格...... 一时间,参严太尉的摺子如同雪一般,平昭帝为此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有传言说,福满楼背后的东家是太尉府也招惹不起的人物,敏嘉郡主也只能偃旗息鼓。 眼见银子跟流水一般地出去,却一点进项也没有,敏嘉郡主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泡。 没想到祁西洲竟然在这种时候,又带了个姑娘回来。 敏嘉郡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拿著从父亲那里搜刮来的上好文房四宝,本打算送给祁西洲,缓和一下二人之间紧张的关係,谁知道,才到梧桐院,就看到了付知知。 她穿著月白的大氅,未施粉黛,清丽可人,手中端著盅香气四溢的鸽子汤,眼巴巴地望著祁西洲的书房。 敏嘉郡主身旁的嬤嬤將她的嘴一捂,就把人拖到了角门处。 此处离祁西洲的书房远,就算闹出再大的动静,他也听不到。 付知知捂著肿胀非常的脸,只敢小声的呜咽。 “王妃姐姐,我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吧。” “谁是你姐姐?就你这下贱的身份,当本妃身边的奴婢都不够格!滚一边去!” 敏嘉郡主怒不可遏,抬脚踹在付知知的胸口上。 付知知没忍住,一口血喷在敏嘉郡主新做的裙子上,血在浮光锦上慢慢晕开。 敏嘉郡主连忙后退。 “啊,你个贱人!你知道这料子值多少银子吗?本妃还打算明日穿著这裙子去面见太后呢!”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站著做什么,给本妃狠狠的打!” 付知知痛苦的哀求。 “再別打了,知知错了!知知以后一定离王爷远远的,求求王妃了,就饶了知知吧!” 血染红了地面,看著格外恐怖。 “王妃,老奴瞧著教训的差不多了,要不就算了吧?万一真闹出了人命,王爷那边也不好交代。” 敏嘉郡主终究还是没下死手,鼻中轻哼,扶著嬤嬤手离开。 “最好没有下次,否则本妃一定要你尝尝何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付知知大口大口地往外呕著血,一双眼中再没方才的哀戚,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愤恨和杀意。 “既然容不下我,那你就去死!” 裴北北手里抓著把瓜子,倚在拱门处,津津有味的看完这一场闹剧,这才拍了拍身上的雪。 “戏看完了,咱们也回去吧!这天可太冷了。” 贴身的大丫鬟怜悯地看一眼趴在地上的付知知,低声道。 “裴侧妃,咱们真就不管她了?万一她要是冻死了......” 裴北北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又不是咱们动的手,怕什么?再说了,刚才没听到王妃说的话?如今咱们的吃喝可都仰仗她的!只要不惹到咱们头上,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她算是看出来了,在这皇权至上的朝代,个性气节统统没用,胳膊终究是扭不过大腿的。 她可不敢真的把敏嘉郡主给得罪死了,毕竟人家背后可是太尉府。 轻易动动手指头,就能像捻蚂蚁一样,把她给捻死。 惹不起,就躲! 好在她现在根本就不往祁西洲面前凑,敏嘉郡主便也將怒火撒到了別人身上。 子时,松蓝饿得实在睡不著,爬起来,想看看大厨房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大厨房只有一个灶台还燃著,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个黑影不知在倒腾著什么。 松蓝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半蹲在墙角下。 透过破了洞的窗格,依稀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不知往汤锅里加著什么。 松蓝捂上自己的嘴,又悄悄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有功夫,即使没光,也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赫然就是付知知! 而被她加了料的东西,正是敏嘉郡主每日必喝的血燕! 这这这.......还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想了想,松蓝还是决定静观其变,王府水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祁西洲没等到付知知的汤,倒也不甚在意,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松蓝的情况。 “松蓝如何了?” “回主子,松蓝侍卫白天出去了一趟,应该是又去寻郎中了,回来就睡到了现在,晚饭也没吃。“ 祁西洲皱了皱眉。 “你明天去看看,若是情况还是不好,就让他到城外的庄子上餵马去!” “是。” “付知知的情况可查到了?” 暗卫摇头。 “属下一直在查,但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付姑娘除了送酒,一般极少出门。” 祁西洲嘴角轻勾。 “暗中留意著就是,本王不信她背后无人教授。” 第325章 我现在就滚! 敏嘉郡主低低咳了几声,没感觉其他不適,將空了的碗放在桌子上。 “嬤嬤,付知知这些天都做了什么?可有去王爷面前装乖卖惨?” 嬤嬤摇头。 “回王妃的话,付姑娘这几天倒还算安分,几乎没怎么出过屋子。” “裴北北近来这般安静,倒叫本妃有些不习惯了。” 嬤嬤笑著替她倒了盏热茶,殷勤地替她按揉著肩膀。 “老奴想著,许是裴侧妃想明白了,这王府终究还是王妃您当家做主,同您为难,岂不是自寻死路?” 敏嘉郡主闭上眼,手指在桌上轻叩。 “你说的倒也有理,但本妃瞧著那裴侧妃可不是个明事理的,你派人暗中盯著点,別让她又整出什么么蛾子。” “王妃放心,玉环和碧莲盯著的,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一准会来报信儿。” 敏嘉郡主昏昏欲睡,偶尔咳嗽几声。 “王妃,您別是前儿个吹了冷风,还是唤个太医来瞧瞧,也好安心吶。” 敏嘉郡主抬了抬眼皮,只觉得耳中一阵嗡鸣,缓缓点了点头。 “嬤嬤,你拿著我的腰牌去宫里叫个太医过来,对了,一定要找吴太医,別人不行。” 嬤嬤抿了抿唇,神色略有忐忑。 “王妃......確定要找吴太医吗?大人不是不许您再见他了,这万一被大人知道了......” 敏嘉郡主面露不悦,瞪一眼嬤嬤。 “我如今已经嫁人了,父亲还能管到王府里?就找他,別人我不放心!” 嬤嬤赶忙应了,拿著腰牌匆匆出了王府。 嬤嬤前脚走,门房后脚就將这消息告知了祁西洲。 “可有说做什么去?” “回王爷,那嬤嬤只说王妃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进宫叫个太医来给瞧瞧。” 祁西洲也没当回事,只摆了摆手。 “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敏嘉郡主自从嫁进王府,就没几天是舒服的,手指划破个小口子那都是要叫太医的。 大惊小怪! 今日不知又在闹什么,只怕太医来得晚一些,她那伤口都该癒合了。 祁西洲將手中的军报放在一边,又拿起了另一封加急的信件。 “看来是有人想让威远將军死!叫咱们的人回来吧,只怕寻下去,也只能找到他的尸骨了!” 沉灰站在一边,“属下明白!” “只是.......主子,属下今天去看了松蓝,他连起身都困难了,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就算让人去庄子上餵马,怕是也难以支撑了。” 祁西洲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既如此他也就没什么用了,让他收拾收拾出府吧!这些年本王也给他了不少赏赐,够养老了!” 沉灰的心微微颤了颤。 但服从命令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是,属下这就去同他说。” “不必你亲自去,让別人去讲一声即可,本王瞧著他那样,別不是感染了什么。”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沉灰也明白了。 一股寒意自脚底板迅速升起,渐渐包围了全身。 他们四人一直就陪在安王身边,说是从小长大的情谊也不为过,可松蓝一生病,就无情地將人赶出去,还真是......冷血。 松蓝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耳边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还有人不断地摇晃著他。 他勉强將眼睁开条缝,不耐烦的道。 “推我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小廝態度也不是很好,沉著脸。 “王爷命我等送你出府,喏,这是你的身契,可收好了!” 困意一下消散无踪,松蓝一骨碌爬起来,捧著身契看了好几遍,嘿嘿傻乐。 “我的身契,嘿嘿!我终於自由了,嘿嘿嘿!” 小廝朝天翻了个白眼,催促道。 “別磨嘰了,赶紧起来收拾一下!” 松蓝本来也没多少家当,之前祁西洲赏赐的东西早被他换成了银票,就等著这一天呢! 当下也不废话,麻溜地收拾了几件衣裳,胡乱往包裹里一塞,再往背上一甩。 “的嘞,我现在就滚!” 一路上,脚步飞快,生怕慢一秒,自己就再也走不掉了! 等到了府门口,松蓝这才长长舒出口气,眯著眼,看了看烫金的牌匾。 安王府三个大字就如同桎梏著他们的枷锁,如今他终於逃出来了! 他的背影是说不出的喜悦和轻鬆,不过几息,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沉灰迈出来,盯著他消失的方向,良久,长嘆一声。 “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嘭的一声,府门重重闔上,隔绝了所有的纷扰。 吴太医垂著头,隨著嬤嬤自角门进了安王府,拐了好几个弯,穿过迴廊,终於到了敏嘉郡主居住的院子。 他悄悄抬头打量一眼,正值冬日,院中栽种了不少的梅树,红的白的,开的热闹。 青石的路面换成了汉白玉的,倒是十分符合敏嘉郡主张扬骄奢的性格。 廊下的紫色风铃叮叮咚咚的隨风摇晃。 屋门打开,温暖如春,空气中瀰漫著浓浓的香味,混著丝果香。 敏嘉郡主穿著一袭大红的洒罗裙,裙摆处坠著各色的宝石,鞋面上也缝著几颗东珠。 粉面桃腮,美得热烈,与少时一般无二。 吴太医迅速垂下眸,不敢再看。 “听闻王妃不舒服,臣来替您把脉。” 敏嘉郡主示意屋里伺候的下人全部退出去,这才淡淡开口。 “不是要替本妃把脉,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走近一些!” 嗓音慵懒,带著不容拒绝的霸道。 吴太医又上前了几步,瞧著伸到他面前那纤细的皓腕,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滯。 手指轻轻放在她的腕间,眉头微拧,须臾,正欲鬆开手,却被敏嘉郡主一把扯住。 “本妃又不会吃了你,躲什么?” 细细打量著吴太医,手指顺著他挺括的鼻子缓缓描摹,再是他薄厚適中的唇,突起的喉结,性感的锁骨....... “王妃,如此不妥......臣......臣.......” 敏嘉郡主的小手一路往下滑,低低笑著。 “本妃听闻你已经订婚了,过了年就要成亲的人,怎么还这般害羞?” 手指勾著他的腰带,往前一拉。 第326章 你別娶妻好不好? 敏嘉郡主美艷的脸近在咫尺,娇艷欲滴的唇只差一寸就要贴上他的。 吴太医咽了咽口水,喉咙滚了滚,感受著她的小手在自己的身上四处点火。 “嘉儿,不可......你如今已经成亲,不能再任性......” “我若非要任性呢?长风哥哥你就一点也不想念嘉儿的身子吗?还是说......你真的已经忘了我?” 她的唇凑到他耳畔,吐气如兰。 吴太医的身子猛然一颤,浑身的血液朝著一处奔涌,努力克制著想將人压在身下的衝动。 “嘉儿......我自知配不上你,何况你父亲也不许咱们来往,我须得断了对你的念想......” 敏嘉郡主最喜欢看他这羞涩纯情的模样,如同当年一样,精准地吻在他的锁骨上,伸出舌尖舔了舔。 吴太医浑身酥麻,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嘉儿,我......能吗?” “长风哥哥,嘉儿一直是你的......唔.......” 廊下守著的嬤嬤听到这动静,忍不住面红耳赤,將不远处的几个下人打发走。 嬤嬤不断朝外张望,生怕安王这时候闯进来,只求自家王妃別將动静闹得太大。 看来安王一直不肯同房,王妃这是寂寞了,才又想起了吴长风。 敏嘉郡主一直心悦祁西洲,可奈何那时她尚未到婚配的年龄。 祁西洲被派去北地之后,敏嘉郡主一直鬱鬱寡欢,直到遇见了长相俊秀的吴长风。 当时他还不是太医,正在私塾念书,救下了踏青时,不慎跌落湖里的敏嘉郡主。 少男少女,情竇初开。 试问,一个明艷动人的姑娘浑身湿淋淋的,半个身子都几乎贴在他身上,谁能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吴长风也是正常的男人,虽家风严谨,但也是偷偷与同窗们看过春宫图的。 姑娘娇滴滴的,媚眼如丝,一个劲儿地喊冷,往他的怀里钻。 所有的理智在那一刻崩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她! 后来二人偷偷私会,直到敏嘉郡主被发现身怀有孕,严太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吴长风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当即便寻了媒人上门求娶! 只是可惜,他的父亲就是太医院中一位不起眼的太医,平常也只能给各宫的妃嬪请个平安脉,是没资格见陛下的。 严太尉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当即打发走了媒人,並且派人上门羞辱了吴长风。 还放下狠话,若是吴长风再敢打敏嘉郡主的主意,就让他父亲人头落地。 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亲人,吴长风没得选。 不过,敏嘉郡主倒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她只会嫁给祁西洲,別的人,不过就是玩玩罢了。 落了胎,安份了一年,严太尉见她是真的不喜欢吴长风,便也不再拘著她。 禁足解除的第二天,敏嘉郡主就又与吴长风滚到了一起。 只是这一次,敏嘉郡主学聪明了,不再那般张扬,每一回私会的地方都不同。 吴长风从父亲那里偷来了避子的药,两人便一发不可收拾,折腾起来一点也不避讳。 想到这,嬤嬤忍不住悄悄嘆了口气。 说起来,这小吴太医也是可怜,被敏嘉郡主拿捏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订下了亲事。 如今这样......只怕婚事又要黄了。 屋內一片狼藉,敏嘉郡主一脸饜足的窝在吴长风的怀里,声音微有些哑。 “长风哥哥,你当真要成亲了吗?敏儿是真的放不下你,咱们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吴长风闭著眼,摸著她光滑的肌肤,轻轻嘆了口气。 “我不成亲,只要敏儿想我了,我隨叫隨到,只是......你不怕安王知道吗?” 敏嘉郡主在他怀里蹭了蹭。 “好好地提他做什么?咱们还同之前那般不好吗?长风哥哥,敏儿香不香?” 吴长风睁眼,定定看了她好一会。 “香!我的敏儿最香......也最软.......” 娇笑声,呻吟声....... 约莫一个时辰后,嬤嬤才听到敏嘉郡主的声音。 “嬤嬤,让人送热水来!” 声音中是欢好过后的满足。 “痒~长风哥哥你坏!” 嬤嬤老脸涨红,低低应了一声。 这事哪里敢惊动旁人,可怜她一把老骨头,拎著一大桶热水,进到屋里,连头也不敢抬。 “嬤嬤,替我將被褥换了吧!” “是。” 两人一同沐浴,不免又缠到了一起,水四溅,直到敏嘉郡主软软瘫在他怀中,脸颊緋红,气息不匀。 “长风哥哥,你別娶妻好不好?就守著敏儿......” 剩下的话被吴长风尽数吞进了腹中。 “好,我这辈子只守著敏儿。” 敏嘉郡主的眸中划过一抹狡黠和算计。 她早就经歷人事,如今祁西洲这般淡著她,这就算是自己给他的报復了。 何况她早就不服避子药了,只要能怀上身孕,到时再给祁西洲下点迷药,他想不认都不行了。 “长风哥哥,你那里可有让人暂时失了心智的药?” 吴长风一惊,旖旎的心思一下就消散了个乾净。 “敏儿难道是想.......” 虽知自己与敏嘉郡主不能长相廝守,可心里到底还是会嫉妒。 “长风哥哥想什么呢,敏儿的身子是留给你的!你难道还不信敏儿?我只是怕万一有了身孕.......” 敏嘉郡主佯装伤心,抹了抹眼角。 “我也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办法成为你的妻,可若是能有个你的孩子,代替你日日陪在我身边,王府的日子也不算难捱了.....” 吴长风的心一下就软成了一汪水,忙不迭地替她擦拭著眼泪。 “敏儿別哭,我晚些拿给你,这药只需下一点,他就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敏儿可是真心想要一个你我二人的孩子?” 敏嘉郡主拼命地点头,语气中带著哭音。 “自然是真心,长风哥哥摸摸看,敏儿的心是不是为你而跳?我在王府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可又怕父亲会为难你,所以一直也不敢寻你,呜呜,长风哥哥你就可怜可怜敏儿好不好?” 吴长风自是无有不应,当晚就递进了一瓶来自西域的迷药。 第327章 祁西洲这张死人脸 祁西洲不喜欢敏嘉郡主,自然对她院里的事也不甚上心。 “本王又不是太医,就算去看了王妃也没什么用,还是让她好生歇著,天寒地冻的,没事少出来瞎逛!” 敏嘉郡主的贴身嬤嬤微一怔愣,但在看到祁西洲那不耐烦的神色之后,还是轻声应了。 “王爷说的是,只是王妃十分想念您,今天更是一大早起身,亲手替您燉了汤......王爷要不您还是去陪王妃用午膳吧?” 祁西洲十分不悦,但今天实在找不到不去的理由,挥挥手。 “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嬤嬤没得到准话,心中叫苦不迭。 果然,敏嘉郡主在听说之后,气的砸了一地的瓷器碎片。 “不过就是让他陪我用顿午膳,如此的推三阻四,难不成还在等付知知那个小贱人去送汤?” 男人啊果真是吃著碗里的,惦记著锅里的,永远不知足! “你又在发什么疯?本王何时说过不来了?” 祁西洲解下身上的玄色大氅,隨手往四足软榻上一丟,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盯著地上的碎片半晌。 “都是死人吗?赶紧让人清理掉!” 在敏嘉郡主的对面坐下,自顾地斟了杯茶,喝一口,不由皱起眉头。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雨前龙井?” 敏嘉郡主心中不屑,面上勉强挤出丝笑意。 “这些都是父亲给的,之前在家中时,我也最喜喝这个。” 祁西洲沉默不语,將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 雨前龙井是穀雨前后採制的茶叶,这种茶最喜低温,故而在清明节之前,气温乍寒还暖时採摘。 运输过程中还得保持恆温,劳民伤財,故而平昭帝就不许江南一带上贡了。 可京城中的世家贵族们,还是以喝雨前龙井为荣,不惜耗费巨大的財力。 一般这些人府中都建有冰窖,便於存储时令的水果和茶叶。 “北地和边关的將士们如今食不果腹,严太尉若是有这些閒钱,不如往那边送些粮草和衣。” 敏嘉郡主再也压不住脾气,將手中的白玉茶盏重重地放在桌面上,茶汤溅得到处都是。 “他们过得好不好,与我太尉府有何关係?那不应该是父皇操心的事吗?” 嬤嬤见祁西洲的脸色迅速地黑沉下去,赶忙扯了一把敏嘉郡主的衣裳。 “王妃,再別说了,王爷生气了。” 敏嘉郡主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力气之大,嬤嬤的手背之上迅速的红肿起来。 “扯我做什么?我哪句说错了?呵呵,安王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用我的嫁妆养著王府上下不够,还把主意打到了太尉府,真当我们的银子是大风颳来的?” 祁西洲將手背上的几滴茶汤擦乾净,沉著眸。 “太尉府的银子是不是大风颳来的,本王不知道,但本王知道,这些银子肯定来路不明,不然王妃急什么?” 敏嘉郡主一噎,不可置信的盯著他。 四目相对,怒气翻涌。 “安王说得如此轻鬆,有本事您也想办法去赚银子,別总惦记我的嫁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还有,那付知知凭什么住在王府中?她是王爷的什么人?领她进来,可问过我的意见?” 敏嘉郡主今日化著浓妆,可仍难掩面上的倦怠,腿也有些微微酸疼。 实在是吴长风体力太好了些,他本就是太医,平常注重保养,且身边一直没有通房、妾室。 两人乾柴烈火,久旱逢甘霖,昨天可是整整折腾了一宿。 说实话,敏嘉郡主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难怪男人们都喜欢左拥右抱,三妻四妾。 要不是担心自己哪一日怀上身孕,那真是一点也不想看到祁西洲这张死人脸。 吴长风除了家世比不得祁西洲,別的那真的没话说,伺候得她极为舒服。 不知不觉出了神,面颊緋红,眼含秋波。 祁西洲也懒得与她多废唇舌。 “本王可从没让你用自己的嫁妆来贴补王府的一应开销!你记清楚了,这安王府是本王说了算,本王也不过是念在付知知的大哥为国捐躯的份上,才收留了她。” “当真是心臟,看谁都是脏的!” 敏嘉郡主回过神,嫌弃的看他一眼,似乎是怕污了眼睛,赶忙將头偏去一边。 “既然王爷这么说了,那从今日起,王府下人的俸禄以及一应的吃喝用度,都从王府的帐上出!” “嬤嬤,我饿了!让她们摆午膳吧!” 厅的桌子上摆著丰盛的午膳,还有一盅乳鸽汤,里面放著红枣、生、枸杞。 祁西洲埋头吃饭,正打算喝一口汤,却听到外面吵闹起来。 “我有话同王爷讲,求你们让我进去,我不会打扰王爷和王妃姐姐用饭的......求你们了。” 是付知知带著哭腔的声音。 敏嘉郡主夹菜的手微顿,排骨落在桌子上,很快被一旁伺候的丫鬟收拾掉。 “还真是哪都有她!瞧瞧这没规矩的样子,到底是低门小户出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祁西洲心中也有几分不悦,但面上不显,只淡淡吩咐道。 “让她进来。” 敏嘉郡主啪的將筷子扔在地上,嗓音尖细。 “王爷是看不到我在用膳吗?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在別人用膳的时候前来打扰的?” “你们这般的郎情妾意,倒显得我多余了,王爷索性將人收了算了!也好过这么不明不白的惹人笑话!” 祁西洲手中的筷子飞出,啪的打在敏嘉郡主喋喋不休的嘴上。 “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这个王妃你要是做腻了,就换个人来做!滚回你的太尉府去吆五喝六!” 敏嘉郡主自出生以来,就被捧在掌心中呵护,母亲死后,父亲更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虽然抬了姨娘为继室,可姨娘也是要看自己脸色的。 祁西洲这个狗男人竟然敢动手打她! “安王!你凭什么打我?我有哪一句说得不对?你把她接进府里本就不清不楚的,如今京城里谁不笑话咱们一句没规矩!你到现在还护著这小贱人!” 第328章 本王晚点过去陪她 付知知垂著头,脸上还沾著泪珠,委委屈屈地站在门口。 “王爷,知知不是故意来打扰您和王妃姐姐用饭的,只是知知有重要的事要同您讲......” 声音中满是乞求。 她今日依旧穿著一袭月白的罗裙,外面只罩了件同色的夹袄,清丽的小脸冻得通红。 確实我见犹怜! 敏嘉郡主没空搭理她,死死盯著祁西洲,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闭上你的嘴!没见本妃与王爷有话说?滚到一边等著去!” 付知知捏著手里的帕子,嘴唇翕动,真就乖乖地同那些伺候的婢女站在一边。 祁西洲额上暴出青筋,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但还是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烦躁。 “知知,你有何事与本王讲?很重要吗?” 付知知迅速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沾在睫毛上的泪缓缓顺著脸颊流下。 “嗯,知知是真的有事同您讲。” 语气温柔,与敏嘉郡主形成鲜明的对比。 祁西洲瞥了眼付知知身后跟著的两个婢女,声音微沉。 “这么冷的天,你们不知给付姑娘多穿件衣裳?前日本王送的大氅呢?” 婢女哆哆嗦嗦的跪下。 “回.....回王爷的话,奴婢们也劝过付姑娘,可她说那大氅金贵,捨不得穿,这才......这才.......王爷饶命!” 敏嘉郡主忍不住哼一声。 “小家子气!一个破大氅也没见过,既然捨不得穿,你乾脆穿著中衣算了!反正也是个没脸没皮的玩意!” 付知知的头垂得更低了,袖中的手指节泛白,但还是强忍下心中的愤怒。 “王妃姐姐教训的是,知知確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多亏王爷好心收留。” “王妃姐姐既然不喜欢知知,知知也不愿给王爷惹麻烦,知知今天就搬出去......” 边说边无声落泪,身子微微发著抖,像是怕极了敏嘉郡主。 敏嘉郡主一掌拍在桌子上,指著付知知破口大骂。 “你个小贱人口口声声都是本妃为难你了!要是没本妃,你怕是连饭也吃不起!还有你穿的衣裳,戴的首饰,哪一样不是王府给的!你既然活不下去了,乾脆一头撞死,岂不痛快?” 付知知咬著唇,眼里蓄满泪水,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不舍的看一眼祁西洲。 在所有人都没防备的时候,猛地撞向一旁的柱子。 “给本王拦住她!” 黑影一跃而入,可还是迟了一步,付知知当场撞得头破血流,模样看起来十分悽惨。 “王爷......您.......您別怪王妃姐姐.......王妃姐姐......说得对,我这样的人確实......不......不配活著.......我只是想......告诉您......汤里有......有........” 头一歪,眼一闭,晕死过去。 敏嘉郡主十分没形象地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都快要死的人了,还能说这么多话!王爷,她就是装的!” “啪——” 祁西洲忍无可忍,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还不给本王闭上你那张嘴!行,既然你这么说了,本王今日就將人纳进门!如此一来,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將人好好送回去,再宣个太医来给她瞧瞧!”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 一顿好好的午膳,就这么闹哄哄的结束了。 刚走到门边,祁西洲又朝一旁的侍卫吩咐道。 “把那盅汤带上,让太医仔细瞧瞧,里面到底添了什么?” 敏嘉郡主一脸困惑,看向一旁的嬤嬤,压低了声问道。 “嬤嬤,难道那药你加在汤里了?” 嬤嬤摇头,“没有,药还在老奴的屋子里,没王妃的吩咐,老奴不敢擅自做主。” 敏嘉郡主唇边勾起抹讥誚的笑。 “那安王可得好好查查了!那汤,方才我已经喝过了!” 祁西洲身形微僵,一拂袖,大步离开。 “去把知知住的院子收拾一下,从今日起她就是本王的妾室!” “是,王爷晚上可要过来?” “嗯,你们先好生安慰著她,本王晚些过去陪她。” 敏嘉郡主冷笑连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 嬤嬤却没她这么淡定。 “王妃,王爷到现在也没与您同房,现在倒叫这付姑娘占了个大便宜,万一.......万一........” 敏嘉郡主端过奴婢递来的茶,抿一口。 “不过一个妾室罢了,只要这正妃的位置是我的就行,何况王爷如今还得仰仗我父亲,呵呵,你看他敢不敢宠妾灭妻!” 嬤嬤点头,“也是,她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贱人,怎么可能越得过王妃您去!之前她没名没分的,倒是不好动手,如今.......王妃教训妾室,合情合理!” 敏嘉郡主勾唇,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且等著看吧,不急,连她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嬤嬤,那药.......今晚下到王爷的茶水里吧!” “是,王妃放心,大厨房的人全都地仰仗您,一个个的可不敢乱说,老奴这就去安排。” 太尉府积攒了百年的家业,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这点银子,敏嘉郡主还真不放在眼里。 不过她享受惯了的,吃食上自然不能马虎。 別的不说,大厨房的上下,全都拿著双份的例银,做得好还有额外的赏赐。 她们敢不尽心为她办事? 別说是迷药了,只怕是让她们下毒,她们也是敢的! 如今的安王府,除了跟在安王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剩下的人早就倒戈了! 其中就包括裴北北! 主要是敏嘉郡主亲眼看到她半夜与外男私会,小辫子攥在手里,她哪敢不乖乖服从自己。 裴北北更是指天发誓,说自己只想在王府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对安王绝无其他的心思。 看她说得信誓旦旦,且与裴北北私混的男人是祁西洲从北地带回来的暗卫,极受器重。 没想到啊,真是人不可貌相,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就与裴北北看对了眼,滚到了床上。 不过自打她进府,裴北北確实极少主动去找祁西洲,虽与自己经常撕打,但也没大的衝突。 既然裴北北一心只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了她的心愿就是! 第329章 母亲有喜了 许知意自然是不知道安王府中发生的这些糟心的事,看著眼前跪著的人,眉头紧锁。 “松蓝,你怎么都不同我商量一下就......而且你寻的那人信得过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明明是训斥,可声音中难掩关心,松蓝心中一松,抬起那张有些发白的脸。 “郡主,属下心意已决!如今既然已经做了,自然不会后悔!郡主,您就留下属下吧!” 许知意无奈地嘆了口气,示意一旁的海青將人扶起来。 松蓝疼得呲牙咧嘴,纵使是软凳,也只能坐一半,钻心的疼,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郡主,他好像发热了,这身上就跟熟了似的!” 海青皱著眉,对松蓝这鲁莽的举动也有些无语。 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松蓝真就找了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太监,替他净了身。 这才几天的功夫,他的鬍鬚已经掉光了,下巴光禿禿,嗓音尖细,像只没毛的鸡! 浮生也很同情他,但忍不住的肩膀抖动。 “郡主,以后您不能再叫他松蓝侍卫了......哈哈哈,以后奴婢是不是该称呼他一声蓝公公了!哈哈哈.......” 笑到眼泪飞溅,不管许知意如何嗔怪地捏她,浮生依旧笑得停不下来。 最后,还是白嬤嬤看著松蓝那张如同打翻了调料瓶一般,精彩纷呈的脸,略微地发动了一下不多的同情心,捂著浮生的嘴,將她拖了出去。 “你这丫头嘴怎么这么毒!非往人的肺管子上戳!人家没了命根子,以后可就是不男不女的......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松蓝,“.......” 有被安慰到,但不多! 何况她们说悄悄话,非要这么大声吗? 他苦著脸,可怜巴巴地望著许知意。 “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郡主您就发发善心.......” 许知意抚额,看著他面颊上不正常的红,对海青吩咐道。 “把他送到陈府医那里,这几天,你也多看顾著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会死人的。” 海青憋著笑,搀扶著一瘸一拐的松蓝。 “郡主放心,属下这几天就与蓝公公同住,一定盯著他好好地配合陈府医!” 松蓝,“.......” 心中跑过一大群草泥马,嘴唇动了动,颤抖著指著海青,你了半天,眼一翻,晕了过去。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啊......属下也没说什么啊!难不成没了那玩意,人也变得脆弱了?” 许知意,“.......出去!” 海青扁扁嘴,嘴里小声嘟噥著。 “属下又没说错,不过,这松蓝还真是挺值得佩服的,这说切就给切了,嘖嘖!” 许知意无奈地抚额,轻声嘆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再不答应带著松蓝一起前去东临,就显得很没有同情心。 而且松蓝这情况,要是留在京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进宫! 可进了宫呢? 先不说平昭帝如何看,就祁西洲那性子,又岂会饶过松蓝?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长吁短嘆的?” 何陵景缓缓进来,顺手解下大氅,掛去了一边的木架上,又伸到炭炉前烤了烤手。 “阿景,大理寺的事情忙完了?” “嗯,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哪里来的土匪,就只能从乱葬岗隨便找了几具尸体......” 许知意笑著替他倒了盏茶。 “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你可有用饭?” 何陵景摇头。 “忙完就赶著回来了,没空吃饭。” 就势躺在许知意的腿上,半闔著眸,由著她替自己將碧玉发冠取下来。 许知意拿过一旁的象牙梳,温柔地替他梳理著墨发。 “灶上煨著排骨莲藕汤,你垫垫再睡......” 何陵景轻轻应著,眼皮就似有千斤重,嗅著熟悉的香气,意识渐渐模糊。 孙夫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儿子跟只大狗似的赖在许知意的怀里。 忍不住一阵嫌弃。 “嘖!这么重也不怕把知意给压疼了!还真是不会心疼人!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棒槌!” 许知意笑,招呼著孙夫人坐下。 “这么冷的天,母亲怎么过来了?” 孙夫人喝了半盏茶,这才道。 “我方才看到松蓝了,他不是跟著安王的吗?怎么到咱们府上来了?” 许知意嘆口气。 “他......净身了,非要跟著我一同前去东临,之前以为他只是说笑的,没成想......” 孙夫人一口茶喷出来,忙掏出帕子,替自己和许知意擦乾净。 “你说的是真的?他真把自己那个啥给切了?不得不说,这也是个狠人啊!扑哧哧,那以后是不是得叫他蓝公公了?” 许知意,“........” 孙嬤嬤也是一脸的无语,轻轻拉一把自家夫人的袖子,示意她稍微注意点形象。 孙夫人翻了个白眼。 “扯我干什么?我跟自个女儿讲话,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规矩?不过啊,蓝公公似乎不太好听......” 孙夫人摩挲著下巴,真就开始认真想起这个问题来。 何陵景无语,缓缓睁开眼。 “母亲,您这关注点还真是与眾不同......” 孙夫人没好气白他一眼,顺手捻起小几上的咸口点心咬一口。 “你睡你的,我与知意聊我们的!知意啊,你这小厨房的点心味道真是不错,柴厨房跟著你走了,谁来做这些啊!” 连吃了两块,忍不住打了个嗝,揉了揉肚子。 “撑死我了,知意你之前给我的消食丸子还有没有了?” “之前给了母亲不少,已经吃完了?” 孙夫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衝著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许知意不解的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孙嬤嬤。 “母亲近来可是身子不舒服?那个虽说味道不差,可说到底也是药......” “不是的郡主......夫人她......夫人她.......”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知意啊,母亲有喜了!” 何陵景,“.......??” 他都二十七了还尚未成亲,更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如今母亲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想像了一下被个流著口水的小奶娃抱著腿的场景,忍不住一个激灵。 “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也憋著!又不是你生!” 何陵景,“.......” 所以女人不管多大年龄,都是这样不讲道理! 第330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许知意替孙夫人重新把了脉。 孙夫人十五岁有了何陵景,如今已经她也已经四十有二,这时候怀孕產子还是挺危险的。 幸好,孙夫人之前患了头疾后,一直在调养身子,胃口也不错,整体状况还算稳定。 只是......等到孙夫人生產时,她已经去东临了,实在是放心不下。 孙夫人看她满面忧色,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必忧心,你父亲已经替我寻了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太医,接生婆一等的也已经提前讲好了。” “你且安心去东临,京城的事不必掛心。” 许知意反握住她的手。 “母亲有身孕我自是欢喜的,只是我无法亲自替您日日把脉,还是放心不下,这样吧,我將扶光留在您身边,一直等您顺利生產后,再让她来东临就是。” 孙夫人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心头只觉一阵暖流涌过。 “好,母亲全听你的。” 何陵景微微蹙眉。 “可如此一来,你身边又少了个得力的人,母亲这边自有太医照料,不然.......” 孙夫人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抚光得了知意的真传,她若留在我身边,我也不必担心有人在我的安胎药里做什么手脚,你可倒好,一点也不知担心我,哼,都说儿子是漏风的袄,真是所言非虚!” 何陵景动了动嘴,见许知意冲自己眨眼,只得將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颇为幽怨的看一眼许知意。 瞧瞧啊,母亲又要生孩子了,他却还没成亲,真是淒悽惨惨! 抚光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听到许知意的安排,当下便点了头。 “郡主放心,有属下在,自然会好好照顾夫人,她的汤药属下也不会假他人之手!” “待夫人一切安稳,属下就去东临寻您!” “好,我那里还有几本关於生產和產后的医书,你抽空就多研究研究!” 顿了顿,又道。 “趁著这段时间,你隨我再制些安胎的药丸子,对了,还有產后补气血的,还有替孩子压惊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还有孩子受寒,拉肚......” 孙夫人抚额。 “哎呀知意,你都把我弄紧张了,不管如何,我都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经验多少是有一点的,你別紧张。” 孙嬤嬤也笑著安慰。 “是啊,老奴亲手带大了公子和两位姑娘,这一点还请郡主放心!” 许知意点了点头。 “嬤嬤说的是,我竟把这个给忘了!真是关心则乱啊!母亲可千万別紧张,您的心情会影响到孩子。” 急忙从梳匣里取出几支金簪,交到白嬤嬤手中。 “嬤嬤,你去寻个首饰铺子,找人打造个金锁,还有,再打一副金手鐲。” 孙夫人看著她著急忙慌的样,不由红了眼眶,一把將人扯到自己身边坐下。 “去了东临又不是断了联繫,你可得记著时常往家里送信报平安,受了委屈也儘管同母亲讲!” “好,我一定不会只报喜不报忧,到时母亲別嫌我烦。” 两人又閒聊了好一会,孙夫人的腰有些酸疼,这才扶著孙嬤嬤的手缓缓起身。 “我得回去躺一会,这些天愈发的能吃能睡,知意,你再帮母亲制点消食的丸子。” 许知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亲这个时候要少食多餐,吃得过多,到时胎儿过大不利於生產。” 孙嬤嬤笑著打趣。 “老奴也是这样劝夫人的,可奈何丞相生怕饿著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可著劲地给添菜,瞧瞧这才多久,人就圆了一圈!” 孙夫人斜瞥她一眼。 “嬤嬤上这来告状了?哼,可不是我贪嘴,是孩子想吃!” 哄堂大笑。 “母亲晚上来我这用饭吗?” 孙夫人摆手,瞪一眼何陵景。 “母亲就不打扰你们两人敘话了,而且柴厨子做的饭过於清淡,我最近很想吃点酸酸辣辣的。” 许知意挑眉。 “都说酸儿辣女,母亲这两样都想吃,难不成是对龙凤胎?” 孙夫人就势在她脸颊上亲捏一把。 “女人在怀孕时,口味也会跟著变,管他是男是女,能快乐无忧长大就好。” 孙夫人一走,何陵景就垮下脸,巴巴地望著许知意。 “阿景,你为何是这副神情?” “母亲又要生孩子了,可我还不曾成亲,唉......” 许知意好笑地替他將墨发鬆松挽在身后。 “也是,日后这府里怕是没你的容身之地了!唔.......” 何陵景气结,在她的唇上轻咬,旋即加深了这个吻。 额头相抵。 “知意等京城的事尘埃落定,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 晚膳,柴厨子特意多添了两道菜。 “郡主,这道八宝鸭可是浮生姑娘亲手做的,您尝尝味道如何?还有这个八卦汤,浓而不腻,快尝尝。” 许知意依次尝了,满意的点头。 “不错,有你的几分真传了。” 柴厨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吱唔著。 “郡.......郡主.......小的瞧著那松什么的侍卫......净了身,那小人若想一直留在您身边......是不是也得.......” 许知意头上飞过一郡乌鸦。 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毛病,净身是什么好事吗?上赶著的往上凑。 何陵景淡声道。 “不必,你见宫里御膳房的厨子是净了身的?” 柴厨子打量了一眼许知意。 “可小的听说......只有净了身的......能跟主子一个院里住著.......小的想著.......” 许知意嘆口气。 “我听闻你还有亲人,何况我也不会一直留在东临,真没这个必要。” 柴厨子道,“哎呀,小的父母早亡,分了家之后,都是各过各的,小的一心钻研厨艺,无心成亲。” “等到了东临,就在您的院里建个小厨房,小的亲自准备膳食,也稳妥些。” 他想著一会就去找那个侍卫,问问是在哪里净身的,早切了早了事! 许知意,“......” 何陵景瞥了他一眼。 “你想清楚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想好了,想好了!绝不后悔!” “行了,你先下去吧!” 柴厨子一脸欢天喜地地走了,留下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第331章 是底气也是退路 安王府正是晚膳时间。 祁西洲让人仔细查验过每道菜,没发现一点异样,就包括中午敏嘉郡主亲手燉的汤。 “这汤確定没问题?” 太医垂著头,恭敬的站在一边。 “回安王的话,臣確实没发现任何的异常。” 祁西洲用了饭后,喝了两盏茶,这才摆摆手。 “本王与父皇说过了,你这两日且先在王府中住下。” “是,那臣就先退下了。” 出了屋子,太医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京城之前一直传言,说安王暴虐残忍,寡淡无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真不知道敏嘉郡主是如何忍受的。 婚姻可是事关一辈子的,也不知严太尉那眼睛是怎么长的,偏就相中了这么个女婿。 敏嘉郡主听著嬤嬤的稟告,唇角缓缓勾起。 “王爷只让人查验了饭食,没查那茶水?” “回王妃的话,老奴让人在安王的杯子里全都抹上了那药,茶水是没问题的.......” 敏嘉郡主轻笑一声。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呵,凭王爷这脑子,也不知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行了,都下去吧,今日的事办得不错,统统有赏!” 心里想著,即使祁西洲之后发现了什么端倪,但茶都已经喝了,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敏嘉郡主有这样的跋扈的底气,也是因为背后还有太尉府作为支撑。 祁西洲要真为了付知知与她闹翻,就是与整个太尉府为敌,对他坏处多於好处。 父亲已经与她分析过当下的朝局,祁西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帝王。 至於她,以后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要不是看在这些地份上,敏嘉郡主还真的想与祁西洲和离。 烈火烹油她不怕,怕的是像现在这般温水煮青蛙。 每天一睁眼,就让人窒息,盯著沙漏,数著手指头度日。 她与祁西洲成亲也快半年,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更別提夫妻间的亲昵了。 祁西洲躲她如避蛇蝎。 难怪许知意当初会那么毅然决然地放手离开。 不过,敏嘉郡主又觉得许知意也挺傻的,放弃那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不要,如今好了,要去东临和亲了! 算计了这么久,今夜终於要得偿所愿了。 可敏嘉郡主的心中却涌起一丝厌恶来。 脑海中全是吴长风的那张俊脸,以及动情时,低唤自己名字时的勾人模样。 嬤嬤进来,凑到她耳畔低声道。 “王妃,那边已经全准备好了,王爷身边的暗卫也中了招,咱们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付知知那边是什么情况?” “老奴给她那屋里点了薰香,一时半会醒不了,王妃放心,今夜没人能打扰您与安王......” 敏嘉郡主起身,眼中满是算计。 “走吧!本妃就不信了,王爷中了那样的药,还能无动於衷!” 她与吴长风廝混了这么些天,也不知有没有怀上,为了防患於未然,还是要早做打算。 总之,不管孩子是谁的种,最后只能是祁西洲的就对了! 她可不能让长子先从裴北北的肚子里爬出来。 不过裴北北也听话,顺从地喝下她准备的避子药,且看她那个样子,的確没有想要孩子的打算。 要啥啥不缺,这个男人不行,再换下一个,別提多美了,干嘛生个拖油瓶,捆死自己? 裴北北看著两大箱子的首饰,漂亮的衣裙,以及上千两的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 “瞧见没,只要顺著她的意思,咱们以后就不缺吃喝!对了,我让你买的院子买好了吗?” 暗处走出个男人,剑眉星目,身形挺拔,著一袭湖蓝长衫,倒还算养眼。 “三进的院子是不是太大了?何况你我二人住在王府里,干嘛费那钱?” 裴北北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懂什么,银子啥的放著也就没了,可房子还有田產就不一样了,那是底气,也是退路!” “而且,你打算一辈子跟著他?傻不傻啊!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男人缓缓点了点头。 “全听你的!郊外的庄子也买了两座,不过咱们手头的钱不够宽裕,只买了几十亩的田。” 裴北北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面前的箱子。 “只要我能好好哄著她,还愁没银子吗?她还真是地主家的傻女儿,不过是答应了不生孩子,就送了这么多过来!” 男人皱眉,“你......难道真的不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要啊!可是咱们俩还年轻,日后总会有孩子的,担心个什么劲,眼前得多从她那哄点银子,到时咱俩远走高飞,哪还由她说了算!” “主子以后真要坐上那位置,你就是贵妃,真愿跟著我走?” 裴北北继续扒拉著箱子,挑出了几套款式老旧的首饰。 “明天把这几套拿去卖了,银子就存在钱庄,当贵妃有什么好的,一辈子困在宫里不得自由,有了钱,咱们去哪都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男人一把將她揽在怀里,亲了又亲。 裴北北感受著他身体的变化,勾唇一笑,揽住他的腰。 “春宵苦短,咱们去歇了吧?” 男人抱起她,嗓音暗哑。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看我今夜怎么折腾你。” 两人嬉笑著到了里间,很快传出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水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两人精疲力尽,沉沉睡去。 裴北北一点也不提心,毕竟自从祁西洲將她纳进府后,就再没踏足过这院子半步。 而这暗卫深得祁西洲信任,打死他也想不到,他会与他的女人滚到一起。 有不完的银子,睡不完的美男,裴北北觉得自己穿越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之前对祁西洲那点子旖旎的心思,早就烟消云散。 许知意还真是挺有先见之明的,早早就发现了祁西洲具有渣男的本质,走得那是毫不犹豫。 裴北北侧头,看著身边已经呼呼大睡的男人,眉心微拧。 不过眼下,她能利用的也只有他了,若想在这安王府好好活著,身边必得有个武功高强的。 以后她总要离开,有这么个人一路相护,安全倒是有保障 第333章 柴厨子是个狠人啊! 柴厨子疼得齜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你就少说几句,切都切了,而且我打听过了,要想跟在郡主身边,那非得如此不可!” 不怀好意地打量一眼陈府医。 “不然你也切了地了,正好可以陪著郡主一起入王宫......” 陈府医洒药的手微顿。 “放你娘个屁!这是个啥好事吗?还要扎著堆的......老夫看你俩就是活够了!” 松蓝养了两日,虽没那么疼了,但还是轻易动弹不得。 “瞧您老说的,我这是自愿的,与郡主没关係,你会医术,还能给郡主帮上忙,我除了这一身功夫,啥也不会,总不能白吃饭不干活吧!” 柴厨子拼命点头,疼得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这个人除了会做饭,別的也啥都不会,这要去了御膳房,就我这榆木脑子,可能没几天就被人给整死了!还是留在郡主身边安全些。” 陈府医翻了个白眼。 “你们俩还有理了?以后你们可就不是真男人了!” 松蓝嘿嘿笑两声。 “您老倒是真男人,可那春娘不还是嫁给別人了!这么久了,您咋也没把人追到手哩?” 陈府医,“你个小兔崽子敢笑话老夫!那还不是在王府里出入不便?而且......安王给的那点银子,连买支像样的簪子都不够,老夫用啥追春娘!” 松蓝也嘆了口气,细著嗓子附和。 “您说得也对,这每月一二两的银子,確实啥也不够,我听说郡主身边的粗使丫鬟每月也能拿这么多!” 柴厨子没见过祁西洲,但也多少听说过他与郡主的渊源,虽说是孽缘吧。 “那个安王真就那么小气?我每个月还有五两银子哩!” 陈府医和松蓝双双沉默了。 “也不是小气,只是安王在京城没啥根基,这些年贴补在安阳军的银子不在少数,这事倒怨不得他......” “老夫也不是怨他,就是觉得他对郡主做的这事情吧.....不地道!出尔反而,枉为男人!” 他们伤到的地方比较私密,许知意也不好进屋查看,本想著来问问情况的,谁知就听见他们在討论自己与祁西洲的事。 柴厨子呸了一口。 “你们敢说安王用自己的银子贴补安阳军就真的没私心?反正我是不信的!而且郡主多好一姑娘,怎么就入不得他的眼?” 陈府医看了眼炉子上的药罐。 “谁说不是,如今好了,郡主彻底死心了,不过老夫瞧著,她与何公子倒是更般配!” 松蓝悠悠道。 “王府里成天鸡飞狗跳的,没一日安生,裴北北不是个好东西,那敏嘉郡主更胜一筹!反正,人在做,天在看,安王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白嬤嬤担心许知意冻著,只得咳嗽几声,以示提醒。 陈府医忙不迭地跑出来。 “郡主您怎么过来了?柴厨子的伤没大碍了,就是得养上十天半个月的,这伤您也不方便看......交给老夫就是。” 许知意頷首,示意白嬤嬤將手中的匣子交给他。 “这里面是一些上好的金创药和消炎的药材,再来还有些补气养血的,別替我省著,捡好的给他们用。” 陈府医抱著匣子,可惜得直咂巴嘴。 “他们自己愿意切,关郡主啥事?这些药给他们用,真是可惜死了!” 松蓝,柴厨子,“......” 陈府医是会捅刀子的! 许知意轻笑,“我短过你的药材?瞧那小气劲,行了,怪冷的,我就先回去了,他们俩就拜託你了!” 陈府医摆手。 “郡主回去的时候慢些,他们且死不了呢!放心!” 屋里並排躺著的两人,要死不活的嘆了口气。 陈府医端著药碗进来,没好气地往他俩身边的桌子上一放。 “你们嘆什么气?知不知道方才郡主给的药全都是市面上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钱还是其次,最主要好几味药处理起来十分复杂,从拣选再到蒸煮晾晒,得费四五日时间。” 他拿出一根百年的人参,在他俩眼前晃了晃。 “只说这参它就不一般!郡主用了十几味药材一同浸泡,除了本身的疗效,还能延年益寿,反正只要还有一口气,用这玩意都能吊著半条命!” 松蓝嘖舌。 “郡主的医术当真如此了得?那您老还真是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嘖嘖。” 柴厨子憨憨一笑。 “这就跟我们做饭一样,都是精细活,不过陈府医你鬍子都白了,这医术咋也比不过郡主?” 陈府医一句妈妈批哽在喉间,那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咋滴,你们俩这是打算上天了?要不要老夫送你们一程?娘的,老夫没日没夜照顾你们,没得一句感谢也就算了,还在这阴阳怪气起来了!” “医术与年龄无关!老夫確实比不上郡主,这又不丟人!” 柴厨子幽幽嘆了口气,意味深长的道。 “生活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松蓝扑哧笑出声。 “你说话倒是有趣!嘿嘿,陈府医的脾气向来不好,也就是在郡主面前才有所收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没注意到陈府医铁青的脸色。 反正他们俩现在与郡主更亲近一些,何况买药的银子也全是郡主出的。 至於陈府医嘛,又不肯净身,不算是百分百的自己人! “老夫懒得理你们,要不今晚的施针就算了?只有疼了,你们才能记住教训!” 说完,转身就走。 柴厨子,“这话咋说?挨了一刀不算完,还得扎几针?这都是什么酷刑啊!” 松蓝笑的眼泪直流,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扎几针能更好的止血,以后伤口也不容易发炎!话说回来,你是咋处理你的小兄弟的?” 柴厨子认真想了想,才终於明白过来他说是什么。 “哦,跟著我也没享上一天的福,索性放它自由了!” 松蓝不明所以,“啥意思?” “也没什么,就是烧成灰扬了!天大地大,想往哪飘往哪飘,岂不自在?” 松蓝,“你把它烧.......烧了?” 臥槽,真没看出来,这柴厨子是个狠人啊! 第334章 都要以死谢罪 敏嘉郡主近日愈加的嗜睡了,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迷迷糊糊度过的。 贴身嬤嬤很著急,自己做主,请来了吴太医好几回。 可每次把脉的结果都没异常,至少敏嘉郡主想要的孩子,自然也是没有的。 敏嘉郡主疲惫地將眼睁开条缝,声音有气无力。 “长风哥哥,我.....真的还没怀上孩子吗?” 吴太医摇头,轻轻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你我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敏儿你別著急。” 祁西洲身边的暗卫听到这一切,心里也觉得十分荒唐,也不知自家主子听说这事,会不会再次吐血。 安王这日子过得还真是......一地鸡毛。 敏嘉郡主的眼角缓缓滑落两行清泪,语带哽咽。 “长风哥哥,你同敏儿说句实话,我是不是不行了?” 饶是她完全不懂医术,可对於自己的身子的异样还是相当敏感的。 她不止嗜睡,今早起来还咳出了血,而且身体还散发出淡淡腐烂的味道。 吴太医怎么可能闻不到,不过是担心自己说出来了,只会徒增敏嘉郡主的烦恼。 “不管从前在太尉府还是如今的王府,我虽过著奴婢成群,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必得有价值,有大用,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总之,一切都不可能是白得的。” “长风哥哥,敏儿好恨.......” “真想同你远走高飞,一生相守,可惜不能够了.......” 吴太医早已哭到泣不成声。 “怪我,全怪我医术不精,查不出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敏儿也別担心,我这就去遍寻名医,一定会把你治好的!敏儿,我不要你与我相守,只要你能好好活著就足够了!” 一旁的嬤嬤也早就老泪纵横。 “照理说如今王府大部分的下人都为王妃所用,当不会生出异心才是,除了......付知知!” 敏嘉郡主无力地摆摆手。 “事到如今,再查又有何意义呢?长风哥哥你也先回去吧,最近无事,就別再来看我了!” 最近府中的守卫突然就地严密起来,她提心是自己与吴长风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祁西洲顾念著太尉府,倒是不敢对她下手,但吴长风就真不好说了。 他父亲老吴太医前几年告老还乡了,母亲没几年就病死,家中除了他,还有个尚未出嫁的妹妹。 可以说完全没有与祁西洲正面刚上的底气。 临出门时,敏嘉郡主叫住了他,將自己贴身戴了二十年的玉佩交给了他。 “有了这枚玉佩,可隨意调动我身边的侍卫,不多,只有五十余人,但足够护你平安。” 闭上眼,不欲多说,吴长风只好隨著嬤嬤离开。 当夜,吴长风回家途经暗巷时,果真被十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进退不得。 “你们.......你们是何人?天子脚下,也敢如此明目张胆,我.....我可是太医院的太医.......” 他故作镇定,可双腿早就软得快要站不稳。 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嗤出声。 “区区太医我家主子还真不放在眼里!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事,你也死得不冤!” 吴长风心中猛地一颤,一下猜出了眼前黑衣人的来歷。 但就在他闭上眼等死之时,有三十几名黑衣人自高墙跃下,纷纷拔出长剑,將他牢牢护在身后。 刀刃碰撞声,沉重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之前围杀吴长风的十余名黑衣人尽数倒地,气息全无。 不过保护吴长风的黑衣人也是死伤大半,但还是麻溜地將地上的尸体拖走了。 “吴太医最好儘快离京,就我们这几十人,很难护你周全。” 顿了顿,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才又道。 “如果你不想郡主也跟著你一起受罪,还是赶快离开吧!” 吴长风连连点头,可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我若是走了,郡主这病.......”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大人自会替郡主请来最好的名医。” 他的语气中满是不屑和烦躁。 吴长风只得应下,连夜收拾了几个包袱,留下一封请辞信件,匆匆离开京城。 敏嘉郡主自是一无所知,迷迷糊糊间看到付知知站在她的床榻前,脸上再无半点怯懦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浓到化不开的愤恨。 “王妃想不到你也会有今日,怎么样,这种感觉痛苦吗?唉,还是我太过心慈手软,你能死在睡梦里,也算是福气了!” 见敏嘉郡主恨恨地瞪著自己,付知知轻笑两声。 “可我阿嫂当年死的时候就没这般的福气了,听闻她是被你找的人玷污了清白,又死於乱刀之下。” “她当时一定很疼吧?王妃那时候可有想过今日的报应?哦,我忘了,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將一个婢子的命放在眼中的!” “我阿嫂叫王珍,就是王妃使唤了多年的綺儿!” 敏嘉郡主努力回想了好半天,才终於记起来付知知口中的綺儿是谁。 她记得綺儿是个很温柔的姑娘,绣得一手的好,也识得几个字,她当年所穿的小衣,皆是出自綺儿的手。 至於自己为什么杀她.......又將早就忘掉的回忆重新翻找了一遍。 是了,当年綺儿陪自己去寺里上香时,吴长风多看了她几眼。 就因为这几眼,敏嘉郡主怒不可遏。 即使她敏嘉郡主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能便宜了別的人。 所以她就让家丁们在院子里玷污了她,然后自己拿著刀,一刀一刀在她身上捅了足足二十几下。 那一日,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地面,她却笑得癲狂。 “她......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付知知面无表情,冷冷自上而下地盯著她,直看得她后背冒出一层白毛汗。 “她与我大哥自小定了娃娃亲,若不是她爹好赌,將她卖去了牙行抵债,她早就是我大嫂了!我大哥也不至於到死都是孑然一身!” “而我听从战场上回来的人说,那一场仗,要不是安王固执己见,酿下大祸,我大哥也不必为了护他而惨死在敌人的乱刀之下!所以你和安王都得以死谢罪!” 第335章 还请严太尉节哀 敏嘉郡主的嘴里漫起一股苦味,心中不甘,可奈何四肢无力,连起身都困难。 “怪就怪她......生得太好看,怪她生成了贱民的孩子......所以活该她有这般的下场!哈哈......哈哈哈,你怎知道她当时是不是很享受......” “唔——你个贱人,给本妃餵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点让你口不能言的药罢了!是啊,你们都看不起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可就是我这样不起眼的人,才不会引起你们的怀疑,好让我有亲手报仇的机会!” 付知知鄙夷地看著她,脸上的笑越来越深。 “安王还企图坐上那位置,真是痴人说梦!他那种有勇无谋,朝三暮四的人,配吗?” “我也不知道外界的传言是不是真的!总之,喝了我这么多碗汤,安王日后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付知知笑得愈加灿烂,泪顺著脸颊慢慢滑落。 “我自小与大哥相依为命,他死了,未来的嫂嫂死了,这个家也就算彻底散了!你先走一步,我要亲眼看著安王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哈哈哈!” 说完,付知知扬长而去! 屋门大敞,冷风咆哮。 敏嘉郡主感受著生命力一点点从体力流失,却无能为力。 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付知知来的动静不算小,可守在廊下的嬤嬤和婢女们到现在也没进来,只能说明,她们也中了招。 而父亲给自己的侍卫,也被她派去保护吴长风了。 她这一生,大概也只做对了这一件事! 只是,好不甘心啊! 她没能生孩子,没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再也不能与长风哥哥耳鬢廝磨! 血顺著嘴角,渐渐洇湿了枕头。 腹中绞痛,她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硬生生挨著,直到天边露出抹微光。 敏嘉郡主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付知知对她院中一眾下人並未下死手,但等她们醒来的时候,敏嘉郡主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严太尉听闻消息赶到安王府的时候,敏嘉郡主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红木的棺材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衣裳换过,也重新梳妆打扮了,但仍难掩痛苦的神色。 “我的敏儿!父亲来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嘶吼著,一把揪住一旁沉默的祁西洲的衣襟。 “是不是你害死了她?敏儿打小就对你情根深重,你即使不爱她,也该好好对她!” “噗嗤——” 严太尉猛地吐出口血,朝后踉蹌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敏儿,我的敏儿!” 他带来的太医已经去查看敏嘉郡主的尸体了,半晌,几人都衝著严太尉摇了摇头。 “王妃並没中毒跡象,身上也没受虐打的痕跡,她.......肺上出了问题,这才......还请严太尉节哀!” 严太尉根本就不相信,朝身后招了招手。 “你们也去查!若被本太尉发现是有人故意害了我的敏儿,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绝不会放过安王府一个人!” 祁西洲沉著脸,始终保持著沉默。 一大早的,他酒意未消,就被人告知,敏嘉郡主死在了自己的屋里。 那些下人们生怕惹祸上身,纷纷声称敏嘉郡主病了多日,太医瞧了,药也喝了,但一点效果都没有。 而且她死前,根本就没唤过她们。 那三个鬚髮皆白的老者都是严太尉府上的府医,精通药理,亦精通毒药。 约莫过了两盏茶,三人才纷纷直起腰,衝著严太尉拱手。 “回太尉,郡主確实死於肺部感染。” “太尉,老夫也未在郡主体內发现任何毒素,得的確確死於肺病。” “你也是吗?” 严太尉板著脸,看向另外一位老者。 老者捋著鬍鬚,一脸严肃。 “老夫虽未在郡主体內发现异常,但听闻药王谷有一种毒药,服下后,可迅速在体內消融,且查不出一丝端倪,老夫怀疑......若太尉也有些疑虑,可从此处著手!” 严太尉有些踌躇。 且不说药王谷与京城相隔甚远,就算真的派人前去,只怕连药王谷的门也摸不到。 就算万一真的是祁西洲对敏嘉郡主下了死手,真相暴露的那一刻,也就是太尉府与安王府彻底翻脸的那日。 与皇家决裂,他不敢,太尉府上下几百口也输不起! 咬牙,闭了闭眼,严太尉沉声道。 “盖棺,三日后起灵!本太尉相信安王绝不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付知知远远看著,嘴边噙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那人说得没错,这些朝臣们为了权利和家族的利益,绝不会为死了个女儿,不顾一切地一查到底。 因为,他们更怕的是家族的覆灭。 不管这事是不是祁西洲做的,这锅他也背定了,怨恨的种子终究种在了严太尉的心里。 这就够了! 接下来,轮到祁西洲了。 付知知转身,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裴北北作为安王的侧妃,正妃死了,也没孩子,只能由她接待前来拜祭的各府夫人和贵女们。 烦不胜烦,真是死了也不叫人清静。 幸好她机灵,在得知敏嘉郡主死讯的一瞬间,就赶到了,在她的妆匣里发现了银票。 整整一万两啊! 在这个朝代,不太过铺张浪费的情况下,足够她裴北北锦衣玉食过一辈子了! 她又悄悄昧下了不少府邸给的祭礼,粗略数了数,至少有三千两。 心中盘算著,何时离开王府才最稳妥,不知怎么的,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裴北北只当是一早上回礼累著了,也没放在心上。 男客那边的祭礼本该由祁西洲亲自收下,但他此刻压根没这个心情,嘱咐了身边暗卫几句。 “好生记录下各府邸所送之物,到时本王也好回礼!” “是,还请王爷放心,属下定仔细记录。” 这暗卫正是与裴北北相好的那个! 被裴北北成功洗脑,此刻也无需她教,自己就偷偷藏了五千两进口袋。 夜里,两人一合计,竟足有一万一千两。 裴北北笑得见牙不见眼,捧著男人的脸亲了又亲。 “太好了,有了这些钱,咱们以后就算什么也不做,躺著也不完!哈哈!“ 第336章 就不能等过了年再死 何丞相一向与严太尉不合,因著许知意的关係,也和祁西洲没什么来往。 但人家到底在办丧事,面子功夫还是要维持。 孙夫人怀孕不足三月,不便出门,何丞相就派了管家亲自將丞相府的祭礼送过去。 “还请安王节哀,丞相府近日来事情也多,我家大人实在分身乏术,还请安王体谅!” 祁西洲冷眼看著管家离开,见到满府上下掛著的白幡,就觉得心烦气躁。 何丞相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懒得与自己虚与逶迤罢了。 也不知许知意听到此事做何感想? 会不会笑话他眼瞎心盲,百般算计娶了敏嘉郡主,没见对自己有多少助力,反而是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这二十几年,除了在北地那九年活得纯粹,其余时间,遭了多少白眼算计,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他一直以为自己看透了人性,经歷过那么多的绝望,应该是波澜不惊的。 可他不得不承认,在此刻,他竟是无比的想念许知意。 如果她还是自己的王妃,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王府依旧平静安寧,而他和许知意则会成为京城中人人羡慕的夫妻。 哪怕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许知意也从不曾露出过半分嫌弃之色,不遗余力地替他调理。 渐渐习惯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些全都是她应该做的。 直到她离开,他才意识到,这世上没谁是欠著谁的,所有的付出的前提是那个人值得。 显而易见的,他不是那个值得许知意全心全意对待的男人! 年关並没有因为敏嘉郡主的死而停下,长街之上张灯结彩,人们脸上喜气洋洋。 孩子们穿得圆滚滚的,手里提著灯,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安王府也开始著手准备起过年要用的东西,只不过因为王妃病故,府里从上到下不得穿过於鲜艷的衣裳,包括首饰也不能是太华丽的。 裴北北为此很是不满,背后抱怨过无数次。 “真是晦气,就不能等过了年再死吗?做的那些新衣裳只能看不能穿!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身旁的男人搂著她,吧唧在她脸上亲一口,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裴北北似乎又圆润了不少,而且亲密时,身体还会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臭味。 强压住胃中的翻滚,男人起身下床。 “主子那边还有事,今夜我就不过来了,你早点休息。” 本来还想嘱咐她好好吃饭,但看著裴北北泛著油光的脸,还有肚子上那圈肥肉,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裴北北看著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满脸的困惑,问一旁垂著头的婢女。 “这几天府里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他这是赶著去投胎啊!爱回来不回来,我还乐得清閒!” 婢女哪里敢接她这话。 裴北北想离开王府的事她也是清楚的,她还想跟著一起走呢,自然事事都得顺从著来。 “这几天府里没什么事,都在忙著准备过年用的东西,侧妃也別多心,许是安王真的有事找他,而且安王越是信任他,对您越有好处是不是?” 裴北北懒洋洋的捻起桌上的点心咬一口。 “你说得也对,咱们迟早要离开的,路上没个人保护也不行,说起来他对我也算上心。”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这几天两人在床榻时,似乎他有点心不在焉。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换下一个,反正她现在有的是钱。 午膳很快摆好,裴北北夹起最爱的排骨咬了口,不悦地扬高了声音。 “这排骨怎么一点味道也没有?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如今这府里除了王爷,可就是我最大了!” 婢女上前,接过她啃了一口的排骨尝了尝。 “侧妃,排骨的味道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啊!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奴婢替您请个太医过来?” 裴北北皱眉,夹起红烧鱼,依旧是没滋没味。 汤也寡淡,潦草地扒拉了几口,也没放在心上。 祁西洲这几天情况也不是很好,总觉得小腹处隱隱作疼,像是有凉气顶著。 敏嘉郡主死后,平昭帝似乎很不满,已经好几日不曾召见过他了,就算在朝堂上见了,也总是板著张脸。 太后那里就更不必提,总是以礼佛为藉口,推脱著不肯相见。 祁西洲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起来。 原本对继承皇位有著必胜的把握,如今反倒是没了信心。 北地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反倒是边关,以为没了威远將军会大乱,没成想,那副將雷厉风行接管了军中事务,成功抵御了两次外敌入侵,一时间,军心大振。 查了又查,那副將的身份也是清清白白,並没发现与京城何人有所联繫。 一时摸不著头脑,总感觉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万丈深渊。 “二皇子那里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沉灰摇头,“回主子的话,二皇子还和从前一样,不过现在极少出门,成天陪著二皇子妃和儿子。” “太子呢?” “成日里饮酒,喝醉了就虐打下人,现在太子府的下人都少了一半。” 祁西洲转动著手上的扳指,眼眸微沉。 “嘱咐咱们的人一定要盯好太子那边的动静,虽说他如今被圈禁在太子府,可只要人还活著,本王的心里就没办法踏实!” “二皇子那边也是一样,若有异动,当场诛杀,一个不留!” “是,属下明白。” 这一刻,沉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是真的坠入了谷底。 他以为主子只会对敌人时才会冷血无情,没想到对待自己的手足,也是这般的残忍暴虐。 为了那位置,真是连最后的一点人性也没有了! 这样的人,要是成了平昭的帝王,真的能以仁心治天下吗? 只是,除了跟著祁西洲一条路走到黑,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无白自从被派去北地后,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生死不知。 现在的北地和安阳军,再不是祁西洲的天下,似乎一切都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第337章 真的要过年了 府门口新换了桃符,又贴了对联,里里外外掛上红灯笼,鸡鸭鱼的一车车地往里送。 “真要过年了啊!” 浮生双手插兜,笑眯眯地看著笼子里活著的鸡鸭。 海青忙道,“可不是嘛,这样一整,就真有过年的那感觉了,对了浮生,你敢不敢放鞭炮?” 浮生白他一眼。 “別说放鞭炮了,放驴我都敢!话说回来,你敢不敢杀鸡?” 海青,“.......我想说你要是不怕,我就多点炮回来,咱们也热闹热闹!” “至於杀鸡,呵呵,那也轮不到我不是.......” 浮生切了一声。 “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一个大男人,杀人都不怕,竟然怕杀鸡!嘖嘖!” 想到前几天,她跟柴厨子杀鸡的时候,鸡还没叫呢,海青嗷的一嗓子,嚇得她的刀当场掉在地上,砸了柴厨子的脚趾头。 柴厨子到今天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柴厨子当时捧著脚转了好几个圈,尖细的声音差点把人耳膜给震破了! “你个小王八糕子!瞎叫什么啊!吃的时候你比谁都吃得多,杀鸡的时候恨不得躲去你祖宗的坟头里去!啊啊啊,我的脚趾头是不是断掉了!” 海青浑身无力。 “嚇到你们是我不对,但柴厨子你也不能骂人啊!” 他倒是想躲那么远,可他连祖宗的坟头在哪都不知道! 而且他发现了,柴厨子自从切了命根子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脾气火爆就算了,还出口成脏! 偏偏郡主还惯著,只要不是太过分,全当听不到。 胡思乱想间,柴厨子已经走到他身后,抬手,就重重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海青疼得齜牙咧嘴。 “柴厨子你干嘛打我?疼死了,疼死了,你下手轻一点行不行啊?” 柴厨子朝他翻了个白眼。 “老子要杀鸡了,你滚一边去!再敢喊,也把你给剁嘍!” 海青,“.......” 不知是不是脑子抽抽了,海青想也没想地来了句。 “你现在可不能称老子了,嗯......嘿嘿,你倒是可以自称一声老娘!” 柴厨子,“.......” 臥槽,这真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 举著刀,追在海青身后,最后松蓝听说了,也加入了追杀的行列! 柴厨子胖,跑不了几步,就累得大口大口喘著粗气。 “你这个兔崽子......咳咳,敢笑话我,咳咳......我今天非要把你也给阉了!” 海青朝他扮了个鬼脸,气死人不偿命的道。 “有本事追上我再说!嘿嘿,以后叫你一句柴娘子也不错!” “啪——啪——” 两枚冻得梆硬的石子正中他脑门,海青顿时捂著额头,疼得满地乱转。 “松蓝!我海青与你不死不休!” 松蓝挑眉,坐在高高的墙头。 “有本事来抓我啊!” 嗓音尖细,配上他那黑黝黝的肤色,实在是有点违和。 海青满心的怒气一下就消散了个乾净,同情地看一眼他。 “算了,你们已经这么可怜了,我就不同你们一般见识了!” “毕竟......好男不与女斗!” “海青!” “兔崽子!” 管家只觉得就算全府的鸡一起叫,也叫不出他们俩这个动静。 许知意抚额,轻轻將手里的书放下。 “嬤嬤去管管,別让他们吵到了母亲。” “郡主您忘了,夫人一早就去定国公府了,刚才派人回来说是用了午膳再回来。” “是了,眼见清晨和裴世子就要成婚了,也辛苦母亲怀著身孕,还得操劳。” 白嬤嬤笑著替她重新斟了杯茶。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哪个为人父母的都是如此。” 许知意轻轻嘆了口气,想到前世那个惨死腹中的孩子,又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体情况。 “也不知我还能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纵使何陵景一点也不介意,可她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但愿到了东临,能找到医书上记载的幽蝶兰。 白嬤嬤见她眼露忧伤,深知自己说错了话。 “郡主还年轻,又精通医术,调养好身子那是迟早的事,可万万不能忧心啊!” 许知意回神,点了点头。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这心里还是不免有些介怀。” 她是不著急,可何陵景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其他府邸的公子到了他这岁数,早就儿女成群了。 柴厨子他们的吵闹声慢慢消停了。 浮生笑著打帘进来,两手来回倒腾,嘴里轻嘶。 “郡主,新炒熟的瓜子,可香可香了,您快尝尝!” 许知意笑著瞥她一眼。 “你个馋丫头,等凉些了再拿不好吗?” 浮生扁扁嘴。 “就得趁热嗑才香呢!奴婢翻炒的胳膊都酸了,郡主快吃。” 许知意只得接过一点,用指甲慢慢剥开,放几粒瓜子仁到嘴里,两眼笑得弯起。 “我们浮生炒的瓜子格外香。” “锅里还有生,奴婢得看著些,別给炒糊了!” 风风火火地来,一蹦一跳的走,白嬤嬤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郡主您都把她们给惯坏了!一个个的口无遮拦,日后进了王宫可怎么办?” 许知意往她手里也塞了把瓜子。 “总好过其他府里成日里不是你害我,就是我害你,而且她们也都有分寸,到了王宫自不会再像现在这般。” “这种自由的日子不多了,就由著她们吧!” 主僕两人嗑著瓜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倒也聊得开心。 何陵景来的时候,许知意面前的小碟子里已经剥了不少的瓜子仁和生。 见他进来,许知意顿时弯了眉眼。 “阿景瞧我给你剥了这么多,赶紧来吃。” 何陵景笑著从白嬤嬤手中接过热帕子,仔细替她將手上的脏污擦掉。 “这些伤指甲,以后想吃,换我来给你剥。” “好,那就辛苦阿景。” 何陵景挨著她坐下,双手环上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 “后日参加完宫宴,我带你去放烟,可好?” “好,都听阿景的安排。” 白嬤嬤守在廊下,看著纷纷扬扬落下的雪,悄悄嘆了口气。 看著他们这般难分难捨的样子,她的心里也属实不是滋味。 这一別,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第338章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丞相府热热闹闹,各府前来送礼的马车熙熙攘攘的。 管家笑脸相迎,身上是新制的袄子,领口袖口处讲究地用金线绣著云纹。 再看看府里的婢女,一个个穿著喜气的桃红夹袄,衬得小脸愈加白净。 许是丞相府从不苛待下人的缘故,她们笑得无比灿烂,瞧著就让人心情大好。 裴念川从马车上跳下来,嘖嘖几声,扶著母亲。 “瞧瞧人家府里的下人这穿著打扮多上档次,嘖嘖,喜气又不艷俗!” 定国公夫人捏一把他的胳膊。 “你给我小点声,这么多人看著呢!” 裴念川撇嘴,没再继续反驳。 管家已经迎了过来,笑得那叫一个真诚。 “夫人吩咐了,只要是定国公府的人来,都不必通传,天寒地冻的,里面请!” 定国公夫人心里明白,这是孙夫人在给他们抬脸面呢,遂也笑著轻頷首。 “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定国公府早就今非昔比,可丞相府上下却对他们礼待有加,京城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心里暗暗盘算著,等回去了,也得给定国公府再备份年礼才好。 礼不能太薄,但也不能越过丞相府的去。 裴念川留在了前面的厅,定国公夫人则是一路来了孙夫人住的院子。 她进屋的时候,孙夫人正在喝许知意给开的安胎药,见到她来,高兴得不行。 “快过来坐,外面似乎更冷了。” 定国公夫人不许她起身,烤了会火,这才坐在她对面。 “我这身上凉,別过了寒气给你,你以后起身,可得更加注意才是!” “是是是,你说的是,知意天天在我耳边嘮叨,我这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 定国公夫人喝了口热茶,才笑著道。 “你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知意这孩子贴心,我可是羡慕得很!要是你嫌她嘮叨,索性让她来定国公府住!” 孙夫人才不接她这话,捻起颗浮生做的粉梅子丟到嘴里。 “金不换!知意可是我家的大福星,你就別成天惦记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这才提起正事。 “成婚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写成了单子,你瞧瞧可还有什么疏漏的,我回去就让人备齐!再有,这次的宫宴你可不能去参加了!宫里什么腌臢事都有,可別著了別人的道!” 孙夫人略略扫了眼长长的礼单,抚额。 “这些你看著准备就是了,我是懒得再管了,你这话,知意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宫宴我就不参加了,在家等著他们回来,好吃个团圆饭!” “对了,除夕那日你也一起来吧!清晨和念川就要成亲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定国公夫人知道孙夫人是担心自己又想起定国公,难免会神伤,故而也没拂了她的好意,笑著点了点头。 “行,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听川儿说你府里厨子的手艺十分不错,正好我也有口福了!” 孙夫人就道,“那个柴厨子啊,手艺是不错,人品也端正,死活要跟著知意去东临。” 定国公夫人敛起笑意。 “我听川儿说那个东临的王子已经到了,被陛下请进宫里去住了,只是不知人品如何,能不能好好的对咱们知意。” 孙夫人眼角泛红,轻嘆口气。 “事情我也都与你讲过了,既然景儿说他已经安排好了,我也就只能信他了!你当我捨得知意走吗?都怪安王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要不是他,知意只怕已经是我的儿媳妇了!” 定国公夫人作势轻拍了一下她的嘴。 “你这张嘴呦,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也不担心被人听了去!凭白给知意惹了麻烦。” 孙夫人哼了一声。 “他还敢衝到府里揍我一顿不成?所以说啊,人就是不能太心善了,救了个白眼狼!真替知意感到不值。” 定国公夫人无奈的抚额,嗔怪地瞪她一眼。 “瞧你这话说的,要安王真是个重情重义的,知意又怎么能入丞相府?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別得了便宜还卖乖!” 孙夫人就嘿嘿傻乐。 “我这不也就是跟你抱怨几句嘛!不管如何,这一切也算是上天註定好了的!我命中活该有知意这样一个好的女儿!” 何清晨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在忙活什么,成天的见不到人影,今天倒是赶著饭点,来了梅香院。 一进院子就咋呼。 “二姐,我快要饿死了!午膳准备好了没有啊?今天有没有我最爱吃的菜?” 何陵景微微蹙眉,朝著窗外淡声道。 “大呼小叫的没一点姑娘样,也就裴念川不嫌弃你,若不然,你得一辈子当老姑娘!” 何清晨撇嘴,掀开帘子。 “二姐你看兄长又凶我!你可得替我好好说说他!哼,要是他敢不要我,我就跟二姐去东临!” 冻得冰凉的脸蛋儿使劲的在许知意的脸上蹭了蹭。 “嘿嘿二姐,你再重新替我梳梳头髮唄!现在的这个髮髻一点也不舒服,疼死了。” 她撒娇,许知意自是无有不应,笑著拿过一旁的牛角梳,一下下轻轻替她梳著墨发。 “大婚那日还得戴凤冠呢,你这般娇气,到时可怎么办?我要真敢带你走,裴世子怕是敢把东临王宫给掀个底朝天。” 何清晨乖乖的趴在她的腿上,舒服得直哼唧。 “他才不敢,哼,他现在什么都得听我的,二姐,你身上好香啊!” 何陵景揉了揉眉心,要是可以,他真想把何清晨给丟出去。 许知意的腿可是他的专属位置,哪怕是亲妹妹,也不可以躺! “那香膏我又送了不少到你那里,记得每日都要涂抹,这样裴世子看著才能心中欢喜!” “好嘛,二姐给我的那些我真的有日日在用的,你摸摸看,我这脸是不是比从前还要滑嫩了?” 许知意戳了戳她圆鼓鼓的脸蛋儿,语带笑意。 “又滑又软,但你是不是要少吃点儿,別到了大婚那日,喜服又不合身了!” 何清晨笑得促狭。 “二姐別担心,当时做喜服的时候,就特意让她们做大了一些,嘿嘿,保管能穿得进去,咱们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第339章 不是杀她的最好时机 许知意是个沉稳的,何陵景也少言,但有了何清晨的插科打諢,倒也热闹。 一顿午膳,何清晨吃得肚子溜圆。 “柴厨子做的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太淡了些,倒是裴哥哥家里做的菜甚合我胃口。” “那以后就去他府里用饭。” 何陵景端过茶浅啜一口,声音低沉冷清。 何清晨朝他扮个鬼脸。 “兄长这是嫌弃我打扰到你和二姐单独相处了吧?我同你讲,二姐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哼!” 许知意轻笑,掏出帕子,替她將嘴上沾著的油渍擦乾净,又替她倒了杯茶。 “这茶可解油腻,亦可消食,赶紧喝几口,过两天就是宫宴了,到时可不许这般口无遮拦。” 何清晨乖乖端起茶,小口小口喝著。 “嗯嗯,我晓得的,二姐放心,到了那天我就乖乖跟著你,保管一句话也不多说。” 抬眸,就见到自家兄长和许知意脸上满满写著你看我信不信你的表情! 何清晨,“......咳咳,那好吧,我儘量管住自个的嘴。” 何陵景这才又淡声道。 “宫宴那日虽说男女不分席,可入宫门时暂时要先分开,你是要跟紧知意,敏嘉郡主新丧,安王必会带著裴北北一同入宫。” 何清晨不明所已,眨巴了几下眼睛。 “他去他的,与我们何干?裴北北还敢在宫里翻天不成?” 许知意却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阿景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与他们发生衝突,会儘量避开。” 裴北北那个没脑子的倒是不可怕,怕的是她被安王当枪使,衝动下不知会做出些什么。 “嗯,避开总是没错。” 何清晨却不乐意了,嘟起嘴。 “二姐如今可是陛下亲封的长安郡主,区区侧妃,怕她做甚,应该是她避著我们才是!” 许知意冲何陵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別训斥何清晨。 何清晨过完年才及笄,又被何丞相和孙夫人娇养著,性子直爽,不拘一格。 这样的纯真难能可贵,许知意只想她无拘无束的日子能再长久一些。 等嫁了人,自然会沉稳起来。 许知意笑著解释。 “也不是怕,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利参加完宫宴,咱们好儘快回府吃团圆饭。” 何清晨抚掌,“好啊好啊,到时咱们再一起放炮,点灯,还可以一起守岁!” “好,都依清晨。” 这边一团和气,安王府却是一片冷寂。 大白天的,祁西洲面前的桌子上就已经摆放了好几个空了的酒罈子。 他目光寒凉,神情冷漠,拿起另一只酒罈,仰头就喝。 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不断地在脑中闪过。 之前许知意还是王妃的时候,是不许他这般饮酒的,若被当场抓包,不免得多喝上一碗苦药汁子。 每回她都说要给自己个教训,可落针的动作却是温柔至极,生怕把自己给扎疼了。 他生病的时候,她会夜夜守在床榻前,嘘寒问暖,关切备至。 可惜,他把她弄丟了。 心似乎被寒冰冻住,麻木的只余一片冰凉。 敏嘉郡主死了,倒省得他亲自动手了,裴北北也久未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倒是省心了。 暗卫踌躇著,咬了咬牙,蹲在他面前。 “主子,裴侧妃......她......她.......”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祁西洲不悦,捧起酒罈又灌下一大口。 “裴侧妃与陈三有染......还......还密谋著要逃跑.......属下听那意思,他们似乎已经.......好上许久了。” 磕磕巴巴地说完,暗卫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浸透。 主子被侧妃戴了顶绿帽子,可不是啥值得炫耀的事,他不会被灭口吧? 天可怜见的,他今年才十七岁,尚未娶妻生子,真的一点也不想死啊! 你说裴侧妃与陈三偷*情,也不是啥值得骄傲的事,偷偷摸摸的不行? 结果两人非旦不避讳,反倒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过起小日子来了! 嘖,陈三也不知是眼瞎了,还是没见过其他女人,裴侧妃也就比府里的煤炭白上那么一丟丟。 確实比从前瘦了,但相比起京城其他的女人来说,简直就是虎背熊腰。 若不是穿著裙子,背影真与壮汉没甚区別。 怎么下得去嘴啊! 胡思乱想的,也没听到祁西洲的回应,他不禁悄悄抬头,打量主子的神色。 祁西洲一拳重重砸在酒罈上,辛辣的酒气在屋中瀰漫开,他的血和著酒水滴答滴答顺著桌子流下。 暗卫摒住呼吸,生怕下一秒,主子砸碎的就是他的脑袋。 沉灰站在墙角不起眼的位置,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陈三与裴北北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些,但看著主子越发暴躁,也不敢多提半句。 谁知这白二还真是当之无愧的二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 祁西洲站起身,双眼猩红。 “既然她一心求死,本王今天就成全她!” 沉灰忙上前两步,扑通跪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主子您三思啊!陛下如今对您已是很不满了,若此时裴侧妃再死了,真的没办法交代啊!” 祁西洲一脚蹦在他的肩膀上。 “滚开,这是本王的家事,与父皇何干?她不贞不洁,本王还杀不得了?” 沉灰咬紧牙关,死死抱著祁西洲的腿。 “主子您醉了,裴侧妃纵然不对,可现在也不是杀她的最好时机!求您冷静些!” 祁西洲只觉得心中悲凉。 “呵呵,本王还真是遭到报应了!一个两个地都背叛本王,本王到底何错之有!” 声音嘶哑,带著滔天的怒意和悲愴。 他娶了许知意,曾立过誓的,但他没遵守,所以老天才惩罚他吗? 他还真是活该啊! “王爷,您是不是又喝醉了?知知给您燉了汤,您尝一尝可好?” 付知知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轻轻柔柔的。 “进来!” 又对著沉灰和那暗卫沉声道。 “你们都给本王滚出去!” 沉灰在心中悄悄嘆了口气,扯了把傻呼呼跪著的暗卫。 “白二,没听见主子的话吗?” 第340章 本王还是能满足你心愿的! 付知知半垂著头,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手里还端著碗冒著热气的汤。 她能感觉得到祁西洲此刻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已经到达了暴怒的边缘。 但她一点也不在意,下在汤里的药再有三日就能完全起效,到时,祁西洲即使广寻名医,此生也再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子嗣了。 那人说得对,死真是便宜他了! 祁西洲让她家破人亡,她就要让他断子绝孙! “王爷,今日这汤知知燉了足足两个时辰,您快喝些,解解酒气。” 她的唇边勾起抹嘲弄的笑,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温柔。 祁西洲沉著脸,接过汤,一饮而尽,而且,猛地將付知知扑倒在四足软榻上。 付知知措手不及,腰狠狠撞到了桌角上,疼得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祁西洲盯著她,嗤笑一声。 “每天来给本王送汤,所求不就是这个吗?那本王就如你所愿好了!” “吃啦——” 衣裳被野蛮地撕开,露出雪白的肌肤,一片大好风光。 祁西洲猛地低头,狠狠咬一口,付知知痛呼一声。 “王爷,您弄疼我了.......” 祁西洲听著她颤抖的声音,发了狠地在她身上不断啃咬,不一会,付知知雪白的肌肤上就遍布青紫的痕跡。 他又拿过放在一边的软鞭,一下又一下狠狠抽打在她身上。 付知知不再求饶,只任由祁西洲在她的身上发泄著怒火。 同时,她也发现了祁西洲身体的秘密。 原来,那些不是无稽之谈,竟然全是真的。 安王不行,无法行男女之事! 这一发现,让付知知突然觉得心中畅快,看来就算没她的药,安王也没办法生儿育女。 哈哈,这还真是,恶人有恶报! 足足半个时辰,祁西洲心中因为裴北北背叛他生起的怒火,竟是消散了大半。 看著付知知身上深深浅浅的鞭痕以及青紫,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痛快之感。 嘴角的笑意看著十分邪肆,付知知低声啜泣著,他都没丝毫的怜香惜玉之心。 雪白的被褥早已被血浸透。 他近乎癲狂地冷眼看著付知知不断求饶,压抑著的痛呼声,忍不住勾起嘴角。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本王还是能满足你心愿的是不是?” 付知知真恨不得当场撞死,可疼痛中又夹杂著难以明说的感觉,让人慾罢不能。 付知知晕死过去,祁西洲这才翻身下床,替自己沐浴乾净,重新换了身衣裳。 “送付姑娘回自己的院子去!没本王的命令,不许她踏出半步!” 暗卫和沉灰低垂著眸,眼见著祁西洲用满是血污的被子胡乱將付知知一裹,丟给他们。 人倒是活著,只是气息很微弱,面色惨白。 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 沉灰终究於心不忍,自掏腰包,替付知知请了个女郎中。 女郎中掀开被子查看,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咬了咬牙。 要不真的没活路了,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拋头露面当郎中,被人瞧不起还是其次,关键再不会有人愿意娶她了。 这些银子足够她买几亩地,到乡下隱姓埋名了。 付知知身上的伤倒还容易处理,就是双腿间十分的麻烦,同为女子,女郎中也有些於心不忍。 仔细给伤处上了药,又好心替付知知清洗了身子,穿好中衣,將开好的几副將交给了她的婢女。 女郎中连夜离开了京城,落身之处不详。 她去的地方可是王府,那姑娘身上的伤一看就是男子所为,至於是谁,心知肚明,不然难道等著被灭口? 子时,付知知才缓缓睁开眼,稍一动,身子就疼得受不了。 婢女也算是个忠心的,见她醒了,这才呼出口气。 “姑娘......不是,如今该唤您一声姨娘了,您饿不饿?灶上还温著粥,您吃些才好喝药。” 付知知重新躺回去,眼角缓缓滑下几滴泪。 她终究还是把自己也给折进去了。 窗子被风吹开,一阵冷风夹著雪袭来,纱幔剧烈地摇晃,她哑著声道。 “把粥和药都拿来吧!” 没有亲眼看到祁西洲的下场,她还不能死! 烛心发出噼啪的响声,满室静謐。 婢女见她將一碗粥都喝光了,高兴坏了,赶忙將温度正好的药递到她手中。 “是王爷替我请的郎中?” 婢女摇头。 “是......是沉灰侍卫自己的银子请的,不过姨娘放心,是位女郎中,奴婢瞧著还挺靠谱。” 付知知苦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婢女赶忙將一碟冬瓜端过来。 “药很苦吧?姨娘您吃点这个。” 付知知摆手。 “你今日也累坏了,先下去休息吧,我想自个待一会。” 大哥死后,她一个人守著那个空荡荡的家,已经很苦了,这点苦又算什么。 要不是那人找到了她,告诉她有个报仇的机会,她怕是早就已经去地下寻大哥了。 双腿间传来钻心的疼,付知知咬著牙,努力地不让自己疼呼出声。 冷汗不断地从额上滑落。 “大哥,知知好疼啊......” 她不断地呢喃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缓身体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於沉沉睡过去,天边露出丝微光,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祁西洲一夜未眠。 他亲眼看著陈三进到裴北北的屋里,亲眼看著他们俩鬼混到一起,也亲耳听见裴北北浪荡又满足的叫声...... 直到天明,陈三才悄悄摸出裴北北的屋子,像个没事人一般,去了梧桐院当值。 他不爱裴北北是真,但裴北北既已嫁入王府,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绝不容许旁人染指半分! 直接杀了陈三也太便宜他了,当天,便派他前去北地寻找无白的下落。 沉灰知道,这一去,只怕陈三与裴北北就是天人永隔了。 裴北北得知后,心里虽有些难过,但不过半日,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毕竟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 陈三走了也正好,他们的事就不会暴露,麻烦的是没人再护送她离开京城了。 第341章 任重而道远 边关外敌入侵,战乱不断,百姓们苦不堪言,饶是如此,新年还是如期而至。 烽火连绵的只是前线,而远在千里外的京城依旧一片喜庆祥和,每个人都高兴地迎接著新年的到来。 至於边关的將士和百姓能不能吃上一顿热饭,亦或是有没有新袄穿,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 许知意看著满园的梅,不由地出神。 直到何陵景走近,將自己的鹤氅披在她身上,她这才惊觉地回过头。 “阿景你来了多久了?” 何陵景顺手从枝头摘下一朵红梅,插在她的耳畔。 “刚来,见你在想事,便没打扰。” “你......可是在担心前方战事?” 许知意頷首,轻轻嘆口气。 “权力更迭,国库不丰,苦的也只是百姓和那些保家卫国的將士,若没他们,哪来的这盛世太平。” 何陵景温柔的將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头。 “我的知意就是这般善良,不过你放心,听闻昨日粮草已经送达,还有你赠的衣和药材也已经到吴副將手中。” “他是个好的將领,不会眼睁睁看著百姓和战士们冻死饿死,有了你的这批药,他们的伤也不必担心了。” “那就好,我能做的也就是略尽绵薄之力。” 顿了顿,她才抬头看著何陵景。 “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嗯,差不多了,马车也已备好,入了宫我得先去面见陛下,你一切当心。”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知意眨巴眨巴水润润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著几片雪。 “这话你说了不下十回,我这耳朵里都快要起茧子了。” 拍了拍腰间。 “放心,药都带足了的。” 说罢,替何陵景理了理衣襟,將大氅重新替他系好,这才笑眯眯地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浅浅一吻。 “我的阿景长得这般好看,今日不知要迷倒多少贵女,要说不放心,该是我不放心才对。” 何陵景笑著揽住她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霸道地吻上她柔软的唇。 良久,抵住她的额头。 “你是我的,我也只是你一人的,今生来世,生生世世,我的心里唯你一人!” 许知意笑著伸手,拂去他肩头的残雪。 “今天可是除夕,你要开心些,晚上不是还要带我去放烟吗?我可记著的。” 何陵景心尖微颤,颳了刮她的鼻尖。 “我何时说话不算数过?今日我还给你准备了惊喜,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 许知意仰起头,脸上满是笑容。 跟变戏法似的拿出支通体莹白的玉簪,上面精心雕刻著梅,有一朵的蕊带著点点红。 何陵景蹙眉,一把拉过她的手,果见上面布满了细细小小的血痕。 “你亲手刻的?我虽喜欢,但下次再不许了,这么漂亮的手可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他捧著她的手,如珍如宝的吻了吻。 “听话。” “好,不过我为阿景打造的这支簪子可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喜欢吗?” “喜欢,但我更喜欢你!” 许知意红著脸,踮起脚尖,替他將簪子插进髮髻中。 “咱们也走吧,不然该迟了。” 今日宫宴,本该是一大早就入宫覲见后宫的各位妃嬪,但因著皇后被打入冷宫,兰妃身子孱弱,陛下就开恩,让朝臣及其家眷午时再进宫。 孙夫人身怀有孕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何丞相只对陛下说夫人身子有异,受不得风寒。 平昭帝不甚在意,只吩咐好好养著,再没多余的话。 本就寡淡无情,何丞相早就习惯了。 有扶光和乐心守著孙夫人,许知意倒也不担心,而且丞相府上下相处得极为融洽,也不担心有人会生出二心来。 马车里早早就放置了铜炉,银丝炭燃得正旺,小几上摆著几碟精致的点心和时令的水果。 因为要入宫,人多眼杂,何陵景也不便同许知意共乘一辆,就由何清晨陪著,他自己的马车,则跟在她们马车之后。 一路摇摇晃晃,许知意穿著新制好的郡主华服,头上戴著繁复沉重的宝石发冠,流苏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何清晨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含糊不清的夸讚。 “二姐这一打扮就更漂亮了,这身郡主服简直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许知意笑著將蜜茶送到她嘴边。 “吃东西的时候別说话,小心噎到,赶紧喝口茶顺顺。” 何清晨满足的眯著眼,就著她的手喝了好几口甜滋滋的茶。 “平时二姐也是这样对兄长的吗?嘖嘖,兄长真是好有福气,遇到二姐这么好的姑娘。” 许知意捏一把她腰间的软肉,何清晨一下就笑软在她怀里。 “痒,二姐我错了,但我说的都是实话,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兄长的,哈哈哈,二姐我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传到何陵景的耳中,他却是微蹙著眉头,手不自觉的握紧。 东临的王子卓克已在五日前抵达京城,如今就住在宫中。 就算再不情愿,今日许知意也会见到他,何陵景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即將要前去东临和亲,平昭帝的藉口就更可笑了。 说什么为了增援,说什么为了粮草,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平昭帝生性懦弱,只想著用女人来换取一时的和平。 可要是不能把入侵的敌寇打怕,一时的蛰伏,只怕日后会有更大的反扑! 东临答应了这么多的条件,何陵景可不信他们就真的只是为了一个所谓的和亲公主,就能做出这么多的牺牲。 归根究底,他们也是有野心的,只不过暂时没办法吞併平昭罢了。 任重而道远啊! 祁南星未来的路只怕是崎嶇不平,而想让平昭万世太平,止戈才是长久之计。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首先就得国力昌盛,国强民才强,其次要发展农业,百姓们只有吃饱穿暖,才有力气为国贡献。 而这些,平昭帝却怎么也看不明白,只一味的想著走捷径,贪图眼前暂时的平和。 第342章 另一种毒药 寒冬时节,宫里的御园设了暖房,培育了不少名贵稀有的鲜。 然后再按各宫主子的喜好,分別將这些摆放到她们的宫殿之中。 今日前来赴宴的都是四品及以上朝臣及其家眷,穿著各色皮毛的衣裳,就连身边的下人们,穿得也比普通百姓要强上许多。 因著过年,殿宇的翘角之上悬掛著各式的灯笼,乾枯的枝丫上也缠著彩色精锻扎成的朵。 按例,朝臣们要先去拜见平昭帝,待开席之时,才会和家眷们匯合。 而皇后被打入冷宫,兰妃又身体抱恙,以礼佛为由,久未露面的太后,今日倒是穿著深紫绣凤的团服,笑意盈盈的坐在大殿中,接受臣妇们的跪拜问安。 许知意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將垂下眸,隨著眾人一起高呼。 “臣妇、臣女们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眼角的褶皱就似一把摺扇,衝著眾人摆摆手。 “今日除夕,难为大家冒著严寒赶来陪陛下和哀家过除夕,別太拘束,都寻个位置坐了吧!” 声音哄亮,一点也不似久病的模样。 四皇子祁南星也穿著一袭暗红色冠服,领口和袖口处用金线绣著团龙纹,墨发则是用金冠整齐束起。 不知为何,许知意总觉得他似乎变了很多,见人也不再装出呆傻模样,一直板著张小脸,眼神清明。 许知意微微皱了皱眉头。 南星这样,真不怕被平昭帝瞧出什么端倪吗? 果真,下一刻就听太后又笑著拉过祁南星,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四皇子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上天的感召,前儿个在哀家那里撞到了脑袋,醒了之后人似乎也清明了一些,不似从前那般痴痴傻傻的了,还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太后笑著看向眾人。 定国公夫人会意的起身,恭敬的一拜,这才笑著道。 “有太后和陛下护佑著四皇子,这才能让四皇子否极泰来,这乃是我等之福,平昭之福啊!臣妇恭喜太后,恭喜陛下!” 兵部尚书夫人吴氏也赶忙接话。 “定国公夫人说得极是,想来是新年新气象,老天开眼,保佑四皇子,可真是太好了!” 道贺的话一句接著一句,大殿內的气氛颇为融洽。 许知意迅速抬头,与祁南星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他那个眼神里实在包含了太多,坚定、果敢、还有......背水一战的决绝! 见许知意神色凝重,祁南星勾唇,几不可察地衝著她轻轻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必担心。 可.......那毕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亲人了,说不担心是假的。 说不定就是自己要去东临和亲的事刺激到了他,这才与太后寻了个根本站不住的藉口。 前日撞到脑袋,今日就像个没事人一般? 別说她不信,怕是这宫殿中大部分的臣妇也都不信,只不过是顺著太后的话罢了。 可她除了看著,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她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究竟打算怎么做。 若是贸然出手,只怕一点忙也帮不上,反而会坏事。 算了,静观其变吧! 有何陵景在背后助他,总不会眼睁睁看著他自寻死路。 裴北北今日倒是乖觉,坐下后,就一直在吃碟里的点心和水果,一言不发。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旋即很快收回目光。 裴北北可是杀害吴嬤嬤的凶手,这仇她替吴嬤嬤记著呢! 听闻她还打算著离开京城,远走高飞去过自己的小日子,那她还真是想得太美好了。 今日入宫参加宴席的人多,所以每人也就只能带两个贴身伺候的婢女。 裴北北信得过的也就香儿一人,此刻香儿留意到其他夫人看过的或不屑或鄙夷的目光,忍不住悄悄扯了把裴北北。 “侧妃,一会就要用膳了,这些点心您还是少用些。” 裴北北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將咬了一半的点心直接塞到嘴里,低声道。 “听说宫宴上根本就没什么可吃的,好多菜上来都已经凉了,她们装模作样,最后挨饿的还不是自己。” 不过这皇宫里的御膳房也太小气了,桌上摆的碟子倒是不少,可每个里面就装了小小的几块点心,三两口就吃光了。 浮生也看到了,忍不住垂下头,凑到许知意的耳畔。 “郡主,她身上的毒不是解了吗?奴婢瞧著她从进来那嘴就没停下来过。” 许知意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剥了颗榛子。 “之前的毒確实解了。” 浮生怔忡,有些不明所以。 但宫殿中人多眼杂,她也不敢多问。 解药她確实给了裴北北,如此一来,祁西洲也就没理由来寻自己的晦气了。 但,那药对別人来说是解药,对裴北北来说,是另一种毒药! 害死了吴嬤嬤还想全身而退,做梦! 定国公夫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边。 “知意,你给我们的药到底是做何用的?” 许知意衝著她浅浅一笑。 “今日前来赴宴的人不少,咱们虽无害人之心,但总得有防人之心,反正无论如何,一会您放心用膳就是。” 她鼻子异常灵敏,光是在这宫殿里,就闻出了不下五种迷药的味道。 这些妇人还真是一点点机会也不肯放过啊! 听说春日宴时,宫里就发生了不下六起意外落水事件,自然的被算计的儿郎,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对人家姑娘负责。 眼见就是何清晨与裴念川成婚之日了,她可不想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哪怕最后只是误会,心里也是膈应的很。 下巴抬了抬,“那位可是刑部周大人的夫人和女儿?呵,也不知她们是想算计谁,这香味若是在夏天,只怕会引来不少的蝴蝶、蜜蜂。” 定国公夫人顺著方向看过去,皱了皱眉头。 “我与她们倒是没多少来往,也不太了解她们的品性为人,听闻她府上的次女已经十七了,还没找到合適的人家。” 许知意抬头,正好对上周大人次女投过来的目光。 实在是她的眼神太过灼热,甚至带著点疯狂,许知意心中警铃大作。 第343章 卓克王子 许知意小声提醒了句定国公夫人。 “我总觉得那周二姑娘的眼神有些不对,许是我想多了,不过您一会还是提醒裴世子一句。” 她给的解药也不是万能的,那些夫人姑娘们的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为了家族利益几乎是不择手段。 五八门的迷药、迷香,简直是防不胜防。 “好,我晓得了,定让川儿好生防备著。” 何清晨扁扁嘴。 “那个周珍別不是因为被人毁了两次婚,气傻掉了!还敢把主意打在裴哥哥身上,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鹅肉!” 许知意和定国公夫人相视一笑,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何清晨未经世事,还是太单纯了点。 虽说周大人的次女周珍长得確实一言难尽,可老话也说了,丑人多做怪。 许知意瞧著她脸上足抹了三层粉,一说话,扑簌簌地往下落。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本来就是个肿眼泡,非化了粉红的眼妆,额间点著朵火红的梅。 浮生扑哧笑出声,旋即很快捂上嘴,小声嘀咕。 “没想到还真有比裴北北还要丑的姑娘,奴婢今儿个真是长了见识了!” 许知意斜睨她一眼,也不由的低低笑一声。 “裴侧妃的五官好歹比她清丽些。” 白嬤嬤一直没出声,只是眼角余光不住打量著宫殿中的眾人。 看来看去,都是她家的郡主今日打扮得最素净,但不管怎么比,郡主的容貌简直可称一句倾国倾城。 “嬤嬤你一直在看什么呢?” 白嬤嬤这才看向浮生,压低了声道。 “老奴瞧著这里面的姑娘没一个比咱家郡主长得好看,老奴担心,一会那別克王子怕是连眼也挪不开了。” “人家叫卓克,嬤嬤你也真是的,说了多少回也记不得。” 白嬤嬤尷尬一笑。 “彆扭得很,老奴岁数大了,记不清也很正常,反正,你记得一会站郡主左边,挡挡他的视线。” 浮生拼命的点头。 “嗯嗯,嬤嬤放心,我一会保管把郡主挡得严严实实的。” 许知意回头,扫了她们一眼。 “又是阿景交代的?” 两人垂下脑袋,盯著脚尖,一声不吭。 许知意心中好笑,摇了摇头。 定国公夫人也是满心的担忧。 “唉,再严防死守有什么用,等去了东临,我们就是再担心,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许知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小太监前来传话。 “太后娘娘,诸位夫人,姑娘,陛下说可以开席了,还请您们移步去棲凤殿。” 从始至终,太后没看一眼许知意,哪怕连提都不曾提过一句。 祁南星心中不满,可面上仍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只是在经过许知意时,低声说了句。 “阿姐今日一切小心。” 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到底还是沉不住气。 太后斜睨他一眼,语带威胁。 “今日人多,多说多错,忘了哀家如何同你讲得了?你若再这样,就先寿康宫去!” 祁南星垂眸,掩下眼中的愤怒。 “南星知错,皇祖母別生气!” 既然他们都不顾许知意的死活,那么就由他来心疼自己的姐姐! 北地的安阳军已经尽数归在了吴副將麾下,那些冥顽不灵的,在打了两次胜仗后,也都心甘情愿的表示愿意听从吴副將的指挥。 毕竟,他们拋下父母妻儿,为得就是保平昭万世太平,谁能带领他们退敌,谁就是他们的心目中的大將军。 而边关的伏虎军,在威远將军死后,被丞相的人迅速接管,且在最短的时间里,就贏了两场漂亮的反击战。 许知意自掏腰包,赠的粮草、药材和冬衣,也已抵达。 如此,军心稳定,上下一心,只为抵御外敌。 这样善良的姐姐,却要被当成牺牲品,和亲去东临,一想到这,祁南星的心中就怒气难消。 如果真要走到那一步,他也不介意弒父篡位,毕竟,平昭帝可是杀害他亲生父母的凶手! 从她们所处的这处宫殿开始,途经的每个九曲迴廊、暖阁、垂丝门、侧殿等,全部悬掛著绣金龙的大红灯笼,从除夕开始,直到十五,长明不熄! 许知意现在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故而坐的位置也很靠前,能清楚的看见平昭帝及太后。 四品的官的家眷们就没这么好命了,勉强地挤在殿门的位置坐下。 这样的天气,冷风顺著门缝钻进来,吹得那真叫一个透心凉。 平昭帝连日来的心情都很差,只简单说了几句,就挥了挥手。 “传东临王子卓克!” 左边下首空著的位置便是给他预留的。 约莫等了半盏茶,就听到公公一声尖细的通传声。 “东临卓克王子到!” 何陵景袖中的手紧了紧,不著痕跡地看向许知意,发现她只是垂著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欲收回目光,却见许知意突然抬头,衝著他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还吐了吐舌头。 娇俏可爱,何陵景心中的鬱气一下就消散了个乾净。 东临使团一行共十人,皆是身形魁梧,面色黝黑,衬得面色如雪的卓克格外夺人眼球。 卓克王子等人左手握拳,放在胸口位置,朝平昭帝和太后行了个东临的大礼。 “卓克见过陛下,见过太后,祈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祈愿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中原话倒还算標准。 平昭帝笑著抬抬手。 “卓克王子不必如此客气,赶紧入座吧!” 卓克今日穿著一袭暗红的东临服饰,与平昭的骑装略有相似,领口和袖口也不知镶著什么动物的皮毛。 他入座的第一时间就搜寻了一圈殿下,最终,目光落在了许知意的身上。 刀削般的轮廓,剑眉之下是一对深邃的桃眼,瞳孔在宫灯的映照下,呈现出淡淡的蓝色。 眉尾上挑,唇角勾出一抹坏坏的笑,棕色的长髮梳成无数的小辫,头髮里还缠著金丝,几缕细碎的刘海散在眼前,更显出几分慵懒与隨意。 见许知意压根就没看自己,他不由得愣了愣,握著面前的白玉酒盏,轻轻晃了晃。 第344章 睚眥必报的姑娘 棲凤殿中大半贵女的视线都被卓克王子吸引住。 实在是他那张脸生得雌雄难辨,配上那双蛊惑人心的淡蓝色眸子,俊美如妖。 他唇角微勾,眼中笑意渐浓,一瞬不瞬的盯著许知意,似有千言万语饱含其中。 裴北北也忍不住看得出了神,吸溜了一下口水。 东临的卓克王子简直就是人间极品美男啊,带著异域的风情,让人忍不住生出旖旎的心思。 不由咽了咽口水,看向许知意。 却发现棲凤殿似乎只有她一人最为淡定,神色冷清,与这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切,假清高,装什么!” 小声嘟噥一句,双眼继续粘在卓克王子的脸上。 她身后的婢女忍不住的低声提醒了她一句。 “侧妃,王爷在看著您......” 卓克王子就像感受不到周围的视线一般,端起白玉酒盏喝一口,红色汁液沾在嘴角,伸出舌头舔一下。 立刻有人低呼出声。 “哇,卓克王子生得也太漂亮了。” 但似乎所有用来形容男子容貌的辞藻用在他身上,都显得那般的苍白无力。 与何陵景的清冷孤高不同,卓克更容易让人產生亲近之感。 何清晨扁扁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扣出来!二姐......你看他......” 侧头,却发现许知意正在认真剥著面前的一碟瓜子,瓜子仁已经堆成了小山高。 何清晨,“......二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剥瓜子啊?你没看到那卓克一直在盯著你吗?” “阿景爱吃,眼睛长在他身上,愿看就看。” 接收到何陵景警告的眼神,卓克这才訕訕收回目光,衝著他几不可察地笑了笑。 反正许知意过了年就会跟自己返回东临,天高皇帝远的,他就不信自己不能俘获美人心。 棲凤殿中这么多的贵女,只有许知意美得惊心动魄,还有她拒人於千里的气质,更是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平昭帝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心中暗自高兴,看来他很满意长安郡主。 祁南星第无数次地在心中咒骂了他。 “看来卓克王子很满意朕为你挑选的和亲公主!如此一来,朕將长安郡主交给你,也就放心了。” 说得冠冕堂皇,似乎是真心为许知意感到开心。 既然被提到了,许知意也只能缓缓起身,朝著平昭帝的方向恭敬行了个礼。 “长安多谢陛下体恤!” 声音绵软,又似山涧冷泉,难辨喜怒。 她的礼行得极为標准,话里行间也无半分不恭,平昭帝不叫起,她便一直跪著,发间珠簪都不曾晃动半点。 莫名的,平昭帝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別人的影子,那个让他忌惮了半生的人。 明明那人的女儿如今已是生死未卜。 平昭帝的眼神愈加狠戾,突然就有些后悔派她前去和亲。 人若还在眼前,那便可以盯死了,但东临相隔万里,此一去,只怕就真的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念及此,平昭帝的视线又落在一直在饮酒的祁西洲身上。 要不是安王存有私心,也不会攛掇自己封了许知意为长安郡主,前去和亲。 他得不到的,便想著要毁了。 如今看著许知意这张美得不似人间女子的脸,平昭帝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占有欲。 卓克王子微微挑了挑眉,適时开口。 “陛下,长安郡主毕竟是本王子未来的王妃,总这么跪著怕是於身体无益,不如陛下还是让人先起来再说话如何?” 东临答应平昭的粮草已在路上,只是快慢就由不得平昭帝做主了。 不过跪一跪,哪里就会伤到她,卓克王子只怕是利用粮草一事在警告他。 平昭帝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抬了抬手。 “倒是朕考虑不周了,一时竟忘了让长安郡主起身!行了,坐著说话吧。” “朕没想到卓克王子竟是个怜香惜玉的,哈哈哈,如此一来,朕將长安郡主交给你,就更放心了!” 卓克王子左拳抵在心口,微一行礼。 “陛下说的是,本王子定当好好待长安郡主!” 许知意谢过,这才缓缓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色平静,眼神无波。 祁西洲抬头,没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的恼怒和羞愤。 心中鬱气难消,忍不住哼笑一声。 “看来卓克王子也只是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性情中人!呵,既如此,本王就祝愿你与长安郡主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卓克嘴角微勾。 “哦,安王说的这个又字不知指的是何人?难不成您到现在还忘不了长安郡主?只是......本王子听说您与她早已和离,安王这般关心別人的未婚妻,是否不妥?” 这话说得可谓一点也不留情面。 祁西洲的脸上迅速泛起恼怒之色,重重將酒盏放在桌子上。 “卓克王子这话倒叫本王听不明白了!区区下堂妇,本王还真是一点也不在意!既然卓克王子这般喜欢,拿去就是!” 何清晨气得险些就要站起来与祁西洲理论,却被许知意眼疾手快地按住。 “嘴长在他身上,別失了分寸,牵连了丞相府就不好了!” 何清晨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带著哭腔。 “可是二姐你瞧他说的什么浑话,当著这么多朝臣的面,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你啊!” “他说的也没错,自古男子可休妻另娶,可女子一旦和离,便会被千夫所指,听听就好,万不可动怒。” 祁西洲再次看向许知意,眼神中满是挑衅。 “长安郡主觉得本王说得可对?” 许知意轻頷首。 “安王自是说什么都对!但本郡主同卓克王子乃是家事,就不劳安王操心了!” 语气疏离,神色冷清。 就仿佛只是在与他討论今日的天气如何。 卓克王子不由看向她,眼中满是笑意。 瞧著是个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性子还挺火爆,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啊! 不错,他就喜欢这样睚眥必报的姑娘! 纤长白皙的手指继续剥著碟中的瓜子,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棲凤殿中压抑的气氛。 第345章 你这老头还真是双標啊! 御膳房已经开始端菜入殿。 宫宴上的席面大多是早就备好的了,只等著陛下的命令,等端到眾位朝臣及家眷面前,热的也成凉的了。 许知意她们还好,坐在比较靠前的位置,桌上还摆著热菜用的小火炉。 宫里御膳房的菜,夏季一般是用菌油翻炒,而到了冬天,多会用猪油来炒。 此时已是结了油腻腻、白的一层,看著就没胃口。 而各府的夫人或是贵女,公子们,为了减少出恭的次数,在府里也不敢多吃多喝,早就饿得眼冒金星。 偏偏这些菜,压根就下不了筷子。 平昭帝举起酒杯。 “朕与诸位爱卿共饮一杯,今日是除夕,大家尽性就好!” 许知意之前吃了何陵景准备的点心,这会子倒是一点也不饿,就隨意吃了几口凉菜,也算不失礼数。 何清晨伸长了脖子四处地寻,终於看到了裴念川,相视一笑。 裴念川衝著她举了举杯子,用口型说了句。 “一会带你去吃好的。” 何清晨兴奋地点点头,也学著许知意的样子,夹了几筷子凉菜,还真是食之无味。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定国公夫人见她这个样子,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许知意给拦下了。 “清晨还小,与裴世子也正是情浓之时,您就当没看见好了,等以后成亲了,自然就稳重了。” 今天除了平昭帝和太后,还有皇子,就许知意这长安郡主的身份最为贵重。 她都开口了,定国公夫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只是担心被別人瞧了去,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川儿是男子,倒无所谓,可清晨终究是姑娘家......” 许知意就笑,亲自替她斟了杯茶。 “別看清晨这样,其实心里明白著呢,而且她生性爽朗,不会在意那些的。” 定国公夫人笑著接过茶,抿一口。 “你说的也是,我也是看上了清晨这纯真爽朗的性子,有你看著,我也不担心,隨他们吧。” 祁西洲眼神阴鷙,时不时看向许知意这一边。 却发现她偶尔的抬眸,也只是眼含关心的看著何陵景。 而何陵景从始至终,目光一直落在许知意身上,对於其他姑娘投来爱慕的眼神,视而不见。 卓克王子自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官司,不知怎么的,一向对男女情爱没兴趣的他,心中冒出一丝酸涩。 他在东临眾星捧月地长大,追求的姑娘能绕城三周,每回出门,马车都没办法好好行驶。 父王为了他的婚事愁白了头,但奈何在他眼中,那些全是庸脂俗粉,一个也入不得眼。 他已年满二十,可后院里乾净得就跟狗舔过似的。 父王看到大臣们怀里抱著的孙子,都恨不得想抢过来,据为己有。 实在是他的眼神太过骇人,以至於那些大臣们再也不敢抱著自己的宝贝孙孙入宫。 拗不过父王,接受了他给自己的三个女人。 不过也仅仅是给他点心理安慰,那几个女人到现在还是完壁之身。 就在父王已经快要绝望之际,收到了来自平昭的国书,並附带有一份求助的信。 卓克没什么野心,更是从未想过开疆拓土,只想守著这一亩三分地,混吃等死一辈子。 每一回说父王万岁,他都无比的真心。 不说万岁,也希望父王最好能活到九十九,如此一来,自己也不必接管东临,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只要看到案上小山一样的奏摺,他就心慌气短,头晕目眩。 城池什么的,他一点也不想要,但,看到平昭帝最后附加的条件。 “和亲公主誒,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东临国主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自己这没出息的儿子。 “平昭的女子皆柔弱,哪里比得上咱们东临的姑娘,一个个驍勇善战,泼辣果断!” 卓克瞪回去。 “父王既如此讲,当初为何还要娶个平昭的女子为妻?且为了她,遣散了王宫里的其他女人!” 东临国主一噎,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脑勺上。 四处瞅了瞅,“朕的鸡毛掸子去哪了?朕今日非要抽死这个大逆不道的孽子!” 太监习以为常,垂著眼瞼。 “在王子身后藏著呢!” 於是,东临王宫再再再一次上演你追我逃的戏码。 路过的宫人们,丝毫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都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你是不是要气死朕才罢休?朕膝下就你这么一个不成气的玩意儿,你若不开枝散叶,东临迟早被人吞併!” 卓克到底年轻,能骑善战,边跑,边回头。 “父王可不能死,只有您活著,我才能混吃等死!您都不愿將爱分给其他女人,为什么要逼著我三妻四妾!” 东临国主大口大口喘著粗气,手指颤抖地指著攀上假山的卓克王子。 “你给老子滚下来!你怎么能和朕比,朕与你母后好歹育有三个子女!” 卓克挑眉,“你这老头,还真是双標啊!” “中原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儿子也想遇到个所爱之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兔崽子!你这是中原的话本子看多了吧!” 东临国主气极,对著一帝的公公吩咐。 “去,把他宫中所有的话本子全部烧了!对了,还有传朕口諭,东临所有的酒楼茶肆不得再说有关中原的所有故事!” 卓克轻哼一声,索性躺在假山上,翘著二郎腿,嘴里叼著根野草。 “烧吧烧吧!反正那些我都会背了!” 他猛地看向东临国主,眼神灼灼。 “不然您就派兵支援平昭,儿臣就娶那平昭郡主回来,到时给您生上十个八个大胖孙子,也省得您日日惦记別人家的!” 东临国主还真就安静下来,认真想了想。 “当真?你不会半路又逃跑了吧?这次要是再敢跑,老子就打断你的双腿!啊不对,是敲断你的三条腿!” 卓克,“.......您现在说话越来越粗俗了,要是母后泉下有知,说不定会爬上来和您理论呢!” 东临国主的脸色一下暗淡下去。 “朕倒是希望她真的能爬上来与朕说说话,哪怕骂朕一顿也好过从未入梦!” 第346章 全都是屁话 卓克见自己的老爹黯然神伤的样子,也有些於心不忍,赶紧跳下假山。 “行行,咱不想这些伤心的事,您就想想大胖孙子!啊!父王你不讲武德!你又骗我!” 东临国主揪著他的耳朵,心中暗自得意。 卓克表现上看起来洒脱不羈,平时做事也一点都不靠谱,可他心软啊! 只要自己表现出一点点的软弱,他马上就缴械投降。 力道又加重几分,听得卓克鬼哭狼嚎地求饶。 “父王饶命!儿臣保证乖乖出使平昭,绝对不会半路逃跑!国师不是也说了,会盯紧儿臣嘛!” 听到国师,东临国主倒是鬆开了手。 “呵,国师这只狐狸,瞒了咱们这么久,没想到他竟是平昭丞相之子!若非平昭帝送长安郡主来咱们这和亲,他怕是这辈子也不会道出真实身份!” 卓克疼得齜牙咧嘴,不住地揉著耳朵。 “所以父王您还担心什么?他手眼通天,您觉得儿臣能逃得过他的眼线?” 东临国主嘆了口气,怜悯地看一眼卓克。 “他既能为那长安郡主做到这一步,就代表著长安郡主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轻,父王只怕你娶回来,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卓克不以为意,继续揉著发红的耳朵。 “儿臣长得不错吧?瞧瞧这身材也是万里挑一,您没看到那些姑娘垂涎欲滴的眼神啊!放心吧,就算娶个天仙回来,儿臣也有信心让她对儿臣动凡心的!” 嘿嘿笑两声,贱兮兮的凑到东临国主身边。 “这一回儿臣保证乖乖的把媳妇给您娶进来,一年抱俩,两年抱三!” 东临国主轻哼一声。 他的儿子生的確实好,结合了他与王后所有的优点,正因如此,他才对自己信心满满。 但感情一事复杂得很,绝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只怕这长安郡主是轻易不会动心的,而自己的儿子初尝情滋味,难保不会被伤到体无完肤。 但东临有今日这繁荣景象,也多亏了国师替他们开通了商道,並且引进了平昭的匠人。 故步自封是没办法让一个国家真正强盛起来的,开疆拓土那是需要无数人付出性命,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这么多年,东临不与其他国家为敌,但也不交好,只保持著中立。 不能说东临有多好,但至少国富民强,百姓们从来不必为吃穿发愁。 就是东临位置特殊,气候炎热,疟疾、时疫时有发生,山中虽不缺草药,但好的郎中实在难寻。 重金聘请过好多,但都因受不了东临的炎热,纷纷捲铺盖走人了。 比起钱,还是保命重要。 而且这两年,水源也在渐渐地减少,好些井早就乾涸,庄稼也要死不活的。 也想过从其他地方引水,但一是中途遥远,二是所需財力和人力都非他所能承担的。 “算了,平昭给出的条件不错,听闻离东临最近的那座城池倒是不缺水,到时看看能不能从那处引水过来。” 提起正事,卓克也就收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可那一座城如何解决整个东临的困局?中原如今正是冬季,可过了年,咱们这又要到最炎热的时候了,父王可有问过国师的意思?” “问了,他暂时也没想出解决之法,但他说......长安郡主医术了得,希望咱们善待於她。” 卓克神情郑重,点了点头。 “父王放心,儿臣就是再胡闹,也分得清轻重,事关东临百姓生死,儿臣定会好好接回长安郡主,对她礼待有加!” “好!父王等你平安归来!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回要多带些暗卫,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长安郡主的安危著想。” “父王放心,儿臣定护长安郡主周全!” 胡思乱想的,平昭帝又举起了酒杯。 “朕不胜酒力,这第三杯饮了,朕便先回去了,诸位爱卿不必拘礼!” 眾人齐齐站起来,奉承的话那是张口就来。 什么祝愿吾皇千秋万代,什么新年新气象,定能收復失地,什么保重龙体,活个千载万载...... 这不全都是屁话! 真活个万年,那就不是人,是妖了! 卓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顾地將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许知意微不可察地转了转酸疼的脖颈。 她今日穿的这身郡主服少说也有十来斤,再加上头上佩戴著的她这品级的凤冠,压得她连走路都费劲。 再看看那些有誥命的夫人们,一个个巧笑嫣然,端著酒杯,替自家的夫君维繫人际关係。 宝石的金簪、金鐲在龙烛的映照下,那叫一个华光璀璨,能闪瞎人的双眼。 远远地看到了何丞相,正与人把酒言欢,面上笑得那叫一个平易近人,春风和煦。 他也看到了许知意,朝著她微笑著轻頷首。 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两碟卖相精致的点心,抬眸,就对上何陵景含著笑意的眼睛。 捻起一块,发现点心还带著微温,咬一口,也是甜香不腻,不愧是御膳房的手艺。 何清晨不知打哪回来,手中端著两碗燕窝羹。 “夫人,二姐,赶紧喝,还热著呢!” 许知意看到她嘴边沾著的点心屑,不由抚额。 “你这是去哪偷吃了?” 这还连吃带拿的,真把皇宫当成自己家了。 何清晨贼兮兮的一笑。 “裴哥哥带我溜去御膳房了!菜果然还是趁热吃味道才最好!嘿嘿,也不方便拿別的,就给你和夫人拿了这个。” 许知意和定国公夫人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无奈。 “你呀,还真是让人没法说。” 说归说,还真是有点饿了。 几块点心,並一小碗燕窝羹,总算不是那么飢肠轆轆了。 倒是裴北北一点也不介意,吃的那叫个心满意足,嘴角还沾著油子。 “这御膳房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量也太少了点,嘖嘖,没想到参加个宴席还得饿著肚子,早知在府里多吃点再来了。” 祁西洲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丟人都丟到宫里来了!你自己瞧瞧,这满殿就属你吃的最多,竟还敢抱怨!还不给本王把嘴闭上!” 浓烈的酒气喷洒,裴北北嫌恶地將头扭去一边。 第347章 摸一下,怎么了? 平昭帝一走,太后也跟著离开了,棲凤殿的气氛一下就轻鬆起来。 “唉,陛下怎么就走了呢?” “就是,我今日还准备了舞蹈的!也没机会展示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今日可是准备弹琴的。” 贵女们凑在一起,小声地嘀咕。 按说每年除夕宫宴都办得十分热闹,最主要终於有她们露脸的机会了,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可今年也不知为何,平昭帝不过才饮了三盏酒,就托脱说醉了,要休息了。 那她们精心准备的节目,岂不都打了水漂。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同本世子共饮?滚一边去!” 闻声望去,因著人太多了,许知意並没看到是谁在喧闹。 定国公夫人却是变了脸色,急急地起身。 “听声音是川儿的,他这是怎么了?清晨啊,你陪我上前去瞧一瞧!” 何清晨也有些著急,扶著定国公夫人的胳膊。 “好,伯母別急,裴哥哥绝不是个闹事的,咱们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许知意没起身,攸的回头,正对上卓克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红唇微弯,好看的桃眼中波光瀲灩。 许知意淡淡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脸上无波无澜。 卓克,“.......” 碰了一鼻子灰,依旧不气馁,想了想,缓步朝她这边走来。 “长安郡主可能与我共饮一杯?”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无法饮酒,卓克王子自便!” 许是累了,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似乎一下就能击中心臟。 卓克神情微滯,索性盘腿坐在她身边,捻起块点心放在嘴里。 “这点心味道倒是不错,但我们东临王宫里的鲜饼可比这个好吃。” 许知意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保持沉默,任由他打量著自己。 她可真美啊,就是这侧脸的轮廓也让人心动不已,杏眼中仿佛盛满了星光,红似樱桃的唇娇艷欲滴。 “別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知你心有所属,绝不会强求,只是我瞧著那安王似乎还未死心,为生变故,提前出发如何?” 许知意这才看向他。 “这事卓克王子能决定?只要陛下一日不放行,你与我便无法离开平昭。” 卓克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邪肆一笑。 “他需要东临的援军和粮草,別的或许我说了不算,但这事他可不敢拖,你若答应,我明日就和他请辞。” 许知意思忖。 其实卓克的想法未尝不可,她也觉得祁西洲的脑子现在已经不怎么正常了。 或许只有远离他,他才不会再继续纠缠,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再继续针对丞相府。 不由自主看向人群中的何陵景,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只是卓克王子可知......陛下打算派安王护送咱们离开平昭的地界......” “你不想让他送?” “嗯,一点也不想!” “好,这事我来想办法!不过,你也別左一个王子,右一个王子了,就叫我卓克,我答应娶你,也並非无所求。” “听闻你的医术精湛,我东临每到最炎热的季节,疟疾横发,实在令人不安。” 许知意偏头看他,发现他眼神真挚,倒不似作假。 “去了东临,我自不会眼睁睁看著百姓们受苦,这个还请卓克王子放心!” 既有能被他们利用的价值,想来自己在东临也能多一重保障。 总好过一无是处,任人摆布的要好。 裴北北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抽抽了,竟端著酒盏,一屁股坐在他们俩中间。 她嘿嘿傻笑几声,酒味传来,令人作呕。 葡萄酒是东临使团带来的敬献给平昭帝的,因著正好到了除夕,便拿出了几坛,君臣尽欢。 裴北北觉得这比现代的葡萄酒还要淳厚香甜,不由的就多喝了几杯,此时头晕乎乎的。 她一把搂住许知意的脖颈。 “嗝,许知意你说你装清高不累吗?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你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女人!偏偏还要装出小白的模样,真让人看不起啊!” 连连打著酒嗝,都说酒壮怂人胆,竟伸手在卓克王子的光洁如玉的脸上摸一把。 “嘖嘖,真是可惜了,这么帅的男人竟要娶个二手货!唉,我要是能早点遇上你多好哇!” 如果能和卓克春宵一夜,就是让她死,她也心甘情愿啊! 又凑近了几分,这才看到卓克左眼下一颗小小的桃痣,忍不住又伸出手。 “啊——我的手!” 裴北北悽厉痛苦的喊声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至於忘了被裴念川一脚踹飞的周珍。 眾人只见裴北北的手以不正常的姿势扭曲著,两根手指软软的,似乎是断了。 卓克王子一脸怒容,身后站著四名膀大腰圆的壮汉,同样的怒目圆瞪。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非礼本王子?本王子看你就是活腻歪了!” 入宫是不得佩戴武器的,卓克顺手拿过一旁插著的枝,对著裴北北的脸一通抽打。 裴北北痛得满地打滚。 “啊啊啊,小小东临国的王子,摸一下怎么了?我可是安王的侧妃,你敢打我,就是对安王不敬!” 此言一出,棲凤殿静得可闻针落。 祁西洲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就一眼没看到,这疯女人就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个麻烦。 而且听她的意思,確实是她轻薄了东临的王子。 这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就算了,竟丟人丟到皇宫里来了。 这么多朝臣及其家眷都在场,只怕裴北北闹出的这场笑话,明天就会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裴北北依旧叫骂著。 “嗝,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被我看上,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许知意有什么好的,就是安王不要的贱......” “啪——” 裴北北捂著嘴,一只白玉酒杯落在地上不住打著转。 血顺著指缝缓缓流下,裴北北一脸惊恐地抬起头。 何陵景穿著一身紫色朝服,面容冷峻,眼神更是寒凉,一只脚在裴北北的嘴上碾了碾。 “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本少卿没听清!” 第348章 独乐乐不如眾乐乐 祁西洲忍无可忍,怒气衝天的拨开人群。 “裴北北你闹够了没有?隨本王回府!” 声音都气得有些颤抖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裴北北一嘴的血,地上还有两颗被打落的牙齿。 “王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又没说错,许知意本来就是您不要的弃妇,一个贱蹄子!” 祁西洲额上暴起青筋,忍耐的对著何陵景道。 “还麻烦何少卿抬抬脚!” 何陵景不为所动,目光似淬了毒的刀子。 “当眾对陛下亲封的长安郡主口出恶言,其为一罪,轻薄东临王子,行为不端,其为二罪,明知有错,却死不悔改,其为三罪,臣敢问安王,平时就是这样管教府中妾室的?这就是安王府的规矩吗?” 裴北北才一抬头,復又被何陵景一脚踩了回去,她甚至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骨头碎裂声。 她觉得何陵景只怕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祁西洲嘴唇动了动,正欲开口反驳,却见到卓克王子缓缓的蹲在了裴北北面前。 他修长的手指中夹著片破了的瓷片。 “本王子守身如玉二十年,清白竟被你给毁了,你说说,本王子该划你哪里才好呢?” 朝臣们听闻此言,嘴角不自觉的抽搐几下。 许知意也忍不住按了按眉心,依旧一言不发。 裴北北嚇得瞪大双眼,酒意瞬间消散,求饶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拼命摆手,呜呜啊啊的,却挣脱不开踩在脸上的那只脚。 “哦,你说左脸啊?那好,本王子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吃亏就吃亏吧!唉.......本王子脏了!” 出手利落,祁西洲压根来不及阻止,裴北北的左脸登时鲜血如注。 卓克王子站起来,掏出帕子仔细將每根染了血的手指擦乾净,唉声嘆气地看向朝臣们。 “你们可要替本王子作证啊!这女人她不要脸,竟然敢在大庭广眾之下想.......想睡了本王子!这还真是......让本王子日后如何有脸出去见人啊!” 言辞恳切,语调悲愴,捂著自己的胸口,仿佛是一个惨遭蹂躪的女子。 朝臣们的眼角不由的跳了又跳。 许知意索性偏过头,瞪一眼正在偷笑的浮生。 浮生觉得这个东临王子还真是有趣,明明把人教训了,还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要是他以后都这样维护自家郡主,那可就太好了。 裴北北大脑一片空白,脸上和嘴上的伤已经疼到麻木。 恶狠狠的盯著许知意。 “贱......人!啊!” 眾人就见到裴北北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然后重重砸在盘龙的白玉柱子上。 这一下可摔得不轻,裴北北直接晕死过去。 祁西洲指著何陵景的手都在发抖。 他自是不在意裴北北的死活,可那也不代表別人就可以打她,这简直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怎么,安王有意见?人是微臣打的,若陛下要论罪,儘管来丞相府找臣就是!” “知意,清晨,隨我回府!” 何清晨抓著裴念川的手腕,生怕他再衝上去给周珍几脚。 “裴哥哥算了,她都被你打成那样了。” 裴念川梗著脖子,声音大得简直能震破人的耳膜。 “她往那酒里下了迷药,欲对本世子行不轨之事!这样寡廉鲜耻的女人,怎么就教训不得了?” “清晨你放开我,本世子今日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不然不知下一个被她霍霍的人是谁了!” 周大人的夫人抱著女儿,哭到泣不成声。 “裴世子你別污衊珍儿,她不过就是给你敬杯酒,哪里.....哪里有你讲的这般齷齪!珍儿你醒醒啊,呜呜.......” 眾人这才想起来,这边还有一档子热闹的事。 一个个的赶忙又转过来,继续担任起吃瓜群眾的角色,看得是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公子哥们也是摩拳擦掌。 打起来,打起来! 裴念川反正是京城中有名的紈絝,索性破罐子破摔,衝上去,又梆梆给了昏死过去的周珍两拳。 “好不容易有人肯嫁给本世子了,你竟然敢当眾摸本世子的手,清晨啊,你得相信我,我还是乾净的!” 何清晨,“.......” 羞得恨不得把裴念川给塞进祖坟里。 周珍指尖才碰到裴念川的手背,就被裴念川一拳击中了鼻樑。 哪来的时间非礼他...... 反正她的那杯酒里有没有迷药裴念川不知道,但反正警惕著总没错。 再观周夫人那一脸心虚的表情,在场的都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那周珍生的实在太过丑陋了,她是怎么敢对裴世子生出那般心思的? 裴念川可是定国公的遗腹子,就算是紈絝,那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何况人家已与丞相府的姑娘交换了庚帖,就等著成亲了。 刑部侍郎的女儿还真敢肖想啊! 定国公夫人也觉得浑身无力,恨不得把他重新塞回到肚子里。 再怎么说,打女人也是不对的! 何清晨无法,凑到裴念川的耳畔低语。 “你要是再闹下去,我就不嫁给你了!” 说完,转身就跟著许知意走了。 裴念川,“.......”他可是在捍卫自己的清白啊! “清晨你等等我!我错了,我不该打她,就应该直接把她那只伸向我的爪子给砍了!” 朝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覷,头顶上飞过一群乌鸦。 裴世子啊,你还是再多打周珍几拳好了! 卓克王子也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 “看了这么场大戏,本王子也累了,这平昭的除夕果真是与眾不同啊!本王子可算长了见识了!回到东临,也要让父王安排几场这样的大戏看看!有趣,真是有趣!” 一出接一出的,可不就出话本子里讲的那些有意思多了! 朝臣们领著家眷也纷纷告辞离开,刚刚还热闹的棲凤殿一下就安静下来,大家脸上都带著兴奋的八卦之火,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宣扬一番。 独乐乐不如眾乐乐嘛! 祁西洲面色阴沉,看著昏迷不醒的裴北北,真恨不得上去补上几脚,才好解心头之恨。 第349章 东临缺水严重 候在宫外的小廝,早在他们出来以前,就將炭盆给点上了。 大雪漫天,寒风凛冽,出宫的路也显得格外漫长。 借著宽大的袖子遮挡,何陵景紧紧牵著许知意的手,面色冷沉,似乎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中脱离出来。 “阿景你生气了?” 何陵景垂眸看向她,勉强挤出丝笑来。 “不是生你的气,只是听不得她用那样的污言秽语说你,知意,我平常是不打女人的......” 许知意笑,反握住他的手。 “不必解释,我都知道的,只是这样一来,安王更会对你怀恨在心。” “別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何清晨落后他们几步,对赶来的裴念川低声道。 “要不是安王那个王八蛋从中作梗,知意就该是我的嫂嫂了!真是气死我了!” 裴念川也不阻止她,笑著道。 “你以为那个卓克王子真是个善人?我刚才可是瞧见他不知往裴北北脸上洒了什么,只怕不是好东西,嘿嘿,咱们等著看好戏就成!” 何清晨一下就来了兴趣,扯著他的袖子。 “你可看仔细了?哈哈,要是裴北北肿成个猪头样,咱们一定得去看热闹!” 裴念川拍拍胸脯,保证道。 “放心,我这两日就派人盯著安王府的动静,保管能让你第一时间瞧到好戏。” 定国公夫人一直在心中默念著:亲生的,亲生的! 一旁的嬤嬤忍不住掩唇,劝慰道。 “世子和何姑娘还小,难免有些不懂事,夫人別往心里去,等成了亲,自然就会稳重了。” 定国公夫人长嘆口气。 “我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哪里会真的怪他们,就是他们这般的口无遮拦,容易惹祸上身。” 嬤嬤,“老奴瞧著何少卿可是个护短的,定不会让世子和何姑娘遭人算计,夫人就放宽心吧!” 一路说著话,也就不觉得路难行。 只是虽穿著厚厚的大氅,仍是觉得冷。 何清晨十分自然的上了定国公府的马车。 “伯母不介意清晨与您同乘一辆马车吧?我瞧著兄长似乎与二姐有话要讲,实在不好去碍眼。” 定国公夫人嗔怪地捏一把她冻得通红的脸蛋。 “你就跟我亲闺女似的,我怎么会介意这个,来,赶紧把这碗红薑茶喝了,可万不能受了寒。” 何清晨乖乖接过,一口喝了个乾净。 裴念川也舔著脸凑过来。 “母亲,没我的吗?” 定国公夫人白了他一眼。 “你身强力壮的,不用喝!” 裴念川,“.......”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没见他把自己的大氅给了何清晨吗? 这一边,何陵景扶著许知意缓缓上了马车。 车里炭盆燃得正旺,暖烘烘的,冷热交替,许知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里有薑汤,你先喝一碗。” 何陵景看著她喝下去,这才把人按坐在腿上,紧紧揽著她。 “还冷吗?方才与卓克说了什么?” 许知意偎在他的肩头。 “也没什么,卓克王子说东临多发疟疾,问我可有救治之法,还说不会勉强我,会对我礼待有加。” 何陵景的吻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轻声嘆了口气。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事,那里不止疟疾肆虐,时疫也是常有传播,蚊虫防不胜防。” “而且据传来的消息,东临缺水十分严重,我真担心你过去后,身体会受不了。” 许知意思忖,由著他的下巴在自己的脖颈处蹭来蹭去。 “阿景,东临虽荒漠多,但高山亦不少,怎么会缺水呢?” 见何陵景一脸的困惑,她又接著道。 “之前你不是说过,东临高山之上不缺草药,但你可知,好些药材最喜潮湿,我想著,既然那些药材能好好地长於东临,就代表並不缺水。” “你是说有地下河?” “嗯,大概是这个意思,从前在地理志上了解过一些,又听你说了东临的情况,我觉得地下肯定有暗流,只是藏得深,没被发现罢了。” 何陵景认真想了想,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去就修书一封,让他们试著开採一下,若真如你所说,可就解了东临的困境了!” “对了知意,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 许知意笑著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下浅浅一吻。 “你同他们坦白身份了是不是?是为了我?” 何陵景微一怔愣,旋即笑开了。 “嗯,为了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而且若是日后南星坐上了那位置,这条秘密的通商之路就能摆在明面上了,对平昭百利而无一害!” 许知意轻舒一口气,搂著他的脖子。 “一想到日后得主持宫宴,心里就烦得不得了,以后,咱们就寻个岸岸,处处水的地方,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她是真的疲於应付这种无用的人情往来,对朝廷甚至府邸里的尔虞我诈,从心底里感觉到厌烦。 “好,全依你!我已派人在江南小镇上购置了一所宅子,也照著你的喜好修葺好了,就等你住进去了。” 许知意的眼眶一下就红了,眸里蒙著层薄薄的雾气。 “知意別哭,那宅子只是我给你的聘礼之一,到时还有惊喜给你,所以你要好好的,等著我去接你,好不好?” 她点头,埋在何陵景的胸口低声啜泣。 “你知道我会一直等著你,所以你也要护好自己,阿景,我真的很担心......” 何陵景用吻封住了她的嘴,许久,才不舍地分开。 “我们已有了万全的准备,若真有你担心的那个万一出现,伏虎军和安阳军皆可为南星所用。” 他定定望进许知意的眼中。 “知意,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我真的不想那样做的,但......安王欺人太甚,若不如此,別说我了,只怕连南星也会有危险。” 许知意笑著笑著就落下泪来。 “你要做什么儘管去做,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太后的说辞,可是也与你商量好了的?” “嗯,南星总不能一直扮作痴傻的模样,也好提前看看陛下的反应,我们才好做出应对之策!” 第350章 情话说了千万遍 长街上全是参加完宫宴回府的马车,倒是为这冬夜增加了几许热闹。 马蹄声不绝於耳,伴隨著赶车小廝偶尔压低的吆喝声。 许知意半靠在何陵景身上,有些出神地望著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雪。 “在想什么?” 许知意这才偏过头,踌躇著开口。 “方才卓克王子提议.......” 看著何陵景一下就绷直的背脊,许知意有些说不下去了,支吾著。 “提议什么?提早出发吗?” 许知意睁大双眼,点了点头。 “阿景怎知?” 何陵景袖中的手紧了紧,声音略有暗哑。 “他与我商量过了,我.......也认为这提议甚好,只是......知意,我捨不得你.......” 他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语气中带著几分哽咽。 许知意的心一下就软得如一汪春水,搂著他的脖颈,轻声软语地哄著。 “阿景我也捨不得你,可是......只有我儘早离开,安王才不会总是处处针对你和丞相府,如今母亲有孕在身,你得替他们多考虑一二。” 道理他都懂,可心中依旧是万般不舍。 但他也明白,许知意迟早都是要离开的,早一些走,就少一分的危险。 “嗯,我知道。” 声音无比沉闷,猛地將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 “你......不许爱上他!否则我一定会毁了整个东临!” 眼中是浓浓的杀意,再无往日的温润之色。 许知意抬眸,葱白的手指一寸一寸描摹著他精致冷沉的眉眼。 “这一世除了你,我的心中再无旁人!” 何陵景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 突出其来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一路生,直吻的许知意呼吸都有些不匀。 只一味迎合著他霸道的攻城略地,似乎想要將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一般。 许久才鬆开。 看著她明显有些红肿的唇,以及雪白脖颈上淡淡的红色痕跡。 “对不起,弄疼你了吧?我.......” 许知意摇头,乖乖依偎在他怀中,像只温顺听话的猫。 从前她觉得自己像一株无根的浮萍,心总是没著没落的,不知下一秒会流落去何处。 可自从与何陵景定情,心就被填得满满的,再没那种悵然若失的感觉。 她也相信,就算所有人都背叛她,离她而去,可何陵景却会永远坚定不移地陪在她身边。 这就足够了! 如果等不到他来接她,带著他的这份爱,也会觉得不枉此生。 “阿景,我会一直一直等著你.......” 情话说了千万遍,却好似怎么也说不够似的。 何陵景冷沉的眉眼渐渐地舒缓下来。 “嗯,不管別人说什么,你只要信我就够了!我和你还有许多事没做。” 马车晃晃悠悠的,终於到了丞相府。 管家带著一眾下人,站在大门口候著。 大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摆,就连石狮子的身上也绑著红色的绸缎,看著格外喜庆。 时辰不早,几人来不及换下身上朝服,步履匆匆地朝祠堂的方向赶去。 祠堂在东面的院子里,许知意还是第一次来。 不似许府的祠堂里那般烟气呛人,里面打扫得十分乾净,窗下甚至摆著几盆矮竹,苍翠欲滴。 鹤嘴铜炉中,清烟裊裊。 祖宗牌位静静立於香案之上,那里已经摆放好了时令的水果和不少的供品。 何丞相主祭,示意何陵景端起酒盏。 丞相府人丁单薄,相应的流程便也简单许多。 而孙夫人和许知意,何清晨则只需跪拜就好。 祭拜完毕,何丞相这才重新展开笑容。 “先去更衣,然后来前面的厅用团圆饭!” 梅香院中,摘了凤冠,除去华服的许知意,终於长长呼出口气,转了转酸疼的脖颈。 “进宫实在是太累人了!” 白嬤嬤笑著替她简单梳洗一番,换上了桃红洒罗裙,外罩鹅黄褙子,三千青丝束於身后,发间只簪一支金步摇。 “郡主可得习惯才成,以后这样的宫宴少不得您来主持,可比现在要繁琐许多呢!” 许知意轻嘆口气,隨手將何陵景送的碧玉簪子插在发间。 “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头疼得厉害,唉.......” 说归说,速度还是很快地收拾好了,主僕一行人匆匆朝前院而去。 厅重新布置过了,所有的摆设焕然一新,香炉中燃著沉香,闻著就让人心情愉悦。 孙夫人有孕不足两月,还並不显怀,可面色红润,腰肢似乎也圆了一圈。 她正吃著点心垫肚子,见到许知意,高兴地朝她招招手。 “今日累坏了吧?肚子饿不饿?那宫宴真没什么意思,吃不上一口热的,还得与那些人虚与逶迤。” 许知意由她拉著自己的手,嘘寒问暖,不由想起从前在许府过新年时的场景。 许怀安最重脸面,也只有在除夕这一天允许所有子女和姨娘们上桌用饭。 只不过她永远是被忽略的那一个,堂堂嫡女,却坐在最下首的位置,连许怀安说话都听不真切。 当时是难过的吧,毕竟才八九岁的年纪,心里还是很儒慕父亲的,希望得到他的认可和疼爱。 但在得知自己並非他亲生之后,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顷刻化为了乌有。 “可是累著了?一会吃了饭,你就早点休息,不必陪著他们守岁!” 许知意这才回神,笑盈盈地偎在了孙夫人怀里。 “母亲最疼我了,今年有这么多人一起守岁,定是极有趣的,母亲可不许赶我走!” 孙夫人笑著捏她的脸蛋,衝著何丞相道。 “瞧瞧,还撒上娇了!” 另一只手揽住何清晨,脸上笑出了一朵。 何丞相见她满面春风,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许知意可真是上天派给他们的福星! 不过她就要离开了,到时夫人又该哭成个泪人了。 其实要是可以,以目前动盪的局势,他还真想把夫人也一起送离京城。 接下来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看四皇子祁南星的意思,是想强硬地夺权! 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何陵景似乎窥探到他的想法,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打算將母亲也一併送去高密,到时只说让她陪著清晨熟悉一下高密的环境,想必母亲是不会拒绝的!” 第351章 姑奶奶不陪他玩了 何丞相神情微滯,偏头看他一眼。 “都安排好了?” 何陵景頷首。 “嗯,一路上都派了人手保护,父亲安心就是。” 见她们母女三人说得高兴,何丞相神色有些低沉。 “不知向晚可好?新年不知是怎么过的?” 何向晚也是他们千娇万宠长大的,若不是平昭帝施压,她自己也心悦太子,他是很不愿意女儿趟皇家这浑水的。 只是可惜,这世上大概所有的父母终究拗不过子女,一心软就同意了。 幸好自己的女儿不是个拎不清的,不会一味地陷在情爱里,没了自己的想法。 “父亲放心,向晚如今过得很好,我的人会护她平安,年礼也早早送过去了。” 饭菜开始陆陆续续地摆上桌,何丞相与何陵景便也不再谈论这些让人心情沉重的话题。 许知意扯一把站得笔直的何陵景,朝著孙夫人和何丞相跪下。 “父亲母亲新年快乐,祈愿新的一年,所愿皆成,身体康健!” 说完,三个人,六双手齐齐摊开。 孙夫人笑得前仰后合,掏出早就备好的三个鼓鼓囊囊的红封。 “你们这小嘴一个比一个甜,哈哈,拿去拿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丞相父母早亡,家中关係简单,而孙家早就已归乡,轻易不会来打扰他们。 一顿饭,眾人边吃边聊,和乐融融。 反观安王府,此时的气氛可谓是压抑而骇人。 祁西洲从回府就沉著脸,眸里似淬了寒冰般。 付知知忍著未痊癒的伤,咬牙跪在大厅里,而裴北北被嬤嬤野蛮地灌下醒酒汤,此刻也是瑟瑟发抖。 桌上的膳食早就凉透,下人们像鵪鶉似的缩著脖子,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 “裴北北你真是不知廉耻!本王的脸都被你丟光了!没喝过酒吗?皇宫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你放肆!” 裴北北自知理亏,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与祁西洲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也非她一人之过。 谁让祁西洲不行,却偏还要把她禁足在府里。 而且还把自己的情郎给送走了,这天下那么多的帅哥,她不过是想给他们一个家罢了! 哪里就错了? 早知如此,当初还同许知意爭个什么劲啊! 她好不容易穿越一场,没想到嫁给了个太监! 越想越气,虽喝了醒酒汤,可都说酒壮怂人胆,翻著白眼辩解道。 “妾身哪知道那个葡萄酒后劲如此之大!再说了,就算妾身有做得不对之处,也受到惩罚了!妾身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人,他们打妾身,也等於是不给王爷脸面!” “您不维护妾身也就罢了,怎么还责怪起妾身来了?” 祁西洲喝茶的水微顿,旋即一只杯子直直朝著裴北北飞来。 裴北北下意识地闪躲,茶杯不偏不倚正砸在付知知的额头,血瞬间就冒了出来。 付知知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神情麻木地跪著。 祁西洲微微皱眉。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去!” 付知知闻言起身,朝著他行了个礼。 “妾身这就走。” 祁西洲的眸子沉了沉,看著她雪白的脸上沾染著的血渍,莫名有些兴奋。 他极力克制著想要將人压到床上折磨的衝动。 沉灰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杀裴北北最好的时机,只命人打了她十板子,以儆效尤。 裴北北被人像拖死狗似的拖回到自己的院里。 行刑的是跟著祁西洲南征北战的侍卫,下手一点也没留情面,腰以下的位置,鲜血淋漓。 以前在战场上,为了救出祁西洲,她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故而只是咬紧牙关,由著贴身婢女將衣裳一点点剥下来。 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她一声不吭。 婢女眼中含泪,將上好的金创药慢慢洒在伤口上。 “侧妃,您就同王爷服个软不行吗?也省得受这皮肉之苦。” 裴北北冷哼一声。 “我凭什么要和他服软?他自己不行,就看不得我好!区区一个东临王子,摸也就摸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转头,对著婢女道。 “收拾细软,这王府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咱们过了年就离开京城!” 婢女訥訥,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再多劝。 “是,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可......这一路上危险重重,陈侍卫又被王爷派出去了,奴婢担心侧妃会遭遇不测。” 裴北北摆手,无所谓的道。 “怕什么,我也是会一些功夫的,一般人近不了身,到时咱们只做男子打扮!” 她刚才是从祁西洲的眼中看到了杀意的,她又不傻,不跑,难道还等著被他杀掉? “姑奶奶不陪他玩了!嗝——” 酒嗝里还带著一丝恶臭,裴北北不以为意,只衝著婢女不耐烦地挥手。 “还杵在这干什么?去收拾东西啊!银票什么的全缝在小衣里,安全。” 婢女忙不迭地去收拾了。 裴北北可是捞了不少的油水,放在她这里的就足有六千多两的银票,还不加她自个昧下的。 裴北北虽说有些粗鄙,性子也不討喜,但算起来,还真不是个难伺候的主。 自己跟著她,应该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反正怎么也好过在王府朝不保夕的数著指头熬日子的要强。 安王越发的暴虐了,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无缘无故丟了脑袋,早跑早安心啊! 安王对府里这些事情不甚在意,有机灵些的小廝贿赂了管家,拿了自己的身契,早不知跑去哪了。 她的身契倒是被裴北北早早就拿到手里了。 裴北北脑子简单,人也有些蠢,只要自己表现得忠心一些,再说点好听的话,还担心骗不到银子? 只要离开这该死的王府,自己悄悄寻个老实的男人嫁了。 越想越兴奋,恨不得马上背著包袱离开。 但想到裴北北屁股上的伤,婢女嘆了口气。 饶是她再皮糙肉厚,怕也得养上十天半月的,千万別出什么变故才好呦! 手上动作飞快,毕竟裴北北还是挺有先见之明,早將那些没用的首饰头面、瓷器摆件变卖,换成了便於携带的银票。 第352章 一只烧鸡,一壶酒 祁西洲端坐於正厅中,矮几上摆著的茶水和糕点早已凉透,一如他现在沉入谷底的心。 想到今日在宫中,他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话,不免有些惆悵。 可,许知意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啊! 光听她说话那凉薄的语气,还有那疏离,跟防贼似的態度,一颗心就拔凉拔凉的。 大厅安静,除了呼吸声,还能清楚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以及松树上扑簌簌往下落著积雪的声音。 膳食准备得倒是尽心,品种繁多,色泽诱人,祁西洲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倒酒。 “把菜全撤下去!本王自己待一会!” 沉灰嘴巴张了张,但看著他阴鬱的脸色,还是將劝慰的话咽回到肚子里去。 醉生梦死的有何用? 该走的人留不住,该留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出去。 这座王府也就只比大理寺的牢狱奢华一些。 沉灰走在青石的路面上,积雪久未有人清理,已经没过了小腿处。 抬头望天,大片大片的雪冰冰凉凉的在脸上融化开。 不由想起在北地时的岁月。 那一年,战事胶著,就连除夕也是在城墙上度过的。 酒不敢多喝,生怕误了事,一个酒壶在兄弟们之中传来传去,你喝一口,我抿一下。 那么点酒,自然没办法抵御严寒,可心里痛快啊! 细粮早就吃光了,军里的厨子想尽办法,给他们包了顿饺子,皮看著黑乎乎的,馅是沙葱,肉几乎看不到。 一口一个,香得不行。 至今想起来,他还后悔自己当时没能细细咀嚼。 灯笼在风中摇曳,因为王妃新丧,府中上下不得用鲜艷的顏色,昏暗的光线,只能照到两步远地方。 沉灰驻足。 大雪迷人眼,竟是不知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茫然绝望的感觉袭卷全身,沉灰索性脚尖轻点,一跃攀上高高的屋顶。 京城有守岁的习俗,故而已经这个时辰了,举目远眺,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点。 从前他们总要聚在一起守岁,一只烧鸡,一壶酒,四人盘膝,笑得无比畅然。 聊北地,聊战事,聊八卦,聊姑娘....... 取下腰间掛著的小酒壶,入口,却苦涩无比。 已经两个月了,无白一点消息也没有,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念及此,把酒洒了一些在地上。 “下辈子好好投胎,我们......再不要遇上了!” 海青是最早脱离他们的人,有时远远看著,也能感受得到他从里到外的幸福满足。 有时他只是替许知意跑腿,有时会带上浮生一起,再有时充当许知意的车夫。 可他那张脸,永远带著笑。 沉灰承认,自己真的真的很羡慕他! 至於松蓝,自打离开王府,主子只问起过两回,但也不过只是担心他会泄露什么机密。 至於他的死活,似乎永远不在主子的考虑范围內。 沉灰一次一次的撒谎,只希望松蓝能够如愿以偿,跟在一位好主子身边,远离京城的纷纷扰扰。 命根子没了也挺好,只一心为主分忧,像许知意那般和善温柔的主子,定能好好对待他的。 至於自己,反正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就腐烂在这座死气沉沉的王府里好了! 松蓝和柴厨子的伤基本上没大碍了,因著过年,许知意特地派人给他们送了一桌席面,还有一壶桂酿。 甜是甜了点,也没什么劲,但聊胜於无嘛! 陈府医不愿打扰他们一家子人吃团圆饭,就凑合的与松蓝他们挤在一起。 子时才过,就有小廝端著托盘过来。 里面摆放著三个红封。 “小的奉郡主之命,来给您三位送新年红封,郡主说了,让你们用这些银子买些喜欢的东西!” 东西送到,小廝笑著离开。 三人互相看了看,同时拆开红封。 不偏不倚,每人五百两! “郡主好大的手笔!” 柴厨子嘖舌,抱著银票亲了又亲。 他一个月的月例五两,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攒差不多十年。 松蓝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他还以为许知意怎么都会自己有点成见,不会这么快接受自己,没想到啊....... 陈府医的脸上倒是没多余的表情,胡乱的將银票塞在怀里。 “陈府医你不高兴?” 陈府医喝了口酒,嘴里咬著块排骨,“高兴!” 他没娶妻,无儿无女无牵掛,许知意给的银子他全都存著的。 想著万一许知意有个什么急用,也不必低声下气去求別人! 还有就是,许知意偷偷给城中的乞儿们寻了落脚地,送去了冬衣和粮食,他也悄悄往里面添了一些。 就是不知道,等他们离开了,那些小叫子该怎么办。 许知意私下里做的善事数不胜数,不过从未告诉过旁人,庄子上派人送来不少自己养的鸡鸭,还有亲手包的餛飩,夏日里晒乾的蔬菜...... 全都是不值钱的,可许知意却笑得十分开怀,悄悄往管事的袖子里塞了一千两银票。 他有样学样,塞了二百两。 跟著许知意去过两次城外的庄子,替里面生病的人诊脉开药,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是安阳军的家眷。 要不就是死了丈夫,要不就是失了儿子,孤苦无依,被许知意安排在庄子里干活。 没啥重活,累活,可凭双手赚银子,不受嗟来之食,让他们觉得很踏实。 谈起以后,他们一个个眼神亮亮的,对未来充满了嚮往。 “姑娘说了,等开了春,这一片的田地全交给我们来种!” “我种麦子可是一把好手哩!” “我会种水稻!” 也有小小的姑娘捏著衣角,细声细气的。 “姑娘不许我们做这些,开了春要送我们去读书识字,以后进她的铺子当管事的。” 男孩子正在变声期,嗓音粗哑。 “姑娘也让俺们读书哩!等以后我考取了功名,一定要好好报答姑娘!嘿嘿,以后俺把银子全给姑娘!” 就有人打趣道。 “黑子,你的钱不交给媳妇,倒要交给姑娘,是什么道理?” 黑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黑红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姑娘就像俺姐姐一样,不过比俺姐姐温柔,嘿嘿,弟弟养姐姐,天经地义啊!” 第353章 那些孩子拜託您照顾了 孙夫人摸著尚未隆起的小腹,眉眼温柔。 “也不知这一次是哥还是姐,千万別像怀清晨时一样那般折腾我就好。” 何丞相也頷首附和。 “是啊,当年你怀清晨的时候,吐得天昏地暗,一口东西也吃不下去!管他是哥还是姐,只要不折腾你就行!” 许知意就笑。 “我瞧过了,母亲这一胎极稳,再加上之前一直在调理,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防止孕吐的药也交给孙嬤嬤了。” 何丞相眸子微暗,轻嘆口气。 “你们可是打算提前离京?不过也好。” 孙夫人却是瞪大了眼睛,声音扬高。 “不行,我不答应!原本过了十五走,我就已经很捨不得了,为什么要提前啊?是安王那王八羔子又作妖了?” 何陵景轻咳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卓克王子提议的,我也觉得知意早些离开为好。” “卓克王子急个什么劲啊?反正我不管,我就是不让知意这么早就走。” 何陵景和何丞相齐齐朝许知意投来求助的目光。 许知意顿了顿,这才拉起孙夫人的手,替她轻轻按揉著穴位。 “母亲叫孙嬤嬤常常按压这个地方,能缓解孕吐的症状,母亲,我也觉得卓克王子的提议很好,多在京城留一日,丞相府就会被安王继续针对。” 见孙夫人满脸的不悦,又继续哄道。 “而且我的两间水粉铺子还要交给母亲打理,您又得忙著清晨的婚事,可不兴总生气发怒,对胎儿无益。” 提起这个,孙夫人才重新来了兴趣。 “你那两间铺子我去瞧过了,没想到生意那么好,就捨得交在我手上啊?” “对母亲有什么捨不得的?我还觉得少了点,只是想著母亲身怀有孕,捨不得让您操劳。” 福满楼和添香阁的房楔全部给了何陵景,这样一来,更便於他打探消息。 转而看向何丞相,神色凝重。 “父亲,我想同您商量个事。” 见她犹豫,何丞相蹙眉。 “与为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想要什么儘管开口,只要为父能做到的,全都依你!” 许知意又看了看何陵景,这才正色道。 “父亲,我在城东买了几处宅子,让城中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住进去了,只是......您也知道,我要去东临了,父亲能不能替我看顾一二?” 何丞相惊骇地看著她,好半晌才道。 “我就说为何近日来城中少了好多冻死的孩子,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早早同我讲?我也好派些人手,暗中保护。” 许知意,“父亲成日为了朝堂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哪里好用这点小事打扰您,只是我这一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那些孩子只能拜託您照顾了。” 何丞相在朝堂中能稳坐这个位置,其势力和手段自不必提,若有他安排人去打理,肯定比自己更为稳妥。 何陵景辅佐祁南星,本就分身乏术,还得替自己看顾城外庄子上的那些老弱妇孺,实在不好开口再让他帮自己。 左思右想,此事还是由何丞相出面最好,这样一来,还能在他的功绩上锦上添。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她区区一个后宅女子,能力有限,也只能帮他们到这里了。 “回春堂每月初一、十五会义诊,也拜託父亲暗中派人护著点那些郎中的安全。” 何丞相半眯起眼,认认真真的打量了许知意好半天,忽而笑一声。 “你要是不去东临,这些事是不是打算永远烂在肚子里?” 昨天接到边关的加急信,里面提到了回春堂送药材一事,他还正觉得奇怪呢。 也记不得什么时候,回春堂突然就开了许多的分號,不能说遍布平昭吧,但也差不离了。 不止边关,就连北地也同样收到了药材和冬衣,以及百担的粮草。 原来,许知意是在用自己的办法,默默替祁南星日后登顶做准备。 也是,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平昭帝不得民心,才造成如今怨声载道,战火不断的局面。 或许,平昭真的该旧貌换新顏,重新推举个更有能力与仁心的君王。 现在的朝堂乌烟瘴气,鱼龙混杂,不諳水性的人,来一个死一个。 忠臣良將,老的老,死的死,再不就是藉口要告老还乡,隱於山野,不问世事。 平昭帝为人狭隘,格局狭窄,能看得的只有眼前这一方天地,听不进諫言,不愿打破现在的局面,被世家牵著鼻子走。 科举等同於摆设,官场上许久未曾有新人加入,每个人都牢牢握著手中权力。 欺压百姓,鱼肉乡邻的事时有发生。 平昭帝却是聋子,瞎子,一味地装死,看不到百姓们的疾苦。 至於祁西洲,他只能嘆一句无脑莽夫,不堪大用! 连家事都处理不好的人,又如何治理天下? 许知意依旧温柔地替孙夫人按揉穴位,声音也绵绵软软的,似在与父亲撒娇的女儿一般。 “父亲忙於国事,女儿这点小事哪里能上得台面,也不是有意瞒著您。” 孙夫人见何丞相一直板著脸,也不知在想什么,气得一瞪眼,手重重在桌子上一拍。 “大过年的,你对著孩子板著张死人脸干什么?要是觉得府里待不下去,就搬出去住!我保证不拦你!” 气哼哼的將头扭去一边。 “知意,別理你父亲,他就是个死脑筋,一点也不懂变通,这些都是好事,他要是不管,母亲替你看著就是!” 何丞相这才回过神,见到夫人生气,赶忙的凑去她身边。 “夫人別生气,对孩子不好,我只是想別的一时恍了神,我也没有责怪知意的意思,只是想到这孩子一直默默做著这些,我有些心疼罢了。” 孙夫人轻哼一声,揪著他的耳朵。 “好好的,板著脸做什么?心疼就不能好好说?反正敢给我知意脸色瞧的人,我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哼!” 何丞相只觉得浑身无力。 “夫人啊,我哪敢在家里甩脸色,如今你是双身子,可不能动不动就生气上火,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儘管骂我就好,千万別憋在心里!” 第354章 吃饺子了! 祁西洲喝多了,嘴里不断叫著许知意的名字。 大雪纷飞,他的身影不免有些落寞。 沉灰远远跟著,心情早已平復,只是静静瞧著主子踉蹌几步,扶著树干吐得昏天黑地。 “知意,本王错了!你回到本王身边好不好?本王保证,一心一意待你.......” 沉灰心道,这些保证您自个信吗? 只怕重来一回,您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伤害她,拋弃她。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不知想到了什么,祁西洲猛地挺直身子,足尖轻点,几息就不见了踪影。 暗卫著急地询问。 “深更半夜的,主子独自一人去了哪?怕是不安全吧?” 沉灰凝著眉,瞧著他消失的方向,长嘆一口气。 “走吧,去丞相府,暗中跟著就好。” 暗卫哦了一声,不明所以地跟上。 一路上並无行人,祁西洲跌跌撞撞的到了丞相府的后巷中,轻轻一跃,人就已经站在了府中。 府里灯火通明,正巧上方炸开无数的烟,绚丽夺目。 “啪——啪——” 又是一朵五彩繽纷的烟绽开,映衬的天空中的雪闪动著细碎的莹光。 “哇,好漂亮啊!” 何清晨拍著手,不断地跳来跳去。 许知意站在何陵景身边,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但一定也是极开心的。 何陵景不知附耳说了什么,许知意轻轻捶打了一下他的胸口。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何陵景笑的这般灿烂肆意。 须臾,何清晨往许知意手里塞了支烟,点了火,烟炸响,映著她灿如繁星的眸子愈加的漂亮。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许知意身边早已没了他的一席之地,只怕她的心里也早就释然了。 难过后悔的只是自己,与他人无关。 他静静看著。 此时的自己就像看台下的观眾,而他们才是主角。 早在他跃入府中的第一时间,何陵景就已经感觉到了,阻止了侍卫们的动作。 既然他非要上赶著来找虐,他就成全他! 有些人不狠狠刺激一番,是永远也记不住教训的。 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许知意身上。 “怕不怕?” 许知意摇头,笑得纯真又开怀。 “一点也不怕,阿景你也放一个!” 何丞相揽著孙夫人的肩,站在廊下看著他们笑闹,不知不觉也弯了眉眼。 何陵景为了让许知意开心,不知从哪寻来的灯,映衬的满园红梅愈加夺目艷丽。 大厨房亮若白昼,下人们时不时探头张望,脸上满是笑容。 主子大方,给他们每个人都赏了红封,足足二十两,可抵一年的工钱了。 铁锅里的水沸腾了,白胖胖的饺子丟进去。 “今年可真热闹啊!” 下人们感嘆。 “是啊,去年公子忙於公事,除夕都未回来,瞧著是有些冷清,今年有了郡主,就不一样了。” “可惜这么好的郡主要去和亲了,唉,真是捨不得啊!” 有个从王府就一直跟著许知意的婢女暗暗抹了把眼角,鼻尖泛红。 “郡主是好人,可惜她不愿带著奴婢一起去东临。” 厨房的嬤嬤就宽慰她。 “郡主那是为你们著想呢!你们想想,东临王宫能是啥好去处?还不如留在丞相府,只要忠心,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无人苛责,逢年过节还有红包拿。” “是啊是啊,瞧瞧你们自打来了府里,都胖了一圈,郡主为你们好,可不能拂了她的一片好意。” 丫鬟重重地点头。 “我都晓得的,只是有些捨不得郡主,也不知她去了东临能不能过得习惯。” “郡主那般好的姑娘,一定能过得好好的!只是可惜了,老奴一直以为她会成为府里的主母呢!” 眾人说著,饺子也熟了,装盘,匆匆往厅送。 “吃饺子嘍!” “今天的饺子里包了几枚铜板,瞧瞧谁有这福气!” 一个个眉开眼笑,声音也格外的响亮。 “吃饺子,吃饺子!饿死我了。” 是何清晨的声音。 “刚才属你吃得最多了!这才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又饿了?” 许知意笑著替她擦一把额间细汗,又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哎呀,人家还小,还在长身子嘛!多吃点很正常的!” 何陵景默默牵著许知意有些冰凉的小手,静静看著她们笑闹,心中也跟著欢喜。 除夕是要守岁的,何清晨吃到了一枚铜板,开心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可没一会功夫,她便在软榻上打起盹,头一点一点地。 孙夫人怀有身孕,早便回房歇下了。 何陵景与许知意相对而坐,一人执黑棋,一人捻白棋,正认真地盯著面前的棋盘。 何丞相则端著热茶,目光一一落在他们脸上。 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够。 不管哪一个,都让他放心不下。 虽然何陵景一再保证,可他还是担心,也派出了自己的人手,一路护送许知意前往东临。 若无必要,他们绝不会出来打扰。 再留些武功高强的人手在东临,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这些,暂时就不告诉许知意了。 “阿景,你是不是故意让著我的?” 许知意托著腮,顺手捻起颗梅子放在嘴里含著。 “没让著,实在是你的棋艺进步太快。” 何陵景拱手。 “还请郡主手下留情!” 许知意扑哧笑一声,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 看著他俩这腻歪样,何丞相心中很不好受,更是下定了决心,必会让安王付出相应的代价。 祁西洲早已成了个雪人,就那样呆呆的看著他们,真想不顾一切地衝进去,將许知意搂在怀里。 他想述说自己的思念,想告诉她,自己真的很爱很爱她。 许久,看到何陵景揽著许知意出来,也不走正门,轻轻一跃,就离开了丞相府。 祁西洲心中猛地往下一沉,跟在他们身后也离开了。 何陵景微微挑了挑眉,刻意放缓了速度,凑到许知意耳畔。 “安王跟在咱们后面,你要不要与他说点什么?” 许知意诧异,旋即笑了,似惩罚般咬了咬他的耳垂。 “我与他早就形同路人,多说一句都觉得是浪费时间,不是有惊喜给我,还是快些走吧!好冷!” 第355章 您是不是有孕了? 祁西洲几乎是落荒而逃。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隱隱约约的笑声,奇怪的是,他竟然能分辨是许知意的声音。 天色阴暗,难辨方向,他不停地往前飞奔,仿佛只有这样,心才不会那么疼。 跑著跑著,双膝一软,一下飞扑到厚厚的积雪中,狼狈不堪。 沉灰默默自后將他扶起,一语不发地背著人,朝安王府方向行去。 雪大路难行,沉灰只觉得背上的人似乎是丟失了所有的气力。 “主子,这又是何苦呢?您与许姑娘回不去了。” 祁西洲沉默著,感受著双腿间一阵强过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大抵再过一段时间,他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天知道,最初得知自己以后可能没办法行走的时候,如他这般坚强的人想过无数种死法。 许知意的温柔耐心,就如同黑夜里的一盏明灯,指引著他,一步一步爬出深渊。 她告诉自己,疼了就要大声说出来,强忍著只会令自己错失救治良机。 她说,只要人还活著,一切就都有希望! 她说,只要他不背弃承诺,她会一直陪著他,直到终点。 这美好幸福的一切,终究被自己的自私和无知亲手破坏了。 悔,悔不当初。 然,沉灰说得对,他和她再也回不去了! 冬去春会来,可他的春天似乎再也不会回来了。 骨头缝里都往外冒著寒意,忍不住一个激灵,牙齿不住地打著战。 “是本王先放开了手,这是上天给本王的惩罚!” 语毕,人已疼到晕厥。 沉灰脚下速度飞快,一点也不敢耽误回了王府。 这一夜,万家灯火,有人促膝长谈,有人把酒言欢,有人互诉衷肠。 而安王府就像座死气沉沉的万年古坟。 荒凉、孤寂、看不到一点生的希望。 看到太医脸上郑重而无奈的神情,沉灰知道,主子登顶的希望破灭了。 他塞了不少的银子,只嘱咐太医。 “还请您不要把安王的情况说出去!陛下看重安王,想来也是不愿听到这样的消息。” 太医是个人精,在替祁西洲看过诊后,更加坚定了要远离京城的决心。 忙不迭地点头。 “你放心,老夫分得清轻重,出了府定不会胡言乱语,安王只是略感风寒,休养几日就可痊癒!” 沉灰没吱声,“我送您出去!”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边露出抹微弱的光,除夕已过,新年又至。 鞭炮声此起彼伏,已有早起的孩童,笑拍著手,在雪地里撒著欢的跑。 “放炮嘍!” “爹爹好厉害啊!一点也不害怕呢!” 小姑娘穿得鲜艷夺目,像是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小仙童。 沉灰贪婪地看了好几眼,这才不舍的將府门重新闔上。 一切归於平静! 裴北北屁股上有伤,但也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此刻正抓著只油腻腻的鸡腿,啃得嘴边冒油。 “你说太医来了?可有说王爷怎么了?我看他就是心病,人家不要他了,他反倒巴巴地凑上去,碰了一鼻子灰,活该!” 婢女可不敢接这话,垂著脑袋,打量她粗壮的腰身。 良久,鼓足勇气问了句。 “侧妃,您......是不是有孕了?” 裴北北咀嚼的动作一滯,低头,看著自己隆起的小腹,还伸手拍了拍,哈哈大笑。 “怀个屁的孕,我这个月的月事不是前儿个才结束?再说孩子什么的最麻烦了,一旦有了,就得被绑住了。” 婢女也恍然大悟。 “只是.......奴婢瞧著您近日似乎身材有些发福,侧妃还是注意饮食才好。” 天可怜见的,她可是真心为了裴北北好。 照这样发展下去,別说俊俏的郎君了,怕是连村口放羊的大叔都看不上她。 裴北北不以为意,没好气白她一眼。 “俗话说,狗吃食都不能打扰了,何况是人,放心,我体內的毒早就解了,不过是冬天容易长膘,天一热也就瘦下去了!” 桌上六菜一汤,几乎大半进了她的肚子,仍是有些意犹未尽。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等过几天,我的伤口没那么疼了,咱们就走!” 婢女吶吶。 “可......万一被王爷发现了怎么是好?” 裴北北勾唇。 “他如今自身难保,而且我伤著,自然防范就没那么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婢女想了想,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照您的吩咐,把贵重些的瓷器摆件全部换成了银票,缝在了您和奴婢的小衣中,为防止东西太重,也只准备了一套换洗的衣物。” 裴北北满意地点头,用帕子胡乱地抹了把嘴。 “行了,把这些都收了吧,我得再睡一会。” 近午时,距离她起床才过了不过一个时辰,却又觉得睏倦不堪,裴北北只当这是睡不醒的冬三月。 婢女看著转头就呼呼大睡的裴北北,心里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不好的预感来。 屋子整理好,裴北北依旧睡得香甜。 婢女眼珠子转了转,將二人的小衣对调。 別看裴侧妃膀大腰圆,可她的胸却平坦,想来是发现不了什么端倪的。 到时在路上,寻个合適的时机,悄悄离开她。 裴北北的小衣中缝著一万两的银票,足够她隱姓埋名,嫁人生子,富足的过一辈子了。 男人嘛,也不一定要找俊俏的,只要憨厚老实,肯吃苦耐劳,別打自己就成。 婢女想著,脸上不自觉爬上狡黠的笑。 裴北北这猪脑子,如此信任自己,想来是不可能检查小衣里的银票数目。 自己只需静待离开就行了。 坐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绣著,脑子里想的全是以后与夫君、孩子廝守的美好场景。 裴北北这一觉,直睡到日暮西斜,廊下早早点起风灯,她这才悠然转醒。 伸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垂头闻了闻,自己身上似乎有股子说不清的味道。 “玉儿,替我准备沐浴用的水。” 玉儿下午也趁机小憩了半个时辰,此刻听到她的声音,脚步轻快地掀帘进来。 “侧妃,您要不用了晚膳再沐浴吧?今晚有红烧蹄髈,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356章 儿子把他卖了! 裴北北懒懒地被婢女扶著,半靠在床头。 “什么时辰了?王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婢女摇头。 “梧桐院一直很安静,午膳和晚膳都没有叫人去摆,想来是身子真的很不舒服。” “侧妃,要不奴婢陪著您去看看吧?” 裴北北给了她个大大的白眼,拿起筷子。 “看个屁,王爷那是心病,治不好的!而且你要我去看他的死人脸,还不如留在这好好吃饭。” 婢女也就不再劝说,只是替她夹著菜,思绪放空。 丞相府。 何丞相担心孙夫人憋闷,特地在酒楼请了三个说书的女先生,並且还应允,过两天,请个戏班子回来。 天寒地冻的,命人把前院空置的偏厅收拾出来,摆上案桌,奉上茶点。 说的是京城中夫人、姑娘们爱听的话本子。 还別说,自己看和听別人讲就是两种感受。 一时,厅中鸦雀无声,偶有说书先生拍案的声音。 孙夫人体恤下人,容许她们进屋来听。 眾人听得聚精会神。 过年的时候,朝堂也是会休沐的。 閒来无事,何丞相与何陵景也陪著,听了几段,倒也真的听住了。 何陵景专心替许知意剥著松子。 这个伤指甲,他可捨不得让许知意动手。 许知意时不时捻起几粒放在嘴里,一脸的满足。 孙夫人斜眼看到了,不满的瞪了何丞相一眼。 “也不知这说书先生到底是给谁请的?自己倒听得认真,哼,真是根木头!” 何丞相一头雾水,顺著夫人的目光看过去,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何陵景。 “就不知道替你母亲也剥一些?” 何陵景神色从容,淡淡回了句。 “我剥的不是松子,是一份心意,这个別人可代替不了!” 何丞相,“.......” 突如其来的狗粮被强塞了一嘴,何丞相顿觉得说书也无趣了。 你了半天,还是乖乖的开始剥起碟里盛著的松子。 平常他也不爱吃这些玩意,都是下人们剥好了给送过来,自己动手,发现这破玩意儿还真难剥。 忍不住悄悄放在嘴里。 “咯嘣——” 何丞相捂著嘴,疼得直跳蹦子。 “哎呀,我的牙!” 孙夫人哈哈大笑,指著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让你偷懒,哈哈哈,就那你一口老牙,全蹦了才好,以后就是个没牙的老头子!” 笑声很有感染力,一屋子的下人全都垂下脑袋,肩膀抖动。 三个说书的女先生也互相看看,忍不住莞尔。 没想到这丞相在家中是这般的平易近人,莫名还有些可爱。 本以为会陷入尷尬,可没想到,孙夫人好一通笑话,眾人觉得比听说书还要有趣些。 何清晨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脸蛋红扑扑的。 “我回来啦!可冻死我了。” 正想挨著许知意坐下,凳子却被何陵景眼疾手快地一把抽走,何清晨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兄长你做什么?” 何陵景垂眸,手中剥松子的动作未停。 “才从外面回来,身上凉,莫衝著知意,去父亲那里坐著。” 何丞相,“.......” 这个儿子已经没救了,殷切的目光投到孙夫人尚未隆起的小腹上。 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孙夫人这一胎是个男孩。 长成形的已经没办法回炉重造了,这一个,他一定要好生教导,绝不可因色忘义! 何清晨听了这话,竟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点点头。 “兄长提醒的是,二姐身子弱,可不能在这时候病了,我去跟父亲坐!” 大咧咧地搬著凳子,紧挨何丞相坐下,冰凉的手一下塞到他的袖管里。 何丞相一个激灵,却也不忍把她的手给扯出来。 “马上要嫁人了,还是这么不知礼数,像什么样子?” 训归训,从一旁取过一只汤婆子,塞进何清晨怀里。 说书先生又说了半个时辰,眾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各忙各的活计去。 留人用了顿丰盛的晚饭,又封了三个红包。 用了饭,大家都觉得有些疲累,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亥时,何陵景带著许知意离开丞相府,何丞相只作不知,亲自服侍孙夫人睡下。 转头,领著几个黑衣人,去了城南的一处院子。 祁南星也才到,刚喝了一盏灯,就见到何丞相步履匆匆进来,一身的寒气。 “臣见过四皇子!臣来迟了,四皇子可等急了?” 祁南星摆手,站起来,竟是对著他一躬身。 “南星见过丞相大人!南星也是才到,不急的,丞相赶紧坐下喝杯热茶。” 何丞相眉心跳了跳,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四皇子祁南星一直受何陵景的教导,为人端正,处事公平。 对他的態度一直很恭敬,但也不至於像今日这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是他不说,他身为臣子,也不好开口问。 “四皇子客气了,这可就折煞微臣了!” 在他对面坐下,刚喝了一口茶,祁南星就已直奔主题。 “我也不与丞相客气,今日寻您来,是想商討一下边关伏虎军一事。” 何丞相眼神晃了晃,端著杯子没开口。 祁南星也沉得住气,静静等著他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何丞相忍不住嘆了口气。 “在说这个前,微臣有一事想问问四皇子!” “丞相请问!” 祁南星笑眯眯的,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其他的情绪。 “四皇子为何对微臣这般恭敬?微臣受之有愧!” 祁南星的笑在眼底漫开,纯真又无辜。 “丞相说这话就客套了,我见您何时不是这般態度?私下里,我其实也该唤您一句义父!” 何丞相心惊胆战。 “四皇子乃天皇贵胄,这话不可乱讲!微臣何德何能.......” 祁南星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阿姐的义父,自然也是南星的义父,丞相这是觉得我不配当您的义子?” 这话,何丞相不敢接,只得轻轻頷首。 “四皇子自是当得的!这是微臣的荣幸。” 祁南星笑得愈加真切。 “老师说了,日后您会是我的太傅!我见您必要规规矩矩,恭恭敬敬!” 何丞相心中哀嘆一声。 果然,儿子把他卖了! 第357章 丞相大材,堪当太傅 何丞相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四皇子此话是何意?微臣愚钝,没听明白。” 祁南星似乎早就猜到了,依旧眼含笑意。 “等一切平定,老师自然是要去接我阿姐的,他们俩不容易,我也不好將人强留在身边。” “老师说了,丞相大材,堪当太傅,自然了,摄政王也是当得的。” “还请丞相千万別拒绝!” “否则,我......我.......身边就孤立无援了,您忍心吗?” 与许知意一般无二的杏眼里,蒙上层淡淡的雾气,满含希冀的看著他。 何丞相嘴唇动了动,心一软,拒绝的话再也说出不口。 “既然四皇子这样说了,微臣自当尽心尽力!只是......当太傅可以,摄政王就没必要了吧?” 祁南星继续眨著无辜的杏眼,眼底满是笑意。 “可我能信得过的人,也只有您和老师了!您若不答应,那我只能日日登门打扰了!” 威胁的话,被他说得无奈又酸涩。 何丞相在心中骂了何陵景祖宗八百回! 转念一想,不对啊,他们同宗同源,这不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吗? 低咳一声,端起茶以掩尷尬。 “四皇子这么说了,微臣恭敬不如从命!” “至於伏虎军,四皇子不必忧心,兵符已被微臣的人拿到手,只等您一声令下!” “只是,微臣觉得,若无必要,真无需走到那一步!” 祁南星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这才一脸郑重。 “我也不想的,只是......他近日愈加暴虐,连太后的话也不听了,整个皇宫中噤若寒蝉。” “只怕再这么下去,朝堂上的忠臣良將都要跑光了!安王的为人秉性您也清楚.......” “阿姐说他......顶多再有半月,就会重回不良於行......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我只怕他会惹出事端,到时可就更加棘手。” 何丞相思忖,半眯起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皇子的顾虑不无道理,你可知你阿姐在背后为你做的那些事?” 祁南星頷首。 “知道的,南星全部记在心里,必不会辜负阿姐的一片苦心,定会当个明君!” “丞相,我......有个打算想同您讲讲!” “四皇子说来听听。” “皇祖母一直记著父亲的仇,但我觉得她身为皇太后,不该插手朝政,我想著......待我坐上那位置,便送她去行宫颐养天年,也好过反目成仇,丞相觉著此法可行吗?” 何丞相心惊於他的想法。 不过太后想要干政,对於朝堂,可不是一件好事,何况若她真的垂帘听政,祁南星就是个傀儡皇帝。 平昭还如何旧貌换新顏? 他之前一直担心祁南星年纪小,又是由太后抚养长大,难免不会在这事上心软。 祁南星见他没说话,只得继续道。 “丞相可会觉得我心狠?可若不如此,如阿姐这样的悲剧会不断的重复,一个国家强盛与否,取决於君王,凭什么要牺牲无辜女子?” “我相信只要平昭逐渐强大,外敌不敢来犯,百姓安居乐业,咱们也不必对其他国家俯首称臣!自然也无需送公主前去和亲!” 何丞相郑重的朝著他作揖。 “四皇子心怀天下黎民百姓,乃是平昭之福!四皇子想做什么,儘管去做,微臣定当竭尽所能助您一臂之力!” 若说之前他还有犹豫,今日一席话,使得他最后的疑虑顿消。 得君王如此,夫復何求! “那四皇子如何处置陛下?” “反正他命不久矣,不杀已是我对他最后的恩情!至於太上皇,他就別想了!” 何丞相頷首。 “微臣只是不想您手染鲜血,造下杀孽!其余的事,便交於微臣就好!” 烟突然在夜空绽开,一朵又一朵,绚丽夺目。 何陵景拥著许知意,眼中似盛满了星子。 “喜欢吗?我派人赶製了半月有余,只为给你个惊喜!” 许知意看著烟聚拢又消散,眼眶微湿。 “只要是阿景送的,我都喜欢!” 声音绵软,带著丝哭腔,何陵景的心臟隱约作疼,忍下胸口的酸涩,將她拥得更紧一些。 “烟易逝,可我对你的心意却永远不变!后日,你便起程吧!陛下已经允了!” 兵临城下是迟早的事,他不想许知意看到他手染鲜血残忍的一面。 “那你会有事吗?” “不会!放心,就算只为了你,我也会让自己全身而退!” 许知意不再说话,只静静倚在他怀里,抬头看著五顏六色的烟。 卓克王子百无聊赖的喝著酒,一抬头,就看到满天的烟,照亮了半个京城。 不由的苦笑一声。 “你对她还真是用心良苦!如此一来,本王子哪里还有机会俘获美人心?” 两日后,他们就该起程前往东临,只是他也明白,能带得走许知意的人,却带不走她的心。 只怕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济於事。 也罢,既然何陵景如此深爱许知意,他就替他护好她。 何陵景背著困得直打盹的许知意,缓缓走在长街之上,昏黄的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阿景。” “嗯,我在。” 许知意顿了顿,嗅著他身上的沉香味。 “观那位的面色,顶多还有一月可活,你们要是想做什么,得抓紧时间了。” 何陵景淡淡嗯了一声,將她又往上託了托。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南星也长大了,你无需有任何顾虑,好好在东临等著我。” “安王的腿疾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再也站不起来,阿景,我是不是很坏?” 何陵景低笑一声。 “搂紧了,別掉下去!想来......你並非这样的人,他站不起来,只是暂时的吧?” 许知意也笑了,搂著他的脖子,冰凉的脸蛋蹭了蹭。 “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保家卫国的大將军,要是站不起来了,平昭也会失了位良將!” “但我对他真的没其他心思了,你要信我!” 何陵景最是了解她的为人。 面冷心善,只要是认定了的事,就绝不会回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平昭有如今的局面,也多亏安王不计个人生死,衝锋陷阵。” “知意,你说什么,我都信!” 第358章 吃醋的样子十分可爱 翌日,天气晴好,无风无雪。 梅香院聚满了下人,一个个极守规矩地站在廊下,身上穿著崭新的袄。 许知意用完早膳,净了手,这才依次叫她们进来。 浮生手里拿著厚厚的红封,笑眯眯的。 “差使办得好的,可多得一个月的月例,还不谢过郡主?” 下人们恭敬跪下,双手上举。 “奴婢,奴才们谢过长安郡主赏!” 红封一个一个交到她们手中,脸上全是难掩的喜色。 许知意啜了口茶,这才淡淡道。 “我再有两日就要离京前往东临,你们大多是夫人派来服侍我的,可继续留在丞相府,当然了,要是有想出府的,我也可归还你们的身契,放你们自由。” 无人回答,全都垂著脑袋,有几个甚至已经悄悄红了眼。 她们几个正是许知意从安王府带出来的,从粗使婢女变成如今的二等丫鬟,月钱也从几十文,变成如今的一两。 摸了摸袖中鼓鼓的红封,只怕至少有十几两。 但如今世道乱,对女子多有不公,离开丞相府,她们还真的再没有去处了。 “都不愿意走吗?那便好好留在丞相府当值,只要尽心服侍,夫人是不会苛待你们的!” 几个婢女跪下,朝著她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郡主,您去了东临,身边也是要有人伺候的,就带著奴婢四人一起吧,好不好?” 许知意轻嘆口气,示意白嬤嬤把人扶起来,又挥退了其余下人,这才开口。 “你们可知此去东临,路途遥远,吉凶未卜?到了东临王宫,可比不上丞相府这般自在,故而我才想著留你们在京城。” 红儿咬了咬唇,四人中,属她胆最大。 “郡主,可奴婢们就想跟著您!与其到了王宫被陌生的下人伺候,不如带著奴婢四人,奴婢们定对您忠心不二!” “求求郡主了!” “郡主您就带上奴婢吧!” 这四人分別叫红儿、绿儿、蓝儿和紫儿,听说是陈府医隨口给起的名。 白嬤嬤观察过,四人倒是安分,平常为人处事也小心谨慎。 她们说的也没错,到了东临,与其重新调教下人,不如用自己人更安心些。 “好吧,你们既然心意已决,今天就回去收拾东西,后日隨我一道走!” 四人得了准话,一个个喜笑顏开,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奴婢东西不多,就一个包袱,保管不给郡主拖后腿!” “奴婢也是,而且要是马车不够坐,奴婢可以走著去东临!” 许知意好笑地望著她们嘰嘰喳喳走远了。 她们中,最大的红儿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岁,本想著让她们安心待在丞相府,等到了岁数,替她们寻个好人家嫁过去。 白嬤嬤、浮生、银珠、乐心及扶光也都各自得了个厚厚的红封,足够半辈子用。 “郡主这才给的太多了!奴婢们跟著您,可不了这么多!” 许知意斜睨说话的扶光一眼。 “你留在京城,日后总也是要嫁人的,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嫁妆了!” 扶光小脸一红。 “我才不要嫁人!等孙夫人顺利生產,我还要去找郡主呢!” 银珠大咧咧,“就是就是,我也不要嫁人,一辈子守著郡主才好!” 乐心只是抿嘴,眉眼弯弯。 “母亲產子后,身边还需要个贴心的人照顾,你忘了我之前同你讲过的话了?” 扶光扁了扁嘴,眼眶一下就红了。 “可......可我就是想跟著郡主嘛!大不了,等小主子三四岁了,我再去寻您!” 许知意无奈抚额。 “行行,全依你!真是个死心眼!” 扶光咧嘴一笑。 “那我就先去给夫人熬安胎药了!有我在夫人身边,郡主放心就是!” 何陵景回来,就看到梅香院的下人们一个个欢欣雀跃,手里捏著一模一样的红封,笑得见牙不见眼。 积雪扫去一边,露出青石的地面,小厨房的烟囱冒出淡淡的炊烟。 梅香夹著药香瀰漫。 何陵景驻足,贪婪的看著这一幕。 他深知,等许知意离开京城,这里就再不会有这般和谐温暖的景象了。 原来,幸福就藏在平淡中,只是许多人不以为意,错过了,才知后悔,可为时晚矣。 幸好,他没错过她。 进了屋,许知意正浅笑盈盈地同白嬤嬤等人閒聊,面前的碟子里是剥好的瓜子仁。 “阿景你回来了!外面冷不冷?嬤嬤,让厨房把新做好的点心端过来。” 白嬤嬤应一声,笑意都来不及收回去。 “好的,老奴这就去,公子先坐著喝口热茶。” 不等两人再说什么,门房就小跑著来回稟。 “公子,郡主,东临的卓克王子想入府一敘,夫人让小的问问,可方便?” 何陵景的手紧了紧,语气却平静。 “他应是来商量后日出发的诸多事宜,你若是不想见,我就回了他。” 许知意托著腮,饶有兴味的打量他。 “我觉得你吃醋的样子十分可爱,这么冷的天,来一趟不容易,就叫他进来吧。” 何陵景一噎,耳尖迅速红了。 “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就是觉得他这么冒冒失失的登门,有些不妥!” 许知意嗯了一声,尾调拉得极长。 何陵景俯身过去,霸道地封住她红润娇软的唇。 “唔——好阿景,我错了,再也不说了。” 何陵景听得她气息不匀,语带娇羞,这才將人鬆开。 “还敢用这事打趣吗?我自然是不愿意他见你的,只是日后你在东临,还得倚仗他的庇护。” 任何事情在生死面前都得靠边站。 他真心爱慕她,自然更希望她能好好活著,比世间所有女子都要过得幸福。 许知意伸出葱白的手指,戳了戳他有略鼓气的面颊。 “我的阿景是这世间最俊俏的郎君,旁人可入不得我的眼。” 轻轻笑一声,就似羽毛掠过水麵,溅起点点涟漪。 “你呀,最会知道如何拿捏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宠溺。 手指继续描摹著他精致如画的眉眼,不厌其烦! 第359章 不请自来 下人们有了盼头,看到了希望,做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 长安郡主可是许诺了。 只要她们忠心耿耿,一心为了丞相府好,年年都会有红封,而且到了岁数还能帮著说亲。 岁数大了的下人,丞相府还会给他们养老,不会让他们孤苦无依。 尤其梅香院的几个婢女,长安郡主还归还了她们的身契,自此后,她们就是平民,脱离贱籍。 “听说郡主给了她们一笔丰厚的嫁妆呢!” “哈哈,你要是羡慕,也去求求郡主!郡主心善,说不定你就能娶到媳妇了!” “我才不走!留在丞相府多好,而且郡主不是还说了,以后有人养老,孩子们若寻不到好活计,优先留用!” “也是,郡主的意见夫人总是会听的!” 下人们议论纷纷,脸上洋溢著欢快的笑,更为这新年增添了几许喜庆。 卓克王子一路听著,唇角也不由弯起。 不知许知意入了东临王宫,能带来怎么样的惊喜? 他突然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实在是他在东临待得太无聊了,安稳的日子过得久了,对什么都没兴趣了。 下人们朝著卓克王子恭敬的行礼。 不愧是梅香院。 朵朵梅在枝头开得正浓,美而不媚,艷而不俗,像极了它的主人。 谈笑声自窗缝飘出来。 “梅糕也能做成咸的?” “味道如何?” “不错!” 是何陵景与许知意的声音。 卓克王子的脚步顿了顿,揉了揉脸,重新带上笑容。 “聊什么这么高兴?也说与本王子听听!” 迈步进屋,温暖如春,冷梅香夹著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两人闻言,並未起身,只是轻轻頷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丞相府並未有宫中那么多规矩,既来了,就自己寻个位置坐下吧!上茶!” 何陵景声音淡淡,目光锁死在许知意的脸上,一点也不肯放过她表情的变化。 许知意无奈一笑,拿眼睨他。 男人幼稚起来,还真是可爱,就连吃醋的样子,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白嬤嬤站在一旁,冷眼打量著卓克王子,有些烦他不请自来。 公子和郡主单独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眼见后日就要出发了,两人在一块的时光就更显珍贵。 这卓克王子有什么话,非得要今天说不可? 这么想著,脸上也就带出了几分不悦来。 浮生倒是还好,经过上回宫宴的事,对卓克王子改观了不少。 她扯一把白嬤嬤,示意她收一收脸上不耐烦的表情。 毕竟往后的好多年,她家郡主都要与卓克王子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好闹得太僵。 白嬤嬤也知道自己失礼了,赶忙垂下头,盯著鞋尖仔细的瞧。 “嬤嬤,你们也都下去吧!再看看有无遗漏!” “是,郡主若有吩咐,只管叫奴婢。” 等人全退出去了,许知意这才看向正认真喝茶的卓克王子。 “不知卓克王子今日前来,可是有重要的事?” 卓克王子对她的態度也不恼,笑著將茶放在桌子上。 “本王子也没別的事,就是想问问长安郡主,可有什么要求?毕竟前去东临,万里之遥,危险亦是不可知。” 许知意想了想,略有踌躇。 “別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我带的人有些多,不知会不会给卓克王子惹来什么麻烦?” 她嘆了口气。 “我本来没打算带这么多人走,可一来阿景不放心,二来,她们想著法的要跟著,我也不忍心將她们拋下。” 何陵景听到她当著卓克王子的面叫自己阿景,口气熟稔又亲昵,忍不住嘴角上翘。 卓克王子暗骂了一句没出息。 “没什么麻烦的!不过是再多添几辆马车的事,不过这一路越走天就越热,到时会改走水路,长安郡主可多带些东西。” 何陵景蹙眉,指尖拂过白玉的杯沿。 “可水路会不会不安全?水匪明面上已经不敢打劫官船,可如今年头不好,到处在闹饥荒。” 卓克王子想了想,“何兄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只是,若是不走水路,马车太过顛簸,用时也过长,更是不安全。” 何陵景不置可否。 东临使团明面上只来了二十几人,但按照东临国主的性子,为了盯著卓克王子別中途逃跑,暗中肯定也派了人手的。 这样一来,倒是比坐马车要舒服一些。 中途也不必经过那么多的城镇,不担心有心之人半路埋伏。 “行,就按卓克王子的意思,我也会暗中派人一路跟隨,倒是不担心那些水匪劫掠。” 又说了一会话,外面就有下人来传。 “公子,郡主,大人说晚膳已经备好了,若是卓克王子不嫌弃,就留下来用膳。” 何陵景淡淡应了,转而看向卓克王子。 卓克王子似丝毫没看到他眼中的赶人之意,笑眯眯起身。 “本王子自从来了平昭,只吃过宫中的膳食,不知何兄府上厨子手艺如何?今日正好尝尝。” 何陵景真想上前,梆梆给他两拳! 许知意笑著扯了扯他的袖子,嗔怪地白他一眼。 “既然卓克王子不嫌弃,那便留下用膳吧!府里厨子的手艺自是比不上宫中,卓克王子见笑了。” 卓克王子看著何陵景熟练地替许知意亲手系好大氅,又细心的將兜帽给她遮严实了。 临出门,再往她怀里塞了个汤婆子。 卓克王子將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 莫名的,一股酸涩在悄悄的蔓延。 照理,算上今日,是他和许知意第二次见面,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像在自己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一样。 年少时,因为父王其他的嬪妃们嫉妒,不是往他的吃食中下毒,就是悄悄燃什么迷香。 父王为此大发雷霆,不顾朝臣们阻拦,將满宫的嬪妃们全部遣散。 父王为了他,弃国事於不顾,到处寻医求药,那么高高在上骄傲的人,甚至为了他,跪求了三天三夜。 就因为那一粒小小的药丸,卓克王子才得以捡回一条小命。 第360章 野心大过本事 晚膳已经摆好,孙夫人神色淡淡,倒是看不出喜怒。 何丞相见到卓克王子,恭敬行了礼。 再不待见,礼不可废。 何清晨也极有礼貌的行礼问安。 寒暄两句,眾人各自落座。 卓克王子是客人,又是东临王子,自然是要坐在上首位置。 “卓克王子来得急,府中也未备什么珍饈,还请您多见谅。” 何丞相说话是滴水不漏,不管何时,都不会给人揪住小辫子的机会。 卓克王子倒是暗暗鬆了口气,打量一圈四周,布置的倒是极为雅致,连鹤嘴铜炉里的香也格外好闻。 抿一口茶,卓克王子才开口道。 “丞相大人客气了,是本王子造访突然,还请您莫怪才是!本王子瞧著你这厅布置倒是极为典雅,甚合我意。” 孙夫人轻轻哼一声,不动声色的打量著他。 个头约莫与何陵景一般无二,淡蓝色的瞳仁为他雌雄难辨的面容增添了几许邪肆。 头髮是深棕色的,辫成无数条小辫,辫中夹著金丝,一袭暗红洒金的东临服饰,领口镶一圈深色毛皮。 笑起来的时候,狐狸眼中带著狡黠,当真好顏色! 孙夫人又赶忙看向许知意。 可后者只是半垂著眸,脸上並无过多的情绪,偶尔得与身边的何陵景低语几句。 就仿佛卓克王子並不是她的未婚夫婿,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孙夫人心满意足,喝了口特地为她准备的蜜茶。 人一怀孕,口味也跟著变了。 从前她虽不討厌甜食,但也没多喜欢,可如今,这一口却能令她心情愉悦。 卓克王子压根顾不上看他们各异的神色,也无需下人布菜,拿起筷子就吃。 身旁护卫暗暗提醒了他一句。 “王子,小心有毒。” 卓克王子斜睨他一眼。 “站远些,別扰了本王子用膳的好心情!” 他们是用东临话交流的,嘰里呱啦的,旁人也听不懂。 许知意微微蹙眉,凑近一旁的何陵景。 “这是东临的语言?你可能听懂?” 何陵景正仔细地挑著鱼刺,闻言,看一眼卓克王子,把鱼肉放在她面前的碟子中。 “嗯,那护卫担心饭菜中有毒。” 许知意漫不经心地咬一口鱼肉。 “那我去了东临,岂不是还得重新学习他们的方言?好麻烦啊!唉.......” 瞧著她苦巴巴地皱著秀眉,何陵景忍不住轻笑一声。 “你聪明,学起来很快的,东临的语言其实並不难学,最多半年,你便可掌握。” 许知意道,“我只是不喜欢陌生的环境和人。” 她本就是个慢热的性子,不管是谁,想要被真正接受,那是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的。 而且,她一点也没有要了解卓克王子的想法。 在眾人眼中,她可能並不是个合格的世家贵女,淡漠疏离,拒人千里。 然,这一切表象,不过是她为自己设起的防御。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受到伤害。 何陵景夹菜的手微顿,转而替她盛了碗鸽子汤。 “没事,有她们陪著,你很快就能適应了,还有我的人在暗中护著你,去了东临,你可以多出去走走。“ 卓克王子吃相十分优雅,只是半饱,就放下筷子,也喝了一口碗中盛著的汤。 “这汤的味道真是不错,浓而不腻,带著丝清甜,长安郡主可是喜欢这口味的膳食?” 许知意吃得也很少,正喝茶,听到卓克王子问,这才抬眸。 “嗯,我口味清淡,不知卓克王子可吃得习惯?” 卓克王子十分实诚地摇了摇头。 “东临人的口味偏重,逢年过节最喜欢聚在一起烤肉,饮酒,最喜辛辣,不过长安郡主若喜欢这口味的,本王子也可提前替你请个厨子回去。” 何陵景淡淡瞥他一眼。 “此事不劳卓克王子掛心,府中已替知意准备了厨子,会一路隨行前往东临。” 卓克王子蹙眉。 “但长安郡主要隨本王住在王宫中,外男轻易不得入內。” 孙夫人悠哉悠哉地喝著甜汤。 “我家那厨子为了跟著知意,自断了子孙根,这一点,还请卓克王子放心。” 卓克王子有点不明白孙夫人的意思,一脸疑惑地看向何丞相。 何丞相清了清嗓子,轻咳两声。 “宫中太监想来卓克王子並不陌生吧?” 卓克王子这才恍然大悟地嗯了一声,不由的夹紧双腿。 “东临王宫倒是没有,父王之前遣散了所有嬪妃,本王子身边亦无女人,故而父王就废除了这一规矩,父王说太过残忍。” 何丞相思忖,没想到东临的国主还挺仁慈,也难怪东临偏於一隅,发展得极为繁茂。 且听何陵景的意思,东临的老国主並无开疆拓土的野心,只想打理好东临,让百姓们过上富贵安乐的日子。 还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 反观平昭帝,野心大过本事,活成了別人眼中的小丑。 要是他也能像东临的国主一样眼界开阔,收敛野心,说不定平昭如今也会繁荣昌盛,成为外国不可小覷的存在。 许知意也道,“我也觉得此规矩十分残忍,但......他非要跟著,且未同我商量,便自作主张......” 卓克王子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勾唇。 “已成定局,郡主不必介怀,到时本王子可命人在郡主所居宫殿里另设小厨房,如此一来,郡主就不必担心吃不习惯了。” 何陵景扫他一眼,阻止了许知意伸向果的动作。 “今日吃几块了?” 许知意吶吶收回手,嗔怪地白他一眼。 “忘了。” 何陵景轻笑,將剥好的龙眼递到她面前。 “这个也很甜,你尝尝。” 卓克王子看到他们二人的互动,突然就很羡慕。 母后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只听人说,她与父王十分的恩爱,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他只是听说,但今日见到他们二人相处的样子,感慨万千。 原来中原说的琴瑟和鸣就是如同何陵景与许知意这般啊! 印象中的国师一直戴著银色的面具,不苟言笑,严肃寡淡,更是从无女子敢走近他身边。 没想到,他对真心爱慕的女子竟是这般温柔体贴! 第361章 绝不会趁人之危 大年初二,宫里传出消息,皇后薨了。 一时间,各府邸忙著將大门口悬著的大红灯笼等物拆下来,换成白幡。 鲜艷的衣裳是不能再穿了,百姓们亦是如此。 皇后虽被打入冷宫,但平昭帝一直没有废黜她的身份,故而京城至少有半年不得饮酒作乐。 紈絝们暗自哀嚎,各大酒楼茶肆亦是叫苦不迭。 幸好,平昭帝没將事情做绝,京中已订亲的公子和姑娘,可按照原来定好的吉日成婚,只是不得大肆摆宴,一切低调进行。 何清晨对此倒无所谓。 她觉得两个人只要心往一处,那些繁琐的流程能免则免,並不会影响夫妻二人的感情。 裴念川却有些蔫头耷拉,鬱闷不已。 他想给何清晨一个盛大的成婚礼,让她日后回忆起来,也会觉得自己被重视。 可规矩不可坏,尤其在这种时候,他更是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就会坏了谋划以久的大计。 何陵景给他出主意,等到了高密,再办一场盛大的婚宴,天高皇帝远,哪里还能管得著。 裴念川立刻就高兴起来。 “公子说极是!倒是我一时想岔了,我这就让人在高密布置起来,到时给清晨一个大大的惊喜!” 顿了顿,他又道。 “夫人也要一同前去,不知可还需我做些什么安排?”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叩,闻言,淡淡瞥他一眼。 “你也知我为何要送母亲离开京城,万不可露出一点端倪,以防母亲担忧,剩下的不必你操心。” 裴念川拼命的点头,他可得从现在起就把大舅哥给哄好了,毕竟,只有他才能治得住清晨。 “公子放心,高密的宅子已经安排妥当,保管夫人住得舒舒服服,乐不思蜀。” 何陵景轻笑。 “若母亲乐不思蜀,只怕父亲会拆了你在高密的宅子,言归正传,保护母亲安危的人可马虎不得。” “我会让身边暗卫一路隨行,不管母亲问什么,你都佯装不知就好。” 商定完,裴念川眼露担忧。 “听闻明日长安郡主就要隨卓克王子去东临了,公子今日不好好陪陪她?” 何陵景面色如常,端起茶浅啜一口。 “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了,她是个有成算的,即使远隔万里,也定会好好活著,至於將来,还是等我活著再谈吧!” 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与他討论今日的天气。 裴念川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顾不得规矩,一把扯住他宽大的衣袖。 “你得活著,你必须得活著!我虽与郡主相处不多,但也知她心性坚韧,只要认定了,就绝不会回头!你若......她绝不会独活於世,公子就忍心?” 何陵景苦笑一声,拂开他抓著自己袖子的手。 “战爭哪有不死人的?何况这一次可谓是九死一生,哪由得自己?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自有计较。” 裴念川一步三回头。 妙音阁一下安静下来。 墙角的沙漏一点一点堆积,天色也慢慢暗下去。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多,一场接著一场,天地成一色,模模糊糊的,就仿若看不到尽头。 这事,算是他唯一一次对许知意撒谎了。 夺嫡之爭,腥风血雨,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这一回,他们举刀对准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 心绪百转千回,直到卓克王子缓步进来,嘖了一声。 “黑乎乎的,我还以为没人在,想什么如此如神?” 將桌案上的风灯一一点燃,这才在何陵景对面盘膝坐下,姿態慵懒从容。 “国师今日唤我前来,可是有事要交代?” 再没了在其他人面前的骄矜,自顾自替自个倒了杯茶,慢慢喝起来。 他们交流用得是东临的语言,不担心外人偷听。 何陵景没出声,只是静静盯著他看,直看得卓克王子坐立不安,浑身寒毛竖起。 “国师有话不妨直言!这么盯著我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 何陵景轻笑一声,那眼神就似能窥探人心一般。 “你来了这么久,想必对京城的乱象已有所察觉,实话说,这一回,我......未必能活著去接知意.......” 卓克王子的手顿在半空。 东临王宫虽说没平昭这么乱,可他到底生於皇家,长於皇家,对於这些尔虞我诈还是极为敏感的。 他知道何陵景所谓的乱象是什么意思,但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何陵景替两人重新斟了茶,才又淡淡道。 “知意就拜託你了,若是她到时真不愿留在东临,还请你还她自由!让她去想去的地方......” 卓克王子眨巴了几下桃眼,眼尾微挑。 “国师当真捨得將郡主拱手让人?你若死了,我可不会再当君子了!毕竟,郡主貌比天仙!” 何陵景似听不出他话中的揶揄,面色冷峻。 “嗯,若我死了,请你能善待她!尊重她的选择!若她真倾心於你......我便提前祝你们恩爱不疑,白头偕老!” 卓克王子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郑重頷首。 “国师放心!若真有那一日.......我答应你,此生唯她一人,后宫中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 何陵景淡笑不语。 据探子来报,卓克王子已於几日前將强塞进宫的几个女人给遣散了,並且还给人家重新说了亲。 知意那性子,是绝不会与人共侍一夫的。 有了卓克王子这番保证和作为,何陵景的心也算是终於放回到肚子里。 “皇后以死,为防生变,你带著她明日一早就离开吧!想来陛下就算为了粮草和援军,也不会为难。” “至於我们今日所谈之事,我希望你能永远烂在肚子里!可能应我?” 卓克王子拍著胸脯保证。 “国师放心,今日这番话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且.....一切未有定局前,我也绝不会趁人之危!” 他虽非君子,但也绝非小人,若许知意心里一直放不下何陵景,到时,他定会守诺放她自由。 两人又静坐了片刻,这才各自离开。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似乎永无停歇。 第362章 最后一顿团圆饭 梅香院,烛火通明,小厨房中传出阵阵饭菜香气。 前往东临要带的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好,几十个大箱子,看得许知意不禁有些头疼。 “嬤嬤,去了东临再买不行吗?哪就用带这么多东西了?” 白嬤嬤笑著替她揉捏著肩膀。 “这可不行,前去东临,路途遥远,不是说还要坐船?也不知得多久呢,多带些东西总是没错的。” 浮生也快人快语的道。 “都是郡主用习惯的东西,一样也不可落下,夫人还送了不少的衣裳料子,轻薄透气,最適合东临那样炎热的天气穿。” 许知意轻轻嘆口气,又朝外张望一眼。 “阿景还未回来吗?” 白嬤嬤摇头。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公子说大理寺有事要忙,要不郡主还是先用膳吧?” 许知意道,“还是等等他吧。” 其实白嬤嬤心里还是没底的。 她近来也一直在打听东临的事情,听闻那里不止天气炎热,瘴气丛生,民风彪悍,疫病和疟疾也时发。 水土不服还是小事,適应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可语言不通,著实让人头疼。 “郡主,您说东临的方言好学吗?老奴年纪大了,出个门,被人哄骗了,怕是还给人数钱呢!” 许知意收回视线。 “如今觉著难,不过是没那个环境,到时,自然而然的也就学会了,只是嬤嬤年岁大了,我真的很担心你的身子骨受不住这一路的顛簸。” “要不......你还是留下吧?” 这下子,白嬤嬤心里所有的担忧全都被嚇跑了,扑通跪到许知意面前,老泪纵横。 “明日就要出发了,郡主是不要老奴了吗?老奴虽说年纪大了,身板子结实,一点也不怕吃苦的!” 越说越难过,抽抽噎噎的,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许知意忙不迭將人扶起来,好笑地替她擦乾净眼泪。 “嬤嬤怎么还哭了?我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你既要跟著,跟著就是了!” 何陵景进屋,见到的就是主僕几人这副模样,不禁管莞尔。 “这是怎么了?还没走就哭成个泪人了。” 浮生赶忙上前,接过他解下的鹤氅,笑著打趣。 “嬤嬤这是担心郡主不要她了,正哭鼻子呢!嘿嘿,公子饿了吧?正好我家郡主一直在等您,还没用膳,奴婢这就去催催。” 白嬤嬤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老奴失態了,还请公子见谅。” 许知意无奈摇头,拉著何陵景的手在掌心暖著。 “我是担心嬤嬤受不了这一路的顛簸,没想到竟把人给惹哭了,唉。” 白嬤嬤连忙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老奴也去看看晚膳备好了没有!郡主和公子先说说话。” 何陵景怕冻著她,想抽回手,却被她握得很紧。 “我手凉。” 许知意定定看著他,良久才道。 “休沐七日,大理寺怎么会有事情非要这时处理的?你还不老实招来!” 何陵景颳了刮她的鼻尖。 “你呀,就知瞒不了你,我是与卓克王子討论了一下明日出发的安排,这才回来迟了。” “知意,你生气了?” 他小心打量著许知意的神情,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 许知意摇头,“我只是捨不得你,並没怪你的意思,所以我明日几时出发?” 何陵景反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寅时便离开吧,如今皇后一死,举国哀丧,陛下暂时也分不出神来为难你们,夜长梦多,还是儘早出发的好。” 许知意点头,“好,全听你的。” 膳食摆在偏厅,孙夫人和何丞相也来了。 明日许知意会离开,而年后,何清晨也要隨裴念川出发前去高密。 何丞相和何陵景都说要送她去散心,顺便陪著何清晨熟悉一下那边的环境。 要孙夫人心里明白,只怕京城要变天了。 他们这是將所有软肋送到安全之处,才好没有后顾之忧,背水一战。 没准儿,今天真的就是他们所有人最后一顿团圆饭了! 內心悲愴,面上不显。 何清晨领著裴念川也来了,一看就是哭过了,眼睛红得跟只小兔子似的。 “见过父亲、母亲,兄长,二姐。” 声音低哑,再没了往日的俏皮活泼。 裴念川暗暗捏了捏她的手,衝著她轻轻摇了摇头。 一顿饭,大家各怀心思,食不知味。 下人们垂著脑袋,感受著压抑悲伤的气氛。 用过晚膳,一时静默无言,端著茶慢慢喝著。 “知意啊,该交代和叮嘱的都已经说过了,你只记住一样,无论如何,也要注意安全。” 何丞相率先打破了沉默。 “父亲放心,女儿都记住了。” “如今京城里,皇后薨了,太子禁足,安王野心勃勃,也不知还能闹出多少事情,你们早点离开,为父也就能放心一些。” 何清晨依旧垂著脑袋,神色懨懨。 “可我捨不得二姐......” 何陵景难得语气柔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过不了多久就能见面了,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你马上也要成婚了,不可再如此孩子气,明白吗?” 何清晨抬头,眼中升腾起雾气,乖巧地应了。 “我知道啦兄长。” 转而看向许知意,抽了抽鼻子。 “二姐要乖乖在东临等著兄长去接你哦!如果有人欺负你,也別忍著,不管卓克王子如何言巧语,也千万不可被他的外表给矇骗了!” 一席话,说得眾人全都笑了。 孙夫人嗔怪道,“你还教训起知意来了,嘖,到了现在那绣功都拿不出手,还好意思哭鼻子。” 裴念川赶忙道,“没事,要是我的衣裳破了,换件新的就是,不需要清晨动手缝补的!她要是喜欢什么样,我就找个绣娘进府!母亲也交代了,不许让清晨累著。” 孙夫人白他一眼,“你就惯著她吧,待日后她无法无天了,到时可別哭著来向我们告状才好!” 裴念川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要清晨高兴,怎么样都好,只要她愿意,我就一辈子宠著她。” 第363章 谁都找不到你 不言痛,只相思。 再不愿別离,別离也在眼前。 黎明尚未破晓,长长的马车队伍已经整齐的等在了出城的南大门。 何陵景亲手替许知意系上银狐大氅,面上含笑,手却不自觉的微微发著抖。 心爱的女人即將离开,心早就千疮百孔,血一滴一滴像是要流干了一般。 还未分开,相思的煎熬已经蔓延。 不知下一个春天,再下一个春天,他们能否再相见? 飘零,碾作泥,香如故,心事被小心翼翼的收起,交握的手,终究还是分开了。 满腔的悲伤,突然就跌落在大雪里。 “知意,你要好好的。” 所有的不舍,最后化为一阵哽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许知意踮起脚尖,葱白指尖將他脸颊的泪拭去,只是这滴泪好烫啊,一路烫到了心里。 胸口似被巨石堵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泪眼朦朧间,他的俊脸也变得那样不真切。 “阿景,如果你死了,我必不独活!” 说罢,头也不回的扶著白嬤嬤的手上了马车,直到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悲从中来。 浮生握著她冰凉的手,眼泪也大颗大颗的落下。 昨夜郡主与公子一夜未眠,执手直到天明。 怎么可能不难过,平静的表象,不过是让彼此放心。 乌云遮不住太阳,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马车內,一时静得只能听到压抑的抽泣声。 她们的马车行在队伍的中间,这样即使有危险,也不会第一时间波及。 卓克王子十分体贴的另坐在她们后方的一辆马车中。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祁西洲还是固执的跟来了,铁青著一张脸,握紧的拳头中有血慢慢渗出。 行到半路,队伍不知何故停了下来,只有许知意同卓克王子的马车改了道。 祁西洲正想跟上去,却被东临使团的人拦住,用蹩脚的中原话道。 “我家王子与王妃有事,旁人不便打扰,还请安王见谅。” 祁西洲的心猛地抽疼。 是啊,许知意如今已是他人妻,她要去做什么,无需经过他的同意。 两辆马车渐行渐远,祁西洲眯著眸。 若他没记错,那个方向,正是许知意母亲的墓地。 祁西洲的確没猜错,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吴嬤嬤的棺槨也埋在那处地方。 下了马车,卓克王子並未多问,只是跟在许知意身后。 “这里埋著我的娘亲,还有.....从前伺候我的嬤嬤。” 卓克王子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怕打扰到地底下的人。 他们二人今日都穿著十分素净,一点没有大婚的喜庆。 许知意也不多话,朝著远处张望,低声地问身旁浮生。 “信可传到她手中了?” 浮生点头,“郡主放心,她一听是您写的信,亲自出来从奴婢手里接过去的。” 许知意嘴角扯出一抹笑。 “那就好。” 这里请了人专门打扫,定时摆上供品,昨夜大雪,此处却乾净非常。 上了香,烧了纸钱,卓克王子竟也隨著她一同跪在早早准备好的蒲团上。 “娘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知意,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许知意好笑地瞥他一眼。 “你叫得倒是顺口。” 卓克王子举止恭敬,闻言只是笑了笑。 “你既已嫁给我,你的娘自然也是我的!” 说完,从浮生手中拿过一沓纸钱,放在铜盆中。 “可是还在等什么人?” 许知意將其余纸钱全部丟到铜盆中。 “嗯,在等一个前来赎罪之人!” 她的一双眸子仿佛一汪湖水,冰凉刺骨,满含恨意。 卓克王子站在她身边,垂眸,望著还不到他肩头的女子,心底的某处突然就柔软下来。 天虽晴,风却依旧刺骨,他解下自己的大氅,轻轻披在许知意身上。 一股暖香钻入鼻尖,许知意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他。 “太冷了,卓克王子还是自己穿著吧!” 卓克笑著替她系好锻带。 “我们东临的男儿身体强壮,不惧严寒,路途遥远,你可千万別生病了。” 许知意点了点头,没再拂了他的好意。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何陵景温柔的声音。 “知意別冻著了。” 微嘆口气,暂时將心中的难过压下去。 远处,出现两道身影,慢慢走近,正是裴北北和她的贴身婢女玉儿。 阳光自乾枯的枝丫倾泻,照得她一张小脸愈加明艷动人。 裴北北走到她身旁,大咧咧的挥挥手。 “长安郡主好久不见!不知今天约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许知意不语,盯著她的眼睛。 这裴北北还真的是一点愧疚之意也没有,都到了这了,还笑得如此没心没肺。 许知意用眼神示意她看向两座坟墓。 “裴北北你若识字,可仔细辨认一番!” 裴北北皱眉,一脸的不耐烦。 说实话,这朝代的好些字都是繁体,有的还有些像象形文字,难懂又难写,她还真的认不全。 脸几乎要凑到石碑上,也只认出了吴和谢二字。 “这里面埋的是谁啊?” 许知意忽地就笑起来,眼角有泪缓缓滑落。 “是了,她就是个伺候人的下人,哪里会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呢?可我却记得很清楚,她叫吴槐!” “看来你的记性確实不大好,她就是被你害死的吴嬤嬤!现在想起来了吗?” 裴北北踉蹌的后退了好几步,扶著玉儿的手才堪堪站稳。 “你......你疯了!约我在这么个晦气的地方见面!不是说有办法送我离开京城吗?许知意,你又骗我!” 许知意看著她仓惶不安的神色,嘴角微微上翘。 “是啊,我有办法让谁都找不到你!” 她一步一步逼近,裴北北不断地后退。 “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许知意,我可是安王的侧妃,私底下处置皇家媳妇,可是要被凌迟的!” 许知意凝视著她,眼带不屑。 “你一个妾室,哪有资格入皇家玉牒,你也太抬举自己了,何况......呵,就算我不杀你,你也没命活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裴北北才深觉自己好像又困了,四肢酸软。 “许知意,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第364章 我可不是你们这时代的人 许知意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很快又嫌弃的丟开手。 “你倒是不算太蠢,不过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了,算一算时间,今天就该是你奔赴黄泉的日子了!” 她后退几步,重新回到卓克王子身边,笑容无辜又纯真,语气平静的仿佛只是在於裴北北討论今天天气如何。 裴北北惊恐地瞪大双眼,颤抖著指著她。 “你什么时候对我下的毒?我为什么不知道?” 顿了顿,她似恍然大悟般地吼起来。 “难道之前你给我的不是解药,而是另一种毒药?” 许知意平静的看著她瞬间破防,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是啊,对別人来说是解药,对你就不是了!你凭什么觉得杀了人,还能像没事人一般的脱身?” “吴嬤嬤的仇我可一直记得的,现在你就跪下懺悔吧!” 裴北北一张脸扭曲著,不管不顾的嘶吼。 “凭什么让我给她一个下人道歉认错?我哪错了?谁让她为了你总是与我作对,一条贱命而已,死就死了!” 风灌进喉咙里,裴北北忍不住被呛得咳嗽几声,不在意地用帕子一抹。 玉儿却像见了鬼似的盯著她。 “侧妃......您.......您吐血了!您就跪下求求郡主吧.......” 裴北北梗著脖子,嘴里瀰漫著铁锈的味道。 “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对她低头!许知意你敢杀我吗?安王一定会替我討回公道!对,我要把这事告诉给王爷,有他出手,你敢不乖乖交出解药吗?” 她掉头就跑,没跑几步,身子猛地往前一扑,直挺挺的摔在雪地里。 卓克王子冷冷看著裴北北,低头问许知意。 “这女人太吵了,要不要我一剑捅了她?” 上回在宫宴上,她无耻的伸出爪子非礼他,这仇他可记著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许知意斜睨他一眼。 “这样的人,不必脏了卓克王子的手。” 卓克王子无奈。 “按理你已是我的妻,称呼上能不能別这样客套?就好像咱们只是陌生人一样。” “难道不是?我们彼此並不了解,之前也从未有交集,当然,以后也不会有,与陌生人无异。” 卓克王子一时语噎,忍住心里那冒头的酸涩。 “行吧,只要你高兴,都隨你。” 玉儿扶起裴北北,她此刻已有些站立不稳,嘴里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 “许知意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啊,那我就在东临等著你!” 浮生略有不解,悄悄的问。 “郡主,她咋还不死啊?您给她下的毒发作也太慢了!” 白嬤嬤也点头。 “可別让她吵了夫人和吴嬤嬤的清静。” 许知意好笑地瞥了她们一眼。 “等著吧!吴嬤嬤死的时候那么痛苦,我又怎么能让杀害她的凶手死得这般痛快呢!” 裴北北仍是有些困惑。 “为什么之前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许知意垂眸,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鐲,上面的合欢是何陵景亲手雕刻的。 她朝著燃烧正旺的铜盆抬了抬下巴。 “因为那烟中的药与你体內的药相衝,我们倒是完全不受影响,你就不一样了。” 裴北北只觉腹中似有千万虫蚁在啃噬,胸腔处好像被人用钝刀子来回的磨搓。 真不如一刀捅了她来得痛快。 “杀了我,许知意有本事你就一刀杀了我!哈哈哈,想让我道歉,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许知意默不作声。 裴北北的態度她早就猜到了,此刻听了,只觉得嘲讽。 “而且啊,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就算死了,也能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哈哈哈,许知意你想不到吧,我可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哦!” 她笑得癲狂,却没在许知意脸上看到一点的诧异。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许知意摇头。 “没有,我猜到了一些,也確定了你並非前太傅的孙女,不过是个假冒的,只是安王眼瞎心盲,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裴北北脑子里的那些奇怪的想法,以及样百出的点子,根本就没有人听说过。 虽然她並不相信怪力乱神,但自己与浮生也是重生的,看来这世间神灵还是存在的。 “不管你最后归於何处,总之是没人能找到你了,我也算帮了你一回是不是?” 她的声音如空谷清泉,听得人心尖酥酥麻麻的。 铜盆中最后的一把纸钱也已经燃烧为灰烬,被风一吹,在空中打著旋儿,最后落到裴北北的肩头。 此刻裴北北一张脸灰败不堪,唇也早就没了血色,空洞的仰头望著天上的太阳。 “就算回去了也没用,没钱没权,在哪都过不好,呵呵,也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我了?” 她的父母住在偏僻的乡村,除了种田,什么也不会,封建迷信,轻男轻女。 她没读过几年书,家中负担不起学费,便选择让她輟学外出打工,供弟弟继续念书。 父母和弟弟就像蚂蟥一样,附在她身上,吸她的血,除却每月少得可怜的生活费,其余的全都寄回去。 只是可惜,弟弟不是个读书的料,小小年纪,抽菸打架,甚至还把邻村小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家里为此赔了不少的钱,当然了,全都是她负担的。 明明做错事的人不是她,可承担后果的全是她。 命运可真是不公平啊,明明她活得那样努力,依旧无人在意,甚至在她意外出了车祸的时候,父母还在追问她有没有买保险。 多可笑啊,明明连大字都不识的两个人,不知听了谁的蛊惑,完全不关心她生死,只不停追问保险金有多少。 上天开眼,让她重生到了平昭,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 浓重的血腥味,呛人的浓烟味,充斥著她的鼻腔。 她根本顾不得这些,只庆幸自己能重新活一次。 定国公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既然救了自己,又认了自己为义女,就该一切为她著想才是。 可他却怀疑自己与西番的平阳公主私下勾结,派人秘密调查此事。 迫不得已,她只得与平阳公主合作,毫不留情的朝定国公射了整整十一箭! 箭头皆带剧毒! 第365章 老纳发誓绝无妄言 卓克王子和他身后的侍卫目睹了这一切,一时间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这长安郡主表面看著温柔无害,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简直美得让人不捨得移开眼。 可发起狠,那也是毫不留情。 偏偏她说话的语气极为绵软,像只无害的猫咪。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裴北北痛苦的蜷起身子,四肢百骸就像被撕裂了一般。 许知意静静看著,眼中无波无澜。 “等你去了黄泉,替我向吴嬤嬤打个招呼,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让她安心的去投胎吧!” 裴北北早就无法开口说话了,一双眼鼓出来,满是血丝,直勾勾看著某个方向。 玉儿嚇得瑟瑟发抖,不住的磕头求饶。 “郡主,奴婢......奴婢並未帮著裴侧妃做什么坏事,求您饶奴婢一命好不好?奴婢保证不会將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一把闪著寒芒的匕首正中玉儿的咽喉,玉儿眼睛瞪得老大。 卓克王子半垂著头,嘴边噙著抹浅笑。 “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我不能容忍任何对你有威胁的人存活於世!” 许知意不置可否。 她从来不是圣母,即使今天卓克王子不动手,她也不可能放过玉儿。 “把人处理掉!” 不知打哪冒出几个黑衣人,朝许知意恭敬的行礼,麻利的將两具尸体拖走。 “卓克王子我们该走了。” 她衝著呆愣的他一笑。 “怎么,戏还没看够?” 卓克王子回过神,傻乎乎地摇了摇头。 “看够了,你可还有別的事要处理的?我都可以陪著的。” 人人都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紈絝王子,可在没人看到的背后,他所付出的艰辛不比任何人少。 天未亮就起来练功,用过晨食,又要开始学习治国策略,午歇,便跟著父王特地请来的老师,学习各国的方言。 练字时挨打最多,父王平时看著和善可亲,在培养他这方面,那是从不马虎的。 他不会逼著他,但谁能受得了自家老爹每天泪眼婆娑的。 父王说了,只有精通各国语言,才不会被人轻易算计,而且日后若是出使,也不担心中间传话的人捣鬼。 至於內力,何陵景调教了他两年,虽说比不他,但以一敌十还是不在话下的。 许知意不知从哪摸出只白瓷瓶,往他手里一塞。 “这药丸可解百毒,你拿著,以备不时之需,我確实还有个地方要去,不过......到时能不能让我独自前去?” 卓克王子有些犹豫。 “你不会是......想半路逃跑吧?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保证绝不会勉强你,所以......所以你能不能隨我回东临?” 许知意还未说话,浮生扑哧笑出声。 “放心吧,我家郡主才不会跑呢!到时奴婢也不跟著去,这样卓克王子总放心了吧?” 卓克王子有些难为情地偏过头,低咳一声。 “我这不是担心你遇到危险嘛!离开前,你要忙什么儘管去,我等著就是。” 语气还怪委屈,许知意多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不跑,就是想去问他几句话,问完了我们就出发。” “好。” 看到站在面前的许知意,虚空大师终於知道近来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是因为什么了。 手掌摊开,里面是他所赠的那串佛珠。 “我要去东临了,这个便物归原主!多谢虚空大师的救命之恩,只是.......” 许知意半眯起眼,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虚空等了好半晌,也不见她开口,无奈下,只得念了句佛號。 “有事不妨直说,老纳保证知无不言!” “是吗?”许知意挑眉盯著他。 “阿景的局可有破解之法?换个说法,能不能用我十年的寿命换回他的?” 虚空大师的心一下就漏了一拍,四处张望了几眼,这才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所言,老纳实在不明。” 许知意轻笑一声,也不戳穿,只淡淡道。 “听大师如此说来,倒是我不识趣了,也罢,大师既不愿告知,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虚空大师才刚呼出口气,听得她接著道。 “只不过.......想来那梨白您是再喝不到了!不过大师看破红尘,想来也是不在意的。” 虚空所喝的梨白並非市面上售卖的那一种,而是添加了好几味珍稀药材。 他早年替人卜卦,预知天命,总要付出些代价。 而虚空大师则是每逢月圆,浑身就会奇痒难耐,只有饮了来自药王谷的梨白,才能得以缓解。 不过,治標不治本。 可她有能治本的良药! 这便是她今日来此最大的底气,料想虚空大师是不愿错过这个好机会的。 且他虽四大皆空,却嗜酒如命。 “唉,我还想著能替大师彻底治好此病,不过想来大师早就看透生死,罢了罢了。” 说完,转身,正欲走出禪房。 虚空大师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开口。 “有话好说,別走啊!那个......什么事都有转圜的余地嘛,你先坐下来,咱们慢慢商量可好?” 许知意嘴角微微上翘。 “算了,我从不做勉强於人的事,还望虚空大师珍重!” 虚空再也不装了,一蹦子跳起来,叉著腰。 “不让我喝酒,那不等於是要了我半条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別走啊!” 这死丫头可不是去郊外庄子散心的,那里可是万里之遥的东临,这一去,现想逮到人,可就困难了。 许知意缓缓跪坐於蒲团上,清澈的杏眼眨巴几下。 “剪你一缕髮丝,供於佛前,当然了,若是能留些香火钱就更好了。” 许知意轻笑。 “就这么简单?佛祖可是又给大师託了梦,说是吃不饱,穿不暖了?” 虚空大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果真恋爱中的男人不可用常理来判断,何陵景把他卖了个彻底,亏自己还总是担心他,哼! “这倒也不是,只是老纳需得诵经祈福七七四十九天,其间,香火不可中断,老纳发誓,绝无妄言!” “好,我便信了你!” 毫不迟疑地拿过一旁香案上的剪刀,剪下了一缕青丝,捧在手里。 “这些可够?” “够了,足够了!” 第366章 欠他的太多 虚空大师將许知意迎到大雄宝殿。 亲手將她的青丝供於佛前,转头见她取出一沓银票和一个白玉的瓶子。 虚空不解,皱眉问道。 “这里面装的是何物?” 许知意淡淡一笑,拔开塞子。 虚空大师大惊失色,连连惊呼。 “你......你......这是谁告诉你的法子?你受这么重的伤,他知道吗?东临万里之遥,你要如何熬过去?” 许知意盯著他的眼睛,直看得他后背冷汗涔涔,囁嚅。 “並非老纳不说实言同,实在是这......太过残忍,男子都尚难忍受......” 玉瓶中装著的赫然是许知意的心头血。 不是几滴,而是小半瓶。 她今日上了淡淡的妆,唇上涂著红色口脂,倒是让人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无妨,只要能换回阿景十年命数,別说这几滴血了,就算是要我的命也可以。” 古书中早有记载,以心头血入药可治顽疾,而西域那边则会用心头血浸泡髮丝用以祭祀上天。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可看到虚空大师这神色,许知意的心一下就踏实了。 虚空大师长嘆一口气。 “逆天改命本就有违天道,且佛门清静之地,更是不可见血腥,你真的想好了?此法一旦开启,便再无转圜余地。” 许知意笑,一双杏眼清澈灵动。 “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要不是阿景,我的坟头草怕是得有半人高了,他救我一回,我还他十年,如此,互不相欠!” 儘管何陵景什么都未对她讲过,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所谓的退路,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的说辞。 他之前就损了命数,若不用些非常手法,只怕这一回在劫难逃了。 一边是血缘亲情,一边是心爱之人,她一个也放心不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她换他们一世平安。 “这事还望大师莫要同阿景提起!如果我不幸死在了路上,那也是我命该如此,与人无尤!大师......拜託您了!” 虚空大师哑口无言,喉头乾涩,眼眶也有些湿润。 “你与他的后福还有后面,丫头......一定要挺住!老纳绝不会让他有事的!” 许知意頷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胸的伤口似乎又在往外渗血了,每呼吸一次,就疼得钻心。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起来,幸好提前含了参片,才不至於被他们看出来。 离她取心头血已经过去了十余日,大抵是她这具身子实在过於孱弱,血一直没止住。 只有陈府医知道这事,別的人一无所知,都以为她是因天气寒冷,才致面色苍白,手脚冰凉。 陈府医等在半山腰,双手插在袖管里,面色阴鬱,见到许知意,赶忙迎上来。 “怎么样了?那老头有没有说这法子管用?你的脸咋白得跟个鬼似的?老夫给的药吃了没有?” 许知意斜睨他一眼。 “你一下问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个?虚空大师倒是没说这法子有没用,但东西是收下了,想来咱们打探来的消息不假。” “对了,我不是让你盯著安王,你怎么跑这来了?” 陈府医的態度比她还要不耐烦。 “他个王八羔子有啥盯的?被东临使团的人拦著,也不好翻脸动手,我藉机就跑过来了。” 他瞪一眼许知意,口气却带著满满的担忧。 “现在穿得多还能隱瞒一二,听说越往东临走,天气越炎热,到时穿得单薄,不就露馅了?不行,老夫觉得还是得告诉浮生,这一路上让她尽心伺候著。” “行吧,路上寻个机会我会同她讲,你替我把柴厨子照顾好,咱们的人最好都能平安抵达东临。” 陈府医哼了一声,从袖管里掏出两瓶药,没好气地往她怀中一塞。 “医书上记载的那止血良药,老夫不眠不休,真的制出来了!已在兔子身上试过,效果上佳!” “唉,不是老夫说你,再怎么样喜欢,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想到那夜许知意浑身是血地找到他,仍觉得心惊肉跳。 “胆子也太大了!真是不要命!你想过没有,要是你死了,我们这些人可咋办?” 许知意淡笑不语,手中紧紧握著两只药瓶,耳边是陈府医喋喋不休的嘮叨。 心却莫名觉得温暖。 有人关心可真好啊! “陈府医,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不是阿景,只怕你我也无相识的机会,欠他的太多,我却还不起。” 陈府医佯装不懂,嘴里絮絮叨叨,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是医者,从不相信鬼神一说,但许知意话里的意思他却听明白了。 不过同时,他也感到非常欣慰。 就在这一刻,许知意算是彻底对他放下戒心,他终於混成自己人了! 真是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啊! 马车队伍等在原地。 许知意目不斜视,经过祁西洲时,也未有一丝停顿。 卓克王子亲自扶著她上了马车,这才一挥手。 “出发!” 寅时匯合,此刻已过巳时,整整三个多时辰,不知他们究竟去做了什么。 祁西洲带著满心的疑惑,一夹马肚,扬起鞭子,溅起的积雪高高扬起,又落下。 许知意的身上似乎有很多的秘密,曾经他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令她卸下防备的人。 她也曾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吐露。 而自己忙於朝堂上的事,后又算计婚事,竟是再没空去询问她藏於心底的秘密。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永远。 深吸一口气,寒风入腹,才平静了些许。 回头,频频看向许知意乘坐的那辆马车。 外面看著並不起眼,普普通通的,並非郡主的规制,可里面却大有乾坤。 空间大,车顶高,软椅可以平放,铺上软和的厚实的被子,竟也不比家中软榻差。 卓克王子还命人专门打造了两个小柜子,放著点心和一应姑娘家爱吃的零嘴,甚至还有京城中新出的话本子。 白嬤嬤从包袱中取出自带的茶具,一旁的红泥壶发出咕嚕嚕的响声。 “別说这別克王子心还怪细哩!郡主瞧瞧,这里还有一副棋盘呢!” “嬤嬤,人家叫卓克王子!你咋就是记不住呢!” 第367章 是谁伤了您? 白嬤嬤手下不停,拎起开水往茶壶中倒,碧绿的茶叶打著卷,热气氤氳。 “哎呀,以后老奴就称呼他一声王子,这样总不会出错了!” 斟一杯热茶,递到许知意面前。 “郡主喝口热茶吧!您从刚才开始就在发呆,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吗?” 许知意回过神,捧著茶也不喝,只盯著她们两个看。 浮生这才注意到她面色惨白,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郡主您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瞧著您气色好差啊!” 许知意捉住她探过来的手,轻嘆一口气。 “这一路上,你们俩都要陪在我身边,想来瞒是瞒不住的。” 说罢,解下外裳,露出被血浸透的月白中衣。 白嬤嬤惊呼一声。 “郡主,是谁伤了您?” 许知意淡淡道。 “莫要声张,我不想他们知道,浮生,从咱们带的衣裳里取一套深色的过来。” “白嬤嬤,这是止血的药,麻烦你替我重新上药。” 有条不紊,声音和缓,就仿佛受伤的人不是她一般。 浮生闷闷地嗯了一声,打开包袱一一翻看。 白嬤嬤眼尾红著,拼命地眨著眼,努力的不叫自己哭出来。 颤颤巍巍地解开中衣的带著,才发现她的胸口处缠绕著厚厚的布,此刻早被血染成了鲜红色。 浓重的血腥味迅速在车厢內瀰漫开。 浮生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摊开的包袱中。 她的傻郡主,自取了心头血,差点疼得晕死过去,她在廊下全都看到了,捂著嘴,才没叫出来。 郡主虽什么也没说,可她也猜到了,此举怕是为了何公子。 她与郡主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也不怕,可能好好活著,谁又愿意去死呢? 她只依稀听见郡主的重生好像是因为何公子用什么换的,不知自己的重生是因为哪般? 或者是老天爷见她护主心切,又或者是她们主僕缘分未尽吧。 换好伤药,许知意早已疼到浑身发抖,由著浮生替她换上絳紫的罗裙。 “这顏色极好......即使流血......旁人也看不出来。” 白嬤嬤红著眼,从一旁拿出枕头,放在早就铺好的临时床榻上,又重新在香炉里燃了檀香。 帘子打开一条小缝,散散浓重的血腥味。 赶车的是何陵景身边的暗卫,功夫不弱,嗅觉自也比常人灵敏许多。 他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纵使车內的人刻意將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仍是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中。 想了想,还是决定尊重长安郡主的意思,绝不將此事告诉任何人。 只是这么重的血腥味,还有那压抑的疼呼声,想来伤得一定不轻。 路途顛簸,她一个弱女子该是多么难熬。 念及此,他放缓了赶马的速度,儘量让许知意能舒服些。 卓克王子见前面的马车速度明显慢下来,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跃下马车,自窗口跳到车厢中。 许知意穿著一袭酱紫罗裙,三千青丝隨意散在腰间,正盘膝坐於长凳拼成的软榻上。 小脸苍白,唇无血色,一双杏眼中升腾著薄薄的雾气。 “卓克王子怎么过来了?” 卓克王子不语,端详了她许久。 “何时受的伤?我那里有东临上好的金创药,专治刀剑伤。” 许知意一点也不意外他的敏锐,而且她也没打算瞒著他,毕竟照理来说,自己该同他共乘一辆马车才合规矩。 但卓克王子不愿勉强她,主动提出要单独乘坐一辆马车。 嘴唇动了动,正欲拒绝,却见卓克王子又风一般地跃出去了。 白嬤嬤嘟噥,“这別克王子是长了翅膀的吗?” 浮生已经无力再纠正她了。 不多时,卓克王子又风风火火地钻进马车,手里拎著只大大的包袱。 “哗啦——” 许知意看著倒在自己面前数十个小药瓶,不禁抚额。 “我用不了这么多的。” 卓克王子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瓶一瓶举起来,凑到她眼前。 “我不太懂这些,你看看哪些是能用得上的,快选选。” 许知意眼前一阵阵发黑,可脸上仍是带著疏离不失礼貌的笑。 她知道,要是自己不选几瓶,卓克王子是不会罢休的,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只得拔开塞子,一一放在鼻下轻嗅。 最终挑出三只玉瓶。 “这几瓶足够了,多谢卓克王子!” 卓克王子像是没听到她语气中的虚弱,扬眉一笑。 “能帮得上你就好,算了,剩下这些也留在你这里,我反正是用不上。” 不等许知意拒绝,他又从车窗跳出去。 来去像阵风,引得白嬤嬤忍不住地扬起嘴角,將车帘放下。 许知意这才躺下,扯动左胸的伤口,闷哼一声。 “我休息一会,你们守好了,莫让外人再来打扰。” 祁西洲脸色黑沉,盯著卓克王子的马车,好半晌才收回目光。 冬日的晴天,一点也感受不到暖意,寒风如小刀,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也不知刚才卓克王子突然跑去许知意马车里做了什么,心里腾起一股无明火,掉转马头。 正想掀开车帘看一眼情况,手腕却被一支强有力的大手攥住。 “安王此举不妥吧?车里坐著的可是东临的王子妃!您如此莽撞的行为,岂不坏了郡主的名声?” 话说得不客气,面上却是一派从容。 祁西洲斜睨他一眼,语气比这冬日里的风还要寒凉。 “本王只是关心一下郡主,哪里不妥了?若是郡主出了什么意外,你能担待得起?” 赶车的暗卫一点也不惧怕。 “安王此话差矣,郡主就算哪里不妥,也轮不到您来关心!毕竟人家的夫君就在里面。” 祁西洲微一怔忡。 卓克王子不知何时过来了,正斜倚著车壁,手掀起帘子一角,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安王这是想做什么?本王子的王妃正在休息,您怕是不方便看。”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看到卓克王子刚才已经回了自己的马车,怎么这一会又上了许知意的车。 “呵,安王问得真是好笑,本王子与自己的王妃在一起很奇怪吗?” 第368章 此去经年,一別两宽 卓克王子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帘子本就只开了条缝,被他挡得严实,压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本王奉命送卓克王子和王子妃前往两国边界,自然也有保护你们安全的义务,不过是看一眼,卓克王子在心虚什么?” 卓克尚未开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极轻极淡的女声。 “不劳安王费心,本王妃好好的,若有不妥,自会寻夫君相助,安王请回!” 一声夫君,卓克王子瞬间喜笑顏开,月牙形的梨涡浅浅荡漾。 祁西洲却是倏地沉了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紧紧咬著后槽牙,话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许知意你好得很!” 许知意半倚在浮生的肩头,眉目冷清。 “不劳安王惦记,您若不来打扰,本王妃会更好!” 她又衝著卓克王子浅浅一笑。 “我有些冷,还请夫君將车帘放下。” 卓克王子打了声呼哨,衝著祁西洲挑了挑眉。 “遵命!” 看著许知意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卓克王子转开脑袋。 “你睡吧,我就在这守著,想来安王也不好意思再来。” 他努力地往门口方向挪了挪,挡住自缝隙中钻进来的冷风。 “好,那就多谢了。” 卓克王子此人虽看著紈絝不羈,但绝非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有他在,许知意真就安心的睡著了。 可能是陈府医给的药起效了,也可能是卓克王子给的药有安眠之效。 马车晃晃悠悠,她竟是睡了整整四个时辰。 期间,马车停在驛站,装了乾净可食用的水,又买了些好存放的腊肉及馒头。 她晕晕沉沉的,只觉得有冰凉的帕子不断放在额头上,耳畔似乎传来陈府医的声音。 “还好血已经止住了,就辛苦卓克王子继续守著郡主了,若是有其他情况,隨时派人来叫老夫。”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好,我会守著不让人靠近。” 没了外人,卓克王子也不再自称本王子,而且態度也十分谦和有礼。 陈府医嘆了口气。 “要是可以,这一路上还请卓克王子辛苦一下,能一直陪在郡主身边。” 想来,她肯定不愿祁西洲靠近,也不可能让他瞧出一丝端倪。 有卓克王子守在马车里,就算他脸皮再厚,也不可能擅闯,此行切不可出一点紕漏。 毕竟,因为祁西洲的关係,松蓝一直在最后面的马车里藏著。 两国边界倒是不远,但因著许知意伤口导致的高热,马车行驶速度不可过快。 原本三日就能到,现在只怕最少要五天。 松蓝正盘膝坐在放置杂物的马车里,面前摆著一只热气腾腾的烧鸡。 柴厨子啃得满嘴流油,时不时朝外张望几眼。 “这安王可真搞笑啊!巴巴送前妻去和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深情,呸!” 松蓝滋溜抿了口酒。 “理他做甚,不过是得不到的永远蠢蠢欲动,你瞧咱郡主有空搭理他不?” “说的也是哦,郡主似乎从来没给过他一个好脸子,人啊,身在福中时不知珍惜,后悔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 前面马车中发生的事,他们並不知情,故而还能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陈府医掀开帘子看一眼。 “你们倒是安稳,喝不死你们!” 转身回到自己的马车里,躺下,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著。 留了两队人保护他们的安全,其余的全部入住驛站。 冬天黑得早,风也大,得养足了精神头,才好赶路。 反正也不急,卓克王子索性让驛站做了几桌席面,让眾人大吃了一顿 祁西洲没吃,回了二楼的房间。 马车內燃了檀香,他却依旧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而且许知意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他敢断定,许知意受伤了! 只是到底是谁伤了她,却不得而知,他决定趁著眾人都睡著了之后,再去一探究竟。 东临来的人都是千杯不醉,楼下闹哄哄的,吵得祁西洲心烦意乱,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卓克王子一口酒也没喝,他还记著许知意刚刚交代的话,得时刻保持清醒。 亥时三刻,果见祁西洲身著一袭玄衣,脚步轻缓的下了楼,朝许知意马车的方向走去。 卓克王子半眯著眼,盯著他的背影,难掩周身肃杀之气。 这男人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但许知意不许他管这档事,他也只能乖乖听话。 高热已退,许知意在白嬤嬤的服侍下,喝了半碗白米粥,好说歹说的,才勉强又吃了半个豆沙包。 “郡主您再吃点吧,一会还要喝药。” 白嬤嬤苦口婆心,浮生警惕的坐在车门处,偶尔朝外看一眼。 “郡主......安王真的来了,您要见一见吗?” “见吧,若是一直拒绝相见,只怕他会生疑。” 脚步声渐渐近了,“知意,本王有几句话想同你讲,可方便?” 车帘掀开,许知意身后塞了个大大的软枕,青丝散在雪白的被褥上。 “安王有话就在那讲吧,毕竟我如今已是別人的妻,不好与外男私下见面。” 祁西洲低笑一声,语气沉闷。 “你当真要与本王生分至此?知意,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若后悔了,本王可以现在就带你回去!” 隔著段距离,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轻轻的柔柔笑了一声。 “自別后,千山万水,不復相见,此去经年,一別两宽,一愿君千岁,万事无烦忧;二愿君康健,如意不离殤;三愿君幸福,携手到白头!” 从头到尾,她都是笑著的,眼中不见半分离別的不舍,静静凝视,漫天风雪就似隔开他们的天然屏障。 祁西洲喉头乾涩。 “知意,本王真的知错了,求你再给本王一次机会可好?这一回,本王定会以真心待你,求你......跟本王回去吧!若无你,本王又哪来的幸福?” 许知意看著不可一世的他,竟缓缓的跪在了自己的马车前。 “知意,是本王错了,一切都是本王的错,本王不求你的真心,只愿能常伴左右。”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还请安王好自为之!此去东临,再无归期,珍重!” 第369章 断痴念,斩情丝 许知意看他一直跪著,雪很快將他包裹得如同一个雪人。 祁西洲不再说话,隔著风雪,定定凝视著她。 眼神中满是不舍、难过与痛苦。 只是可惜,这些无法打动许知意,她只静静看著,苍白的脸上始终噙著抹浅笑。 “安王还是回去休息吧,至於您的腿,怒本王妃无能为力!” 祁西洲开口,嗓音沙哑。 “你以为本王做这些是为了得到解药?许知意你太小看本王了,只要你点头,日后你就是万人之上、尊贵无比的女人!” 许知意淡淡道。 “安王这般做为,难道不是为了让本王妃心软?不过要让您失望了,从和离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再无可能,而且治疗您腿疾的药材製作起来十分麻烦,我实在没那个精力。”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她不愿浪费一点时间在他的身上。 “说到底我並非医者,亦没有救世的仁心,我与这世间所有的普通姑娘一样,心中只装得下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你!” 祁西洲听著这些话,只觉得一颗心已被伤得鲜血淋漓。 婆娑往事如烟过,天涯喧囂不似昨。 这世间没一人会永远等在原地,缘分一错眼就是一辈子,一转身就是再不见。 他错过的是一生一世。 车帘落下,遮住了所有的视线,耳畔是越来越大的风声,胸腔似有什么快要炸开。 她终究选择了离开,就仿佛消散在这天地间。 春日里的暖风,夏日里的细雨,秋日里的落叶,冬日里的飘雪,是她,却都不是她。 捫心自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答案是有,只是自己並未放在心上。 宠过她,但伤更重,说好了要替她遮风挡雨,事到如今,才发觉,她所经歷的风霜雨雪都来自於他。 一年多的爱恨纠葛,始於她,终於她,最终他两手空空。 卓克王子適时的出来,手中拿著条崭新的锦被,狐狸眼中带著抹狡黠的笑意,红唇微勾。 “王妃,雪下大了,驛站的房间尚算乾净,你去里面休息一夜可好?” “好,全听夫君的。” 浮生挑开车帘,许知意扶著卓克王子的手缓缓下了马车。 二人忽略了祁西洲,相携著离开。 云深处风波起,渐凋落雨渐消,不染俗事不染尘,万般恩怨皆可拋。 “断痴念,斩情丝,唯愿此生不相见!” 卓克王子深深看了许知意一眼,半垂下眸,只是握著她的手稍微加了点力道。 她的手又软又滑,但也是真的凉。 卓克王子觉得只怕自己也抓不住她,眼前的女子就如同一场美好的梦,睁眼就会消失不见。 他有时在想,究竟是庄周梦了蝶,还是蝶迷了庄周? 走出祁西洲的视线范围,许知意这才缓缓抽回手,打量一眼红衣金冠的卓克王子。 矜贵华丽,张扬恣意,狐狸眼微微上挑,雌雄难辨的脸,配著淡蓝的眸,说不出的风流不羈。 “我们从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卓克王子有些怔忡,呆呆看著她,半晌,点头又摇头。 “我也觉得甚是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见过的吧,只是我们都忘了。” 许知意不再纠结,轻轻頷首。 “那我回房休息了,卓克王子也早点歇著。” “好,明日可多睡一会,反正不急著赶路。” 目送她上了楼梯,却见浮生小跑到他身边,手里拿著只精致的香囊。 “这是我家郡主送的,里面装著药材,助眠避蚊虫。” 卓克王子从呆愣中回过神,接过,衝著许知意的方向扬高了声调,“谢过娘子!” 她既要做戏,他就陪她做全套,也好叫那什么狗屁安王的彻底死了这条心。 浮生嘟噥,“油腔滑调。” 白嬤嬤也啐了一口,“才来几天,就学得京城紈絝的那一套了!哼!” 许知意淡笑不语,心中对他感激万分。 她知道,卓克王子这是在帮她斩孽缘! 此时的何陵景正埋首於大理寺的案宗里,修长的手指执著笔,眉头轻蹙。 月牙白的锦服上,金色合欢若隱若现,宽大的袖口中则绣著个意字。 “何少卿是不是从昨日起就没吃过饭了?” “別说吃饭了,我瞧著连口茶也没喝过,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而且我都没听他说过一句话,瞧瞧一日的功夫,处理了多少积压的案宗!” 眾人交头接耳,何陵景充耳不闻。 也不知他的知意走到哪里了?这一路是否顺利?有没有像他思念她这般的想著他?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全是她,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简直可以將人逼疯。 索性也不睡了,將人统统召回来,彻夜处理积压已久的陈年旧案。 她不过才离开了一天,他就已经度日如年,往后没她的日子又该是如何的煎熬? 从这一日起,他重新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寡言少语,清冷孤高的何陵景。 此时的许知意也不比他好多少。 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在这大雪纷飞的寒夜,思念如同潮水,一波一波將她吞噬。 泪无声无息地落在枕间,洇开了一大片。 他们都肩负重任,不能自私地不管不顾,往后一切吉凶未卜。 或许今日的分离就是永別! 卓克王子很好,可他不是何陵景。 在她心中,何陵景是无法被人取代的存在。 左胸口钻心的疼,血是止住了,可这伤只怕永远也好不了了。 南星偷偷给她送了信:“阿姐,南星无法送你离开,可南星的心里会一直记掛著你,不管在哪,你定要好好活著,等天下初定,我定会放何少卿自由,愿你二人恩爱两不疑,相携到白头。” 信的末尾,用专门的墨写了一行小字,若非许知意细心,只怕就会忽略了。 “平阳公主重伤晕迷,人在药王谷!阿姐勿念!” 难怪祁西洲和平昭帝派出去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原来平阳公主竟是被外祖父给救了。 如此也好,平阳公主也算是回到了真正的亲人身边。 第370章 老子的医术不外传! 迷迷糊糊睡得並不安稳,耳畔似乎响起轻微的吱呀声,像是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好像又发热了,许知意喉咙干得似快要冒烟,想让白嬤嬤给自己倒杯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许知意觉得自己像只被架在火上烤著的鱼,意识浑浑噩噩,身子颤抖著。 “哼,看来这医术也並不精湛,不然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味道奇怪的药丸塞到嘴里,她甚至连拒绝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人继续凶巴巴的嘮叨。 “简直是胡闹!心头血取一两滴也是会要人命的,你这是打算把自己的血给放干啊?” “老子就不该来!这伤口处理得如此潦草,还好意思说是从我药王谷出去的!” 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声音极低,委委屈屈的辩解。 “她一个姑娘家,我怎么好意思亲自替她包扎?师父这可怪不到我啊......” “唔——师父!我都多大岁数了,您怎么还打我的屁股啊!” 聒噪! 许知意觉得自己的床头似乎站了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 “吵死了!” 她呢喃著,皱眉想要翻个身,却被人死死按住。 “死丫头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安分!给老子老实点!” 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但很快就消散,浓重的血腥味瀰漫在不大的房间里。 “嘶,伤口这么深啊!这丫头对自己也太狠了!” “给老子闭上你那张嘴!早为何不给老子传信?她要是真死了,杀你十次也赔不起!” 陈府医撇撇嘴。 “师父您就是嘴硬心软,不是说永远不想听到她的消息吗?为何一接到信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唔——啊——” “师父,您给我吃了什么?” “新制出来的毒,正好还没找人试过效果,就拿你开个刀!” 许知意脑中一片茫然,费力的將眼睁开条缝。 面前的老者鬚髮皆白,穿著深灰短打,眼眸深邃,带著锐利的光,嘴巴绷成一条直线。 “我是死了吗?” 可好像阎王也不长他这个模样啊? 又看到站在一旁的陈府医,瞭然一笑。 “原来我们都死了啊!” 老者一巴掌拍在她的额上,眼角皱纹就似一把摺扇,紧得能夹死苍蝇。 “胡说什么,老子哪里长得像阎王了?” 许知意歪了歪头,眨巴几下雾气腾腾的杏眼。 “我好像......在梦里.......见到过您!请问老人家您在地府是负责什么的?” 陈府医扑哧笑出声,见老者瞪过来,赶忙捂住嘴。 “我闭嘴还不成吗?师父您能不能別这样严肃?” 陈府医的师父可是药王谷的谷主,也就是自己的外祖父! “外祖父?”她不確定地唤一声。 老者嗯了一声,继续皱著眉,板著脸,手下的动作快出了一道残影。 许知意勉强垂头,看到自己胸前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金针。 “这......回阳针也用不著扎这么多.......外祖父您是想要扎死我吗?” 谢驍怒斥,“放屁,老子看起来是那样的人吗?” 房间一下安静下来,两个脸上都写著別怀疑,您就是那样不讲医德的人! 谢驍气结。 “老子大老远地从药王谷赶来,就为救你一命!你竟敢怀疑老子的医术!算了算了,不救了!死了也是你的命!” 陈府医慌忙上前阻拦。 “师父您大人有大量,与一个小女娃计较个啥?何况她可是您亲亲亲亲的外孙女!发著高热,说的自然也是胡话,您咋还和从前一样小心眼啊!” 陈府医说完,挠了挠脸,又挠了挠了脖颈。 “奇怪,我身上咋这么痒?师父您快看看,我这是咋了?” 谢驍没好气瞪他一眼。 “看来这蝎毒效果不行啊!竟只是起了点红疹!回去了还得再好好研究研究!” 陈府医,“.......” 惨兮兮地凑到谢驍面前,语带哽咽。 “师父,您还不如一刀捅死我,这......这也太难受了吧!” “求求您,把解药给我吧!我还要陪著这丫头前去东临呢!这脸可咋见人呦!” 谢驍冷冷吐出几个字。 “没研究出解药!” 陈府医一屁股坐在地上,乾嚎几声。 “我的命咋这么苦呢!要不是担心这丫头,打死我也不给您传信啊!” 许知意眼睁睁看著陈府医的脸慢慢肿成个猪头,眼睛被挤成两道缝,嘴唇朝外翻著。 “也不丑,看著很善良......” 陈府医索性躺在地上挺尸。 她刚才是在安慰自己吧,但真的大可不必了! 祖孙俩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谢驍手指在金针上轻轻一弹,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许知意只觉得五臟六腑被一只大手扯著到处乱甩,张嘴,哇的连吐了好几口血。 “行了,这寒毒驱得差不多了,只需坚持服半个月的药就好,但这胸口的伤最少得养个一年半载,情绪不可过於激动,大喜或大悲都会引发旧疾,切记!” 將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袱隨意往她身边一丟,就开始手脚麻利的起针。 “这里面的药你自个看著用,还有几本医书,记下之后记得全烧了!老子的医术不外传!” 许知意弱弱开口。 “外祖父,那个......平阳可还好?” 谢驍瞪她一眼。 “她也是我的外孙女,老子还能吃了她不成?放心,死不了,只是人暂时还没醒过来。” 许知意长舒一口气,四肢百骸似有暖流在缓缓的流动,惊嘆外祖父的医术果真如华佗在世。 “我感觉好多了,多谢外祖父!外祖父的医术果真精湛,如大罗神仙,如华佗在世.......” “闭嘴!老子来可不是为了听你拍马屁的!” “你真的愿意去东临?你若不愿,我现在就把那什么王子的全部毒死!你隨我去药王谷,保管没人能寻得到!” 许知意好笑的盯著他。 “外祖父我不能隨您去药王谷,南星他......需要东临的助力,而平昭需要南星这样的君王......” 谢驍眉心一跳一跳的,大手一挥,不耐烦地低吼。 “什么狗屁平昭与老子何干?老子没了两个宝贝女儿,这帐老子可记著的!” 第371章 你的靠山,你的家 许知意温轻浅笑,声音虽还有些虚弱,但经过谢驍的施针,已经恢復了不少力气。 “国安家才安,想来母亲和姨母也希望看到平昭在南星的治理下,国寿民安,百姓们不必再流离失所,吃得饱,穿得暖,夜不闭户,亦不必担心。” 喘了口气,她才又缓缓劝道。 “若非母亲和姨母的死,南星也不会隱忍这么多年,外祖父难道就忍心看著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吗?他今年才十四岁啊!” “我也不与您讲大义,哪怕只是为了南星,东临我也非去不可!为了杜绝此类事情再次重演,我与南星一直都在努力!想来外祖父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是不是?” 她眼巴巴看著谢驍,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角。 谢驍终是心软了,长长嘆口气,坐在床边,替她掖好被角,语气也放缓和。 “行,外祖父知道了,南星在皇宫多年,竟也不忘初心,不亏是我谢驍的外孙!行了,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但以后再不可如此衝动!明白了吗?” 许知意乖乖点头,衝著他甜甜一笑。 “就知道外祖父最好了!您要不要陪我几天再回去?” 谢驍摇头。 “不了,我今夜就走!以后若有事,可隨时传信给我!至於如何传消息,他知道。” 指了指装死的陈府医。 “陈皮,下次要是再这么迟传消息,老子就把你製成药人!打断双腿,让你一辈子不能出谷!” 陈府医忍不住浑身一抖。 许知意眼带戏謔。 “我就说陈府医为何一直不肯吐露自己的姓名......原来他叫陈皮啊!” “是啊,他还有个弟弟叫陈香!可比他医术好太多了,人也踏实,以后要是看不上陈皮了,同外祖父说一声,我派陈香到你身边,比他可靠多了!” 许知意点头。 “行,要是陈皮不听话,我一定一五一十告诉外祖父,要不您还是等天亮再走吧?” 谢驍站起来,背著手,在房间里转几圈。 “怎么?现在捨不得外祖父了?之前那何小子来求药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来看看我?” 许知意神色凝重。 “我怕您不愿见到我......而且这么多年,您一次也没来看过我们,想来是因为母亲和姨母的事耿耿於怀。” 谢驍鼻中轻哼一声。 “放屁!没来看你们,那是因为老子前些年误服了自己制的毒药......咳咳,那个......跟活死人似的躺了十年。” 他原打算在假死药的基础上改良一番,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谢驍尝百毒! 就是连他也没想到,这毒竟会霸道至此,心里什么都清楚,可就是不能说话不能动,与死人唯一的区別就是,他还知道饿! 说出来怪丟人的,毁了他一世英名,但总比担著不关心自个孙女的罪名要强! “而且......老子不是还帮了虚空那禿驴一把?若无药王谷的药,只怕他没办法活著完成那阵法!” 许知意瞭然的哦了一声。 “难怪虚空大师提起药王谷,神色那般的古怪,原来他与外祖父是认识的啊!” “神神道道的,也就骗骗京城里的妇人,你见过哪个高僧吃肉喝酒的?切,当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著老子赐酒的模样,你们是没见著!” 他挥挥手,“行了,不说了,我真要走了!丫头,不管发生任何事,你还有外祖父!药王谷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那里是你的靠山,你的家!” 许知意喉头哽咽,心里又酸又软。 “外祖父您一定要长命百岁!我答应您,一定会带著阿景去看您!” 谢驍只嗯了一声,再没回头,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陈府医也不装死了,衝著他的背影大叫。 “师父您还没给我解药!” “死不了!七日毒可解!” 陈府医幽怨地回头看一眼许知意。 “他要是长命百岁,还不知会想出多少折腾人的法子!” 许知意盯著他的脸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得出了与刚才一样的结论。 “你这样確实比之前看著要善良许多!外祖父的医术果真名不虚传!看来我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陈府医浑身无力,看著铜镜中变了形的自己,欲哭无泪。 一拂袖,正欲离开,听见许知意的声音。 “陈皮,卓克王子没事吧?” 陈府医一个趔趄,额头重重磕在门框上,眼冒金星。 “別叫我的名字!他睡一觉就没事了!你该担心一下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 许知意神情一滯。 “谁是王八羔子?” “安王啊,还能有谁?我们私下里一直这么叫他!” 许知意,“.......好吧,可我为何要担心他?” “你外祖父最是护短,他给別人下的只是助眠的药,但对那王八羔子......嘿嘿,算了,反正也死不了!你抓紧睡一会,不聊了不聊了,老夫也要去歇著了!” “唉!想我相貌堂堂,如今被摧残成如此模样,明日可如何出去见人啊!” 陈府医的声音渐渐远了。 许知意盯著半开的窗许久。 “外祖父你要好好活著啊!不然我与南星真的就没有家了!” 卓克王子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中间一次都没有醒过。 一夜无梦,神清气爽,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用东临话喊了几声。 走廊里安静的可闻针落,他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甚至来不及穿上外裳,飞奔到许知意的房间。 她已经起来了,在浮生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正打算下楼吃点早饭。 见到他衣衫不整,眼带戒备,许知意忍不住道。 “卓克王子为何这副样子就过来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卓克王子见她的气色似比昨日好了些,心一下就没那么慌了。 “没事,我刚才见几个侍卫还睡著,生怕是被人下了迷药,担心你受伤,这才......抱歉,我这就回去穿好衣裳,陪你用饭。” “好,今日凉,记得穿厚些。” 浮生也十分不解,“郡主,昨夜可是发生什么奴婢不知道的事了?奴婢虽说睡觉挺好,但也从没有一觉到天亮的时候。” 第372章 前夫送前妻去和亲 谢驍的事,许知意自然不方便告诉她们,转而说起了別的,打了个岔,糊弄过去。 早饭很简单,清可见底的薄粥,馒头、並几碟小菜,最奢侈的大概就是每人都有一只鸡蛋。 这还是卓克王子了大价钱,特意要求的。 许知意也不挑,拿起筷子就吃。 酱瓜和醃渍萝卜味道倒是不错,配粥吃正好。 “郡主您再吃些吧!昨天就用得少,路还远著,您这身子如何撑得住?” 浮生说完,就察觉到一道幽怨的目光射过来。 抬眸,就见卓克王子咬著筷子,直勾勾地盯著她,浮生瞬间寒毛直竖,说话也结巴起来。 “卓克.....王......子,您......为.......为何这般看奴婢?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对?” 卓克王子嘆口气。 “你叫我王子,为何叫她郡主?称呼是不是要改一改了?” 浮生嚇得抹一把额上冷汗,忙不迭的应声。 “王子说的是,倒是奴婢一时嘴快,一定改一定改!” 祁西洲坐在旁边的桌子,闻言,轻哼一声。 眾人悄悄打量几人的神色变化,每当祁西洲看过来时,他们又很快埋下头吃饭,佯装什么也不知道。 前夫亲自送前妻去和亲,这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关键又没人强迫安王,他非得上赶著,现在又摆出一副被人拋弃的模样,给谁看呢? 松蓝咬一大口馒头,忍不住打了个酒嗝,熏的陈府医嫌弃的捏著鼻子。 “昨夜喝的烂醉如泥,打鼾声震天响,老夫都懒得与你们计较了,现在又是打嗝又是放屁的,能不能注意一些啊?” 柴厨子嘿嘿笑两声,又忍不住捂著脑袋直喊疼。 “又不能出去溜达,我们俩这不是无聊嘛!您嘮叨了一早晨了,也不嫌累!哎呦,我的脑瓜子要炸了!” 他以前也喝酒,但从来没有醉过,昨天一放鬆,再加上松蓝不停的劝酒,就喝高了! 陈府医没好气白他一眼,用筷子敲了敲一旁的碗。 “老夫真是又当爹来又来娘,得顾著你们吃喝,还要替你们熬醒酒的药!要不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真是懒得搭理你们俩!” 松蓝盯著他看了好半晌。 “咱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为啥就你过敏了?嘴肿成这样,喝汤会不会漏啊?” 柴厨子也是一脸关切。 “难道你背著我们俩偷吃了?这眼睛肿得还能瞧得见东西不?嘖嘖,所以做人还是要讲点义气的!” 陈府医给了他们俩一个白眼,只是眼睛肿著,那两人压根也看不出来。 用了早饭,卓克王子非要沐浴更衣。 “驛站的床榻太硬了,房间还闷热,出了一身汗,接下来两天可都没落脚地了,本王子要沐浴!队伍迟点再出发!” 祁西洲心中一百个不愿,但拗不过他,沉著脸,点了点头。 卓克王子朝许知意眨了几下眼睛,表情別提多跳脱了。 许知意也不好拂了他的一片好意,抓住他伸过来的胳膊,缓缓起身。 “那我也去重新换身衣裳,夫君別急。” 一声夫君,祁西洲的脸更黑了。 他们两人成婚几月,她从来只恭敬称自己一声王爷,从未这般亲昵。 抬眸望过去,他们两人说说笑笑地往楼上走。 男的挺拔,女的娇俏,只看背影,就觉得十分般配。 卓克王子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畔。 “你简单擦洗一下就好,伤口切莫沾水,记得让她们再重新给你上药,这样才能好得快。” 许知意瞭然,衝著他笑了笑,“好,都听你的。” 她知道,卓克王子並非这么矫情的人,只不过是想让她多休息一会,才找了那么个藉口。 伤口经过谢驍的处理,已经完全止住了血,周围也不似前几天看著那般红肿嚇人。 想了想,还是麻烦浮生和白嬤嬤替她洗了头髮,用热水擦了身子,换药包扎。 “郡主,您瞧这身湖蓝的衣裳如何?” 许知意懒懒地半倚在长榻上,由白嬤嬤拿著大大的布替她仔细擦乾头髮。 “宽大舒服点的就行,反正都坐在马车里,首饰头面的就都收起来吧!” “奴婢瞧著卓克王子那一头的小辫子就很好看,几日不洗也看不出来!要不奴婢也替您梳成那样?” 许知意瞥她一眼。 “不了,就拿绸带繫著就好,左右都要躺著,那么多辫子反而不舒服。” “老奴瞧著您这伤似乎比昨天好了许多,看来別克王子的药还真不错呢!” 浮生暗暗翻了个白眼。 白嬤嬤见许知意笑,赶忙在自己的嘴上拍一把。 “哎呦,老奴又叫错了,是诸克王子对吧?” 许知意,“.......” 浮生,“?算了,这还不如叫別克王子呢!” 许知意忍不住闷笑一声,扯得胸口的伤隱隱作疼。 “嬤嬤,你就唤他一声王子好了!到了东临,可千万要记清楚人名,省得闹了笑话。” 白嬤嬤老脸一红,“是,老奴省得了。” 往日里,白嬤嬤跟在孙夫人身边,也是进退有度,行事规矩,不管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如今跟了许知意,倒是调皮了。 许知意摇摇头,无奈地笑一声。 祁西洲双眼阴沉,坐在楼下的大厅,迟迟不见他们二人下来。 此刻已近午时,再晚一点,是不是又该要用了午膳才出发? 房门终於打开,卓克王子换了身天青的骑装,新洗的头髮依旧辫成了无数小辫,散发著阵阵幽香。 许知意刚是穿著一袭湖蓝曲裾,外罩同色的披风,身形纤弱,长髮及腰。 未施粉黛,一张小脸只巴掌大小,嘴唇略显苍白,依旧美得叫人挪不开目光。 卓克王子取代浮生的位置,亲自扶著她,狐狸眼中盛满笑意。 “娘子下楼慢些!抓紧我哦!” 许知意轻笑著睨他一眼。 “与谁学得这般不著调?照理,王子该唤我一声王妃。” “不要,听著也太生分了,我觉得这声娘子就很接地气,嘿嘿,你们京城的说书先生都是这般讲的。” 许知意挑眉。 “卓克王子很喜欢听说书?我瞧你在马车中也备了不少的话本子!” 第373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祁西洲低垂的眼眸满是阴霾,阴阳怪气的对著卓克王子道。 “卓克王子可以出发了吗?今天已经耽误许久,再不走,夜里就只能宿在马车中,本王行军打仗习惯了,只怕您千金之躯,吃不了这个苦。” 卓克王子一点也不气恼,笑眯眯的扭头,看著许知意,语气柔得似那春江里的水。 “娘子,反正已经迟了,不如用了午膳再走?驛站的饭味道再不好,至少能吃口热的。” “好,一切但凭夫君做主,我没意见。” 卓克王子一拖再拖,无非是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即使带著厨子,可在路上,也没办法像在家里一样。 大锅菜,味道能好到哪去。 驛站的后院养著不少的鸡鸭,卓克王子大手一挥。 “本王子午膳想吃烤鸭,对了,选两只鸡燉汤,瞧我娘子瘦的,得好好补补才行!” 朝一旁侍卫使个眼色,那侍卫会意,掏出个黄澄澄的金元宝。 “这个可够买你们的鸡鸭了?” 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如同小鸡啄米般点著头。 “够了,足够了,小的这就吩咐人去准备午膳,还请王子和王妃稍等片刻。” 果真,有钱能使鬼推磨。 掌柜刚才还在心疼自己养了那么久的鸡鸭,转瞬就眉开眼笑。 废话,这锭金元宝足够买个养鸡场了! 一顿午膳,用去了一大半的鸡鸭。 许知意喝了汤,又吃了一半鸡腿,剩下的则全分给了浮生她们,就连藏在马车中的柴厨子和松蓝也有份。 “跟著郡主就是好,没想到这么个小驛站也能吃得到烤鸭,味道还挺好。” 柴厨子腮帮子鼓著。 “这鸡燉的烂,就是汤有些油腻,也不知郡主喝得习惯不?” 许知意喜食清淡之物,故而他在燉汤的时候,都要用纸小心吸去上面浮著的油。 陈府医若有所思。 “卓克王子看著不靠谱,其实心还挺细,这左一出,右一出,也不过是想让郡主多休息会。” 松蓝又扯了一只鸭腿,啃得满嘴流油。 “有安王在,拖也没用,照我看,还不如早些抵到两国边界,没了监视,郡主才能真的放下心。” 陈府医嘆了口气。 “道理老夫都懂,只是......郡主受伤了,若是可能,还是少受顛簸为好。” 松蓝和柴厨子一惊,齐齐看向陈府医。 “是谁伤得郡主?” 大有一副现在就去拼命的架势。 陈府医双眼依旧红肿,可这不妨碍他给他们俩一个白眼。 “小点声!看你们都是自己人,这才告诉你们一声,再叫唤,小心把那王八羔子给引过来了!” 柴厨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对,小点声,安王的人还在呢!你具体与我们讲讲,郡主受的伤严不严重啊?” “一时半会的也请不清楚,反正等与安王分开了,你们记得要多照顾些郡主就是。” 三人东聊一句,西扯一句,迟迟不见队伍出发。 卓克王子见许知意放下筷子,关心地凑过去。 “可是这些不合你的胃口?还是多吃些吧,我想著这些新鲜的饭菜总比醃肉什么的有营养。” 顿了顿,他將声音压得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 “你的伤可碍事?不然我再寻个什么藉口,咱们多休整一夜再出发?” 许知意轻抬眸,打量一眼祁西洲那山雨欲来的面色,轻轻摇了摇头。 “接下来几天,咱们还是快一点赶路,早些到两国边界,安王就能早一点离开。” “可.......你的身体受得住吗?我担心......” 许知意莞尔,“你忘了,我也懂医,何况还有你给的那些上好的金创药,没事的。” 卓克王子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她刚才似乎没叫他卓克王子...... 这可是个好的开头。 “好,要是吃饱了,咱们就即刻出发。” 马车被重新布置过,简易的床榻上铺著厚厚的褥子,枕头看著也更软和,一旁还放著两床细绒的毯子。 “等出了平昭,越走天气越热,到时那被子就盖不住了,我就让人给你换了这个。” 见许知意一直盯著他看,卓克王子俊美如妖的脸上难得露出羞赧之色,月牙形的梨涡浅浅荡漾。 “多谢你!”她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就似湖畔的细柳拂过平静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车厢再大,位置也有限,卓克王子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努力往角落里又挪了挪,好让许知意躺得更舒服些。 浮生到底是尚未嫁人的姑娘,被派去了后面的那辆车中,留下白嬤嬤贴身伺候。 大风忽起,带起一地的断枝残雪,马车也跟著摇晃几下。 卓克王子猛地伸出胳膊,许知意的脑袋这才免於撞在车壁上。 “怎么回事?” 赶车的暗卫低声道,“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怕是出了什么事,王子和王妃暂时別出来,属下先去瞧一眼。” 卓克王子半倚在软枕里,狐狸眼微微上挑著,朝外看了几眼。 “看样子似乎是安王那边出了问题,这么冷的天,非要骑马,別不是冻著了。” 说得漫不经心,手指把玩著腰间的一枚玉佩。 许知意留心看了一下,那玉佩用料极佳,通体莹润,没一丝杂质,雕刻著一只鹰。 “东临以鹰为圣物,故而皇室子弟都会悬掛这种图案的玉佩或是腰封,只是爪子略有不同。” 再看,果见他那枚玉佩上雕刻著的鹰爪向內弯曲,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攀住什么一般。 “从前东临多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在草原上放牧,少不了鹰在前探路,时日一久,鹰就成了我们的图腾,爪子越弯曲,代表著这鹰越强壮。” 白嬤嬤和许知意听得津津有味,赶车的暗卫已经回来了。 “安王不知何故从马上摔下来了,幸好掉在积雪中,身体並无大碍。” 许知意像是没听见一般,追问道。 “那代表你父王的鹰爪子岂不是都快要握起来了?” 卓克王子爽朗大笑,曲著手指,“喏,差不多这样!” “你要不要去看一眼安王?要是他真出了事,我们未必能顺利离开平昭。 第374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 祁西洲站在队伍中,阴鷙的眸子紧紧盯著马车的方向,似乎想要扑过来,將他们撕成碎片。 他的腿突然没了知觉,这才摔下马来。 他以为,许知意至少会派人来问问情况,哪怕只是口头上关心几句也好。 可是没有,甚至她的车夫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见他没事,好像还不怎么高兴。 积雪下有几块硌人的石头,划破了衣裳,有一摊血渍已经结了冰。 剧烈的疼痛令祁西洲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摇摇欲坠,苍白著脸,胸腔起伏著。 雪中那一抹殷红慢慢放大,眼前一黑,幸好被侍卫一把扶住。 “王爷,您还是乘坐马车吧!瞧著这天又要变了,今夜估计是寻不到歇脚的地方了。” 使劲喘了几口气,祁西洲虚弱的点了点头。 “好。” 风来了,雪也很快来了。 纷纷扬扬的,天地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视线受阻,队伍只能寻了处背风处暂时落脚,也担心马匹会冻死,端了几个碳盆子给它们取暖。 许知意听著卓克王子的讲述,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但又极不安稳,总是梦见前世的许多事情。 她看到秦淮生狞笑著,手里举著火把,毫不留情地一丟...... 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手不自觉的护住小腹,只是那里如今已经很平坦。 看到娘亲坐在树下的藤椅中,脸上盖著本翻了几页的医书,夏日的光透过枝椏,照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可许怀安不分青红皂白的衝进来,扯著娘亲的头髮,大脚狠狠的踹在她身上。 “说,这个野种到底是谁的?” “还不说实话,我今天就打死你!看谁能救得了你这个水性杨的贱货!” 辱骂声不绝於耳,她看到小小的自己哭著抱住许怀安的大腿,抬起满是眼泪的小脸。 “爹爹,求求您別再打娘亲了!她每天都在家中,不曾迈出过半步......”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得她嘴角冒血,头重重的磕在青石的地面上。 蝉鸣阵阵,吵得人心烦意乱,夹杂著女子的呜咽声和孩子的哭闹声。 许怀安打累了,一屁股坐在树下的藤椅上,那眼神就像在看两个死人。 “大的贱,小的也好不到哪去!说,把我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每天都来打你!” 谢安安搂著浑身是血的她,一遍一遍轻声唤著她的名字。 “知意,快醒醒,別嚇娘!” 往事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闪即逝。 许知意从噩梦中惊醒,扯得胸前的伤口钻心的疼。 卓克王子见状,赶忙將颤抖的她按住。 “可是做噩梦了?別乱动,小心伤口崩开。” 许知意猛地睁开眼睛,有泪自眼角缓缓地滴在卓克王子的手背上。 她的眼泪好烫啊! “阿景,她们都因为我死了.......” 她呢喃著,双目无神,就好像还陷在梦里没醒一样。 卓克王子示意白嬤嬤点燃了琉璃灯,车厢里一下就亮起来,许知意这才惊觉。 “抱歉,我刚才做梦了......真的是好长好可怕的一个梦。” 卓克王子自然听到了她嘴里的那一句阿景....... 被细细密密的疼痛包裹著,心无端的往下沉,似乎坠入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別怕,我在。” 他嗓音有些低沉,心情看著不是很好。 车窗外,有人用东临话说了几句什么,卓克王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多时,就有人端著冒著热气的茶进来,带著浓郁的奶香味。 “这是我们东临的特有的奶茶,里面加了盐巴,不知你能不能喝得习惯。” 隨之还有一盘子烤得金黄的饼。 卓克王子用饼沾著奶茶,一点一点慢慢咀嚼。 “这样更鬆软,也能保持体力,东临金贵,一般的百姓吃不起。” 许知意在白嬤嬤的搀扶下坐直身子,闻言,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可我听人说你们那里的瓜果极甜,怎么会缺呢?” 只要家中有灶有锅,隨便熬一熬也能出不少的浆。 卓克王子只是笑了笑。 “东临的就像平昭的冰,全都被贵族垄断,也不是没想过处置,但......牵涉过大,他们的关係网盘根错节,按你们中原话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许知意依旧困惑。 “那买了瓜果自己在家偷偷熬不行吗?並不一定非要经过官府同意吧?” 卓克王子將一块金黄的饼递到她手里。 “那么平昭的百姓敢不敢自己在家把粗盐製成细盐,据说那个法子一点难度也没有。” 许知意沉默了。 是啊,底层的百姓吃著入口苦涩的盐,逢年过节才能买得起一点点精盐,还得算计著用。 至於让他们自己私底下偷偷的把粗细过滤成细盐,那是杀头灭族的重罪。 盐类的售卖权一直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再把精盐一个城一个镇的交到各地盐使手中。 只有得到认可的铺子才敢公开售卖。 可盐价比肉价还要高,百姓们吃都吃不饱,哪里来的閒钱买细盐。 许知意吃过加了粗盐的菜,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学著卓克王子的样子,咬一口饼,细细咀嚼,里面还加了芝麻和碾碎的生,格外的香。 卓克王子又在柜子的底层掏了半晌,摸出一个包得结实的油纸包。 打开,里面赫然是牛肉乾。 “我知道平昭不得隨意宰杀耕牛,这是我在地下卖场高价买的,已找人看过,没有毒,你放心吃。” 肉乾很有嚼劲,甜中带辣。 “你就是个败家子!哪里有人像你一样,买东西是用金元宝的!再有钱,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许知意嚼的腮帮子疼,停下来休息一会,说话也含糊不清。 卓克王子扑哧笑出声,奋力將肉乾咽了。 “没事,父王的私库里金子多得不完!等你去了,全送给你!隨便,千万不要替我省著!” 財大气粗,活脱脱就是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白嬤嬤暗戳戳的想著。 许知意白他一眼。 “你也说了那是你父王的私库,怎么好送给我?” “他的全是我的,而我是你的,所以他的私库等於是你的私库!” 第375章 杀!一个不留! 帐篷搭好,卓克王子却不赞成许知意住在那,就连白嬤嬤也难得附和。 “王妃,老奴也觉得別......王子说得甚是,且不说帐內阴寒,若真有事,也难保护。” 许知意好笑睨她一眼,轻咳了几声。 “好,听你们的,我住马车里就是。” 只是,卓克王子身形修长,每夜屈著腿休息,有些於心不忍。 “要不卓克王子去帐內好好歇息一晚?” 卓克王子翻个身,以手撑头。 “之前离家去游歷,桥洞下也是睡过的,不必担心我。” 夜半,风渐渐停了,雪却未停,飘飘扬扬的,似是想將一切尽数淹没。 马蹄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卓克王子耳朵动了动,拿竹棍戳了戳並未睡熟的白嬤嬤。 “有人朝这里来了,听声音不是自己人,不管发生何事,你护好她。” 夜里,许知意服用了助眠的药,此刻睡得正酣,嘴角还掛著抹浅笑。 白嬤嬤神色紧张,压低了声音。 “老奴省得了,王子也多加小心。” 卓克王子跃下马车,与听到动静赶来的侍卫隱匿於暗处。 几十个身著黑衣的蒙面男子骑马飞奔,身后还跟著几十个跑著的人。 有恃无恐,像是怕他们听不到声音一样,没有刻意放缓动静。 “杀,一个不留!” 为首的下令,一扬手,弓箭手迅速一字排开。 弓拉满,箭在弦上,箭头闪著寒芒。 卓克王子抽出腰间软剑,暗暗数一遍,对方少说有五十人,还不知暗地里有没有埋伏。 思忖一番,应该不是平昭帝派来刺杀他的,毕竟粮草尚未到手,他还指望东临派援军助边关一臂之力。 长箭精准的朝著许知意乘坐的马车射来,卓克王子提剑格档,手腕转动,自袖中飞出几把短匕。 短匕正中几名弓箭手的咽喉,一招毙命。 十几名黑衣人闻声,挥刀朝他的方向衝过来,直指要害。 卓克王子飞身闪躲,他的侍卫亦手握大刀,劈向来人的面门。 缠斗在一起,一时难分伯仲。 祁西洲的帐子没点灯,他带领十几个暗卫与卓克王子的人匯合,加入战斗。 卓克王子挑眉。 “安王可知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祁西洲也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来说,父皇是绝不会做出这么无脑莽撞的事情,毕竟就算想杀卓克王子,现在也不是好时机。 更遑论他还在队伍之中。 难不成是太子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因为若是卓克王子死在了平昭的地界,东临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与他们反目成仇。 两败俱伤,太子所求又是为何? 顾不得想太多,祁西洲闪身避开一人砍向他的大刀,锋利的剑刃划破那人的喉咙。 血喷了他们一身。 卓克王子飞起一脚,踹在袭向祁西洲的黑衣人,他人如同离弦的箭,嗖地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再无动静。 祁西洲手腕翻转,用长枪挑翻了几人的手筋,让他们暂时没了反抗的力气。 “王子小心!” 东临侍卫飞快扑向卓克王子,但已经来不及了,眼见五名刺客已经跃至他面前,刀尖直直指向他的心口。 “啊——” 悽厉的喊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辖制著卓克王子的几人倒地,捂著眼睛或胸口,在地上来回的翻滚。 卓克王子微抬头,就看到马车帘子掀开的一角,正露出许知意那张小脸。 她手里不知举著什么,正奋力地朝缠斗著的眾人拋过去。 “噗嗤——” 纸袋破开,越来越多的人倒在地上,翻滚哀嚎。 一只白玉瓶子拋向卓克王子。 “解药,给自己人每人餵一粒,一刻左右就没事了。” 卓克王子狐狸眼微挑,泛著一抹邪气。 “多谢娘子相助!” 祁西洲眯了眯眼,想再看,车帘却啪的一声落下。 火堆燃起,迅速照亮这一片。 分別给自己人餵了一粒解药,卓克王子盘膝坐於火堆前,盯著明明灭灭的火光,嘴角微勾。 许知意这法子还真是简单粗暴,但也是真的有效。 还以为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血腥廝杀,没想到轻易就被她给化解了。 此毒並不会立刻要人性命,但会让他们失了战斗的能力,浑身似被万千虫蚁啃噬著,痛不欲生。 审问没有必要,因为那群刺客全部咬破牙里的毒药,不过几息,就没了呼吸。 土地被冻得硬邦邦,可许知意却坚持让他们將尸体全部埋了。 “若不埋,待开春,这些尸体势必会腐烂,滋生病菌,弄不好还会引发瘟疫。” 她语气极淡,似乎完全嗅不到空气中瀰漫著的浓重血腥味。 卓克王子晃了晃发晕发沉的脑袋,见手中玉瓶中还剩余一粒黑乎乎的药丸,果断放在嘴中含著。 这种敌我不分的打法,真的让人防不胜防啊! 车內递出一杯冒著热气的水,白嬤嬤沉声道。 “王子,王妃让您饮下杯中的药。” 卓克王子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多谢娘子关心。” 仰头,一饮而尽。 几个呼吸间,大脑一片清明,疲软的感觉也消失殆尽。 將杯子还回去,他也不多问,总归,许知意是不会害自己的。 祁西洲就没他这么好运了,踉蹌著朝后退,直到后背抵到马车上,才堪堪站稳。 一阵一阵的晕眩感袭来,他忍不住张嘴,將所食不多的晚饭吐了个乾净。 那股难受劲才得以缓解一二,依旧是眼冒金星。 卓克王子得意一笑,打了声呼哨,天空中盘旋著的鹰落在他的肩膀上,锐利的眸子朝四处张望,鸣叫一声。 “看来周围再无埋伏,娘子安心睡吧,我就在此守著。”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重新躺回到床榻上,拥著细绒的毯子,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直睡到日上三竿。 队伍不知何时已经出发了,马车晃晃悠悠的,饭菜的香味钻入鼻尖。 许知意长睫闪了闪,缓缓睁开眼。 卓克王子盘膝坐於临近车门的位置,单手托腮,正打量著她。 “什么时辰了?咱们这是又出发了?” 卓克王子笑了笑。 “快午时了,你可真能睡,我都快要饿死了!” 第376章 明明是本王先遇见你 银装素裹,寒风凛冽,鹅毛大雪纷纷落下,遮掩了一切痕跡,马车行驶得愈加缓慢。 昨夜没怎么休息好的卓克王子一直睡著。 许知意看著他那张俊美若妖的脸,轻轻嘆了口气。 车窗外,一掠而过的皆是大片大片的银白,像极了她的阿景常穿的顏色。 在这样的雪天,他常会给她烹茶抚琴,或是什么也不做,静静看著满园梅。 那时的岁月静好又幸福。 只是可惜,美好的东西似乎都与她无缘,转眼即逝。 身体中最柔软的地方好似一下就支离破碎,不敢想,不能想,她怕这如潮水一般的思念最终会將自己击垮。 而眼前的男子未来要与自己生活在一起,他们不会有夫妻之实,徒有夫妻之名。 也罢,卓克王子明知她是平昭帝推出来的一枚棋子,为的也不过是换取粮草和援军。 多可悲,她好不容易算计著逃出许府那吃人的地方,以为这一世不会再重蹈覆辙。 结果掉进了无法挣脱的陷阱,任她苦苦挣扎,都显得那么纤弱无力。 白嬤嬤看著她的眼神慢慢暗沉下去,就像是一个再也看不到希望的人。 清冷疏离的神色间夹著丝绝望。 白嬤嬤知道,她又在想何公子了。 “郡主,您不是常说人只有活著才有希望?您这样,若是公子知道的,该多心疼?他又要怎么折腾自己?” 许知意长睫颤了颤,清如秋水的眸渐渐升起一片水气。 “嬤嬤我是不是很没用?他说了一定会来接我,可我的心里就是不踏实,我知道他有事瞒著我,但我不敢问,因为我害怕那答案是我最不想听见的。” 当年五王之乱,她的父亲和母亲死了,还有东宫所有忠心护主的侍卫、下人也死了。 听闻,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如今,她的弟弟,她的爱人,为了平昭安定,不得已也被卷进了洪流。 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痴人说梦。 何陵景所谓的退路,只是安慰自己的善意谎言。 她懂,她全都懂,但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著他们走向风口浪尖,不成功,便成仁! 至多再有一日就会抵达两国边界。 祁西洲回想自己的一生,想到自己独自住在偌大的宫殿里,好冷,好黑,自从那个从小陪在身边的公公意外失足后,他就像个无人问津的破布娃娃。 淒凉荒芜,阴霾沉沉,绝望得透不过气。 可他不能死,也不敢死,胆怯又懦弱,缩在角落里,等待著黎明的到来。 直到遇到许知意。 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小小的一只缩在棺槨后面,她在哭,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祁西洲想,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他更需要保护的人。 他悄悄给她的果和点心,她躲在大大的香案下,小口小口吃著,嘴边沾著碎屑。 她有时也会爬到树上,將小小的自己藏於浓密的枝杈间,两条腿晃啊晃的。 夏日的暖阳照在她的脸上,她似是很享受这安静无人的时光,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如月牙。 像一缕破开乌云的光,倏地把他的全世界都照亮了。 再难相忘。 他恨,自己连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又如何保护她不受欺辱? 於是,在定国公提出要带他去北地的时候,他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 整整九年,思念无处不在。 他白天跟著士兵们训练,夜里点灯彻夜学习排兵布阵,为的就是扬名天下,正大光明的走到她面前。 浓浓的悲戚涌上心头,他苦笑两声,两行清泪顺著眼角缓缓滑落。 从头到尾,她都没变,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最终把她给弄丟了。 她是他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赎。 只是后悔已经太迟了! 她的一颗真心已经给了別人,她的眼中再没有他的影子。 有什么在体內不断叫囂翻涌,胸口似被万箭刺破,猛地吐出口血,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隨行的军医替他诊过脉,摇了摇头。 “安王旧疾下官治不了,且他体內亦有残毒尚未清除,日后不可大喜或大悲,好生养著.......” 剩下的话,军医不敢说。 安王的脉象,显示他哪怕躺在床上不动弹,也顶多只有三年可活了。 何况如今他鬱结於心,暴躁易怒,更会催化他体的残毒发作。 等啊等,从天亮等到天黑。 许知意没来,也没派她身边任何一个人前来探望。 痛,痛彻心扉。 祁西洲睁著眼,无神的盯著车顶,许知意笑著朝他伸出手,哄著他喝下苦得发涩的药,往他嘴里塞颗球。 他明明討厌甜食,可她餵的,怎么就那么好吃? 明知这些都是幻觉,可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再抚摸一下她白皙光滑的小脸...... 可什么也抓不住,她就如同镜水月,一碰就散了。 手掌摊开,空空如也。 “王爷,雪太大了,马车难行,卓克王子的意思是就地休息,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离边界还有多远?” 外边的侍卫迟疑了一下。 “顶多明日亥时就可抵达。” 细微的疼痛一点点被放大,扩散,祁西洲的呼吸都似乎凝滯住了。 他与她,真的要分开了。 一年、两年,也许这辈子也再无相见的机会。 不管不顾地衝到许知意马车前,扶著车辕的手不住颤抖著。 “知意,本王真的后悔了,明明是本王先遇见你的,明明是本王先动心的,明明是本王......你留在本王身边,不要走,好不好?就当本王最后一次求你!” 他眼眶通红,语带哽咽,顾不得看四周投过来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 这些话他要是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车帘掀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卓克王子睡眼惺忪的俊脸,满头的小辫拆开,头髮弯曲著散在腰间。 探头朝內张望,许知意眉目冷清地半倚在软枕中,手里握著本翻了几页的书。 面前摆了张矮几,上面放著她惯常吃的小零嘴,其中就有何陵景常为她买的银丝球。 “知意,本王的话你可听见了?” 第377章 覬覦王子之妻 闻言,许知意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如同她这个人一般,疏离冷漠,拒人千里。 “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安王何故跑来自取其辱?听闻您身子有异,还是好好休息。” 顿了顿,她忽而笑几声,就像是羽毛轻轻划过心尖。 “我倒真有一句话非说不可,日后你我山水不相逢,从此是陌路,还望安王做任何事前,都三思而后行,切莫將事做得太绝,一点退路也不给自己留!” 她的身上披著卓克王子的大氅,莫名有些扎眼。 “你这话是何意?本王做事无需任何人置喙,呵,日后应该也无人敢置喙。” 看著冥顽不灵的祁西洲,许知意摇了摇头。 “话已至此,好自为之!安王请回!” 占有欲疯狂的涌上来,他不管不顾的衝进马车,一把將人揽在怀里。 熟悉的冷梅香钻入鼻尖,他贪婪的嗅著。 她的味道,就是他此生尝过最好的蜜。 唇快要覆上她的。 “啪——” “厚顏无耻!简直无药可救!” 清脆的巴掌声,伴隨著她的斥骂声。 祁西洲愣愣的捂著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卓克王子低笑一声,“安王真让本王子大开眼界,她如今可是我的妻,安王当著我的面轻薄於她,这是想要与我东临交恶?本王子倒是无所谓,反正援军尚未抵达,隨时可召回,就是不知这后果,安王可能承担得起?”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气中交匯,噼里啪啦的似快要燃烧起来。 祁西洲目光寒凉,卓克王子却似笑非笑,可他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如重捶,狠狠砸在心里。 祁西洲明白,此时的平昭没有能力与任何一个国家交恶,他们输不起了。 要是东临转头帮西番攻打边关,版图之上只怕再无平昭的名字了。 “安王心生妄念,覬覦王子之妻,此事若被百姓得知,不知又当如何看待?” 纤细白皙的手指捉住卓克王子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太冷了,让他出去吧!” 卓克王子愣了愣,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唇微勾。 “好,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说完,將自己的绒毯盖在她的身上。 车外是阴沉的天空,一颗星子也没有,刺骨的冷风如同小刀,却不及他心寒的半分。 她对他是真的连一丝感情也没有了,那警惕的架势,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 他费心费力的算计一切,无所不用其极,可唯独算计不来她的真心。 这世间,大概只有何陵景才能让她放下戒心,笑得灿如夏。 卓克王子小心拎著个大大的食盒,饭菜的香味丝丝缕缕钻出来,看也懒得看一眼祁西洲,转身上了马车。 “他们煮了粥,不过我替你加了,这肉是用我们东临的法子烤的,你不能一直吃素。” “好,我们一起吃吧!” 许知意吃饭的速度很慢,卓克王子也刻意放缓,偶尔替她夹块肉到碟子里。 “没加辣,怕你吃不习惯。” 將嘴里的食物咽下,她这才道。 “你不必一直迁就我,有些事,我总是要学著適应的,放心吧,我会好好吃饭。” “嗯。”卓克王子的语气中满是喜悦。 “喏,你尝尝这碟蜜饯,不过不许多吃,伤牙齿。” 许知意嗔怪的瞪他一眼。 “我又不是孩子了,哪里会贪嘴。” 捻一颗放在嘴里,酸酸甜甜,眉眼瞬间弯起。 白嬤嬤也吃饱了,一边收拾,一边打趣。 “郡主吃起零嘴就没有节制,尤其嗜甜,王子以后可得多提醒著,老奴的话她经常是左耳进,右耳出。” “怎么还叫她郡主,该改口了,不然到了东临,父王以及那些大臣们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是老奴嘴快了,王妃,对,是王妃,您少吃几颗!” 祁西洲听著里面的笑闹声,说话声,只觉得有无数箭矢贯穿了他的心臟。 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他想走,可双腿就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挪不动。 嫉妒铺天盖地地袭来,喉头乾涩,嘴里瀰漫著铁锈的味道。 白嬤嬤拎著食盒,缓缓下了马车,朝著他虚虚欠了欠身。 “见过安王,天冷,您还是早点回自己的马车里歇著吧!” 车厢內重新燃了香,冷冽清淡。 卓克王子单手撑著脑袋,目光灼灼看著许知意,两人不知低声聊著什么,时不时传来几声轻笑声。 她眉眼温柔,手里执一卷书,乌髮雪肌,美的那样不真实。 祁西洲失神地看著,恍惚间又回到年少时,她坐在高高的梧桐树上,而他仰头看著她。 她丟给他一个海棠果,酸得现在想起来牙齿都疼。 她又咯咯地笑,咬一口自己手里的果子,眉眼皱起,调皮地朝他吐吐舌头。 那一年,他最高兴的事就是偷溜出宫,悄悄来见一见她。 有时,他们並不说话,背靠著梧桐树,各做各的事,或是一起盯著飞过的雀鸟发呆。 他带她去河里摸鱼,一不小心掉进去,浑身湿透,她笑得前仰后合。 往事一幕幕,那是他少年时最值得记住的一段时光了。 可惜,再捨不得,如今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了。 明明他曾离幸福那么近,她陪在身边,心里就像灌了蜜,可他亲手把她推开,把她伤得遍体鳞伤。 他比从前的无数次都渴望得到那个位置,当那个可以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人。 界时,哪怕是用抢的,他也一定会让她重新站到自己身边,与自己一起分享喜悦和权力! 拂袖,转身大步离去,大雪渐渐將他的脚印遮盖,直到一点痕跡也没留下。 卓克王子呼出一口气,一骨碌翻身坐起来。 “他走了,我们明日就可到两国边界,为防再生事端,中途便不再休息了,你的身体可能吃得消?” 许知意闔上书卷,揉了揉酸疼的眉心。 “我也想早一点离开,全照你的意思来吧!” 卓克王子冲她笑了笑。 “烧了热水,我去后面的马车里,你叫她们替你洗漱,我稍后再回来。” 第378章 我从未爱慕过他 冬日的寒雪落在油纸伞上。 送行千里终有別时。 祁西洲握著韁绳的手指节泛白,一双眸似鹰般锐利。 自始至终,许知意都没从马车上下来,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外人一点也窥探不到。 卓克王子也懒得同他们多费唇舌,掀开一角帘子,皮笑肉不笑地挥了挥手。 “走了!安王辛苦了!” 微低的又散漫的嗓音,听在祁西洲耳中格外的讽刺。 “一路珍重!” “嗯,多谢安王。” 风大,他捲曲的发被吹得高高扬起,淡蓝的眼眸中轻盪著华光涟漪。 许知意看地理志入了迷,全然没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还是白嬤嬤低声提醒了一句。 “王妃,已经到了两国边界,咱们这就要走了,安王......一行也要回去了。” 许知意手指翻动书页,淡淡嗯了一声。 “走就走唄,他难不成还想跟去东临啊!” 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祁西洲耳中。 他紧咬腮边软肉,直到嘴中漫起一股血腥味。 她就这么不待见自己吗? 此一別,没准儿这辈子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她竟连个眼神都吝嗇的不肯投过来。 “冷,夫君若是看不够雪,乾脆下去看个够!” 卓克王子,“........” 白嬤嬤憋笑,肩膀抖了抖。 看来郡主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她所有的耐心全都用在了公子身上,对別人还真是......冷漠啊! 京城对於许知意来说,最牵掛的只有丞相府,而最放心不下的那个人,也只有何陵景。 其余的,过眼云烟罢了。 一场大火,许府付之一炬,恩恩怨怨也全死在了那场火里,算是给姨母一个交代。 至於秦淮生,被斩首后只怕也会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算给她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交代。 想到吴嬤嬤,她的心忍不住抽疼,但好在,罪魁祸首已死,尸体也已焚成灰烬,隨风散去。 祁西洲本事再大,也找不到裴北北了! 而祁西洲最后的结局,她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凡他能將自己的话听进去,別把事情做得太绝,想来,南星是会留他一命的。 毕竟他曾为了平昭的安稳,不顾自身安危,九死一生,奋力杀敌,虽期间有过错,但罪不至死。 祁西洲偏执、鲁莽、杀伐果决,是个好將军,但没有仁心的人,不是百姓需要的好君王。 想到这,许知意淡淡扫视卓克王子一眼,神情冷漠。 “这几天与安王处出感情,捨不得他了?” 卓克王子訕笑著放下帘子,手指绕著一缕捲髮。 “不是,我想著你或许还有话同他讲.......” 又翻一页,“出发吧!” 卓克王子眉心轻皱。 “就这么恨他?” 许知意这才从书中抬起头,正视著他的眼睛。 “有爱才有恨,可我从未爱慕过他!” 祁西洲身子猛地僵住,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已走出很远了,耳畔仍不断回想著那句话。 “我从未爱慕过他!” 真的,从未.....爱慕过吗? 他不信,他一点也不信! 明明当时他带她看夕阳的时候,她曾那般温柔的与他执著手,同他说只要他信守承诺,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那时的话言犹在耳,可她却对別人说,她从不曾爱慕过他! “许知意,你这个骗子!” 快马疾驶,赶回京城只用了三天的功夫。 才回王府,管家就一脸急切地守在大门口,见到祁西洲,直接就给跪下了。 “王爷,老奴对不住您的嘱託,裴侧妃说胭脂没了,要出门採买,老奴也不好拦著......可......自那日起,她就再没回来。” 管家瑟瑟发抖,垂著头,不敢看他。 祁西洲本就因为许知意的离开,心浮气躁,加上赶路,没有好好休息,眼下早就一片乌青。 此刻听到管家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 “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本王要你们何用?不是说要回乡吗?今日就滚!” 管家一言不发,朝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老奴多谢王爷!” 这狗屁安王府他早就待够了,拖几个月不发工钱也就算了,主子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过了年悄悄走的下人不在少数,为了拿回身契,孝敬了他不少的银子,只要省著点,他的晚年还是能过得很舒坦的。 半个时辰,管家就背著个不大的包袱离开了安王府,两条短腿倒得飞快,就跟身后有狗在撵似的。 守门的侍卫以及裴北北院里的下人全都被盘问了一遍,最后每人都挨了十板子,叫苦不迭。 沉灰见他眼神灰败,垂著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要不要属下去郊外寻一寻裴侧妃?她一个女子,万一被歹人......” 祁西洲无力地挥挥手。 “去好好找找!” 平阳公主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也不是生是死,裴北北是唯一的线索了。 若连她也不见了,又该如何拔除西番安插在京城的暗探? 泡在大大的浴桶中,他只觉得身心皆疲,一闭眼,面前全是许知意淡漠的模样。 她真的到了最后,都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自己確实先违背了诺言,可......他也没碰过其他女人啊! 想到这,他猛地睁开眼。 “去把付姨娘喊过来!” 不管付知知因为什么原因接近他,他也绝不会让她全身而退。 不消半刻,付知知就被侍卫领著到了梧桐院,得了命令,才敢半垂著头进来。 屋里燃著炭盆,可付知知看到祁西洲猩红的眸,以及他手中握著的软鞭,忍不住浑身发凉。 闭了闭眼,她知道,他又要折磨自己了。 “自己脱,还是本王替你脱?” 他声音寒凉,不带一丝温度。 付知知认命的一件一件褪去衣衫,只余一件粉色的小衣。 鞭子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付知知咬牙,一声没吭。 祁西洲就像疯了似的,丟了鞭子,將她压在身下...... 像野兽似的啃咬,付知知绝望的由他蹂躪,眼泪顺著脸颊缓缓滴在青丝中,不见了踪影。 第379章 我就是你的兄长 付知知再一次晕死过去,几时被抬回的院子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婢女咬著唇,替她轻轻擦拭著药膏。 “什么时辰了?” “亥时过半了,姨娘您饿不饿?灶上还温著粥,您要不要吃一点?” 见付知知直勾勾的盯著床顶瞧,婢女忍不住轻嘶一声。 “姨娘......您疼不疼啊?您为什么不反抗呢?” 付知知悽惨一笑,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反抗有用吗?我若求饶,只怕他更不会手下留情,我这条命,迟早会断送在王府里,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別呢?” 她猛地回头,盯著婢女看了好一会。 “汤给王爷送过去了吗?” 婢女嚇得收回眼泪,愣愣的点了点头。 “送了的,奴婢亲眼看著王爷把汤喝光了才回来的。” 付知知唇边染上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便好,辛苦你了,你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 双腿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努力了好几次,也没能坐起来。 “可后悔当初的决定了?” 烛火不知何时歇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付知知身子猛地一震,旋即像是想起什么,拼命的摇头,眼泪隨这动作四处飞溅。 “民女不后悔!只要能让安王不好过,就是死,民女也心甘情愿!” “啪——” 不知什么被那人扔到了她枕边。 “他也张狂不了多久了,对了,让你找的东西可找到了?” 付知知小心的从里衣中摸出几张还带著她体温的纸。 “这个不知是不是大人想找的东西?书房里被看守得极严,这是我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拿的,只敢抽了其中的几张。”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 “那药对你的伤效果极好,你既以身入局,就要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我也留你不得了!” 黑暗中,付知知苦笑一声。 从她答应这个条件开始,就已经没了退路,不管事成与否,等待她的都是死亡。 “大人我都明白的,还请您放心!” “只是......安王出去了好几天,那汤也中断了,碍事吗?” “无妨,不影响效果,你且好生养著吧。” 窗户开了,有冷风钻进来,很快又啪的一声闔上,屋中静得可闻针落。 付知知毫无睡意,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想到下午的事,深深的耻辱感將她吞没。 那种痛並快乐著的感觉,让她觉得茫然无措。 祁西洲用这种变態的方式发泄他的欲望,一次又一次,像是不知疲倦般...... 鞭子、木棍、带著茧子的手指...... 摸索著,將那人丟到枕边的瓶子握在手心里,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自家那破落矮小的屋子里。 他只坐著,就比那烛火还要明艷,愈加显得空间逼仄,也让人不由的自惭形秽。 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啊,带著成熟男人的独有的魅力,莫名就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他与她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付知知觉得,这大概是她这一生最美好的记忆了。 只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对他生出了別样的心思。 所以在他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死得有价值一些。 哪怕他偶尔能想起她曾出现过,也就足够了。 这一夜的安王府,一片死寂。 祁西洲喝多了,嘴里依旧唤著许知意的名字,就仿佛下午发生的一切,是另一个疯魔的他做出来的。 沉灰带著人,寻了几日,守城的士兵的確见过裴北北领著婢女出了城,但去向不明。 他沿路,將她所有可能经过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却一丝踪跡也没有。 中途,曾经路过两座清扫得十分乾净的坟,一个墓碑上刻著谢安安,另一个上面刻著吴槐。 最下方只刻著一朵合欢,再无其他。 大雪整整三日未停,就算有人来过,脚印也早就不见了。 只略作停留,便又扬马疾驰。 山路难行,裴北北是绝对不可能自討苦吃的,松林被风一吹,扑簌簌地往下落著积雪。 松树干上赫然刻著几朵合欢。 被白雪掩埋的地面一片焦黑,这里便是裴北北尸体最后的停留之地。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许知意並不觉得自己此举过於残忍。 要是她能不顾及那么多,早一点杀了裴北北,吴嬤嬤如今还好好陪在自己身边,也能亲眼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儿嫁人生子。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她只恨自己当初心太软,只顾著自己的计划,从未想过吴嬤嬤会因她而死。 长久的沉默。 卓克王子试探著往她身边挪了挪,掌心摊开,里面躺著几颗银丝。 “听说吃甜的能让人心情愉悦,我没哄过姑娘,不知怎么才能让你高兴。” “以后要是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淡蓝的眸中满是宠溺,语气里是满满的討好。 许知意捻起一颗放在自己嘴里,抬眼看他。 “你就做你自己,以后要是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大可娶进来,不必顾及我的感受。” 她发自真心的这番话,听得卓克王子心中泛起酸涩。 “好,你说的,我记住了。” 空气一下又安静下来,白嬤嬤闭眼假寐,就是担心卓克王子会觉得尷尬。 “知意,我能这么喊你吗?要是......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曾经见过,你对我......会不会有一点点真心?” “不会!” 许知意將他手里的银丝全部握在掌心,稳了稳心神,平静地继续开口。 “我可把你当成兄长,当成朋友,当成知己,但......绝不可能是爱人,你可明白?我心里唯阿景一人,不管今生还是来世,也只他一人。“ 卓克王子垂著头,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许久他才点了点头。 “你说的我明白了,以后在东临,我就是你的兄长,若有人欺负你,我一定给你撑腰!” 有些事急不得,他怕自己继续表白,反而会把眼前的女子越推越远。 还是徐徐图之吧! 中原有句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自己足够坚定,总会有水滴石穿的那一天吧? 第380章 郡主送信回来了 许知意也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仓促的別开脸,眼中雾蒙蒙的。 一开始,她也是唤何陵景为兄长的。 当时他对自己表露心意时,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回应了他。 可能在她都没发觉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他了。 面对心爱的人,心就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捨得拒绝。 此时的何陵景人虽坐在厅里用饭,心却早就隨许知意一起走了。 孙夫人看他神色疲惫,眼下的乌青遮都遮不住,忍不住红了眼眶。 “景儿,要是知意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疼,所以就算是为了她,你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何陵景回过神来,身上的锦衣已经有些皱巴,他也浑然不觉,僵硬地扯出抹笑。 “我知道了母亲。” 声音暗哑,眼中再没了往日的神采。 何丞相看著他这个样子,估摸著许知意也好不到哪去,心中不免躥起一股无明火。 他可从来不是外人看著的那般斯文有礼的文臣,论起狠辣,不与安王差。 只是,许知意临行前曾与他密谈过,她觉得祁西洲为了平昭不计较个人生死,不管他是否为了扬名立万,所做出的贡献不可磨灭,更不可被后世人忘记。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所以,她求他,放祁西洲一条生路。 他答应了,就要做到。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也不知,她要是知道了祁西洲对那位无辜的付姑娘种种的禽兽之举,还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大人,夫人,公子,郡主送信回来了!” 门房小跑著进来,连门都忘了敲,额上布满了细汗。 何陵景顾不得形象,噌得站起来,带翻了椅子,汤碗倒了。 “拿来我瞧瞧!” 鼓鼓囊囊的信封,打开,一封是给他的,一封是给母亲的,一封是给清晨的。 何丞相难以置信地抓著空了的信封。 “这丫头就没什么与我这个父亲说的?” 无人回应,孙夫人那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瞧瞧,这才走了几天,就已经写信嘮叨了,嘖嘖,我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总是贪嘴吃多不成?嘿嘿,嬤嬤,她说想我了!” 何陵景倒是没立刻拆开信,而是朝何丞相和孙夫人行了礼。 “儿子吃饱了,就先回去了。” 何丞相脸色阴沉,“滚吧。” 孙夫人则笑得见牙不见眼,摆摆手。 “回去看了信就早点歇著!哈哈,嬤嬤,知意还说以后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给我买个当地特色的东西......” 何丞相气得拂袖去了书房。 这丫头也太伤人了! 已经写了信,就给他也写一封不行吗? 回了书房,正独自生著闷气,耳边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进来!” 声音中带著未消的慍怒。 管家小心地打量他的神色,从怀里摸出个信封。 “大人,这是郡主特地交代要老奴亲手交给您的信!” 何丞相愣愣看著那鼓鼓的信封,脸上的怒气瞬间顿消。 “拿过来!” 迫不及待地拆开,入目的就是许知意那漂亮的簪小楷。 “父亲,见字如吾,分別几日,甚是想念,不知父亲一切可安好?有几件路上发生的事,需告知父亲,不想他们担心,单独修书一封.......” 何丞相看著信中的內容,眉头渐渐拧成个川字,神色也变得异常凝重。 “这丫头简直是胡闹!这这这.......竟不与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万一出个好歹......我怎么同你母亲和陵景交代啊!” 取的不是別的,那可是她的心头血啊! 当时,她一定疼死了吧? 何丞相的心不由的揪起来,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没想到,她为了自己的儿子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在一这刻,他认定了,许知意就是他们当之无愧的儿媳! 要是日后何陵景敢变心,他第一个不答应,一定敲断他的腿,还要把勾引他儿子的狐狸精打出门去! 想远了,何丞相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暂时的甩出去,接著往下看。 看到她是如何处置的裴北北,何丞相一点也不意外。 许知意外表看著柔弱,但绝不是一味挨打不还手的性子,如此,她去东临,他也就能安心不少。 对待敌人就不能心慈手软,一旦给了他们喘息之机,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而这封信最重要的是那一批夜袭他们的死士,许知意猜测应该是太子派来的。 这就很令人深思了。 眾所周知,太子被禁足,皇后打入冷宫后,鬱鬱寡欢,病死。 可太子竟然在这么严密的监视下,还能派出刺客,可见朝堂上依旧有支持他的人。 要是不把这个背后帮助太子的人揪出来,南星即使坐上那位置,也是危险重重。 沉思良久,何丞相沉声。 “出来,帮我去查查.......” 几道黑影不知打哪冒出来,恭敬的半跪在他面前。 “太子府最近可有异动?或是太子可有私底下与人传递过什么消息?全部仔细地查,一点蛛丝马跡也不可放过!” “是,属下等听令!” “等等.......付姑娘那里.......让她服了假死药出来吧!” 上回见付知知,就发觉她已没了活下去的意志,当初安插她进王府,除了让她亲手报仇外,还想看看祁西洲私下里与安阳军的何人还有联繫。 但眼睁睁看著一个鲜活的姑娘就这么死了,还是有些於心不忍的。 就像许知意所说,男主外,女主內,成大事者要有担当,別总想著牺牲女人来换取一时的利益。 暗卫统领有些犹豫。 “主子,付姑娘好像不愿意,她说......说.......一定要亲眼看著安王得到应有的报应,不愿半途而废!” 何丞相嘆了口气,摆摆手。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这一边,何陵景捧著许知意的信,反覆看了好几遍,仍是捨不得放下。 字字都是饱含思念,句句都是对他的依恋。 他又何尝不是呢? 可.......一想到那个万一,心就疼得似被一双大手狠狠攥住。 “知意,如果我背弃了诺言,你一定一定要把我给忘了!找个心爱的人,陪你好好过完这一生!” 第381章 绝不干涉你的自由 安王回京了,跟隨他一起的禁军也一起离开了,卓克王子一行一下就放鬆下来。 这一日马车临时停在驛站,松蓝终於可以大大方方的下车溜达,心情別提多美妙了。 卓克王子出手阔绰,驛站的掌柜竭尽所能的准备了几桌丰盛的午膳。 白嬤嬤一瞧就乐了,扶著许知意下车的时候,眉眼带笑。 “王子还怪有心的,老奴刚才瞧了,这小小驛站也不知打哪弄来的那些食材,做了道胶燉鸡,王妃可得多吃些。” 浮生咂巴了一下嘴。 “还有烤羊腿,光看那色泽就诱人得很,这几天尽吃干饼和肉乾,奴婢的腮帮子到现在还疼呢!” 许知意好笑地睨她们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你们了,赶紧把口水擦一擦吧!” 浮生还真的就用袖子抹了抹嘴角。 “咦,奴婢没流口水啊!王妃您又打趣奴婢!” 白嬤嬤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就知道吃!” 浮生噘嘴,“民以食为天嘛!王妃不也常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许知意也捏一把她的脸蛋,好像是瘦了点。 “对,我们浮生说的都对。” 见主僕三人笑闹,卓克王子立在门边,不由也笑弯了眉眼。 “饭菜都上桌了,赶紧趁热吃!要是累了,今天咱们就在这歇下不走了!” 反正东临也没什么事需要他打理的,有父王在,他乐得逍遥自在。 许知意微微活动了一下腰肢。 虽说马车里简易床榻收拾也极为舒適,可到底还是顛簸的,她还真觉得有些累了。 “也好,我也想沐浴一下。” 吃饭时,卓克王子时不时替许知意夹一筷子菜,气氛倒是十分和谐。 陈府医三人又吃撑著了。 果真越往东临方向走,天气就越暖和,午后,竟还飘起了毛毛细雨。 用过午膳,许知意和卓克王子一同回了二楼的房间。 “我就住在你的隔壁的房间,有事喊一声就行!晚上想到吃什么,派人告诉我一声,我让他们去准备。” 卓克王子的话比何陵景多,態度也温和,对下人更是一点架子也没有。 一路行到这,白嬤嬤倒是对他改观不少,只是依然叫错他的名字,索性平时只称呼他为王子。 风顺著窗欞吹进来,清凉但一点也感觉不到冷,许知意衝著他灿烂一笑。 “驛站地处偏僻,隨意吃点就好,也別为难店家。” 卓克王子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子,闻言,脆脆应了声好。 伤口已经结痂了,许知意终於可以好好的泡个热水澡。 沐浴过后,白嬤嬤拿著布替她擦拭著头髮,浮生则小心翼翼地替她的伤口上药。 “王妃,虽说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您还是要多注意,陈府医说这药还得继续涂几天。” “好。” 许知意懒洋洋地半倚在软椅上,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 暖烘烘的,带著丝潮气。 头髮还没全乾,许知意就已经半闔上眸,困得直打呵欠。 “不行了,我要睡一会,你们也別守著我了,都好好去歇著,这一路都累坏了。” 白嬤嬤笑著將她扶到床榻上,又替她將薄厚適中的锦被盖在身上。 “好,王妃安心睡吧!老奴与浮生也去歇著。” 话是这样说,她们並不放心把许知意一人留在房间里,轮流洗了澡,重新换上舒服的衣裳,便在屏风外的四足软榻上歇下。 许知意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传来敲门声,主僕三人才揉著眼,悠悠醒来。 “浮生什么时辰了?” 浮生边整理著凌乱的头髮,边看了眼窗外。 “酉时了,王妃饿了吧?” “中午吃得多,这会还感觉不到饿,是不是有人敲门了?” 白嬤嬤替她穿好衣裳,想了想,又加了件烟青的褙子。 “夜里风凉,王妃还是多穿些。” 许知意懒洋洋的,三千青丝披在身后。 卓克王子也没进来,只是倚在门边,看到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勾唇。 “我让他们去邻近的镇子买了点燕窝,这一觉睡得如何?” 许知意点头,见到浮生手中端著碟子蜜饯,忍不住捻起一颗放在嘴里。 “镇子不大,就一家卖这个的,我就买了点回来,你先凑合著吃,再行两日,就要改行水路了。” 许知意嘴里咬著蜜饯,说起话就有点含糊。 “陈府医那里带著防晕船的药,倒是不担心,之后的行程卓克王子看著办就好,不必同我讲。” “你下午没休息一会?” 卓克王子在她对面坐下,也顺手拿起一颗蜜饯丟到嘴里。 “不困,就骑马去附近转了转,顺便看看道路的情况。” 离用晚膳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就这样吃著蜜饯,閒聊起来。 许知意漫不经心地询问东临皇室的一些情况,省得到时什么也不知道,闹了笑话。 “说起来,卓克王子可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我也好让嬤嬤她们提前备好见面礼。” 卓克王子喝一口热茶。 “有一个弟弟,还有两个妹妹!只是我那弟弟不喜被拘束,满世界地跑,现在也不知人在何处!至於那两个妹妹,自从父王將妃嬪们全部驱散之后,就给她们在宫外另赐了公主府。” 许知意想,东临的国主还真是可怜啊,膝下就两个王子,结果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她很不走心的隨口问了句,“那他们可都成亲了?” 卓克王子摇头,“没有!主要是皇弟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父王派人把他抓回来一次,转眼就又跑了,至於两位皇妹,呵呵......说一定要寻到自己中意的才肯嫁,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还待字闺中。” “不过......你放心,等你到了东临,要是不愿住在宫里,咱们也可以住在我在宫外的王子府,到时我带你去骑马射猎,父王绝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许知意还没表態,浮生就兴奋起来。 “真的可以吗?奴婢也好想学骑马啊!” “行啊,到时让我身边的侍卫教你,不出半月,保管学会。” 第382章 我们都听她的话 许知意对此倒是兴致缺缺。 毕竟曾经祁西洲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別说踏青骑马了,她只要离府,就有人暗中盯著。 那种感觉真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经歷了上一世秦淮生的事,许知意不愿呆在四方的宅院里,等待著那个永远不知何时会来的夫君。 她也不屑於几女共侍一夫。 若没办法一生一世一双人,凭她这一手医术,领著浮生几人也得过得风生水起。 “但愿卓克王子能说到做到!我亦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卓克王子明白我的意思吧?” 卓克王子神色如常,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他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她话中之意。 这是提醒他,要是遇见了喜欢的姑娘,也可以娶进来,而她全然不在意。 “嗯,知道。” 白嬤嬤见卓克王子的脸色明显有些受伤,淡蓝的眸一直半垂著,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再看一眼自家郡主,得,面色平静如常! 卓克王子在东临国以顽劣不堪闻名,倒是不调戏良家姑娘,其他坏事,总有他一份。 而且常与他廝混在一起的都是大臣家紈絝的儿子,就有传闻说卓克王子可能有龙阳之好。 他乐得清閒,对这些流言置若罔闻。 渐渐的,那些有名望的家族,也就不愿意把自家的贵女嫁给他了。 东临王气不打一处来,可却无可奈何,眼见抱孙无望,整日的唉声嘆气。 本想著抱个外孙也不错,结果两个女儿也不让他省心,骑马射箭,样样不输男儿。 按她们的原话就是,本公主要钱有钱,要貌有貌,为什么要找个男人来给自己添堵? 话糙理不糙! 大臣们经常领著自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儿子,哭天抹泪的控诉公主的种种野蛮行径。 东临国主为表歉意,赏了他们不少珍贵的物件,结结实实地破了点財。 对於东临国主来说,抱孙子已经不怎么重要了,只要卓克王子能安安分分,別总想著逃跑就行。 至於其余三个子女,只要別做出杀人放火的事,就隨他们去。 东临国主此刻手里正拿著暗卫传来的消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这情景,卓克当真对那中原女子生出了爱慕之意,只是可惜啊,人家似乎一点也不上心呢!” 儿子的遭遇有点可怜,但他仍是不厚道地笑了。 人生总是变幻无常的,之前没栽过的跟头,以后总会加倍地摔回来。 一想到儿子吃瘪的模样,他就觉得老心甚慰。 卓克王子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暗自思忖著,估计是有人在背后骂他了。 此处已不算平昭的地界,天黑得也晚一些,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 听著,好像是又有人入住驛站了。 许知意与卓克王子出来的时候,楼下两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听到动静,齐齐看过来。 “好像是一支商队,你要是觉得吵,我就让他们把饭菜端上来,在房间里吃也安静些。” “没事,就下楼吃吧,休息了半天,正好活动一下。” 商队领头的是个少年郎,看著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唇红齿白,模样清秀。 看清卓克王子的相貌,那少年神微微愣,盯著他看了好半天。 卓克王子目不斜视,与许知意坐在了邻窗的位置。 虽天气没那么凉了,但草木依旧光禿禿的,没什么好看。 胶燉鸡的味道出奇的好,许知意忍不住多喝了半碗汤,可把白嬤嬤和浮生高兴坏了,一个劲地劝她多吃几口。 “王妃尝尝这道白灼菜心。” 卓克王子对那道烤羊腿情有独钟,辣子和孜然的香味浓鬱热烈,他只顾埋头吃饭。 许知意却注意到那少年郎频频看过来的目光,忍不住偏头,少年郎慌忙移开视线。 他的耳尖一下就红透了。 许知意莞尔。 “这领头的竟是个姑娘,还真是有魄力。” 世道对女子不公,尤其对经商的女子,那更是苛刻,若不做男儿打扮,只怕寸步难行。 卓克王子抬头,朝她眨了眨眼。 “娘子多吃点,总看外人做什么?” 他一早就看出来那少年郎是女扮男装了,身上的脂粉味能呛死人。 见他们已经吃完了,那少年郎踌躇了一会,缓缓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先是恭敬地行了礼,少年郎才用刻意变粗的声音的道。 “我瞧著您二位应该是做官的,过两日是否会改水运?你们別误会,我这支商队是要去东临的,不知到时能不能让我们的船跟在你们的后面?” 卓克王子头也未抬,朝许知意努了努下巴。 “问她,我们都听她的话!” 许知意,“.......” 她看著那少年郎的脸色一下就有些尷尬,可眼睛却似粘在卓克王子的脸上。 路程没行至一半,桃债这就来了? “为何想跟著我们的船?” 少年郎回神,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近来水匪猖獗,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劫官船,可我们这样的商贾就不好说了,所以想求你们庇护一二,我们也不白受保护,到时定会奉上重金酬谢。” 卓克王子既没挑破身份,她也乐得清静。 见少年郎的语气还算谦和有礼,许知意笑著点了点头。 “重金就不必了,到时你们跟紧我们就是。” 少年郎甜甜地说了句。 “那就多谢姑娘了!” 依附著人家,就算只是客气说不要酬谢,可该送的还是一点也不能少,不然就显得他们没规矩。 既然不要银子,正好他们押送著不少的瓷器摆件,天气凉,还带了不少的吃食。 驛站门口出现几道身影,许知意定睛,脸上一下就漾起笑容。 因为皇后娘娘突然薨逝,江公公一时耽搁住了,没能隨许知意一起出发。 她正担心江公公能不能顺利脱身,没想到他就赶到了,悬著的心一下就放下来。 “江......你终於算是来了。” 本想唤一声江公公,但又不愿意在陌生的商队面前自暴身份。 江公公多机灵一个人,马上笑眯眯地小跑上前。 “见过姑娘,老奴来迟了!” 只是別的好隱瞒,尖细的嗓音却骗不了,那少年郎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 第383章 睡到自然醒 面前的姑娘一看就非富即贵,衣裳虽穿得不惹眼,可她常年打理生意,走南闯北,一眼就看出那料子名贵。 別说普通百姓了,就是寻常官宦人家也买不起的浮光锦。 隨意搭著的褙子,也用金线绣著繁复的纹。 脚下的羊皮靴子,轻便耐寒,十几两银一双。 她虽常做男子打扮,但到底是个姑娘家,对这些自然更感兴趣一些。 卓克王子就更不必提,衣著华贵,俊美若妖,淡蓝的眸子就似盛满了星辰,华光璀璨。 当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位姑娘的身上,压根连个眼神也没给过自己。 见她站著不动,卓克王子有些不耐烦,挑了挑眉。 “怎么,这是打算再坐上来吃一顿?话说完就赶紧走。” 一扫往日温和有礼的態度。 白嬤嬤对他的好感不由又上升了几分。 果然,卓克王子的温柔都是只给她家郡主的。 少年郎名叫商青青,家在江南一个小镇,家境也算富裕,只是年前父亲生病了,可这批货又要按时交付,哥哥们各有一摊子事要忙,只能由她男扮女装,带著商队出发。 家中不会因为她是姑娘就拘著她,这些年,见过不少的公子,但没一个相貌能与卓克王子相较。 商青青今年十六,正是春心萌动之时,有心想留下与卓克王子多聊几句,奈何对方態度实在太冷淡。 商青青尷尬地咳一声,拱手。 “是我一时疏忽了,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江公公这才半坐在椅子里。 “老奴生怕来迟了,一路上紧赶慢赶,幸好追上了。” 许知意示意浮生,命厨房重新给江公公上了热的饭菜。 “卓克王子说不急於赶路,也是想等等你,先吃口饭,今晚好好睡一觉。” 江公公身后还站著三个人。 “不知这几人是谁?” 江公公刚想站起来回话,被许知意扬手制止。 “出门在外,这些礼数就免了,省得被人看出什么。” “回郡主的话,这几个是自己人,会些拳脚功夫,郡主不必担心。” 早听闻宫中內侍中有会武的人,为的就是在有突发状况时,能护陛下安危。 “那位怎么会愿意你带著他们一起?” 江公公喝了一盏热茶,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们是老奴的人,陛.....那位既不信任老奴,自然也不可能对他们委以重任,又不愿派禁卫军护送,这不就......” 商青青回到自己的位置,与商队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后赶来的这几人,一开口就暴露了身份,只怕这位姑娘身份不简单。 只是人家不愿说,他们也不好打听。 商青青低声商量。 “那位姑娘同意咱们的商船跟在他们的官船后面,只是送的礼只怕不能太轻,你们觉得咱们送什么才合適?” 有位看起来年长一些,面色略黑的男子想了想道。 “那一位正在用饭的,一听声音就知是宫里出来的,我记得咱们的货物里有几颗夜明珠,夜里照明也不晃眼,而且贵人出门,也极讲究吃喝,他们需要的食材由咱们负责,您看如何?” 商青青略一思索,点头。 “就按张叔的意思来办。” 回头,正对上卓克王子冰凉的眼神,商青青忍不住浑身一抖,总觉得他似乎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一夜无话。 翌日,天高云淡,无风。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眾人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用了早饭,就打算出发。 商青青的商队也早早准备好了,马车很有眼色地离他们一段距离跟著。 许知意翻看著医书,卓克王子则捧著话本子打发时间。 他时不时笑几声,眼睛一直粘在书上。 医书他是看不懂的,只看著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就两眼发黑,还是话本子香。 尤其这种带插图的,画得惟妙惟肖,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许知意虽翻看著医书,脑子里却想著別的。 “之前你出门乘船,可遇到过水匪?” 卓克王子眼睛依旧粘在书上,摇了摇头。 “我出门游歷,一般都是骑马,速度快,不容易被父王的人抓到,这条河不属於平昭,也不属於东临,算是三不管的地界,水匪聚集,有恃无恐。” 许知意问,“卓克王子就没想过將这条河划进东临的版图?如此一来百姓出行便利,每年適时收取一些费用,商路岂不更加发达?” 卓克王子笑了笑。 “这些该我父王考虑的问题我懒得多想,而且父王没有这样的野心,东临国库也不差钱,谁愿意揽这档子麻烦事。” 许知意眉心跳了跳。 也就是平昭如今外忧內患,腾不出足够的人手来扩张版图,否则这块肥肉,陛下肯定不会放过的。 “东临盛產宝石,金银矿亦不少,费这个劲真没必要。” 许知意嘆了口气。 朝廷的事她一个女子本不该干涉太多,可听那少年郎的意思,这几年水匪可没少打劫来往的商船,还有一些客船,最终倒霉的全是百姓。 见她迟迟没开口,卓克王子这才从书中抬起头。 “你想让父王把这条河归入东临?” 许知意頷首。 “嗯,若是河上常有官兵巡逻,就能避免水匪频频骚扰过往商船和百姓,於国於民都是好事。” 卓克王子苦著张脸。 “行吧,回去我就和父王说,只是他万一派我来治理怎么办啊?说实话,我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 许知意忍不住嗔怪地瞪他一眼。 “以后东临迟早要交给你,这么一点小事都嫌麻烦,难不成要坐吃山空?” 卓克王子神情郑重。 许知意还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没成想,过了一会,听到他悠悠道。 “东临矿很多,就算再过百年,山也空不了!要是东临真交到我手上,到时候那些大臣也不用每天上朝,我还可以睡到自然醒,这么一想,当国主也挺好。” 许知意,“......” 她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的希望! 一时无言,许知意索性闭上眼假寐。 第384章 白毒伞 两天的路程,倒也没发生什么事,就是商青青总在休息的时候,过来搭訕。 这让卓克王子感觉到厌烦。 偏偏许知意像是察觉不到商青青的小心思似的,神色平静,一切如常。 她偶尔会和陈府医对弈几局,卓克王子就在一边观旁,时不时插几句嘴。 陈府医不满,瞪他一眼。 “观棋不语才是真君子,卓克王子又不会下棋,总在那瞎指挥什么!” 卓克王子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挨在许知意身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洒金的摺扇。 “不懂才要和娘子学啊!娘子都没说什么,你就一肚子的牢骚,我跟你讲,总生气老得快,虽然你看著也不年轻了!” 陈府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卓克王子扎刀子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 “我瞧你也没带家眷,该不会到了这把年纪还没成亲吧?不会吧,不会吧?” 眼见棋盘上的白棋越来越少,一切已成定局,陈府医索性一把將棋呼拉到一边。 “不下了不下了!他吵得老夫脑壳疼!”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 “你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卓克王子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旦凡主动点,春娘也不会被人抢走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府医指著她,你了半天,鬍子都跟著抖了抖。 “行行,老夫说不过你们二人,反正老夫不下了!哼!” 背著手,气冲冲地走了。 卓克王子八卦之火一下就被点燃了,扯著许知意的袖子。 “春娘是谁啊?你与我具体说说唄!” 浮生抿嘴。 “春娘是京城最有名绣坊里的管事,长得嘛没我家郡主好看,不过配陈府医倒是绰绰有余,只是人家成亲了,新郎官不是陈府医,嘿嘿!” 这可比话本子里的故事有意思多了,卓克王子目光灼灼。 “那陈府医有没有哭?有没有去抢亲啊?你们那句话怎么说的来著?” “对了,叔可忍,婶也不能忍!这要换成是我,左右也得去大闹一场!” 浮生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赞同地点头。 “这个奴婢倒是不清楚,但奴婢觉得陈府医肯定是偷偷捂著被子哭过的,嘿嘿。” “嘖嘖嘖,没出息!” 浮生眼珠转了转。 “那要是换成王子您呢?会怎么做?” 卓克王子啪的一声把摺扇打开,晃几下,倒是真有了紈絝的样子。 “我嘛~如果王妃不要我了,那我就抱著她的腿不让她走,脸皮什么的,哪有娘子重要!” 闻言,眾人哄堂大笑。 许知意正將黑白棋子一枚枚的分开装入棋盒里,听了他的话,也不禁抚额。 还真是个混不吝。 商青青手里端著几条烤好的鱼朝这边走来,面带娇羞。 许知意戳了戳卓克王子,打趣道。 “咱们今日有口福了,都是託了卓克王子的福。” 卓克王子看到商青青,原本带笑的眸子沉下去,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 “你又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无事就別来打扰?” 商青青咬著唇,有泪在眼眶中不断打著转。 她就不信,卓克王子没看出来她是个姑娘。 明明是个风流倜儻的偏偏佳公子,虽说已有了娘子,但这又不妨碍他再娶几个妾室。 这年头,哪个贵族公子哥不是三妻四妾的,所以商青青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刻意示好有什么不对的。 遇到喜欢的,就要主动出击,否则错过了,岂不后悔一辈子? 她家虽说是商贾,但在江南一带也算出名,她相貌身段样样不差,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心里这么想著,对上许知意,难免带上了些敌意。 这姑娘看著美是美,就是太冷淡了一些,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一开始可能还会吸引男人,可时间久了,谁愿意伺候这么个冰山美人? 她自詡妖媚的一笑,朝卓克王子行了礼。 “这鱼烤得正好,上面的酱料是我家厨子的秘方,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卓克王子面无表情地往许知意身后躲了躲。 “我不爱吃鱼!” 商青青,“.......” 她可是瞧见了,昨天夜里那一盆的水煮鱼,几乎多数进了他的肚子。 江公公拿余光睨她一眼。 “姑娘,这越走越热,地里都有蘑菇了,老奴采了一些燉了汤,您赶紧尝尝看。”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端上来,许知意只闻了一下,脸色大变。 “这汤还有谁喝过了?” 江公公瞪大眼睛,也跟著紧张起来。 他指著东临使团的几个侍卫,又指了指跑去河边溜达的松蓝。 “这汤可是有问题?他们......还有松蓝全喝了......老奴也尝了几口。” 蘑菇不是那种五顏六色的,雪白雪白,看著和宫里的鸡腿菇没什么区別。 “这个是鹅膏,又称白毒伞!误食后半个时辰,人就会头晕,噁心,呕吐,服食太多,还会丧命!” 江公公大惊失色,捂著胸口连连后退。 “这......老奴还以为是鸡腿菇,这可怎么办啊?” 河边的松蓝已经开始抱著树干剧烈呕吐起来,那几个侍卫也开始感觉到头晕目眩,捂著嘴,做乾呕状。 “他们吃了多少?” 江公公额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忍著胃中翻滚。 “一大锅就剩下这一碗了.......老奴......呕........” “浮生去把我的针包取来,再把陈府医叫过来!” “嘭——” 松蓝已经倒在了河边,侍卫们赶紧跑去將他背到了这边。 陈府医正在马车里补眠,左右无事,他得养足精神。 听见浮生的话,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急匆匆地往许知意这边赶过来。 场面一片混乱。 松蓝的几处穴位上已扎了银针,可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江公公也晕过去了。 “陈府医,你那里可有缓解这毒的药材?” 陈府医摇头。 “药材带得不少,可谁能想到他们还会食物中毒啊!老夫一再交代了,摘的野菜野果,都得给你过目才能吃!” “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去他们采蘑菇的地方看一看,一般来说,解药也会同时生长在周围!” 第385章 可以吃软饭了 “对对对,老夫一著急,怎么把这个都忘了!” 陈府医边说,边提著鞋子,往密林而去。 “浮生,你也跟著去帮忙,儘量多采一些回来。” “可奴婢不认识那些草药啊!” 许知意边替一名东临侍卫扎针,边道。 “万物相生相剋,距离白毒伞十步之遥,定会有头顶带红的野草,你跟著陈府医采来就是。” 商青青眼睁睁看著她有条不紊的安排著一切,症状轻一些的,就灌下一大海碗的盐水,呕吐之后,明显好转。 商队那边也有人相继倒下,许知意抬头看了她一眼。 “把中毒的人全部抬过来!你还愣著做什么?想等著他们咽气?” 语气十分强硬,商青青却傻愣在原地,手里还捧著已经凉掉的烤鱼。 “你真的会医术吗?” 卓克王子忍不住將她推到一边。 “闪一边去,別在这碍事,既然不相信我娘子,你自己去找人治就是了!” 商青青不甘,咬著唇,一动不动。 许知意忙得根本没空搭理她。 商队里全是商青青的人,救不救的,她说了也不算。 对於质疑她医术的人,她向来懒得与之理论。 “张叔,你醒醒啊?商公子,张叔快不行了!” 一年青男子不断摇晃著那叫张叔的中年男子,可男子一动不动,呼吸极其微弱。 商青青依旧盯著卓克王子的脸。 “她是你娘子,你自然向著她说话,可她这么年轻,医术信得过吗?” 白嬤嬤忍无可忍,走到她面前,扬手啪的给了她一巴掌。 “大胆!老奴忍你许久了,你可知她是谁?堂堂长安郡主,岂容儿等草民质疑!不相信就滚!別在这碍眼!” “长......长安......郡主!” 商青青捂著脸,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了,郡主什么的,那都是传说一样的存在。 关键这群人平时只叫她姑娘,言谈间也十分隨意,商青青就自以为是的认为她不过是哪个府里的当家主母。 態度上自然就轻慢了,言语也没那么恭敬。 “商公子,张叔......张叔好像断气了!” 商青青如梦初醒,扔了手里的鱼,拔腿就跑。 张叔可是跟著父亲打拼的老人了,经验老道,慧眼如炬,有他跟著,自己好多事都不必发愁。 他要是死了,她可怎么同父亲交代啊! 张叔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几乎已经没了呼吸。 “张叔,你別嚇青青啊!” 早晨他们见前面的车队中有人去采了不少的蘑菇,也有样学样,採回来不少。 商青青从小不喜吃这个,故而他们也就没给她盛。 没想到,这反倒是让她逃过一劫。 人被抬到许知意面前的时候,胸膛几乎已经没了起伏。 商青青扑通跪在她面前。 “长安郡主都怪民女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救救张叔吧!他跟著我父亲走南闯北,一天安稳日子都没过上呢......” 哭到泣不成声,嘭嘭嘭的磕了好几个响头。 许知意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恰巧陈府医和浮生回来了,竹筐里装满了顶头带红的草药。 “浮生,你帮陈府医煎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时既可,陈医医你来搭把手。” 陈府医也不废话,接替她的位置。 许知意则翻开张叔的眼皮,鼻尖轻动。 “还有得救!夫君,帮我把针包里最长的那几根银针拿来,嬤嬤,把车中艾灸取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知意蹲得脚都麻了。 卓克王子取出软毯放在地上。 “你坐著,別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呢。” 许知意盘膝,就著他的手抿了几口水。 “多谢,你帮我將他翻个身。” 商青青一眨不眨盯著她落针的动作,速度快的让人目不暇接。 “呕——” 张叔猛的侧身,將早晨吃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一股酸臭的味道瀰漫开,商青青不由看向许知意。 后者面色如常,甚至还用手掌拍著张叔的后背。 “全吐出来就好了!” 声音温柔,让人莫名心安。 慌乱的场面一下就安静下来。 “姑娘,药熬好了!现在餵吗?” “嗯,嬤嬤麻烦你也去帮个忙。” 忙活了一个半时辰,所有中毒的人症状都得以缓解,就连最严重的几个,也睁开了眼睛。 服了药,眾人全靠在树干上闭目眼神。 “今天是走了不了,趁著日头好,搭帐篷就地歇脚。” 卓克王子才下命令,东临的侍卫就有条不紊的忙活起来。 商青青眼睛红红的,抓著张叔的袖子,声音颤抖的厉害。 “张叔,你好点了没?你可嚇死青青了。” 张叔虚弱的笑一声,朝许知意抱了抱拳。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日后定当重谢!” 许知意冲他淡淡一笑。 “小事一桩,不必掛怀。” 商青青凑到他耳畔低语几句,张叔的眼睛猛的瞪大。 “草民见过长安郡主,之前是草民逾矩了,还请郡主莫要怪罪我等。” 白嬤嬤冷哼一声,给了商青青一记白眼。 “你倒是比你家公子有规矩多了,分得清自己的身份!” 商青青小脸一红,垂下眸,手搓著衣角。 “长安郡主別与草民一般见识,之前草民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別与我计较。” 卓克王子与有荣焉。 “娘子医术这般精湛,以后我可以吃软饭了!” 东临使团的侍卫们面面相覷。 吃软饭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真是丟脸丟到家了! 卓克王子不以为意,啪的打开摺扇,轻轻替许知意扇著风,还狗腿的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揉捏肩头。 “娘子辛苦了,累坏了吧?我替你揉揉,这力道行不行?” 许知意简直羞得不敢抬头。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卓克王子耸耸肩,看向眾人。 “你们可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 “没有没有!” 眾人齐齐摆手,默契地开始找活干。 “咦,这帐篷是不是没搭好?” “柴火不太够吧?我再去捡一些回来!” “我刚才看到那边有泉水,走走,多打些回来!” 卓克王子冲许知意露出一排小白牙。 “娘子多心了,你瞧,他们什么也没看到!这边肩膀酸不酸啊?我再替你揉揉!” 第386章 高不成低不就 商青青仔细打量著许知意。 行至这里,天气已经不算太凉,如她昨天就换下了厚厚的袄,穿著適中的夹袄。 而许知意因为方才的忙乱,髮丝略有凌乱,额上出了层细密的汗珠,深紫的百褶裙,外罩同色的薄氅。 蛾眉轻扫,身量纤弱,肤色瓷白,杏眼更是如同一汪清泉,美得出尘脱俗。 卓克王子笑得张扬明媚,正在替她捏揉肩膀,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她勾唇,眉目如画。 商青青心里漫上一股酸涩,朝他们的方向挪几步。 卓克王子迅速抬头,眸中的温柔一下被戾气所代替,冷冷盯著她的动作。 商青青嘴唇动了动。 “我只是想问问郡主,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事。” 卓克王子神色愈加冷淡。 “你是懂如何扎针还是懂如何熬药?刚才要不是你一再阻拦,你的人也不会命悬一线,害我娘子忙了这么久。” 许知意瞥他一眼。 “好好说话。” 卓克王子撇撇嘴,一脸委屈。 “本来就是,她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还敢质疑娘子的医术,白白浪费那么长的时间,还说不得了?” 淡蓝的眸中华光流动,仿佛许知意再多说一句,就能委屈地落下眼泪。 好吧,卓克王子说的也是事实,她救张叔的时间確实要比旁人久得多,差一点,他就死了。 接过白嬤嬤递来的茶,浅啜几口,由著银珠將她额间细汗擦拭乾净。 张叔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血色,唇微微颤抖著。 “真是麻烦郡主了,我家少主年纪还小,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与她一般见识。” 许知意心道,难怪刚才商青青这般的紧张,这张叔倒是个拎得清,会说话的。 她正欲开口,一旁的卓克王子却抢先道。 “我瞧著她可比我家娘子岁数要大许多!凭什么要我娘子让著她呢?” 商青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深不见底的眸,阴冷无情,锐利地扫向局促不安的商青青。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明明是玩笑话,被他说出来,却如同两记清脆响亮的巴掌,扇碎了商青青最后的一点点希望。 卓克王子才没有兴趣理她是什么想法,就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特別不舒服。 银珠性子率真,听了这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早看出来面前这位小公子是女扮男装了,偏她不自知,那眼神粘糊糊地往卓克王子脸上瞅。 张叔也有些尷尬,但也深知眼前几人是他们招惹不起的。 能娶得了郡主的人,身份肯定也不简单,商队天南地北地跑,他虽没见过皇室之人,但见卓克王子通身的气度,就能窥探一二。 他家姑娘早到了议亲的年纪,可眼界高,一个也瞧不上。 这世道,士农工商,商贾的地位最低贱,饶是有万贯家財,那些高门子弟也是瞧不上眼的。 这一耽搁,就到了如今,高不成,低不就。 没想到,竟是看上了眼前这位公子,可人家明明已经娶了妻,看著感情甚篤。 张叔在心里嘆了口气,也不知该怎么打破眼前僵局,只得闭上眼。 午时已过,出了这事,也不好继续赶路,卓克王子的人已经开始搭起帐子。 许知意则吩咐人往周围洒著白色的粉末,卓克王子不解。 “你让她们洒的是什么?” “一些防蛇虫的药粉,这里土地已经解冻,保不齐会有这些动物出没。” 这话可不是夸张。 林间已经有蘑菇了,没准儿这些冬眠的动物就会提前醒过来,饿了一冬天,睁眼第一件事可不就是觅食? 银珠叫嚷著跑过来,手里拎著两只灰色的兔子。 “郡主,山里竟然有兔子!今天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她兴奋得两眼放光,浮生也乐不可支。 “这兔子够肥的,兔腿可以炒一盘子,剩下的烤来吃!” 咂巴几下嘴,眼前已经浮现出滋滋冒油的烤兔子了。 “河中有鱼,还不少呢,快来个人帮帮忙!” 天虽不冷,可河水依旧结著层薄薄的冰,东临的侍卫卷著裤管,卖力的捉著鱼。 卓克王子笑一声。 “我亲自给你熬鱼汤,我手艺可好了,娘子要多吃一些。” 华服拧个结,卓克王子也跳进河里,水珠儿飞溅,在阳光下泛著光。 许知意神色微怔,定定看著他们的方向。 所以,他是为了让她吃口新鲜的,亲自下河摸鱼去了? 他可是东临的下一任国主啊! 浮生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畔。 “郡主,奴婢瞧著卓克王子对您是真的上心了,万一......到时可怎么办?” 许知意又看了半晌,这才收回目光,朝一旁搭好的帐子走去。 “没发生的事就不用提前担心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与他已经说清楚了。” 帐篷很宽敞,足够五六个人居住,简易的床榻上铺著动物的皮毛,可以隔寒防潮。 许知意打量一圈,缓缓在火炉前坐下。 茶壶发出咕嚕嚕的响声,热气氤氳,一旁摆著木製小几,罐子里装著东临的茶叶。 似红茶的味道,直接喝有些苦,许知意不喜欢,只倒了杯白水,小口小口喝著。 河边,依稀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 “这条鱼大,给娘子燉汤正好!都不许和我抢!” 陈府医进来,见她发呆,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一副表情?” 陈府医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老夫刚才四处转了转,確实如郡主担心的,有好些蛇洞已经空了,只怕那点药防不住啊!” 许知意捧著水,看著热气一点点飘散开。 “吩咐他们多捡些乾柴,晚上的篝火彻夜燃著,还有之前让你带著的雄黄,往每个帐子周围都洒一些。” “商队那边呢?要不要提醒一声?” 许知意淡淡嗯了一声,“该提醒还是要提醒的,至於信不信,就同咱们无关了。” 商青青多少有点不知好歹,看来是被家里人惯坏了,她这样的性子,迟早是会吃大亏的,不过这些跟她也没什么关係。 第387章 想死,我成全你 许知意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帐子外,透出点点火光。 “浮生,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也不叫我起来?” 浮生笑著点亮放在一旁的油灯,昏黄的光倒是不晃眼。 “卓克王子不许奴婢们吵您,还说要等您醒了再开饭。” 外面传来男子粗狂的歌声,伴隨著阵阵起鬨声。 “郡主,奴婢刚才瞧了一会,东临的人个个能歌善舞,跳得还怪好看哩。” 许知意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暗想夜里该睡不著了。 鹅黄的褙子,里面套一件淡蓝百褶裙,墨发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束著。 走出帐子,没有风,空气中瀰漫著烤肉的香味,还有烈酒的味道。 卓克王子坐在火堆前,上面悬掛著铁锅,他正认真的搅拌著。 许知意扶著浮生的手,不紧不慢的走到他身边,坐在早就准备好的毯子上。 “娘子醒了?白天睡那么久,夜里又要睡不著了!” 火光映衬著他的侧脸,眸子紧盯著铁锅,像是里面装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新鲜的鱼熬的汤,味道会更鲜,再有一会就好了。” 卓克王子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沉默少语,而且这人,似乎是叫娘子叫上癮了,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一点也觉得羞臊。 “麻烦卓克王子了,要不让浮生看著吧,你休息一会。” 他这才转过头,正视著她,眉头微皱。 “怎么穿这么少?虽说此处不冷,但夜里还是凉的。” 说罢,也不等许知意有所回应,解下身上的披风,隨手披在了她的身上。 披风上带著他身上的暖香味,还有烤肉和鱼汤的味道。 他穿著朱色的东临服饰,辫子散在身后,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 鱼汤熬得奶白,他小心盛出一碗,轻轻吹著,摸一摸碗底,这才递到她手中。 “不烫了,现在喝正好。” “好。”许知意柔声应了。 商青青就坐在他们的对面,將这一切尽收眼底,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又鬆开。 她紧抿著唇,手里的烤肉也不香了,猛地將一旁的盛著烈酒的碗拿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味道呛得她连咳了好几声,眼泪也冒了出来,胃里跟有什么在烧一样。 东临的酒就和东临的男人一样,热烈又诱人。 许是酒壮了胆,她踉蹌著朝卓克王子的方向走过来,期间还差点摔倒。 “能不能也给我一碗鱼汤?” 她一开口,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卓克王子原本温柔似水的脸一下就沉下去。 许知意扯了扯他的袖子。 “就分给她一碗吧,我也喝不了这么多。” 卓克王子绷著嘴角,就是不开口。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他亲自下河捞的鱼,又是亲自守在锅前,燉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里面还加了些陈府医给的药材,据说对她的身体极有好处。 他不是个小气的,要是別人来討要,给也就给了,可商青青明显对他有別的心思。 见他脸色愈加难看,许知意也不再开口,默默喝著鱼汤。 商青青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强忍著,才没哭出来。 “不过就是一碗鱼汤,难道只有郡主喝的,我就喝不得了?” 卓克王子冷笑一声,不屑的上下打量她几眼。 “这汤只有我娘子才能喝!难道说你也想当我的娘子?可怎么办呢,我向来只喜欢长得好看的!” 商青青向后退了好几步,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想討碗鱼汤喝,公子何故这般羞辱我?” “你这叫自取其辱!” “娘子,这汤你还喝吗?” 许知意不明所以,但还是摇了摇头。 她胃口本就小,一大碗鱼汤喝下去,就已经觉得半饱了。 “哐当——” 铁锅被甩飞出去,奶白的鱼汤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 许知意和浮生面面相覷。 “这就扔......扔了?” 卓克王子挑眉。 “既然娘子不喝了,明天我再捉新鲜的鱼给你重新熬!” 商青青看著鞋面上溅到的汤汁,白著张脸,嘴唇翕动,就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终於哇的哭出声。 “不过一碗汤,公子何必把事做得这样绝?难道是担心郡主生气,才故意做出这副样子?” 卓克王子脸上的笑一下就敛住,眸色沉沉,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独属上位者的压迫,让刚还热闹的人,一下安静下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指责我的娘子!我警告你,最好离她远一些,否则.......” 他勾唇,眼里划过一抹杀意,打量一圈商队眾人的神色。 “我不介意杀了你们!滚!” 他的嗓音依旧好听,却带著令人浑身战慄的威压。 东临使团的侍卫原本在烤著肉,还有几个围著篝火跳舞喝酒,此刻全部站到卓克王子身后,手扶在腰间短刀上。 “想死,我成全你啊?” 张叔到底见多识广,为人处世圆滑,见状,赶忙將商青青拉到身后,满脸堆笑。 “这位公子您別生气,我家少主性子直率,又饮了点酒,这才口不择言,您千万別和她计较。” 卓克王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闪著寒芒的匕首,柄上镶嵌著各色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许知意整张小脸都埋在皮毛中,长长的睫毛半垂。 “我饿了。”她声音很小。 卓克王子一下就看向她,收起身上骇人的气势。 “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拿!” 葱白的手指伸出,指了指架在篝火上滋滋冒油的烤肉。 “我想尝尝。” “好,你坐著,我马上回来。” 他朝烤肉的方向小跑著,背影都透著说不出的欢喜。 商青青泪眼迷濛,唇已经被咬出血。 她心中已有所猜测,只怕这男人生於权贵之家,如他们这样骄傲自负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许知意这种娇娇弱弱,带著病態美的女人了。 可,真要过起日子,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能担得起府里琐碎的事吗? 只怕到时,就又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惹得男人心生怜爱。 第388章 杀心 女人再美,也不过就是几年的功夫,用顏色迷惑男人,在商青青看来,是最不靠谱的。 男人不管多大岁数,永远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她就不一样了,相貌身段不错,家里还有些钱,有著经商的头脑,还有四处闯荡的勇气。 哪里是许知意这种安於后宅,风一吹就倒的女人能比的。 她这么年轻,想来也就是略懂医术,白天的事,不过是瞎猫碰上的死耗子,运气好罢了! 何况,许知意虽贵为郡主,可性子冷淡,一看就很难接近的样子,哪个男人会一直惯著她这毛病? 时间一长,也就厌了。 “烤肉要趁热吃,我没给你加辣椒!” 慵懒磁性的声音响起,商青青这才猛地回神,侧头,就见到卓克王子大步走过来。 商青青鬼使神差地朝他走近了一步。 卓克王子脚步微顿,目光不善的盯著她。 许知意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她才好不容易安抚住卓克王子暴躁的脾气,这商青青怎么总是在生死边缘来回试探? 如果卓克王子表现出任何一点点对商青青有兴趣的样子,她也不会多管閒事。 可显而易见,卓克王子已经对她,甚至对整个商队动了杀心。 许知意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卓克王子如他表面的那般谦和温柔。 恰恰相反,结合何陵景说过的那些,卓克王子紈絝不羈的表象,不过是为了更好保存实力。 他精通五国语言,除了善於骑射,中原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更是从小就开始练习功夫。 之前东临老国主遣散后宫嬪妃,那些大臣心生不满,派出刺客,深夜暗杀。 结果无一例外的,全都死了,甚至,那些死士的尸体最后被悬掛在城门之上,算是对大臣们的警告。 再然后,东临的王宫就开始了长达六年之久的风平浪静。 当何陵景告诉她,那些人几乎全是被一剑穿喉时,许知意是震惊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当时的卓克王子才有多大? 出手果决,下手狠辣,面对尸体,也丝毫不惧,可不是一般少年郎能比的。 商青青像是魔怔了,伸手,捏了块削得极薄的烤肉,木然的放到嘴里。 张叔愣愣的看著她,就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卓克王子显然也没想到商青青会有这样的举动,愣了愣。 “啊——” 隨著商青青一声悽厉的惨叫声响起,眾人不约而同看向她。 薄薄的刀片自卓克王子袖中飞出,擦著商青青的面颊,生生將她左耳的耳垂割了下来。 “找死!” 卓克王子暴怒,扔了手中的托盘,一脚踹在商青青的胸口上。 “因是郡主答应庇护你们,本王子才对你一再容忍!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软鞭,鞭子抽打在一旁粗壮的树干上,须臾,树干从中间断开。 他额上青筋暴起,淡蓝的眸化成隨时能將人吞噬殆尽的漩涡,握著鞭子的手发出咯吱的响声。 见过倒贴的,没见过商青青这么厚顏无耻的。 他已经明確表示过对她没有兴趣,她却不断挑战他的底线。 骨子里生来的嗜血残忍,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他一眨不眨的盯著商青青。 “本王子今天就成全你们!” 商青青呆呆的,耳朵上的疼痛已经麻木,血瞬间把她月白的小袄染得艷红。 她就是吃了一片烤肉,至於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衝著卓克王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有泪缓缓流下,她解开高束的髮髻,一头青丝倾泻。 “除了郡主的身份,我哪一点比不上这个女人?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什么少年郎,我是个姑娘,难道从来没有其他女人对你表达过爱慕之心?” 张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 “青青你疯了吗?这一位可是东临的王子,你难道没听见?他可是不是咱们这种人能高攀的,还不赶紧认错.......” 她甩开张叔扯著自己的手,疯狂的大喊,酒精似乎在她的血管中燃烧起来。 “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要道歉?我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呢?” 许知意万分错愕的看向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商青青与他们相处不过两天,卓克王子的態度一直都很冷淡,几乎就没搭理过她。 她又是凭什么认为只要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姑娘,卓克王子就一定会被吸引? 原来不知分寸就是如商青青这般。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篝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烤肉的糊味钻入鼻尖。 张叔嚇得扑通跪倒在卓克王子面前,可求饶的话却怎么都不好意思再说出口。 他领著商队其余人,不断的磕著响头。 东临人好战,杀起人更是眼都不眨,而且他们从小吃牛羊肉长大,身形高大魁梧,根本不是他们能相较的。 卓克王子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睥睨著他们,眼神冷得仿佛是在看一群螻蚁。 气氛一时僵持。 白嬤嬤几人护在许知意身前,生怕卓克王子发起疯来,伤到了她家的郡主。 银珠虽也觉得商青青实在太没规矩了,但人家到底是姑娘,教训一下就好。 东临人果然如传闻中那样野蛮又嗜血。 她不禁有些担心起郡主的未来。 许知意却在此时缓缓站起身,小脸几乎陷在柔弱的皮毛中,她一步一步朝帐子走去。 甚至还对身边的浮生小声抱怨。 “烤肉都糊了,真是可惜了。” 浮生,“.......” 郡主不是个重口腹之慾的人,平常对这些从来都不在意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烤肉,是不是不合適啊? 她看不到此时剑拔弩张的情形吗? “还没有別的吃食了?好饿。”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同她没关係一般。 卓克王子眼中的暴戾就如同雨后散去的乌云,一点一点退了个乾净。 他几步追上许知意。 “抱歉,都是我不对,我再重新替你烤一只好不好?” “好,我等著。” 第389章 別生我的气 卓克王子的嗓音如冰泉落石,带著一点点忐忑的低沉。 “你生气了?” “没有。”许知意摇头,冲他露出个微笑。 “外面冷,我在帐子里等你,你可要快一些,我是真的饿了。” 明明是那样少语寡言的人,却第一次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话。 卓克王子暴躁的心一下就被安抚住了。 “好,不会让你等太久。” 经过张叔时,他抬了抬下巴。 “看在郡主的份上,今天的事就算了!你们最好安分些。” 他急著替许知意重新烤肉,仿佛这才是天大的事,压根没理会瘫倒在地的商青青。 不过是个小小的惩罚,人又没死,有什么可在意的。 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他可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 可东临使团的人知道,要不是许知意说饿了,他们的王子今晚一定会大开杀戒。 怪不得之前一直有传言说他有龙阳之好,那是因为,他不许女子靠近他半步。 他们也过中原的七夕,也有胆大的姑娘送上自己亲手缝製的荷包、手帕。 卓克王子连看也懒得看,隨手就塞到一旁侍卫怀里。 东临民风开放,不像中原那般讲究什么门当户对,遇到心仪的人,不管小伙还是姑娘,都敢大胆示爱。 也曾有姑娘藉机凑到卓克王子面前,结果可想而知,一脚被踹进了护城河里。 人被淹了个半死。 到了最后,老国主都认命了。 他觉得即使以后有个男儿媳妇......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卓克王子不逃跑,愿意接手东临就行。 至於孙子,嗯,抱养一个也成。 到时他就住到別宫去颐养天年,眼不见为净! 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没想到,平昭一封国书,卓克王子这棵无情的铁树,竟然开了! 东临使团的眾人忍不住齐齐看向许知意的帐篷,心里对她佩服不已。 这就是中原说的以软克刚? 卓克王子可顾不上理会他们的心理活动,重新拿了只兔子架在火上,动作熟练的翻烤起来。 见柴厨子愣愣地站在一旁,他忍不住抬头。 “傻站著做什么?给你的燕窝燉好了没有?没听到我娘子说饿了吗?” 声音重新恢復了平时的戏謔,就仿佛刚才暴怒发疯的人不是他一样。 柴厨子双腿抖了抖。 “燉......燉好了......” 商青青將眼泪强压回去,轻轻一动,耳朵上传来钻心的疼,忍不住轻嘶一声。 张叔无奈地嘆了口气,朝一旁几人使了个眼色。 有人態度强硬的將商青青拉到了他们的帐子所在,张叔这才劫后重生般的长长呼出口气。 “青青,你要是再这样任性,不將商队这么多人的性命放在首要位置,就回去吧!他们只是替商家跑腿的,没必要把性命也搭进去!” 有人拿来药和布替她处理伤口。 她咬著唇,眼眶通红。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刚才喝多了酒,才胡言乱语的,可......就算是王子,也不能草菅人命吧?” 张叔嘆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还觉得双腿不住地发著抖。 “为什么不能?青青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这世间的险恶,別说他是王子,就算只是大臣家的公子,想杀我们,就如同捻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见商青青依旧一副不愤的神色,张叔只觉得浑身无力,想著下一回再不能带著她一起出来了。 姑娘大了,心思也重了,是该找个好人家嫁了! “你怎么敢覬覦东临王子的?別说咱们只是商贾,就算是寻常的官宦,人家也未必瞧得上眼!我虽识字不多,可也知道,郡主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商青青別开眼,咬著唇,忍著耳朵上传来的剧痛。 “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年轻貌美的,我自詡不比那什么郡主长得差,她不过是先入为主罢了!” 张叔觉得自己就算对著墙说话,也比跟商青青讲道理要强。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沾著的尘土。 “那你好自为之!我们可不愿因为这件事丟了性命,你不愿回去也行,但我一定会写信告知家主此事,接下来的行程,你说了不算数!” 他朝那群人招了招手。 “都別杵著了,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没別的要交代,既要人家庇护,就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许说,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哑巴就是聋子,明白了没?” 比起商青青这个少主,他们跟著张叔的时间更长,他的话自然也更让人信服。 何况,商青青自己看不清楚身份,他们可不想平白无故当那冤死鬼。 “是,小弟们都明白了!” 他们各自回了帐子,烛火也很快就熄了,商青青独自被晾在原地,气得跺了跺脚。 “你们是不是没搞清楚,是谁给你们发的工钱?我才是商家的少主,他不是!你们简直不知所谓!” 转身跑回自己的帐子,用枕头捂著脑袋,放声大哭。 她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看上的男子竟会是东临的王子,她也深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他。 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自己只是迟了一步,而卓克王子还没有时间发现她的好。 她不想放弃,也不愿放弃。 夜里到底还是凉的,许知意盘膝坐在床榻上,紧紧拥著披风,杏眼中似含著星子,亮晶晶的。 卓克王子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一下就软了,语气也跟著柔和下来。 “刚才是我不对,打扰了你的好心情,但那姑娘脸皮实在太厚了。” 许知意衝著他笑,长长的睫毛忽闪著。 “到底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已经教训过了,此事就揭过吧!而且救他们真的很累,要是死了,岂不浪费了我的药?” 卓克王子挨著她坐下,討好的將已经片好的烤肉递到她面前。 “尝尝看!我保证以后不会轻易发脾气,你別生我的气。” 许知意用筷子夹起一片,想了想,还是递到他的嘴边。 “忙了一晚上,看你也什么都没吃,饿了吧?” 卓克王子將烤肉咬住,心满意足地弯了眉眼。 第390章 年少时的阴影 帐子外大雨滂沱,夜里还是极冷的。 许知意下午睡多了,此刻也不困,托著腮,从不大的窗子看出去。 她没赶卓克王子走,他也索性厚著脸皮留下了。 商青青派人送来夜明珠,许知意婉拒了,她並不觉得他们欠自己的。 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她不想欠。 卓克王子打量著她,柳眉下那双杏眼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加清澈,肌肤瓷白如玉。 她伸出手,掌心很快聚了不少的雨水。 篝火被浇熄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耳尖轻动,能听见有什么爬过枯枝的摩挲声。 这么大的雨,想来她洒的药粉效果也会降低,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了?” 卓克王子自然也听到了动静,不过並不在意。 “听声音应该是蛇爬过的动静,你是在担心这个?” “嗯,密林多毒蛇,这么大的雨,只怕我白天让她们洒的药粉,效果也会差很多。” 卓克王子勾唇,淡蓝的眸跳动著烛火。 “別担心,东临这些东西也不少,他们自有应对之法,何况还有你送的药囊。” 许知意回头瞥了他一眼,唇边沾上抹极淡的笑。 “那位商姑娘今夜可是饮了不少酒,只怕睡得沉,要不......你还是派些人过去看看吧?” “不要,她死活与我有什么关係!” 卓克王子乾脆躺在地上,铺著厚厚的皮毛,倒也不觉得冷。 许知意无奈摇了摇头,冲一旁的白嬤嬤道。 “我下午睡多了,这会还不困,嬤嬤別陪著了,先去歇了吧。” 白嬤嬤没说话,狐疑地打量著卓克王子,生怕他兽心大起,对她家郡主做出轻薄事来。 卓克王子恰好看到她这眼神,不知怎么的,竟是一下就看懂了,不满的爬起来。 “嬤嬤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我还会对郡主做出什么不成?我是那样的人吗?” 白嬤嬤绷著嘴角,依旧保持安静。 可那脸上分明写著,別怀疑,你就是那样的人。 卓克王子气结,挠了挠头髮,好几根小辫一下就散了。 “我这是在保护你家郡主,万一有蛇进了帐子,你有法子驱散?哼,真是不识好人心!” 白嬤嬤很想说,她家郡主身上可有不少对付这些东西的药,哪用得著他大半夜的守著。 许知意朝白嬤嬤摇摇头。 “没事,卓克王子不是那样的人,嬤嬤放心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白嬤嬤这才欠了欠身。 “那王妃也別睡太晚,您身上还有伤呢。” “好。” 夜越来越深,雨也越来越大,打在帐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其实商姑娘对你生出爱慕之心,也是人之常情,你又何苦发那么大的脾气?” 许知意见他翻了个身,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得轻轻嘆了口气。 “就算不喜欢,也该给她留点脸面,你可以不接受她的心意,但也別践踏她的尊严,毕竟......喜欢一个人是自己没办法控制的事情。” 卓克王子有些烦躁地坐起来,定定看了她好一会,苦笑一声。 “我对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吧!在我八岁的时候,母后就因病死了,后宫的嬪妃为了爭宠,天天往父王面前凑,自然地,我就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我早点死。” 见许知意听得认真,他喝了一口茶,这才又接著道。 “然后我的宫里总是莫名其妙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或是迷香啊迷药一类的。” “她们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我那时才八岁啊,总是派一些姿色不错的宫女,半夜钻进我的被窝。” 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想到那些涂脂抹粉的宫女,胃里就忍不住痉挛。 “然后就对父王说,我......小小年纪就荒淫无度......父王自然是不信的,嬪妃们就改变了策略,开始往我的吃食里下药,一开始只是头晕嗜睡,可到了后来,经常好几天醒不过来。” 外面黑漆漆地,就像有一只能吞噬天地的巨兽在奋力咆哮著。 卓克王子盯著窗外看了好久,许知意也不催他,只是替他重新斟了杯茶,自己则倒了杯白开水。 “你不喜欢这茶叶的味道?” 许知意略一怔忡,点了点头。 “嗯,有点苦,与我平时喝的味道相差甚远。” 卓克王子頷首,“这茶叶是有点苦,倒与牛乳一起煮,味道就很不错,只可惜你似乎也喝不习惯。” 许知意的手指摩挲著杯沿,“平昭和东临相隔万里,习惯上不同很正常,我会尝试著適应的。” “不必適应,你也看到了,东临与平昭在明面上不通商,实际私底下都在互相把货物运送过去,到时,我让人多买一些平昭的茶叶就是了。” 这一刻,许知意若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仅限於此,“好。” 她一贯话少,卓克王子並不在意。 “父王曾带我去了个神秘的地方,跪求了三天三夜,那人才给了父王一瓶药,现在想想,那药可真苦啊!苦得我恨不得把年夜饭都吐出来。” “等我长大一些,爬我床的女人就更多了......所以......我討厌女人近身,也討厌她们示好,因为那个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把她们全杀了!” 许知意见他说起这个,眸子一下就变得狠戾,浑身的气势也变得凌厉。 “你过来这坐,地上凉。” 她朝他招招手,卓克王子一下就笑起来,狐狸眼弯弯的,唇边的梨涡荡漾开。 许知意手指搭在他的脉上,须臾鬆开手,什么也没说,替他將头上的辫子解开,拿著牛角梳一下一下温柔地梳理。 末了,將自己惯用的油涂在他略有粗糙的发梢上。 独属於她身上的冷香味,一下在帐子里瀰漫开。 “我知道了,以后再不提这些,只是你这也不是病,算是年少时留下的阴影,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卓克王子看向她,狐狸眼中满是真诚。 许知意想了想,拔下自己发间的玉簪,替他將发鬆松束起。 “东临富庶,百姓们安居乐业,可他们也需要一位有仁慈之心的君王,我也会替你开几副药调理,可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克服。” 第391章 去求求郡主 卓克王子看著铜镜中的自己,弯了弯唇。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能不能別总是与我这么客套,让我觉得我仿佛只是个陌生人。” 他顿了顿,又道。 “我说过要当你的兄长,哪怕只是朋友之间,也比咱们这样亲近得多。” 语气中满是渴求,一双狐狸眼真诚地望著她。 许知意嘆口气,“好。” 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衫,掩唇打了个呵欠。 “困了?” “嗯,有一点,你也回去睡吧。” 卓克王子指了指窗边一张窄小的木板床。 “我就睡这,万一有什么事情,也能第一时间保护你。” 许知意没出声,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卓克王子几乎都留在她的马车里,吃不好,睡不好,但一句抱怨也没有,更是没有一点逾矩。 她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不错的男人。 要知道当年平阳公主和亲去西番,虽很得西番王喜爱,可......那西番王的岁数都能当她祖父了。 要是卓克王子真的想用强,她是没办法拒绝的。 她相信,就算没有何陵景的交代和威胁,卓克王子也绝不会做出勉强她的事来。 想了想,她抱了一床厚实的锦被出来。 “夜里凉,你盖这个吧。” 卓克王子正闭著眼,鼻尖就嗅到一股冷香味,被子鬆柔,他往下钻了钻,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好,你快点去睡,有我在,什么也不用担心。” 他的嗓音清灵灵的,似清泉叩石,又似碎冰落湖,不像何陵景那般温润磁性。 一个是如謫仙般,一个是如妖孽般,所有用来形容男子相貌的词,用在他们俩身上都显得褻瀆。 许知意躺在软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著。 “我瞧著他们皮肤都黑,为什么只有你白呢?” 卓克王子也还没睡,闻言,翻了个身,差点掉下来。 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弯著,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眼眸。 “父王说我这是隨了母后,跟著他们一起骑马打猎,就从来没黑过。” 许知意想,也不知那位已故的皇后该是怎样的倾城之姿,能生出这样绝世的儿子,还能令东临国主为了她,遣散满宫嬪妃。 这份爱,真深沉。 这么多年过去了,据说东临国主的后宫也是空荡荡的,就守著卓克王子。 想想也觉得心酸。 “你睡著了吗?去了东临,我教你骑马吧?” “我会一点,但不敢骑得太快,比起这个,我更想学射箭。” 卓克王子有点意外地挑挑眉。 “这个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而且拉弦很疼,为什么想学这个?” “我想有点自保之力,至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但凡她会那么一丁点的功夫,也不会在吴嬤嬤死的时候束手无策,更不会在祁西洲打浮生的时候,除了用自身当挡箭牌,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啊......行,我亲自教你。” 他的声音很好听,丝丝入耳,许知意忍不住弯了弯唇。 没一会,她就睡著了,听著她均匀的呼吸,卓克王子失眠了。 他侧头打量她。 真美啊,但比起外貌,他更喜欢她遇事永远冷静镇定的样子。 还有她那一手精湛的医术,以及一视同仁的態度,与记忆里那个板著张臭脸的人莫名重合。 他们应该没什么关联吧? 他胡乱想著,听到外面传来喧囂的吵嚷声,忍不住看一眼许知意,见她睡得沉,这才翻身下床。 走出帐子,白嬤嬤已经赶来了。 “你守著她,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白嬤嬤嗯了一声。 “听说是商队那边的帐子里进了毒蛇,王子也小心点。” 卓克王子脚步微顿,但想到许知意夜里说的话,还是大步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毕竟都是无辜的性命,招惹他的也只是商青青,没必要牵连其他人。 商队已经乱了,举著火把,围在一个帐子外面。 “怎么办啊?” “看著挺严重的,郡主医术那么好,不然去求求她吧?” “不许去求她!“ 商青青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尖锐。 卓克王子听到这话,真想转身就走。 死就死了,关他屁事。 “少东家,毒血也吸出来了,可您瞧瞧杭子的脚腕还是肿得厉害。” “是啊少东家,您看他嘴唇的顏色也不正常啊!” 眾人吵吵嚷嚷,商青青只觉得头更疼了。 但她就是不愿意求许知意,不愿意让她一次又一次救他们於危难。 而且她还怀疑她的医术根本就不是外人眼中这么高超,对,肯定只是运气好,凑巧会治罢了。 张叔气得脸色铁青,声音中也忍不住带上了恼怒。 “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由不得少东家这么任性,你们先去找王子,不要让咱们的人衝撞了长安郡主。” 得了令的人正打算走,转身就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卓克王子。 “草民见过王子。” 他抬抬手。 “免礼,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找郎中看过?” 那人一脸愁容。 “我们商队没有隨行的郎中,正想著找郡主来看看,又担心吵到她休息。” 卓克王子冷冷扫了一眼半跪在地的商青青。 “这点事不必去麻烦郡主了,她才睡下!你们去把咱们治疗蛇毒的药拿过来。” 商青青没回头,却感觉如芒在背。 东临使团的一个人匆匆在大雨中奔跑。 东临炎热,他们骑马出去射猎,常有人会被毒蛇咬到,故而几乎每人身上都备著治疗蛇毒的药。 药拿来了,也涂上了,可那叫杭子的青年男人依旧没醒来的意思。 卓克王子也有些不明白了,东临治疗蛇毒的药都是上好的,真的没见过这种情况。 他踌躇著,要不要叫醒许知意,就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还是把你吵醒了。” 他抱歉的一笑,伸出手,很自然地替她將薄氅上的绸带子重新系好。 “也没睡得很沉,听到动静来看一看,確定是被蛇咬了?” “嗯,给他涂了东临治疗蛇毒的药,可人一直没醒,不知怎么回事。” 第392章 没救了 陈府医也被人叫过来了,隨便裹了个袄子,嘴里骂骂咧咧。 “就是郡主太好心了,非答应护著他们,蛇咋不咬別人,专咬他们的人?” 松蓝无语,跟在后面的江公公也保持沉默。 虽然,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但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吧,也太伤人了。 陈府医脾气不好,可管不了这些。 “一看他们少东家就是女扮男装,还打王子的主意,到底是谁给她的脸啊?长得没我家郡主好看,黑不溜秋的,不掌灯都看不到!呸!” 商青青的脸精彩纷呈,强忍著眼泪。 杭子的情况看著真的很不好,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嘴唇发紫,身体微微抽搐。 陈府医挤开人群,皱著眉。 “让开,老夫瞧瞧。” 许知意正欲搭脉,被他一把拍开。 “老夫来,要是老夫治不了,郡主再来。” 他討厌商青青,脸上丝毫不加掩饰,语气也很不耐烦。 “哭什么哭,人还没死,都被你给嚎死了!帮不上忙就一边待著去!” 商青青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再也忍不住滴下来。 卓克王子不耐烦地给了她个白眼,凑近许知意。 “冷不冷?你先去炉边坐一会。” “好。”见卓克王子脸上明显不耐,怕他又忍不住上去踹商青青,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陪我一起去。” 卓克王子的眼睛微微弯起。 “好,我陪你。” 松蓝和江公公默默地站到她身边,替她挡著自缝隙钻进来的冷风。 炉子上烧著热水,发出咕嚕嚕的响声。 卓克王子嫌弃地把杯子烫了两遍,这才倒了杯水递给许知意。 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一眼哭到双眼红肿的商青青。 明明女扮男装,她非往脸上涂那么多脂粉,熏得人直作呕。 许知意无奈,轻拉他一把。 “看把人家嚇成什么样了,你就老实坐著。” 卓克王子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男扮女装好歹也装得像一些,抹那么厚的粉,是生怕別人看不出来她是姑娘?我最討厌这个味道,熏死人!” 白嬤嬤忍不住掩唇偷乐。 商青青一听,心中忍不住冒出酸涩。 怎么说她也是姑娘,自然也会臭美,整天风吹日晒的,要是再不涂些香膏,皮肤的粗糙成什么样。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许知意。 她的皮肤是那种冷瓷白,细腻得能看得到细细的小绒毛,眉不描而黛,唇不染而朱。 安安静静坐著,手里捧著杯冒著热气的水,就已经美得好似画卷里的仙子。 卓克王子虚虚往她肩头一倚,嗅了嗅,长嘆一声。 “果然还是娘子身上的味道最好闻!” 这么冷的夜,他非得打开摺扇晃几下,那样子別提多欠揍了。 松蓝袖中的手不由紧了紧,就连一向沉稳的江公公也暗暗朝他翻了个白眼。 浮生快人快语。 “王子您再別扇了,一会再给我家郡主扇著凉了!” 卓克王子哦一声,委屈巴巴地看著许知意。 “他们都训我。” 许知意別开脸。 “是有点冷,快把扇子收起来吧。” 卓克王子把扇子一合,塞到怀里。 “娘子说的,我自是都听的,唉,只是她们......都不待见我,娘子不觉得我可怜吗?” 许知意继续佯装听不到,只是眼中还是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陈府医这才站起身来,衝著许知意摇了摇头。 “没救了,也不知是被什么蛇咬到的,毒已经进入到心臟处了,怕是不成了。” 许知意心中大骇,忙扶著卓克王子的胳膊站起来。 “我看看。” 商青青朝前走几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既然这位郎中已经说了不行了,郡主看一看,他就能活过来吗?万一累著郡主,就是草民们的不是了!” 她的语气明显带著敌意,垂著头,却是寸步不让。 不等卓克王子发作,蹲在一旁的张叔一下跳起来,结结实实给了商青青一巴掌。 “虽说你是少东家,可你这连番作为实在让我们心寒,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回江南!此行,我会带著他们,少东家还是回去等著嫁人吧!” 一把推开挡路的商青青,对著许知意拱手。 “对不住长安郡主了!” 他转身,命令人先把杭子的尸体用草蓆卷了。 “明天去最近的镇子上买副上好的棺材,今天大家就都先散了吧!” 许知意抬头。 “我看看再说。” 不顾四周的脏乱,她半蹲下,葱白手指按在已宣告死亡的杭子的腕间。 “浮生,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药箱打开,入目的是码放整齐的各种小刀,还有银针,甚至还有不少的羊肠线。 “对,把那个最薄的刀片拿出来。” 放在火上反覆烤了烤,对准他已经肿得如同象腿的小腿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 黑血缓缓冒了出来。 她自己又回头,从箱子中取出一根空心的管子,前端尖锐,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猛地刺入他心臟的位置。 商青青啊地叫一声,正想上前阻止,被几个东临使团的壮汉团团围住。 “王妃正在救治,无关人等还是別上前打扰!” 他们的中原话说得並不算標准,可气势骇人,大有一副商青青再敢上前一步,就砍了她的架势。 陈府医饶有兴趣地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看著那空心管子里缓缓流出的血。 血是深紫色的,散发著腥臭味。 “陈府医,麻烦在他的左商曲穴、左膺窗穴、左期门穴,左腹结穴分別落针,动作要快!” 陈府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手下动作却不敢停。 这些穴位通常是不敢扎的,因为差之毫厘,就会要人性命。 可她的声音实在过於平静,脸上也没有一丝丝惧意,陈府医的心也跟著定下来。 “嬤嬤,艾灸拿来,再拿个厚点的垫子。” 商队眾人全都蹲在她身边,不由的放轻呼吸,生怕打扰到她救治。 这些看似简单,实则很耗费心神,不一会,许知意额上就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卓克王子赶忙拿出自己的帕子,温柔替她將汗水擦拭乾净。 第393章 走一步看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眾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 商青青盯著她,满脸的不甘。 凭什么又让她大出风头? 郎中都说了人不行了,她偏要逞强,忙活这么久,到时还是把人给治死了,看她怎么收场! “动了动了,我看到杭子的手指头动了!” 有人激动地喊出来,被张叔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安静一点,別吵到郡主。” 那人赶忙捂上自己的嘴巴,神色激动。 不知又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潮湿的土味钻了进来。 许知意累极,正想往地上坐,卓克王子眼疾手快,將一边床榻上的被子扯下来,垫在她身下。 白嬤嬤赶忙將热水端过来,凑到她唇边。 “老奴替您拿著,您赶紧喝几口。” “杭子你醒了!太好了。” 张叔的声音中掺杂了不可置信,还有点哭腔,眼眶红红的,激动的跪到许知意面前。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多谢长安郡主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草民们真的无以为报,日后要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郡主只管开口。” “好,我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她声音有点沙哑,目光温和,称呼上也很隨意。 张叔看一眼不知好歹的商青青,心中更是暗下决心,以后郡主的事,就是他们的事。 他们虽是一群走南闯北的商户,但见识也不算少,总能多少帮点忙吧。 杭子睁开眼,一脸茫然的环视四周,见到都是些熟悉的人,这才扯了扯嘴角。 “我这是咋了?” 张叔没好气的跟几个人把他抬去床上。 “叫你別喝那么多,非不听,被蛇咬了都不知道,要不是柱子发现得早,你就下去陪你老子去了!” “你们动作轻一些,他的伤口得养上半个月,且最好不要沾水,也不能喝酒了。” 杭子这才留意到许知意,刚想起来行礼,扯到了胸口的伤,疼得呲牙咧嘴。 “快別动,郡主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等你好了,要好好谢谢郡主。” “草民多谢郡主!” 见她满脸疲惫,似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卓克王子想了想。 “得罪了。” 弯腰抱起许知意。 “回去休息吧,我瞧你累坏了。” 许知意轻轻闭上眼。 “好。” 卓克王子却有点心疼,她实在太瘦了,抱在怀里一点分量也没有,轻飘飘的,仿佛隨时会飞走。 他的手很老实,身体也有些僵硬,走起路就有些搞笑。 白嬤嬤忍不住垂下头,与浮生进了旁边的帐子。 进了帐子,他赶忙將人放在床上,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赶紧睡一会。” 跑得慌不择路,出门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许知意心里好笑,看来这卓克王子真的从未与姑娘有过亲密接触。 这么纯情的人,若是真的动了心,確实是个大麻烦。 不过眼下,她也顾不上想这些了,实在是太困了,眼睛一闭,就睡著了。 一大早的,商队的人就自觉的打好了清水,熄了的篝火重新点燃,开始准备起早饭。 他们都是一群粗人,不知怎么表达谢意,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许知意昨天忙活了大半夜,太累了,也没顾得上沐浴就直接睡了。 一睁眼,就觉得身上粘糊糊的,还有点汗味,忍不住嫌弃地皱了皱眉。 “浮生。” 浮生听到动静进来,“王妃您先吃早饭还是先沐浴?” 她最清楚自家郡主的习惯,昨天要不是太累,肯定会沐浴换衣裳的。 “先沐浴吧。” 浮生也不废话,和白嬤嬤麻溜的提著几桶热水进来,而后一人守在帐外,不许別人靠近。 浮生替她仔细洗著头髮。 “王妃,昨夜奴婢瞧著卓克王子回了自己的帐子,嘿嘿,看著好像是害羞了。” 许知意撩起一把水,洒在她脸上。 “大半夜的不睡觉,偷看这个,羞不羞?看来是时候把你嫁出去了。” 浮生脸一红,不满的嘟噥。 “奴婢才不要嫁人,就要一辈子守在姑娘身边。” 一著急,称呼又变回去了。 许知意不以为意,轻嘆口气。 “浮生,既然很多事都已经改变了,你也不必一直守著我,我最想看到的......是你能寻个真心疼你的人,幸福美满地过完这一生。” “至於我......走一步看一步。” 浮生替她轻轻擦著后背,声音放得极低。 “姑娘,万一要是公子没来接您,您打算怎么办?” 许知意神情滯了滯,苦笑一声。 “你说的这个我也想过,他说在江南小镇买了宅子,要是他.....真的没来,我会守在那院子,一直等下去。” 哪怕他死了,再不会来了,她也会一直等,一直等,直到生命的尽头。 浮生哽咽著,眼眶一下就红了。 “那奴婢陪您一起等好不好?奴婢每天都给您做好吃的,咱们再养点鸡鸭,对了,还可以种种草药......” “好,我的浮生手艺这么好,我以后有口福了。” 卓克王子半倚在帐子外,阳光洒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莫名有些悵然。 原来许知意连最坏的打算都已经做好了,而且她不愿留在东临,不愿自己陪著。 可真想到要放手,他又捨不得。 她今日换上了薄厚適中的天青百褶裙,外面隨便罩著件月牙白的褙子,三千青丝只用一条绸带繫著。 卓克王子重新换上笑模样,走上前。 “饿了没有?今日的早饭是商队的人准备的,也不知味道如何?” 可能是才沐浴过,她的神態有些慵懒,嗓音软软的。 “是有些饿了,在外面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咱们去吃饭吧。” 她说话的语气明显隨意多了,卓克王子听出来了,不由得喜上眉梢。 “对了,天刚亮,他们就把商姑娘送走了!一想到这一路上没她聒噪,我的心情就好得不行。” 许知意好笑的看他一眼。 “就这么討厌她?” “嗯,要不是你在,她早就是个死人了!” 她眼睛弯了弯。 “既然走了,以后也没机会再打交道,你就別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卓克王子有些不满。 “对天发誓,我可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娘子可不能污衊我!” 第394章 官船 没了商青青,卓克王子態度也缓和了不少,吃早饭的时候,还能与商队的几人不时聊上几句。 张叔再次庆幸自己將人送走的明智之举。 给家主的信这两天也该到了,他倒是没说得特別明白,只是隱晦地提了几句。 想来家主也不愿意得罪皇室中的人。 几天的相处下来,商队的人对许知意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而且她虽看著冷淡,可面对他们时,一点没有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从零星的言谈中,也得知了她是前去东临和亲的郡主,心中不免对她生出同情。 不过好在,东临的这位王子看著人还不错,对许知意也算上心,郡主过去,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马车又顛簸了两日,终於抵达了码头。 他们乘坐的官船一早就准备好了,最高处插著东临的旗帜,正隨风飘著。 还有不少的货船和渔船,看著就没官船这么气派结实了。 因著卓克王子关照,商家的货船得以紧跟在东临的官船后面。 剩下的那船上的人不免眼红,求到了张叔的面前。 那些人选了三个领头的,点头哈腰的。 “您能不能同前面的贵人讲讲,让我们也跟著,听说水匪近日来更猖獗了,我们也是为了混口饭吃。” 送了不少的礼,张叔倒也不藏私,手一挥,命人把这些东西全部抬到了东临的官船上。 卓克王子最烦这样的事,可既然许知意已经答应了,他便只得耐著性子听张叔说完。 “这都是小事,愿跟就跟著,可话说在前面,本王子带的人主要是保护王妃安全的,要是真打起来,未必能顾得上他们。”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张叔点头,態度恭敬。 “草民明白的,我们的人也会一些拳脚功夫,不会总麻烦您和郡主的。” 卓克王子不满的挑挑眉。 “你叫她什么?” “王妃,草民一时嘴快了。” 卓克王子这才满意的打开摺扇,晃几下。 “吩咐下去,准备出发。” 张叔也不再废话,命人把他们准备的东西也全部搬上来。 “这些不值什么钱,还请王子別嫌弃。” 卓克王子看过去,乐了。 瓜果蔬菜一应俱全,还有好几筐新捕上来的鱼虾,甚至还有一筐子张牙舞爪的螃蟹。 “呦,这些都是新打捞上来的吧?” 张叔笑著也看过去。 “他们说是今天早晨才打捞起来的,您瞧那鱼还是活著的,草民瞧著王妃喜欢喝鱼汤,就自作主张拿过来了。” 卓克王子满意地弯了弯唇。 “行,就让他们全跟著吧!都別离太远,万一出事,还真顾不上。” 这个三不管的河道,来往的船只不在少数,除了官船有保障,其余的只能看运气了。 其余货船听到张叔的话,也忍不住高兴起来,动作麻利地起锚,跟在他们后面。 船行驶了没多久,松蓝、陈府医还有柴厨子就开始头晕,每人抱著个脸盆,吐个昏天黑地。 浮生还好,白嬤嬤跟江公公几人也比松蓝他们好不到哪去,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捂著胸口,直说头晕噁心。 卓克王子担忧许知意也晕船,观察了一会,发现她没事人一样,还有兴趣看他拿来的瓜果,终於放下心来。 剥了只橙黄的橘子,细心把上面的白丝也清理乾净,这才递到她面前。 许知意接过,放在嘴里一咬,酸甜的汁在口腔里绽开,忍不住又吃一瓣。 “这个从前也吃过,但味道不如他们送的。” 卓克王子也给自己剥了一只,边吃边道。 “这个在东临多的是,卖得也便宜,关键是东临日照时间长,所以瓜果汁多,也甜。” 许知意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之前何丞相拿回来的,那还是平昭帝赏的,不止顏色不如这个,味道也差上很多。 卓克王子朝浮生努努下巴。 “这一篮子你拿回去给她们也分分,酸酸甜甜的,应该能缓解一下晕船的症状。” 浮生欠了欠身,脆生生的道了谢,拎著篮子,跑得飞快。 她住的这个船舱很大,床也软和,橘子特有的香味瀰漫开,叫人心情舒畅。 还想再吃,卓克王子却伸手挡住。 “不能再吃了,马上就要开饭了,这个空腹吃,伤胃。” 许知意眼巴巴地望著他,伸出一根手指。 “就再吃一个,行不行?” 卓克王子很快败下阵来,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 “行行,但只能吃一半,剩下的全是你的,没人抢。”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里渗进一些橘黄的汁。 “就这么喜欢吃?那等到了东临,我每天都让人给你备著。” 许知意吃得眉眼弯弯,“好。” 午膳的食材都是其他货船送的,燉了鱼汤,还清蒸了一道,河虾则用葱段、薑丝和辣椒翻炒,看著就令人食慾大增。 “他们还送了螃蟹来,正在锅上蒸著,还得一会才能吃,这些菜我瞧著都挺新鲜的。” 边说,边把许知意面前的小碟子装得跟小山似的。 “白嬤嬤和府医那边送了没?” 卓克王子正挑著鱼刺,闻言点了点头。 “送是送了,但他们都说吃不下,就留了白米粥和小咸菜。” 许知意吃著脆生生的小青瓜,心情大好。 “看来陈府医的药也不怎么样,上船前就服下了,瞧瞧他成什么德性了,看来这些吃的跟他无缘了。” 卓克王子將没刺的鱼肉放在她的碗里。 “嗯,天热,这些海鲜也放不住,晚点吃螃蟹,那东西寒凉,你能不能吃?” 许知意正盯著厨子端上来的锅子,好奇里面是什么菜。 “可以吃,別太多就行。” 卓克王子从来没见过她这副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亲自將锅子上的盖子掀开。 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河虾很多,我就让他们给你煲了粥,也没放太多调料,你尝尝看。” 说著,替她盛一碗,放在嘴边吹了吹。 许知意瞬间觉得手里的白米饭不香了,眼巴巴盯著他手里的虾粥,“好了,不烫了,可以吃了。” 抬头,就撞进她清澈如泉的眸子里,忍不住心里一颤。 第395章 难得的愜意 海鲜配著清爽的凉拌笋丝,酸酸甜甜的,带一丝辣,令人胃口大开。 粥熬得软糯,虾仁带著清甜味,咬起来还有点弹性,许知意忍不住將一碗都吃完了,鼻尖上泛起一层细汗。 天蓝蓝的,万里无云,偶尔传来鸟儿的叫声,让人心旷神怡。 二月的风吹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冷,但卓克王子还是细心的替许知意披了件薄薄的外氅。 “不知哪家送来了平昭的茶叶,我瞧著不错,就留了一罐子,你看看能不能喝得习惯。” 许知意感动,他竟还一直记著这事。 碾茶,扬汤...... 手指翻飞,不似煮茶,倒似舞蹈。 卓克王子不觉得看出了神,茶香裊裊,夹带著水气和草木的味道。 暗处,有个瘦弱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朝这边张望,脸被抹得黢黑,眼神中却满是不甘和愤恨。 卓克王子感觉敏锐,自是早就发觉了,只不过想看看暗处的人下一步想做什么,並未轻举妄动。 许知意神情专注,唇角微勾,压根没留意到对面卓克王子沉下去的脸色。 河中有倒影,能看得到他们后面跟了不少的船只,有些是得了卓克王子允许的,有些是悄悄跟上来的。 他们只是捕鱼为生,收入少得可怜,还得时刻注意著不知何处躥出来的水匪。 虽说这里比平昭热得早,可捕鱼的船只也不少,为了活下去,大家也是拼了。 可浅水处鱼的数量有限,只能冒死往深走一走,运气好能遇到官船庇佑一二。 运气差的,每年死在这河里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很有分寸,不敢往官船上张望,儘量减少自己船只的存在感,生怕被贵人发现他们没上供,不许他们跟著。 可许知意仍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 她不以为意,將煮好的茶送一杯到卓克王子面前。 “尝尝看,不知你能不能喝得习惯。” 临行前,晒乾的带了不少,但白嬤嬤她们几个吐得床都下不来,许知意也不好意思这时候吩咐她们。 “好喝是好喝,就是我实在没你的耐心,光是碾茶就费了小个半时辰。” 许知意笑而不语,端起茶抿一口。 清淡的苦味之后便是甘甜。 她想,如果何陵景在,这些事根本无需她亲自动手,而他除了烹茶,还喜钓鱼。 官船晃晃悠悠,阳光洒在身上,难得的岁月静好。 侍卫见他们迟迟没进船舱,极有眼色地端来几只碟子。 许知意一看就乐了。 桂糕、渍冬瓜、蜜饯並一碟炒瓜子。 “都是其他船上送过来的,我叫人看了,没毒,正好打发一下时间。” 两人閒聊著,许知意也很快发现了那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忍不住皱了皱眉。 卓克王子不动声色,嗑著瓜子,一脸愜意。 “不必理会,我的人已经盯著了。” 许知意对那道带著恶意的目光有些不喜,索性同卓克王子一起回了船舱。 凉风徐徐,床榻又软又宽,船身隨水波轻晃,许知意很快就睡著了。 卓克王子担心太亮会影响她睡眠,早命人往不大的窗户上掛了鹅黄的纱幔。 他一点也不困,躺在另一张床上,翘著二郎腿,看著从京城买来的话本子。 角落里,摆著只做工精致的香炉,正缓缓往外冒著清烟,正是许知意亲手调配的冷梅香。 比起他们这边的愜意,张叔他们就没这么悠閒了,听著几人匯报才得到的消息,脸色黑沉。 “少东家跑了?可知去了哪?唉,我就说不该带著她同行,可老东家宠著,我也没办法。” 这次的货是要运到东临的,已经说好了交付的时间,老东家从年前病到现在,不得已,只得带上了商青青。 前面一段路她倒还算安分,除了耍点大小姐的脾气,也没闹出什么不可收场的事。 “张哥,您说少东家是不是被啥上身了?那可是东临的王子啊,据说是东临的下一任国主,少东家是怎么敢的?” 张叔嘆了口气,拿起旱菸猛吸几口,呛得咳了好几声。 “估计就是瞧人家长得俊,春心萌动也是有的,但......我看那王子不是善茬,似乎对其他姑娘的靠近很是抗拒。” 他回头,打量一眼,压低了声音。 “要是这批货能顺利运到东临,几年內,咱们就再不必过提心弔胆的日子了,不管白日还是夜里,你们都警醒著些。” 杭子身上的毒解了,但走路还是不利索,此刻正坐在甲板上晒太阳。 “长安郡主不是说了会保护咱?她是个好人,张叔不用这么紧张。” 张叔用旱菸杆子敲了敲他的头。 “人家贵人可没义务保护咱,这些货物还是要咱们自个上点心,夜里分几个小队,轮流巡逻,千万別出了任何差池,咱们可赔不起啊!” “那少东家的事可咋办?咱们现在上了船,又不好去找。” 张叔略一沉吟。 “我会给老东家去封信,她自己把人敲晕跑的,不定又跑哪玩去了,咱们现在只管把这批货安全送到东临,別的事就別瞎操心了。” 眾人点头,也有躺在甲板上已经睡著了的。 张叔抽著旱菸,满心的无奈和担心。 可以说他是看著商青青长大的,他没成家,无儿无女,说句僭越的,私心里是把她当成女儿对待的。 可既出生於商贾之家,就得知分寸,懂进退,才能走得长久。 老东家活著尚能护著他们,可人哪有不死的,到时商青青还有任性的资格吗? 他担心还不止这些,这一批货,別人不知道,老东家是给他交了底的。 可不是表面上的那些茶叶绸缎,装货的箱子是两层的,最下面放著瓷器和名家字画。 价格无法估量。 等到了东临,他们还得僱车,这么多货,目標自然也大,很难不遭有心人的覬覦。 此次前往东临的这批人,除他岁数最大外,其余的像是杭子这样的,不过都是十五六的少年。 比起赚钱,护住他们的命才是顶顶紧要的。 第396章 银丝糖 人都各自回去睡午觉了,养足了精神,夜里都能警醒些。 张叔没睡,坐在甲板上,想著后面的安排。 他们此行带了不少平昭的香料、茶叶、布匹等,深受东临人喜爱。 最主要,有十来箱的。 这放在中原不算什么,可在东临,这玩意跟平昭的细盐一样金贵。 初时他还有些踌躇,劝过老东家,私自贩,在东临可是砍头的大罪。 老东家与他交了底,说是只要到了东临,就会有人接应,保管不会牵连到他们。 他只是个替人卖命的,老东家能多说几句,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了。 他还敢质疑什么,只得一口应下,不过这一路一直是提心弔胆的,又不敢告诉別人。 又仔细思考了一会,他这才站起来,抖抖发酸的腿,吩咐机灵的人送了几包银丝去官船上。 还特意交代了一定要亲自交给卓克王子。 他不是个蠢的,別看商船上明面上没多少人手,可王子出行,暗中不知跟著多少高手。 他们虽也会点拳脚功夫,可跟那些人比起来,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真要遇到水匪,只怕少不得麻烦贵人。 他观察过了,那位长安郡主似乎格外喜甜,尤其是京城的这种银丝,几乎从不离身。 不让人交到她手上,主要是考虑到她是女子,此举有些不妥,可卓克王子检查之后转交就不同了。 也是从另一方面隱晦的提醒,他们这船上装著,算是在卓克王子那里过了个明面。 卓克王子看得兴趣正浓,被人打断,有些不高兴地走出船舱。 看到塞到手里几大包的银丝,他微一挑眉,语带戏謔。 “这是你们管事的让送来的?再没说別的?” 小伙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得憨傻。 “张叔只说把这交到王子手里,別的就啥也没说了。” 卓克王子看到这在京城中也十分畅销的银丝,心中就已有了几分猜测。 “行,本王子收下了,让你们的船跟紧点,夜里也不要睡得太沉。” “多谢王子提醒,那草民就先回去了。” 两只船离得很近,只需要搭个船板就能自由上下,当然了,这也得卓克王子同意才行。 河面渐渐更加宽阔,两边水草也愈加的浓密,里面要真藏了人,还真看不出来。 陈府医已经不吐了,但还是头晕目眩,不过对卓克王子让人拿过来的东西,还是认真检查一番。 他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 “没毒,可以放心吃。” 船身又晃了晃,他乾呕一声,摆摆手。 “老夫还要再睡一会,呕!” 东临的侍卫有些好笑,但这情况看著又有些惨。 “那你们几人好好休息,再难受,饭还是要吃的,不然身体可抗不住。” 松蓝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好,多谢关心。” 说完,拉过床下的盆,又开始吐起来,忍不住抱怨一句。 “陈府医你的药也不行啊!” 柴厨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目无神,远看就跟死了似的。 早饭已经吐了个乾净,午饭压根就没吃,此刻飢肠轆轆,但看到饭就犯噁心。 陈府医也没力气和他斗嘴,就连翻白眼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我和你说,要是没我的药,呕......你小子得把胆汁都吐出来,呕......” 柴厨子索性闭上眼,无心参与他们。 夹著水汽的凉风阵阵袭来,空气中似乎还飘著股若隱若无的药香。 只是闻一闻,就觉得胃里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浮生笑眯眯的走进来,身后还跟著四个婢女,每人手里端著碗冒著热气的药。 她中气十足,小脸红扑扑。 “喏,这是郡主特地吩咐我熬的药,白嬤嬤她们喝过,已经可以吃东西了。” 陈府医哎呦哎呦的。 “老夫起不来,麻烦把药端近一点。” 浮生脆脆的应了,瞧著他被折腾得面色惨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上船前您还信誓旦旦的吹嘘自己的晕船药多好多好,结果还不是得麻烦郡主,嘖嘖,学术不精害死人啊!” 陈府医闻到了药里有山楂和陈皮的味道,剩下的就分辨不出来了。 一口气喝了,不苦,微酸,胸口堵著的浊气一下就通畅了。 松蓝身体底子好,喝了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活蹦乱跳的。 “浮生姑娘说的是,陈府医的药不止苦,还没啥效果,我和柴厨子每人吃了六粒,屁用没有。” 陈府医瞪她们一眼。 “郡主怎么样?你们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四个婢女正是红绿蓝紫,闻言,掩唇偷乐。 “婢子们提前服了郡主给的药,上了船才一点感觉都没有。” 陈府医更气了,鞋子也没穿,跳下床。 “郡主有更好的药,为啥不提前给我们?害老夫吐了一天,郡主是啥意思啊?” 浮生坐在小马扎上,捧著脸打量他们。 “郡主说了这叫什么来著.......对了,吃一堑,长一智,让你晓得一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可妄自菲薄,也別目中无人。” 陈府医一下懂了。 “合著郡主是为那天的事教训老夫呢?说实话,要是没郡主在,那个叫杭子的小伙子现在就是死人了!她那法子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咋能怪老夫独断?” 浮生也不与他爭辩,只看著他们把药喝得渣都不剩,这才站起来,拍拍裙上的褶皱。 “反正郡主说了,让你以后下决断前多动动脑子,生死往往只在一念间,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珍贵,不分高低贵贱!” “红儿,把碗收了,咱们走!郡主说晚上吃锅子,还有蒸螃蟹,赶紧回去准备起来。” 柴厨子没吭声,若有所思。 所以在郡主眼里,他的性命也一样可贵吗? 松蓝挠挠头,眼中带著困惑。 “郡主要教训陈府医,为啥带上咱们俩?这也太冤了啊!” 柴厨子幽幽道。 “郡主大概只是希望咱们明白生命的可贵吧!是要咱们不要自轻自贱。” 松蓝也不说话了。 陈府医坐在浮生刚才坐的小马扎上,眼眸深深。 看来谷主是把自己毕生所学全部写到了那本书中,又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了郡主。 第397章 水匪的先头兵 陈府医觉得浮生刚才转述的那番话一点错也没有,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只是不知郡主愿不愿意倾囊相授了。 甲板上支起了不少的桌子,每个上面都放著个不大的铜锅,下面还放著小火炉。 羊肉切成薄薄的片,还有其他船上送过来的河虾,甚至还有几只肥壮的鸡。 青菜绿油油、嫩生生。 锅子有辣的,有不辣的,全看个人喜好,这些还是许知意跟裴北北学到的。 她与何陵景尝过几次,两人都觉得味道十分不错,而且准备起来也不麻烦。 荤素搭配,也不会觉得腻。 卓克王子是第一次吃这个,觉得新奇,夹起肉片放在开了的锅里,涮一涮就熟了。 沾著浮生调配的酱料,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了。 东临的侍卫一个个吃得头也不抬,额上和鼻尖上很快冒出细密的汗珠。 “太好吃了!” 卓克王子也点头,又把一筷子羊肉放到嘴里,烫得连连吸气。 “是好吃,回了东临,咱们也常吃吧?” 许知意正在吃青菜,闻言,弯了弯眼。 “好,这个浮生拿手。” 午觉睡得好,她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眼睛也亮亮的,看著心情很不错。 羊肉这么吃,倒是一点膻味也没有了,许知意忍不住也吃了好几片。 “还是我们东临的羊肉好吃,一点怪味也没有,羊撒开,漫山遍野的跑,吃著新鲜的草,喝著山中的清泉。” 许知意想了想那情形,夕阳西下,羊和牛成群结队的在草原上奔跑,远处毡房冒出阵阵炊烟。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何陵景曾说过,要带她去看一看与中原不同的美景,可惜了,看风景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陈府医他们三人也难得美美吃了一顿,那种晕眩感也消失了,胃中不適也没有了。 最后,每张桌子上只剩下切得薄厚均匀的蘑菇,竟是没一人伸筷子。 许知意失笑,打量一圈。 “怎么,怕这也有毒?放心吧,这些我都已经看过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许知意吃得香,松蓝踌躇一下,也夹起几片放在锅子里。 “这味道可真鲜,好吃!” 辣汤烧在米饭上,再配上新煮好的蘑菇,那味道別提多鲜了。 东临人身形魁梧,吃得也多,一人三大碗,眨眼功夫就吃了个乾净。 卓克王子比起他们,吃相就斯文得多。 只是,许知意都喝了两盏茶了,他还在吃,一盘子蘑菇很快就全进了他的肚子。 见许知意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弯了弯唇。 “我都不知道羊肉还能这样吃,味道確实不错。” 说完,他摊开掌心,里面静静躺著三颗银丝。 “喏,这个给你,今天只能吃这么多了。” 许知意也不推辞,捻起一颗放在嘴里,杏眼弯得有如天边的月牙儿。 “这是京城陈记的银丝,你何时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卓克王子也没打算隱瞒,將下午的事同她说了,又凑近她,压低声音。 “你觉得他们送几包银丝过来是何意?按说,该送的礼已经送过来了,没必要专程再送这个过来。” 嘴里瀰漫著甜丝丝的味道。 “这说明他们的货物中夹带了不少这种银丝,我看他们为人也算实诚,你派几个身手好的去护一下他们吧。” 要说这批银丝运到东临,可能会触及一些世家贵族的利益,但对百姓来说,却没一点坏处。 “你为什么觉得这些最终不会进到那些人手里?” 许知意淡笑不语,继续放一颗在嘴里。 卓克王子嘆口气。 “好吧,就没什么能瞒你,不过,国师只说会有一批不常见的货物运往东临,我真不知道还有。” “虽说这法子有点不合规矩,但只要中原的能源源不断运往东临,百姓们无需等到年节就能隨时吃到,也能更好促进两国货物流通。” 一个国家,只要经济繁荣,国力就会昌盛,这代表著被外敌攻打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时逢乱世,若是国富民强,谁又敢轻易覬覦? 平昭缺的正是这个,但愿有朝一日南星上位,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做出正確的判断。 远处的水草丛轻轻动了动,卓克王子很快朝那方向看过去。 水草还有些发黄,但已经很浓密了,看得不是很清楚,他却一下警觉起来。 “怎么了?可是发现什么不对?” 卓克王子用东临话交代了什么,立刻有七八个壮汉飞身跃到了张叔他们的船上。 “你先回船舱,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也別出来。” 许知意也不多问,往他手心里塞了个纸包。 “以防万一,你带著这个,迷晕几十人还是没问题的......你要当心。” 卓克王子眯起眼。 “好,一切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船上突然多了几个壮汉,张叔一开始是紧张的,但看到前面官船上站著的挺拔男子,心一下就定了。 “都別慌,这些是王子派来保护咱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別聚在这让人生疑。” 气氛还是紧张了起来,每个人走路都恨不得不发出一点动静。 常年在外闯荡,这一点警觉心还是有的。 水草晃动得愈加明显,似乎有小船在其间穿梭,张叔估摸著是水匪的先头兵来打探情况的。 “是不是水匪?” 东临壮汉打量他一眼,轻轻点了头。 “我们王子怀疑是,所以派我们来保护你们,让拳脚不好的都找地方躲起来,最主要......保护好那些货。” 张叔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好,草民这就安排下去,你们也注意安全。” 防患於未然,才不至於在危险来临时猝不及防。 入夜,卓克王子又派了几个人过来。 “我们王子的意思是,先將你们船上的一些货物悄悄送到官船上,到时万一打起来了,损失也不会太重!” 是商量的语气,可传话的人態度却是不容拒绝。 张叔略一犹豫,一咬牙。 “成,草民全听王子的!” 第398章 忧国忧民 跟在他们后面的十几个船只见到这动静,也一下慌乱起来,想起同伴被打劫的惨状,忍不住地哆嗦。 被劫掠的船只,上面所装的东西全部被洗劫一空,女的不知所踪,男的无一例外被砍死。 运气好的,船没沉,被他们发现了,还能收敛尸体,好叫他们入土为安。 更多的船只出去之后就再没消息,家里人望眼欲穿,直到死,也没把人盼回来。 多少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可惜,这条河没个正经的名字,虽是处於平昭和东临的交界处,但两国的朝廷都没有接管的意思。 他们靠河吃饭,明知道危险重重,为了养活妻儿老小,也不得不冒险。 运气好的,能捞到不少河鲜,运到附近的镇子上能卖个好价,要是有门路的,运到京城,可以好好赚上一笔。 婆娘们出门也能穿上崭新的褂子,自家闺女也能带得起头绳。 不过,这都是万中挑一,大多数的百姓依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他们出生就在此,离开这,也不知道要靠什么维持生计,除了水匪,还有年年的水患,对他们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这种时候,就盼望著朝廷会重视起来,不求给粮草,只求能得到一丁点庇护。 张叔的家就在这,只是当年一场洪水,全家十二口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被推上个破木板,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被商家的老东家救下,教他做生意,教他与人打交道,最后甚至还把一支商队交给他管理。 虽说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可每每想起一家十二口惨死洪水的情形,心就堵得厉害。 水草尚且有根,他却没有。 水草遮掩中,有很多的暗流和弯道,他在把最后一批货物送到官船上时,同卓克王子全盘托出。 “草民的家人全部死在这河里,现在不是涨水的时间,但王子也要多加小心,水草丛里有数不清的暗流和弯道,他们打劫来往船只后,就藏匿其中,很难被抓到。” 说起这些,有些心绪难平,中年男人难得在人前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们大多熟悉这片河道,七弯八绕的,也不知落脚点在哪,而且这里是三不管地区,我们也曾向附近镇子求救过,可惜从来没人把我们的生死当回事。” 卓克王子沉默著听他说完,点点头。 “行,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要是真打起来,也別硬拼,避免无谓的流血。” 他目光复杂地扫了眼那几十口箱子,意味深长的道。 “放心,这些货本王子还不至於看在眼里,只是听你说那些水匪常年在这一片打劫,想来只要看看船只吃水的情况,就能判断出货物多少,到东临前,这些就放在官船上!” 张叔一抱拳,“草民多谢王子大恩!” 早些年跑商,也不是没有过货物被贵人吞了的情况,只是敢怒不敢言,全当是破財免灾了。 可这一回,他赔不起,商家也赔不起! 舱门开著,一回头就看到许知意安安静静站著,杏眼中波澜不惊,不知怎么的,张叔悬著的心一下就放回到肚子里了。 “草民见过长安郡主!” 许知意微一頷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刚才的话,她全听进去了,也了解了沿河一带百姓们的不易,只是她只是个女子,有些事,无能为力。 何况现在已经確定有水匪,也不好在此时与卓克王子重提这河的归属问题。 “那些货物在官船上,你就放心,让你们的人把自己保护好才是最重要的。” 想了想,朝一旁的浮生耳语几句。 不一会功夫,浮生就抱了只大大的木匣子走到张叔面前。 “这里面是一些金创药和防止中迷烟的解药,你拿去给你的人分了吧!” 张叔连连道谢,一刻不敢耽搁地回到自己的船上。 为防生变,卓克王子命人用粗壮的韁绳把他们的商船与官船连在一起。 这样即使发生碰撞,商船也不至於沉入河底。 这还是许知意和他提议的,要按照他以往的性子,是绝不会管这样的閒事的,毕竟这一带的百姓都不是东临的人。 可.......许知意一个女子都在忧国忧民,他要是什么也不做,倒显得太无情,平白让她看不起。 其余船只就没有张叔他们这么好命了。 官船后面陆续跟上了几十艘船,浩浩荡荡的,落在最后的船只能自求多福。 他们自知身份低贱,不可能见到卓克王子,默默在心里祈祷,能顺利通过这片水域。 水匪確实不敢打劫官船,尤其这船上面坐著的还有东临人,他们就更没那个胆子了。 “头,听说东临人都野蛮残忍,是不是真的?” 水匪头领一脸戾气,嘴里叼著根水草,不耐烦地嚼几下。 “你们眼瞎?看不到人家比咱们高出一个头?就咱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砍著玩的。” 有人挠挠头,站在船头四处张望。 “咱们要是打劫跟在后面的那些船,这些东临人应该不会理会的吧?” 头领嗤笑一声,呸呸將嘴里的草根吐了。 “管个屁!这些达官贵人的哪有那么好心?要是想管,这里还能几十年如一日的混乱?” 他眯著眼,紧盯著那些船只。 “瞧见紧跟在官船后面的那只船了没?瞧这吃水的劲,货物应该不少!剩下的,呵,老规矩,女的抢回去,男的一个不留!” 他们头领的家人早死光了,他没了活路,索性上山建寨,当起了土匪。 可山头也不是那么好占的,朝廷每年都会派兵来清剿,一年下来,打劫来的银子,还不够打点官兵的。 后来辗转得知这个三不管的水域,他们就在此安营扎寨,每年收穫颇丰。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媳妇了,虽说是抢来的,可那些妇人无力反抗,胆子还小,想死也不敢。 虽说这一行是危险了一些,但收穫也是不少的,有时运气好,打劫个富商的船只,足够他们一年不愁吃喝。 不劳而获的財富近在眼前,危险、人性什么的也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內了。 第399章 美男计 卓克王子安排好一切,又不放心地在甲板上转了转,这才转身回了船舱。 许知意还没睡,正在翻看著医书,听到动静,抬起头。 “忙完了?” 边说,边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 卓克王子毫无形象地连喝了两杯,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嗯,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夜里会有三队人轮流值守巡逻,你怎么还没休息?” 许知意拧了温热的帕子递到他手里。 “在等你,擦一擦吧。” 虽说天气不算热,可忙活了一通,卓克王子还是觉得身上黏乎乎的。 “我去沐浴,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许知意扬了扬手里的书。 “热水已经备下了,你不必管我,赶紧去洗洗。” 卓克王子甚至已经闻到了臭汗味,脸上有些窘迫。 “嗯,我很快回来。” 官船很大,特意准备了几间浴室,他和许知意单独有一间,里面放著大大的木桶,双绣屏风隔著,就算有人进来,一时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光景。 泡在热水里,卓克王子才长长呼出口气,也有时间想一想许知意提过的事。 说实话,他並不想揽閒事,就东临的国力,根本不需要做这个吃力不討好的事。 这条河没名姓,居住的也都是一些穷困潦倒的捕鱼人,归入哪个国家,都是个麻烦事。 除了要替他们重建房屋,每年还要派出人手来治理河道,以防洪水侵袭。 再者,要是这条河真归了东临,第一件事就是得派兵剿匪! 他晃了晃脑袋,水珠飞溅。 头疼,太头疼了。 以他对父王的了解,一定会让他领军出来剿灭水匪,天知道,他只是个想坐吃等死的王子啊!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觉睡到自然醒,还有不完的钱,尤其现在身边还有心仪的女子陪著....... 他使劲揉了揉头髮,长嘆一口气。 “天啊,我就想当个昏君!就这么难吗?” 自然是无人回应,水一点点冷掉,他这才从木桶中站起来,慢吞吞地换上舒服的常服。 发梢不断往下滴著水,他也全然不在意,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美滋滋的喝一杯温茶。 许知意盘膝坐於床上,手中捧著书,三千青丝隨意散在雪白的被褥间,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他。 “不擦头髮就睡会著凉,你过来。” 卓克王子得意的勾了勾唇,乖乖坐在她脚边的一只小兀子上。 她拿过一旁大大的布,温柔的將他湿漉漉的头髮一点点擦乾,末了,倒出点油仔细涂在发梢上。 市面上卖的那些茶树油太过油腻,味道她也不喜欢,所以领著浮生收集了瓣,索性自己配了些。 过程繁琐了一些,可这油带著浅浅香,抹在头髮上,好几天都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最主要很清爽,乌髮不会一綹一綹的粘在头皮上。 卓克王子半闭著眼,享受著难得的亲昵。 他就是故意不擦头髮的,等的就是这一刻,也只有这个时候,许知意才愿意与他挨得这样近。 他能闻得到她身上传来的冷梅香和淡淡的药草味。 莫名的,心也就跟著变得平静。 “等到了东临,我给你建一间大大的药庐,王宫空置的地很多,你要是愿意,也能种一些药草。” 这一路他算是发现了,许知意对於草草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对一些草药更上心。 途经密林时,人家姑娘都是采些早开的,她却是采了不少的草药。 手上沾了不少泥土,她却毫不在意,还向他显摆自己的收穫。 “这是白芷,可以防风,这个是苍耳,別看样子丑,治风寒最有效,关键价格还便宜,这是柴草,可治高热......这是.......” 看她滔滔不绝的样,卓克王子就知道他娶了一个与眾不同的姑娘。 这样的她鲜活灵动,很难让人不动心。 他只希望属於他们俩的美好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初见乍欢,久处亦怦然! 可惜啊,她的心里已经住了別人,只怕再没有他的位置,不过没关係,他还年轻,等得起。 哪怕,要等一辈子,他也甘之如飴! 他半仰著头,著一件浅蓝的里衣,材质是那种半透的纱,凉爽透气,穿著睡觉最舒服。 只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卓克王子的领口开得有点大,露出性感的喉结和若隱若现的锁骨,以及结实的胸膛。 他属於那种外表看著是如松如竹的挺拔,实则因为饮食和习武的关係,身上没一丝赘肉。 再往下......许知意就不好意思看了,视线飘忽不定,脸也烫得厉害。 “好看吗?” 他依旧闭著眼,声音里满是笑意。 “好看.......啊,不是.......我什么也没看到.......” 卓克王子看著她緋红的脸蛋,忍不住暗自得意。 看来这一招美男计还是管用的!她的眼里也不是只有那些丑丑的草药。 察觉到卓克王子带著戏謔的目光,许知意心里就更尷尬了。 虽说该休息了,可他穿得是不是也太单薄了些?这能遮住什么啊? 突然就觉得船舱里闷得慌,有点透不过气。 “我......我有点热,去甲板上透透气。” 卓克王子收起嬉笑的神情,扯住她的袖子。 “不行,也不知那些水匪什么时候会动手,这时候去甲板可不安全!好了,不闹你了,赶紧睡吧。” 他躺回到自己的床上,盖上薄被。 “好好睡,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夜里是凉爽的,裹著薄被,格外適合睡觉。 许知意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放鬆的好好睡过觉了,总是在担心这个,忧虑那个。 似乎属於自己的时光极少。 她总在替別人操心,早忘了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 这一路上,除了想念何陵景,其他都是独属於她的时间,可以心无旁騖的看书,也可以漫无目的閒逛,亦或是什么也不做,静静感受著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河水静静流淌,船身偶尔摇晃几下,耳边还能听到不远处的蛙叫声,和著几声不知名的虫鸣。 第400章 蠢货 天上有月,银白的光散在河里,一切都显得静謐。 只有卓克王子知道,这平静的背后只怕是一场血腥的杀戮。 暗处藏著不少东临的死士,可他也只能保证许知意的性命不受到任何的威胁。 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就是確保许知意能平安抵达东临,其他的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內。 一侧头,就看到对面床上睡著的许知意,瓷白的小脸,精致的眉眼。 忍不住在心中嘆口气,卓克王子坐起来,漫不经心地瞥向窗外。 暗处有道小小的黑影正在慢慢朝他们这方向走过来,脚步极轻,可他还是听出来是个姑娘。 卓克王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商青青还真是阴魂不散,关键,这种时候还不忘涂脂抹粉,浓腻的香味熏得人胃里一阵阵翻涌。 有鱼跃出河面,尾巴拍出哗啦啦的声音,把商青青嚇了一跳,仓促间一下趴倒在地。 “这么点胆子还敢登船,蠢货!” 卓克王子看著,目露不屑。 等了一会,不见有別的动静,商青青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她还以为有水匪上船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这毕竟是官船,哪个不要命的敢打劫,这是活够了。 要是她能嫁给卓克王子,以后出行也能坐这样气派的官船,所有人见到她都不敢怠慢,父亲也不必担心货物出什么差池。 越想越美,摸了摸胸口位置,在神秘郎中那里买的药还在,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如果生米煮成熟饭,卓克王子就算再不愿意,也会对她负责的,哪怕先当个侧妃也行。 等那个什么郡主的被她弄死,还愁坐不上正妃的位置? 父亲一共纳了六个妾室,个个貌美如,可有什么用呢,身契握在母亲手里,就连生孩子也要得到母亲允许才行。 她从小就看著母亲是用什么手段对付那些妾室,耳濡目染的,就自以为是的觉得也可以这样弄死许知意。 她不知道郡主算是个啥官职,也管不了那么多,自从遇到卓克王子,脑子里就全是他。 理智早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还不等她动手,身后就传来了窸窣的动静,被一块布子捂上嘴的时候,商青青的脑子还是懵的。 然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卓克王子勾唇。 张叔是个拎得清的,看来以后能好好合作一下,至於商青青被他弄去哪,就不关他的事了。 张叔早上得了卓克王子的消息,本来存了疑心的,商青青怎么也是自己看到大的姑娘,应该不会做出这么无脑的事。 毕竟要是她真敢对长安郡主下手,別说她自己了,所有的人全要陪葬!商家就是灭顶之灾。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却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不管不顾的偷溜上了卓克王子的船。 商青青被扔到了底屋的船舱里,张叔黑著张脸,握著旱菸杆的手微微发著抖。 “少东家是不是疯了?她想死,为什么要拖著咱们一起死?我还没活够呢!“ “张哥,这次可不能轻易饶了她!” “张叔,我才十五岁,不想死啊,少东家这么任性,您这回可不能心软!” “就是,听说她把送他回去的柱子打得头破血流,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有这么个少东家,商家也算是快要走到头了!” 眾人神情激动,要不是承商家的情,都想现在就绑了商青青,直接扔河里去。 张叔重重咳了一声,在鞋底敲了敲烟杆。 “我原还不太相信卓克王子说的,没想到她是真敢啊!要不是一直守在那,她这会就该对长安郡主动手了,且不说能不能成,要是卓克王子不给咱这人情,直接杀了少东家也是有的。” 被蛇咬的那晚的事,杭子后来也听人说了,对商青青的不满毫不掩饰。 “卓克王子才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说不定是长安郡主不忍心,这才给少东家留了条命,这次回去,我就跟老东家请辞,回家种地也比跟著这样的少东家要强!” 张叔心里很不好受,听著他们的议论声,脸色很难看。 “本想送她回去,没想到半路把人打伤跑了,给我绑严实点,別让人再逃了!每天送水送饭,就是不许放她出去!” 大家对他的决定都没意见,只是张叔到底还是捨不得,將商青青抬到了床榻上。 这船舱虽在最底层,可通风挺好,空间也不小,关键如果水匪来了,很难被发现。 不管如何,老东家曾经救了他一命,知恩图报,也得护好他的女儿。 “杭子说得对,这次回去拿到钱,我也不干了,两位公子也不靠谱,少东家更是见识短浅,不顾大家死活,跟著这种人,咱们迟早得把命搭进去!” 张叔背著手走了,连头都没再回一次。 他是真的失望了,与其跟著这样的人,真不如寻个偏僻的小山村落脚。 有的是力气,种种地,下河捕鱼,维持生计还是可以的。 “张叔都这么说了,我也走!” “我也是,不干了!” 商青青不知道,她这次鲁莽的行为,让整个商家陷入了怎样的绝境。 原本,肖何与商青青的父亲算是忘年交,加上二人相谈甚欢,都有生意头脑,一拍即合。 要没有肖何,商父也不敢私自运前往东临,危险是大,可利益更大。 而且商父也很清楚,肖何的背后肯定还有大人物支持,不然仅凭他一个商人,纵使再有材,有些事也是不敢涉及的。 满心以为攀上了一个了不得的靠山,没想到被女儿的无意之举给破坏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商青青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晕的,她在最底层的船舱,点著油灯,也不知此刻是什么时辰。 她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根本无法挣脱,有人听到动静进来,脸上再没了往日温和的笑。 “少东家醒了,吃点东西吧!” 商青青只觉得嗓子似乎都快要冒烟了,不满地挣扎几下。 “你们胆子大了啊,还不快把我给鬆开!你是不是聋了?” 第401章 刀剑无眼 任商青青喊破喉咙,也无人理会,张叔沉著脸进来,一言不发,跟填鸭似的將食物和水给她餵下去。 “张叔,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做傻事了!我也不跑了,就乖乖跟著你们去东临!” 见张叔没开口,她又红著眼眶道。 “张叔,这一次我真的会乖乖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你就把我鬆开吧,好疼啊!” 她假意抹著並不存在眼泪,悄悄打量张叔的神色。 张叔冷笑一声,不为所动,那眼神仿佛窥见了她內心真实的想法。 “少东家你也许不相信,但那位东临王子一早就知道你跟上船了,你说他为什么会通知我?” 商青青原本垂著的头一下抬起来,目光灼灼。 “我就说他心里是喜欢我的吧!若是一点也不在意,他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张叔,你放了我,我要亲口去问问。” 张叔简直被她蠢笑了。 “你说卓克王子喜欢你?” 商青青拼命点头,脸上的欢喜丝毫不加掩饰。 “不然卓克王子为什么要私下於你讲我的事?一定是担心当面揭开我的身份,会令我顏面扫地啊!卓克王子用心良苦,张叔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张叔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青青你还真是......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你执迷不悟,你可知卓克王子原话是什么?” 商青青疑惑摇头,“那我怎么能知道啊!” “卓克王子说......要是.......要是这一次还看不住你,他就灭了商家满门!” 商青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半张著嘴,好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这么绝情呢?明明.....明明他也是喜欢我的啊!” 她喃喃,双眼无神又茫然。 张叔看到她这个样子,也知道劝说无用,沉著脸从怀中掏出个小纸包。 “这个药是从哪来的?又是打算用在谁身上?要不是我提前知道消息,要是被发现了,只怕你早就死在卓克王子的剑下了,也不对,他可能都不屑对你动手!” 话说的难听,但是事实。 商青青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嘴唇翕动。 “骗人......张叔你是骗青青的吧?卓克王子怎么会......他怎么捨得......” 张叔抬手打断她,猛抽几口旱菸。 “卓克王子高高在上,听说就连那位也有求於东临,你觉得,商家有能同朝廷抗衡的能力?呵,青青啊,你也太天真了!” 商家覆灭並不对朝廷有任何影响,甚至他们就算死了,也溅不起一丝波澜。 “卓克王子还说,要是你再敢出现在郡主面前,他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所以青青,你安分点,別闹了,放是不可能放的,你就乖乖呆在这。” 不顾商青青的苦苦哀求,张叔转身走了,出了船舱还不忘落了锁。 商青青抱著膝,缩在床角,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她虽喜欢卓克王子,但她还没活够,也明白他的那番话绝不是隨便说说。 她还没成亲,还没生孩子,怎么捨得就这样死了? 可是,好不甘心啊! 反正张叔他们总不会把她半路扔下,到了东临,她还是有机会的。 心中有了打算,她也就不再哭闹,送来的饭也乖乖张嘴吃下,她要保存体力,然后徐徐图之。 卓克王子总会发现她的闪光点,然后对她生出別样的感情,再然后进宫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抱著期待,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船身猛烈晃动几下,她一个不防,直接从床上摔到地上。 但这一次,没人来开门,没人来关心她。 头顶的甲板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叫嚷声。 “水匪来了!” “大家都把武器拿起来!跟他们拼了!” 声音中满是恐惧,可商船的人还是颤抖著双手,拿著任何可用於抵抗的物件。 张叔见到河上十几艘小舟,忍不住嘴里发苦。 他想到水匪不会太少,但这也太多了啊! 他们都举著火把,嘴里高声叫嚷著。 “把財物乖乖交出来,留你们一条小命!” “放下武器,否则別怪我们不留情面!” 官船上安安静静的,看不到慌乱跑动的人影,就连他们的船舱也是漆黑一片。 坐在船头的一人嗤笑一声。 “咋,还等著官船上的贵人出手?別做梦了,我劝你们识时务些,早点把贵重的东西交出来,还能留你们一条全尸!” 憋了一个冬天,寨子里没剩下多少吃的,就连酒都喝没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大鱼,冒死也不能放他们离开。 张叔暗自庆幸,还好那些装著名贵瓷器和名家字画的货物全都放到了官船上,否则他就算死了,也没脸面对老东家。 咬咬牙,又看一眼毫无动静的官船,他吩咐一旁的人。 “去把货舱里的东西全抬出来!” 那人踌躇,“可......到时咱们咋对老东家交代啊?” 头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的命今夜都要交代在这了!还瞎操心个屁,赶紧把东西抬出来,要是老子高兴了,没准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就是,刀剑无眼,再磨磨蹭蹭的,老子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赶紧的!” 张叔冲那青年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匆匆招呼著几人隨他一起去抬东西。 几十口大箱子,看著沉甸甸的,水匪头子眼中满是贪婪。 “打开给老子瞧瞧!” 他可不会轻易上他们的船,万一有埋伏,他们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箱子打开,上面盖著层油布,下面则放著锦缎、茶叶、香料等物。 水匪头子也不是吃素的,见状,脸一下就冷下去。 “你们这是糊弄傻子呢?之前瞧你们这船吃水最重,怎么可能只有这些货?死到临头,还要跟老子把这套把戏?” 张叔心道果然不愧是当头领的,这脑子转得就是快,赶紧换上笑脸。 “大人,主要是这香料分量重,底下还放著铜製的香炉子,自然看著就很沉,不敢瞒大人,我们真的就只是带了这些。” 第402章 卑鄙无耻 水匪头领一个字也不信,嘴角渐渐勾起,不怀好意地打量著张叔。 “你確定?要是一会老子的人再搜出別的,到那时可別怪老子不留情面!” 张叔陪著笑,点头哈腰。 “大人,小的要是敢有一句假话,就让小的不得好死,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没必要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丟了小命不是?” 水匪头领半眯著眼,借著火把的光线,环视著商船上的一切。 总感觉有阴谋的味道,可这些东西要是拿去卖了,也够他们奢侈半年的。 这几年他们只谋財,很少杀人了。 並不是他们突然就生了善心,而是怕闹得动静太大,真把朝廷的官兵给引来了,到时把他们连锅端,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甚至懒得打劫后面跟著的破烂渔船,费时费力,最后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两碎银。 官船上,弓箭手已经一字排开,就等卓克王子一声令下。 许知意也没睡,紧张的趴在窗沿,朝外张望。 四周被火把照得清晰可见,水草不住摇摆著,里面应该还藏著不少接应的水匪。 卓克王子稳如泰山,还有心情捧著茶喝。 “別担心,一早就部署好了,前面去打探寨子的人还没回来,等等再动手。” 反正要是把这河归入到东临的版图,以老国主那坑娃的性子,肯定会派他前来討伐,不如趁这个机会,直捣水匪的老巢。 “擒贼先擒王!一会要是真打起来了,记得先控制住那个坐在船头的。” 卓克王子也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嗯了一声。 “放心,保管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听他这么淡定,许知意也就不再废话,躺回到床上,可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 “听闻寨子里好些妇人都是被他们劫掠上去的,如果有可能......给她们一条活路。” “不过,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要是遇到已经替水匪生了孩子的妇人,要加倍小心。” 女人的底线不是男人,可是孩子,每个当母亲的女人都不能小覷,因为永远不知道她们能为了孩子做到哪种地步。 “我知道了,不过能在水匪寨子里活下来,並且对他们的行径视而不见的,拋开软弱不提,也不是什么善人!” 对这一点,许知意表示赞同。 “嗯,你说得对,可以把人全绑了,审过之后再看如何论罪,你......想好了?” 卓克王子无奈一笑,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抖了抖衣裳。 “你都那么说了,我若是还不答应,岂不是要被你看不起了?父王那么有钱,多养一条河的百姓也不是问题!今晚我就让你看看,东临的旗子是怎么插在这条河上的!” 船舱里没点灯,只能借著外面的火把的亮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许知意忍不住摇摇头,笑一声。 “你这架势比水匪还要更像水匪!你这是打算一举攻下那寨子,成为新寨主?” 卓克王子挺了挺胸膛,一脸傲娇。 “这条河从今夜起就归我东临,我自然要救万民於水火!我想著把这寨子重新修葺,以后就当成临时的据点,也方便管理来往的船只。” “想法不错,只是东临离此处不算近,你得留一些能信任的人先看管著,如果这一次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只怕他们会更疯狂地报復。” “嗯,暗中有父王的人,我打算留一部分下来,剩下的先安全护送咱们回东临,再具体商议,你之前的提议,我觉得很不错,只要父王点头,就成了。” 许知意很欣赏卓克王子这一点,他並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子就轻视,而是会耐心聆听她的想法。 她不过是见这沿河而居的百姓们日子过得艰苦,提了个建议,卓克王子当时虽表示不想管閒事,但还是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这样的人,如果以后成为了东临的国主,也是百姓们的福气。 有人在他们的窗外低低用东临话说了几句,卓克王子点头,冲许知意轻声道。 “我的人回来了,寨子已经被控制住,我得出去指挥一下,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许知意点头,想著他可能看不到,便也轻声道。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虽说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眾,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千万別掉以轻心。” “好,我会的。” 摸了摸放在胸口处的药包,卓克王子毫不犹豫地出了舱门,又替她掩好。 正在水匪们打算把货物全部搬到自己的小舟上时,官船上瞬间灯火通明,弓箭手严阵以待,弓已拉满,只等一声令下。 卓克王子今夜穿著一袭紫色绣鹰的东临服饰,满头棕发只用一根玉簪束著,狐狸眼中含著笑意。 他背著手在甲板上晃悠一圈,抬手。 “射!” 根本不给水匪们一点喘息之机,箭矢铺天盖地朝他们的方向飞过来。 头领见状,大惊失色,扯过一旁的两人挡在身前。 “噗嗤——” 箭没入身体的声音,紧接著,血就涌了出来,把他的灰色衣衫也染红了。 张叔这时才终於悄悄呼出口气。 卓克王子真的信守了诺言,没有置他们於不顾。 头领惊慌失措,大喊著。 “老子劝你们別多管閒事!就算今天把这些全杀了也没用,老子的人手多著呢!你还能一直管閒事不成?” 威胁之意满满,就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卓克王子勾唇,指了指他身后的甲板。 “你说的帮手不会就是指他们吧?还有你那寨子,从今夜起就归我了!” 他昂著下巴,一脸倨傲,用目光示意侍卫搬来了一把大大的软椅,一屁股坐进去。 头领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眸子一下就放大了,嘴唇抖著。 “你......你什么时候把他们全抓了?趁人不备,简直卑鄙无耻!呸,小人!” 卓克王子抓起把瓜子磕起来,有点抱怨。 “这瓜子炒的有些过了,好些都糊了,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说完,嫌弃地將瓜子重新扔回去,拍了拍手。 “你一个打劫来往商船的水匪,还和我说什么趁人不备,难不成我还要堂堂正正给你下个贴子,决一死战不成?” 第404章 秀才遇到兵 男子挠挠头,“是啊,这可是俺们这视野最开阔的地了,娃娃们都爭著抢著上来玩呢!” 卓克王子的神色十分复杂,看了眼面前穿著灰布褂子的青年男子。 “你们寨子里为什么全穿这种顏色的衣裳?是有什么讲究吗?” 青年男子有些羞赧,扯了扯有点短的下摆,嘿嘿笑两声。 “没啥讲究,就是年前大当家的抢了个货船,箱子里全是这种料子,就给每人扯了件新衣裳穿!” 他还有些得意地把脚伸出来,示意卓克王子看他的灰布鞋。 “鞋面子都是用这料子做的,就这屋里头还剩下好几匹,贵人您要是喜欢,就全拿走吧!” 卓克王子,“.......” 许知意忍笑,扯了扯卓克王子的袖子。 “去里面看看吧。” 卓克王子一言难尽地拍了拍那青年男子的肩膀。 “你们大当家乾的可不是什么好营生,以后可得改邪归正,那些料子......你们留著吧......” 青年男子傻笑几声,全然看不出是打劫的水匪,倒更像村口的二狗子。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贵人的话,他们都叫俺二狗!俺被发现的时候,正搂著两条狗取暖,嘿嘿。” 卓克王子走得飞快,把许知意拉下好大一截。 他就不该跟他们说话的! 屋子矮小逼仄,大白天的不点蜡烛,就什么也看不清楚,床上乱七八糟的放著几床被子,有的连絮都露出来了。 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黑得看不出顏色。 最大的一间屋子也比这情况好不到哪里去,还是大当家住的,床上倒是铺得乾净,桌子也结实一些。 许知意轻声问一个跟过来的小女孩。 “所以你一直住在这里?” 小女孩怕生,但又忍不住心中好奇,点了点头,小手一直抓著二狗的衣摆。 “嗯,俺在这能吃饱,还没人打俺。”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小脸蛋黑红黑红的,瘦得许知意都能单手拎起来。 她嘆了口气,阻止了卓克王子掏碎银的动作。 “饮鴆止渴,不止帮不了,还会给她带来麻烦!” 卓克王子回头,有些呆滯。 身后不知何时聚了三十几个孩子,全都眼巴巴地看著他们。 他刚才要是给了这小女孩银子,剩下的这些拿不到的,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去抢。 “任何时候都別去试探人性,你会失望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要让他们读书明理,才是你接下来要考虑的事。” 碎银子被重新塞回去。 另一边,松蓝高举著双手。 “没了,真的没了!我身上一共就带了这么几块点心!” “叔叔,就再给我们一块吧,我们实在太饿了!” “是啊,叔叔,你怎么能只给二丫不给俺们呢?” “二丫,你咋只知道自己吃?俺们咋办?” 松蓝的手背上被孩子们的指甲抓破,衣裳也扯开了几道口子,狼狈不堪。 他本是好心,想著给这女娃娃吃块点心,没想到这些孩子一下就把他围起来了。 都是七八岁的孩子,有的甚至更小,不能动手打,讲道理又听不进去。 许知意对卓克王子道。 “看到了吧?这就是人性,他们还小都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有时你的善意,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卓克王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从前我倒从没这么想过,今天听你说,是很有道理。” 简单与暂时驻扎在这的暗卫交代了几句,卓克王子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养尊处优惯了,即使出门在外,也是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哪里见过底层百姓的生活。 沉重的压抑的感觉袭来,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他们住的这里一点也不好,是个低洼的位置,万一洪水来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这,还是儘可能早点把他们安置到其他地方去住!” 卓克王子点头。 “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回头告诉父王,让他看著安排。” 许知意微微蹙眉。 “你迟早要坐上那位置,什么事都推到你父王那不好吧?” 卓克王子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 “我和你说,每回高呼万岁的时候,我都是万分诚心的,我也与父王说了,不求他万岁,只愿他能活个百岁!这样一来,我就能坐吃等死,岂不美哉?” 许知意,“.......” 突然就有种鸡同鸭讲,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而且东临的矿山那么多,父王都懒得让人去开採,能躺平过日子,谁愿意辛苦上朝啊!” “我和你说,一点也不用担心,父王的私库里有好多的金元宝,几辈子也不完!” 许知意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诡异地扯到金子上面了,看著卓克王子滔滔不绝的样子,忍不住失笑。 “行,別说了,我知道了!就是你和你父王都特別有钱,他不想坐那个位置,你也不想,是这意思吧?” 卓克王子一副找到了知音的表情。 “是,我私下找过二皇弟,希望他能站出来,接手东临江山,结果他第二天就逃跑了!到现在也没抓著人!” 许知意默默地朝前走,一点聊天的心情也没有了。 “父王就说东临有这么多的矿,兵强马壮的,其他国家也不敢轻易攻打,要是两个皇妹愿意当女王,也不是不能开先例!” “但是,她们不愿意,还威胁父王,要是再用这事烦她们,她们就在府里养十个八个男人!” “咳咳......就是你们中原说的面首!所以父王就再不敢跟她们提这个事了,最主要是太丟人了!” 许知意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卓克王子小跑著追上她,满脸的不解。 “娘子,你不是在问我东临的事吗?我什么都说了,你跑什么啊?” 许知意偏头看向他,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卓克王子一脸委屈,扯著她衣裙的一角。 “我听说中原有过垂帘听政,娘子这么有才,又体恤百姓,乾脆我当傀儡国主,你处理政务!” 也不等许知意有所回应,他猛地一拍巴掌,两眼亮若繁星。 “哎呀,这个主意甚妙!我怎么一早没想到呢!” 第405章 一壶热水 许知意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了。 东临的老国主要是知道儿子是这么想的,会不会直接气得吐血啊? 东临荒漠不少,可周围环绕的群山,几乎算是山山有矿,且不是金矿就是宝石矿。 故而在民间,百姓们也称东临为黄金国。 可见其富庶程度,就是平昭帝不也有求於人家,巴巴等著援军和粮草。 这些对於平昭可望而不可及的,但於对东临来说,就是九牛一毛的小事。 她就从没见过卓克王子身上带过碎银或是铜板,一出手就是金叶子...... 饶是她开了好几间店铺,从不缺钱,也望尘莫及。 卓克王子见她走得头也不回,无奈嘆了口气。 “我只是提议,娘子跑什么?要是父王听到你的这些利国利民的法子,一定会跟我抱著同一种想法的!” “娘子,你等等我啊!” 白嬤嬤嘴角抽了抽,低声对许知意道。 “王妃,卓克王子应该只是说说吧?不会是认真的吧?” 她活了这么久,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国家是女子当皇帝的。 “他嘴里就没几句正经的,嬤嬤怎么还当真了?且不说这事靠不靠谱,就算他是认真的,可我是平昭人啊!” 白嬤嬤一想,也就明白许知意的意思了。 和亲公主的身上都是带著使命的,除了促进两国和平相处之外,还会秘密留意別国动向。 別说当君王了,人家对於和亲公主的信任那都是大打折扣的。 河岸上有不少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主要是他们也不確定这为祸多年的水匪就这么轻易被解决了。 有个老嫗见许知意笑容温和,面色平静,壮了壮胆子。 “贵人......水匪真的全死了吗?以后俺们这里真的有人管了?那俺们是不是不用搬家了啊?” 许知意驻足,看著那满脸沧桑,局促不安的老嫗,扬了扬嘴角。 “嗯,这里会重建,以后这一处归入东临,婆婆你们从前是以什么为生的?” 老嫗见她笑容和善,一点也没贵人的高高在上,不由得又放鬆几分,微微嘆了口气。 “俺男人从前下河捕鱼,结果再没回来,老婆子我拉扯著儿子长大,也不敢让他再下河了,平时就织个渔网、在近处捕点鱼虾啥的,一年到头没几天是能吃饱的。” 许知意看著她指甲里的脏污,以及指腹上一层叠一层的茧子,心里不免生出同情。 但她依旧阻止了浮生想要掏铜板的动作,微笑著看著那老嫗。 “以后这河就安全了,也会有专门来收河鲜的人,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老嫗点头,用粗糙的袖子抹了抹眼角。 “贵人说的是,俺们的日子有盼头了!” 浑浊的眼里有了光,绽开一个无比真诚的笑,不等眾人回神,她扑通跪下,朝许知意磕了好几个响头。 “多谢贵人,俺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这些......是俺自己晒的鱼乾,还请贵人別嫌弃!” 许知意亲自將老嫗扶起来,笑著接过她递来的竹筐。 竹筐应该是用了好多年了,破了几个洞,里面装著晒好的鱼乾及一些小虾米。 许知意把竹筐交给浮生,悄悄往老嫗的手里塞了块碎银子。 “您老收好了,可別让外人瞧见了,这些就当我买下了,谢谢婆婆了。” 老嫗想拒绝,但看著那么多人往她们这边张望,张了张嘴,默默將碎银子塞到袖子里。 財不外露的道理她还是懂一些的。 大家都过得苦,要是只有她一人得了贵人给的银子,难免会有人眼红。 万一全都把自家晒的鱼乾啥的拿来换钱,她不是白白给贵人招惹了麻烦么。 老嫗战战兢兢地看一眼许知意,见她依旧嘴角带笑,使劲点了点头。 “多谢贵人!那......將来贵人还会来吗?我家就在那边,从左数,第二间就是,俺到时亲手给您做顿饭吃吧?” 许知意尚未开口,就有人低声嘲笑一声。 “张阿婆,数你家最穷,贵人哪里能看得上?难不成要贵人去你家吃糠咽菜?笑死人了!” 老嫗窘迫地扯了扯破了洞的衣角,囁嚅著没敢还嘴。 那人也没说错,因为早年男人死在了河里,尸骨无存,她就不敢让儿子重操旧业,日子过得自然就比別人拮据。 许知意置若罔闻,看了一眼跟过来的卓克王子,对著老嫗温声道。 “走这么久,有些口渴了,不知婆婆能不能领著我们去你家喝口水,歇歇脚?” 老嫗眼睛一下就亮了,但还是有些踌躇。 “俺家又小又破,也没茶叶,只怕慢待了贵人们,这......” 许知意却笑著拉起她的手。 “没关係,只要烧一壶热水,让我们歇一会就好。” 卓克王子不明所以,但见许知意看过来,不由点了点头。 一夜未睡,又忙著处理后续的事,確实是有些口渴了,而且已过了午饭的时辰,本也没打算今日起程。 老嫗的家怎么形容呢,就是用河泥简单筑起的屋子,顶上搭了些茅草,窗户上糊著的纸早就破了,院子里搭著些木架,上面掛著不少的渔网。 老嫗的儿子正在织著一个坏掉的渔网,见娘领了这么多人进来,神情呆滯。 “娘,他们都是谁啊?” 老嫗忙上去打了儿子一下。 “这些贵人可是咱们的恩人啊!昨夜就是他们把水匪全杀了,儿啊,以后你可以下河了。” 那男子皮肤黝黑,看著也不过就十五六的年纪,一双眼却格外的明亮。 “啊娘,你怎么把贵人领到咱们家了?咱们家可啥吃的也没有啊!” 老嫗衝著许知意歉意一笑。 “俺现在就去烧水,贵人们喝了水就回船上去吧,俺家实在是太脏了。” 许知意拉著不情不愿的卓克王子在院子里用石头垒起的炕上一坐。 卓克王子看著屁股下面破了大洞小洞的竹蓆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许知意见他这样,淡淡道。 “他们的祖祖辈辈一直过著这样的日子,要是君王不作为,朝廷视而不见,他们的子子孙孙还要继续这样过下去!” 第406章 我能尝一尝吗? 卓克王子不自在地动了动,可哪都是一样的咯屁股。 反观许知意却十分泰然,甚至还在好奇地打量四周。 “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可他们却早就习惯了,你觉得一个合格的帝王是怎么样的?” 卓克王子沉默著,顺著她的目光看向挨得极近的那些屋舍。 无一例外的破旧。 “如果没人管,他们可能还是会一直这么麻木地过下去,生活对於他们的意义,也就仅仅只是活著。” 卓克王子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四处游歷,住过的破庙也比这里强许多,真是难以想像这些人是怎么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熬过来的。 水很快烧好了,老嫗提著破旧的壶走过来,另一只手还拿著几只破口的碗。 老嫗把碗烫了好几遍,这才给每人倒了水。 真的就只是白开水。 许知意道谢后接过,捧在手里,吹吹,小口小口喝著,像是真的渴极了。 她由衷感慨。 “婆婆,你们这里的水还挺甘甜的。” 老嫗这才努力直了直弯了的背脊。 “贵人说的是哩,俺们这水质可好了,就算是简单的鱼汤也要比其他地方好喝。” 她的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得好像您出过远门似的。” 老嫗没好气白了不会说话的儿子一眼。 “你爹活著的时候,俺可是跟著他去过附近镇子的,一碗鱼汤就要三个铜板,加了好多调料,味道还不如俺们天天喝的。” 许知意佯装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轻轻动了动鼻子。 “婆婆是在准备中午的饭吗?” 老嫗点头,“是哩,俺们就鱼多,每天吃的都差不多。” “我能尝一尝吗?” 老嫗对上许知意清澈的杏眼,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贵人不嫌弃当然可以,只是......俺们吃的是粗盐,不晓得贵人们能不能吃得习惯。” 浮生上前一步。 “吃得惯的,我家王.....姑娘之前也是吃过苦的,您儘管端上来就是了。” 得了吩咐的柴厨子拎著东西赶过来,看到破旧的屋子,还是忍不住低呼一声。 “郡.....姑娘,这里也太......您要不还是回船上吃吧?” 许知意白他一眼。 “把东西给婆婆送过去,我今天就在这里吃了。” 柴厨子摸了摸鼻尖。 “好,全听姑娘安排。” 许知意平常看著十分温顺,可触及原则问题的时候,是一步也不肯退让的。 “你应该也没意见吧?” 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卓克王子除了妥协,再无他法。 “我自然全听娘子的。” 柴厨子心道,您堂堂东临王子,怎么一点骨气也没有啊! 见卓克王子瞪他,赶忙訕笑著对一旁的老嫗道。 “能不能领我去你家的厨房?” 老嫗犹豫著,还是点了点头。 儘管还是白天,厨房里却黑乎乎的,唯有灶台的一点跳动的火苗。 柴厨子也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人,但再苦,也从没见过这么贫瘠的地方, 厨房小的根本没办法容两个人同时进去。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这是我家姑娘给你的一袋米,一袋面,还有些腊肉。” 老嫗摆手,“这可使不得啊!贵人就是喝了一杯水,俺哪里能收她的东西。” “你就收下吧,我们姑娘最是心善,別说一杯水,就算一根草,也不会白白拿的,你就別推辞了。” 老嫗还想说什么,但见柴厨子已经走了,只得作罢。 白米、白面,他们已经好多年没吃过了,就连过年,也只够买上一点,掺上粗麵包顿饺子。 抹了抹眼角,老嫗对许知意更加感激。 特地煮了一大锅的白米饭,配上自家的鱼汤,再有就是山上常见的野茶。 老嫗侷促地在衣裳上抹了抹手。 “俺家也没鸡鸭,就委屈贵人们了。” 许知意笑著招呼。 “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来一起吃饭吧,正好聊聊天。” 老嫗与儿子对视一眼,赶忙在她对面坐下。 天高云淡,凉风习习,空气中夹杂著水气,偶尔有鱼跃出水面,在河上溅起点点涟漪。 鱼汤熬得奶白,一点腥味也没有,还能尝到清甜的味道。 柴厨子大呼。 “这鱼汤真好喝,你这是加了什么东西?” 老嫗赶忙把碗放下,有些羞赧。 “自家捕的鱼,今天托贵人的福,加了些盐巴,別的就啥也没有了。” 老嫗的儿子只顾埋头吃饭,香软的白米饭,对他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上一次吃,还是村口吴叔儿子成亲的时候,就那还掺了不少的豆子进去。 卓克王子喜欢吃那道野菜炒腊肉,在他第三次伸筷子的时候,周围突然就安静下来。 他茫然抬头。 “怎么了?” 许知意憋笑,摇摇头。 “没什么,这野菜你还是少吃一些,吃点別的吧。” 浮生和白嬤嬤的头垂得几乎快要埋进碗里。 老嫗吃惊的张大嘴,露出几乎快要掉光的牙齿。 卓克王子蹙眉,挠了挠有点刺痒的脖颈。 “吃饭,盯著我做什么?” 许知意朝几人使了个眼色,眾人继续低头吃饭,只是將那道野菜炒腊肉拿得远了些。 腊肉他们在船上也是吃过的,当时卓克王子並没过敏,可见是他不適合吃这种野菜。 卓克王子的嘴唇周围一片红肿,露出的脖颈上也零星出了些小红疹子。 还是老嫗的儿子忍不住问了句。 “贵人这是咋了?” 他们没镜子,卓克王子自然也看不到自己英俊的脸上那一片片的红疹,嘴唇也略微有些肿。 “他没事,你们赶紧吃吧。” 老嫗家加上厨房,统共就三间小屋,住是住不下的。 等许知意他们离开,老嫗的儿子在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惊叫一声。 老嫗嚇得將手里正在编的竹筐一扔。 “咋了?发生啥事了?” 她儿子指著许知意的碗。 “娘......娘,你掐俺一下,这不是做梦吧?” 老嫗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是吃了一惊。 许知意用过的碗中,放著不少的碎银,这可是他们一辈子也赚不来的。 老嫗这才一拍额头,从袖子里掏出两粒碎银子。 “这......贵人给的也太多了!” 第407章 心照不宣 回到船舱,卓克王子这才大大鬆了口气。 虽然不明白许知意为什么执意要留在那老嫗家吃饭,但娘子的话,听了总没错。 许知意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瓶子,朝他招招手。 “过来。” 卓克王子乖乖坐过去,一偏头,就对上铜镜里那张布满红疹的脸,忍不住大叫一声。 “大白天见鬼了!铜镜里那丑八怪是谁啊?” 许知意,“.......” 一本正经地將他的头掰过来,小心地將药膏涂抹在他脸上。 “许是一夜未睡,你出现幻觉了,哎,皮肤好像被风吹得有些粗糙,我给你涂点香膏。” 卓克王子不信,他觉得许知意就是在忽悠他,可他没证据。 见卓克王子还想扭头,许知意索性將铜镜倒扣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 “休息一会吧,我也有些困了。” 一听这话,卓克王子果然就顾不上再看铜镜了。 “昨夜让你担心了,那赶紧休息一会。” 躺到软和的床上,许知意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药膏抹在脸上凉凉的,原本的瘙痒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卓克王子没多想,一闭眼就睡著了。 等他再睁眼时,对面床上的许知意早不在了,风灯昏黄的光斜斜照在他脸上,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他躺在床上没动,听著外面的动静。 似乎听到了许知意的笑声,饭菜的香味钻进鼻尖。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卓克王子一骨碌爬起来,铜镜还倒扣著,他犹豫一想,还是把铜镜翻过来照了照。 这一照,他就愣住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红疹已经退下去不少,可他的脸是肿的,唇还微微往外翻著。 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肿成条缝儿。 “啊,鬼啊!” 铜镜被甩飞出去,重重落在甲板上。 听见动静的许知意赶忙进船舱查看。 卓克王子脸朝下趴著,脑袋上还压著枕头。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你去吃饭吧,別管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声音闷闷的,还带著委屈。 许知意真不是故意笑出声的,然后就看到了卓克王子那幽怨的眼神。 “咳咳.......没大事,就是有点过敏,再抹两次药膏,最多明日就好了。” “所以你就让我顶著这张脸,一路走回来了?” 许知意尷尬地摸了摸鼻尖,掩唇,可眼中的笑意,却没逃过卓克王子的眼睛。 “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 许知意坐在他身边,將枕头拿开,见他早捂了一脑门的汗,忍不住又笑了。 “我让她们把饭端进来好不好?相信我,明天就可以恢復了。” 卓克王子听著她柔声细语的哄著自己,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她的脸,手一伸出去,就被许知意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浮生,把饭送进来吧,我和卓克王子在里面吃。” “好的,王妃。” 卓克王子的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强忍住心中酸楚,一骨碌爬起来。 “行吧,娘子的医术我还是相信的!” 许知意推开窗子,一弯月牙掛在天边,船上掛满了风灯,河水在灯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她和他之间,註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与其让他一直心存期待,不如从一开始就別给他一点希望。 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何陵景的脸,他的笑容一点一点清晰起来,而她的思念也一点一点的沉重起来。 不管怎么迴避,那种情绪就如同刻在了骨血里,不经意间就会將她吞噬。 相思苦,苦相思。 见她站在窗前,久久不语,卓克王子试探著开口。 “你怎么了?是又想他了?” “嗯。” 她声音很轻,轻得卓克王子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可,她就这么坦然的承认了,卓克王子的一颗心不由的往下沉了沉。 欲速则不达,他一直在心中劝慰著自己,可那种细细密密的疼痛还是不受控制的將他包裹。 相处地越久,他发现自己对许知意的感情越无法控制。 “王子、王妃,用饭了。” 浮生身后跟著几人,手里端著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下打破了两人间凝滯的气氛。 “正好我也饿了,娘子快来!” 卓克王子很好地將眼中失落隱藏,笑著对许知意招手。 浮生看一眼自家姑娘,又悄悄打量一眼卓克王子,笑著领几人退了出去。 她家姑娘最会掩藏心事,这一路上看著十分平静,可她知道,姑娘一定是特別想念何少卿的。 她发热的时候,嘴里喊著的一直是何少卿的名字。 不止她听见了,白嬤嬤、银珠,甚至卓克王子都听见了。 那一刻,浮生甚至能感觉到卓克王子的绝望。 可翌日,他依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嬉笑打闹,赖在她家姑娘身边。 她家姑娘玲瓏心思,怎么可能不清楚。 不过是心照不宣。 浮生轻轻嘆了口气,將船舱门虚掩上。 “走,咱们也去吃饭,別打扰王子和王妃了。” 这一顿饭,两人都食不知味,一贯爱说笑的卓克王子安静得像是变了个人。 许知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虽有些於心不忍,可到底一个字也没说。 直到二人分別沐浴后躺到床上,船舱里依旧保持著沉默。 她只是希望卓克王子明白,她的心就那么大,只装得下何陵景一个人。 而卓克王子於她,可以是兄长,可以是知己,也可以是朋友,唯独不可能是爱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不来接你,你会不会......” 许知意翻了个身,背对著他,声音又轻又软。 “不会,晚了,卓克王子早点休息吧。” 这个问题卓克王子问过不止一次,她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么坚决,一点希望也不留。 卓克王子自嘲一笑。 “我知道了,到时我会给你自由,你尽可以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许知意呼吸均匀,似乎是睡著了,两行泪顺著眼角,缓缓没入软枕中。 她想过无数次那种可能,但每每如此,就心痛如绞。 那个人会死,那个人回不来了,从此这个世间只剩下她......指甲深深篏入皮肉。 她怎么会不懂他的欲言又止,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第408章 返老还童 一夜无话,卓克王子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了一会,早上醒来,眼下一片乌青,像是被人揍了似的。 许知意只当看不见,重新替他涂抹了药膏,红疹已经消了,就是脸还有点肿。 卓克王子觉得不自在,说了声多谢,就匆匆朝船舱外走。 此时已过了早饭的时辰,东临的侍卫们正在甲板上吃肉喝洒。 没了水匪来捣乱,大家一下就放鬆了。 左右无事,卓克王子便与他们坐在一起。 一大盆冒著热气的羊肉,还有一罈子烈酒。 “王子您的脸怎么瞧著有点不对劲呢?” 卓克王子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吃肉也堵不上你的嘴。” 一口羊肉一口烈酒,卓克王子满足地半眯著眼。 许知意朝他这边扫了一眼,隨浮生几人去了另一边。 桌上依旧是清粥小菜,切了一小碟子滷牛肉。 许知意慢吞吞吃著,脸上不见半点情绪。 浮生小声问了句。 “王妃,您和王子拌嘴了?” “没有,对了,你有没有问过,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东临?” 坐船虽比乘马车舒服,但晃晃悠悠的也挺无趣。 “奴婢问过了,至少还要十日左右,王妃,越走天气越热,您要不要换身衣裳啊?” 许知意倒觉得太阳晒在身上挺舒服的,手脚也没从前那么冷了,摇了摇头。 “我还好,你们若觉得热,去把出发前做的新衣裳换上吧。” 都是十来岁的小丫头,哪有不爱臭美的,听了她这话,一个个喜上眉梢。 之前那批雨丝锦顏色鲜艷,制出的衣裳又轻又薄,还一点也不透。 不一会的功夫,以浮生为首的几个婢女就换好了新衣裳。 当时缝製这批衣裳的时候,何清晨还十分细心的专门去寻了东临那边衣裳的画片。 不似平昭那样长裙拖地,折枝镶边对襟纱衣,下著同色的裤子,走起路来,利索许多。 玫红、鹅黄、嫩绿、水蓝......一个个如同开在夏日里的,明艷动人。 白嬤嬤拗不过浮生,也换了同样款式的衣裳,不过顏色是天青色的,看著倒比平常显年轻。 “嬤嬤,你穿这个真好看啊!感觉年轻了五岁不止。” 浮生由衷的夸讚,扯了扯略有点短的纱衣。 “王妃,奴婢这衣裳是不是短了点?” 许知意托腮,一一打量著她们。 “你们穿这些就是好看,一个个跟朵似的。” 红、绿、蓝、紫四个小丫鬟忍不住抿嘴偷乐。 这一路也没吃什么苦,这几个小丫头长了点肉,麵皮白净,看著就让人心生欢喜。 陈府医背著手在甲板上漫无目的的溜达,穿著湖水蓝的长衫,头髮松鬆散散披在身后。 松蓝和柴厨子閒得长草,躲在阴凉处,半眯著眼。 “別说这衣裳的料子还真是舒服。” “可不,凉爽又透气,还是王妃对下人好啊!” “老柴会钓鱼不?” 柴厨子一拍手。 “我可拿手了!要不咱俩比试一下?” 说干就干,两人分別拿了鱼竿,一甩,架势十足。 陈府医不屑的哼一声,可还是坐在了他们俩中间。 “水这么急,能钓上来就见鬼了!” 松蓝和柴厨子早习惯了他这张臭嘴,谁也不搭理他,眼睛紧紧盯著河面。 一刻钟很快过去,鱼竿一点反应也没有,两人额头上已经被晒出了一层汗。 又是一刻钟,依旧毫无动静。 陈府医坐不住了,站起来,朝水里张望几眼。 “老夫见人家钓鱼都要放鱼饵的,你们俩可好,打算空手套白鱼?” 柴厨子猛地一拍脑门。 “哎呀,我就说少了啥!把鱼饵这事给忘了!” 陈府医简直没眼看。 两个二货还敢看不起他,平常聊天都不带搭理他的。 他勾了勾嘴角,“看老夫的!” 在怀里摸了好半天,才掏出个小纸包,把里面的药粉往河里一扬。 得意一挑眉,“你们俩就瞧好吧!” 不一会的功夫,河面上就浮出十几条鱼,无力挣扎几下,半死不活的。 松蓝瞠目结舌。 “你.......你竟然给鱼下毒!这鱼捞上来还能吃?” “只要能捞上来就行,也不是毒,就是点软筋散。” 柴厨子和松蓝互看一眼,拿著鱼竿,去另一边继续钓鱼。 柴厨子附在松蓝耳边小声道。 “陈府医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松蓝点点头。 “我也觉得他不是很正常,要不咱让王妃给换个船舱?別哪天夜里梦个游啥的,也给咱下点什么药。” “我看行。” 陈府医气的鬍鬚抖了抖,叉著腰,指著他们俩。 “你们俩才脑子有问题,全家脑子都有问题!不是说要比试吗?老夫贏了!” 松蓝撇嘴,“我和老柴又没说带你一起玩,你瞎参合什么?” 许知意听著他们三人拌嘴,忍不住摇了摇头。 浮生掩嘴偷乐。 “王妃,奴婢瞧著他们三人跟小孩子似的,每天都得吵几句嘴才罢休。” 银珠乐呵呵地端著碟点心过来。 “王妃说了这叫返老还童!有他们在,还挺热闹的,不然多无聊啊!王妃您说是不是?” 许知意捻起块酥饼,咬一口。 “嗯,毕竟这种鬆快的日子不多,隨他们去吧!” 之前他们跟著她在丞相府,日子过得也算愜意,可到底还得守著规矩。 这要是到了东临的王宫,只怕要守的规矩更多,半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卓克王子喝了酒,又与侍卫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閒聊,见许知意一点也没搭理自己的意思,神情有些沮丧。 有人看出来了,用东临话悄悄问。 “王子您是不是做错事了?属下瞧著王妃一点也不想搭理您的样子,您要不去哄哄?” 卓克王子的面颊红红的,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喝酒喝的。 “不去!等著吧,她肯定会来哄本王子的!” 下巴骄傲的抬了抬,內心却有点忐忑。 东临使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绷著嘴角不敢笑得太大声。 卓克王子一看就是个妻管严,还在这跟他们嘴硬,別到了晚上下跪求饶就行! 第409章 少年郎 阳光正好,波光粼粼,一叶扁舟缓缓顺著水流朝这边行来。 离得近了,眾人这才看到扁舟上站著的少年。 与卓克王子差不多的年纪,白衫褐发,眉目深邃,鼻樑高挺,浅蓝的眸似湛湛湖水,脸上洋溢著浅笑。 “大哥。”他的声音就如山涧里的落泉,听得人耳朵酥酥麻麻的。 “哇呜,世间还有这么俊俏的郎君啊!” 浮生低呼,一眨不眨盯著扁舟上的少年郎。 卓克王子惊了,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扁舟越来越近,他这才不確定地唤了一声。 “二弟?” 少年扬眉一笑,就仿佛寒冰消融,美得让人捨不得挪开眼。 对,若说卓克王子俊美若妖,眼前的少年郎就似天人下凡,美不胜收。 “大哥,许久不见。” 有人搭了船板,少年郎纵身一跃,轻轻鬆鬆上了船。 他笑意盈盈,仿佛没看到眾人呆若木鸡的样子,打量了一圈甲板,目光停在许知意身上。 “这位就是皇嫂吧?” 卓克王子掩唇,低咳两声,揽住少年的肩。 “嗯,只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为何会在这?” 少年郎依旧笑得和煦,收回目光。 “我来迎大哥和皇嫂啊!” 卓克王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这话你也就能骗骗父王,还不同我讲实话?” 少年郎的眸光中多出几分笑意。 “正巧路过此处,听闻有东临官船,想来就是大哥了,这才来看一看。” 许知意也看了那少年好一会,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诗来。 “扁舟浣碎影乱,载得香魂泛波间。” 他头顶是镶宝石的金冠,褐色的发绑著根蓝色绸带,正隨著风轻轻飘扬著。 他们是用东临话交流的,但看著与卓克王子七八分相似的容貌,许知意一下就猜出了少年的身份。 看得出来,他们兄弟二人的关係很好,並不似表面维持的那一种。 僵持半刻,卓克王子搂著少年,朝许知意的方向淡淡道。 “这是我二弟卓羽。” 许知意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之后扶著浮生的手,缓缓朝船舱的方向走去。 “太晒了,我想回去休息一会。” 浮生时不时回头,悄悄瞅一眼那少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王妃,没想到王子的弟弟生得这般好看,嘿嘿,之前话本子里都说东临人生的五大三粗,面容丑陋,看来並不能当真啊!” 许知意斜睨她一眼。 “怎么瞧上人家了?” 浮生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上许知意含著戏謔的眸子,又忙摇头摆手。 “不是不是,王妃想哪里去了,奴婢就是瞧他长得好看,没其他意思的。” 许知意笑著捏一把她白中带粉的脸蛋。 “如果我认你为义妹,这样你的身份倒是能配得上他,只是可怜了海青......” 浮生的脸腾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王妃,奴婢可没想这些,您別胡说!” 她囁嚅著,“奴婢可没想过攀高枝,先不说他自小生活在王宫里,就算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公子,受的教育也和奴婢不一样,要是非得在一起,喜欢的时候也就罢了,等厌了之后,等待奴婢的就是灾难了。” 见许知意沉默著,浮生想了想又道。 “要非得嫁人,海青哥倒是更合適,只是......奴婢现在並不喜欢他。” 许知意轻轻嘆了口气,揉了揉浮生的发顶。 “你说得对,两人在一起,不止要相互喜欢,还得兴趣相投,最主要的是门当户对。” 前世,她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牺牲品。 以许府那样的门弟,许怀安一个七品小官,女儿能嫁到侯府,只怕做梦的时候都偷乐呢。 可他却从来没想过,她到了侯府之后遭受了多少的白眼冷落。 世道如此,相爱也许是两个人的事,可成亲就事关两个家族,没那么简单的。 浮生看得这般通透,她也就放心了。 “既然不喜欢,就没必要非得凑在一起过日子,你觉得是对他好,可对他一点也不公平。” 浮生重重点头。 “王妃说得对,正好现在分开了,也好让海青哥好好冷静一下,奴婢是真的没打算嫁人。” 她凑到许知意耳畔,小声的道。 “既然重活一次,奴婢只想陪著姑娘,过点简单的日子。” 许知意苦笑,嘴里喃喃。 “可惜咱们註定没办法过简单的日子了。” 浮生也一下沉默了。 外人只道王宫富丽堂皇,可谁又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一闭眼,许知意就睡著了。 等再睁开眼,晚霞已经映红了半边天,外面依稀传来男人说笑的声音。 浮生趴在床边,她一翻身,她就醒了,揉了揉眼睛。 “王妃,您醒了?饿不饿?” 船舱里渡了一层瑰丽的暖色,许知意定定望著窗外。 “也不知阿景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没有想我? 她想,他一定也如自己思念他一般地思念自己吧? 她多想与她的阿景一起看云捲云舒,日升月落,相拥在晚霞下,看著河里的鱼自在地游来游去。 心里空落落的,前世那种恐慌的感觉一下袭卷了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浮生,我好想有个家啊!” 浮生抿著唇,眼眶也有些湿润。 “姑娘,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奴婢就陪著您去任何您去的地方,等累了,就买一处宅子,到那时,咱们就有家了。” 许知意笑著笑著,泪就流了出来。 听著很简单的事,却是许多人终此一生也难以达成的心愿。 到那时,卓克王子真的会守约放她离开吗? 饭菜的香味瀰漫在空气中,浮生的肚子適时唱起了空城计。 她不好意思地捂著肚子。 “王妃您不饿吗?今日就吃了一顿饭。” 许知意戳了戳她的额头,將眼角的泪擦乾。 “有点,给我更衣,咱们去吃饭吧。” 晚饭很丰盛,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 炒腊肉、蒸河鱼、凉拌野菜.......还有一盅鯽鱼汤。 夜色笼罩,官船上掛起风灯,映得附近一大片河面亮若白昼。 第410章 赌气 卓克王子似乎还在赌气,晚饭的时间依旧与东临使团的人坐在一起,身边还坐著卓羽。 比起她们,那一边的饭菜口味偏重,辣椒呛人的味道时不时飘过来。 许知意无所谓,接过白嬤嬤盛的汤,小口小口喝著。 鯽鱼汤熬得奶白,加了葱薑丝去腥,喝著有股清香的味道。 她忍不住抬眸,看向对面的柴厨子。 “今天这汤似乎格外好喝些。” 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加之许知意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所以也就没主僕之分,大家都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闻言,柴厨子抬头,笑得露出口白牙。 “村子里的阿婆说的是,这里的水格外的甘洌,煮出的饭也更好吃。” 一碗汤下肚,额上出了层薄汗,心中的失落似乎也少了些许。 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吧! 吃饱喝足,柴厨子又端来好几碟点心。 “这鱼糕一点也不腥气,郡主您尝一尝。” 白嬤嬤没好气白他一眼,朝卓克王子的方向瞅一眼。 “你怎么还喊郡主?现在到无所谓,可到了东临,这般就是没礼数了,少不得给王妃招惹麻烦。” 柴厨子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老奴叫习惯了,一时顺口了,王妃別往心里去。” 许知意捻起鱼糕尝一口,是何陵景喜欢的咸口,她这才看向眾人,神色严肃。 “別嫌白嬤嬤囉嗦,咱们自己人怎么叫都无妨,可等到了东临的王宫,若还这样,只怕到时连我也护不住你们,从今日起,还是都改改!” 她声音很软很柔,一点也没责怪的意思。 大家却一下就紧张起来。 “奴婢,奴才们记得了,还请王妃放心,等到了王宫,定不叫您为难。” 没办法,王宫盯著的人多,她可不想因为一个小小失误,就使他们丟了性命。 这些人肯跋山涉水跟她远去东临,本就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可不希望他们客死异乡。 “行了都起来吧,以后都要谨言慎行,若有拿不准的,多去请教一下白嬤嬤。” “是,王妃!” 丞相府的这些嬤嬤,早些年都是由宫里出来的老嬤嬤教导过规矩的,严是严了点,可却让人挑不出错漏。 红儿上了一壶热茶,替许知意倒了一杯,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后。 主僕说说笑笑,浮生很快剥了一小碟松子,笑嘻嘻地放到许知意面前。 “王妃,奴婢听东临的那些人说,明天会路过一个小镇子,到时奴婢再去给您备些零嘴子。” 许知意一下来了兴趣。 “到时咱们一起下去逛逛,每天坐船,人都懒了。” 卓克王子心不在焉,时不时朝许知意这方向张望。 卓羽发现了,只笑著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自家大哥。 “跟皇嫂闹彆扭了?您是男子,主动认个错不丟人,我瞧著皇嫂是个讲道理的。” 卓克王子撇嘴。 “你又没成亲,懂什么?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先低头?喝酒喝酒!” 话是这么说,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许知意不会就此再也不理他了吧? 下午睡多了,这会不困,许知意便与浮生几人倚在船边閒话家常。 风把她淡蓝的裙子吹起,在空中划出道好看的弧线,三千青丝飞扬。 夜深人静,偶尔传来虫子和青蛙的叫声。 官船后面跟著的船已经没那么多了,没了水匪,那些渔船大概是去合適的地方捕鱼去了。 商家的船上零星点著几盏灯笼,昏黄的光影影绰绰。 这件事无需她交代,早有人把信传回京城,大概再有几天就能到何陵景手中了。 事关两国,她不好插手,也不好提什么建议,但这条河的治理,平昭確实拿不出多余的银子,也没足够的人手。 但凡放鬆一点,只怕灭了这一波水匪,还会有见缝插针的。 毕竟,乱世之中,要財不要命的人可不少。 有黑影悄悄地站到了许知意身边,她认得,这人是何陵景的心腹。 “王妃,咱们的人已经到东临了,还有一些按照您的吩咐留在了寨子里,若有异动,第一时间就会传信。” 许知意点头,轻声道,“留意一下有没有漏网之鱼,要是有......就杀了,否则他们定会为祸乡里,不得安生,还有东临那边的铺子,交代肖何一声,低调一些。” 这条河归谁她一点也不在意,可既然东临已经接手了,至少得保障沿岸百姓的安全。 她並不觉得自己心狠。 那些水匪已经习惯了不劳而获,想让他们金盆洗手,很难。 留著这种隱患,以后就是大麻烦。 “是,王妃还有要交代属下的事吗?” “没有了,我给的药你们记得按时服用,自己注意安全。” “是,属下替他们谢过王妃。” 天气愈加炎热,蚊虫也多了起来,水土不服只是一方面,真得了其他的病,才是要命的。 许知意没问京城的情况,因为她很清楚,现在的局势不明朗,一切都是未知。 就算再担心,她也帮不上忙,还不如让何陵景他们放手一博,没准儿就能给平昭博一个不一样的明天。 “浮生,嬤嬤,冷了,咱们也回去吧。” 白嬤嬤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王妃处事与大公子越来越像了,提起杀人,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就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夜的天气。 “对了嬤嬤,我叮嘱你给她们的薰香都发下去没有?可別小瞧了蚊虫叮咬,严重的会致命的。” 白嬤嬤赶忙收回思绪。 “王妃放心,老奴一早就全发下去了,別说,王妃配的那香味道还怪好闻的。” 许知意淡笑不语,甚至连余光都没往卓克王子那边扫一下。 沐浴之后,重新换上了舒服的衣衫,由著浮生替她將头髮仔细擦乾。 浮生有点担心,朝外看了一眼,“王妃,卓克王子到底在气什么啊?” “也没什么,有些话现在听著一时难以接受,但也是为了他好,免得他越陷越深,反而才是害了他。” 第411章 饭都不留! 等头髮全乾,许知意困意袭来,吩咐了浮生一声,便自顾的上了床榻。 “把灯熄了,我困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浮生囁嚅,看著卓克王子他们似乎还在喝酒,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好,王妃早点休息。” 卓克王子眼睁睁看著船舱的灯熄了,浮生还將门给带上了。 一口酒呛在喉咙,忍不住猛咳几声。 卓羽眼中带笑,將剩下的半碗酒仰头喝乾。 “晚了,大哥不如也早点睡。” “不睡!继续喝!” 东临人从小就喝酒,说是千杯不醉也一点不夸张。 卓羽也不再劝,重新拿过一坛酒,將他空了的碗满上。 一直喝到子时,卓克王子到底担心自己回去会影响许知意休息,跟著卓羽回了他的船舱。 心情不好,可因为喝了不少酒,沾著枕头就睡著了。 卓羽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完全看不出醉意。 凉风习习,角落的铜炉里,香菸裊裊,他微微勾了勾唇。 “许知意,好久不见啊。” 他声音极低,对面呼吸均匀的卓克王子翻了个身,心扑通扑通的似乎要跳出胸腔。 午时卓羽上船时,他就看出了他的不对,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他从来没见过许知意。 卓羽和他不一样,自父王將满宫嬪妃驱散后,他就住在了宫外的二王子府。 之前他经常不在东临,父王对此一点也不在意。 他偶尔会问,父王也只是搪塞几句,並不正面回答。 要不是卓羽与他长相有六七分相似,他都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弟弟了。 而且卓羽似乎对於中原一带尤其热衷,平昭京城发生的事几乎没他不知道的。 卓克王子早就怀疑了,只是苦於没证据,派去的暗卫也没查出蛛丝马跡。 可直觉告诉他,卓羽有问题。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不过,倒是没感受到他对许知意有什么恶意,还是不要打草惊蛇,观察一下再说。 一夜无梦,翌日,天高气爽。 许知意看著对面整齐的床铺,就知道卓克王子一夜未归,倒也不在意,简单梳洗后,用了早饭。 “浮生,几时才能到你说的那个小镇?” 浮生几口把包子吃了。 “说是午时就能到,王妃到时咱们去镇子上用午饭吧?船上的饭奴婢都吃腻了。” 白嬤嬤嗔怪地拍了她一把。 “天天就知道吃!老奴瞧著天热起来了,好些个食材都放不住了,得好好琢磨一下。” 许知意喝著茶,认真想了想。 “之前村子里的阿婆送的鱼乾我瞧著就能放好久,估计镇子上也会有这些东西,嬤嬤你交代柴厨子一声,想来他比咱们懂得要多。” 浮生撇嘴,咬著筷子。 “唉,难道要吃上十天的咸鱼咸肉?呜呜,那奴婢以后还是少吃点,正好减减肥。” 许知意看著她圆嘟嘟的脸蛋,忍不住失笑。 “確实该减减了,瞧瞧这新衣裳都有点不合身了,一会记得再买几套衣服。” 银珠喝光了碗里的粥,一抹嘴。 “奴婢瞧著浮生胖了不少,瞧瞧这肚子鼓得呦,等成亲了,谁能背得动?” 浮生就去拧她的嘴。 “就你有嘴是不是?我让你胡说!” 两人笑闹成一团,白嬤嬤无奈地摇头。 “瞧瞧王妃把你们纵成什么样了?一个个的当著王妃的面就闹成这样。” 浮生吐了吐舌头,顺势在银珠的腰间一捏。 “咦,银珠姐姐每天吃得也不少,怎么一点赘肉也没有?这不公平啊!” 银珠哈哈大笑。 “我咋能和你一样?每日晨起,我可是要练功的,累著呢,自然是长不胖的。” 浮生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扯著银珠的袖子。 “银珠姐姐,你也教教我好不好?到时我就能保护王妃了。” 银珠上下打量她,摇摇头。 “练功很苦的,只怕你坚持不下来!” 浮生就眼巴巴地盯著许知意。 “王妃,奴婢可以的,您就让银珠姐姐教教奴婢嘛!” 许知意无奈地笑了笑。 “银珠,她既坚持,你就教教她,但有一点,既然开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银珠点头,嗓门贼大。 “成,奴婢全听王妃的!不过可说好了,奴婢可不会手下留情,到时浮生你別哭著跟王妃告状!” 浮生一甩头髮。 “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会动不动就告状,银珠姐姐你就瞧好吧!” 紫儿麻利地把碗筷收拾了,重新进来,囁嚅著看向许知意。 “王妃,奴婢也跟著一起学学行不行?” 她声音小小的,带著满满的忐忑。 若是换了別的主子,只怕她是不敢开口的。 许知意诧异。 “你为什么想学功夫?” 紫儿鼓足了勇气开口。 “就是.......奴婢就是.......想著.......虽不能保护王妃,可也......可也不能当拖后腿的那一个!” “行,这样吧,愿意的从明天开始都跟著银珠练习,能有点自保之力就是好的。” 几人说说笑笑,谁也没留意到卓克王子。 他黑著脸,看著乾净的桌子,气得转身就走。 这女人还真是.......连饭都不给他留! 气死了! 昨夜饮了不少酒,正想喝点粥,吃点清淡的小菜,最好许知意再关心他几句。 果然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连饭渣子都没给他留一粒! 因为地域不同,口味也不一样,东临使团这边的人就单独开了伙。 卓克王子一瞧,羊肉汤配饼,油腻腻的,瞬间就没了胃口。 “大哥早啊,快来吃饭。” 卓羽咬一口烤的金黄的饼,再喝一大口汤,香得直眯眼。 “还是咱东临的饭菜好吃!” 卓克王子盯著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你吃吧,我没胃口,过一会船是不是要停靠?” “回王子的话,再一会就到乌头镇,您可以下去转转。” 卓克王子眼珠子转了转,低咳一声。 “那个......你们去问问王妃要不要下船买点什么?要是太累了,也可以在镇子上的客栈歇一晚再出发。” 卓羽似笑非笑睇他一眼。 “大哥可以亲自去同嫂嫂说一声,之前我在这乌头镇住过几天,那里的咸水鸭味道很是不错的。” 卓克王子瞪了他一眼。 “吃你的饭,你......对,就是你,去知会王妃一声,她若不愿意就算了!” 第412章 乌头镇 刚过午时,官船就停在了码头。 张叔一看,赶紧问东临侍卫。 “船为啥停了?” “此处是乌头镇,想来王子和王妃要下去转转,坐船久了,你们也可以下去逛一下。” 张叔看了看,小声给身旁人交代几句。 “门锁结实没?可別让少东家出来,我一会跟著王子下去转转,你们盯紧了。” “张叔放心,锁得好好的,杭子在门口搭了床,少东家跑不出来的。” “那成,正好吃的也不多了,我带他们几个下去买一些,你们都给我警醒点。” 许知意换上了不显眼的天青罗裙,想了想,还是在脸上系了层纱。 她心中清楚,自己的相貌还是挺惹眼的,不过是逛一逛,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王妃,王子让属下问一问,您要不要下去逛逛。” “嗯。” 她声音淡淡,就只回了一个字。 来传话的人心道,王子这是把人给得罪狠了啊,连带著对他们的態度都这么冷淡。 乌头镇没多大,已过了午时,街上依旧有好多人在閒逛,路边摆摊的也不少。 这里已经属於东临国,民风开放,姑娘们穿得也与平昭的姑娘不一样。 各色的裙子,样式简单,露出一小截腿腕,戴著银铃,脚下是露趾的鞋子,十分别致。 隨著走动,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满头小辫,里面绑著各色的绸带。 这么一看,倒是许知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浮生惊奇的四处瞅。 “姑娘,她们的裙子好短。” “姑娘,她们穿的鞋子竟然露出脚趾头了,这是多穷啊,连双正常的鞋也穿不起。” 许知意无力的看她一眼。 “天气原因吧,你仔细瞧瞧,路边摆摊卖的也全是这样的鞋子,看著倒是別致。” 但让她穿,那是万万穿不出来的。 从小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一时难以改变。 乌头镇没有成衣铺子,到是街边有小摊上掛著各式各样的衣裳,极具东临特色。 浮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料子虽不如她身上穿的,可款式新颖,又轻又薄。 “喜欢就买。”许知意掏出碎银。 摊主张大嘴,“贵人......这一排全要?” “嗯。” 那么多人呢,每人两身衣裳总是要的,都是年轻的姑娘,穿著肯定好看。 摊主麻利地把衣裳包好,又指了指一旁摆著的首饰。 许知意看了看,都是些款式简单的簪子或是带铃鐺的银鐲子,还有些脚环。 卓克王子状似不经意地路过,轻咳一声。 “把这些全包起来吧。” 见许知意不搭理自己,他又道。 “东临的女子喜欢带这些有声音的首饰,我那里有几套金的,回去就给你。” 许知意轻瞥他一眼。 “不必了,我不太喜欢这些。” 见她要走,卓克王子急了,几步追上去。 “听说这里的咸水鸭味道很好,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不饿。” 卓克王子,“.......” “那......要不要在这住一晚?船上再好,也没客栈舒服。” 许知意驻足,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了,咱们还是各逛各的。” 卓克王子哭丧著脸,蔫头耷拉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有胆子大点的侍卫揶揄。 “王子您不是说王妃肯定会哄您的?可属下瞧著王妃好像一点也不想理您啊!” 卓克王子给了他一脚,继续委屈巴巴地跟著。 “姑娘,那个是什么啊?看著很好吃的样子。” 许知意顺著浮生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个售卖吃食的小摊,虽过了午饭的时辰,依旧有好多人排队。 卓克王子忙挤过来。 “那是鱼鱼,天气热的时候吃最好,有辣味的,也能做成甜的,你要不要吃,我去给你买啊!” 许知意看著他討好的眼神,心一软,点了点头。 “好。” 就这一个字,卓克王子差点高兴地蹦起来。 “你等著,我现在就去!” 东临侍卫,“........” 说好的等王妃低头呢? 自家王子这模样,怎么看著那么像討主人欢喜的大狗子! 青衫褐发的卓羽一到乌头镇,就被姑娘们围住了,纷纷往他手里塞帕子和环。 许知意不著痕跡朝他的方向看一眼,不知为何,在卓羽的身上看到了別人的影子。 虽说那人她只见过一次,却印象深刻。 皇后庄言晞的弟弟,庄知温! 当时庄家被抄家,所有男丁全部问斩,女的则充入教坊司,任何人不得为其赎身。 只有庄知温突然像人间蒸发一样,遍寻不得。 何陵景身为大理寺少卿,恰好负责这事,他同庄知温私交不错,並不相信这个平日里游手好閒的紈絝子会参与进庄家的事情里,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平昭帝要个说法,大理寺呈上的奏摺上只称庄知温死在了大火里。 平昭帝对这个小舅子的死活並不在意,故而也没继续追究。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卓羽朝她这方向看过来,笑著扬了扬眉。 那油腻的感觉配上少年俊俏的脸,实在是有些违和。 浮生皱了皱眉。 “姑娘,奴婢怎么觉得那二王子有点熟悉呢?明明之前也没见过啊。” 许知意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嗯,是没见过。” 印象中的庄知温与眼前东临的二王子毫无相似之处,包括年龄。 也许只是她多心了吧。 柴厨子和松蓝还有江公公那边,採买了好些可以久存的食材,看著新鲜,也买了几身东临这边的服饰。 反正跟著郡主,他们的手头都宽裕,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江公公有些不安。 “咱们买这些没用的,郡主会不会不高兴啊?” 松蓝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总守著那边的规矩,咱郡主是啥人,你处久了就知道了,別担心,这衣裳的钱我来出!” 陈府医与他们正在闹脾气,闻言,鼻中冷哼一声。 心道,老夫的银子可比你们多多了! 他们不是一人买了两身衣裳吗?他就买四套! 羡慕吧?嫉妒吧?眼红不死他们! 卓克王子排了半天的队,终於买了三碗鱼鱼,有些抱歉的对许知意道。 “排队的人太多了,只剩下这三碗了!” 第413章 我替你挽发 午后的太阳刺眼,卓克王子的脸颊红红的,额上和鼻尖上都冒了汗,目光炯炯看著她。 许知意在心中嘆了口气,语气也不由软了些。 “辛苦了,上了船再吃吧。” 掏出帕子,塞到他手里,示意他擦擦汗。 卓克王子看著手里这方绣著合欢的白色锦帕,塞到怀里,用袖子隨意一抹脸。 “咱们去那边用点午饭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脸上,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尤其是浮生,生怕她会拒绝,努力的咽了咽口水。 咸水鸭她还没尝过呢,真想吃! “好,正好也有点饿了。” 过了饭点,大堂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这么小的馆子,自然也没雅间。 许知意並不在乎这些,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伙计穿著东临的服饰,用东临话介绍了一长串的菜名。 她们自然听不懂,卓克王子便当起了翻译。 “店里除了咸水鸭,还有炙烤鹅,这里的烤蛋也是一绝,我又点了几样小菜,你看还想吃什么?” “足够了,正好让她们都尝一尝。” 等上菜的功夫,卓克王子又继续和她商量。 “我刚瞧著有间客栈还不错,要不我们住一晚再走?听说今夜有个篝火节,应该挺热闹的。” 卓羽恰好走进来,手中拎著不少的环,衣裳也有些皱巴。 “乌头镇的姑娘太热情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她们邀我今夜一起去篝火节跳舞,听说还有烤全羊!” 比起他们,浮生和白嬤嬤脸上的渴望几乎丝毫不加掩饰。 没办法,实在是在京城待太久了,从来没见识过什么篝火节,就连灯会,那也是极少去看的。 “行吧,那就住一晚,也去和商船上的人知会一声。” 卓克王子喜笑顏开,派手下去把镇上唯一的客栈给包了下来。 “去把王妃常用的被褥拿过来!” 饭菜丰盛,有著独特的风味,浮生吃得头也不抬,就连一贯沉稳的白嬤嬤也吃撑了。 柴厨子忍不住打了个嗝。 “咸水鸭的味道真是不错,等明天多买些带上船吧?” 许知意頷首,“好,你看著办就是,银子不够了去找嬤嬤拿。” “没事姑娘,我有钱。” 白嬤嬤睨他一眼。 “公帐是公帐,姑娘还能让你自个出钱不成?” 柴厨子嘿嘿笑几声,挠了挠头。 “反正我也没啥用钱的地方,银子都是姑娘给的,用谁的还不是一样!” 江公公默不作声,只是心中却五味杂陈。 可能是在宫里呆久了,人也变得麻木了,对於他们这样无根的人,银子才是最大的倚仗。 除了平时必须要打点的人情,剩下的全部攒起来,那还不敢让別人看到,生怕被偷了。 松蓝把最后一块咸水鸭啃了,一脸满足。 “我身上也带著银子,反正都是姑娘给的,用谁的都一样!” 许知意抿一口茶,扫他们一眼。 “给你们钱可不是为了乱的,白嬤嬤管著帐,这些银子用不到你们给,倒是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 江公公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昨夜,白嬤嬤突然给了他二百两银票,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数了数,也有几十两。 白嬤嬤当时是怎么说来著。 “跟著王妃的人都有,您虽是后来的,也不能少,只要对王妃忠心,以后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江公公没推辞就收下了,看著自己几十年才攒下的百两银,瞬间泪目。 遇上这么好的主子,除非是傻子才生出二心。 离开那尔虞我诈的皇宫,江公公简直是喜极而泣,想著把这些钱全攒著,万一郡主有需要,多少能应个急。 出门在外,对於主僕同坐一桌用饭,卓克王子没表现过一丝的不情愿。 比起与父王大眼瞪小眼地用膳,这样热热闹闹接地气的日子才是他嚮往的。 用了饭,眾人一起去客栈。 客栈已经重新清扫过,许知意的屋子里尤为讲究,除了她平常用的被褥,就连妆匣也拿来了。 铜炉里燃著她惯用的香,窗户大开。 卓克王子踌躇著,一只脚迈进来。 “我......我晚上在这里打地铺行不行?” 许知意好笑睨他一眼,指了指窗边的四足软榻。 “你睡那里。” 卓克王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你不生我的气了?” 许知意坐在床上,顺手就把簪子拔了。 “我没生气,不是你在与我赌气?” 卓克王子小心地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打量著她的神色。 “我再不闹脾气了,你別不理我,我错了......” 许知意嘆了口气,定定看向他。 “你没错,我说那话只是不想你陷得太深,我们......註定是有缘无分的,你明白吗?” “嗯,我都懂的,你放心,以后我再不会问那种让你为难的问题了。” 只是不让她为难,可不代表他不会为难自己,只是这个就无需她知道了。 热水准备好了,许知意好好泡了个澡,想了想,还是换上了之前何清晨让绣娘栽的东临服饰。 碧水蓝的圆领对襟纱衣,下面是宽宽大大的纱裙,裙摆处缝著几粒小珍珠。 卓克王子也沐浴完了,重新换了件衣裳,见许知意这打扮,眼睛一亮。 “娘子这样穿真漂亮,要不我替你挽发吧?” 许知意有些犹豫,可看著他渴切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东临人辫髮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是根据年龄来的,但现在就只是为了好看,加上风大,这样头髮反而不容易乱。” 他动作很温柔,生怕把许知意弄疼了。 浮生手巧,给她挽过无数京城流行的髮髻,独独没试过把三千青丝全部辫成小辫,里面还掺了金丝。 配上她绝美的容貌和清冷的气质,格外吸人眼球。 卓克王子看著铜镜中美得出尘脱俗的少女,忍不住有些出神。 “娘子可真好看啊!对了,我让人把东西取来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打开,里面放著金灿灿的鐲子,上面还缀著金铃鐺,轻轻一碰,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第414章 大雨 天色突然暗下来,乌云重重压下来,大风起,滂沱的大雨猝不及防地倾泻而下。 才三月,乌头镇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暴雨。 街头巷尾的人一下就散了个乾净,也有在铺子廊下躲雨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起閒话。 窗子开著,有雨零星地飞进来。 “这么大的雨今年还是第一次,今晚的篝火会不知还能不能办了?” 姑娘的嗓门挺大,字字清晰入耳。 当然,许知意是听不懂的。 “不知道啊,我为了今晚的篝火节买了身新衣裳,娘把我骂了好几天,这要是办不了,唉,我的零用钱就浪费了啊!” 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许知意自然也没了兴趣。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低哑男声。 卓克王子偏头看向许知意。 “是商船的人,要见一见吗?” “见见吧,反正閒著无事。” 张叔披著蓑衣进来,饶是如此,他的形容还是有些狼狈,头髮上往下滴著水。 “草民见过王子、王妃。” 卓克王子虚一抬头。 “有什么事?” 张叔小心翼翼將蓑衣解下,放去了门口,这才又折返,一脸的担忧。 “这么大的雨想来今天是走不成了,王子是如何打算的?” 卓克盯著他,好一会轻笑一声。 “那就不走了唄,我与娘子本也不急著赶路。” 他懒懒半倚在四足软榻上,把玩著手中的茶盏。 张叔滯了滯,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才用商量的口吻道。 “这镇子里就一间客栈,草民们能不能......算了,我们还是住在船上就好。” 他突然想起来商青青还被锁在商船的船舱里,要是他们全住在客栈了,她万一跑了就麻烦了。 而且卓克王子一行人不算少,这客栈都未必够住,他们又哪来的脸要求住下。 许知意翻看著书,並未言语。 这样的小事,自是不需要她出面处理,而且商船带著那么多的货物,他们还是住在船上更稳妥。 卓克王子挑挑眉,佯装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喝了口茶。 “你们自行安排就是,不必事事与本王子商量,万一出个紕漏,受损失的也是你们。” 张叔一张脸涨红,嘴唇动了动。 “王子说的是,草民这就回船上去了。” 卓克王子的紕漏说的应该是商青青的吧,毕竟贵重的货物全都放在了商船上。 想到这,张叔更下定了要离开商家的决心。 商老东家子女不算少,可只有商青青是正妻所出,其余的全是妾室生的庶子女,不堪大用。 幼时启蒙,也就商青青表现得略微聪慧一些,其余的不是逃课就是蒙头大睡。 老东家不是个封建的,觉得女子经商也无伤大雅,只要能一代代传承下去就行。 一直想著招个上门女婿,如此一来,也不担心商家的財富落到他人之手。 结果这商青青转头看上了东临的王子。 別说当上门女婿,商青青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最主要,卓克王子似乎除许知意之外的女子都相当排斥。 他的性格似乎有些矛盾,端看他对外人的態度就可窥见一二。 张叔边下楼,边想著事,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一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商船不似官船那么大,但也算结实,除了船身剧烈摇晃,倒也不担心会翻了。 商队的人都聚在一个最大的船舱里,面前摆著好些已经冷掉的饭菜,还有几罈子酒。 见到张叔,他们齐齐叫了一声。 “张哥回来了。” “张叔,官船那边怎么说?这鬼天气说变就变,今天应该走不了了吧?” 张叔脱下蓑衣,接过杭子递来的酒,一饮而尽,一抹嘴。 “嗯,他们已经住在镇上的客栈,只等天晴才出发。” 眼神扫视一圈,这才压低声。 “给少东家送吃的没?绳子绑得可还结实?” “送了,只是少东家看著情况不怎么好,蔫蔫的没啥精神。” 张叔盘腿坐在地上,捏起块猪头肉丟到嘴里。 “可別被表象给骗了,你们忘了少东家是怎么对柱子的?还有,要是想活命,就不能心软!” 也不知谁给商青青的胆子,竟然生出毒杀长安郡主的心思,万一被发现,別说她,他们这一商船的人也討不了好。 “明白,绝不会让她跑了的。” 杭子气愤地喝一口酒,“我就守在舱外,看她往哪跑,听说柱子哥得养上好长一段时间。” 他们此行除了送货物去东临,再一个就是得保护商青青的安全,没想到她这么恶毒,对自己人也能下得了死手,真是寒了大傢伙的心。 张叔嘆了口气,从一旁拿过旱菸杆子,吧唧抽几口。 “虽说少东家出生於商贾之家,可也不是咱们这种下人能比的,瞧不起咱理所当然,没啥好气的,老东家说这次回去,就让少东家招婿,成了亲,自然就好了。” 杭子还是为柱子打抱不平。 “柱子哥做错啥了?他家里还有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呢,这一受伤家里就该断顿了!” 张叔又了咂几口旱菸。 “这事你不必发愁,我让人给柱子送了些铜板,想来老东家心中有愧,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么多人里,就他和杭子无牵无掛,存点铜板够吃喝就行。 柱子挠挠头,“要不我也给柱子哥送点铜板过去?” 张叔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小子一个子都没攒下来,难不成要当了这身衣裳,光著腚去东临?” 眾人哄堂大笑,唯有一开始说话的那人眼神闪了闪。 他想著要不要与张叔说出真相,但想到商青青泪眼婆娑求他的俏模样,又犹豫了。 商青青还说喜欢他,回去就跟老东家提,要是真能当商家的上门女婿,他这辈子就再也不必为钱发愁了。 爹娘还在乡下守著几亩薄田,三个弟妹年纪也还小,一家人全指望他一个人。 这种外出的活也不是时常都有,月例少得可怜,大半的钱给了家人,自己就过得捉襟见肘。 商青青的许诺比起眾人的安危,他决定赌一把。 第415章 虎子哥 张叔想的就比他们要多了。 等到了东临,还不知与老东家交易的那人会不会如约来接他们,要是不来,还得雇马车,安全就是个大问题。 他们还得分神看好商青青,不让她到卓克王子面前闹么蛾子。 此时的商青青揉著被绑得发青的手腕,目光中满是恨意。 “叫你一声张叔,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呸,等回去的,非让我爹把你赶出去!” 一边骂,一边又去揉脚腕子。 雨很密集,河面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不大的窗子风卷著雨飘进来。 商青青艰难起身,在船舱里缓缓走了好几圈,这才觉得手脚没那么酸麻了。 天色很暗,船上早早就把灯笼掛起来了,昏黄的光什么也看不清。 入目的除了雨就是雨。 有脚步声渐近,商青青的心头猛地一跳,赶忙爬回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已经鬆绑的脚。 “青青,是我。” 声音低沉,隨著男人推门进来,一股劣质酒的味道扑面而来,商青青胃中一阵翻滚。 男人见她没反应,又低低唤了一声。 “青青。” 商青青觉得更噁心了,强压下胸口的不適,她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虎子哥,你来啦!” 她的声音带著少女独有的娇嗔,听得虎子心中一阵悸动。 他快走几步,一把握住商青青纤细的手腕,厚嘴唇子使劲往她白净的脸蛋上凑。 “好青青,就让哥哥亲一口,哥哥以后一定会好好疼你。” “轰隆隆——” 雷声伴著闪电,划破天空。 “嘭——” 隨著这一声闷响,虎子应声倒地,血缓缓在他身下蔓延开,很快就將那一片的甲板染红了。 商青青手里举著铜炉,双眼猩红。 “你是个什么玩意,也敢覬覦本姑娘!你去死吧!去死吧!” 到了现在,她反而一点也不害怕了,在虎子身上摸索了一会,取出了一串钥匙。 见虎子一动不动,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確定人真的死了,商青青反而笑出了声。 “要怪就怪你太贪心,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想当我的夫婿,做梦!” 鞋子沾了血,她也浑不在意。 最大的船舱里,张叔一群人喝了被虎子提前加了迷药的酒,早就人事不知。 商青青跨过横七竖八躺著的人,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袖子里藏著匕首,还是虎子那蠢货给她的。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杀了那个长安郡主,最好与卓克王子生米煮成熟饭...... 之前买的迷药便宜了张叔他们,但这也无妨,她爹从小把她当男孩子养,让师父教了点拳脚功夫。 下了船,密集的雨让人看不清来路,船也渐渐模糊起来。 镇子里几乎已经看不到人了,穿东街,再过一条小巷,云来客栈的牌匾被雨水冲刷得乾乾净净。 商青青抹一把脸,面无表情地转身进了旁边一间小小的茶肆。 小伙计见有人来了,忙热情地迎上来,用东临话说著什么。 商青青不耐烦地推他一把。 “会不会说中原话?” 小伙计愣了愣,呆呆点头。 “会.....会一点,客官里面请。” 说得並不標准,但好歹还能听得懂。 “上一壶茶,你们这里有吃的吗?” 小伙计点头。 “有的,不过这个点只有饼子和咸菜。” 商青青从怀里掏出角碎银,啪地放在桌子上。 “赶紧上!” 桌子油腻腻的,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商青青嫌弃地在衣裳上抹了抹手。 天还没完全黑,现在可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等东西上来,她喝了一杯热茶,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问百无聊赖的小伙计。 “那间客栈今日是不是住了好些人?” 小伙计正拨弄著算盘珠子,见她愿意与自己聊天,赶忙点了点头。 “嗯,看穿著都是贵人,包了整间客栈呢,陈掌柜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商青青蹙眉。 “那间客栈掌柜的是中原人?” “是啊,早年间跑来我们这小镇子里,我们这难得有人路过,开间客栈生意一直要死不活的,今天可要给他美坏了。” 商青青斟酌著措辞。 “我听街上的人说,里面有一对生得十分漂亮的男女,是不是也住进去了?” 小伙计认真想了想,露出的牙齿黄黄的。 “是,我在乌头镇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们那么好看的人,那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 小伙计咂巴几下嘴,吸溜了一下口水。 “男的嘛也长得怪好,看著像是我们东临人。” 他抬头,指了指二楼的某个房间。 “之前那姑娘还在那赏雨呢,想来就住那房间,客官认识他们啊?” 商青青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饼子,艰难地咽下去。 “不认识,就是隨口问问。” 茶肆重新恢復安静。 左右也没生意,小伙计也不赶人,商青青一直坐到天黑透,这才起身,走进雨幕。 因著这场忽如其来的大雨,乌头镇的篝火节也开不成了,连日乘船疲惫,卓克王子一行人简单用过晚饭,就早早歇下了。 客栈很安静,守夜的两个小伙计早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鼾。 商青青放缓脚步,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两个小伙计把头埋得更低,鼾声更大了。 商青青手中握著匕首,嘴角噙著抹志在必得的笑。 屋门紧闭,偶有淡淡清香钻入鼻尖。 商青青很是不屑,像长安郡主这样的金枝玉叶,出个门还这么多的穷讲究。 客栈时间久远,没多余的钱修葺,再轻的脚步楼板也会发出点响动。 商青青鬼鬼祟祟趴在门边,听了好一会,依稀能听到两道平缓均匀的呼吸声。 她袖中的手紧了紧。 要是他们同榻而眠,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长安郡主那个风一吹就倒的女人不足为虑,可卓克王子明显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眼珠子转了转,商青青从怀里摸出支被保护很好的香。 重新下楼拿了火摺子,那两个小伙计也没醒。 烟雾顺著门缝钻进去。 商青青耐心等待著。 半个时辰后,里面的呼吸声似乎更沉了一些,她这才轻轻把门推开。 第416章 血是咸的 隔著床幔,只能看到里面躺著个人,分不清男女,商青青咬了咬唇,嘴里漫开一股铁锈的味道。 握著匕首的手微微发著抖,不知是房间里太闷,还是太紧张,额上的一滴汗落在眼睛里,刺得生疼。 事到如今,再犹豫下去就会错失良机。 匕首闪著寒芒,举高,狠狠朝床上背对著她的人刺下....... 想像中的惊呼声並未传来,手上似乎也没感觉到鲜血的热度。 商青青有些呆愣,拔出匕首,又刺一次......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迷香的效果竟然这么好? 商青青这么想著,笑容渐渐放大,拔出又刺,往复数次。 心中只有一个邪恶的念头,只要长安郡主死了,卓克王子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她没留意到身后的软榻上,有人已经坐起来,托著腮,饶有兴味地看著她连番的动作。 “唉。” 一声长长的嘆息,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诡异。 商青青不敢回头,浑身抖如筛糠。 “何人嘆气?” 小几上的蜡烛被点燃,商青青惊慌地用衣袖遮住半张脸。 “以为你只是蠢,没想到是蠢到家了!” “唉。” 又一声嘆息自床幔后幽幽传出来,然后有人利落地翻身,盘膝坐好。 修长的手指掀起一角床幔,露出卓克王子那满含戏謔的眸子。 “商姑娘不会以为用这么支匕首就能杀本王子吧?唉,你也太小看本王子了!” 商青青难以置信地盯著他,猛地想起什么,回头,软榻上坐著的却是二王子卓羽。 “你们俩.....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长安郡主呢?” 她脱口而出,又猛地捂上嘴。 卓克王子依旧好脾气地同她解释。 “这间屋子临街,我担心娘子睡不好,给她换到东边那间房了,喏,就是那一间。” 他好心地一指对面的房间。 卓羽给自己倒了杯茶,可惜已经凉了,他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原来这位姑娘是来杀我嫂嫂的啊!嘖,你说你怎么也不看清楚就动手呢?鲁莽,太鲁莽了!” 卓克王子抹了抹耳垂上被划破的地方,血染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上,他竟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很快嫌弃地呸呸两声。 “血竟然是咸的!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 商青青惊恐万分,瞪大的双眼连眨都忘了眨,像见了鬼似的,一直盯著卓克王子的脸。 还是那张令她魂牵梦縈的俊脸,淡蓝的眸子里甚至盛著两个小小的她。 只是太冷了,就如同腊月里的冰,一点温度也没有。 卓克王子用手指抚过破了洞的锦被。 “一,二,三,四,五......” 隨著他的声音,商青青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到底是在数什么啊? 很快,卓克王子就给了她答案。 “商姑娘还真狠呢,整整捅了十二下!” 对面的房间里,许知意根本没睡,黑暗里,她端坐於软榻上,三千青丝披散在腰间。 浮生是害怕的,哆哆嗦嗦地握著杯子。 “王.......王妃,商姑娘是不是疯了啊?” 许知意弯唇,端起香茗啜一口,嗓音绵软又低沉。 “野心大过自身能力,那后果就是不可承受的,不过......商姑娘確实太蠢了些。” “那......那商姑娘会不会死?” 长久的沉默,主僕二人面对面,在黑暗中坐著,聆听著外面渐歇的雨声。 “大概会吧。” 浮生小心的道,“那王妃您要不要劝劝?” “不了。” 她转身,摸黑上了床,把软和的锦被往上拉了拉。 “天气凉爽,睡觉正好。” 浮生嘴角一抽。 “王妃您还睡得著啊?” 许知意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为什么睡不著?这里可比船上舒服多了。” 她想过商青青不会罢休,但没想到会用这么愚蠢的法子,她难道忘了商船上有不少东临的侍卫? 早在虎子把绑著她的绳索解开的时候,侍卫们就已经向卓克王子匯报了。 原本许知意是想看看商青青到底要怎么做的,但拗不过卓克王子,只得答应换了房间。 这间房之前是二王子卓羽住的,虽换过了被褥枕头,可他身上的香味依旧留在了床上。 这味道,很熟悉! 虽与庄知温只打了个照面,当时他的衣裳上染著浓浓的沉香味,可饶是如此,许知意依旧嗅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依兰香。 要知道这种香在平昭是极难见到的。 她几乎已经能够確定,二王子卓羽和庄知温是同一个人。 可为什么好好的东临二王子非要扮做京城一个紈絝子?这点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至於相貌,许知意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的高人,仅用一张麵皮就可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可所图是什么? 商家的钱財?商家的权势? 应该都不是,且不说东临矿山多,就是那王位也似乎后继无人,不然东临老国主也不会突发其想,让女儿上位了。 观察了卓克王子近半月,確定他是真的不想坐那位置,也是出自真心的希望老国主长命百岁。 至於安插眼线,那就更不可能了。 就平昭朝廷那点破事,京城的平头百姓都不稀罕听,而且国库空虚到了平昭帝连赏赐妃嬪的东西都只能是绒。 听著像个笑话,但却是事实。 她都比平昭帝的钱多! 想到这,许知意忍不住笑了一声,晃晃脑袋。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了,反正到了东临,有大把的时间去查这些事。 对面房间的烛火摇曳,商青青双腿发抖,额上的汗一滴一滴流下来。 她终於抬起头,与卓克王子对视。 “为什么她行我不行呢?同为女子,我自认相貌身材样样不输於她.......我家也很有钱,真的,我就想一辈子跟在你身边。” 卓羽正喝茶,听闻此言,呛得猛咳了好几声。 卓克王子面色平静,嘴角一直勾著。 “中原人都说人死之后会有魂魄,商姑娘信不信?” 商青青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我信,王子为何这么问?” 卓克王子指尖转动著匕首,寒芒刺痛了商青青的眼睛。 第417章 两个臭小子 卓克王子打了个呵欠,一伸手。 “给我也倒一杯茶,困死了,偏不让人安生。” 卓羽好脾气地给他倒了杯茶,见他没起身的意思,只得下了软榻,把茶一直送到他手中。 “凉了,少喝点。” “嗯,知道了。” 似乎是嫌弃商青青身上的味道,卓克王子又指挥著卓羽把窗子打开。 清凉的风夹著雨后的味道钻进来,卓克王子这才贪婪地深吸几口气。 “你身上的味道本王子不喜欢,所以没办法了......” 商青青惊恐地睁大眼,看著匕首正好没入自己的左胸口。 “商姑娘疼不疼啊?” 卓克王子似是十分关心她的样子,语气却平静得嚇人。 血汩汩地流出来,很快把她的衣裳染成艷红色,卓克王子弯了弯唇。 “这顏色看得倒是喜庆,二弟觉著呢?” 卓羽站在窗边,风吹起青色的衣衫,他轻轻嗯了一声。 “雨停了,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不知明晚篝火节能不能举行,总不好让娘子失望啊!” 若无其事地閒聊起来,就仿佛把商青青这个人给忘了。 血似乎像流不干一样,可商青青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为什么呢?” 她喃喃,抬眼时,却是一片模糊。 明明心爱的男子离她很近,她却已看不清楚他的脸。 卓羽目光平静看著她,唇红齿白的少年,美的那样不真实。 “大哥,你把嫂嫂给的药涂在那上面了?还真是心地善良。” 他揶揄一句,挪开视线,继续盯著黑乎乎的天空。 “要不我们再多停留一日?我总不好让镇子里的那些姑娘失望。” 卓克王子垂著眸,长而卷的睫毛像两只震翅的蝴蝶。 “可以,但二弟能不能答应我个条件?” “不能!” 拒绝的斩钉截铁。 卓克王子委屈巴巴地看过去,语气恳切。 “父王年纪大了,膝下只有你我二子,你读的书比我多,更適合坐那个位置。” 卓羽回头,冷冷睨他一眼。 “大哥是长子,坐那位置不是更合適?” 卓克顿了顿,慵懒地半倚在软枕里。 “我娶亲了!” 卓羽,“........” “这跟坐那个位置有什么关係?” 卓克王子神色认真。 “当然有关係,而且有很大关係!二弟,我如今已经成亲了,哪里还有时间处理政务?中原话是怎么说的来著......” 他一拍脑门。 “对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你就不一样了,孤家寡人一个,嘿嘿。” 卓羽在这一刻觉得他似乎说得有点道理,但不多。 “既然嫂嫂医术精湛,不如让她给父王调一些延年益寿的药,至少让父王再在那位置上坐个十年,不,二十年!” 卓克王子竟真的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来。 “二十年少了,至少三十年吧!这样你可以继续去游山玩水,我就守著娘子过日子。” “行,那就这样定了!还望大哥定要哄好嫂嫂!” 远在东临的老国主,突然在梦中打了好几个喷嚏,惊得一旁守著的宫人浑身一个激灵。 “国主您是不是受凉了?” 老国主半靠在龙榻上,眯著眼,接过帕子,擼了把鼻涕。 “我估摸著那两臭小子肯定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不然就是又想出什么法子要算计老子!” 宫人不敢接这话,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笑意。 这父子三人的关係还真是微妙啊,不见想得慌,见了就掐架。 人家国家为了这位置,爭的头破血流,偏偏轮到东临就不一样了。 就好像那张龙椅会烧屁股似的。 “国主您多心了,肯定是白日里吹了风,冻著了,要不奴才给您再点支安神香吧?” 老国主摆手。 “不必,那两臭小子到哪了?” “今早送来的信,据说二位王子到了乌头镇......住下了,至於何时起程,暂时不得而知。” 老国主重新躺回去,咬牙切齿。 “他们倒是会享受,一个破镇子有啥好玩的,一个两个都乐不思蜀!” 他还想出去玩呢,奈何大臣们盯得紧,关键储君不靠谱啊! 一旁的宫人低咳一声。 “那个老国主您也往好的方面想想,至少这回卓克王子没逃跑是不是?” “哼,老子瞧他就是色迷了心窍,你以为他是不想跑啊?那还不是因为没搞定人家姑娘!” 宫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怎么从老国主这话里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思呢? “听闻这位长安郡主医术了得,臭小子要是敢霸王硬上弓,人家能一针把他给废嘍!” 宫人沉默著替老国主把被子重新盖好,守在一边,低垂著脑袋,直盯著脚尖打量。 老国主抱怨了好一会,不知想到什么,还嘿嘿笑了好一会,这才又睡过去。 京城。 何陵景负手而立,盯著窗外黑沉的天色,已三月,这雪依旧下得没完没了。 目光清冷,矜贵淡漠,书房中的一切都似乎与他格格不入。 丞相耷拉著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么晚了不让人睡,到底什么事,赶紧说!” 说完,十分没形象地打了个呵欠。 “那条三不管的河父亲还有印象吗?” 何丞相想了想,点头。 “嗯,那河又怎么了?” “我的人说......卓克王子將那条河的水匪一网打尽,且传书回了东临,估计不日就有专人接管。” 何丞相不以为意,端起浓茶连喝几口,依旧难掩困意。 “这是好事啊!那一带的百姓从此也不必流离失所了。” 何陵景的神色更淡了几分,嗓音亦低沉。 “卓克王子给那条河取名为长安河!” 何丞相神色微顿。 “长安河?是用知意的封號起的名字?” “嗯。” 何陵景的一颗心就如同坠入了冰窟,又深又冷,就连呼吸都有半刻的凝滯。 胸口传来的钝痛提醒著他,儘管已经想过无数次那种可能,可他放不下。 思念如同洪水,將他的理智统统击溃。 他恨不得现在就衝出去,去找他心爱的女子,与她诉说分別之后的相思之苦。 何丞相本想说卓克王子对许知意还挺上心,可看到儿子紧握的拳,赶紧把话给咽了回去。 第418章 商青青死了 商青青死了,死前,她听到卓克王子对她说。 “商姑娘不是想永远跟著本王子吗?那等你变成魂魄,可千万別去地府,记得来东临寻本王子!” 他声音可真好听啊,像是泉水落在玉石上。 可惜,她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天地间,一下就安静的诡异,商青青甚至能听到生命一点点从体內流失的声音。 她伸出的手,终究没能攥住卓克王子的衣角。 张叔被人用冷水泼醒,很快赶了过来。 见到从小看到大的商青青死了,心里还是很难受的,但同时也庆幸,她没有得手。 不过看著卓克王子往下滴血的耳垂,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扑通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 “还请王子恕罪啊!草民......都怪草民一时大意,中了招,这才让她逃了出来!” 不过一会的功夫,额上已是一片青紫,甚至有地方已经渗出了血珠子。 卓克王子不喊停,他就只能不停地磕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卓羽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唤来店家,重新上了热水。 “果然还是中原的茶更好喝一些。” 他衝著卓克王子举了举杯子,笑容温和。 “怎么只顾自己喝?也给我倒一杯。” 茶香裊裊,一室静謐。 张叔却嚇得两股战战,恨不得抱著卓克王子的腿痛哭一场。 太阳穴一阵阵剧痛,提醒著他之前发生的事。 再也顾不得商青青的死,张叔咬了咬牙。 “草民愿以死谢罪!还请王子放过船上眾人!全是草民一人的过错.......” 虎子也死了,头盖骨都凹进去了好大一块,被人发现的时候,血已经流干了。 商青青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今天她能对虎子下杀手,明天就可能对他,对杭子他们...... 简直不敢想。 卓克王子扬了扬眉,热茶下肚,脸上泛起红晕。 “这可不行,我娘子看不得血腥的场面,也不许我轻易杀人,至於商姑娘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张叔哆嗦著悄悄抬头,见他眼中含著笑意,確实没有要打杀自己的意思,竟暗暗鬆了口气。 “不过.......” 才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来。 “我娘子似乎很看好你,你有没有为她做事的打算?” 商量的口吻,却带著不容置疑的语气。 每一个字张叔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怎么就成了一团浆糊呢? 他努力消化著卓克王子话里的意思,最后艰难地开口。 “王妃想让草民做什么?” “不知道,等明日她睡醒了,你自去问问就是。” 说完,嫌弃地看一眼商青青的尸体。 “本想將她大卸八块,不过看在我娘子的面子上,算了,交给你处理吧!” 茶杯拋出,被卓羽稳稳接住。 “这房间是不能住了,我要去找我娘子了,你自便!” 卓羽浑身无力,看著他偷偷摸摸打开对面房间的门,又轻轻地闔上,这才暗嘆口气。 “把商姑娘的尸体带回去吧!以后没重要的事,少在我大哥眼前晃,他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啊对了,劝你一句,能跟著我嫂嫂那样的主子,总比跟著这样拎不清的人要强,好自为之吧!” 客栈统共就八间房,卓羽也嫌弃房间里满是血腥味,想了想,回了官船休息。 门才开,许知意就醒了,除了熟悉的暖香味,还有浓浓的血腥味。 她蹙眉,“洗洗再睡!” 卓克王子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侷促笑一声。 “我把你吵醒了?抱歉,现在就去洗。” 她没问商青青的下场,这么重的血腥味,可见人已经死了。 一直知道卓克王子是个心狠手辣的,尤其反感对他生出別样心思的姑娘,手段更是残忍暴虐。 小时候留下的阴影,非一朝一夕就能放下。 轻轻在心中嘆了口气,翻个身,却没了困意。 送回平昭的信想来应该已经送到何陵景手上了,不知他看到那条河的名字是什么感受? 想来一定会生气,恼怒。 可,卓克王子一意孤行,她苦劝无果,只得听之任之,就是不知道往后,还要有多少次这样无可奈何的妥协? 一刻左右,卓克王子躡手躡脚地回来了。 这个点,没热水了,他只得用冷水胡乱擦了把身子,重新换了件里衣。 看著那张大大的床铺,卓克王子还是乖乖爬到了软榻上。 浮生早被许知意打发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死了。” “嗯,晚了,赶紧睡吧。” 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卓克王子乖乖嗯了一声,也確实是困极了,一翻身就睡著了。 这一夜,许知意再没闭眼,盯著床顶,脑海中却全是何陵景的身影。 想到那个永远一袭白衣,笑容和煦的男人,心就跳得飞快。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俊俏的脸上,风吹起他的衣袂,他的吻滚烫热烈,爱意丝毫不加掩饰...... 怎么能不爱,怎么能不心动? 他知不知道,其实他的笑容就像是春日里暖阳,又如夏日盛开在枝头的,令人为之沉迷。 可惜,那样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如今他都很少出现在她的梦里了。 她每一天的若无其事,都是偽装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永远留在了京城。 翌日,果然雨歇天晴,鸟鸣声声,空气也格外的好闻。 许知意一早下楼吃了早饭,又与浮生几人逛了逛小镇,採买了些没什么用的小玩意。 卓克王子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被饿醒了。 一骨碌爬起来,发现对面的床已经叠得整整齐齐,床幔掛在两边的勾子上。 下楼,也没看到她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他一下就慌乱起来。 卓羽正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上,面前摆著几碟点心,茶水冒著热气。 “大哥可真能睡啊!都要用午饭了。” 卓克王子扫他一眼。 “看到我娘子了没?” 卓羽轻笑一声,端茶喝一口。 “嫂嫂出去逛了,还没回来,看来大哥是真的上心了,怎么,这是怕嫂嫂扔下你跑了?” 卓克王子白了他一眼,缓缓走过去坐下。 “娘子才不会不告而別!” 第419章 异草藤 卓克王子一边喝著茶,一边漫不经心捻起点心吃,眼睛却始终盯著窗外。 “大哥都快成望夫石了,嫂嫂不过是出去逛逛,你就这般不放心,要不派人出去找找?” 卓克王子收回视线,摆摆手。 “不必,她喜欢逛多久都行,反正也不急著出发。” 又等了两盏茶的时间,门外终於传来了主僕几人的谈笑声。 “王妃您瞧这只布老虎做得真好看,嘿嘿,以后奴婢晚上就搂著它睡。” 白嬤嬤戳了戳浮生的额头。 “多大了还玩这个,也不怕人笑话!” 浮生小声的嘟囔。 “小时候娘也给我缝了一只,可惜被爹给扔了.......” 静默了一会,才听见许知意的声音。 “嗯,等到了地方,我再给你多买几只,只要浮生喜欢就行。” “王妃,您都把她们惯坏了。” 白嬤嬤嘴上嘮叨著,可摸著手腕上做工精致的银鐲子,还是不由弯了眉眼。 郡主对她们这些下人可是真的大方,她不过多看了那只鐲子一眼,郡主就掏钱买下来了。 她跟著孙夫人,见识过不少的好东西,只是这只鐲子上雕刻的纹极具异域特色,还嵌著几颗小小的红宝石。 就她这岁数,看了也爱不释手。 红、绿、蓝、紫四个小丫鬟头上也簪著新买的珠,上面分別镶嵌著顏色不同的宝石。 卓羽听著,不觉眼中也有了笑意。 皇帝嫁女,一点也不稀奇,不过是为了两国的利益,根本不在乎女儿嫁过去经歷什么样的苦难。 结果平昭这位帝王更离谱,捨不得自己的女儿和亲,又想要东临的支持,最后推出一位无辜的孤女。 当然,封为郡主,是许多姑娘求而不得的事,可对许知意却未必是好事。 她所求,大概只是与那个风光霽月的男人相守一生吧? 不过,只要帝王最终的目的达到了,又怎么会在意破坏了別人的人生呢? 就像他,虽贵为东临二王子,依旧得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世间遗憾都不一样,却又很相似。 只一点是他至今想不明白的。 她明明死了,却突然某一天又回来了,似乎带著某种不好的回忆,但又似乎把从前认识的全都遗忘了。 要不是那个倒霉催的庄家儿子撒个尿都能掉到河里溺死,他也没机会接近她。 就是可惜,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戒备又疏离,一切的一切似乎回到了某个时间段,重新开始了。 可他明明什么都记得,却什么也没办法说。 他好几次接近何陵景,就是想从他嘴里套出些话,结果这傢伙比想像中的还要难以接近。 才提起那姑娘,当夜他就被人套了麻袋,揍的娘都不认识了。 胡思乱想间,许知意已经被人簇拥著进来了。 阳光洒在少女白皙如玉的脸上,笑容明媚,一双杏眼中似盛满了星辰。 许知意看过来,漆黑的眸就似一潭泉水,清澈却又让人琢磨不透。 “醒了?我是不是回来晚了,饿了吧?” 她露出个歉意的笑,衝著卓羽轻轻点了点头。 卓克王子收起刚才慌乱的心思,摆摆手。 “乌头镇可是很有趣?不然咱们再多留几日?今天天气这么好,晚上的篝火节应该可以如期了。” 店小二忍不住插了句嘴。 “只要不下雨,今晚肯定会很热闹的!几位贵人就留下来看看,我们镇上的篝火节可有意思了!” 小伙计的中原话说得並不標准,许知意半蒙半猜才弄懂。 “也好,正好让她们几个都涨涨见识。” 陈府医恰巧进来,听了她这话,也不由眼睛一亮。 “王妃,这个小镇上竟然还有药铺,你猜老夫找到啥了?” 浮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爱说不说,成日里神秘兮兮的,难怪不招人待见呢!” 陈府医气得鬍鬚一抖,指著浮生你了半天。 许知意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行了,別贫嘴了,说说吧,找到什么了不得的玩意了?” 陈府医在她对面坐下,忍不住回瞪了浮生一眼。 “王妃瞧瞧,这是不是咱之前要找的?” 草药已经晒乾了,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许知意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也忍不住低呼一声。 “异草腾?” “对,药铺的掌柜管这叫阎王藤,据说在深山老林中生长,这一截十年藤还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得来的。” 这个是治疗祁西洲腿疾最重要的一味药,之前听陈府医说只有药王穀穀主手中才有一小截。 她当时是动过去求药念头的,结果还不等把这事告诉祁西洲,裴北北就到了安王府。 一通闹剧,府里鸡飞狗跳,吴嬤嬤紧接著也死在了裴北北手中,她便歇了这个心思。 握著异草藤的手紧了紧,用只有她和陈府医才能听见的声音交代道。 “之前你没和安王提过这个吧?总之,咱们找到这个的消息暂时別让人知道。” 陈府医也压低声音。 “老夫之前避著药王谷还来不及呢,咋会主动提起这事,王妃放心,除了你我,没第三个人知道。” 顿了顿,他有些踌躇道。 “王妃打算如何处理这东西?难不成真要治好那王八羔子啊?只是想想他从前做过的那些破事,老夫就气不打一处来。” 许知意盯著手中的草药看了好久,抬眸。 “治,但不是现在!等等看吧,反正还缺一味药,急不得。” “那一味药老夫也打听过了,药铺掌柜的竟然还真听说过,只是从未见过。” “可遇不可求,没准儿哪天又凑巧遇到了,这个你先收起来,对外就说是治疗我寒疾的。” 陈府医仔细將草药揣在怀里。 “好,老夫晓得怎么说,东西我先保管著,等那一味也寻到,到时能不能让老夫在一旁看看是怎么调製的?” 厨房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饭菜的香味瀰漫开,呛得陈府医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等到了东临不会每天都要吃这些吧?又咸又辣的,到底有啥好吃的。” 许知意笑,“总要慢慢习惯的,等药齐了,我在旁指导,你亲自炮製。” 第420章 梦醒了,人也就散了 夜里,乌头镇热闹非常,人头攒动。 许知意都有些惊了,一个小小的镇子,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篝火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著,他们喝著酒,分吃一块肉,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浮生早按捺不住,挤在人群中,手舞足蹈,可无人在意她跳得好不好看,互相牵著手,脸上洋溢著满足又幸福的笑容。 往往这种时候,许知意都只是个安静的观眾,不过只是看著,便觉心中欢喜。 原来阿景想带她领略的便是这样的热闹和喜悦。 他们也曾春日採,夏日捕蝶,秋日赏菊,冬日煮茶,只可惜一切都如同一场梦。 梦醒了,人也就散了。 卓克王子远远看著,身子微微颤抖著,忽然就想起她替自己擦发时温柔的模样,凉风皎月,他的心似乎都快要跳出来。 那时,天地间仿佛只余他和她,无关风月,只余一室馨香。 可他忘了,她的心已经给了別的人,再也收不回来了。 就如此刻,她明明是笑著的,可他却看到她的心在不停地流著泪。 她又在思念那个俊逸挺拔,风光霽月的人了! 许知意多希望此刻的人群中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眼泪模糊了双眼。 她找不到他,怎么也找不到了。 心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鲜血淋漓,疼到麻木。 之前姨母说得对,女人只要对一个男人痴情,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譬如她,在遇到许怀安时,正是最美好的年华,他一笑,天地仿佛都失了顏色。 於是,她身不由己,心也收不回来了。 可惜啊,爱到了最后成了相看两厌,想来生命的最后一刻,谢安安是后悔的。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许知意赶忙將脸上的泪珠擦乾,对上卓克王子关切地眸,淡淡一笑。 “我们也去跳舞吧?” 许知意摇头,声音中难掩沙哑。 “不了,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了。” 篝火节好热闹,却没办法驱散那铺天盖地的悲伤。 俊挺的身影站在火光中,难掩落寞,卓克王子目送她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视线。 她对他一直是抗拒的,可他却迷失在了她的温柔里,一次次欺骗自己,她心里也是有他一点点位置的。 可怎么办,他好像快要装不下去了。 眼眶渐渐红了,她早已消失在拐角处,就像是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世界。 重活一世,许知意看明白了很多事,也终於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也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与何陵景真正互诉衷肠也不过大半年的时光,可裹在其中那些细碎的回忆足以支撑她后半生。 如果他再也回不来了,她也可以带著他们曾经的过往,替他看遍这世间美景。 山河匯聚,终有一日他们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相遇,不过,这一次,她会先走近他,对他说,“阿景我心悦你!” 房间没点灯,许知意坐在黑暗中,一遍遍回想著她与阿景经歷的种种。 有甜蜜的,有幸福的,也有悲伤的。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觉得这一生值得。 她曾深陷泥沼,求助无门,绝望得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直到遇见何陵景,他对她珍而重之,细心呵护,让她觉得,原来自己也值得被爱。 泪氤氳了眼眸,“阿景,我好想你啊!” 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中迴响,“好想你啊!” 就仿佛阿景对她的回应。 曾经,只要她回头,他就永远在身后,衝著她温柔一笑。 “我永远都在。” 心口位置隱隱作疼,她知道,有些伤是永远也无法结痂的。 卓羽半倚在门槛边,適应了黑暗后,终於能看清楚端坐於窗边,掩面哭泣的女子。 一如之前的许多年,她总是躲在某个角落无声落泪,身上是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 他给她包子,她也不吃,说是要留给娘亲吃。 又细又软的声音,带著几分忐忑。 “我能把这个留给娘亲吃吗?她好几天不曾吃过东西了。” 卓羽就逗她,“可我听到你的肚子也在叫,你不想吃?” 小姑娘咬著唇,片刻后,眼中满是坚决。 “我一点也不饿,回去喝点水就行,这包子我能不能带回去给娘亲啊?” 於是下一回,他就带了三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一只我吃,一只你吃,还有一只带给你娘亲吃!” 小姑娘欢喜的应一声,啊呜咬一口包子,笑得眉眼弯弯。 他有事耽搁了,大概有一年没见这小姑娘,也不知她是不是还常常躲在那棵梧桐树下。 再见面时,他带了满满一大包点心,“喏,这些全都带回去给你娘亲吃。” 小姑娘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呆呆望著他,好半晌,两行清泪顺著消瘦的脸颊流下来。 “不用了,我娘亲再不需要吃东西啦!大婶说她去了更好的地方,以后都不会饿肚子,也不会挨打了。” 说著说著,她就哽咽了,突然放声大哭。 卓羽当时也不过十三四,不懂如何安慰人,手足无措地掏出帕子,替她擦著怎么也擦不乾净的眼泪。 她可真能哭啊,一哭就是大半个时辰,卓羽只得坐在墙头,无奈地托腮,静静看著她。 最后,她用他的帕子使劲擼一把鼻涕。 “这个脏了,不能用了,以后我会亲手给你绣一方帕子,虽然娘亲吃不到了,但还是谢谢你!” 她朝他鞠躬,很快就跑开了。 然后就听说她嫁人了,怀孕了,卓羽就不怎么愿意再听见她的任何消息了。 直到......她死了。 卓羽跟疯了似的快马加鞭往京城赶,终究没看到她最后一眼。 他的遗憾,他的情愫,也全死在了蝉鸣阵阵的夏天,死在了那一场冲天的大火里。 他心灰意冷,不想再回东临,因为易容的功夫也可以,便总是顶著陌生人的脸四处游走,每日喝得烂醉如泥。 结果就看到有个比他更倒霉的傢伙,喝多了酒在河边撒尿,一转眼,人就掉河里没影了。 出於好奇,或是出於別的,他易容成了庄知温的模样,行走於京城的大街小巷。 第421章 探究才是真 卓羽再见许知意,竟然是在定安侯府,她女扮男装,身边还带了个长相欠揍的小子。 对,定安侯府眾人的毒就是他下的,那阵也是他摆的。 为的不过是替许知意报仇。 可他却看到了那个明明已经死掉的姑娘,好端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当时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呢? 以为自己大白天见到鬼了! 真想拔腿就跑,可脚就像钉在了原地,视线一直追隨著那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 他不信鬼神,但在那个瞬间,他信了,而且在心中感谢了所有能想到的神灵。 一下就有了敬畏之心。 可许知意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神无波,面色平静,那拒人千里的態度分明不是装出来的。 卓羽厚著脸皮跟在她的身后,到了最后,很確定她就是许知意,人还是那个人,却好似丟失了一些重要的记忆。 也或许,他对她来说,就只是生命中的过客,一点也不重要。 她不时与身边装成小药童的男子说几句,与对他的冷若冰霜截然不同。 卓羽,不,当时他是扮成庄知温的样子出现在人前的。 怔怔看著她毫不犹豫地远去,甚至不曾回过一次头,他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事实一定是匪夷所思的。 只可惜,他查了好久,线索断在了法华寺。 因为那个叫虚空大师的老头,简直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虚空大师说的那些高深莫测的话,他连一个字都不信! 当时他皮笑肉不笑地对虚空大师道。 “不管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你们是不是把我给忘了?要不,也把我的记忆给抹了吧!” 虚空大师当时是心惊的,只不过闭著眼,装成若无其事。 万万没想到,许知意的重生明明所有人似乎都回到了原点,谁也不记得那个死在火里的姑娘,或者说,人们的印象中,压根就没那场祸事。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语气篤定。 “她就是之前的那个姑娘,我看得清清楚楚,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她能活著,就很好!” 也不管虚空大师究竟是什么心情,卓羽转身就走,顺便问了他一个问题。 “大师,您夜里睡觉的时候,鬍子是放在被子外面,还是里面啊?” 虚空大师只觉得这问题荒唐又幼稚,可到了夜里,他却第一次失眠了。 鬍子放在被子外面好像不太舒服,放在里面也不妥当...... 整整三天,他几乎都没闔过眼,最后,状似不经意地跟许知意提了一嘴。 “这简单啊,您把鬍鬚剪了,不就没这苦恼了?” 许知意的回答令虚空大师茅塞顿开。 “是了,世间种种烦恼皆是来自自身,若看不破,便要一直困在里面。” 鬍鬚剪了,自此卓羽给他的那个烦恼也就解了。 末了,他提醒了许知意。 “庄家那小子似乎与你是旧时,而且老纳发现......他好像什么都记得。” 许知意当时欠身谢过虚空大师,又淡淡说了句。 “记不记得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世,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够了!” 秦淮生此人怎么说呢? 懦弱胆小,却又有著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他有龙阳之好,而且还是下面的那一个...... 卓羽也是无意间撞破的,当时他险些呕出来。 既然不行,为什么要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娶进门?进了门又不好好待人家。 夺嫁妆、下迷药、杀髮妻........一桩桩,一件件,都为世人所不齿。 卓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半夜入侯府,往井中洒了来自西域的迷药,不会夺人性命,却会让人如陷梦中,恍恍惚惚,不知今夕是何夕。 谁知误打误撞,许知意也给秦淮生下了药,与他的药相互作用,痛不欲生。 “看够了吗?二王子。” 女子淡淡的声音传出来,打断了卓羽的思绪,他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我就是看嫂嫂一人回来,有些不放心。” “呵,关心是假,探究才是真,我该叫你一声卓羽王子,还是庄公子呢?” 卓羽轻咳两声,也不进去,只隔著门与她遥遥相望。 “被你发现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把我给忘了?没有恶意的。” 房內静得可闻针落。 卓羽也不催促,静静倚在门边等著她的答案。 “谢谢你的包子......娘亲很高兴,说这是她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 卓羽的心一下就乱了节奏。 “你记起来了?” “从来就没忘,又谈什么记起。” 是的,重活一次,虚空大师和何陵景都以为她將前世的事忘得一乾二净。 可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定安侯府与她有著血海深仇,而所有曾经帮助过她,给过她阳光的人,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也记得何陵景搂著她时,最后落在她唇上的那个吻,他说。 “抱歉知意,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了你.......你別怪我,我是真的真的心悦你。” 她佯装什么都忘了,好让那些关心她的人安心,也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放下戒备。 再遇祁西洲,她以为自己这一生终於遇到了良人。 因为......她记得,少年曾抬著头看她,一双眼清澈得如同山间清泉,不掺一丝杂质。 他给她带的点心永远被压成碎渣,可那却是她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 看他蹙眉吃下她给的酸果子,儘管那样难以下咽,他还是全部吃光了,就为了搏她一笑。 他临行前,郑重地给了她一枚丑丑的草戒指。 “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定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那戒指被她装在了妆匣里,时间一久,枯了,碎了...... 可惜,最终她没等到他,也不知上一世他的结局。 满心欢喜成为了他的妻子,甚至想过乾脆放弃復仇,就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算了。 但......有时回忆就如同魔鬼,紧紧缠著她,她总是在午夜梦回时,听见何陵景说。 “知意,我心悦你很久了。” 她企图骗过自己,骗过所有人,重生一次不想再耽於情爱。 可终究啊,爱一个人的心意是藏不住的! 第422章 封口费 “所以,你打算把这事说出去吗?” 她的语气依旧软绵绵的。 卓羽低低笑一声。 “我也有秘密握在你手中,这一次,咱们扯平了。” 远处,歌声笑声依旧声声入耳,可那热闹却好似与他们无关。 她一直没说话,安静地坐在黑暗中,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我只当这是咱们的初遇,之前的事,我替娘亲谢谢你了。” 不知有什么划破了静謐的空气,最后稳稳落在了许知意坐著的软榻边。 “西域的暖玉,据说对身有寒疾的人有好处,你就当......这是我给你的封口费!” 许知意把玉握在手心里。 “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点封口费?” “嗯,之前你弄脏了我的帕子,却一直没还我!” 许知意有些怔忡,想起儿时窘迫的事,不免有些脸红。 “好,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样?” 卓羽唇边的笑渐渐加深。 “就给我绣一只飞鸟,直上青云的那种,无忧无虑的那种。” “好。” 卓羽想,今夜就是与昔日种种画上句號的时候了。 她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嫂嫂,纵使之前对她有过別样的心思,如今也该放下了。 她被平昭推出来,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已经够惨了,自己可不能再给她添乱了。 从前他是她路途中偶尔放鬆的凉亭,此后,他会是她黑暗人生中的一盏明灯。 静静的,为她照亮脚下的路。 “嫂嫂早些休息,我要去陪那些姑娘跳舞了!” 他瀟洒地转身,心却空了一大块,疼得有点透不过气。 夜凉如水,热闹依旧。 卓羽一出现,便有许多穿著大红裙子的姑娘围上来,大胆的牵著他的手。 “你怎么才来啊?我给你留了最烈的酒!” 卓羽勾唇,轻捏姑娘的掌心,惹得姑娘娇笑连连。 “就只给喝酒,不给点肉吃吗?” 他凑到姑娘耳畔,不知说了什么,姑娘轻轻推了他一把,火光映照著她面若霞色的脸。 卓克王子面前已经摆了数十只空碗,可他依旧不见半分醉態。 好想大醉一场,然后趁著酒意上头,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但是他不敢。 他怕自己这一表白,与许知意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她大概会防备著自己,不会再把他当成兄长,当成朋友,当成知己了。 一想到以后,他与她有可能成为陌生人,心就像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 也有姑娘试著往他这边来,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拦下了。 实在是,他们不想在这热闹的气氛中,闹出人命。 “王子您喝了不少了,要不属下送您回去吧?” 有侍卫壮著胆子上前,低声询问。 卓克王子握著碗的手紧了紧,可却出乎意料的没发火。 “也好。” 等沐浴完回了房间时,许知意仍静静地坐在窗前,屋里很黑,卓克王子適应了好半天,才勉强能看清。 “为什么不点灯?” 许知意像是才发现他回来了一般,笑了笑。 “在这里看篝火,似乎更美一些。” 卓克王子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沉默著在她对面坐下。 “你曾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那却不摘下来?因为,再美的摘下来之后都会枯萎,还不如.......让它好好盛开在阳光下,让更多的人看到。” 许知意很想说,你很美,也很好,值得更优秀的人相伴一生。 卓克王子垂著头,水珠滴滴答答的滑下来。 “可我寧愿当你手中枯萎的那朵,也不想是被你只瞧一眼的。” 顶著湿漉漉的头髮,他躺在软榻上,呼出的气带著浓烈的酒味。 “我喝多了,说的是醉话,你千万別往心里去,时辰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许知意缓缓將小几上的油灯点燃,从一旁拿过一方帕,一下下温柔地替他擦拭著湿发。 “湿著睡可不行,明早起来头会疼。” 卓克王子却猛的坐起来,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这么温柔?为什么一点也不喜欢我?为什么......” 有泪自他的眼角滑落,没入衣襟里,不见了踪影。 “我也不想动心的,我也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的手劲很大,许知意白皙的手腕很快红了一片。 她定定望著他,並不言语。 卓克王子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可惜,他们是在错误的时间中相遇,终將成为两条平行线。 “放手,你弄疼我了。” 她声音极低,卓克王子却似被烫到,猛的鬆开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许知意莞尔一笑。 “没关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想明白,时间是剂良药,会冲淡许多东西,包括你对我的这片心意。” 卓克王子苦笑,呢喃著。 “不会的,要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我父王就不会自苦了大半辈子,至今还放不下母后。” 父王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坐在母后的寢宫中,一遍一遍抚摸著她的画像,默默流泪。 那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东临国主,而只是一个失去了心爱妻子的丈夫。 那种悲伤是没办法与旁人说的,只能默默压在心里,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崩溃。 许知意看著他的眸子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轻轻嘆口气。 “你从一开始知道的不是吗?心很大,却也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 卓克王子索性躺下去,望著屋顶出神。 “嗯,我知道,要是.......要是他真的不能来接你了,你能不能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你不喜欢我,也別独自离开。” 许知意默不作声。 有些事,註定没办法给出承诺,她若应了他的要求,对他一点也不公平。 因为他一辈子都会困在自己搭建的牢笼中,再也走不出来。 “以后你总会遇到心爱的姑娘.......”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就像你说的,我的心也很小的,装了你,就再也装不下別的人了!” 他闭上眼,长嘆一声。 “別有负担,我绝不会强求你。” 第423章 我们今天就成亲! 在乌头镇休息了两日,该採买的东西也採买齐了,卓克王子一行打算出发了。 正用早饭之际,就有姑娘寻上门了,手中拿著枚並不起眼的玉佩。 她用东临话大声喊著。 “我要见昨夜与我共饮酒的公子!他钻了我的帐,就得娶我!可他却逃了!” 卓克王子闻言,一口粥全部喷了出来。 他忙接过浮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这才低声对许知意解释。 “在我们东临,到了成亲年龄的姑娘,家中都会为她们搭建一处帐,若是遇见心仪之人,便可將那人领回去,咳咳......春宵一夜后,接下来就要准备婚礼了.......” 这简直顛覆了许知意的认知。 东临的民风这么彪悍吗? “卓羽这个浑蛋,昨夜钻了人家姑娘的帐,结果不告而別,现在人家寻上门来了!” 许知意不由抚额,同样压低了声音问。 “那二王子在何处?” “不知道,早上见他房门紧闭,想著他还在睡,就没喊他。” 卓克王子朝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赶忙小跑著去找卓羽。 不一会的功夫,侍卫又跑回来,附在卓克王子耳边说了几句。 卓克王子脸色大变,忍不住一拍桌子。 “那浑蛋又跑了?” 侍卫尷尬的將手里的信交到卓克王子手中。 “二王子留了信,隨身的衣物也都不见了.......” 信上就写了一行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然后就没了....... 许知意暗道,卓羽这是话本子看多了啊,连绿林好汉的这一套说辞都用上了。 那姑娘依旧叫嚷著,身后又多出几名膀大腰圆的壮汉,看著与她的眉目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姑娘的兄长。 卓克王子一甩手中的信。 “喏,拿去给那姑娘自己看!人是她自个领去帐子的,看不住人怪谁?”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姑娘每一个字都认得,可连在一起就不明白了,她怒目看向大堂中沉默吃饭的眾人。 “他这写的是什么意思?” 最怕气氛突然安静。 姑娘气的跳到一张没人坐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看著眾人。 “本姑娘再问一遍,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人在哪里?” 方才去找卓羽的侍卫在卓克王子眼神的威胁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出来。 “就是.......这信意思就是.......他走了!” 姑娘脸色大变,叉著腰,手腕上的铃鐺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走了?走去哪了?我不管,他钻了本姑娘的帐,就必须要对本姑娘负责!我劝你们赶紧把人交出来!” 许知意一行人听不懂,只默默吃饭,更是连个眼神也没给那闹事的姑娘。 卓克王子嗤笑一声。 “男欢女爱,都是你情我愿,人好端端睡在你的帐子里不见了,我倒还想问姑娘要人呢!” 姑娘转头盯著他,一张脸涨得通红,许久后,她才勾唇一笑。 “他走了也没事,你留下来娶我也是一样的!” 她身后的壮汉们突然爆发出笑声。 “妹子的眼光就是好,瞧著这个比昨晚那个还要俊一些,乾脆今天就成亲吧!” 姑娘理直气壮的一抬下巴。 “你收拾一下,隨我走!我们今天就成亲!” 他们现在虽然不必四处放牧了,可祖先传下来的习俗依旧刻在骨子里。 草原成亲不看什么家世背景,只要两人互相爱慕就够了。 拜天拜地,再拜过神鹰,喝一场酒,吃一顿肉,婚事也就算是成了。 姑娘见卓克王子无动於衷,甚至还给旁边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夹了筷子菜,登时气得脸色铁青。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几步走到卓克王子面前,一扯他的袖子,语气十分的桀驁。 “本姑娘能瞧上你也算是你的福气了!我阿爸可是这乌头镇的镇长!以前还是部落里的首领!你占了一个大便宜,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东临使团的人暗叫一声不妙。 果然,下一秒,卓克王子脸上的笑就褪得一乾二净,眸中杀气腾腾,一把將那姑娘的手甩开。 姑娘一愣,明显没想到她已经自曝身份了,眼前这俊美非常的男子竟还敢这样对她。 “別给脸不要脸!这事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別想好好走出乌头镇!” 姑娘名叫阿依娜,上面有六个哥哥,直到生下她,阿爸满心欢喜,如珠如宝的宠著。 乌头镇人人都討好她,她只要在街上转一圈,就能收穫好多的小玩意儿。 为此,才养成了阿依娜骄纵跋扈的性子。 可她眼界也高,镇上爱慕她的人可以绕城三周,可她一个也瞧不上。 好容易和卓羽看对眼了,结果一睁眼,发现那人不知道何时跑了。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跑了还是其次,关键那男人虽钻了帐,却根本没有碰过她,但別人不知道啊。 所以今天她必须要个说法。 也必须要拉一个人成亲,否则她在这乌头镇再也抬不起头了。 这么想著,阿依娜又忍不住伸出手。 “再敢用你那脏手碰我,我不介意砍了!” 卓克王子声音平静,唇角噙著抹若有似无的笑,他衝著阿依娜挑挑眉。 “不信你可以试试!” 许知意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看著他满身裹挟著的寒意,和眸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就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有心想劝两句,可看著面前姑娘那不善的目光,还是闭紧了嘴巴。 算了,还是吃饭吧。 大堂里明明坐满了人,可此刻却静得可闻针落。 松蓝戳戳一旁的东临侍卫。 “王子和那姑娘这是咋了?我看著好像快要打起来了。” 侍卫悄悄呼出口气,低声做起了几人的翻译。 “那位姑娘要找二王子,但二王子跑了,现在又让卓克王子跟她回去成亲......” 松蓝,“........” 真是离了个大谱。 弟弟把人姑娘睡了之后逃之夭夭,结果负责任的成了自家的哥哥! 这还真是亲弟弟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柴厨子也觉得十分无语,乾脆埋头乾饭。 陈府医把剩下的半碗粥一股脑喝了,这才一抹嘴。 “嘖嘖,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第424章 我不是东西 阿依娜虽刁蛮任性,可一点不傻,相反地,她的感觉十分灵敏,她能觉察到眼前男人的危险。 可女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觉得有挑战性,就越想要征服。 她自然是不喜欢卓克王子的,可这也不代表就能允许他对別的女人好。 见许知意从始至终都平静疏离,忍不住怒从心起,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碗。 “啪——” 碗落在地面上,碎得四分五裂,未喝完的粥溅出几滴在许知意绣的鞋子上。 “吃,我让你吃!我不管你是谁,这男人本姑娘要定了!” 她昂著下巴,满头的小辫上绑著金铃鐺,以彰显她高贵、与眾不同的身份。 许知意这才抬眸,淡淡扫她一眼,接过白嬤嬤递来的帕子,仔细地將手擦乾净,正欲俯下身,擦一擦鞋面上沾著的粥,帕子又被阿依娜夺走。 雪白锦帕被她踩在脚下,还泄愤般地使劲捻了捻。 “喂,你不是我们东临的姑娘吧?就这你小身板,能受得住我们东临男子吗?” 阿依娜的兄长们吹了几声口哨,笑得不怀好意。 “瞧著小娘子长得天仙似的,就是太瘦了一些,不比我们东临女子!不过,二哥喜欢这一口的......” 说话的汉子双目圆瞪,一副见鬼的神情,喉咙中发出唔唔的怪叫,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身旁的人觉察出不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三弟你怎么了?见鬼了?” 那汉子指指喉咙,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许知意。 “唔——唔唔唔——” “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许知意神色淡淡,拿过一旁的茶抿一口,纤细漂亮的手指缓缓在桌上轻叩。 之前何陵景送她的金鐲子里暗藏玄机,里面被她放了不少的药,一为防身,二为应付突发情况。 她是没功夫傍身,但鐲子里的机关弥补了她的不足,轻易就能把药丸弹在那人的嘴里。 阿依娜大惊失色,指著许知意。 “你对我三哥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他出言不逊,给他一点小教训。” 她看著阿依娜,嘴角微微上翘。 “放心,死不了的。” 这句话不仅没安慰到阿依娜,反让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你在挑衅本姑娘?”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转而托腮看向卓克王子。 “是啊,就许你覬覦我的男人,不许我反击?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听了她这句话,卓克王子紧绷的面色一下舒缓下来,眼中的杀意也一点点消失不见。 原本已经握在手中的匕首,又被他重新放回到袖中。 她说......他是她的男人!! 阿依娜並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瞪著许知意,手指颤抖。 “你......你.......” 浮生上前几步,看了看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阿依娜,悄悄踮踮脚尖,叉著腰,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家姑娘哪一点说错了?我管你是谁的女儿呢,抢別人的男人还有理了是不是?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到底要不要脸啊!” 见阿依娜气得嘴唇抖动,浮生的声音又扬高了几分。 “人家睡了你就跑,证明你没有魅力啊!换成別的姑娘,早不好意思出门了!你可好,恨不得宣扬的人人都知道,现在睡你的人找不到,你又要抢別人的夫君!我呸!” “难不成东临的律法规定了可以青天白日抢別人的夫君,还这么理直气壮?” 乌头镇也有中原人开的铺子,所以镇子里的人大多会一些中原话。 听到浮生说睡她的人跑了,是因为她没有魅力,气得差点喷出口血。 “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本姑娘这么说话.......” “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家姑娘不敬?” “我.......我不是东西,我是镇长的女儿!” 浮生哦了一声,特地把尾音拖得老长。 松蓝几人愣了愣,旋即大笑出声。 阿依娜只怔忡了半晌,马上就明白过来,眼睛因为愤怒,瞪得溜圆。 “本姑娘不与你们废话!反正得罪了本姑娘,你们就別想走出这个镇子!” “二哥,三哥,四哥,你们还愣著干什么?让阿爸吩咐人把镇门给锁了!今天他们要是不把人交出来,这事就没完!” 阿依娜寸步不让,浮生还欲说什么,被许知意轻轻拉了一把。 浮生这才气哼哼地重新回到她身后,嘴里不知还在小声嘟噥著什么。 白嬤嬤无奈地摇摇头。 这丫头也太沉不住气了。 她刚才可是瞧见了,別克王子都把匕首给掏出来了,要不是她家郡主及时出声,只怕这阿啥玩意的姑娘已经血溅当场了! 白嬤嬤忍不住低声劝浮生。 “你气个什么劲?你觉得有別克王子在,能吃得了亏?別说一个小小镇长了,就是县长来了也得跪下行礼!” 浮生只觉得浑身无力。 卓克王子略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的道。 “嬤嬤,我叫卓克。” 白嬤嬤尷尬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她咋又把別克王子的名字给叫出口了呢? 啊呸,是卓克王子! 在这节骨眼上,卓克王子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许知意忍不住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 阿依娜像是一下抓了什么把柄,大喊著。 “他叫卓羽,你叫卓克,所以你们是兄弟?既然他跑了,你就更该负责了!” 卓克王子拿过许知意的杯子,將里面凉掉的茶一饮而尽,这才淡淡道。 “行啊,正好我缺个洗脚婢,你要是愿意,倒是可以跟著。” 浮生没绷住,扑哧笑出声。 阿依娜身子不住地颤抖,就像是秋天枝头即將落下的枯叶。 “你敢侮辱我?我今天非让阿爸砍了你的头!” 卓克王子哼笑,“多大的姑娘了,动不动就告状,这是还没断奶吧?” 许知意今日算是领教了卓克王子的嘴毒,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还不算完,卓克王子顿了顿,又道。 “没断奶就去找你阿母,或是找奶牛,我一个大男人可满足不了你!” 阿依娜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朝后踉蹌了好几步,扶著桌沿才堪堪站稳。 第425章 身体有隱疾 乌头镇本就不算大,阿依娜一大早的闹事,客栈外一下就被好多人围住了。 里三层外三层,真是水泄不通。 许知意想,果然八卦之心不分国界和种族啊! 那些人探头探脑的,但没一个敢进来。 阿依娜可是他们镇子上的女土匪,一个不如意,动輒就要用鞭子抽人的。 吃过亏的人不少,时间久了,自然也没人敢招惹她。 而且他们能不能过上好日子,还得倚仗镇长阿必烈,谁会不长眼地惹这祖宗。 她那几个兄长也是宠妹狂魔,成天介的也没事可做,就跟在阿依娜身后,到处惹事,闹得乌头镇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一刻钟左右,阿依娜口中的阿爸就领著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客栈。 许知意抬头打量一眼。 阿依娜的阿爸名叫阿必烈,从前是草原的首领,四处放牧,身形高大壮硕,脸庞黝黑,有著鹰一般锐利的眼睛。 他穿著对襟紫红骑装,头上是数不清的小辫,辫子下面绑著红色绸带,腰间別著短刀。 阿依娜一见到他,立刻飞奔到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阿必烈伸出手,揽住女儿,轻轻拍著她的后背。 “是谁欺负阿爸的宝贝女儿了?告诉阿爸,今日阿爸定让那臭小子吃不了兜著走!” 卓克王子连看也懒得看他们一眼,半靠在椅背上,指尖把玩著闪著寒光的匕首。 许知意暗自思忖,要不先带著浮生她们避避,感觉这里会有一场恶战。 卓克王子似乎窥探到她的心思,勾唇一笑。 “他们不是我的对手,娘子不必躲。” 许知意,“........” 低咳一声,“我不是怕,就是最討厌麻烦的事,不如我带著她们先上楼?” 卓克王子挑挑眉。 “娘子还是留下来看看我是怎么大展雄威的吧!真不是我小瞧他们!” 阿依娜正指著他们,对阿必烈说著什么,眼神愤恨,神情激动,像是遭受了莫大委屈一般。 阿必烈也是个急性子,听了女儿的一面之词,几步衝到卓克王子等人面前。 唰地抽出腰间短刀,直指卓克王子。 “听说睡我女儿的那小子是你兄弟?既然他跑了,就由你来代替他,今日必须娶了我女儿!” 卓克王子懒懒与许知意翻译著阿必烈的话,说著说著竟笑出声来。 “你女儿这是多不受待见,我阿弟才迫不及待地逃了?还是说......她身体有隱疾?” 此话一出,阿必烈包括他带来的那群人全都变了脸色。 阿依娜长相秀美,身段也好,可就是.......就是......自出生起身上就有隱隱的异味。 说不上臭,反正不好闻就对了。 所以平时,阿依娜身上总是带著味道浓郁的香囊。 可.......一脱衣裳就全露馅了! 许知意嗅觉异於常人,在阿依娜衝过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气味。 不过她不是个爱管閒事的,而且这姑娘也太霸道了一些,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这小子找死!” 短刀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卓克王子却面不改色,两根手指牢牢夹住刀刃。 “鬆开!你给老子鬆开!” 阿必烈厉声喝斥,抽了几次,短刀都纹丝不动。 面上虽恼怒,心中却生出了几分胆怯。 从前四处放牧,砍过狼,杀过熊,甚至面对其他部落的挑衅也从来没怕过。 可.......面前这男子实在太平静了,淡蓝的眸子里甚至还带著隱隱的笑意。 汗一滴一滴落下来,后背的衣裳早已湿透。 短刀发出轻微的声音,眾人定睛,才发现刀刃已经微微弯曲变形。 卓克王子朝许知意眨眨眼。 “娘子,我厉害不厉害?” 许知意抚额。 “厉害,你最厉害!” 浮生看得目不转睛。 “哇塞,没想到卓克王子深藏不露啊!这也太牛了!” 卓克王子更得意了,手指一用力。 “嘎嘣——” 阿必烈的短刀从中间断开,直接掉在了地上。 见他还想拔出另一只短刀,卓克王子不屑地哼一声。 “再有十把也伤不到我,看来安逸的生活让你忘了从前的日子了?呵,要不要我替你回忆回忆?” 阿必烈的心猛地一缩,难以置信看著面前这雌雄难辨的男子。 嘴唇动了动。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们从前的事?” 卓克王子掏出帕子,嫌弃地把手擦了又擦,就仿佛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作为曾经草原上最厉害的部落之一,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夺了兄弟的妻子,一夜之间屠光了他们部落一百零二人,至於他们的牛羊,还有女人,全部归了你吧?后,如法炮製,又吞併了另两个部落,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当初要不是念著阿必烈对父王有过一点点的恩情,早就不会允许这般心狠手辣的人活著了。 后来建村,又发展成了一个镇子,他们不再四处放牧,而是过起了定居的生活,倒是再没听说过他为祸四方。 真是没想到啊,阿必烈竟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小镇子里称王称霸,被他欺压的人还不知凡几? 阿必烈的脸色难看得似万年锅底,压抑著愤怒。 “你到底是谁?那些事又是从哪听来的?” 身后那群壮汉纷纷抽出了大刀,气势汹汹,大有一副杀人灭口的架势。 “这就急了?我还没说完呢!” 卓克王子睨一眼恼羞成怒的阿必烈,唇边笑意又冷几分。 “前几年有一批运往哈巴城的粮草半途被土匪劫掠,想来是你做的吧?呵,你的胆子还真是大了!朝廷的东西都敢碰!” 阿必烈袖子里的手颤抖著,面上却故作平静。 “一派胡言!且不说乌头镇离哈巴城相隔甚远,我们也不缺粮食,怎么会去做那种吃力不討好的事?” 卓克王子耸肩。 “这个就只能问问你了!因为那批粮草之中还有两车黄金!上面皆印有国都標识!” 即使抢了那两车的黄金,他们也是不敢的,除非......把那些金子全部融了,重新打造。 卓克王子很確信,凭阿必烈根本就做不到! 第426章 力不从心 明明天气已经很热了,阿必烈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四肢百骸都往外透著森森的凉。 他咬著后槽牙,紧紧盯著卓克王子,眼中满是杀意。 “小子,没证据的事,別胡说八道!” 袖中的手不由握成拳头,微微发著抖。 曾经做那些事的人有些已经死了,有些被他打发去了別的地方,他自认没留下任何痕跡。 可眼前这小子语气分明十分篤定。 阿必烈心里还存著一丝侥倖,拔高了声音,以掩饰自己的惶恐不安。 “你如今在我的地头上,就不怕再也走不出去?我警告你,想好了再开口。” 卓克王子敛目,笑意仍掛在嘴边,只是那笑落在阿必烈眼里,莫名就有些令人畏惧。 阿依娜不知他们俩之间究竟说的是什么,只一味扯著阿必烈的袖子,不满地大声嚷道。 “阿爸,別和他废话!今天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阿爸你不是最宠我了?这男人我要定了!” 她得意朝许知意抬了抬下巴,满脸的不屑。 阿必烈仍旧死死盯著卓克王子,企图在他的脸上看出破绽。 可惜,阿必烈终究失望了。 卓克王子把玩著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的环视一周。 “阿必烈首领真是老当益壮啊!几年不见,孩子倒是生了不少,可惜看起来,没一个可堪大用!” 阿必烈手心冰凉,额上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你什么意思?” 卓克王子缓缓起身,速度极快的抽出了腰间盘著的软剑,直指阿必烈的咽喉。 “我的意思是,你老了,有些事力不从心,是到了该让位的时候了!” 乌头镇紧挨著长安河,按说应该发展得比其他地方要好才对,可看这里百姓的衣食住行,却是过於简朴。 客栈破成这个样子也没多余银子修葺,可见这里根本没人外地客商落脚。 占了这么好的地势,却没发挥它的优势,岂不是暴殄天物? 阿必烈额上暴起青筋,毫不示弱地握著仅剩的一把短刀,舞得虎虎生风。 你来我往间,阿必烈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反而是衣裳被灵巧软剑划开了好多小口,有几处,甚至往外渗著血。 阿依娜一见这情况,急著冲身后的人大吼。 “还站著干什么?赶紧去帮我阿爸啊!” 无人上前。 东临人有仇必报,可也不屑於一群人打一个人,何况,要是阿必烈连一个毛头小子也对付不了,他就真的该让位了! 阿依娜的几个哥哥也一改往日的言听计从,静静站著,眼睛一直盯著打斗中的二人。 阿必烈是个很粗鲁野蛮的男人,有著草原汉子的不羈洒脱,却也很强势,根本听不进旁人的劝诫。 他娶了六个妻子,孩子生了不少,可当时环境恶劣,病死饿死的也不少。 如今就剩下他们几个,可阿爸最疼的还是阿依娜,连带她的阿妈也受宠,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由著她们先挑,剩下的才会分给其余的几个妻子。 而且,他们一直不知道,阿爸的那些妻子竟都是从其他部落抢来的。 抢牛抢羊抢马的事他们做过,可抢女人就太不厚道了! “大哥,二哥你们是瞎了吗?就这样看著阿爸被外人欺负?你们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啊!” 许知意看了看被阿依娜点名的两个汉子,皆是身材高大,长相粗狂,穿得倒是比这镇子里的百姓讲究不少。 二人被阿依娜吼了,也一点不见恼怒,反而是扯了扯她。 “咱们草原人可没以多欺少的先例!你一个姑娘家,就別瞎参合了。” 阿必烈明显已经落了下风,反观卓克王子气定神閒,跟逗猴子似的灵活地四处闪躲。 阿必烈喘著粗气,有些力不从心,握著短刀的手不住颤抖著。 “鐺——” 隨著一声脆响,阿必烈手中的短刀被从中间劈开,他只觉虎口被震得生疼,有血汩汩冒出来。 “你.......” 阿必烈目眥欲裂,难以置信的盯著断成两截的短刀。 卓克王子挑眉,重新坐回到许知意身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给他倒了杯茶。 “喝口茶歇歇。” 阿依娜手中握著的软鞭突然就直直进许知意挥过来,而且专往她漂亮的脸蛋上招呼。 许知意神色平静无波,甚至连头都未曾抬一下。 银珠也不废话,比松蓝更快一步握住鞭子,使劲一拉,阿依娜险些脸朝下栽在地上。 “阿依娜快鬆手!” 不知是她的哪个哥哥反应快,大喊一声,將阿依娜拦腰抱住。 鞭子被银珠夺了去,阿依娜只觉得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摊开,鲜血刺疼了她的眼。 “二哥鬆开,我要杀了她!” 她挣扎著,双眼猩红,双手来回扑腾著。 “敢伤我家姑娘,找死!” 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裹著阿依娜的腰,用力一拉。 只听阿依娜惊叫一声,人已经狼狈的趴在了许知意的脚边。 死一般的寂静。 阿依娜甚至听到了自己因为气愤而加速的心跳声。 有风吹进来,却吹不散这一室诡异而又尷尬的气氛。 “今天你们一个也別想跑!我要杀了你们!” 阿依娜还没爬起来,就被一人高高举起...... 然后她眼中的世界就开始不断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她感觉自己可以把前年吃的饭都吐出来。 “姑娘解气不?要不要奴婢再转得快一点?” 许知意喝一口,抬头看向银珠,语气软绵绵的。 “银珠,好了,差不多就行了。” 银珠有些沮丧地哦了一声,听话的鬆开手...... 阿依娜差点以为自己死了,浑身的骨头似乎都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卓克王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中原的姑娘都这么虎的吗? 阿必烈看看银珠,又看看地上死狗一样的女儿,最后看一眼断成两截的短刀,默默抄起一旁的长条凳...... 还不等他举起来,凳子又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银珠一屁股坐上去,大咧咧地一挥手。 “谢了!你咋知道我累了?” 第427章 乌合之眾 阿依娜躺在地上,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紧紧咬著唇,忍受著身体传来的剧痛。 嘴里瀰漫著铁锈的味道。 “你还好吗?” 终於有人忍不住,半弯下腰,一脸的关切。 “滚开!不用你来装好心!刚才做什么去了?” 男人身量很高,脸也生得清俊,很瘦,一点也没草原男儿的魁梧强壮。 他神情尷尬,手伸在半空。 “我......也是才来,我带你去看郎中吧?” 阿依娜毫不领情,泪在眼眶中打著转,一把拍开男子再次伸过来的手。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们中原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早知如此,当年就该让阿爸把你们一家都杀了!” 男人沉默地收回手,缓缓挺直背脊,衣裳有些肥大,显得他更加的瘦。 阿依娜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他像是早已习惯,神色平静。 卓克王子扫了眼那清秀的男子,微一挑眉。 “你是这家客栈的东家?” 男子微頷首。 “草民陈良见过诸位贵人!草民正是这家客栈的东家。” 他不知他们的身份,可看穿著,应是贵人无疑。 这其中,属许知意穿得最简单,一袭碧水蓝罗裙,裙摆与对襟处用细腻的金线绣著几朵梅,三千青丝只簪一根金步摇,再无其他多余装饰。 可就是这般素净,却更显得出尘脱俗,让人捨不得移开目光。 有阳光透过窗格,斜斜打在她细腻如白玉的脸上,眸中没有半点情绪。 卓克王子像个孩子,再次从她手里抢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为什么娘子的茶要比我的好喝?这里面是不是加的別的东西啊?你们偏心!” 他嘟噥著,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许知意长睫轻轻闪了闪,无奈地摇摇头。 “別闹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出发了。” 她声音很好听,却带著莫名的冷意。 卓克王子咽了咽口水,不耐烦地踢一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依娜。 “死了没?没死就赶紧滚!今天看在我娘子的面子上,就留你们一条狗命!” 阿必烈被愤怒和害怕充斥著的大脑来不及多想,一掌朝卓克王子挥过来。 眼见他的手已近在咫尺,卓克王子微微勾唇。 “咔喳——” 阿必烈的手腕仿佛被人扭了个一百八十度,不正常地弯曲著。 卓克王子並没停,一脚踢向他的膝盖骨,又是一声骨头的脆响声。 紧接著,便是阿必烈难以抑制的呼疼声,仿佛快要把这客栈的屋顶给掀了。 “啊,我的手!你........” “你还不配跟我你啊我啊的!既然放著好好的活路不肯走,我今天便送你们去见真神!” 原本柔情似水的眼,一下变得如鹰般锐利,浑身带著不容侵犯骇人的气势。 “正好一家人都在,就整整齐齐上路吧!有人作伴,也省得你一个人寂寞。” 他一字一顿,目光缓慢地扫过厅堂中的每一个人,嘴角上翘。 “谁先来?算了,我娘子急著赶路,你们一起上吧!” 阿必烈已经疼得嘴唇发白,黄豆大的汗珠很快滴到地上。 卓克王子丝毫没有一点怜香异玉之心,从阿依娜的身体上踩过去,还嫌弃地掸了掸鞋面。 阿必烈带来的那些人一下就沸腾了。 “这臭小子敢伤首领,死定了!” “他这是看不起咱们!” “这时候还管什么规矩,一起上,就不信弄不死他一个!” 话落,眾人蜂拥上前,將卓克王子围在中间。 卓克王子转了转脖颈,打量著他们的神色,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摺扇。 “乌合之眾!没一个可堪大用,留著也没什么用,不如丟到河里餵鱼!” 乌木的扇子被他舞出了残影,与此同时,有几名壮汉半跪下来,捂著汩汩冒血的咽喉,眼睛瞪得有如铜铃。 卓克王子像是没看见似的,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扇骨,语气散漫。 “哎呀,沾上血了,真是可惜了我这把上好的乌木扇子了,我最喜欢这上面画著的图案了,嘖嘖......” 啪地展开摺扇,坠著的玉扣上沾了几滴殷红的血,他轻轻晃了几下。 “果真美人是会影响出手速度的!娘子,你得赔我一把扇子才行!不然.......” 他冲许知意扬了扬眼尾。 “我一生气就想杀人,他们可就一个也跑不掉了呢.......” 许知意难以置信地看看卓克王子。 所以他是在明晃晃地威胁自己? 他明知道自己最不喜欢看见有人手染鲜血,当然也要分场合。 卓克王子刚才与阿必烈一直在用东临话交流,可单看阿必烈那难看的脸色,就不难猜出,一定是卓克王子手里掌握著他做坏事的证据。 否则,也不至於把事闹到不可收场。 她垂眸,看著腕间做工精致的金鐲,轻轻晃了晃。 “好,等咱们到了,我给你描个一样的。” 卓克王子低低笑出声,手一扬,摺扇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娘子说话算话!如此咱们就走吧!” 浮生嘴角抽了几下。 郡主说得对,卓克王子就是个败家玩意,他手里的这把乌木摺扇足了几十两,说扔就扔了? 白嬤嬤也心疼啊,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可一口气梗在那,怎么也顺不下去。 这地主家的傻儿子呦! 几十两够普通百姓家好几年的吃喝用度了,就这么给扔了! 然后,在眾人惊惧的目光中,卓克王子再一次从阿依娜的身上踩过...... 他朝许知意伸出手。 “娘子,处理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阿依娜心中仿佛有一万只羊驼在草原上狂奔,她的肋骨应该是断了,疼得根本说不出话。 阿必烈死死攥住他的衣摆,一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杀了我的人就想这么走?小子,你太目中无人了!” 卓克王子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 “目中无人应该是你才对吧?当初是谁助你们结束了四处放牧的日子?又是谁给了你们安家的银子?阿必烈,你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了东临的国主吧?” 阿必烈双眼圆瞪,眼珠子都快要跳到地上。 “你......你到底是谁?” 第428章 阿必烈的女人 阿必烈看著面前这俊美的有些过分的男人,心里深处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 他试探著开口。 “你......该不会是那一位的儿子吧?” 卓克王子似笑非笑睇他一眼,轻掀衣衫,露出腰间雕鹰的玉佩。 “看来脑子还算有一点,虽然不多,不过也够了!” 卓克王子懒懒散散坐下,朝一旁东临侍卫一挥手。 “本王子怀疑多年前黄金被抢一事与阿必烈首领有关,押解回东临国,等候父王发落!” 环视一围已经傻眼的眾人。 “其子女跋扈任性,闹得乌头镇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一併带回去受审!” “阿必烈所敛不义之財,全数充公,用於重新修建房屋及码头,乌头镇减免三年赋税,五年內无需向东临国上缴粮草!” 卓克王子看一眼陈良。 “你虽为中原人,但来乌头镇年头不短,对镇中一切事务应当十分熟悉,就由你担任副镇长,协助镇长。” 陈良有些诧异,好半天才在其他人的提醒中跪下。 “草民虽对乌头镇熟悉,可也担不起这重任啊!草民不过就是这客栈的东家,无才无能......” 卓克王子一摆手。 “你叫陈良对吧?你的情况本王子已命人打探清楚,听闻早些年中了举人,后家道中落,被奸人所害,不得已才举家逃到了东临地界,受阿必烈胁迫,留於此处,本王子说得可对?” 提到家人,陈良的脸上才终於浮现出一丝不安和惊恐。 “草民......草民的家人如今生死未卜,乌头镇的府衙也形同虚设,根本不会替百姓做主,更何况我们这种从中原过来的人。” 有侍卫领著几个形容憔悴,穿著破旧的人过来。 “看看,他们可是你的家人?” 陈良猛地抬头,呆呆望著那些人,有泪自脸颊慢慢落下。 “爹、娘,大哥......” 剩下的话哽在喉间,几人踌躇著上前,尤其是那老妇人,一只眼似乎瞎了,满脸的皱纹写满了沧桑。 她颤抖著手,一遍遍抚摸过陈良的脸,嘴唇使劲地抖动。 “儿啊,你还活著,真好......娘还能活著见到你,真好......” 一时间,哭到泣不成声。 还是被人拉了一把,老妇人这才颤巍巍地跪下,朝著卓克王子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谢贵人们,谢谢贵人们......” 除此之外,她不知还要说些什么,就反反覆覆这一句。 卓克王子脸上不见半点不耐烦,反而是笑眯眯的,示意一旁侍卫將他们扶起来。 “陈良,如今你心愿已了,可愿留在这乌头镇?至於镇长人选,本王子已修书送往东临国,顶多七日就会来上任了,若在期间有何不妥,隨时可给本王子匯报!” 陈良挺起背脊,朝卓克王子郑重地一揖。 “草民陈良日后但凭王子吩咐!亦愿为乌头镇尽绵薄之力!” 衙署一干人等也全部押解回东临国,一切事由暂由陈良监管,直到有新的官员上任。 等看过从阿必烈的家抄出来的东西,许知意才知道自己从前见识有多浅薄。 黄金二十箱,白银三十箱,綾罗绸缎、各色宝石不计其数,还有来自中原的瓷器、茶叶、块....... 卓克王子眯眼,看向已经被五大绑的阿必烈。 “这些也不全是你抢来的吧?难怪河上水匪猖獗,他们的日子过得却並不好,原来掳掠来的財物竟然大数到了你手中!” 到了此时,阿必烈心知一切已成定局,多说多错,索性闭紧嘴巴。 “给他嘴里塞块布,省得半路上咬舌自尽!就让他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东临的一名侍卫上前几步,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有话直接说!” “王子......那个.......她们可怎么办?” 眾人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三十几个女子怯生生地跪著。 许知意也忍不住轻嘶一声。 “......她们全是阿必烈的女人?” 卓克王子嘴角抽了抽,看向一旁负责抄没家財的侍卫。 “听不到王妃在问?” 侍卫面露尷尬,小声的道。 “回王妃的话,正是,阿必烈首领共有六个妻子,八个妾室,十六个暖床......” 白嬤嬤一副活久见的神情,嘴巴半张。 “这么多!他睡得过来吗?” 卓克王子和许知意齐齐看向白嬤嬤,皆是一脸震惊。 白嬤嬤深觉自己说错了话,窘迫地捂住嘴。 “抱歉,老奴一时失言。” 阿必烈这配置堪比半个皇帝了,白嬤嬤其实很想问问,他是不是每晚也需要翻牌子? 不然排不过来啊! 许知意看看阿必烈,又看看卓克王子。 卓克王子慌忙摆手,表明自己的立场。 “本王子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阿必烈今年才不过四十有九,看著像七十了似的!可见女人多並不是什么好事!” 阿必烈,“.......” 侍卫们抬著像死鱼一样翻著白眼的阿依娜。 “王子,她怎么处理啊?” 陈良嘴唇动了动,看著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姑娘,终究一个字也没说。 他明白的,斩草不除根,必会留下隱患,对东临没一点好处! 这个问题,卓克王子倒一时有些犹豫起来。 官船虽大,但也不放心把这群人放上去,万一有一个逃脱了,会带来不少的困扰。 陈良上前一步,附在卓克王子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行,就这么办!” 不一会,陈良就带来了几辆囚车。 囚车很大,每个里面能容七八人,不过一路顛簸过去,要吃不少的苦头。 东临的三月,太阳已经很烈,只一会功夫,晒得人皮肤发烫。 “你们一路看著他们抵达东临,就一点,本王子要活的!” “是,王子放心!” 至此,为祸乌头镇多年的阿必烈一族数百人,全部被押解回东临国,只等国主审判。 女眷贬为平民,赶去镇外种田,男丁则充奴,入深山挖矿,无令不得离开,否则杀无赦! 官船缓缓驶离乌头镇,百姓们跪在岸边,目送著他们离开。 乌头镇终於翻开了新的篇章! 第429章 民生疾苦 夕阳西斜,为官船渡上了一层瑰丽的顏色,河面波光粼粼,偶有鱼跃出来,甩一下尾巴,又重新跳回去。 晚膳已备好,饭菜的香味瀰漫在空气之中。 柴厨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妃,这火腿的味道比咱在京城吃的还要好些,野菜是在镇子里买的,您也尝尝。” 卓克王子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这汤里飘的是野菜?” 柴厨子嗯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一下就笑起来。 “王子应该不会对每种野菜都过敏吧?要不老奴替您盛上一碗?” 卓克王子摆手。 “不必了,我吃別的就好。” 上一回的教训他可记得清楚著呢,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只要问,许知意就会说明天就好了! 明日復明日,整整五天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许知意见桌上摆著一碟凉拌蒲公英,不觉来了兴趣。 “东临还有这个?” 白嬤嬤就笑著往前一步。 “这是老奴无意中发现的,带著浮生她们采了一些,拿回来烫熟了,但也存放不了太久。” “这可是好东西,清热降火,王子尝尝。” 卓克王子笑得有些勉强。 “要不......我还是吃点见过的东西.......这个你们吃就好。” 浮生掩唇,笑得肩膀直抖。 许知意微一挑眉。 “王子总要体会民生疾苦,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样的日子,闹饥荒的时候,野菜可是宝,那是要抢的!” 卓克王子看著自己碟子中放著的草......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他才轻声道。 “娘子的意思我知道了,可这个.....我能不能不吃啊?” 许知意也不再逗他,夹了块排骨放在他碗中。 “行了,好好吃饭吧!” 见他们这边没啥事了,柴厨子悄悄溜了。 松蓝已经架好了一口大锅,汤沸腾,传出丝丝缕缕鲜辣的味道来。 薄如蝉翼的鱼片放在锅里一烫就熟了,香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这边的香味很快將陈府医吸引来,他直勾勾盯著大锅,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松蓝见他过来,招招手,大咧咧的。 “陈府医过来一起吃点啊!还有火腿片和羊肉哩!” 陈府医微皱著眉,背著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老夫已经吃过饭了,你们吃!不必管老夫!” 话是这么说,眼珠子都恨不得粘在那口锅上。 见他这彆扭劲,松蓝和柴厨子相视一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江公公也被招呼来,没了宫中诸多规矩约束,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索性一屁股坐在被太阳晒得暖和的甲板上,接过柴厨子递来的碗就开吃。 “以前在宫里老奴也吃过御膳房准备的锅子,可就是没这个味道!香,实在是香!” “王妃教的这做法就是妙,我吃过一次之后,就总是惦记著这一口,江公公快尝尝这鱼片,是才钓上来的。” 松蓝故意咂巴著嘴,发出好大的动静,馋得陈府医赶忙別开了脸。 一旁烤著的饼子呈现出金黄色,咬一口,嘎嘣脆,带著芝麻的香味。 柴厨子一边轻嘶著,一边往嘴里塞羊肉片。 “东临的羊肉真不是盖的!好吃,嘶,烫死我了!” 陈府医见他们客气了一下,就真的不叫自己了,气得哼一声。 “可別说老夫没提前告诉你们,吃太烫的食物对身体可没什么好处!” 江公公滋溜抿了一口酒,一脸满足。 “行了,快別说教了,要我说,你也赶紧坐下吃吧!这味道在宫里都吃不著。” 江公公在宫里见多了陈府医这样执拗的人,倒也见怪不怪。 陈府医赶忙在江公公身边坐下了,生怕迟一点,他们又不给自己台阶下了。 “既然江公公都这么说了,老夫就勉强尝一尝吧!” 松蓝嘖了一声。 “咱们一路走到这,也算熟悉了,你总这么彆扭干什么?难怪一直娶不到媳妇!” 陈府医才刚把一筷子羊肉塞到嘴里,闻言,气得翻了个白眼。 “嘶——老夫那是不想娶!这要是娶了媳妇,生他十个八个的,都是拖累.......” 三人吃饭的动作一停,直勾勾的盯著陈府医。 陈府医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尷尬得不敢抬头与他们对视。 良久,柴厨子阴森森笑一声,嗓音尖细。 “你说要是你也像我们三人一样,这性子是不是能好点?” 松蓝啪地將一支匕首插在陈府医脚边。 “我动作利索得很,陈府医要不要试一试?” 陈府医缓缓把碗放下,掸了掸身上並没有的灰尘,尬笑一声。 “老夫只是就事论事,並没有针对各位的意思,那个......哈哈,赶紧吃,这菜烫久了就不好吃了。” 柴厨子双臂虚虚环住大锅。 “这锅子是我准备的,鱼是松蓝钓的,火腿是王妃给的,让你白吃话还这么多,你赶紧走吧!別扰了我们三人的兴致!” 陈府医正欲夹菜的手又收了回来。 “哼,不吃就不吃!老夫从前怎么没瞧出来,你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 他气呼呼地爬起来,一拍屁股,尘土飞扬。 “吃吃吃,吃不死你们!老夫才不稀罕呢!” 三人不以为意,继续埋头,一吃一个不吱声。 陈府医骂骂咧咧,“说实话还要被人训,这年头当好人也太难了!” 有什么砸在后脑勺上,陈府医定睛,原来是一双筷子...... 转身,看到三人不怎么友善的目光,陈府医认怂地默默回了船舱。 回去之后,越想越伤心。 好傢伙,之前只是松蓝和柴厨子不待见自己,现在又多了个江公公。 他又不好总往女人堆里凑,每天形单影只的,好不可怜。 卓克王子这一边已经吃好了,喝著茶,看著渐渐没入山那边的斜阳。 风暖暖的,带著丝潮气。 “卓羽那傢伙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惹了这么个破事,自己倒是跑得快!” 卓克王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卓羽抓回来,抽他个三百鞭。 许知意收回目光,淡笑不语。 卓羽此番只怕是在躲著她,不过这样也好,各自都是怀惴秘密的人,见面反倒尷尬。 第430章 给一点奖励 松蓝他们的斗嘴只是引来了东临侍卫的围观,结果就有更多的人加入他们。 柴厨子爱热闹,也不嫌麻烦,赶紧又重新去准备了些菌子和羊肉片。 眾人吃得热火朝天,后背的衣裳早就被汗浸透,也全不在意。 乌沉沉的夜,因为他们的笑闹声,打破了静謐,反而染了上几分烟火气。 许知意品著茶,静静看了好一会,这才对一旁的卓克王子轻声道。 “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卓克王子也起身,挤开浮生,满脸笑意。 “那我陪娘子一起回。” 浮生扁嘴,很不满自己贴身大丫鬟的位置就这么被人抢了。 不满归不江满,卓克王子也是主子,敢怒不敢言啊! 晚风送凉,桌案上的烛火轻轻摇曳,船舱被温柔的光包裹著,格外的温馨。 两人沐浴后,各自盘膝坐於软榻上。 卓克王子出神地望著天上的明月,和满天繁星。 陈府医同乌头镇药铺掌柜混得很熟,从人家手里硬是抢了本年月已久的医书。 纸张已经泛黄,有几页还缺了角,许知意小心翼翼地翻看,脸上渐现苦恼之色。 她抬眸,“等有空閒了,能不能给我翻译一下这上面的字?” 卓克王子漫不经心扫过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抚额。 “你整天看这些不觉得头晕?翻译没问题,但娘子要给我一点奖励才行!” 许知意轻笑一声。 “我本就是个无趣的人,平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看书,不知你想要什么奖励?” 卓克王子凝眉沉思。 “暂时没想好,等想到了再告诉你。” 他接过她递来的医书,学著她的模样,小心翼翼翻看著。 “咦,这有一些似乎不是我们东临的文字,我记得之前在哪里看到过......” 许知意一头雾水,“可这是陈府医从乌头镇淘来的,据说那药铺掌柜也是东临人。” “这就奇了,你瞧......” 他指著一页中的几行小字。 “这些並不是我们东临的文字,看著倒更像苗疆那边的符號.......” “要不等回了东临,我领你去藏书阁,你自己查找好了。” “我能进藏书阁吗?” 许知意虽从未有机会踏入过平昭皇宫的藏书阁,可以知道那里面放著的不仅有閒书,还有歷朝歷代传下来的一些古籍,记载著各国的风土人情,及各国的秘辛...... 满朝文武大臣,也就何丞相有幸进去过几次,平时藏书阁內外都有人严密守著。 卓克王子很是不解的看著她,歪头。 “为什么不能?你我已经成婚,论起来,你也是东临人了。” 许知意望向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蛙叫声与水声混在一起,声声入耳。 “可说到底,我的根在平昭,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还有......你我都很清楚,我们的这场婚事是假的,为的不过是两国暂时的安定,等一切了结,我始终是要离开的。” 她今日穿著一袭粉色纱衣,依旧未施粉黛,有风自窗口袭来,吹乱了她几缕髮丝。 觉察到他心绪不佳,许知意却並未看他,托著腮,饶有兴味地看著漫天繁星。 “最亮的那一颗是启明星,据说要是迷路了,只要跟著它的方向,就一定能找到出路,你將来是要坐上那位置的,百姓才是你该时刻放在心上的,切不可耽搁在儿女情长上......” 卓克王子定定看著她,突然自嘲一笑,索性躺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你与我虽相处的不算久,但也该清楚,我是真的没野心,对那个位置一点兴趣也没有......” “世上之事,哪里由得了自己,尤其是你这样生於皇家之人,既享受了荣华富贵,也得有所付出,没有哪个国家是不付出努力就能千秋万代的,这些道理你明明都懂。” 卓克王子伸出手,虚虚描摹著她精致的侧顏。 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够。 可惜,她的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 她的薄情,只是对他,全部的深情则是给了那个风光霽月的何少卿! 她把一腔的深情全部拿来赌一个他们的未来。 他和她之间坚如磐石,容不下第三个人。 她静静坐著,犹如一朵开在水中的莲,出淤泥而不染,似乎任何事都没办法令她起波澜。 许知意深知卓克王子对自己的心意,可没办法做出任何回应。 她不再是十年前躲在梧桐树上暗自垂泪的小姑娘,也不再是那个坐在鞦韆上,笑著大喊娘亲的小姑娘。 父母死於五王之乱,嫡亲的姨母死於亲生女儿手里,唯一的弟弟如今还在旋涡中,成则为王,若是败.......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身后没了任何倚仗,离开京城,离开何陵景,只能竖起高高的心墙,才能让自己不至於粉身碎骨。 她是不怕的,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可身边有这么多信任她,倚仗她的人,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著他们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 夜深了,乌云遮住了满天繁星,霖霖落起了细雨。 枕雨而眠,本是她最喜欢的事,可这一晚,她却辗转难安,担忧的情绪在这冷寂的夜被无限放大。 船舱外的风灯左右摇晃,將守夜侍卫的影子拉得老长,雨水溅在河面上,泛起点点涟漪。 卓克王子也没睡著,翻来覆去的,弄出不小的动静。 索性一骨碌爬起来,哑著声问对面的人。 “想不想吃点东西?” 许知意怔忡,黑暗中,没人瞧见她通红的眼眶。 “你饿了?” “也不是,就是想吃东西了,你等著,我一会就回来。” 不等许知意的回答,他已经翻身下床,踩著鞋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少顷,舱门响了。 卓克王子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点燃了一旁的蜡烛,笑看著她。 “这是母后最拿手的鱼羹,我好多年没做过了,也不知味道如何,你来尝一尝。” 他像是没看到许知意微红的眼,满眼都是忐忑的期待。 许知意一点也不饿,但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端起一碗尝了尝。 “味道很好,一点也尝不出腥味,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第431章 鱼羹,故人 卓克王子也尝了一口,略有嫌弃地皱起眉。 “太咸了,你怎么还说好吃?” 船舱外雨声淅淅沥沥,水汽透过门缝钻进来,鱼羹冒著腾腾的热气。 “大概是用了心的缘故,故而味道很不错。” 她语气淡淡的,继续垂眸,一小勺一小勺往嘴里送著鱼羹。 渐渐的眼眶更加湿润起来,她轻轻抽了抽鼻子。 “这味道让我想起一个故人,只是太久远了,我都快忘了。” 她呢喃著,有泪顺著鬢角缓缓滑落。 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她又一次被关进了柴房,身上被鞭子抽得没一处好地。 蜷缩在角落,抱著腿,依旧冷得直发抖。 谢安安那时已经病得几乎下不来床了,可却在半夜的时候偷偷摸来了柴房。 她手里捧著碗鱼羹,香气钻入鼻尖,小小的她顿时觉得这简陋的柴房温暖起来。 隔著破破烂烂的门,谢安安一勺一勺把鱼羹餵给她。 “慢点吃,是不是饿坏了?” 许知意拼命点头,小嘴张开,等待著下一次的投餵。 谢安安笑著笑著就哭了。 “疼不疼?都快娘亲没用,保护不了你,知意,你记得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別像娘这样遇人不淑.......” 谢安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有些能听懂,有些却不明白,只是懵懂地回应著。 直到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谢安安才惨笑著,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回自己破败的小院。 她爬上床,只是这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能走下来。 谢安安死了,被下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冷了。 许知意被人领来的时候,呆愣愣地看著谢安安的尸体被白布蒙著。 明明她昨夜还给自己亲手煮了鱼羹,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就死了呢? 可她不敢哭出声,因为那会遭来林姨娘和许怀安的不满,从而继续虐打她。 一口薄棺,灵堂也布置得十分敷衍,许知意木然地站著,有宾客来时,再麻木地跪下回礼。 许府人很多,却没人问一句她饿不饿,身上疼不疼。 累极,她才藏在谢安安的棺槨后面,揉一揉酸疼的膝盖。 这些她本来已经刻意的忘了,可在这一刻,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喃喃,“这味道与娘亲做得真像!” 卓克王子垂下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母后曾说这是她最拿手的.......你又怎么会吃过?” 船舱重新恢復安静,香炉中的香也不知何时燃尽了。 两人静静的,不知坐了多久,蜡烛熄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休息吧,太晚了。” 在这个清寒的雨夜,有些伤心的过往一点一点地重新冒出头。 那碗过咸的鱼羹被许知意吃得一点也不剩,眼泪在那一刻也再没停下来过。 她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偽装和镇定,任性地將这么多年来的委屈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天一旦亮了,她又得重新强打起精神,变回那个沉静淡漠的许知意。 不过这世间,有人笑,就会有人哭,有人过得顺心如意,有人却惶惶不可终日。 重活一世,谋算了这么久,最终还是不得不向皇权低头,与心爱的人分离,远离自小生活的故土。 心里不是不恨的,只是为了大局,不得不做出让步。 在这场满是硝烟的对峙中,若真有人非要牺牲,她情愿那个人是自己。 天边露出抹鱼肚白,困意袭来,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 等再睁开眼,对面床上的卓克王子早就不知何时出去了。 听到动静,浮生满脸喜色地走进来,手里端著个盛了热水的铜盆。 “王妃,奴婢听东临的侍卫说,这几天天气不错,船也行得快,最多再有三日就到东临了。” 许知意接过她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又用玫瑰水漱了口。 “坐船闷坏了吧?再忍几天。” 浮生嘻嘻笑著,拿过一旁的象牙梳,一下下替她梳理著长发。 “跟著王妃,奴婢一点也不觉得闷,倒是王妃,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奴婢心疼著呢。” 许知意扭头,轻轻颳了刮她的鼻尖。 “你这嘴是吃了蜜?就你会哄人。” 浮生握著她有些冰凉的手,用胖嘟嘟的脸蛋蹭了蹭。 “王妃,奴婢瞧著卓克王子心情似乎不大好,一早起来,就坐在甲板上发呆,你们又吵嘴了?” 许知意有些怔忡,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夜的事。 “没有,许是快到东临了,他心情才有些不好。” 浮生眼珠转了转。 “难道这就是书上说的近乡情怯?也不会啊,奴婢觉著卓克王子平时不拘小节,才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心情不好呢。” 许知意轻嘆一口气,想来是自己昨夜的失態,才令卓克王子心情不佳。 看来以后在他面前还是要多加注意,再不可表现出如此软弱的一面。 毕竟男人都喜欢保护看起来柔弱如的女子。 可她,不想做依附任何人的菟丝,只想做与何陵景比肩而立的参天大树。 在这世上,她並非伶仃一人,她的身后有南星,有阿景,有义父和义母,还有心无城府的清晨,以及远在江南某个小镇上的何向晚。 哪怕只是为了他们一生顺遂,她也得打起精神,变得更坚强。 走出船舱,刺眼的阳光,让她一时眯起眼。 景克王子今日著一袭碧水骑装,懒洋洋地倚在船头,看著远处的山峦。 春天带著山的芬芳来了。 “卓克王子。”许知意温声唤他。 卓克王子回头,冲她勾唇一笑,如同璀璨的春。 “你醒了,顶多再有三日就该到东临了!” 许知意走到他身边,顺著他的目光,看向远山。 初春,山上却已有了翠色,阳光洒在河面上,一派岁月静好。 “你用过饭了吗?” 卓克王子摇头,“没,等你一起。” 他不知道她昨夜为何哭得那么伤心,但能在他的面前卸下防备,算不算一个好的开始? 卓克王子看著她瀲灩的杏眼,暗下决心,一定要护著这美好温柔的女子,再不让会让她独自伤心落泪。 第432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天气愈加热了,船舱虽早早掛上了香球,可蚊虫还是时不时在耳畔嗡鸣著。 白嬤嬤拿著柄玉骨扇,轻轻替许知意纳著凉,顺便驱散一下恼人的蚊虫。 浮生守在一旁,时不时挠几下手背。 “王妃,东临的蚊子都比咱们那里的要大一些,瞧瞧给奴婢咬成什么样了。” 许知意放下笔,捉住浮生的手仔细地瞧。 白皙手背上被蚊子咬出了好几个包,又红又肿,被她自个抓挠的出了血。 “嬤嬤,帮我把那个带的瓷瓶拿过来。” 白嬤嬤哎了一声,从梳匣里找到了那只小小的瓶子。 许知意用手指沾了点药膏,轻轻涂在浮生的手背上,末了,吹了吹。 “不许再挠了,瞧瞧,都出血了,这药膏你拿著,止痒消肿。” 浮生乐呵呵地接过,欠了欠身。 “奴婢谢过王妃!对了,王妃,您从刚刚开始在写什么啊?” 许知意这才扭头,看了看桌面上摊开的宣纸。 “之前听他们说东临多疟疾,再结合那里的气候,想到了一个药方子,明天再跟陈府医商討一下。” 白嬤嬤就笑,重新拿起扇子替她纳著凉。 “说起陈府医,老奴瞧他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似乎是跟他们闹彆扭了,王妃您说,他这么大岁数了,咋还跟孩子似的。” 许知意微怔,拿笔的手停了停。 “他就孩子心性,但没坏心眼,脑子里除了药草,就是药方,也不会相处之道,隨他吧。” 卓克王子沐浴回来,懒洋洋地倚在门边。 “天太热了,要不要出来透口气?” 许知意摇头,“不去了,我得赶紧把这药方写下来,怕到了明天就忘了。” 卓克王子也没了吹风的心情,进了屋,熟稔地夺过白嬤嬤手中的玉骨扇。 “你们也都下去吧,我陪著娘子就行。” 他伸手,將风灯的烛心挑亮一些,一边替许知意扇著风,一边捧起话本子翻看。 “这些话本子你都看多少遍了,也不厌?” 许知意没抬头,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腕。 “还好,反正都是打发时间的东西,你成天看那些医书,不也还是津津有味的。” 许知意將笔搁下,拿起宣纸吹了吹。 理了理身上轻薄的罗裙,坐在软榻上,捧起冰镇过的蜜水抿一口。 “那不一样,医书研究透了,便能衍生出新的药方,不如我教你几个简单的?” 卓克王子忙不叠地摆手,苦巴巴的皱著眉。 “不了不了,娘子饶了我吧,我就不是那块料,小时候我一习字就打瞌睡,为此挨了父王不少毒打!” 他今天穿了件月牙白的里衣,棕色的捲髮披在身后,懒懒地依在软枕里。 许知意微一挑眉。 “父王捨得打你?” 卓克王子赶忙坐直,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冰冰凉凉的蜜水。 “父王的几个子女中,就属我挨打最多!你说可不可笑,一个端正稳重的帝王,拿著鸡毛掸子满园地追著我揍!我爬树可快了,全是被父王逼出来的!” 说到这,他眼睛更亮了,“王宫园里种了几棵杏树,到时候我摘杏子给你吃啊!还有桑子,你吃过没有?那个沾在手指上,好几天都洗不掉,但是真的甜。” 许知意诚实地摇头,“杏子到是吃过,可是有点酸,只在游记里看到过桑子,但並没吃过。” 卓克王子最喜欢看她这样笑,温柔清雅,让人一直甜到心里。 “桑子可甜了,分白桑和黑桑,我个人还是更喜欢吃黑桑,到时你都尝尝。” “对了,你是不是会弹琴啊?” 许知意正听得入迷,不知他为何问了这么一句,歪了歪头。 “会,但已经许久不曾碰过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卓克王子把杯中的蜜水一饮而尽,眉眼弯弯。 “今天在底舱看到了装琴的匣子,这会才想起来。” 许知意一下就沉默了。 那把古琴是何陵景的,据说是用上好的香樟木所制,其音悠扬,可引鸟兽驻足,亦可引蝴蝶起舞。 可他却把琴当成嫁妆赠予她,让她每当抚琴之时,就如同他陪在她身边。 只是可惜,自从上了船,她就再没碰过那把琴,害怕睹物思人,亦怕会控制不住思念。 “是他送你的?” “嗯。” 卓克王子忍住满心酸涩,神情中不觉流露出悲伤。 烛心发出噼啪的声音,火苗往上躥了躥。 忆起过往,总是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他抚琴,她画画,他烹茶,她品茗.......看似安静,可情愫如同枝头的绽放的荼蘼。 何陵景是个少言的人,也没说过什么海誓山盟,但他用行动表明了他对她爱到极致。 他是她的无可替代,她亦是他的独一无二。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你是不是很想他?但怎么办呢,大概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你只能同我在一起,怎么样都是一天,所以你要开心一点。” 他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和酸楚,透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悲凉。 许知意滯了滯,点点头。 “好,我儘量。” 一颗心已经交给了何陵景,满腔的爱意也全都留给了他,还怎么容得下其他人? 既然明知不可能,就別轻易许下任何承诺,否则只会让卓克王子陷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卓克王子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一把抢过她手中握著的蝶戏的帕子。 “前几日我的帕子丟了,你的这个正好送我了。” 生怕许知意会抢似的,赶忙把帕子塞到怀里,还轻轻拍了拍。 许知意无奈笑了笑,“你要是喜欢,我重新给你绣一方,这个我已经用过了。” 卓克王子躺在床上,棕色捲髮散著,淡蓝的眸中带著浅浅的笑意,像个任性的孩子,露出些许委屈神色。 “可我就喜欢这个,就送给我好吧好不好?” 许知意极力忍耐著,才打消了把帕子抢过来的念头。 卓克王子只是笑望著她,在烛火的映照下,那张脸愈加俊美,淡蓝的眸如海般深远澄澈。 第433章 是疟疾 官船顺著长安河一路而下,山岭连绵,染著早春的新翠。 因为事情耽搁了行程,此时已是三月中,途经几个小城镇,为避免事端,只採买了一些日常用品,未多做停留。 衣裳越换越单薄,到了午时,依旧热得让人想跳到河里好好泡一泡。 许知意与陈府医商量过治疗疟疾的方子,改动了两味药的配量,这才开始聊起別的。 “老夫瞧著这天气越加热了,咱们要不要提前把解暑气的丸子制出来?昨天两个巡逻的侍卫就热晕过去了。” 许知意也正有此意,命人取来山楂,陈皮、藿香等物,一一碾成粉末,搓成大小均匀的丸子。 浮生看著新奇,也在一旁帮忙搓药丸子。 “王妃,奴婢听东临的侍卫说,押送阿必烈一行的牛车才走了一半,就热死了几个人。” 浮生今天穿著一袭浅红对襟纱裙,头上扎著双丫髻,插著两支桃累丝银簪,俏生生水灵灵。 陈府医闻言,翻了个白眼。 “这才三月中,再热也不至於死人,没准儿是其他的病,还有啊,你是平昭人,怎么也穿起这东临的衣裳了?” 浮生也没好气地回了他一个白眼。 “王妃说了入乡隨俗,瞧瞧满船的人,就你天天捂著件长褂子,身上全是汗酸味儿!也不怕熏著王妃!” 陈府医气得一个倒仰,扔了手里的药丸子,往上擼了擼袖管。 “老夫每天都沐浴,哪里来的汗味?你这丫头说话愈发没有规矩了,有本事別往王妃身后躲!” 许知意淡淡扫他们一眼。 “一会又闹腾出一头汗,都安生些!” 浮生冲陈府医得意地吐吐舌头,模样俏皮。 “王妃,有几个人吃了午饭,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您能不能让府医去瞧瞧啊?” 许知意微蹙眉,接过帕子將沾了药粉的手擦乾净。 “好,我知道了。” 两人分別替那几人把过脉,神色都有些凝重。 陈府医思忖了良久,才低声道。 “王妃,老夫瞧著他们可不单纯是中暑,您怎么看?” 许知意重新又把了一遍脉,微一点头。 “表面看著像是中暑,实则是疟疾!” 船舱一下就安静了,所有人都屏气,盯著床上躺著的几人,皆目露悲戚。 疟疾对於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东临每年因为这个病死的人可不在少数。 这病初时只是噁心头晕,然后就是剧烈呕吐腹泻,几乎算是不治之症。 老国主爱民,每一年都要从各处搜集来不少药材,甚至连小偏方也不放过。 饶是准备得如此齐全,收效却甚微。 “陈府医,按咱们今日商量的药方去煎药吧!白嬤嬤和浮生去检查一下吃食和水有无异常。” 虽说她和卓克王子的吃食都是小灶,但食材一应相关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好好的,不该只有这几人中招。 她又看向一旁站著的侍卫。 “他们今天中午都吃了什么?你们是同他们一起用的饭?” 侍卫们认真想了想,齐齐点头。 “是一起吃的饭,中午是柴厨子给大傢伙整的凉麵,还有一碟牛肉,別的就再没了。” 许知意还是不放心,站起来,隨银珠一同去了官船上的厨房。 厨房很大,能同时容纳七八人,灶台上还煨著绿豆汤,一应食材码放齐整,浮生和白嬤嬤正挨个查看。 “可有什么不对?” 白嬤嬤摇头,“牛肉是昨天在镇子上新买回来的,柴厨子担心天热放不住,回来就煮上了。” 另一侧的灶台上还放著一口大铁锅,滷料的香味一阵阵钻入鼻尖。 牛肉切得很大块,在锅里翻滚著,许知意拿银筷挨个戳了戳,有几块还往外冒著血水。 她蹙眉,问一旁忐忑不安的柴厨子。 “我听侍卫们说,他们中午也吃了牛肉,就是这锅里的?” 柴厨子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回王妃的话,中午的牛肉也是从这锅里捞出来的,奴才本来想著天气热,给他们做些凉快的,但又想著他们顿顿都缺不了肉,就切了几碟子。” 想了想,柴厨子又踌躇著道。 “一起吃饭的有十几个人,奴才也吃得一样的。” 许知意命浮生取来药箱,仔细查验过所有食材,可以排除被下毒的可能。 这一来二去,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待银针扎进锅中正在煮著的牛肉,依旧有血水流出来。 “你今天中午切肉的时候,可有血水?” 柴厨子点头,“有的,可他们跟咱不一样,就喜欢吃嫩一点,最好带点血的......王妃,可是有问题?” 这时卓克王子的贴身侍卫急匆匆跑进来。 “不好了王妃,王子也晕过去了!” 许知意一愣,对上侍卫焦急的脸。 “王子今天午时可是同你们一起用的饭?” 侍卫点头,“是,还吃了不少的牛肉.......” 许知意吃饭的口味偏清淡,尤其天气这么热的时候,更是没什么胃口。 卓克王子到底是长在东临,饮食习惯於她不一样,口味也偏重,並不会每餐都跟她一起吃。 “柴厨子,船上有没有活物?比如兔子或者山鸡。” “有两只活兔子,也是昨天在镇子里一起买的,想著养上几日再吃。” “把两只兔子全拿过来!” 很快的,有人拎著两个笼子过来,里面的两只兔子看著很是活泼,正啃著胡萝卜,时不时歪头看看他们。 柴厨子在许知意的吩咐下,將带血的牛肉切成碎沫,跟胡萝卜丁掺在一起,分別放在两个笼子中。 兔子自然是不吃肉的,但胡萝卜丁浸泡在肉汤中,兔子很快將一小碗吃了个乾净。 “浮生你们观察著这兔子有没有异常,我先去看看王子的情况,有事马上来告诉我!” 她脚步匆匆,银珠跟在身后。 “王妃,奴婢去帮陈府医吧?那么多人,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的。” “行,你去吧。” 她声音微微颤抖著,袖中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这种时候,一定要沉住气,如果她慌了,局面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第434章 疟疾的源头 陈府医忙得焦头烂额,一边要注意熬药的火候,一边还得斟酌著药量。 银珠赶忙从他手中接过蒲扇。 “王妃让我来帮你,我来看著火,你忙其他的。” 陈府医頷首,“行,等熬成一碗,就可以倒出来了,记得,火不可过猛。” 浓烈的药味瀰漫在船舱中,两人后背的衣裳很快被汗浸透。 这一边,卓克王子被侍卫抬进了自己的船舱,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唇无血色。 许知意手指按上他的手腕,感受著脉搏的跳动。 须臾,她轻轻嘆口气,吩咐侍卫將门窗全部打开。 “王子中午是不是也吃了不少牛肉?” 侍卫点了点头,“是,王子今天胃口不错,吃了一碗凉麵,大半碟的滷牛肉。” 到了这时候,许知意已经有九分把握,这一次的疟疾是因为他们食用了未熟的牛肉引发的。 侍卫有些犹豫。 “王妃,都说疟疾是会传染的,要不属下们照顾王子,您就先避一避吧!” 中原话虽不標准,却言辞恳切。 恰好银珠端著两碗汤药走进来。 “王妃,药熬好了。” 许知意接过,吩咐银珠道。 “这一碗倒进盆中,將帕子在药汁中浸泡半刻,吩咐下去,所有没生病的人这几天全以此帕遮面。” 陈府医负责照顾那些中招的侍卫,听了银珠的话,忙不叠地照做。 天气热,日头盛,帕子很快晒乾,遮住口鼻,能闻到浓浓的药香味。 因为许知意一连串的吩咐,官船上並没因这突发变故而慌乱,反而各司其职。 没一会,银珠小跑著回来,气喘吁吁的。 “王妃,奴婢问过了,商船上一切正常,不过奴婢还是按照您的吩咐,把药给他们了。” 彼时,卓克王子身上已扎了好几根银针,脸色似乎恢復了一些,唇也渐渐有了血色。 “那就好,吩咐下去,所有食物一定要煮熟了再吃,还有水也定要烧沸了才行。” 甲板上已有不少在人用沾了药汁的扫把清理打扫,柴厨子领著人將厨房的刀具案板全部用沸水煮了,將已经有异味的食材全部毁了。 一个时辰后,吃了沾了牛肉汤汁胡萝卜的兔子在笼子里奄奄一息,再没了刚开始的活蹦乱跳。 这下子,许知意才终於舒出口气。 只要找到疟疾的源头,她和陈府医就可以对症下药。 眾人低声交谈间,卓克王子缓缓睁开眼,揉了揉眉心,目光定格在许知意身上。 他声音有些虚弱。 “我这是怎么了?” 许知意將他身上的银针一一取下,这才温声道。 “你染了疟疾,不过已经寻到了病源,很快就能好。” 卓克王子倒没旁人那么惧怕,盯著许知意的眼睛,见她淡定如常,不似说谎。 “嗯,有你在,我一点也不担心。” 汤药的温度正好,他正好也醒了,许知意耐心地一小勺一小勺给他餵下去。 苦,苦得恨不得將年夜饭呕出来才好。 卓克王子正感受著口腔中的苦味,一颗银丝被塞到嘴里。 “这药是有点苦,忍著点。” 甜丝丝的味道一下將药味给压了下去,卓克王子才道。 “听说这病传染,他们照顾我就好,这几天你去其他船舱休息吧。” “无妨,你们主要是因为吃食引起的,注意些不会传染的。” 卓克王子这才注意到船舱中所有人脸上都蒙著薄巾,顏色微微泛黄。 他抽动了几下鼻子。 “这么浓的药味,这是药罐子打翻了?” 许知意没好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船上所有地方都用药喷洒过。” 她拿过一旁的软凳,坐在他身边。 “你们是不是喜欢吃嫩一点的肉食?我的意思是,有些甚至尚未熟透?” 卓克王子点头,虚弱地咳几声。 “是,东临到现在还保持著从前在草原放牧的习惯,羊肉放在锅里煮一下就吃,一是因为肉质更嫩,再者也没那么多的时间,所以这病与这个有关係?” 许知意淡淡嗯了一声,拿过扇子替他纳著凉。 “也不好一概而论,但今天你们这疟疾的確是因为吃了未熟透的牛肉引发的,但无论如何,以后这生活习惯得改一下了。” 疟疾同环境还有生活习惯有著息息相关的联繫,天气冷的时候倒还好,但一旦夏季来临,半生的肉上就会生出肉眼看不到的病菌。 这些病菌进入体內,就会不断繁衍,进而引发一系列的病症,疟疾只是其中一种。 “王妃,出事了!有一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口吐鲜血,意识不清。” 陈府医脚步匆匆地进来,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床上的卓克王子。 许知意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软凳。 “与咱们之前討论过的败血症症状相似吗?” 陈府医頷首,“十分相似,眼底充血,浑身发烫。” 卓克王子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声音略有沙哑。 “你去看一眼吧,別有负担,这病之前......本也算是东临的不治之症。” 许知意替他將薄被盖好。 “你先好好睡一觉,我隨陈府医去看看,放心,之前我们就已经討论过这种情况。” 她脚步很急,背影看著似乎愈加单薄。 侍卫们见许知意走了,这才小声道。 “王子,有王妃在,说不定这病真的有救了!咱们东临可真是捡到宝了!” 卓克王子目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留一个人在这守著就行了,你们去给王妃搭把手,我想休息一会。” 许知意於他,简直就是稀世珍宝! 只有平昭帝那个心胸狭隘,只顾眼前利益的人,才会错將珍珠当鱼目。 东临有了许知意这位和亲郡主,真的有救了! 进了船舱,许知意一下就注意到那个躺在床上,嘴角还沾著血渍的侍卫。 他此刻气息奄奄,微弱起伏的胸膛,眼角往外渗著血水,看著格外骇人。 陈府医低声道。 “服了汤药后,另几人的症状明显好转了,只有他突然就吐了血,然后就晕迷了。” 许知意探了探他的额头,火烧一般的滚烫。 第435章 三叶半夏 许知意又轻轻掀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秀眉拧起。 “是病菌引发的败血症,得用另外一个药方,只是......所需的三叶半夏是不是没有了?” 半夏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药材,夏秋二季採挖,除去外皮和鬚根,放在阳光下曝晒,入药,降逆止哎,消痞散结。 可三叶半夏就难寻了,生於人跡罕至的密林深处,好些採药人为了多赚些银子,常会不顾性命入深山,有的便一去不復返。 许知意也是在外祖父给的医书中看到过有关此症的药方,但从未见过真正患此病症的人。 “一定要三叶半夏?普通的不行吗?咱们可以加大药量。” “不行,效果完全不同。”许知意斩钉截铁,拧著眉,来回在舱中踱步。 银珠小声道。 “后面跟著的那些船上都拉著不少货物,不知会不会有这味药呢?要不奴婢去问一声?” 他们的船此刻行驶在河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距离最近的镇子也得明天一早方能赶到。 可看著这侍卫的情况,显然是来不及的。 “也好,你带著浮生她们一起去问一问,咱们也不白要,把银子给足了,这味药越多越好!” “好,王妃先別著急,奴婢这就去。” 张叔他们已经知道官船上突发了疟疾,本想著来帮个忙,可许知意却不许他们靠得太近,並且分发了不少预防的药材。 见到银珠,张叔一拱手。 “银珠姑娘,可是王妃有什么交代?” 银珠也来不及与他客套,开门见山地问。 “你们的货物中有没有带著药材?我家王妃现在正需要三叶半夏。” 张叔凝眉,“没有,就一些山参还有常用药材。” 银珠急的转圈,”那怎么办啊?王妃说必须要这味药才成。” “姑娘別急,咱后边不还跟著七八艘船呢,我打发人都去问上一遍!你们稍等片刻。” 杭子最积极,一个船一个船跳上去问。 约莫等了一刻,杭子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手中拎著个布袋子。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瞧瞧是不是这个?我也不认识,就是有条船上恰巧运送的全是药材。” 银珠也犯了难,“浮生你拿著去问问王妃,可別搞错了。” 浮生应一声,匆匆踏上船板,回到了官船。 “王妃,您瞧瞧这不是您要的三叶半夏啊?” 许知意拿起一枝看了看,又放在鼻下轻嗅,眼睛一下就亮了。 “是这个没错!但这些可能不够,问问还没有更多了?也別让他们吃亏,记得多给点银子!” 浮生站在甲板上,衝著银珠高声道。 “银珠姐姐,王妃说就是这个,问还有没有了?咱用银子全收了!” 银珠看向杭子,“还有吗?” 杭子点头,抹一把脸上的汗。 “有好几袋子,我不识得,就先拿过来这么一点。” “那你赶紧去,不管多少,全要了!” 白嬤嬤忙不叠往杭子手里塞了张银票。 “不好让人家白给的,那些药我们全收了!” 杭子想推辞的,可看著白嬤嬤几人紧张的模样,点点头,飞奔向后面的船只。 那只运送药材的船只本就受到了官船庇佑,本是不想收钱的,可杭子把银票往管事手里一塞,就开始指挥人搬抬袋子。 “长安郡主是好人,你们要是白送,她反而不会要这些药材了,给你就收著。” 管事无法,只得將银票收到怀里。 “可这也值不了这么多,听说官船上突发疟疾,长安郡主没事吧?” 杭子摆手,“长安郡主医术精湛,之前我中了蛇毒,大家都说我死了,可长安郡主愣是把我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有她在,不会有事的!” 管事的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我这里还带著支上好的人参,你帮我交给长安郡主,没准儿能用得上呢!” 这一路行来,官船的人从来没为难过他们,甚至有时还会给他们送一些肉食和白米。 如今终於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了,结果还给了银子。 要知道这几袋子三叶半夏即使运到地方,也顶多值八十两,可长安郡主却一下给了他们二百两银票。 惶恐的同时又很庆幸,他们遇到是长安郡主,而非那些仗势欺人的官爷们。 官船上一番忙碌,甲板上摆著十来个小火炉,上面的药罐子发出咕嚕咕嚕的响声。 陈府医將青色长衫挽起,下巴上生出灰白的胡茬,头髮被汗沾在鬢角处。 他一一看过每一个药罐子,叮嘱银珠和浮生看好火候,又开始在一旁挑选药材。 他们给的这些三叶半夏,品质上佳,但难免会掺进去一些其他的药草。 他得將这些一一挑出来,以免影响汤药的效果。 松蓝得了许知意的令,维持著官船上的秩序,以免有人趁乱,做些不该做的事出来。 江公公也拿著把蒲扇,认真地盯著火。 “王妃吩咐了,这些患病的人所用的一应物品全部用生石灰粉处理了,还有不管多热,大家也忍耐些,面巾都蒙好了!” 一道接一道的命令传下来,官船上无一人置喙,包括东临使团的那些人。 帕子不够,就將布撕开,浸泡於汤药中,半刻左右,拿出来晒乾,再分发下去。 晚膳时间,许知意仍在忙碌著。 眾人喝著加了人参的药膳,不由的唏嘘。 “听说这是后面船上的管事送给咱王妃的,就这么全拿出来给咱喝了?” “我刚听陈府医说,这是支百年的人参,王妃一点没留,全让煮了。” “王妃也太好了!” 眾人议论纷纷,从最开始的慌乱变得淡定下来。 很快的,症状轻一些的几人被抬去了其他船舱,只有那名口吐鲜血的侍卫被留在原来的地方。 所有人虽都看著有些狼狈,但却有条不紊地忙活著。 陈府医负责挑捡药材,银珠则负责熬药。 “他们虽看著情况好了点,但也要防患於未然,这药也让他们一起喝了,没坏处。” 江公公自告奋勇。 “老奴带他们三个去送药,你们忙你们的,也抓紧时间吃口东西,饿著肚子可不成。” 第436章 躲过一劫 入夜,大风忽起,雷声阵阵,吹得船身不住摇晃。 不一会,滂沱大雨哗哗落下,平静的长安河变得躁动不安。 卓克王子才喝了药,正倚在床头看书,船猛烈摇晃几下,桌案上的东西悉数掉在地上。 “王妃还在忙吗?赶紧把她的披风送过去,千万別受了寒。” 春日的天气就仿佛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了。 陈府医累极,倚在床边睡著了。 许知意则安排人给巡逻的士兵送去蓑衣,並且吩咐让跟在官船后的船只放缓速度,系好绳索,以防止有意外。 河水打著旋,此时拋锚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牢牢撑著舵,別偏离原本的路线。 官船大且紧固,尚且被吹得来回摇晃,人几乎站不稳,更遑论后面跟著的船。 “王妃,前面有一处峡谷可暂避风雨,咱们要不要停靠一晚?” 许知意看著窗外越来越大的雨,思忖半晌,摇头。 “还是不要停了,这么大的风,我担心山上会有落石,反而不安全,吩咐下去,速度再放缓一些。” 侍卫略一犹豫,“好,属下这就交代下去。” 其实他们也是商量过的,不远处就是一处峡谷,可暂时拋锚躲过这场风雨。 但王妃已经发话了,他还是照实地將命令传下去。 这一夜,註定是无眠夜,许知意一宿未睡,直到那名侍卫的脉象渐渐恢復正常。 “看来这药方没问题了,他的脉象平稳了许多,最迟明日下午就可以醒了。” 她疲惫地坐下,只觉得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浮生和银珠一左一右替她按揉著肩头。 “王妃,奴婢让白嬤嬤去休息了,她岁数大了,熬上一宿,身体怕是吃不消。” 许知意嗯了一声,沙哑开口。 “浮生你如今越发沉稳了,我顾不得的,你就多费些心。” 卓克王子到底是不放心,端著厨房新煮好的粥来寻许知意。 才进门,许知意的目光就望向他,眉头渐渐拧起,语带不悦。 “你还没好呢,怎么就跑过来了?外面这么大的雨,瞧头髮都湿了!” 卓克王子虽被训了,可心底却是暖暖的。 “我担心你,实在睡不著,我已经好多了,真的,这粥是才煮的,你喝一碗再忙吧。” 许知意轻嘆口气,从他手中按过碗。 粥里加了不少的药材,还有人参的味道,一碗下肚,身上暖烘烘的。 伸手,探了探卓克王子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还好没发热,赶紧回去休息吧,他虽脱离了危险,但病得比你们严重,还是要多注意。” 卓克王子乖乖点头,可眼睛就似粘在了许知意身上,用商量的口吻道。 “要不,我在这守一会,你先去沐浴,换身衣裳再过来?” 许知意本想拒绝的,可闻著身上淡淡的汗酸味,和有些皱巴的衣裙。 “不用你守著,银珠留下就好,你赶紧回去休息。” 卓克王子哦一声,扶住她的胳膊,语气温柔。 “行,都听娘子的。” “轰隆隆——” 雷声炸响,不远处也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 眾人定睛,原本是峡谷处不断地往下落著巨石,悬上的树也有不少被连根拔起,扑通通的砸进河中。 刚才说要停船暂避的东临使团的人面面相覷,全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欣慰。 要是刚才没听王妃的吩咐,执意停留,只怕现在船上的人全都要隨船沉了。 长安河水流不算湍急,但此刻,狂风夹著暴雨,河面上出现了不少的旋涡。 那一处峡谷时间久远,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狂风暴雨洗礼,巨石早就鬆动。 许知意一个从未离开过京城的深闺女子,从未见过这般情景,也是在游记上偶然看过关於大雨之后落石的记载。 没想到,竟让大家逃过一劫。 卓克王子凝眉。 “看来以后舆图上得著重標明这一处峡谷,让来往船只儘量避开,也能减少人员伤亡。” 许知意久久盯住那依旧在不断往下掉著石头的峡谷。 “要是遇到今日这种天气,不一定每个船只都能辨认出来,如果那一处利用起来,建个灯塔,便可起到警示作用。” “你这办法听起来不错,等回了东临,我便派人来此勘察,最好儘快建起灯塔,除了警示,还可以起到指引的作用。” 许知意最欣赏卓克王子这一点,只要是利於百姓的事,他总是会有所回应。 虽然平时表现得紈絝不羈,但办事却乾脆利索,照这样下去,日后定会是个明君。 泡了个热水澡,又重新换了乾净的衣裳,许知意这才觉得身上没那么疲乏了。 卓克王子依旧没睡,见她进来,赶忙拿过一旁的干帕子,替她温柔地擦拭起头髮来。 “我替你擦乾头髮就睡,不过我真觉得已经好多了,噁心的感觉也没有了。” 许知意轻睨他一眼。 “再好的郎中对上你这样不听话的患者也是无能为力,赶紧去睡,我还得斟酌一下药方。” 走到门口,她又猛地回过头。 “还有,以后都不许再吃那些没煮透的肉!不止是你,他们全部人都是。” 卓克王子忙爬到自己的床上,朝她眨了眨眼,无辜又乖巧。 “好,一切全听娘子的!今天辛苦你了,我现在就睡。” 说完,闭上眼睛,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闪了闪。 银珠掩唇,附在许知意耳边低语。 “卓克王子在您面前像个听话的大狗狗,王妃您这就是以柔克刚吗?” 许知意在她胳膊上捏一把。 “咳咳,怎么能將王子形容成狗狗,小心被人听了去。” 银珠吐舌,“好嘛,奴婢再不乱说了。” 卓克王子咬了咬后槽牙,气得翻了个身,胡乱將被子盖上。 他怎么也比大狗俊俏挺拔吧? 下午还奄奄一息的侍卫,此刻呼吸均匀,脸色也好了不少,甚至还打起了鼾。 陈府医睡了一觉,揉了揉惺忪的眼,见自己身上盖著条薄毯,不由有些怔忡。 许知意笑,“是江公公怕你著凉给盖上的。” 第437章 一视同仁 整整两日,许知意和陈府医几乎都未闔过眼,只要有病患的地方,就会有他们忙碌的身影。 东临使团的人忍不住感慨。 “和亲公主说得好听,不过就是被推出来为本国谋取利益的牺牲品,以为长安郡主也是心怀有怨,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另一人也小声附和。 “可不是,这几天瞧著长安郡主当真是怀著一颗仁心,那些病倒的可全是咱东临人。” “没想到长安郡主尽能衣不解带,日夜照料,这心胸和格局非寻常女子可比。” “別说女子了,就算是咱们,也未必能及长安郡主一二,这王妃我是真心佩服!” 浮生忙得脚不沾地,可听到有人夸她家郡主,还是忍不住弯了眉眼。 他们还真是想多了,她家郡主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在她心中生命没有贵贱。 即使有诸多的事要忙,许知意面上仍是一副平静,只有她沉得住气,手下的人才不会慌。 之前那两只兔子吃了她开的药,现在又活蹦乱跳了,正啃著新鲜的胡萝卜。 许知意观察了好一会,这才直起身,对一旁的柴厨子道。 “它们俩也算是有功,帮我好好养著。” 其中一只兔子通身雪白,左眼处有一圈黑色的毛,看著格外的可爱。 它衝著许知意歪了歪小脑袋,嘴里还叼著半根胡萝卜,红彤彤的眼睛眨几下。 试问哪个姑娘会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萌宠,许知意也不例外地重新蹲在笼子前。 “小傢伙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啊?” 兔子继续歪著脑袋,小爪子伸出来,碰了碰许知意的指尖。 “王妃,它好像真能听懂您说话誒,真是稀奇。” 浮生也蹲下来,手里拿著根青菜逗弄小兔子。 “小东西,我叫浮生,喏,这个给你吃。” 小兔子立刻露出嫌弃之色,往后躲了躲,一脸戒备地盯著浮生看。 “王妃,它这是不是在嫌弃奴婢啊?” 浮生又把青菜往它面前送了送,小兔子乾脆把眼一闭,身子僵直,装起死来。 浮生,“.......” 她被一只兔子给嫌弃了?可,为什么啊? 许知意扑哧笑一声,示意柴厨子打开笼子门。 柴厨子踌躇。 “王妃,虽说也有不少贵人养兔子,可.......那些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这万一被它咬了可怎么好?” 许知意已经將兔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著它柔软的皮毛。 “以后你就跟著我好不好?” 兔子缓缓睁开眼,长长的耳朵动了动,抱著许知意的手指舔了舔。 “哇,王妃,这只兔子真是神了啊!您给它起个名字吧!” 许知意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半晌,收回视线。 “欲渡黄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暗天,你以后就叫乌雪吧。” 浮生星星眼,一脸的与有荣焉。 “我家王妃才华横溢,给兔子起个名儿都这般有讲究,对了,王妃,那银珠姐姐的名字有没有啥寓意啊?” 许知意腾出只手,捏一把她的脸蛋。 “一夜春风雨洗净,滴滴银珠落梦中。” 银珠也是一脸迷妹样,眼睛亮晶晶的。 “没想到奴婢的名字也这么有来头,王妃您能不能给奴婢写下来啊,这样奴婢以后就可以拿著去跟她们炫耀了!” 许知意无奈,“行,等到了东临,你们每人的腰牌上都刻上对应的诗句,如此一来,也方便你们时时同人炫耀。” 眾人顿时笑做一团。 卓克王子半倚在门边,阳光洒在他如玉的脸上,璀璨的眸就似湛蓝的天空,纯净深远。 原来只是看著心爱的女子与她人笑闹,就会觉得满足而幸福。 此时此刻,他无比气恼,自己当初没有好好跟著师父学习丹青,否则他定是要將她的一顰一笑皆付诸笔尖,再描於纸上,日日看著。 卓克王子有些嫉妒被她抱在怀里的那只兔子,真恨不得代替它的位置,也能一亲芳泽。 兔子不比小狗,不喜被人长时间抱著,可乌雪却不同,似乎很是享受许知意的怀抱。 灵动的红眼睛半眯著,长耳朵时不时地动几下。 银珠忍不住搓了搓手。 “王妃,让奴婢抱抱它行不行?” 许知意尚未开口,乌雪却把脑袋埋得更深一些,小腿还轻轻蹬几下,表示抗拒。 “呃,银珠姐姐,你好像也被乌雪给嫌弃了!” 浮生笑著,伸手擼一把乌雪柔软的毛。 乌雪飞快回头,咬住她的手指,指尖上渗出小血珠子。 “乌雪鬆开!再这样,我可就不要你了。” 乌雪似乎是听懂了,鬆了嘴,蔫蔫趴在她怀中,跟小狗似的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 乌雪很乖,也能听懂人语,为防止它跑丟,卓克王子给它的脖子上拴了一串小金铃,跑跑跳跳间,发出清脆声音。 许知意轻掀眼皮,“给一只兔子带金铃鐺,也就你能想得出来了。” 卓克王子不以为意,在乌雪头上摸一把。 “难得有你喜欢的,等到了东临,我再给它打一个金笼子!我娘子的兔子也必须是最与眾不同的。” 许知意觉得同他没什么共同语言。 瞧瞧这財大气粗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卓克王子又唤来浮生、银珠等人,赏她们每人一只带著铃鐺的金鐲子。 “本王子今天心情好,这些就赏你们了!以后要更加尽心伺候我娘子!本王子绝不会亏待你们!” 白嬤嬤看著明显与年龄不符的金鐲,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但这是王子赏的,不戴又显得不够尊重,轻晃手腕,听著金铃清脆的声音,白嬤嬤只觉浑身无力。 “老奴多谢別克王子赏!不必王子吩咐,老奴也定会好好照顾王妃!” 卓克王子此时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挥了挥手。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许知意抿嘴,“你別介意,嬤嬤岁数大了,记性不好。” 卓克王子挨著她坐下,喝一口蜜水。 “我还会同一个下人计较不成,只是嬤嬤为什么总是记不住我的名字?” “其实我觉得......別克王子也挺好听的,还不拗口。” 第438章 供你驱策 卓克王子听她这么说,一下变得委屈起来,不满地控诉。 “这世上顺口的名字多了,难不成安在我身上我都得应吗?而且......而且,我的名字是母后取的,说是代表著卓而不凡。” 一时静默。 良久,听到他长长嘆口气。 “算了,別人叫什么都好,只要你能一直记得我的名字,我就心满意足了。” 卓克王子说完,偷偷打量许知意的神色。 果见她露出几分惭愧来,看向他的目光也流露出不忍和心疼。 卓克王子暗道:父王那只老狐狸的法子果然管用啊! 听闻早年间,母后不知因何缘由流落到东临,在灯会上被父王一眼看中。 可惜,当时母后对父王的示好无动於衷,甚至一度的疏远,害得父王差点做出爱美人不要江山的举动。 朝臣们急眼了,纷纷献策,教父王如何贏得美人归。 接下来的一年,母后总会偶遇父王,在他鍥而不捨、死缠烂打下,最终点了头。 “抱歉,以后我会对她们多加管束,绝不会再叫错你的名字,你.......別难过了。” 说完,许知意拿过桌上放著的一方帕子。 “喏,这个送你,时间急,绣得也不算好,你先用著。” 帕子上绣著苍翠的草原,半空有一只翱翔的鹰,栩栩如生。 卓克王子如获至宝,將帕子仔细收在怀里,还轻轻拍了拍,这才露出口小白牙。 “多谢娘子,这帕子我很喜欢。”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相信,只要脸皮足够厚,就一定能贏得许知意的芳心。 想到这,卓克王子继续再接再厉地游说。 “你看,怎么都是过一天,你不如开心点,比起和亲给一个陌生的男人,我至少要强一些是不是?” 见许知意陷入沉思,他又接著道。 “好歹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国师是很清楚的,想必他也同你说起过,你纵使怀疑我,他的话总能信吧?如你所说,咱们可以做知己,做兄妹,反正只要是你不愿意的事,我绝不会勉强。” 许知意沉默良久,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点点头。 “好,我会努力试试。” 卓克王子见她神色认真,並不像往常一口拒绝,心中不免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是能让你开心的事,我也都愿意去做,我供你驱策可好?”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堂堂东临王子怎可说出这样的话?要是被外人听了去,伤的可是你的顏面!” 一国王子竟说由她驱策,岂不是说与马匹无异。 卓克王子嘴角上扬,眼中的笑意似乎快要满地溢出来。 “我脸皮厚,不怕流言,但刚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真心,我哈赤卓克此生只为长安郡主一人所驱策,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神色正经又严肃,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正经。 许知意忍不住笑一声,给他倒了杯冰镇过的蜜水。 “说这么多口渴了吧?行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赶紧去睡一会,別忘了,你如今可还是个病人。” 卓克王子不满地小声嘟噥,但还是乖乖爬到自己的床上。 乌雪蜷成个团,舒服地窝在许知意的怀里,沉沉睡得正香。 “它的待遇都比我的要好,唉,人比人气死人,人比兔更是气死人!” 许知意喝水的动作微顿,摸了摸怀里的毛茸茸的小糰子。 “瞧你那点出息,竟和一只兔子较起劲了。” 卓克王子半闭著眼,一脸幽怨。 “比有什么用,我还不如一只兔子呢!” 许知意懒得理会他的油嘴滑舌。 “不过说起来也怪,这兔子似乎极为聪明,瞧瞧这睡觉的姿势,与小猫无异。” 卓克王子正嫉妒著乌雪,闻言,不以为意道。 “说不定它前世就是只猫呢,等到了东临,有个惊喜等著送给你!到时乌雪就不够看了。” 原本睡得正沉的乌雪,耳朵动了动,不满地呜咽几声,仿佛很不满卓克王子这番话。 卓克王子一下来了兴致,坐起来,直勾勾盯著打著小鼾的乌雪,勾唇。 “最近让它多吃些,等养肥了,也能燉一锅!” 乌雪猛地睁开眼,红彤彤的眸子警惕地望向卓克王子,爪子则是抱住许知意的手指。 “真是神了,它好像真的能听懂咱们说话。” 许知意安抚地摸摸乌雪的耳朵。 “没事,他就是开个玩笑,你继续睡觉吧。” 乌雪往许知意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上眼。 “行了,又不是孩子,怎么还跟兔子一般见识!赶紧睡一会,今天的药还没喝。” 卓克王子嘟嘟囔囔地躺下了。 待遇还不如一只兔子的卓克王子很是愤懣,梦里乌雪成了他的盘中餐! 许知意见他睡了,这才抱著乌雪来到甲板上。 今日天阴著,大朵乌云被太阳渡上一层金边,河边偶尔泛起涟漪。 黑衣人无声无息跃到她身边。 “主子,京城那边已经乱套了,安王前几日双腿突然就无法动弹了,太医院的太医轮番看过,皆束手无策。” 许知意看著边绵的山峦,突然轻笑一声。 “预料之中,暂时不会危及性命,那一位的身体情况如何了?四皇子可还安好?” 黑衣人有些诧异的快速看了她一眼,很快垂下头。 “那一位已经有几日不曾上朝了,对外宣称偶感风寒,公子说一切如您所猜测的那般,还有,支持四皇子的军队已於前日抵达京郊,主子不必忧心。”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面上平静无波。 可怎么能不担心呢? 多年前的五王之乱死的人不计其数,据说宫中每一条甬道都被鲜血给浸透了。 歷来皇位之爭,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残酷战爭,只不过,箭矢对准的是自己人....... “行,我知道了,给母亲的药可交到她手中了?还有,替我跟阿景传个信,就说存粮在福满楼的地下仓库,开门的钥匙在秋儿手中。” 这些事无法写到信中,生怕半路会被有心之人截取,只能让可信之人將消息带回京城。 第439章 人定胜天! 地下仓库中暗藏玄机,有一条暗道直通许知意郊外的庄子,这也算是她为他们留的一线生机。 何陵景那般聪慧之人,不必明说,只要看到秋儿手中的钥匙,一定会发现其中端倪。 此事牵涉甚广,她人虽不在京城,可心却是时时刻刻惦记著他们。 既然他们报著必死的决心背水一战,她便为他们开出一条生路! 她信上苍不会辜负为国为民之人,但更相信人定胜天。 “主子,可还有其他要交代的?” 许知意摇头,往他手中塞了个不大的包袱。 “別的没了,你记得,我今日所说,须有可信之人亲自告诉阿景,这包袱中是一些预防暑气及蚊虫叮咬的药,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黑衣人拱手。 “多谢主子体恤,属下必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不过眨眼功夫,黑衣人的身影就已消失。 周围很安静,微风裹著水气扑面而来,许知意淡笑一声。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出来吧,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 松蓝尷尬地抓抓头,嘿嘿笑几声,从暗处走了出来。 “王妃您是咋发现属下的啊?属下闭气的本事还是相当不错的。” 许知意瞥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凭味道。” 松蓝抬起胳膊,低头认真闻了闻。 “属下每天都沐浴,身上没啥怪味啊!” “我给的香球味道各有不同,你们那舱中放著的是松香味道的,很容易分辨。” 她姿態閒適地倚在船栏边,出神地望著某一处,须臾,见松蓝依旧愣愣站著,忍不住笑一声。 “香球每天掛著,衣裳上早就浸上了那味,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不管你刚才听见了什么,都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她的嗓音软糯,温温柔柔的,却带著不容置疑,清澈的眸中划过一丝凌厉之色。 “说到底,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平昭能万世太平,如此一来,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再受战爭荼毒。” 松蓝默默听著,心底不由生出万般情绪,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是王妃,您就一点也不恨吗?毕竟您的这场无妄之灾皆是因为安王自私导致的,卓克王子对您再好,他也只是东临的王子,能真心接纳您吗?” 许知意静静看著他,嘴角始终噙著抹浅浅笑意。 “卓克王子心胸开阔,眼光长远,想来与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如果有朝一日两国能签订百年停战盟约,互通商道,兵强国才强,自然无人轻易来犯,你觉得他还会在乎咱们是平昭人还是东临人?” “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相信迟早会有一统的那一日,到时必是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有风卷著无名的朵落在许知意的发梢肩头,她仰头,脸上都是对盛世的憧憬。 “但愿到那时,再不会有我这样的悲剧发生,女子也不必一味依附男人,也能走出家门,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她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散,就如同田间的蒲公英,可以在任何地方生根发芽,来年继续自由自在地隨风飘扬。 松蓝心中万千感慨。 “属下一个男子都不及王妃的目光长远,真是惭愧,王妃心胸如此开阔,卓克王子当真是有福之人!” “我也这样觉得!娘子有如此胸襟,我东临何愁迎不来万世盛景!佩服!” 卓克王子慵懒地倚在门边,眉眼上挑,说出的话虽不那么正经,可却又是事实。 许知意似笑非笑睨著他。 “偷听可非君子所为。” 卓克王子不以为意。 “我可从来不想当君子,就想当娘子的夫君!再说了,凭娘子的嗅觉,只怕我才来,你就已经知道了,可见你们说话並不曾想过避著我。” 松蓝挑高眉头,没想到卓克王子在许知意面前竟如此的低声下气。 放在寻常男子身上,只怕做不到,至少他就做不到。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待你坐上那高位,能礼待平昭,莫起战火,携手並进。” 卓克王子定定看著她,右手放在左胸上,行了个东临的大礼。 “你愿远嫁东临,便是我东临之幸,今日我哈赤卓克向真神发誓,东临绝不会主动向平昭发兵,且愿意与平昭开通商道,只要於百姓有利之事,不分国界!” 许知意朝他欠了欠身,笑盈盈的。 “有卓克王子的保证,我就心安了,別的我暂时无法保证,但让东临皇室头疼已久的疟疾,我会让它至此不会再危及百姓的性命!” 她只是个深闺女子,从小念的也不过是女德、女戒一类的书籍,若不是谢安安力排眾议的教育方式,只怕她这一辈子也无法走出那片四方的天地。 打仗自然是做不到的,出谋划策也极为有限,所擅长的也不过是医术,便用这个福泽百姓,让他们少受些苦! 乌雪醒了,一动不动地仰著头听她说话,许知意笑著揉了揉它的脑袋。 “好了,也別在这吹风了,该是晚膳的时间了,你今天的药还没喝呢!” 卓克王子伸出一根手指逗弄乌雪,用东临话威胁道。 “你总这么缠著我娘子,我迟早要把你给你燉了!” 乌雪张嘴,狠狠在他手指上咬一口,气冲冲扭过头。 卓克王子神情微滯,不甘心地又戳了戳乌雪肥嘟嘟的屁股。 “你该不会是成精了吧?竟连东临话也听得懂?” 许知意没好气轻轻推了他一把。 “你都要把人家给燉了,还不准我们乌雪有点小脾气了?” 卓克王子,“.......你听懂了?” “能听懂一点点,串起来,也就明白大概的意思了。” 卓克王子有些吃惊,东临语听著不算懂,实则比中原话要难,主要是很多发音极国绕口。 不过一月,她竟能听得明白小半,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看来娘子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啊!反正閒来无事,我今晚就教你几句日常的东临语吧?” “好啊,礼尚往来,不如我也教你几个简单的药方如何?” 卓克王子恍若未闻,一把揽住松蓝的肩膀。 “不知为何闻著这饭菜的香味,突然就很饿,走走,陪我一起去吃饭!” 第440章 下马威 官船终於在三日后抵达东临。 码头处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已等候多时,还有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一直排到了城门口。 许知意换上了具有东临特色的大红喜服,头戴凤冠,略施粉黛,眉目如画。 卓克王子也穿著大红绣鹰喜服,头髮依旧辫成小辫,一改往日嬉笑模样。 两人比肩而立,就如同画中走出的金童玉女。 许知意肌肤雪白,倒衬的一旁卓克王子逊色几分。 “恭迎王子、王妃回朝,王宫中已备下宴席,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卓克王子凑在许知意耳畔低语。 “这位是当朝丞相,也算是父王的狐朋狗友之一,那边那个胖点的,是礼部尚书,平日属他最爱嘮叨。” 许知意只觉耳朵里痒痒的,忍不住睨了卓克王子一眼。 卓克王子浑不在意,依旧半弯著腰,给她介绍著前来迎接的官员。 有个红裙姑娘捧著束,朝他们这处飞奔而来,头上和脚腕的金铃鐺发出清脆的响声。 姑娘大眼圆脸,一头的小辫更显几分俏皮,她歪头打量著许知意。 “嫂嫂你好,我叫塔莎!” 她笑盈盈地伸出手,有著与卓克王子相同的蓝眸,看著十分友好的模样。 许知意也不矫情,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塔莎从隨身背著的包包中取出只木匣子,眉眼微微挑了挑。 “这是我送嫂嫂的见面礼!” 卓克王子一看她这模样,心中不由一紧,正欲提醒,可许知意已经將匣子接了过来。 “多谢。” 塔莎暗暗朝卓克王子吐吐舌。 “啊——” 匣子打开,浮生被嚇得容失色,惊呼一声。 许知意面无表情地看著匣子里奋力往外爬的十几只蝎子,嘴角微弯。 “这礼物我很喜欢,多谢塔莎公主!” 她声音软糯,没一丝的惊慌,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捏起一只通身赤红的蝎子扬了扬。 “这个入药或是泡药可治风湿,塔莎公主是如何得知我喜欢这些的呢?” 塔莎得意的神色僵在脸上,难以置信地盯著许知意打量了好久,这才敛下眉眼,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这些蝎子可都是她亲手抓的,为此还被树枝划破了胳膊。 他们都说平昭的女子娇气,想来这个下马威应该足够了,谁知道这位新嫂嫂不按常理出牌。 一时间,塔莎陷入了沉默。 许知意才不理会她的尷尬,將匣子塞到陈府医手中,眼含笑意,语带戏謔。 “陈府医把这个收好了,这可是塔莎公主送的,入药的时候,儘量给它们保留全尸!” 塔莎,“......全......全尸?” 许知意一本正经地点头。 “是啊,这可是你送我的见面礼,如此珍贵,必须让它们死后也保留最后的尊严!” 陈府医板著脸,面无表情接过,啪的一声將盖子闔上。 “老夫谨遵王妃之命,定会让它们死得体体面面!” 许知意不再理会胡闹的塔莎,打量著围过来的百姓。 东临人穿得都很清凉,大概是天气炎热,他们脚下都穿著竹编的鞋子,姑娘们的则讲究一些,鞋子上用宝石做点缀。 浮生唏嘘,低声道。 “王妃,这东临人也太有钱了吧!竹编的鞋子上都嵌著宝石,您再看看那城门上面。” 许知意顺著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忍不住眉心一跳。 早知东临富庶,却不曾料想,他们的城墙都是用金砖砌成,上面一圈搭配著汉白玉,零零星星嵌著宝石,被阳光一照,格外的......刺眼。 城中的道路很宽,能同时容纳四五辆马车同时通过,一应建筑都极具异域风格。 红的墙,绿地瓦,房顶高耸。 今日的小贩似乎格外的多,卖什么的都有。 见到他们一行人,百姓们也並不闪躲,而是笑著与卓克王子和塔莎公主打著招呼。 轻鬆的就好似只是见到了邻居。 不管姑娘还是小伙,皆是一头的小辫子,皮肤微黑,有的甚至穿著露出脚腕的纱裤。 但无一例外的,姑娘们手腕和脚腕上全都戴著带铃鐺的首饰,走起路来,大街小巷都是清灵灵的脆响。 “王妃,她们的衣裳上绣的纹好漂亮啊!” 放眼望去,衣裳的顏色以浅色为主,可这么大的日头,竟无一人戴帽子,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卖瓜的摊子上,西瓜、蜜瓜切成一小牙一小牙,摊主拿著大大的蒲扇驱赶著虫蝇。 卓克王子提醒。 “这里离王宫不算近,还是先上马车,等休息够了,我再带你出来逛。” 主要还是许知意太漂亮了,街两旁的小伙眼睛都看直了,这让卓克王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许知意也正觉得有些彆扭,烈日当空,走了这么一小段,后背的衣裳就湿透了,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好。” 马车很大,四周只用轻纱幔遮著,下摆处是无数嵌著宝石的金铃。 浮生等人简直瞠目结舌,说话都有些结巴。 “王......王妃......这坐椅是用金子做的吧?奴婢......奴婢应该没眼吧?” 许知意心中也很不平静,又担心被东临人看扁,故作镇定的低声道。 “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別被人看了笑话。” 浮生哦了一声,眼睛仍是忍不住四处瞅。 城中到处可见用黄金打造的装饰,廉价得跟石头似的,浮生忍不住摸了摸今日特地换上的银耳坠...... 她可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结果一回头,就发现白嬤嬤、银珠几人不知何时已將头上的银簪取下来了。 浮生忍不住嘴角一抽。 马车缓慢行驶,风吹动轻纱,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许知意想,要是从城墙上撬几块金砖下来,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吧? “娘子,塔莎是父王最小的女儿,被惯坏了,你別同她一般见识。” 许知意这才敛目,將乱七八糟的念头拋出脑海。 “也算不得无视,她送的那些蝎子看著嚇人,可却都是难见的品种,入药正好。” 卓克王子的脸有一瞬的扭曲。 是他小看了许知意,她本就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塔莎明显是想给新嫂嫂一个下马威的,结果被反將一军。 第441章 太有钱了! 王宫在城南,许知意扶著白嬤嬤的手下了马车,第一感觉就是东临有钱,太有钱了! 用金碧辉煌都无法形容这座王宫带给她的震撼! 白玉铺就的地面,两扇金灿灿的宫门,左右两侧则摆放著两只振翅欲飞的苍鹰。 浮生忍不住偷偷伸出手摸了摸,咂舌。 “妈呀,这是用黄金雕刻的!嬤嬤,你说要是我悄悄从上面扣一点下来,应该没人会发现吧?” 卓克王子只觉得浑身无力。 然后就是宫中侍卫身上穿著的黄金鎧甲....... 饶是许知意这般淡定的人,也忍不住踉蹌了几下。 卓克王子一脸担忧。 “娘子是热著了吗?我带你先回寢宫,一会再去面见父王。”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 她总不能告诉卓克王子,说她是被这满宫的黄金给晃了眼睛吧? 那岂不是让卓克王子觉得她很没见识! 不行,打死也不能承认她是有多想把墙上的金砖撬下来运回平昭。 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这才艰难地將目光从那些金砖上移开。 卓克王子牵著她的手,一路上,有不少的宫人垂首向他们恭敬行礼。 他们的寢宫位於东面,一入拱门,丝丝凉意夹著水气扑面而来,湖上停著只外观哨的船。 莲微绽,偶有锦鲤跃出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湖水这几年下沉了不少,去年几乎就从未降过雨,父王为此很是心焦。” 园子里栽种了不少耐旱的白杨,树干挺拔,叶片繁茂,洒下不少的阴凉。 圃中的则有些蔫头耷拉,有些叶子捲曲著。 “太热了,先进去沐浴换身衣裳,这一身实在太繁琐,害得我都快不会走路了。” 他一路牵著许知意的手,如获至宝。 “东临与平昭不同,所以我让她们提前给你备下了这边的服饰,不知你喜不喜欢?” 许知意看著寢宫外立著的汉白玉柱子,长久沉默著。 卓克王子朝浮生等人挥挥手。 “行了,一路上你们也辛苦了,这里有其他人伺候,你们也先回去洗漱。” 白嬤嬤感觉自己踩在了云端,走起路偷感十足,像是生怕將白玉的地面给踩碎了。 浮生和银珠也好不到哪去。 “天啦嚕,迴廊的柱子都是玉的,银珠姐姐你力气大,晚上咱俩出来凿一些啊!” 银珠摸著下巴,眼珠四处乱转。 “我看你这提议行,我刚瞧著圃里都用玉石点缀的,拿上几块,你的嫁妆都有了!” 白嬤嬤回头,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也不怕人笑话,还不给我安分些!” 东临的几个小宫女掩嘴偷乐。 这些中原来的姐姐们可太有意思了,那些破石头能值几个钱,哪用得著偷。 只要她们开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这一边,许知意隨卓克王子进了寢宫,环视一圈,突然觉得头晕目眩。 入目的一切全是黄金打造,为了彰显华贵,墙面上还嵌著大大小小的夜明珠...... 许知意觉得自己就是个井底蛙! 她面上保持淡定,绕过屏风,看到那张用黄金打造的床榻时,彻底崩溃。 许知意有些犹豫地指了指床榻。 “確定这个睡著不硌人?” 卓克王子已脱去外裳,摇头。 “很软的,不信你试试,这床榻是我设计的,匠人们整整打造了一个月!” 许知意抚额。 “我......我想先沐浴。” “娘子隨我来。” 他牵著有些恍惚的许知意,七拐八绕地,进到了浴室。 眼繚乱,池中的水冒著氤氳热气。 许知意定睛,这才发现浴室的四周连接著竹管,热水正是通过这些竹管,注入池中。 “这是你专用的,我得在另一边,你若还有什么需要,儘管告诉她们。” 卓克王子一指身后的几名宫女,压低了声音道。 “她们都是我亲自选的,身上有点功夫,人也可靠,你有事可放心的吩咐她们去做。” 许知意对他的细心体贴极为感动。 浮生几人用著自是更放心,可她们到底对东临王宫很陌生,而且语言也不通,无法伺候得面面俱到。 不过,索性暗处还有何陵景的人,想要传个话,还是很方便。 “好,你也去沐浴吧,这里有她们伺候就行了。” 泡在撒了瓣的池子里,许知意这才长长舒出口气,垂眸,看著左胸上已经癒合的伤口,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还好,她把他们全部安全带到了东临。 陈府医在城门口就与她们分开了,前往肖何一早就买下的药铺,住处就在后边小院中,倒是不必她操心。 松蓝和柴厨子因为身体特殊,无需有什么避讳,留在了她的芳华宫。 浴室有窗,但被软纱遮著,只依稀可看到外面一株合欢树。 见她一直看著窗外,小宫女鼓足勇气上前一步,低声道。 “王妃,这合欢树是王子命人从中原运回来的,东临炎热,这树掉了不少叶子。” 她的中原话不算標准,但至少能正常交流。 “王子有心了,你叫什么名字?中原话说得倒是不错。” 宫女垂下头。 “王子说奴婢们的名字让王妃来取,故而奴婢四人现在並无名字。” “那你们起名字有什么避讳吗?我初来东临,不太清楚这边的习俗。” 她说话声音很温柔,四个宫女一下就没那么紧张了。 “回王妃的话,没有避讳的,还请您给奴婢们赐名。” 许知意的手划拉著水面,捻起片玫瑰瓣。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 “就以染柳烟浓为字,可好?” “奴婢们多谢王妃赐名!” 四人齐齐跪下,虽不懂其中意思,可听著就怪有文化的,王妃果然比其他女人有才华。 她扬扬手,示意她们起来,这才又淡淡道。 “你们四人也算与我有缘,这诗中不止有你们的名字,更是有我的名字,日后无外人时,无需动不动就下跪。” “我对你们只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忠诚,若是有一句不该说的传了出去,也休怪我不留情面。” 她起身,裹上柔软的外衫,扫一眼战战兢兢的四个宫婢。 第442章 石榴 一旁雕的架子上放著一袭水红衣裙,薄而不透。 结合平昭与东临的特色,看著与骑装有些相似,裙子只及脚踝处,下面缀著各色宝石,走动间,闪著细碎的光。 阿染有些踌躇,看著镜中美得似天仙般的人。 “王妃,奴婢只会梳东临的髮髻,当然了,要是您不喜欢,也可让您带来的婢子梳。” 许知意正托腮看著窗边小几上摆著的果盘,手一指。 “那个红色的是什么水果?” 阿染抿唇,“回王妃的话,那个是石榴,您现在想尝尝吗?” “好啊。” 她笑得眉眼弯弯,姿態慵懒,一点也没高高在上的架子。 阿染正欲去拿果盘,卓克王子先她一步拿起石榴。 “你替王妃梳头,我来剥。” 剥开外皮,露出一颗颗鲜红饱满的果实。 “我觉得这个不好吃,平常都是榨汁来喝,就那么一点点果肉,还得剥半天。” 一边抱怨著,一边耐心剥著。 玉碗很快满了。 “娘子尝尝,这个一次放一把进嘴里才好吃呢!” 许知意睨他一眼。 “都入宫了,別这么喊我了,没得让別人看了笑话。” 卓克王子不以为意,拿起一小撮石榴丟在嘴里,嚼几下,皱起眉。 “酸,不如香瓜好吃,娘子你先吃,我去给你切香瓜。” 四个宫女面面相覷。 “王......王子,这话交给奴婢吧!您头髮还湿著呢。” 芳华殿另设了小厨房,这事老国主没意见,但要求每日必须得陪他用午膳。 柴厨子麻溜的洗漱后,已煮好了绿豆汤,专门冰镇过,这才亲自送过来。 “王妃天气炎热,奴才熬了绿豆汤,您喝了解解暑气。” 天热,空气也乾燥,嗓子不舒服,一碗绿豆汤下肚,整个人都觉得舒畅了。 绿豆汤中加了点梅子,甘甜中带著丝微酸,卓克王子连喝了两大碗。 “你少喝点,一会午膳都要用不下了。” 许知意摸了摸满头小辫,略有些不自在。 柴厨子笑呵呵的。 “王妃梳成这样更好看了!您饿不饿?要不奴才先给您拿碟点心来垫垫?” 卓克王子摆手。 “不必了,我这就带王妃去大殿,父王只怕已经等急了。” 柴厨子一只脚才迈出去,就听到卓克王子问了句。 “住处可还適应?有缺的跟他们说一声,或是拿了腰牌自己出去採买。” “住处可好了,奴才跟松蓝都很喜欢,王子费心了!” 开玩笑,屋子里连烛台都是黄金的,松蓝抱著就没撒过手,说是夜里还要搂著睡! 就连他们衣服的料子,听说也是东临最有名的流纱锦,又轻又薄,就是露个脚腕子有些不习惯。 王宫还好,脚上穿的都是透气的布鞋,反正比百姓穿的竹屐强许多。 这要是让他们露个脚趾头,那是打死也穿不出来的。 卓克王子提心许知意中了暑气,命人抬来了软轿,也是那种四处透风的,一路叮叮噹噹的到了东临皇设宴的地方。 许知意看著太白宫三个龙飞凤舞的描金大字,忍不住额角跳了跳。 感情这是中原话本子看多了? 都用起神仙的名字了!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卓克王子低笑一声。 “这还是母后生前起的名字,父王喜欢,就把从前的匾额给换掉了。” 许知意对他口中的母后更感兴趣了。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把东临老国主迷成这个样子,亡故了之后,东临的后宫也再无女人。 东临老国主心急如焚,一早就来了,虽与大臣们閒聊著,可那双眼时不时的就朝外张望著。 见到卓克王子和许知意进来,太白宫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全定格在他们二人身上。 许知意穿著水红轻纱裙,入乡隨俗梳著一头的小辫,明眸皓齿,清丽无双。 正欲下跪,却被一旁的卓克王子轻扶一把。 “王妃无需行这般大礼。” 说罢,他右手放在左胸,郑重对著上首的东临老国主微頷首。 “父王,儿臣不辱使命,將长安郡主一行安全带回了东临!” 许知意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东临老国主看著许知意的脸,一下就恍了神。 满园的都不及她半分,这张脸明艷照人,陌生却又觉得有些熟悉。 卓克王子见父王迟迟不语,有些不悦。 “父王,王妃还站著呢!一路舟车劳顿,到现在还未用膳,您发什么呆呢?” 东临老国主十分没形象地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白眼。 “长安郡主一路辛苦了,快坐下,朕这就命人摆午膳,就是不知长安郡主能不能吃得习惯?” 许知意露出个不失礼貌的笑。 “陛下不必忧心,儿媳吃得惯的。” 东临老国主微微皱起眉。 “怎么还叫陛下,该改口称朕一声父王了!” 卓克王子已经牵著许知意的手坐在了离东临老国主最近的一个位置。 “连见面礼都未给,就想让儿臣的王妃改口,父王未免太小气了吧?” 东临老国主差点没绷住,握著扶手的手紧了紧,真想不顾一切衝下去,梆梆给这臭小子几拳。 碍於这么多大臣及其家眷在场,东临老国主决定暂时忍耐。 “这个还用你说,老......朕一早就准备好了!来人,把朕送给长安郡主的礼物抬上来!“ 卓克王子挑眉,看著父王佯装有礼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他刚明明想说老子的,结果还是改了口。 礼物被红布盖著,足足六个人同时抬了进来,一看就知,分量不轻。 许知意也有些好奇的打量,四四方方的,不知会不会给她送个金山啥的。 依东临老国主这败家的性子,这种事绝对能做得出来。 东临老国主掩唇低咳几声,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戏謔。 卓克王子暗道一声不妙,却听父王压抑著笑意,扬手。 “把红布掀开给长安郡主瞧瞧!长安郡主可千万別嫌弃!朕为了这见面礼,可是想破了脑袋!” 他越说,卓克王子的脸色就越阴沉。 父子俩之间暗潮汹涌,都有一种想把对方牙齿打掉的衝动。 东临老国主忍不住摸了摸藏在身后的鸡毛掸子。 第443章 很想弒父 红布缓缓掀开,进入眾人眼帘的是一只纯金打造的笼子,周围还镶了不少里胡哨的宝石。 许知意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盯著笼子里一大两小的老虎,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小姑子见面礼送的是毒蝎子,另一个小姑子尚未见到。 父王送的见面礼不是惊喜,而是惊嚇! 她从未见过这种通身雪白的老虎,只额上带著一抹黑,琥珀色的眼警惕看著殿中眾人。 那两只小的有一只甚至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懵懵懂懂的,在笼子中踉蹌走几步,又一头栽倒在大虎身上,看著倒是与小猫很像。 不知是被什么惊到了,大虎站起身,感觉下一秒就能撞开笼子衝出来。 一声怒吼,响彻太白宫。 卓克王子闭了闭眼,握紧的拳咯吱作响,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弒父! 他的好父王前几天还给他写信,说是给儿媳准备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见面礼。 他还一直琢磨,今日一见,果真意想不到! 东临老国主见眾人全都沉默著,甚至有些女眷脸上已露出惊恐之色,不由暗暗鄙夷。 好歹是马背上的民族,在草原上四处放牧的时候,孤狼虎群,甚至熊瞎子都是打过的。 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就把从前的勇气全丟了? 真是忘本! 想到这,东临老国主不由看向许知意。 她端坐著,神色平静,只是一双杏眼好奇地打量著笼中的三只老虎。 不愧是他的儿媳,瞧瞧这临危不乱的劲儿,简直没对比就没伤害。 许知意此刻的真实想法是:能不能不要老虎,把笼子当见面礼,岂不皆大欢喜! 见东临老国主频频看向她,许知意只得佯装镇定,心里盘算著,也不知这黄金打造的笼子值多少钱? “长安郡主,朕送的这见面礼你可还喜欢?两只幼虎尚未断奶,所以才把母虎一併捉来了。” 他满眼騏驥盯著许知意,大有一副你要是敢拒绝,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许知意,“.......多谢父王!儿媳很是喜欢.......” 一听她改口了,东临老国主顿时喜笑顏开,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缝儿。 “知意啊,你走近瞧瞧,看喜欢哪一只,这几天就可以断奶,到时你养著玩!” 卓克王子觉得父王此刻笑得十分不值钱。 真是没眼看! 而且这改口也改得太快了,这就喊上知意了? 父子俩的目光在半空相遇,瞬间火四溅。 东临老国主衝著卓克王子挑眉,唇角微翘,一副得意扬扬的胜利者模样。 怎么样,这见面礼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知意扶著浮生的手,硬著头皮走到离笼子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浮生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王妃,您真要挑一只啊?这可是老虎,不是猫啊狗啊的。” 许知意额角直突突。 “国主送的见面礼,我总好意思推辞,就隨便挑一只吧,只要不让我养那只大的就行!”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先去死上一死。 伸手隨便一指,“父王,儿媳喜欢这一只。” 幼虎睁著水汪汪的眼,一脸的懵懂,额上的一圈黑毛还不算明显。 “哈哈,不亏是朕的儿媳,这胆识与旁人就是不同!行,这一只便朕便赏你了,过几日就送去芳华宫!” 白嬤嬤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使劲咬了咬腮边软肉,努力控制著情绪,这才没尖叫出声。 哪个好人家会给才见面的儿媳妇送老虎当宠物的? 其余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神色古怪,又不敢当著老国主的面多说什么。 塔莎往嘴里塞一块点心,暗自腹誹。 她这嫂嫂瞧著弱不禁风,胆子可肥著呢,要知道她捉的都是些剧毒的蝎子,结果人家丝毫不为所动。 中原女人说话就是文縐縐,什么叫留个全尸,顾全体面? 几只破蝎子,死就死了,非得说得这么高深! “父王,您不能偏心啊,既然嫂嫂选了一只,那剩下一只归我了!” 东临老国主没好气睨她一眼。 “你那公主府里还能养得下?乾脆也別叫公主府了,改叫百兽园好了!” 十七八的姑娘不成亲也就罢了,在府里养了麋鹿、羊驼、还有一只西域进贡的大象....... 好好的府邸,一般人都不敢登门拜访,更不敢有人上门说亲! 闻言,塔莎暗暗翻了个白眼。 三公主兰朵今日未能出席,无他,前两天去打猎,为了爭一只火狐,跟人打了一架,胳膊折了........ 不过,那几个大臣家的儿子被揍得更惨,鼻青脸肿,暂时下不来床。 人家告到他面前,身为东临国主,怎么也不能偏帮,明面上训斥了三公主兰朵,罚她禁足半月,且禁半年俸禄。 当然了,事后,又派宫人悄悄给她送去不少的黄金、宝石。 老子贴补闺女,天经地义,谁还敢说什么。 有宫人端著托盘,鱼贯而入。 放眼望去,几乎不见半点绿色。 卓克王子看著熟悉的烤羊腿,差点落下一滴男儿泪来。 自从与许知意在一起之后,吃得是越来越清淡,夜里更是不见半点荤腥。 柴厨子说什么讲究的就是个原汁原味。 尤其是染上疟疾后,那粥简直可以照得出人影。 也抗议过几次,结果卓克王子就发现,他的汤药似乎比別人的闻著要苦一些。 喝一口,痛不欲生! 怀念炙烤牛肉,怀念孜然羊腿,更怀念厨子烤的大饼。 天气热,许知意本就胃口欠佳,看到这些油汪汪的肉,更加没了食慾。 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这牛肉还带著血丝,你可是才康復,这么快就忘了?” 卓克王子咀嚼的动作一滯,一脸惋惜地看著那道他最爱的炙烤牛肉,终究把筷子转了个方向。 “那我吃烤羊腿,你瞧,外表都烤酥了,应该算熟透了吧?” 他咬著筷子,乞求地望著许知意。 “我都快半年没吃过这些了,我保证晚膳的时候不吃这些油腻之物。” 东临老国主见儿子这一副没出息的样,气得咬了咬牙。 他也就是少长了一条尾巴,否则这会该摇飞了! 第444章 大的养废了 父子俩暗潮汹涌,但这一点也没妨碍到卓克王子同许知意献殷勤。 许知意为了他的身体好,他便听话地只吃她夹来的菜。 东临老国主看得牙根直痒。 就他会显摆,就他有媳妇是吧!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的確如此。 心里不由更气了。 他统共只有两儿两女,歷朝歷代,属他的子嗣最少。 不过儿女少也有少的好处,没有明爭暗斗,兄弟和睦,姐妹齐心。 只是两个儿子都对他这位置没兴趣,一个比一个过得逍遥,要不是卓克王子为美色所迷惑,保不齐又跑得不见踪影了。 总之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他能乖乖留在王宫,凭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总能说服他接替自己的位置。 想到那几本还没来得及翻看的话本子,老国主想要退位的心就愈发强烈了。 笑话,谁愿意过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日子啊! 他也想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閒来赏钓鱼,要不就是偷溜出去听听说书的,再喝上几杯小酒,这样的日子岂不美哉。 东临老国主见卓克王子几乎快要贴到许知意身上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瞧你出去了一趟,愈加没规矩了,坐没个坐相,像什么样!” 卓克王子轻掀眼皮,扫了上首的父王一眼。 “王妃才来东临,对什么都不太了解,儿臣自然要对她多加照顾,而且今日这宫宴的菜单是谁擬的?竟连一道素菜都没有,王妃可说了,这样对身体一点益处也没有!” 东临老国主看了看面前摆放著的烤羊腿,没来由地一阵心塞。 这个混帐玩意,这还不是为了他才命人准备的这些,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教训起老子来了! 大的算是养废了,只是可惜了,小的那个也不靠谱。 老国主不由感慨万千,要是王后还活著该多好,重新再生两个,他一定会好好教导。 塔莎看著大哥那不值钱的样,暗暗翻了个白眼。 “大哥如今吃东西也要看嫂嫂脸色了?这要是日后纳侧妃,嫂嫂岂不要把芳华宫的屋顶给掀了啊!” 挑衅似的塞了一大块烤羊腿到嘴里,大声地嚼几下。 她从小就討厌中原女子,矫揉造作,卖弄才情,好像只有她们才懂诗词歌赋。 额,当然了,她的確不会这些女儿家的玩意,但是她与三姐骑术精湛,箭法也不错。 而且要不是因为父王娶了王后,怎么会把她们的母妃全部驱散出宫呢? 虽说东临对嫁过人的女子没那么刻薄,可到底名声是坏了,想再嫁很难。 她的母妃不甘寂寞,出宫不足一年就重新嫁了人,如今在哈巴镇安了家,听说又生了个儿子。 可那个男人她一点也不喜欢,长得丑,脾气也不好,最主要压根不將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久而久之,她与母妃也渐渐少了联繫,只有逢年过节会梢点东西,算是勉强维持母女间的最后的一点情分。 三姐的母妃就没这么幸运了,因为心中爱极了父王,被遣散出宫后,鬱鬱寡欢,一病不起,没有半年就死了。 可父王也够绝情的,只是派宫人去烧了点纸钱,送了些金银之物,从头到尾也没露过面。 其余的妃子怎么样她也懒得打听了,曾经都是高高在上惯了的,乍一落入泥地,又怎么可能会过得好呢。 许知意为人本就冷淡,既然別人对她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敌意,也就没必要一味地凑上去討没趣了。 卓克王子一筷子敲在塔莎的脑袋上。 “这么多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就愿意被媳妇管,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管大哥夫妻间的事,也不怕別人笑话!” 塔莎摸著被敲疼的额头,委屈巴巴看向东临老国主。 “父王,你看大哥,这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妹妹,他竟然打我,父王你快好好管管他啊!” 东临老国主早就留意到他们这边的明爭暗斗了,只是懒得理会,如今塔莎公主这么一嚷嚷,他想装看不到都不行了。 “卓克当著这么多大臣的面,你注意些!塔莎怎么说也是姑娘家,你怎么好动手呢?” 卓克王子不以为意,目光扫视了一圈殿中眾人。 “自己的媳妇当然得自己护好了,塔莎出言不逊,我身为兄长还管不得了?您瞧瞧把她们惯成什么样了,哪里还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有大臣微微点头,表示附和。 “卓克王子说得有理,国主把两个公主惯的一点样子也没有了,前几天把我儿子的腿都给打断了。” “可不是,我儿子被揍得头破血流,结果兰朵公主也就是被罚禁足三月。” “哼,我瞧著这两位公主实在太不像样子了,国主早就该管管的!” 女眷们也早对塔莎和兰朵两位公主心生不满,此刻也加入了討伐的行列。 “这算什么,明明那套首饰是我先订的,结果兰朵公主说抢就抢,我不愿意,她还抽了我一鞭子。” “塔莎公主才过分呢,我阿姐都订亲了,她非得横插一脚,害我阿姐哭了好几天!” 议论声越来越大,风向也慢慢变了。 “瞧瞧人家平昭来的长安郡主多温柔端庄,又没得罪塔莎公主,她非要给人家下马威!” “看著长安郡主是个性子软的,以后还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塔莎公主的脸色难看得像便秘了好几天的。 “你们都给我住嘴!” 她猛的站起来,唰的从腰带抽出软鞭,使劲地往地上一甩。 “你们对本公主有意见?行啊,就按东临的规矩,来打上一架,要是你们贏了,我就把首饰和男人都还了,谁先上?” 议论的声音一下就消失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在东临国上到八十岁老嫗,下到三岁小儿,谁不知道这两位公主被纵得无法无天,而且她们俩读书不行,功夫却是极好。 偏偏老国主因心存愧疚,对她们这些行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了! 第445章 无视胜过爭辩 对於塔莎公主的跋扈,许知意决定不予理会。 有些人,你越是把她当回事,她越是觉得自己不可一世,对这样的,无视胜过爭辩。 许知意的沉默换来的是眾位东临臣朝及家眷莫名的怜悯。 “长安郡主初来东临,就被塔莎公主欺负成这副样子,以后这日子指不定怎么难熬呢。” “可不是,瞧长安郡主就是个好脾气的,这么下去,还不被两位公主折磨死啊!” 浮生与白嬤嬤也看不惯塔莎公主,可若是说她家郡主性子软弱,那她们可就看走眼了。 想当初离开京城时,她家郡主杀裴北北的时候可是连眼都不曾眨过一下的。 见卓克王子还欲说什么,许知意轻轻扯了一下。 “少说点,塔莎公主毕竟是姑娘家,有事关起门教训,有一事我有点不明白,能问问吗?” 卓克王子这才歇了上去抽塔莎公主两巴掌的心思,柔下声问。 “有事儘管问,没什么不能与你讲的。” 许知意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眾人的反应。 “我之前看游记时,上面说你们这边的官职名称与中原的不一样,可今日听你讲,倒是与平昭无甚区別。” 卓克王子笑著替她盛了碗香菇碎肉羹。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之前父王还被称为可汗呢,可母后说既然已经不再四处游牧,有些事就该改一改了。” “我想想她的原话是什么来著?对了,与时俱进!父王自是无有不应,所以就依照中原的规制来了。” 许知意頷首。 “看来母后真是位奇女子,对父王的影响可真大!” 卓克王子挑眉,似笑非笑望著她。 “你也可以的!” 许知意的神情有一瞬的怔忡,反应过来后,轻轻捏一把他的胳膊。 “胡言乱语,自古女子不得干政,我怎可与母后相提並论!” 卓克王子夸张地叫一声,捂著胳膊,一脸幽怨。 “娘子你轻一点行不行?哎呦,我这胳膊怕是得青了,我不管,一会你得替我上药!” 浮生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道,塔莎公主还被晾在那,你们俩怎么就视而不见了? 白嬤嬤见塔莎公主的眼神时不时落到这里,忍不住低咳一声,以做提醒。 卓克王子满心满脑子都是许知意温柔替自己上药的情景,哪里还管塔莎公主此刻有多尷尬。 反正都是自找的! 他笑眯眯地看著许知意,唇角上扬。 “千里迢迢来到东临,我瞧著娘子瘦了不少,既然这些吃不惯,以后你的膳食就由柴厨子负责。” 许知意踌躇了一下。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父王会不高兴的吧?” 毕竟她一个前来和亲的郡主,能得卓克王子如此尊重已属难得,哪里还能挑剔別的。 “放心,父王既同意了在芳华宫建小厨房,就不会反对这个,等时间久了,你会就发现父王是很好相处的,只是.......下回要是他再揍我,娘子可一定要为我说几句好话!” 许知意不由看向坐在上首的东临老国主。 对於殿中发生的一切,他都恍若未闻,只一味埋头吃饭,鬍鬚上沾了些饭粒子。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东临老国主抬头,冲她露出个无比慈爱的笑。 王后曾经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閒事莫理,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嗯,就是这样,他还是专心吃饭好了。 “知意啊,朕瞧著你吃得太少了,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明日起,让膳房也备几道中原的菜。” 他喝一口茶,將嘴里的饭咽了,悄咪咪地把鬍子上粘著的饭粒子扣下来,隨手往伺候在一旁的侍卫身上一抹。 侍卫,“.........”算了,惹不起,他忍! “听说隨行的有位从中原来的厨子,正好朕也许久没吃过中原的菜了,以后就让他专门给你准备,朕也就有口福了!” 许知意轻頷首,“儿媳谢父王体谅!不知父王最爱吃什么菜?我也好叫他们准备。” 东临老国主不在意地摆手。 “朕不挑食,只管选你喜欢吃的就行!对了,朕听卓克说,你会做点心?” 手指上还沾著颗饭粒子,他又使劲在自己的衣裳上蹭了蹭。 许知意看著他这一连串的举动,额角不由跳了跳。 “父王要是不嫌弃,儿媳回去就给您做,只是不知您喜欢咸的还是甜的?” 东临老国主眼睛登时就亮了,“朕喜欢吃甜的!只是可惜了,东临这气候,不適合桂生长,朕还真是怀念桂糕的味道啊!” 浮生抿唇,心道这位东临的国主看著倒是和善,就是这生活习惯似乎有点......一言难尽! “陛下,奴婢是王妃的贴身婢女,此次来东临,带了不少的桂蜜。” 东临老国主笑得愈加开怀,完全忽视了塔莎公主投来的幽怨目光。 “那感情好!今日辛苦了,一会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做点心也是一样的!” 卓克王子瞪了父王一眼,“父王您的牙不疼了?大夫可是说了,日后不许您食过甜的食物,您这就忘了?” 东临老国主不屑地冷哼一声。 “老子把那两颗牙给拔了!怎么就吃不得了?何况这是知意的一片孝心!” 说完,看到许知意一脸的震惊,东临老国主有些不好意思的掩唇低咳两声。 “知意,你觉得朕说的对不对?” “父王说得极是,只不过大夫的话还是要听的,日后用过甜食后,要用淡盐水漱口。” “行行,全听你的!” 塔莎公主忍无可忍,大喊一声,“父王您怎么还惦记著吃!而且长安郡主是从平昭来的,您就不怕她到时给您下点毒?” 东临老国主的笑意一点点消散,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看来是朕平时太纵著你了!这是什么场合,哪轮得到你在这胡说八道!传朕的话,收了塔莎公主的腰牌,日后无朕的允许,不得入宫!” 见塔莎公主依旧昂著下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东临老国主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你不是喜欢府中那些个动物,从今日起朕便罚你半年不得出公主府,好好跟那些畜生们培养感情好了!” 第446章 羊驼 塔莎公主骂骂咧咧地被宫人架著拖走了,宫宴闹成这样,东临老国主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 “行了,知意一路辛苦,早些回芳华宫去歇著,你们也都散了吧!” 有位长相不俗的姑娘朝卓克王子的方向看过来,眼中满是不舍与眷恋。 浮生小声道。 “王妃,那位姑娘是不是喜欢卓克王子啊?瞧瞧那眼神都拉丝了。” 许知意睨了浮生一眼,小声警告。 “这里不比別处,说话做事都小心些,卓克王子生得这般优秀,有姑娘心生爱慕很正常。” 浮生哦了一声,忙闭上了嘴,扶著许知意站起来。 “父王,那儿媳就先退下了,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东临老国主挥手。 “王宫没那么多的破规矩,你好生歇著,什么都不必理会。” 他想著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儿媳给哄好了,只要她不提搬出宫,自家的臭小子也不会再逃跑了! “陛下.......这.......送王妃的见面礼要怎么办?” 东临老国主蹙眉,看著笼中烦躁不安的母虎。 “大地放生了吧!知意看上的那一只给送芳华宫去,至於剩下的一只,送到朕的寢宫来!” 许知意脚下一个趔趄,抓住卓克王子的胳膊缓了缓心神。 “你养过老虎吗?” 卓克王子忍笑,温柔牵起她的手。 “我原打算送你个惊喜,现在看来不用了,不过老虎养起来跟小猫差不多,娘子別怕,不是还有我呢。” 许知意还没说什么,浮生先来了兴趣。 “王子您要送王妃什么啊?该不会送只熊吧?” 许知意一把甩开卓克王子的手,扶著白嬤嬤的胳膊走得飞快。 卓克王子无语地瞪一眼浮生。 “娘子別跑那么快,小心摔著!你胡说什么,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 芳华宫被红绿蓝紫四个小丫鬟重新整理过,白玉的地面打扫得纤尘不染。 窗格糊上了何清晨特地寻来的浅蓝细纱,看著就格外凉爽。 两个宫人正在往树上绑鞦韆,旁边摆著一张铺著竹蓆的软榻。 殿內摆著冰釜,正散发著丝丝凉意。 染儿守在廊下,见她脚步匆匆,赶忙迎上前。 “王妃您怎么走这么急?可是出什么事了?” 白嬤嬤笑而不语,难得见自家王妃流露如此孩子气的一面,虽少了平日的沉稳,可莫名就有些可爱。 要不是经歷了那么多的糟心事,以王妃这个年纪,本也该是肆意张扬的。 角落鹤嘴铜炉里燃著防蚊虫的香,味道清雅,一点也不呛人。 许知意坐在软榻上,小口喝著冰镇过的酸梅汤,心还扑通跳个不停。 阿柳和阿烟替她打著扇,依旧热得直冒汗。 许知意体寒,觉得还能忍受,可白嬤嬤就不行了,这么一会的功夫,后背的衣裳都被汗给浸透了。 “嬤嬤,我这有她们伺候著,你回去洗个澡,晚点再过来。” 白嬤嬤有些犹豫。 “平时都是老奴跟浮生伺候的,王妃会不会不自在啊?” 她看了垂著头,毕恭毕敬的四个宫婢,眼中带著审视。 许知意笑,“没事,她们四个都是王子选出来的,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天气炎热,嬤嬤得先顾好自己才能好好陪著我。” 白嬤嬤这才哎了一声,“那老奴先回去沐浴,晚一些过来,王妃也睡一会。” “好,让浮生也一起回去。” 卓克王子笑著走进来,在冰釜前站了好一会。 “你们去把前后窗都打开通通风,这里有我就行了。” 穿堂风吹进殿中,夹著合欢香。 卓克王子一下下替她扇著风。 “娘子,我准备的惊喜你还要看吗?放心,我绝不是父王那般不知分寸的人!” 他觉得今日的事可以写入史书了,见面礼送老虎,还是难得一见的白虎。 有这么不靠谱的父王,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我能拒绝吗?你该不会真送我一只熊吧?” 卓克王子失笑,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 “怎么会,反正这会也睡不著,隨我去看看吧?” 他的语气带著央求,目光灼灼,许知意心一软就点了头。 “好吧,一起去看看。” 芳华宫分前后,后面不住人,放眼望去,是成片的胡杨,以及耐旱的榆树。 竹编的柵栏用金线缠绕,里面有几只羊驼正低头吃东西。 许知意,“.......” 他们这是跟动物过不去了? 有人走近,那几只羊驼也毫不在意。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有父王送的白虎在先,他送的就有些普通了。 卓克王子摸了摸鼻尖,“想著你在平昭应该是没见过的,它们长得可爱,平时逗著打发时间不错,当然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送別的。” 有只羊驼突然抬起头,衝著他们呸的吐了口口水。 许知意,“.......你管这个叫可爱?还是送走吧......” 卓克王子訕訕笑几声,“你们几个把它们送回给塔莎公主!” “这是塔莎公主的宠物?” “嗯,抢了几只,她为此还大哭了一场!” 许知意抚额,“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还给她吧。” 一个接一个的所谓惊喜,弄得她都有心理阴影了。 试想一下,自己拿著草餵这些羊驼,结果被吐了一身口水......忍不住一个激灵。 等再看到黑色骏马,许知意已是波澜不惊了。 马儿很乖,许知意摸它脑袋的时候,它还温顺地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心。 “它叫乌云,性子温顺,正適合你这种初学骑马的,我把它送你好不好?” “好。”许知意一边替乌云顺著鬃毛,一边好奇地四处环顾。 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也是新奇的,圃里的向日葵仰著头。 卓克王子时不时抓几下手背和脖颈,只这一会的功夫,那几处就已经红肿,耳垂甚至肿得透明。 “我送你的香囊没带在身上?” 提起这个,卓克王子气得咬牙切齿。 “父王说香囊的味道好闻,说要看看,结果就再没还给我!” 许知意失笑,“既然父王喜欢就送他吧,晚些我重新替你缝一只就是。” 第447章 四皇子是我的弟弟 二人回到主殿,卓克王子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知意翻腾著从平昭带来的匣子,想著找一块適合做香囊的料子,隨口一问。 “你想说什么?” 卓克王子的脸一下就红了,囁嚅著。 “那个......我该睡在哪?” 许知意手下动作微顿,回头看了看。 如今已到了东临王宫,总不能还依她的性子,要是还让卓克王子睡软榻,只怕明日这消息就会传遍了。 好在,床榻很大,足能容纳三个人。 “自然是睡床。” 卓克王子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样我在床上放个小屏风,上面栓上金铃,反正纱帐一放,外人也看不到。” “好,按你的意思办。” 许是到了陌生的地方,一切都很新奇,到这个时辰了,也不觉得困。 重新换了件家常襦裙,坐在软榻上,感受著穿堂风带来的凉爽,许知意认真地缝起香囊。 东临的蚊子真不是盖的,咬一口就肿一大片,看著有些骇人。 卓克王子躺在她身边,翻看著手中的话本子,偶尔閒聊几句。 许知意听他说著东临的风土人情,以及哪个酒楼的饭菜好吃,哪个茶馆说书先生很有趣。 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宫里的冰盆也是在外面採买的?” “是啊,东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很炎热,宫里有专门的冰窖,只不过冰得从外面买。” “那价格肯定不便宜吧?” 卓克王子从小锦衣玉食,从未为银钱发过愁,听她这么问,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回答。 “应该不便宜吧,毕竟售卖冰的铺子就那么两家,何况需要冰盆的也不止王宫。” 沉默良久。 许知意犹豫著要不要將製冰的法子告诉他,虽说他们並不缺钱,可要是这些钱能用於修河道,挖暗流岂不更能利於百姓? “金山、银山也有开採完的一日,东临如此缺水,你和父王有没有想过什么別的法子?” “这里有码头,但.......那水咸得根本不能喝,不然父王也不用愁的一把一把的掉头髮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许知意想了想,似乎真的是这样,先前在长安河附近的村子里吃的鱼就自带一股咸味。 只是那位老婆婆却说,她们喝的水却甘甜清洌。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之前停留过的村子?他们的水就很是甘甜,我让松蓝去查看过,说是他们自己打的井。” “试过的,只是挖很深也不见有水,你瞧外面那湖,水位已经比前几年低了好多。” 这事急不来,许知意抬头,定定看著卓克王子。 卓克王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坐起来。 “怎么这样看我?” “你们都送了我见面礼,我也送你一份大礼可好?” 卓克王子不解。 “你这身医术就是送东临最好的礼物了,別的我真的不能再收了。” 许知意莞尔。 “我教你一个製冰的法子,不过相对的,我也有个条件。” 卓克王子一下来了兴趣。 “娘子还会製冰?” 他倒没想著赚钱,就是觉得许知意身上有好多的秘密,看来以后的岁月不会再那么无聊了。 “听说过硝石吗?” “这玩意东临多的是,娘子要吗?” 浮生是个閒不住的,沐浴完,换了身衣裳又跑了回来,此刻正在廊下用木棍逗蚂蚁。 “浮生你进来。” 浮生闻言跑进来,脸蛋红扑扑,鼻尖上热出一层薄汗。 “王妃可是有事让奴婢做?” “按先前的法子製冰给王子瞧瞧。” 浮生疑惑地望向许知意,用眼神询问。 这么赚钱的法子真的要白教给他? 许知意失笑,“別愣著了,快去。” 这丫头是掉进钱眼里了,人家还能缺她们这三瓜两枣? 园里隨便摆放的都是玉石,就连掛著的珠帘都是用玛瑙串成的。 这也算是她给他们的诚意。 浮生很快端来两盆水,按照许知意先前教的法子,放入硝石,不一会的功夫,上面小盆的水就慢慢变成了冰。 卓克王子睁大了眼。 “就这么简单?” 浮生快人快语。 “是啊,这个本也不难,之前还想著用这法子狠狠赚一笔。” 许知意睨她一眼。 “我这诚意够不够?” “娘子有什么条件儘管提,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会尽力满足。” 许知意朝浮生使了个眼色,她忙將殿中伺候的几个宫婢带了出去,自己则守在廊下,不许人靠近。 “如果,我是说如果.......平昭有一天乱了,你能不能在適当的时候伸出援手.......” 卓克王子正抱著铜盆研究里面的冰,闻言,定定看向她。 “听说平昭已经乱了,你希望我帮的是谁?四皇子吗?” 许知意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她一点也不意外卓克王子会知道这些,毕竟东临的援军如今已抵达了北地,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不如坦诚相待。 “你与四皇子到底是什么关係?之前听闻这位四皇子摔伤了脑袋,傻了好些年,突然就好了,是不是很奇怪?” 许知意沉吟半晌,轻声道。 “四皇子是我的弟弟。” 这下轮到卓克王子吃惊了。 “不是说那位和亲去西番的平阳公主是四皇子一母同胞的姐姐吗?” 许知意摇头,坦诚道。 “她是姨母的女儿,当年是太后將我们调换了。” 只是没想到,太后多年筹谋,最终她依旧落得跟平阳公主一样的下场。 也许当年太后真的对她有过那么一丝的怜悯,只是为了让她活著,就能肆意左右別人的命运吗? 她对这位皇祖母真的没法生出感情,要说心甘情愿成为牺牲品,也不过是因为南星。 他是她在这世上最亲也是唯一的亲人了,既然没办法摆脱皇室爭斗,那便助他成为可主宰命运的人! 只有南星坐上那位置,丞相府的所有人才能真的高枕无忧,否则等待他们的將是万劫不復。 “所以.......所以你才是前太子的女儿?才是平昭真正的公主?” “嗯,所以你可不可以念在我的份上,帮他一把.......” 第448章 帮小舅子义不容辞 卓克王子坐在她身边,沉默了许久。 久到许知意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卓克王子才重新开了口,语气十分郑重。 “既然四皇子是你在平昭唯一的亲人了,那我怎么也要帮他一把。” “是了,要真的算起来,四皇子还要叫我一声姐夫!帮小舅子自然义不容辞!” 果然,卓克王子正经不过三秒。 许知意哑然失笑。 “这事还是同父王商量一下吧?毕竟派兵不是小事,怎么可以这么轻率。” 卓克王子摆手,从腰间取下一块看著平平无奇的玉佩。 “父王一早就將东临军的兵符给我了,只是你也知道,我与父王都没野心,更不愿无端挑衅,原本这兵符该是我同二弟一人一半的,可他不愿意。” 他端起已经不太凉的酸梅汤喝一口,五官瞬间扭曲。 “怎么这么酸?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许知意笑著替他倒了盏茶。 “这个消暑化食,平常她们喝的时候都是要放的,可我不喜欢,下回让她们给你加点蜜。” 一盏茶下肚,卓克王子才觉得嘴中的那股酸味消失了。 “咱们说回正事,我想说的是调兵无需经过父王同意,东临和平昭不一样,军队只听我一人號令,其他大臣没人敢置喙,当然了他们也这权利。” “而且东临也没那么多零零碎碎的部门,就比如说答应给平昭的粮草,只需要父王点头,总之,没你想的那么麻烦。” 许知意听著他的讲述,不由对东临又多了一分好感。 平昭走到今日的局面,也与那些繁琐的官员制度脱不开关係。 就比如给边关放粮,得经过足足九道手续,中间再被层层盘剥,等送到將士手中,已是所剩不多。 再比如削减百姓们的赋税,就会有数不清的官员跳出来反对,因为这也关係到他们自身的利益。 最后,自然是无果而终。 总之就是一件实事也不做,整天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把自己的腰包塞满一些。 想起卓克王子在处理乌头镇的事情时,那般的斩钉截铁,几年的赋税说免就免,还不用往国库上缴粮食。 接下来的几年,乌头镇的一定会欣欣向荣,百姓们亦是丰衣足食。 “那就多谢王子了!当然也无需你的人去送死,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帮四皇子一把,別让他腹背受敌.......” “好,你放心,我今日就让他们秘密进京,你最好也同四皇子通个气,別让他误会我们是要趁火打劫!” “好,我也会让人传口信回去。” 说完了正事,卓克王子起身。 “这製冰的法子我得去给父王炫耀一下,再给你討点好东西回来,你等我一起用晚膳!” 他急匆匆的跑出去,撞得珠帘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出来,我有事说。” 何陵景的人也不知都是躲在哪里的,她这么轻的声音,四个黑衣人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主子有什么吩咐?” 这些人都是死士,走南闯北执行任务,这么炎热的天气,他们竟也没一点不適。 “刚才我与卓克王子说的你们可都听到了?” “没有,公子说只有主子需要的时候属下们才能现身。” 许知意想了想。 “我还是不写信了,这事不能让別人知道,就劳烦你们再替我跑一趟.......” 把事情大概地说清楚,四人又很快消失,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殿中安安静静,冰釜已经融化成很小的一块。 已过戌时,太阳仍高高掛在上空,万里无云,树上蝉鸣阵阵。 柴厨子端著白玉的碗过来。 “王妃您吃点垫垫肚子,晚膳想吃点什么?奴才听说您午膳只用了一点点。” 盅里放著糯米做的凉糕,再淋上从平昭带来的桂蜜,又甜又清爽,一下就抚慰住了直唱空城计的肚子。 “晚膳你看著煮就是,最好清淡些,算了,再多备两道荤菜,省得王子总是吃不饱。” “奴才和松蓝出去了一趟,买了些新鲜的牛羊肉,还有几尾活鱼,膳房的人说以后您这芳华宫缺什么,就让奴才们自个看著採买。” “这样也好,至少不必担心有人在吃食里动手脚,但也还是谨慎一些,別让人钻了空子,咱们毕竟初来乍到,小心为上。” 柴厨子看著她將一盅凉糕吃了个乾净,忍不住笑弯了眼。 “奴才知道的,对了,王妃.......” 他突然走近几步,凑到她耳边低语。 “奴才今日出宫见到了肖何,还给了奴才几个人,说是让放到小厨房里,只是奴才想著有陌生人进来,总得过个明路,王妃您看这事怎么办才稳妥?” 他们一行人本就不少,要是此时再安排人进来,只怕卓克王子和老国主都会多心。 “就说他们是从平昭一起来的,只是我吩咐他们出去办点事,这才进宫迟了。” 柴厨子连连点头。 “还是王妃考虑得周全,那奴才这就把人带进来,小厨房里放的都是吃食,还是轮流盯著才放心。” “行,那边的事你看著办,对了,江公公人呢?” 柴厨子嘿嘿笑几声。 “江公公好像是中暑了,吃了午膳就睡到了现在,王妃可是叫他有事,奴才这就去喊他?” 许知意摆手。 “他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几天,反正这里也没多少事,我就想著让他管著仓库,这样白嬤嬤就能分出神忙別的事。” 江公公是何丞相的心腹,怎么都比东临王宫分配的下人更值得信任一些。 而且陈府医留在了宫外,只带进来了一些药材,万一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她亲自出手才放心。 那药材及她带来的嫁妆就得让自己人好好看管,仔细记录,一点差错也不能出。 “好,那奴才回去就同江公公讲一声。” 许知意想了想,起身。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看看他,这中暑算不得大病,但严重了也会要人命的。” 他们住的偏殿虽不及主殿奢华,但也比平昭条件要好上太多,尤其那些金灿灿的烛台看著就让人眼晕。 第449章 水土不服 江公公正躺在床上,一睁眼,头就晕得厉害,他暗道自个果真是岁数大了,不中用了。 啥忙都没帮上,被太阳这么一晒就病倒了。 见许知意进来,江公公忙不叠的就要起来行礼,被她抬手制止了。 “江公公不必如此,这里也没外人,你好生躺著,我替你把个脉。”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江公公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疹,而且据柴厨子所说,从午时到现在,已经跑了十几趟茅房了。 脉象不稳,不只中暑那么简单。 “午膳吃什么了?” “回王妃的话,江公公跟奴才们吃得一样,因为天太热,就做了点打滷面,拌了两碟凉菜,再无其他了。” “松蓝可有异常?” 松蓝端著热水进来,闻言摇了摇头。 “没有啊,奴才下午还跟柴厨子出去逛了逛。” 江公公一直生活在皇宫中,吃穿用度要比松蓝他们精细,一路顛簸,生病很正常。 “江公公这是水土不服,柴厨子你那里还有没有从平昭带来的盐了?” “哪里的盐还不是一样的?奴才听说东临多盐湖,岂不比平昭的盐还要好一些?” 许知意替他和柴厨子把过脉,这才鬆了口气,听到他问,耐心地解释起来。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无外乎就是饮用的水、气候等等各不相同,把从平昭带来的细盐加在茶水中,让江公公喝上几天,等肠胃適应了,也就好了,再有,將粗盐炒热,夜里敷在肚子上。” 江公公大为感动,连连道谢。 “老奴真是没用,一点忙都没帮上,倒叫王妃担心了!老奴真是惭愧。” 许知意笑,“江公公不必如此,咱们都是自己人,在这异国他乡自然要相互关心,你赶紧好起来,我还有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別人做我不放心。” 江公公叠声应著,眼角却没出息地红了。 想他在皇宫待了半辈子,生病了也只能忍著,就算是太医院给开了药,那也轻易不敢喝。 他这老寒腿平时还好,一到阴雨天,或是冬日,钻心的疼,可饶是如此,还是得乖乖守夜。 廊下烧著炭盆,那风还是直往骨头缝里钻。 多少委屈和苦楚都得生生受著。 多少他这样的太监不明不白死在了皇宫里,就算有幸出宫,无依无靠的,日子也不见得多好过。 没想到啊,他能有这般的造化,跟著长安郡主到了东临,郡主还亲自嘘寒问暖,为这样的主子死了也值当了! “王妃能信得过老奴,就是老奴的福气了,您说的这些老奴都记下了,一定快快好起来。” 许知意笑著起身。 “我去库房找几味药,让浮生煎了送过来,你这几天吃得清淡些,別贪凉。” 没一会,又让浮生送来了几罐药膏,抹在身上可以防蚊虫。 松蓝盘膝坐在窗前,吃著新买回来的香瓜,不由地感慨。 “老江啊,你可快点好起来,东临的瓜果可比咱那里甜多了,就是热了一些。” 他穿著一袭淡蓝短打,露出一截腿腕子,出乡隨俗地穿著到处都是洞的竹屐。 柴厨子也拿过一小牙香瓜啃著。 “这鞋子穿著舒服不?我咋觉著露著脚趾头怪害羞的。” 松蓝切了一声。 “又不是大姑娘了,还害羞!我今天下午看到街上还有赤足的人呢,你把脚这么捂上一天,夜里熏死个人!” 柴厨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吃瓜也堵不上你的嘴!那我也光著脚,你觉得像话吗?” 江公公听著他们俩斗嘴,空落落的心突然就被填满了。 “还有啊,王妃交代了让我晚上同江公公住一屋,有事也好第一时间知道,就算脚臭,那也熏不著你!” 松蓝吃瓜的动作一停,马上抗议。 “啥?我不管,我也要住这屋,那不还空著张榻吗?老江你应该不会嫌弃我是不?” 江公公笑一声。 “不嫌弃不嫌弃,在船上一个屋住习惯了,要真分开,还觉得空落落的。” 於是三人在今日起就住在了一个屋子里,许知意听说之后很是无奈,將旁边一间房打通,也就隨他们了。 浮生见状也闹著要跟白嬤嬤住在一起,说是夜里怕黑,结果一向大大咧咧的银珠也厚著脸皮跟她俩住一起。 “王妃,浮生同白嬤嬤都没有功夫,奴婢跟她们住一起,有个啥事也方便照应,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你们都有理,放著那么多的空屋不住,非得凑在一起,也不嫌热。” 白嬤嬤笑得见牙不见眼。 “老奴岁数大了,就喜欢个热闹,她们不嫌老奴嘮叨,就住一起也挺好。” 等到了晚膳时辰,不止卓克王子回来了,东临的老国主也跟著一起来了。 他的怀里还抱著一只雪白的小老虎。 “知意啊,父王来你这蹭个饭可以吧?一个人实在是无趣。” 许知意忙起身行礼。 “要是父王愿意,每天来都是可以的,就是怕儿媳这里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 东临老国主顺手將怀里的小老虎往许知意怀里一塞。 “怎么会,之前卓克的母后也爱吃中原菜,我一早就习惯了,只是这两臭小子顿顿离不了肉。” 他先是喝了加了桂蜜的酸梅汤,又吃了柴厨子做的玫瑰饼,满足得半眯起眼。 “就是这味道,要是不麻烦,也给膳房的人教一教,朕多少年没吃过了。” 卓克王子暗戳戳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瞧著就没您不爱吃的东西!看看您的肚子,就像塞了个西瓜进去!” 东临老国主想也没想的从后腰拔出根鸡毛掸子,朝著卓克王子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你这混帐玩意,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老子今天怎么打死你!” 卓克王子什么也没想,纵身从窗子跳了出去。 “父王,我媳妇还在呢!您注意点形象行不行?” “老子打死你个浑蛋!咋了就你有媳妇是不是?” 一时间,芳华宫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第450章 抱孙子的美梦 东临老国主到底岁数大了,跑了两圈就累得直喘粗气。 “你个兔崽子还不给老子站住!老子就没见过比你不孝的子孙!今天我非敲断你的腿不可!” 卓克王子在假山上跳来跳去,活像只山间调皮的猴子。 “说得好像您见过多少子孙似的,父王您可別忘了,如今您可是一个孙子也没有!要是把我打出个好歹,只怕等您闭眼也圆不了抱孙子的美梦了!” 东临老国主一下僵在了原地。 想了想,似乎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握著鸡毛掸子的手紧了紧。 要是敲断他一条左腿,应该不碍事的吧? 柴厨子闻声跑了出来,乐呵呵地看热闹。 松蓝则蹲在墙角下,手里还拿著一牙香瓜,边啃边看大戏。 “柴老哥,这里可比丞相府热闹多了!” “可不是,这老国主可真是有趣。” 白嬤嬤嘴角一抽。 “王妃,您要不要劝一劝?这万一真把王子给打出个好歹,受累的还是您!” 许知意端著蜜水小口小口抿著,抬眸看著被踩得七零八落的圃。 “无妨,隨他们闹,父王经常这么锻炼一下,对身体没坏处,你们安静瞧戏就是。” 卓克王子半蹲在假山上,与东临老国主对峙。 “你给老子下来!” “您把鸡毛掸子扔了我就下来!” “做梦!” 东临老国主的隨身侍卫抬头望天,忍不住轻轻嘆口气。 果然,就听老国主喘著粗气,把鸡毛掸子塞进他手中。 “你去给我把那兔崽子的一条腿敲断!” 侍卫嘴角抽了抽。 多少年了,老国主似乎对敲断卓克王子的腿有执念。 每次都是这一句,一点新意也没有! 侍卫面无表情。 “国主,属下打不过王子!” 东临老国主脸一沉。 “那我养著你们干什么?吃饭看戏的吗?你们,还有你,跟他一起上!” 实在跑累了,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伸直,使劲捶打几下。 夕阳斜斜掛在天边,吹来的风依旧是热的,园里草木葳蕤,百齐放,粉色的合欢似一把把小伞,落在一旁的草地中。 许知意望著这一切,陷入了沉思。 三月的京城积雪尚未全部消融,枯树也没生出新芽,也不知何清晨与裴世子几时动身前往高密。 孙夫人也是要隨行的,算算日子,她应该已经显怀了,路上不免要吃点苦头。 可那也比留在京城的旋涡中要好,至少她们离开了,阿景和何丞相没了掣肘,做起事便不必瞻前顾后。 距离传口信给阿景已有十来日,不知他有没有发现那条暗道? 离京前,她曾问过秋儿愿不愿离开,可秋儿一口就拒绝了。 “姑娘,秋儿就留在这当您的眼睛,当您的耳朵,有空了就去看看夫人和我娘,您一路珍重!” 她答应过吴嬤嬤要好好照顾秋儿的,可却让秋儿陷入到了这场硝烟瀰漫的斗爭中。 不过有阿景和何丞相暗中照拂,想来秋儿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正出神,怀中幼虎嗷呜叫起来,声音听著奶呼呼的。 许知意垂眸打量它。 “你饿了?” 幼虎眨著懵懂的眼,伸出舌头舔著睡得正沉的乌雪。 乌雪雪白的绒毛一下被舔的贴在身上,不满的睁开眼,毫不示弱咬了一口幼虎的尾巴。 两只雪白小糰子一下就打到了一起。 幼虎才断奶,还没来得及接触生的食物,野性未被激发,一时间竟被乌雪压在了身下。 浮生惊呼。 “乌雪好厉害啊!” 乌雪的长耳朵动了动,似乎很得意,一只兔爪按在幼虎的脑袋上。 哼,一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野猫敢跟它抢主人的宠爱,看它今天怎么教训它! 那么多的胡萝卜可不是白吃的! 好不容易將两只白糰子分开,浮生拿著胡萝卜逗乌雪。 “我们乌雪可了不得了,以后传出去,也是打过老虎的兔子!来,这根胡萝卜奖励你!” 乌雪抱著胡萝卜开心啃起来,幼虎弱弱叫一声,眼巴巴盯著。 白嬤嬤有些犯难。 “王妃,老虎是不是要吃生肉啊?可那多脏啊。” 一想到这看著幼虎吃著血淋淋的肉,白嬤嬤就忍不住一个激灵,低声抱怨。 “就没听说过谁家公爹的见面礼是送老虎的!东临这国主还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 许知意斜睨她一眼。 “这不挺好的么?金银首饰都是俗物,哪比得上送老虎威风,等小傢伙长大了,往你身边一站,多霸气是不是?” 白嬤嬤瞬时汗毛直竖,连忙摆手。 “老奴可不敢出门带只老虎.......到时一个不顺心,再把老奴给吞嘍!” “要不老奴去给它拿块煮熟的牛肉来?瞧著它这可怜样,应该是肚子饿了。” 许知意跟所有的姑娘一样,对这样毛茸茸的萌宠都没抵抗力,只不过之前她过得风雨飘摇,哪里有閒功夫养宠物。 谢安安倒是养过一只会说话的鸚鵡,她默写医书的时候,它就会昂著头。 “认真点!” “打板子!” 跟谢安安的语气一模一样,常逗得她们忍俊不禁。 只是可惜,鸚鵡最终被许高远偷偷烤的吃掉了。 鸚鵡漂亮的毛还被许云婉拿去做了毽子。 毽子在眼前晃来晃去,仿佛那只会说话的漂亮鸚鵡在廊下飞来飞去。 仇恨的种子大概就是从那时种下了。 只是谢安安一直劝她要隱忍,就连私下教她医术也跟做贼一样,不敢被人发现。 谢安安一直逼自己成为恪守本分,规矩有礼的京中闺秀,可惜她不明白,当自己不再是自己的时候,又有谁会尊重你? 她曾天真地问过谢安安。 “娘亲,您医术这么好,为什么不乾脆把她们全毒死算了?姨娘打得我好疼啊。” 谢安安当时拿起扫帚在她屁股上狠抽了好几下。 “娘教你医术是用来济世救人的,可不许起这样的心思,否则又与她们何异?” 她疼得哇哇大哭,可心中依旧愤懣不平。 现在想来,只怕那时候的谢安安已经心如死灰了,不管是对曾经那个海誓山盟的男子,还是对亲生女儿都再无期盼。 第451章 撬金砖 这个时辰放在京城天早就黑透了,可东临还亮著。 银珠带著四个小丫鬟整理著正殿。 可能是天气炎热的关係,窗格都是那种带著细密小孔的,极易钻进来蚊虫。 索性换上了从京城带来的淡蓝薄纱,床上也掛上了绣梅的浅绿色轻纱帐。 远看,如烟似雾,透气但又让人看不清楚內里。 这一回过来,带了不少的书籍,將空荡荡的书架装得满满的。 博古架上原本就放著不少摆设,许知意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扫了一眼。 “你们都歇一会吧,不急著非得今天收拾出来。” 银珠抹一把额上的汗,笑嘻嘻地把白玉的小几擦得能照出人影来。 “奴婢一点也不累,怎么也得把这里收拾成您平时喜欢的样子,住著也舒心是不是?” 白嬤嬤附和著,也帮忙收拾起床榻。 薄毯换成了柔软轻薄的云锦被,就连枕头也是许知意惯常用的那一只。 白嬤嬤伸手按了按。 “这黄金的床王妃睡著肯定格外踏实,嘖嘖,这床要是拿出去,能卖不少钱吧?” 许知意按了按眉心。 “不管值多少钱,只怕咱们几个人抬不动!我瞧著宫墙上都嵌著不少金砖,嬤嬤要真有心,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那些撬下来。” 东临老国主跑累了,才走到迴廊下,就听到许知意这句话,面部有一瞬的扭曲。 总觉得自己那些为了显摆的金砖可能保不住了。 卓克王子逗著那些侍卫宫人玩了一会,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端起小几上的蜜水喝了个乾净。 “那些金砖里还掺了別的,不然哪能那么结实!撬墙多累,你要真喜欢,明天我领你去父王的私库,金块要多少有多少!我全给你搬来!” 东临老国主眼一黑,朝后踉蹌了好几步。 许知意托著腮,杏眼中似含了星子一般。 “真的吗?那要是咱们搬到你宫外的宅子里,这床能不能一併搬走?” 东临老国主慌忙拍开侍卫的手,小跑著进来。 “这样,朕明日就命人给你抬几箱子黄金过来,私库里还有好些宝石,你亲自去挑!” 可不敢让他们搬出去,万一两人一起跑了,他离抱孙子的梦就更远了! 许知意嘴角上翘。 “那儿媳就先谢过父王了!晚膳已经备下了,您是先沐浴还是现在吃?” “先吃饭!朕都饿了,再说了菜一凉味道就不好了!” 他背著手,也无需人领路,朝厅走去。 厅是那种四处通风的,周围爬满了葡萄藤,池塘中放著架水车,正吱吱呀呀转动著。 丝丝凉意吹进来。 今日的晚膳准备得倒是丰盛。 松鼠鱼、大煮乾丝、蟹粉狮子头、水晶蹄髈.......再有几样绿油油的时疏。 东临老国主吃的头也不抬,侍卫想帮他布菜,也被拒绝了。 “行了,朕跟儿子、儿媳一起吃饭,你们別杵在这碍眼,也下去用饭吧!” 几人无法,只得隨柴厨子进了旁边的偏厅。 柴厨子笑眯了眼。 “咱就不吃得那么复杂了,这个没见过吧?” 东临侍卫看著桌中间装著黑乎乎东西的大盆,还有一旁切成丝的青瓜,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可是平昭京城最有名的炸酱麵!这种天气吃最好了!” 才说完,就有两个人抬著一大桶用冷水冰过的麵条,往桌上一放。 松蓝往饭里放了不少的油泼辣子,一口下去,眼泪都出来了。 “嘶,这东临的辣子才叫辣子!好吃!” 东临的侍卫们默默捧著碗,互相看了看,心一横,眼一闭,也学著他们的样大口大口吃起来。 没主子在场,也不用守什么规矩,索性学著松蓝的样,往墙角一蹲。 酱里放了好多切碎的肉丁,配著青瓜丝儿,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一起给吃了。 七个人,一大桶麵条勉强够吃。 看著他们意犹未尽的模样,柴厨子乐了。 “这玩意准备起来方便得很,你们要是喜欢,下次我再做的时候,派人去叫你们!” 果真,美食最能拉近距离。 平昭和东临相隔万里,可此时此刻,因为一碗炸酱麵,大家一下就亲如兄弟! “行,到时一定要通知我们啊!” 浮生几人也吃了一大碗麵条,嘴角还沾著肉酱。 “终於算是吃饱了!平时不觉得怎么样,可在东临能吃到这炸酱麵竟有点想哭呢。” 白嬤嬤默默把最后一口裹著肉酱的麵条咽了,悄悄打了个饱嗝。 “浮生这是想家了?” 浮生一愣,捧著碗认真想了想,摇头。 “奴婢一直跟著王妃,有王妃的地方就是家,倒也不是想京城,就是吃到熟悉的东西,还有点不敢相信咱们已经到了东临。” 银珠连吃了两碗,捂著肚子直喊吃撑了。 “哎呦,一会得向王妃要几粒消食的丸子,我这肚子都快要撑破了!奴婢是孤儿,在哪都是一样的,只要有王妃在,我感觉这日子美得很。” 白嬤嬤点了点头。 “你们说得没错,能陪著王妃是咱们的福气,反正不管在哪,把日子过好了才是正理。” 银珠边揉肚子,边又忍不住喝了一大碗绿豆汤。 “嬤嬤说的是,上回王妃还问奴婢愿不愿意当您的乾女儿,说是您无依无靠的,与您做个伴儿。” 白嬤嬤手中的碗差点没放稳,颤抖著唇。 “王妃真这么说了?” “是啊,我骗您这个干啥?嘿嘿,嬤嬤,只要您不嫌弃,我倒是愿意得很。” 白嬤嬤平时看著刻板,实则心最软了,也不记仇,而且眉眼看著与她娘有几分相似。 左右她和乐心也没嫁人的打算,也无兄弟姐妹,能认白嬤嬤为乾娘,也挺不错的。 想到白嬤嬤夜里替她俩缝补衣服的模样,就忍不住心头一暖。 “乐心也有这意思,嬤嬤要不要考虑一下?” 白嬤嬤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活到这个岁数,就没一天是由自己做主的,姑娘平时就跟在孙夫人身边,倒也没吃什么苦。 后来被孙夫人送给了许知意,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有期盼的。 第452章 共享天伦 许久,白嬤嬤都沉默著,定定看著银珠,眼中渐渐涌上水雾。 “老奴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遇到王妃这样好的主子,只要你们俩不嫌弃,老奴自然非常愿意收你们为义女。” 像她们这种因为家境贫寒,从小被卖到高门大户当下人,所求不过是百年后,能有人养老送终。 如今许知意把这机会放在眼前了,她若还犹豫,那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以王妃的为人,绝不可能不管她的身后事。 可.....王妃自己就有很多烦心事,要是能收两个义女,等將来岁数一到出宫了,置办个小宅子。 她俩不当值的时候,也能回来陪她共离天伦。 银珠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我肯定是愿意的,至於乐心我就替她先认下您这个义母!” 说完,扑通跪下,衝著白嬤嬤磕了三个响头。 “娘,请受女儿三拜!” 白嬤嬤见她额头已经红了一大片,心疼地扶起她,忍不住嗔怪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啊!瞧瞧这额头都红了。” 毫不迟疑地从腕间擼下一只金鐲子,套在了银珠的胳膊上。 “这个还是你们年轻人戴才好看!我才那里还有一只王妃送的,等乐心来了,再给她!” 浮生捧著绿豆汤,笑眯眯地看著。 “真好啊,从此以后银珠姐姐就有家人了!再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银珠摸著腕间的鐲子。 “浮生你將来有什么打算?” “我啊,自然是一直陪著王妃啦!王妃对我来说不只是主子,说句大不敬的,我早在心里將她当成姐姐了。” 白嬤嬤笑著拍了她一下。 “难不成你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既然你愿意,只怕王妃也不愿耽搁你的终身大事,不如挑个顺眼的,到时好让王妃给你指婚。” 浮生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我才不要嫁人,反正我早同王妃说过了,会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要是何公子没有如约前来东临,依王妃的性子是绝不会留在卓克王子身边的。 她不能眼睁睁看著王妃孤苦一生。 但这些话,她是不能与外人讲的。 “而且嫁人有什么好?万一遇上那品性不佳的,我上要伺候公婆,下要对付妾身,哪有跟著王妃自在啊!” 银珠赞同地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王妃不嫌弃,她去哪,我就去哪,別的不行,劈柴挑水还是可以的!” 白嬤嬤无奈地嘆口气。 “你们俩都还小,不明白一个人的日子有多难熬,如果能有个一儿半女的,过得也有些盼头是不是?” 浮生眨眨眼。 “王妃以后多生几个娃娃,我就帮著带,日子一样有盼头,还不必束手束脚!” “就是就是,我赞成浮生这想法,等有了小主子,我就天天带著他们玩儿!” 红绿蓝紫四个小丫头一直安静地听著,神色各异。 紫儿今年才十一,考虑这些尚早,剩下的三个即將及笄,听了浮生和银珠的话,不免有些嚮往。 她们一早就升成了一等丫鬟,平时也能进出王妃的屋子,而且说话也不避著她们。 做下人的能被主子信任,已是十分难得。 要是真能一辈子跟在王妃身边,没有公婆管束,没有相公挑剔,日子该多美。 何况她们现在穿得比寻常家的姑娘还要好,吃得也更精细,还不用为银钱发愁,没事找个男人给自己添堵吗? 阿染她们虽能听懂中原话,但也仅限於听懂,並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对於成亲这事,她们的想法倒是与浮生的十分一致。 阿染小声插了句嘴。 “奴婢也不要嫁人,我们东临的男子喜饮酒,喝多了就爱打婆娘,而且我们这男人是绝不会守著一个女人的。” 浮生看过来,“那卓克王子喝多了会不会打我们家王妃啊?” 银珠愤愤擼了擼袖管。 “不怕,要是卓克王子敢打王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他给废嘍!” 阿染忙摆手。 “卓克王子平时待我们这些宫人也是极好的,就是......就是不喜旁的姑娘对他表现得过於亲近,就连两位公主也不行。” 她小心斟酌著措辞,生怕浮生她们对卓克王子生出不好的误会来。 “而且卓克王子好像从来没喝醉过,只要下人们別生出乱七八糟的心思,他从不过多苛责。” 阿浓也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穿著东临特色服饰,腕间带著一串铃鐺,笑起来,眼睛弯成个月牙。 “我也不要嫁人,我阿爸一共娶了五个老婆,生下十二个子女,养不起就卖掉,我才不要像阿妈一样整天以泪洗面。” 她的声音带著少女的娇嗔,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忧愁,浮生一上就对她心生几分好感。 浮生大大方方牵起阿浓的人。 “没关係啊,以后我们就都是你的家人,我们初来东临,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以后还要麻烦阿浓妹妹多提醒。” 她取下许知意送的珍珠耳坠,戴在了阿浓的耳朵上。 “这个不值钱,你戴著玩,算是我的小小心意。” 閒谈间,双方之间陌生尷尬的气氛一下就软化了不少。 阿浓摸著圆润的珍珠,笑得弯起眼,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谢谢浮生姐姐!以后你们有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们,过几天这里要举行姑娘追,咱们一起去玩吧!” 银珠好奇地问。 “什么是姑娘追啊?” 一向话少的阿烟红著脸解释道。 “姑娘追是东临独有的活动,那一日未婚男女骑马互相追逐,可以向心爱之人表达爱慕,男子策马疾驰,姑娘则持鞭追赶,以鞭子抽在身上轻重来暗示姑娘的心意。” 银珠摩挲著下巴,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 “我也想参加,看哪个不顺眼的,使劲地抽!嘿嘿,这样是不是也不算不守规矩啊?” 阿烟诧异地看著她,嘴微张,半晌迟疑点点头。 “银珠姐姐说的这个.......应该也是可以的,只要別把人给抽死就行!” 第453章 认清现实 用过晚膳,东临老国主迟迟不肯离开,卓克王子悄悄瞪了他好几次,奈何自家父王的屁股就跟粘在凳子上一样。 老国主搓搓手。 “知意你会不会下棋啊?陪父王来几局!” 许知意笑著頷首,命人取来那套暖玉的棋盘。 “略懂一点,还请父王莫要嫌弃才好。” 老国主摸著那一粒粒圆润剔透的棋子,由衷感慨。 “这棋子触手生温,是个好物件,过几天父王命人给你打造副金的!” 许知意眉心隱隱发酸,忍不住揉了揉。 “多谢父王。” 卓克王子坐在一旁,看著他俩和乐融融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外来的。 不由气得翻了个白眼。 “父王就你那臭棋艺,连我都贏不了,还好意思拿出来卖弄?嘖嘖,娘子你可要小心了,父王下棋最爱耍赖!” 老国主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卓克王子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 “父王!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 老国主斜睨他一眼,心中默念好几遍,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好不容易平復了想要將这孽子拍死的衝动! 东临早晚温差很大,到了这时辰,吹进来的风就已带著些许的凉意。 卓克王子一招手,就已有宫人將早备好的披风拿过来。 他亲手替许知意披在身上。 “东临夜里还是凉的,你身子不好,千万別贪凉。” 许知意的脸微微泛红,轻声道。 “多谢王子。” 老国主握著黑棋的手不由紧了紧,恶狠狠瞪一眼笑的很不值钱的卓克王子。 “滚一边去,別打饶我和知意下棋。” 握著棋子,许知意犹豫著是贏他啊还是贏他啊! 卓克王子凑到她耳畔,不怀好意地看一眼正皱眉沉思的父王。 “千万別手下留情,你要让父王认清现实,不然他得天天缠著你下棋,丞相因为这个,寻常都不愿进宫了!” 一想到丞相那苦大仇深的模样,卓克王子就有些幸灾乐祸。 朝中所有会下棋的大臣都被父王霍霍了个遍,折磨的所有人只要一听到散朝两个字,一个个跑得跟脱韁的野马似的,生怕迟一步,就被老国主喊住。 他们是臣子,总贏不太好,可总输又担心国主会觉得他们愚笨,真是左右为难。 许知意也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 “要是我真贏了父王,他还会不会送我黄金棋盘了?” 卓克王子,“.......” 所以这丫头担心的不是贏了之后会惹恼父王,而是心心念念惦记黄金棋盘呢! 还真是率真啊!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还有这么可爱贪財的一面! “没事,他要是生气不送,不是还有我!別说一副了,送你十副都行!贏了他,让他领教一下中原的棋艺。” 在官船上的时候,他就一局也没贏过许知意,自己淋过雨,自然也要把別人的伞给捅破! “那行,听你的。” 老国主猛地抬头,鬍鬚都跟著抖了抖。 “赶紧下棋,你俩在那嘀咕什么呢?这小子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了?” 许知意摆手,“没有没有,父王多心了。” 步步为营,处处设陷,东临老国主很快就有些吃力了,落棋的速度越来越慢。 直到棋盘上的寥寥无几的黑棋被白棋堵得无路可退,东临老国主呼啦一把。 “这局不算,我都好久没下过了,生疏了!再来!这局你先落子!“ 许知意与卓克王子互看一眼。 卓克王子挑眉,一脸你看吧,我没撒谎的表情。 第二局,东临老国主的神色更加凝重,仿佛不是在对弈,而是在与敌军对战。 他落子依旧很慢,想著王后教他的那些棋局。 但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许知意压根就不按常理落棋,几乎是他才落子,她的白子就落下。 “父王承让了,儿媳又贏了!” 东临老国主使劲擼了擼鬍鬚,不小心揪下一根,疼得眼泪直打转。 “这是试手,不算输贏,最后一局,我肯定不会输的!” 心中一急,连称呼都变得隨意了。 “那父王先落子,还是我先?” “我先来!” 一旁的內侍看得眼角直抽抽。 国主平常跟大臣们下棋耍赖也就罢了,如今跟自己的儿媳妇也这么撒泼打諢,也太不稳重了吧! 心中无比嫌弃,表面却一点不显。 老国主下得很严谨,可以说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遇到拿不准的,得考虑很久。 许知意也不催,接过卓克王子递来的茶小口小口抿著,笑眯眯看著东临老国主举棋不定的样子。 突然想起从前困惑了虚空大师很久的问题,脱口道。 “父王您晚上就寢的时候,鬍子是放在被子里面还是外面呢?” 东临老国主全部心神都放在棋局上,听她这么问,神情有些呆滯,努力回想了半晌,偏头问一旁的內侍。 “朕晚上睡觉鬍子在里面还是外面?” 內侍差点喷出口血,诚实地摇了摇头。 “陛下您睡觉都是放下床幔的,这个属下还真的没留意过,不然今夜属下帮您看看?” 许知意险些没绷住笑出声,以杯掩唇,扫了眼一脸生无可恋的內侍。 卓克王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娘子可真坏,这样一来,父王更睡不著觉了,嘿嘿,他也就没空总是揪著我不放了!” 见许知意的杯子空了,他赶忙给续上,还贴心地吹了吹。 东临老国主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我的杯子也空了!” 卓克王子翻了个白眼。 “您又不是我娘子,再说那么多的內侍是干什么用的?” 东临老国主,“........” 一时被堵得无言以对,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又不多! “父王您输了!时辰不早了,您也得早点休息,儿媳就不留您了!” 东临老国主真想把这棋盘给砸了,可又捨不得,訕訕把手里的棋子丟回去,站起身。 “算了算了,今日感觉不好,明天继续!” “你也早点休息,等休息够了,让卓克带你出去逛逛,领略一下东临的风土人情,还有,不必日日过来请安,只需每日陪我用个午膳!” 卓克王子轻嗤一声。 “然后晚膳又来芳华宫用是吧?什么好事都让您占尽了!” 第454章 千古难题 见父王终於走了,卓克王子忙催促人准备沐浴用的东西,牵著许知意的手回了正殿。 “父王是不是还挺好相处的?所以你一点也不必担心,再说后宫也无妃嬪,成年子女就我一人是住在宫里的。” 许知意深以为然。 “在京城时,我虽罕少进宫,但也深知规矩极其严苛,所有人都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可饶是如此,每年因意外死在宫中的人亦不在少数。” “所以你就安心在这芳华宫住下,不用总是守著那些规矩,我打算在后面给你建个药阁,等你在宫里待烦了,我就带你出去转转。” “对了,之前你不是说想去藏书阁看看吗?父王已经答应了,允许你自由进出。” 说完,从怀里掏出个黄金打造的腰牌,上面刻著只展翅高飞的雄鹰,下面缀著一串精致的小金铃。 许知意抚额,接过腰牌轻轻晃了晃。 “父王为什么对金铃如此情有独钟啊?我瞧著宫中侍卫身上穿著的都是黄金鎧甲。” 卓克王子端起茶喝一口,斜倚在软枕里,姿態无比放鬆慵懒。 “你等我想想母后最爱的那首诗,时间太久了,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 “对了,倒掛金铃响脆声,緋红映翠舞玲瓏。春音撞破空庭寂,落入深闺数盏情。” 许知意反覆在心中念了几遍,更觉卓克王子的母后是个妙人。 “这金铃的形状是与灯笼有几分相似,而且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铃鐺又称铁马,至於灯笼则象徵著情感的坚定与忠贞,想来母后是爱极了父王的。” 卓克王子似懂非懂。 “我倒不知还有这层深意,反正母后活著时,她的宫殿就种满了西域来的灯笼,只是她死后,父王常会对垂泪,便命人全部移走了。” 许知意有些唏嘘,只是对於老国主与王后的事不好问得太多,而且四处转了转,也並不见东临王后的画像。 想来是担心老国主睹物思人,鬱鬱寡欢。 见她不知在想什么,卓克王子轻轻叩了叩桌面。 “中原不是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嘛,你过几天舒服悠閒的日子,其他的事自有我顶在前面。” 许知意感激地看他一眼,踌躇道。 “塔莎公主为什么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还是说她对中原来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卓克王子嘆一声。 “当年因为母后,父王遣散了所有妃嬪,塔莎的母妃出宫没一年就重新嫁了人,又生了个儿子,对塔莎的关心也就淡了,她虽嘴上不说,想来心里是怨的,但如果她再敢对你无礼,我是绝不会容忍的。” 许知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浅笑盈盈。 “我不会与她一般见识,但也不会任人拿捏,只是说起来,塔莎公主也是个可怜人,反正她暂时无法进宫,也不担心再生出矛盾来。” 又閒聊一会,两人分別沐浴更衣。 床榻上已经摆放了一只半人高的双绣屏风,要是不坐起来,很难看到对面的人。 许知意想了想,还是將缀著的金铃取下来,隨手放到一旁的矮几上。 “我相信你的为人,这个就不必掛了,翻个声就响个不停,影响睡眠。” 卓克王子撑著脑袋,似笑非笑看著她,淡蓝的眸幽深似海。 “我可不是什么谦谦公子,你就不怕趁你睡著了,我做点什么事?” 许知意扬了扬眉,自顾躺下,有风自窗欞吹进来,带走了白日的燥热。 “你知道比起医术我更擅长什么吗?” “娘子说来听听!” “毒!尤其是那种无色无味的我甚是喜欢!” 卓克王子瞬间觉得头皮发麻,想到在乌头镇时,突然丟到男人嘴里的药丸,莫名打了个激灵。 “嘿嘿,娘子我就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你的那些药可要收好了!” 许知意哼一声,突然觉得脚边一痒,朝下一看,两个雪白的小糰子不知何时爬上了床。 卓克王子的脸一下就黑了,一手拎起一个,丟在地上摆放的软垫上。 “我都不能抱著娘子睡觉,你们也別想了!给我老实待在窝里,否则一锅全燉了!” 许知意,“.......” 无奈地翻了个身,选了个舒服的姿势,不过眨眼功夫,呼吸就均匀起来。 一路顛簸,吃不好,睡不好,属实是累极。 东临的王宫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卓克王子对她也十分尊重,老国主看著也没那么难相处。 人一放鬆,心情也就跟著没那么紧张了。 卓克王子半直起身,看著已经睡沉的人,不由暗暗嘆口气。 许知意整个陷在软枕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阴影,瓷白的肌肤显出几分柔弱。 他长久凝视著她,心中一半欢喜一半酸楚。 喜的是她是自己的妻,忧的是她迟早会离开。 其实他真的很想不那么君子,强要了她,让她替自己生好多的孩子。 只是这样一来,她可能会怨恨自己,依她那倔强的性子,怕是此生都不会再与他相见了。 罢了,就这么近距离地守著她也很好,就算將来她离开了,偶尔能想起他,也就心满意足。 一夜好眠,大概整个王宫只有老国主睡得最不踏实,一晚上醒了无数次。 守夜的內侍浑身无力。 “刚才我的鬍子是在被子里面还是外面?” “回国主,鬍子一直在外面的。” 內侍正靠著床沿打盹,听到老国主嘶哑著声音问。 “不对啊,我的鬍子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 內侍无语,服侍著他喝了盏半温的茶,看著他闔上眼,这才又继续打起盹。 天蒙蒙亮的时候,老国主一骨碌爬起来,高声地大喊。 “朕的鬍子为什么全进被子里面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没人替朕把鬍子放在外面吗?这让朕怎么好好睡觉啊!” 嘟嘟囔囔骂了一阵,躺下,半盏茶的时间鼾声如雷。 內侍腹誹,您这睡觉被人扛走了都不知道,鬍子在外还是在里有啥可纠结的! 卓克王子娶的这位王妃还真是出了一道千古难题啊! 第455章 东临大军 许知意的书信传到何陵景手中时,他正站在城墙上,琢磨著为什么突然冒出那么多的东临大军。 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熟悉的字跃入眼帘,逐字逐句地看著,就仿佛她还在他身边低低耳语。 守城的全都换成了自己人,队长正紧张地来回巡视,生怕城下的东临兵突然发难。 来得突然,也来得悄无声息。 等他们发现,再向上稟报的时候,东临军已经安营扎寨了。 何陵景拧紧的眉头渐渐舒展,终於露出个笑,就像是京城这阴了许久的天,突然间放晴了。 “行了,不用担心,只需做好你们的本职就行,至於他们,只要无异常,暂时不必理会。” 他的知意做事永远这般滴水不漏,就连地窖中的暗道也是如此隱蔽。 他初发现时,不可谓不震撼。 那时候他们几乎每日都在一起,也不知她是何时开始著手准备的,在这期间遇到过多少麻烦。 她这般爱重他,他更该爱惜自己的性命。 一想到心爱的女子在东临等著自己,心就如被烈火焚烧著。 平昭帝已半月不曾上过朝,曾秘密宣何丞相入宫覲见过几次。 何丞相说平昭帝形容枯槁,气息奄奄,如果无人抚,自己几乎无法坐起来。 进宫无他,就是问了问朝中近况,及大臣们的反应。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只是平昭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何丞相早就已是南星的左膀右臂。 祁西洲也进过宫,只不过是被人推著进去的。 昔日的威风凛凛的战神,如今沉著张脸,眼中所有的亮光彻底熄灭,仿佛是一潭死水,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父子对视,眼中皆是深深的无力。 一个已无法起身处理政事,一个坐在轮椅上,双腿无法动弹。 付知知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以极其惨烈的方式,匕首刺入了她的心口。 “王爷您终於得到报应了,真是上天开眼,我的哥哥也能瞑目了!” 她始终在笑,嘴中溢出鲜血。 “还有那些因为你的无知枉死的安阳军,也可以安心去投胎了,而你......哈哈哈,就等著看原本属於你的一切,是如何一点一点被別人夺走!” 付知知看著他面前空了的碗,笑得更大声。 “王爷这辈子终將孤儿终老,断子绝孙!我终於可以安心去见大哥和嫂嫂了!” 付知知死了,眼睛依旧不舍地盯著窗外的某处,仿佛期盼著谁的到来。 只是可惜,她是心甘情愿入局的那一枚不起眼的棋子,如今大仇得报,是时候永远的离开了。 沉灰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而无白自进了北地,就再没了踪跡,就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纵使再丟人,祁西洲还是招来了太医,一一检查他用过的汤碗及茶具。 太医面色大变,颤抖著跪下来。 “王.......王爷.......您喝的茶及汤水中全都加入了令人绝嗣的药,时间太久,只怕.......只怕是......” 祁西洲將面前的东西砸了个粉碎,额上暴起青筋。 “滚,给本王滚出去!” 原来付知知的小意温柔,万般隱忍,全都是骗人的,就是为了蒙蔽他,让他放下戒备。 这么多的汤和茶水喝进去,身体早就已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这辈子他再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 他发狠捶打著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后悔的情绪就似涨潮的水,一波高过一波地將他吞没。 他发了疯的想念许知意,曾经的点点滴滴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一坐一整夜,直到天边露出晨曦微光。 原来幸福曾离他那样近,只要他肯用点心,他和许知意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何陵景还是那个芝兰玉树、俊俏非凡的男人,只是脸上再没了笑容。 而他对他,充满了敌意,只不过一直隱忍不发。 他从何陵景平静的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恨,他就像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隨时会扑过来,把他撕裂。 他左思右想,也没弄明白何陵景那样冷漠疏离的人会心甘情愿为谁所用。 难不成他与何丞相是想自己坐上那高位,然后主宰他与父皇的命运? 有些想法一旦在心中埋下,就如同一座隨时会喷发的火山。 “沉灰,何少卿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他平常与谁接触得最为密切?” 沉灰张了张嘴,一张脸看著有些颓败。 “主子,近来属下的一举一动都在別人的监视之下,王府周围日夜有人盯著,属下连何少卿的面都见不到。” 祁西洲一掌拍在桌子上,碎裂的瓷片嵌入皮肉,血很快流了出来,他也丝毫没感觉到疼。 “父皇近来如何了?再没派人宣本王进宫吗?太后就一点也不管?” 沉灰摇头。 “太后一直待在寿康宫礼佛,谁去都不见,就连陛下身体抱恙,她老人家也没去看过一次。” 祁西洲的面色渐渐回復平静,盯著窗外被乌云遮蔽的半边天。 “京城只怕要变天了!” 他很想带兵衝进皇宫,质问那个害死他母妃的人,可曾后悔过?午夜梦回时,可曾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懺悔过? 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谁也不可能甘心辅佐一位双腿残疾的皇子,还是个再也无法拥有自己子嗣的皇子。 二皇子祁东临將自己的封地守得固若金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的眼线拔除得一乾二净。 听闻,那一夜,大火映红了半边天,血將街道染成了红色。 百姓们像是提前得到了风声,一个个闭门不出,閒事不理。 至此,二皇子的封地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祁西洲压根没办法探听到他的情况。 想到这,心中更是愤懣,沉吟良久。 “沉灰,之前吩咐你的事今夜去办了吧!即使京城真的要变天了,也不能便宜了太子!” 沉灰犹豫著,扑通跪在了祁西洲面前,郑重磕了三个响头。 “主子您放心,太子府中早就安排了自己人,今夜属下一定会成功,只是......请您日后多多珍重!” 祁西洲並不知道,他们之前其实已经进行过好几次暗杀,折了不少的兄弟,却连太子府的门都没摸到。 第456章 契机快来了 沉灰领命而去,到了屋门口时,第一次回了头,深深看了一眼垂头坐在轮椅上的祁西洲。 只怕这一次,是他与主子最后一次相见了。 他下的这道命令,几乎就没为他们这些人考虑过退路。 不过死,大概是他们这些人最好的归宿了。 自始自终,祁西洲都陷在自己的情绪中,丝毫没察觉到沉灰的异样。 不过就算察觉到了,他的命令大概也是不会变的。 就像多年前那场战役,所有人都说他太过独断专行,为了烧毁敌方粮草,损了那么多安阳军的兄弟。 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两军对弈,粮草先行,正是因为粮草被毁,他们才能那么快的退兵。 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与那几千人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付知知那个头髮长见识短的女人,怎么就把自己给恨上了呢?是付参將突然挡在他面前的,他连阻止的力气都没了。 那天他们被早早埋伏的敌军杀了个措手不及,反正粮仓已毁,大家都存了死志。 眾人被围的时候还笑著打趣。 不管谁活下来了,以后每到这一天,定要去大家坟前摆罈子好酒。 最后,活下来的只有祁西洲。 安阳军都不信还有人生还,可裴北北执意要寻他,一双手几乎翻遍了那片焦黑的土地。 把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时候,裴北北十指的指甲几乎全都磨没了,鲜血淋漓。 就是念著这份执著,他才对裴北北百般照顾,她错手杀了吴嬤嬤的时候,也未有什么惩处。 许知意看向他时的那种绝望,他迄今为止都忘不掉。 然后她不哭不闹,大病一场。 似乎从那时开始,他与她之间不多的感情就降到了冰点。 不管裴北北是逃了还是死了,都该留下一点痕跡,可没有,什么也没有。 这一刻,有些细节闪过脑海,祁西洲很確定,裴北北死在了许知意的手上。 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让一个人死得连渣都不剩? 想到一种可能,儘管屋里摆放著炭盆,祁西洲还是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已是早春时节,可京城的天似乎就没出过太阳,枯树上的禿枝上还累著积雪。 整个安王府陷入死一般的静寂,就连来往的下人都一下少了很多。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也没人来及时更换。 院外冷冷清清,除了偶尔有不怕冷的雀叫几声,扑棱著翅膀飞走了。 天黑得早,屋里也没点灯,祁西洲端起茶一口一口喝著,心也跟著凉透了。 站起来之后,就难以忍受坐在轮椅上的日子,有了希望却又破灭的感觉不如从未有过希望。 估摸著已到了晚膳时辰,却无人来询问。 自从双腿再次无法动弹后,他的性情就变得愈加乖张,看谁都不顺眼。 管家离开了,帐房先生也请辞了,其余下人跑得跑,逃得逃,剩下的不足四十人。 祁西洲闭了闭眼,手指轻叩著桌面。 他在等,等太子府的彻底覆灭。 他与那位置大概是无缘了,可也不能让太子钻了空子。 父皇狠不下心废黜太子,一边又利用他来权衡朝局,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百思不得其解。 他废了,太子也蹦躂不了多久,二皇子的態度模稜两可,四皇子傻了那么久,身后也无人依靠,私底下更是与朝臣没有走动。 父皇眼瞧著是不行了,只怕是跟之前裴北北献上的丹药有关,可惜她死了,也没办法问罪了。 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凉茶灌了一杯又一杯。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黢黢的天空突然被火映红了。 祁西洲朝外张望一眼,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里,是太子府的方向! 其实,沉灰带人翻进太子府的时候,何陵景就已收到了消息。 “按兵不动,让咱们的人撤远一些,我倒瞧瞧安王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大家心知肚明。 安王这是对太子起了杀心了,之前几次刺杀,他们插手,是因为支持四皇子的伏虎军还未抵达京城。 太子与安王互相掣肘,互相制衡,给了四皇子充足的时间。 如今一切已万事俱备,太子的死活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何陵景的书房正对著太子府的方向,冲天的大火映红了京城的半边天。 想来,城外的东临军和伏虎军也一定看得分明。 契机快来了! 此时,何丞相正在平昭帝的寢宫,他说几句就得停下来喘几口气。 何丞相也不急,耐著性子听他在那絮絮叨叨说些不重要的事。 偶尔瞄一眼外面,宫灯在风中不停地摇摆,偶有路过的宫人,缩著脖子,脚步匆匆,更显出几分萧索。 像是有感应一般,平昭帝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眼睛直勾勾盯著某一个方向。 火光刺疼了他的眼,平昭帝忍不住猛咳几声,何丞相眼尖地发现他唇边溢出的血。 “何爱卿,那.......那个方向.......咳咳,是不是......是不是太子的府邸?” 何丞相淡淡扫一眼,面色平静。 “回陛下,正是太子府所在的方向,不过陛下不必担心,那里也不只有太子一个府邸,想必一会禁军就会来向您稟明了。” 他接过公公手中的茶,亲自给平昭帝餵几口,又不动声色地用帕子將他嘴角的血渍擦乾净。 手一扬,带血的帕子就被火吞噬了。 公公垂著头,眼观鼻,鼻观心。 江公公离宫前曾经交代过,为人处世,尤其是他们这种处在皇宫最底层的人,更得看清形势。 识时务者为俊杰! 平昭帝原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嘴唇不住抖动著,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一时之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丞相没开口劝慰,他想著太子府既然能发生这种事,儿子肯定是默许了的,他现在只需要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就好。 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太过虚假,索性耐心等著禁军调查的结果好了。 至於平昭帝能不能经受得住此番打击,就和他无关了。 第457章 为什么要杀太子 往常这个时辰,宫门早就落了钥,可今天平昭帝宣了何丞相进宫秘谈,故而旁边的角门还开著。 不出一个时辰,禁军就调查出了结果,同时带来了两个蒙面的黑衣人。 禁军一进来就给平昭帝跪下了,沉声道。 “陛下,太子府所有人都死了,属下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见平昭帝只是大口喘著粗气,一双眼血红血红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陛下,太子府的这场大火不是天灾,乃是人为!属下们赶到的时候,活捉了两个人,还没审问,想先问问陛下的意思!” 平昭帝冲何丞相努力地招招手。 何丞相面无表情將平昭帝扶坐起来,又往他背后塞了个软枕。 “咳咳......把他们......他们的面巾摘下来.......咳咳.......给朕瞧瞧,到底是什么......什么人,如此.....如此的胆大妄为!” 面巾被禁军统领野蛮地扯下来,露出的脸赫然是沉灰,另一人看著有点面生。 沉灰因为时常执行一些秘密的任务,有时会替平昭帝处理一些脏事,故而认得。 平昭帝的眼睛猛然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盯著沉灰看了好久。 沉灰垂著头,一脸的颓败。 其余兄弟在被团团围住的时候,或咬舌自尽,或服毒自尽,唯独他不知被什么暗器击中,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禁军那么快就赶到了,沉灰知道,他们是落入了別人早就布下的圈套中了。 只是可惜,知道得太迟,只能任由禁军像拖死狗一样,把他和另一个兄弟带来了皇宫。 眼角余光扫到似笑非笑的何丞相,沉灰忍不住心中一紧。 看何丞相这副模样,分明是知情的! 那么刚才围住他们的人,应该是何少卿安排的! “为什么?为什么啊?” 平昭帝难得没有咳嗽,撕心裂肺地吼出来。 此时此刻,要是他还不知道是祁西洲对太子下了死手,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只是他不明白,太子已经被他圈禁在府中,无旨不得出,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与死地呢? 虽说他的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可那也怨不得他。 明明最初的几年,母后和父皇对他还是极尽宠爱的。 母后那么多年无子,是他来了之后,才传出好消息的。 他觉得他们应该感激自己才是! 可谁来告诉他,一切怎么都变了呢? 父皇不再將他抱在腿上,握著他的手教他习字,母后也不会细心的在他读书到半夜时,送来宵夜了。 他们全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个奶娃娃的身上,甚至在他將一泡尿撒在父皇的衣裳上时,父皇笑得那样开怀。 而母后则在一旁温柔地笑著,手里还握著绣了一半的肚兜。 原本这一切都是他的啊! 这让他怎么能甘心,所以他选择了蛰伏,处处忍让,不让心中的情绪流露出一星半点。 立储时,父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路还走不稳的小子。 而他则像是被遗忘了的破布娃娃。 读那么多的书,习那么多的字,父皇都没空再多看一眼,有时他走近那个奶娃娃几步,嬤嬤们马上就会警惕地拦住他。 那个时候,他就对那牙牙学语的娃娃生出了杀心。 他知道,有母后亲生儿子在的一天,他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正因为经歷了这些,他才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们做出兄弟反目,互相残杀的事。 不知是不是报应,越怕什么,什么就越是会发生。 “找到太子了吗?他.......他真的死了?” 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儿子,虽然他一点也不爱皇后,但这不妨碍他將所有精力放在太子身上。 立嫡立长,这是自古的规矩。 他学著父皇的模样,抱著小小的太子,握著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人生第一个字。 太子撒娇说读书太累的时候,他也曾板著脸训斥,可到了最后,还是会將他架在脖子上,去够树上最红的那枚果子。 说不心疼是假的。 只是太子实在太让人失望了,明明只要安分等到他百年,这位置就一定会是他的。 可他私底下结党营私,与重臣往来甚密,且还与远嫁西番的平阳公主互通信件。 一桩桩一件件,放在別人身上,可都是死罪。 他忍了,却將目光放在了屡立战功的祁西洲身上。 对这个儿子他是有愧的,也是真心爱过他的母妃,只不过,身为帝王,情情爱爱是最无用的东西。 结果祁西洲也是个蠢的,好好的一手牌打得稀烂,直到又一次坐在了轮椅上。 可惜,那个医术精湛,可替祁西洲解毒的女子,被这蠢货亲手送到了东临。 听说那条三不管的河道也被东临接手了,所有临近的码头,几乎无一例外地选择归顺。 但平昭国库空虚,有求於东临,即使心里再不平,也不敢轻易翻脸。 他派出的眼线,只跟到乌头镇,就再没了消息。 结果半月前,装著他们脑袋的箱子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了他的床头。 这皇宫如今已完全摆脱了他的掌控。 只是太后一直称病不出寿康宫,就连他身体抱恙,也没来看过一次。 这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再维持了? 他知道,太后因为前太子的事一定是恨极了他,只是她老了,又惜命,除了忍,別无他法。 前太子和前太子妃死在他的刀下,他们的儿子死在火海里,唯一留下的女儿又被和亲去了西番。 就算平阳公主没远嫁,一个姑娘家,再有能耐也抢不了皇位。 “朕问你,为什么要杀太子?” 极度的愤怒之后,平昭帝反而冷静下来,死死盯著垂头不语的沉灰。 “是安王吩咐你们去做的?他如今自身难保,为什么还要把事做得这么绝?” 沉灰依旧保持沉默。 木已成舟,再多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何况,事情虽办成了,但他却被活捉了,从另一层面上说,他这一次的任务失败了。 左右都是一死,再浪费口水有什么意义呢? “一切都是属下策划的,还请陛下杀了属下吧!” 这样的说法连他自己也骗不了,但他在赌平昭帝对祁西洲的惻隱之心! 第458章 父债子偿 沉灰只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只字不提祁西洲,不知怎么的,平昭帝心里竟觉得有几分轻鬆。 他轻呼一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太子的身后一切事由交给何丞相打理,至於这两人,拖下去处理乾净,对外只说太子府的走水乃天灾!” 何丞相心中冷笑。 都说天家无亲情,在平昭帝的身上发挥的可真是淋漓尽致! 太子好歹都是平昭帝与皇后第一个儿子,可他一死,就失去了全部的价值。 沉灰成了安王的替罪羊,谁也不会多说什么,至於私底下会不会有所猜测,那就另当別论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只怕百姓对平昭帝的不满又会多上几分。 何丞相回到府邸时,已近子时,书房的灯依旧亮著,窗格內透出几个依稀的身影。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书房的门。 何陵景端坐著,手里捧著的茶早就没了温度,而最令他吃惊的是,四皇子竟然也在。 “微臣见过四皇子,只是这个时辰了,您为何还在臣的府邸中?要不要臣派人送您回宫?” 四皇子已有点困了,揉了揉太阳穴,摇头。 “何少卿正与我谈起太子府后续的事,而且我出宫是皇祖母默许的,想来她老人家会替我打好掩护。” 在这对父子面前,祁南星的態度总是很恭敬,总不以皇子的身份自居。 眼前这两人,是阿姐除他之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他就算不相信他们,也相信阿姐绝不会害他。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声音略微有点沙哑。 “父亲,儿子刚瞧著禁军去过太子府了,活捉的那两人可確定身份了?” 何丞相在四皇子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瞧著陛下似乎对那人很熟悉的样子,但他们抵死不肯供出安王,陛下又想息事寧人,只怕此刻,那两人尸体都快凉透了。” 四皇子冷笑一声,眼中划过一抹凌厉之色。 “早知他心狠手辣,没想到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是这么漠不关心。” 见何陵景迟迟不语,他又斟酌著道。 “有一事我实在没想明白,安王如今已无法正常行走,该想到那位置已与他无缘了,为何非要杀了太子?” “简单,因为虽被禁了足,可他依然是太子。” 何陵景正打算喝一口凉透的茶,突然想到许知意临行前的交代,又默默將茶盏放在桌子上,吩咐书房外候著的人上壶热的。 “也就是说那位一直不肯废黜太子,安王心中不愤,想来他一直记著杀母之仇呢!” 何陵景欣慰地看他一眼,頷首。 “四皇子分析得很对,那位毕竟是他的父皇,要是弒父传出去有损他这么多年建立的好名声,太子自然就成了那个冤死鬼。” 祁南星一点也不赞同他这说法。 “这也算是父债子偿了!太子本就平庸,一点也无仁爱之心,可说德不配位,死得一点也不冤。” 何丞相默默听著,並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討论中去。 身为隱忍多年皇子,能主动去分析,並且想到无数可能,本就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看来四皇子是真的成熟多了。 何陵景看向何丞相,淡淡问。 “知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卓克王子派出了援军,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实在想不出要用什么契机將四皇子推到眾人面前。” 伏虎军派往京城的共计八千人,加上东临的援军,少说也有一万五千,对上皇城的护城军,完全势均力敌。 朝臣们想过无数的可能,却独独没算到皇宫中蛰伏已久的四皇子祁南星。 这无疑给了他们很大的发展空间和准备时间。 “哪里需要什么契机,我瞧著陛下情况已经很不好了,禁军有大半是咱们的人,二皇子也愿在必要的时候助四皇子一臂之力,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儘早將二皇子妃的母亲送去他的封地,对此事,四皇子怎么想?” 祁南星几乎是不加犹豫的道。 “定国公为国捐躯,我们本就该善待他的家人,我也不求二皇兄能助我,只要他不阻挠我们的大事,便依了他吧!” 二皇子的母妃出身低微,是绣坊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宫女,被醉酒的平昭帝给睡了,后诞下二皇子,没两年便撒手人寰了。 二皇子在皇宫过得水深火热,好不容易等到出宫开府的年龄,毫不犹豫地请旨去了封地。 何陵景点头,“行,既然四皇子这么说了,此事宜早不宜迟,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人送定国公夫人离开。” 三人又谈了些別的,四皇子这才在侍卫的护送下,悄悄回了皇宫。 翌日,天还未亮,前夜收到消息的定国公夫人带著几个贴身嬤嬤,坐上马车,城门一开,就悄悄离开了京城。 何陵景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著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又看了一眼城外的东临军。 “他们可有什么別的举动?” 守城的队长是何陵景的人,闻言,摇了摇头。 “並无,而且昨夜他们还往后撤了十里,您放心吧,若他们有任何异常,属下第一时间派人给您传信。” 何陵景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他不相信许知意,而是对卓克王子与东临老国主存著戒心。 毕竟不是平昭人,他虽是东临有名无实的国师,可终究两国相隔万里。 东临富庶,安稳了这么久,不好说有没有生出不该有野心。 要是他们此时趁火打劫,就依平昭如今的兵力,完全无法与之抗衡。 他最担心的还是四皇子的安危,若是他死了,他又如何对不起得许知意的嘱託。 大臣们已有半月不曾上过朝了,太子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也只能私下议论几句。 “听说太子府这场大火乃是有下人打翻了烛台。”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太子府又不是纸糊的,一个烛台就能烧成那个鬼样子?” “是啊,我一早派管家悄悄去看过,房子都烧成渣了,这不过是安抚人心的说辞罢了。” “只是太子一死,安王又不良於行,那位置该由谁来坐?咱们前程堪忧啊!” 第459章 人死不能復生 从天黑等到天亮,直到屋中再一次陷入黑暗。 炭盆已经熄灭,冷得跟冰窖似的。 祁西洲坐在四足软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猩红。 沉灰没回来。 所有派出去的暗卫也如人间蒸发般。 他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在赌,赌老天会对他格外眷顾一次。 太子府的火起的突然,烧了整整两个时辰,想要生还是不可能的事。 当年要不是皇后母家逼迫,皇后推波助澜,他的母妃也不会死得那般悽惨。 只要一想到当初信上描述的场景,他生为人子,就无法不恨。 怨父王软弱,怪皇后狠毒,恨太后无视......皇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无辜。 即使他与那位置再也无缘,但也没办法眼睁睁看著杀母仇人的儿子坐上那位置。 不如,就一起毁灭! “王爷......您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没吃东西了.......厨房燉了汤,您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一股怒气自心底涌起,他暴喝一声。 “都给本王滚!” 付知知小意温柔,逆来顺受,端给他的每一盅汤都是下了绝子药的。 不由悲从心起! 到了最后,他还是把最关心他的人给弄丟了。 看到许知意同何陵景同进同出,如同一对璧人,他承认自己嫉妒得快要发疯。 於是,在得知父王有想同东临和亲打算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提了许知意的名字。 父王曾有一瞬的错愕,惊诧过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得不到的,毁了也不会便宜了別人。 在那之后,他一直在等,等许知意痛哭流涕地来祈求自己的原谅,求他放过她一马。 可是结果终究让他大失所望。 她像是全然不在意,再见时,甚至比从前还要冷淡疏离,她眼中的嫌恶刺得他一颗心鲜血淋漓。 他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送她前往两国边界的路上,她几乎很少下车,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他的伤心与绝望。 可明明卓克王子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她却愿意对他关怀备至。 外面又暗了下来,小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这个时辰,父皇肯定已经知道了太子府失火的真正原因了,不过那又如何呢? 人死不能復生。 父皇想要利用他与太子爭斗,以达到朝堂平衡,终究是全盘皆输。 他喉咙发紧,嘴中瀰漫著铁锈的味道,强忍著,才堪堪將那口血咽了回去。 眸子闪了闪,嘶哑著声音。 “外面可有人在?” 帘被掀开,寒风裹著雪粒子扑进来,祁西洲不由往上扯了扯锦被。 锦被下的双腿依旧毫无知觉,胸口隱隱作疼。 “他们一个也没回来吗?” 儘管已经知道了答案,可,他依旧抱著最后一线希望。 暗卫低垂著头,眼睛始终盯著脚尖。 “回主子.......一个也没回来,甚至连消息都不曾传回来。” 他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那宫里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暗卫摇头。 “不曾,因为太子府已经付之一炬,灵堂摆在了旁边空著的府邸中,三日后太子將被葬入皇陵。” 一般来说,普通人死了,会在家中停灵三日,而朝中重臣或是皇子死了,则会停灵七日,前三日还会找得道高僧前来做法事。 他突然很想见一见何陵景,想问一问,那位置最终將会由谁坐上去。 也想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谁的手中。 “去请何少卿,就说本王有要事同他谈!” 暗卫略一踌躇,可看著他阴沉如潭的黑眸,咽了咽口水。 “是,属下这就去。” 不知主子是什么打算,可他很清楚,何少卿对安王府的人是有多么憎恶。 何陵景收到消息的时候,意外地扬了扬眉,吩咐了一旁侍卫几句,隨安王府的侍卫一起离开。 屋子中重新燃上了炭盆,茶壶中的水发出咕嚕嚕的响声,祁西洲一眨不眨盯著那缓缓上升的水气。 何陵景进屋,抖了抖披风上的雪粒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祁西洲的对面。 “不知安王寻微臣前来是有何要事?” 祁西洲这才抬起头打量他。 眼前的男子眉目冷俊,黑眸中似汹涌著暗流,皮肤白到几乎透明,嘴角噙著抹冷笑。 祁西洲也懒得与他周旋。 “看到本王成了如今的模样,何少卿心中可觉得痛快?太子以死,不知等父皇驾崩后,你们打算扶持谁上位?” 何陵景轻笑一声,拿起茶壶,替他和自己分別斟了茶,喝一口,这才不冷不淡开口。 “安王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在你將鞭子对准她的前几日,她还在打算亲自前往药王谷替你救药。” 祁西洲心中一紧,定定望著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知意一早就知道本王的腿疾还会復发?亦或者是她动了什么手脚?”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著杯沿,一张俊脸平静无波,声音却比屋外的天还要冷。 “安王心太脏,就把別人想得都同你一样,听闻你体內的尚有余毒,她一直派人四处打听那些药的下落,如今瞧你这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別救你!” 他將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语气十分的不耐烦。 “安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微臣事多,没时间在这与你多费唇舌。” “呵,太子都死了,你们再这般惺惺作態有何用?当初知意救本王也不全是出於好心,不过是有所求罢了!本王助她从许府脱身,不欠她的了!” 何陵景已经起身,拂了拂长衫上的褶皱。 “事到如今,微臣与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请安王好好將养著,不该您关心的事就少问。” 走到门口,何陵景忽然回头,嘴角微微上翘。 “要不是答应了知意,你觉得你还能好好活著?我劝你最好认清现实,別再整那些没用的!” 话毕,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西洲颓败地捶打著自己的双腿。 原来知意一直在为自己的身体四处奔走,可他却被利益蒙住了双眼。 世间最不缺后悔的人,可这样的后悔却也是最廉价的! 第460章 仇人的儿子 平昭帝又一次咳血了,太医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给浸湿了。 何丞相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这一切。 几天的功夫,平昭帝瘦得仿佛只剩下骨头,一张脸也脱了相,眼睛深深陷进去。 他近乎绝望地躺著,眼中死气沉沉,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的呼吸就仿佛是一次凌迟。 五臟六腑都好似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攥紧。 不敢翻身,不敢动弹,每一寸肌肤都似被万千的钢针刺破了,疼得恨不得立刻就去死。 “咳咳.......朕要杀了.......杀了你们这些庸医!咳咳......滚......咳咳.......都给朕滚出去!” 几句话,就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喉咙里涌上腥甜,平昭帝再也控制不住,张嘴,连吐了好几口鲜血。 太医们惶然地看向面色平静的何丞相,见他冲他们挥挥手,赶忙起身,一溜烟的跑了。 “何爱卿.......咳咳,太后......太后可有来瞧过朕一次?” 何丞相摇头,“没有,臣听闻太后这几日身体也不大舒服,正准备去行宫休养!” 平昭帝的脸色愈加的灰败,自嘲笑了笑,捂著胸口,咳得惊天动地。 “朕到底......到底不是太后亲生......咳咳......她怎么可能......咳咳.......真的关心朕.......” 他杀了太后亲生的儿子,又给病重的父皇下了毒,逼著他在立储召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所有事都天衣无缝,除了,先皇最早擬下的退位召书,他的人几乎將皇宫搜了个遍,都不见踪影。 这件事,成了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每每想起,就坐立难安。 这么多年,太后对他的態度不冷不热,对他所有的决定从不发表任何意见。 要说在这宫中,能让太后流露出不舍的只有当年意外撞了脑袋,成了痴儿的四皇子祁南星。 她將四皇子带到寿康宫,亲自抚养,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对朝堂的事从不插手。 按说,他该一早就把太后也杀了,以绝后患。 可平昭以孝为尊,想要堵住悠悠眾口,就必须要对太后礼待有加。 装也要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不然那些大臣们又怎么会真的臣服於他? 只是似乎近几年,太后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了,每一次的藉口都是一样的。 他也曾带人闯进过太后寢宫,她理佛的偏殿,並不见前太子和先皇的牌位。 香炉、香案、蒲团以及裊裊的清烟。 一切都很平常,一切却又透出几分诡异。 他也问过太后。 “母后日日烧香拜佛,所求为何?” 太后闔著眸,缓缓转动著佛珠,声音淡淡,难辨喜怒。 “求平昭万世太平,求百姓丰衣足食,求边关不起战火.......” 唯独,没有在佛前祈求让他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知道,太后恨他,却因受制於他,不得不万般隱忍。 想到这,平昭帝的眸子陡然瞪大。 “何爱卿,你与朕说句实话......太后为何对四皇子那么好?明明太子和安王都比他要有出息。” 心中有个猜测越来越令他不安,以至於激动之下,这几句话说得格外顺。 何丞相定定望著他枯槁的脸,忍不住笑了。 “陛下觉得为何呢?” 皇后生下儿子后,第一时间就被立为了太子,这以后,更不用提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教他治国策,教他如何揣测人心,如何平衡大臣之间的关係。 唯独忘了教他怎么先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江南水灾,太子大肆敛財,视人命於不顾,对百姓们的惨状视而不见。 甘州爆发瘟疫,太子又狠捞一笔,最后见形势愈加紧迫,命人半夜屠城,上到八十岁老嫗,下到襁褓中的婴孩,全部丧生了那场大火里。 三万七千二百三十七人,无一生还。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时至今日,那里的土地依旧焦黑,寸草不生。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可平昭帝高高在上,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惨剧视而不见,只看到瘟疫被控制,却听不到在火海中悽厉的哀嚎。 太子明面上不与重臣来往,私底下却用重金收买人心,甚至搜罗各地貌美年轻的女子,用以贿赂各地官员。 太子与何向晚自幼相识,一早便订下婚约,他做的这些骯脏的事,何丞相併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知情。 他一直想给太子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可太子非但毫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间接或直接死在他手上的性命,多到令人髮指。 他错了,不该以保护女儿的名义对她隱瞒了那么多腌臢事,就该在她出嫁前看清现实。 可惜,皇命难违,那个时候,他们不敢也不能想当然地违逆。 他一个人死没关係,可府里几百口的性命,他赌不起。 平昭帝呼吸有些困难,嘴唇翕动。 “朕真的不明白.......太子小时候,太后连抱都不曾抱过他一次,生病或是出了意外,也从来没关心过,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何丞相缄默不言。 尚未有十成把握,一切就还有变数,看平昭帝这样子,应该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不可能的.......都死光了.......朕亲眼看过的.......要不是念在平阳公主是个姑娘,掀不起多大风浪,朕也不会网开一面,对......咳咳咳咳.......朕不该心软的.......早知.....早知......全杀了就好了!” 他喃喃著,又有血顺著嘴角流出来。 寢宫內的太监乖乖守在外面,看著大军整齐划一地將皇宫各处守得密不透风。 忍不住笑一声。 他们终於算是熬到头了,再不必每天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脑袋就该与身体分家了。 “陛下,您该做出决定了,当然.......就算您不愿意,太后手上还有当年先皇的遗詔!” 平昭帝呵呵笑起来,胸腔发出闷响,痰卡在喉咙里,一张苍白的脸倒是有了几分红晕。 “所以四皇子是前太子的种?哈哈哈,朕竟被你们当成傻子哄骗了这么多年!朕亲手养大了仇人的儿子!” 他近乎癲狂,顾不得身体上传来的疼痛,一把扯住何丞相的袖子。 第461章 退位詔书 平昭帝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攥著何丞相,浑浊的眼迸发出恨意。 “告诉朕,四皇子是不是前太子的儿子?” “是,既然陛下想知道,臣不妨再告诉您一件事。” 何丞相笑著將自己的袖子从平昭帝手中抽出来,坐在一旁的软凳上,拿过茶抿一口。 “平阳公主不是前太子的女儿,而是被太后娘娘送出了宫。” 平昭帝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喊。 “那真正的公主是谁?” “这个嘛,恕臣不能告知,陛下若真想知道,不如下去问问前太子和前太子妃,想来,他们应该还在黄泉路上等著您!” 何丞相这话一出,平昭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要是他身体还好著,这一会好歹的梆梆给何丞相来上两拳,以解心头之恨! 都说杀人诛心,何丞相发挥得淋漓尽致! 平昭帝用毫无生气的眼睛恶狠狠瞪著何丞相。 “你......你到底是谁的人?这番话想必在你心里憋了许多年了吧?” 何丞相微一頷首,唇边噙著抹笑。 “陛下说的是,臣原本以为您一定会成为明君,带领平昭更上一层,谁知您心胸狭隘,睚眥必报,丝毫没有容人之量,平昭迟早会走向灭亡!若是国破,家又安在?臣寧当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外面天已经黑了,有人陆续点起宫灯,透过薄薄的窗格,人影依稀晃动著。 平昭帝脸色大变,锦被下的身体抖动个不停,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朕.......朕想见见安王,何爱卿若无事,就赶紧出宫吧!” 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朱漆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平昭帝努力地半撑起头,看到来人,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朕不想见你......咳咳咳,你滚......给朕滚出去.......” 曾经的少年郎,不知何时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了,褪去稚气,五官与前太子有几分相似,一双眼却与那位嫻静貌美的前太子妃一模一样。 十六年,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前太子的儿子就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思绪百转千回,怎么也想不明白何丞相为什么要说平阳公主不是前太子的女儿。 他已油尽灯枯了,按理,何丞相没有再继续骗他的必要了。 “其实我更不愿见你,每见你一回,我就恨不得將你千刀万剐,可阿姐不愿见我手染鲜血,她说了,要让你活著,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夺回原该是父王的天下!” 平昭帝艰难抬起手,颤抖著指向他。 “你放肆,这天下本就是朕的!当年要不是朕,父皇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朕才是天命之人!所有与朕爭的人都该死!” 他语无伦次,有泪顺著眼角缓缓滑落。 时至今日,他也不后悔当年所有的决定,包括亲手送父皇上路,包括亲手將剑捅进前太子的心口...... 只是在杀前太子妃时,他曾有过半刻的动摇。 “朕可以饶你一命,只要你愿意跟著朕,朕答应你,必会將所有宠爱都给你!” 他甚至可以不嫌弃她已经不乾净的身子,可她又是怎么对自己的呢? 平日里温柔似水的女人,那一刻竟是张嘴咬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 看那架势,像是想要將他生吞活剥。 “呸!要是上苍有眼,定不会放过你这种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人!你会有反应的,我咒你不得好死!” 也不等他动手,她竟咬破了不知何时藏在后槽牙的毒药,死不瞑目! 平昭帝那时才反应过来,前太子妃可是药王穀穀主的女儿,会制点毒药实在不稀奇。 提心弔胆了许多年,也不见药王谷的人前来寻仇,他这才渐渐放下了戒心。 皇权至上,看来就连药王谷那样与世隔绝的地方也免不了俗。 平阳公主小小年纪就被他送去西番和亲,至此,心中堵著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他以为从此之后便可高枕无忧,毕竟自古和亲公主都没有好下场。 能活著已是万幸,想报仇,在他看来就是痴心妄想。 千算万算,没算到前太子的儿子被太后护在羽翼之下,离他近在咫尺! 心中不免一阵后怕。 祁南星默默看著平昭帝神色的变化,由恐惧变为愤怒,再是不可思议,然后是深深的无力。 “是你亲自写退位召书,还是要我拿出皇祖父的遗詔?不过,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若真如此,你的名声也就保不住了,后世史书中会记载你是如何谋害先皇,手刃兄弟,平昭的江山是你偷来的!” 平昭帝的眼珠转了转,身体中传出细微的破裂声,血顺著毛孔一点点渗出来,不一会就將雪白的被褥浸透了。 沉香味混合著血腥味。 须臾,平昭帝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血红,模模糊糊的,似乎看到前太子笑著朝他招手。 “阿修,看我今日出宫给你买了什么新鲜玩意?快来啊!你一定会喜欢的!“ “阿修,听说用这套文房四宝就会有如神助,这样下回先生就不会打你手板了!” “阿修,你盯著靶心,胳膊放鬆一些!” “阿修,你饿了吧?我从御膳房偷了几碟点心,你赶紧垫垫肚子再温书。” “阿修,为什么啊?你若是想要太子的位置,我可以让给你的!你为什么连我的一双儿女也不放过.......” 声音越来越大,脑瓜子里嗡嗡直响,平昭帝捂住耳朵。 “朕不信,你为什么非要对朕那么好?朕不需要你的施捨,你这个假仁假义的玩意!” “呜呜,朕也不想的.......可为什么你非要抢了朕看上的女人呢?不是说什么都可以让给朕吗?为什么谢寧寧不行呢?” 祁南星听著他的胡言乱语,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要不是何丞相拦著,他真想结果了他! 原来平昭帝是因为贪恋他的母妃,这才毫不犹豫地杀了他的父王。 说什么平定朝局,说什么稳定民心,真正的乱臣贼子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生命已走到了尽头,平昭帝不愿自己这一生染上任何污点,断气的前一刻,艰难写下了退位召书! 第462章 丧钟 子时,皇宫敲响丧钟,平昭帝薨逝! 不管他生前做过多少错误的决定,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所有是非功过都再与他毫无关係。 以兵部尚书为主的一干朝廷重臣闻讯,全都聚集在了宫门囗。 禁军统领手握长枪,站得笔直,双目炯炯,他的身后全是整齐有素的兵士。 他们已经提前穿上了鎧甲,大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凭什么不让我等进去?丧钟已响,我等理应去见陛下最后一面!” “尔等还不速速让开!我乃兵部尚书!” 回应他们的只有长枪重重磕在青石上的声音。 “尔等是想造反不成?让开,否则別怪我不客气!” 禁军统领的脸上带著嘲讽,冷冷扫他们一眼。 “陛下身后事自有太后做主!尔等没有传召,聚在宫门囗,难不成是想谋反?” 兵部尚书闻言,脸色苍白,后背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朝后退几步,梗著脖子,嘴硬道。 “你別信口雌黄!我等都是陛下的臣子,如今陛下是生是死尚不清楚!我们自是要亲眼所见才会相信!还不让开!” 声音带著颤抖,明显底气不足。 远处隱有火把晃动,一干朝臣不由眯起眼,听著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及鎧甲的碰撞声。 站在后排的几个大臣互相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恐。 他们不约而同悄悄朝自家马车走去。 有人低声道。 “要是我没看错,领头的是伏虎军的吴副將吧?” “应该八九不离十,看来宫里有人是早有准备,咱们围在这里,可討不到好!” 皇帝尚未驾崩,是绝不会允许原本该守边关的军队入宫的,何况还是全副武装。 这只能说明,宫里有人默许了! 至於是谁,不言而喻! 平昭帝一死,宫里能做主的就只有太后老人家! 皇后已死在冷宫,其余妃嬪一个个噤若寒蝉,无传召,半步都不敢离开自己所居宫殿。 平昭帝子嗣不多,除了几位年纪尚幼的公主,两个还在襁褓的皇子。 “不对劲,很不对劲!四皇子年满十六,却一直没有离宫开府!於礼不合啊!” 有人暗暗给了说话那人一个白眼。 “四皇子痴傻那么多年,一直住在太后的寿康宫,连陛下都不曾说过什么,咱们当臣子的又有什么权力置喙?” “李侍郎说得极是,况且那四皇子傻了那么多年,估计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能掀起什么风浪?” “別说了!趁人没发现赶紧走吧!一会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咱们!” 至於兵部尚书那些人,享受位高权重带来的诸多好处,那就算天塌下来,也该先砸他们! 兵部尚书几人还在据理力爭,没发现一眾大臣散了大半。 “不管说什么,我等也有权入宫面见陛下!要是陛下不方便,那我等也要听听太后如何说!” 禁军面无表情,背脊挺直,压根不理会他们的滔滔不绝。 何丞相一早就交代了,丧钟一响,没任何旨意下达前,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而且身后有伏虎军,他们的底气就更足了些! 兵部尚书说得口乾舌燥,完全没注意到宫墙之上那抹略显单薄的身影。 祁南星握著圣旨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自上而下睥睨著一切。 当初平昭帝说要送阿姐去东临和亲时,这位兵部尚书就差双手双脚赞成了! 反正没有危害到他们自身,那是一点意见也没有。 他暗自思量,等一切平定,不如將蹦躂最欢的这几位臣子的女儿也全送出去和亲算了! 也让他们感受一下生离死別的无力感! 可阿姐千叮万嘱,日后等他坐上那高位,一定要废黜那些不合理的规矩,心怀天下,善待百姓,开通商路。 墨守成规只会让平昭成为井底蛙,抬头所见不过方寸。 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宫中四处已被伏虎军严密看管起来,暂时出不了乱子。 至於闹事这几人,跳樑小丑罢了。 可太后不知是不是在这深宫里待得太久,將她的人性和善意都磨灭了。 她竟然提出要让平昭帝所有活著的妃嬪及子嗣全部殉葬! 祁南星理解太后对平昭帝的恨,也理解太后这么多年的隱忍。 但他做事也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最小的七皇子才半岁,肉嘟嘟软乎乎见人就笑。 纵使再恨,稚子无辜! 他没办法心狠到斩草除根! 何陵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將一件披风披在他身上。 “做事不必优柔寡断,既然心中已有打算,就坚定不移地向前!” 祁南星皱著的眉头渐渐舒缓,如释重负般笑一声。 “老师这么说我心中就有底气了!你放心,你教的那些我都牢牢记著的!” 他的初心便是不做平昭帝那般自私自大的帝王,带领平昭走向万世太平。 这个过程也许很难,很艰辛,需要付出的也很多,但他不想用残忍的方法,也不愿意走所谓的捷径。 “老师,只要那些妃嬪保证日后不生事,我想放她们自由。” “太后的决定虽然有私心,但是也不无道理,尤其是诞下七皇子的於嬪,留不得!” 风有些大,將祁南星的披风吹得烈烈作响,他知道何陵景说的是对的。 他可以给七皇子一个封地,可七皇子有长大的时候,到那时要是於嬪教唆他报仇,今日的悲剧终將重新上演。 “我明白了,把七皇子交给稳妥的人照顾!就让他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吧。” 何陵景微笑著点点头。 “陛下考虑周全,臣定会替七皇子寻个忠厚老实的人家!” 祁南星听著他这声陛下,神情有些怔忡。 “现在唤我陛下是不是早了点儿?” “召书在手,何人敢置喙?何况咱们手中还有先皇遗詔!您这位置得来得名正言顺!” 天空又开始飘起雪,打著旋儿地落在肩头。 这大概是京城的最后一场雪了,冬天走了,春天终究会来! 平昭也一定会向著好的方向发展! 第463章 违逆! 翌日,天果然放晴,只是宫中传出消息,平昭帝於昨夜薨逝。 各家各户掛上白幡,过年时没来得及取下的红灯笼也赶紧收起来。 百姓们自发换上素衣。 京城的人对於这样的大变故,反应还算淡定。 反正谁坐那个位置都没关係,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在他们心中就是好帝王。 大臣们也是反应各异,但终归人心惶惶,闭门谢客,不敢在这种时候被抓到把柄,否则前途也就算毁了。 宫中的旨意迟迟未下。 兵部尚书从宫门口离开后来拜访了祁西洲,却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转头又到了丞相府,哪知道连管家的面都没见到。 被冷风吹了一夜,又来回奔走了大半日,回到府里就病倒了。 高烧不退,囈语不断。 太医院的太医们全部被拘在宫中,暂时不得出来。 兵部尚书夫人只好请来济世堂的郎中。 “大人只是偶感风寒,需臥床静养,按时服药即可,夫人让人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吧。” 平时像他们这种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请太医来瞧,如今郎中开了药,兵部尚书夫人反倒不敢用。 “要不你们拿著尚书的腰牌再去宫里问问?就是让太医来给该个脉,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管家犹豫著接过腰牌。 见上书夫人一脸急色,也不敢说什么,忙匆匆出去了。 如今皇宫被围得跟铁桶一样,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太医又怎么可能出来呢? 又不是要死的病,这是有多大的脸去让他请太医呀? 递腰牌那肯定是不敢的,但管家也不敢太早回去。 市集里转了一圈,吃了一笼包子,又听了不少的八卦,这才慢悠悠的回了尚书府。 管家低垂著头进屋,小声地回稟。 “夫人,人家根本就不接咱们的腰牌!要不老奴按著那张药方去抓药吧?也不能让大人一直这么烧著。” 尚书夫人手里的帕子被捏得皱巴巴,气呼呼的一拍茶几。 “不是说那位已经死了吗?把太医全拘在宫里难不成能救活?” 屋中的下人皆静默不语。 尚书夫人难不成也发烧了?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她敢说她们可不敢接。 这若是传出去了,没准儿头就跟脑袋分家了。 “行了,去抓药吧?府里养著你们有什么用?” 她一个后宅的女人,满心满眼就是夫君跟儿子,旁人的死活与她何干? 府里从没缺过银子,店铺跟庄子还有田地都不少,谁坐那个位置都无所谓。 至於平昭將来將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那应该是平头百姓该担心的。 何丞相平时就与这些大臣甚少来往,管家早早就收到消息,大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可跟你们说清楚,这两天要是谁敢偷偷出府,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丞相跟少卿大人忙得不可开交,咱们可不敢添乱!都听明白了吗?” 一眾下人喏喏应下。 他们几乎都是家生子,深得主家的信任,谁吃饱了撑的,在这个时候闹事儿。 他们的老子娘或是闺女的,有一些跟著孙夫人去了高密。 他们要是敢这个时候生事儿,只怕家人的性命就不保了。 何丞相跟何少卿平时看著对下人和善,但该出手时绝不拖泥带水。 “管家,放心吧!我们保管不惹事儿,门儿都不出。” 管家欣慰点点头。 “虽说丞相跟何少卿都不在家,但你们可不能偷懒,到处都给我打扫乾净了。晚上也都警醒些。” “是!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武功高强的侍卫盯著,他们哪里就敢造次了。 丞相府没有主子在,一切却井井有条。 不管谁来递帖子,一概拒收,可不敢让人抓到主子们任何的把柄。 太后痛恨平昭帝,但该给的体面和流程也必须要走完。 高僧已经被秘密请进宫,此刻正在前面诵经。 太后坐在寿康宫里,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足见她此刻心绪不寧。 贴身的嬤嬤有些担忧。 “然后您要不先吃点东西吧?事情还多著呢,四皇子只怕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脱身。” 太后眼皮动了动,冷哼一声。 “哀家瞧他就是翅膀硬了!哪里是事情忙不过就是不愿意来见哀家罢了。” 平昭帝后宫的那些妃嬪平常对四皇子也不算友善,依她的意思就该全部拉去殉葬。 也算全了她们与平昭帝的情分,说到底也是她们的大造化。 那个位置上已经换了人,难不成还要白白养著她们? 还有那些小皇子,小公主,看著就心烦! 要不是必须维持著太后的端庄稳重,早就把他们一个个全掐死了。 平昭帝可是害她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仇人,能隱忍这么多年,也是为了四皇子祁南星能好好活下来,夺回属於她儿子的一切! 至於许知意,不过一个公主罢了,舍了便舍了,要是能给四皇子带来助力,那也算锦上添。 嫁过两次人,太后可从没想过还要把她接回来,至於在东临过的什么日子?与她何干? 不知道是不是何丞相与何少卿在背后攛掇,四皇子近日违逆她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也是今早才知道,七皇子已於昨夜被悄悄送出了宫。 於嬪自尽於自己的寢宫。 “可有查到七皇子被送去了哪里?” 贴身嬤嬤摇了摇头,一脸的为难。 “太后娘娘如今这宫里到处都是伏虎军,宫门口又有禁军严密把守,咱们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传不进消息。” 太后重重一拍桌子,手腕上的佛珠瞬间滚落在地。 “真是反了天了,如今是要连哀家一起看管起来?再去请四皇子!” 嬤嬤默默在心中嘆了口气。 她是怕太后伤心,这才没敢讲实话,已经派人去请四皇子好几次了,压根儿就没见到人。 而且刚才还注意到,后宫的那些妃嬪似乎从角门儿被送离了。 四皇子这是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她们殉葬! 罢了,她们也很无辜,离开了皇宫,太后就算再生气也无能为力了。 第464章 富可敌国 百姓们发现京城巡逻的士兵多了起来,南大街那边尤甚,因为绝大多数的朝臣府邸都在那一片。 大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躲在府里大门都不敢出。 下人们出门採买,回来就会被逮著问上半天。 市井流言毕竟当不得真,他们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皇家的事又哪是那么轻易就能传出来的。 消息封锁了七日,那些大臣们就跟著担惊受怕了七日,心理素质差一点的,连白头髮都生出了好几根。 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箇中酸楚无人能懂。 要不是知道皇宫发生了重大的事情,各位的大臣的夫人们还以为自家男人这是得了相思病。 何丞相与何陵景这几日一直在宫中守著四皇子祁南星。 一日没宣布他继位的消息,就一日没办法高枕无忧。 又是一个无眠夜,何丞相见何陵景眼下已有了乌青,有些担忧地低声问。 “可给知意传消息了?要是从別人嘴里听见,只怕她也会跟著担心。” 何陵景端起浓得发苦的茶抿一口,微微頷首。 “一早就传了,她这会应该已经收到了,您昨夜也只睡了一个时辰,早些去休息吧!” 何丞相確实感到十分疲惫。 “那你呢?这几天加起来,也就睡了四五个时辰,別仗著年轻就这般,到时心疼的还是知意。” 何陵景握笔的手停顿了半晌,一滴墨在宣纸上晕开。 “最迟后日四皇子就要登基了,只怕有些大臣不会善罢甘休,加之四皇子想要推行新政,会触犯到不少人的利益,稳妥起见,还是提早做好准备。” 何丞相嘆口气,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新政確实利国利民,可取消世袭,减少赋税,保不齐那些人就会动杀心,四皇子身边安排的人手可够?” “明面上有三十人,暗里还有百余,保护四皇子绰绰有余,只是我担心的是太后那边......” 寿康宫这几日不断派来宫人,以各种理由想要让四皇子去看看太后。 太后无病无灾,按说在这节骨眼上,更不该添乱才是。 四皇子忙得焦头烂额,可孝字大过天,心中再气,面上也得保持恭谨。 太后若只是为了训斥他將平昭帝的妃嬪送出宫的事也就罢了,怕就怕,她会插手干涉朝政。 不管千难万难,新政他是一定会施行的。 平昭如今岌岌可危,风雨飘摇,要是再不做出改变,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国家给吞併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科考每三年会如期举行,可也等同於虚设,状元、探几乎被世家子弟给包圆了。 平昭帝不作为,他这漠不关心的態度,使得那些人愈加的肆无忌惮。 前年的状元祁南星也是见过的,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紈絝,只因出生在百年世家,连皇帝也不愿得罪,大手一挥,在那篇狗屁不通的文章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好字! 后又將人安排在翰林院任职,搅得清风明月一般的地方乌烟瘴气。 有那刚正不阿的大臣进言,却被平昭帝呵斥得当场撞柱而亡。 可惜那位大臣算是白白丟了性命,因为那个紈絝子最终被封为了翰林院副院使。 有不少正直的大臣看不下去,但也深知平昭帝听不进忠言,纷纷请辞回乡。 翰林院本就是清流聚集之处,算得上是纯臣,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如今的翰林院竟有半数是世家中扶不上墙的烂泥。 无他,世家大族每年都会捐不少的银钱,当然了,大部分进了平昭帝的私库。 要是不將这些毒瘤拔除乾净,新政再好,没有得力的大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四皇子,微臣有些事要说,您这会可有空?” 祁南星听到何陵景的声音,这才往后一靠,哑著声道。 “进来吧!” 几天的功夫,四皇子看著又成熟了不少,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中布满红血丝。 浓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仍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真想不管不顾地好好睡上一觉。 “坐下说话。” 他语气带著浓浓的疲惫,双眼微闔。 “之前您同微臣说的事,可要现在就著手准备起来?毕竟不是一个两个,可要徐徐图之只怕更加棘手。” 祁南星缓了片刻,才终於算是想起来何陵景说的这事。 没办法,这几天累积的事太多,纵使不眠不休,也有种永远处理不完的感觉。 沉珂太多,只消看一眼,就觉得头大如斗。 “就从兵部尚书府开始吧!查封的家產全部充入国库!至於別的,就照之前咱们说的那样办!” 该心软的时候,他绝不会將事做绝,可该无情之时,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兵部尚书利用职位之便大肆敛財,且与地方官员勾结,层层盘剥边关將士的关餉,甚至死后的抚恤银都不放过。 他们在前方不顾身死,靠著每月不多的俸禄养著一家老小,死了都不得安生。 这事,平昭帝一早就收到了奏摺,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竟把那些摺子全部压了下来。 祁南星粗略看过,光是抚恤银就高达万两,白的大米运出去,最后到了將士手上,就是发霉的陈粮。 如此种种,怎么不令人心寒? 这些好处的大头都被太子得了,当他看到被何陵景的人悄悄抬出来的那百箱码放整齐的黄金,不可谓不震惊。 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本还想著该如何处理太子,轻了不足平民愤,重了又担心大臣们不满。 在这一点上,祁西洲倒是替他解决一个大麻烦。 人死不能復生,大臣们再怎么心中不满,也没办法在这件事上怪罪他。 毕竟平昭帝当时金口玉言,说太子府的大火乃是天灾,与人无尤! “钦天监算过了,明日是个吉日,无论如何,还是得將他葬入皇陵的.......” “太后一直不愿发丧,可百姓们乃至大臣们根本不知他做下的种种恶行,表面功夫总得做足,既然钦天监都说明日是个吉日,把人葬了吧!” 他还真不屑与一个死人计较。 第465章 虽迟但必到! 翌日,天空湛蓝,偶有微风拂面,带来草木淡淡清香。 宫门大开,八名身著鎧甲的禁卫军抬著沉重棺槨走了出来,身后跟著一眼望不到头的宫人。 白幡被风吹起,纸钱在空中飞扬。 路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还有闻讯赶来的大臣们。 虽说阵仗不小,可看来看去,也没瞧见替平昭帝送灵的皇子。 安王不良於行,自然来不了,可二皇子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怎么也该赶回来送陛下最后一程。 “不是说四皇子已经大好了?为何队伍中不见他人?” “这谁能知道呢?我都好几天没敢出门了。” 有位大臣摸了摸鬍鬚,半眯著眼。 “你们听说了兵部尚书的事了没?我方才特意让马车从他府前经过,府门上已经贴了封条了!” “倒是听到了一点风声,只是兵部尚书到底犯了何事?总不能是因为七日前围在宫门口的事吧?” “幼稚!若真如此,咱们还能好好站在这?只怕兵部尚书犯的事小不了!一眾女眷全部送入教坊司,男丁不管老幼,全部流放至岭南。” 此言一出,眾人瞬间沉默了。 流放说得好听,是留了他们一条命,可千里之遥,中途要是出点差子,折了命的大有人在。 只怕兵部尚书此去,再无归来之日。 祁南星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著浩浩荡荡的队伍朝著皇陵的方向缓缓行去,不由冷笑一声。 当年前太子和前太子妃可没他这般好命了,草草就被葬入了皇陵,连诵经的高僧都不曾请过。 心急火燎的模样,仿佛生怕迟一些,他们就能活过来似的。 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也不知这十几年,每每午夜梦回,可有见过那些无辜丟了性命的人? 何丞相负手,盯著队伍渐渐远去。 “太后应该还睡著,倒是不担心会出来横生枝节。” 轻轻拍了拍祁南星的肩膀。 “他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人已死,葬在哪里其实一点也不重要了,若是你的父王和母妃泉下有知,定也会感到欣慰。” 祁南星嗯了一声。 “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心中到底还是恼的,当年父王和母妃两副薄棺,草草下葬......” 他突然哽咽起来,眼眶中有泪打著转,努力抬头看著天,强压下心中酸楚。 “您说得对,人都已经死了,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有鸟嘰嘰喳喳的飞过,枝椏上已冒出了一点新绿。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迟啊!” 何丞相笑了笑,替他把披风拢了拢。 “此处风大,微臣陪您回去吧!” 每迈下一层台阶,祁南星的心就跟著轻鬆一分,他终於没让父王失望,夺回了原该属於他的江山。 前路不管是荆棘还是巨石,他都有信心能迈过去! “今年的春天確实来得晚了些,但虽迟却必到,四皇子您说是不是?” 祁南星神情微滯,旋即笑开了。 “太师说得极是!倒是我一时著相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与公理也是虽迟必到! 想来,父王和母妃也可以瞑目了。 “京城发生的事可有告知阿姐?阿姐也真是的,反正都是要写信,就不能给我多写几句。” 何丞相笑而不语,袖中的手紧了紧。 四皇子要是知道每次传回的家书上,写给他的只是父亲,女儿一切安好这几个字,会不会觉得心里舒服些? 好歹信上总会有一行字是问起四皇子的,怎么看,字数也比他这个可怜的老父亲多! 两人互望一眼,都生出回去將何陵景揍一顿的想法来。 信都是先经何陵景的手,匆匆念完提及他们的內容,转头就走,压根不给他们俩抗议的机会。 “看来我这个弟弟也比不上何少卿在阿姐心中的地位!唉,家庭地位可见一斑啊!” 他重重在何丞相的肩头拍了拍,幸灾乐祸的语气让何丞相忍不住嘴角一抽。 说得好像他有多可怜似的,虽然事实的確如此。 何丞相又想到自家夫人,莫名心塞。 孙夫人跟著何清晨与裴念川去了高密,就仿佛鱼入了大海,鸟入了深山,完全放飞了! 去了这么久,就写了一封家书,这也就算了,大部分的內容都是询问知意的情况,再就是担心何陵景的身体。 至於他这个夫君,嗯......说是一切安好,不必掛心。 信封都快被撑破了,写给他的只有这八个字! 咋滴,穷得连墨都买不起了? 多给他写几个字会怎么样? 越想越气,索性不再想了。 孙夫人身边有知意安排的人跟著,听说一到高密,就寻了当地靠谱的稳婆。 似乎察觉到何丞相的心思,祁南星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太师可是想念夫人了?要不我把裴世子重新调回京城,这样一来,你们也可时常见到了。” 何丞相摆摆手。 “如今一切尚未稳定,何况若是想要开通商路,高密可是必经之路,有裴世子守著,您也可以放心一些。” “太师说的是,裴世子之前一直藏拙,想来也是为了保护定国公夫人,如今他倒是可以一展拳脚了!” 何丞相赞同地点头。 “都说虎父无犬子,念川那孩子心性纯善,处理事情也很有自己的一套,依微臣之见,暂时让他留在高密是很不错的选择。” 天下初定,可內里却暗潮汹涌,真正臣服祁南星的人並不多,心腹就更少了。 只是听祁南星左一句太师,右一句太师,何丞相不由在心中默默骂了何陵景好几句。 之前平昭帝担心自己百年后,会有人覬覦这位置,又担心会有人操控他的儿子,故而废黜了摄政王一职。 自从前太傅被发配后,朝堂上再没第二个太傅。 何陵景倒真会给自己揽差事,到时候他屁股一拍跟媳妇团聚去了,留他一个人苦哈哈的守著少年帝王。 想想就觉得任重而道远,每每念及此,就觉得自己养了个坑爹的糟心玩意! 他决定了,等孙夫人生下这一胎,定要时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绝不能再养废了! 第466章 閒的长草 东临王宫一派安逸平和。 卓克王子懒懒倚在软榻上,隨手拿起切好的香瓜咬一口,笑眯眯的看著许知意。 “这就是中原说的兵不血刃吧?东临军队在京城外驻扎了十来日,都快閒的长草了。” 许知意不知在一旁桌边写著什么,闻言,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让你的人暂时不要撤走。” 卓克王子拿过一边的帕子擦擦手。 “你是担心他们发现登基的是四皇子,从而心生不满?不过,据探子来报,北地近来不是很太平,你要不要传个口信回去?也好让他们防患於未然。” “呵,你本事不小,在北地都有眼线,就不担心阿景知道了会找你麻烦?” 卓克王子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又不单单在北地放了探子,各国都有,不然你以为父王为何能这般高枕无忧。” 许知意一想也是,东临也有不少何陵景安插的眼线,为的就是隨时关注他们是否有异动,也好早做打算。 平昭时局动盪,只怕南星会遇到不少的阻碍。 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没一会功夫,果见两只白色糰子又打斗在了一处。 不过半月,小老虎踏雪就比乌雪大了整整两圈,此刻正伸出舌头,不断舔舐著乌雪的毛髮。 乌雪气极,跳起来一口咬在踏雪的下巴上。 踏雪轻抬爪子,將胡闹的乌雪扯下来,那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你们俩又疯去哪了?” 许知意声音很温柔,两个小糰子立刻停止打闹,顛顛跑到她脚边,亲昵的蹭著她的腿。 许知意弯腰,一个脑袋上揉一把。 “去找浮生要吃的,瞧瞧脏成什么样了。” 两个小糰子不满的唔唔两声,掉头就去了小厨房。 卓克王子撑著头。 “这两个傢伙都成精了,你都把它们给宠坏了,这以后你要是有了孩子,还不得宠上天!” 话音才落,许知意手中的笔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宫殿中一时安静下来。 卓克王子深知自己说错了话,伸手在自己的嘴上拍两下。 “抱歉,一时嘴快,你千万別往心里去。” 虽说外祖父已经替她解了寒症,可到底还是伤到了根本,估计以后很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半个月,陈府医几乎每天都往深山里钻,有时甚至一住好几天,却迟迟未寻到古书上记载的蝶兰。 加之她自取了心头血,外祖父下了猛药,这才把她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以外祖父出神入化的医术,不可能没发现她身体的毛病,可在离开时,也没留下调理的药。 也许,前世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是她唯一,也可能是最后的一个孩子了。 何丞相与孙夫人都表示不介意,並且连收养一个孩子的想法都是他们提出来的。 可许知意仍觉得心中难安。 毕竟,丞相府就何陵景这一个男丁。 她不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可世道如此,想要延续香火还得靠男人。 可见一个儿子对於世家贵族有多么重要。 她微微嘆口气,俯身將掉落在地的笔捡起来,却再没了练字的心情。 “只怕这辈子我都难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卓克王子的眼睛攸得瞪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当初在客栈的时候,你压根就没完全好利索?” 许知意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下,端起茶抿一口。 “也不全是因为那一次的伤,之前因为提出与安王和离的事,受了点责罚,那时便落下了病根。” 她语气平淡,仿佛说的是別人的事一般。 卓克王子不由握了握拳。 “当初我就说要教训一下安王,你非拦著!他那么自私暴虐的人,有什么好心慈手软的。” 许知意脸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他已经受到惩罚了,再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起来,平昭如今的安稳还多亏了他,有些事不可一概而论的。” 卓克王子神色如常,可眸底却似结了一层寒冰。 许知意与安王的事他在京城时也略有耳闻,甚至有心人还特地將此事夸大,故意说给他听。 在他们的嘴里,许知意是一个小门小户却非要攀高枝的女人,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当初你为什么选了安王而不是何少卿?” 何陵景爱重许知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放著那样好的男人不嫁,为什么偏偏找了个打女人的人渣呢?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 “这事说起来话长,当时急於摆脱困局,是我先算计了安王,不过我一开始盯上的人可不是他。” 卓克王子一下来了兴趣,眼中燃起浓浓的八卦之火。 “那就长话短说,同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唄!” 许知意尷尬地咳一声。 “说起来也没什么,我一开始想算计的人是太子,谁知道最后变成了安王,反正这事上,他没错,也確实助我离开了许府。” 那些不堪的往事,如今再提起来,心中似乎已经再无波澜,所有的爱与恨,都湮没在了那场大火里。 阿景担心会在她心里留下个杀人不眨眼的印象,一直刻意瞒著她。 可她一早就知道,许府的那把火是何陵景吩咐人放的。 也知道,许高远为何无故死在了大理寺的监牢中。 更知道,许云婉的死並非意外。 一切的一切,都是阿景在用自己的方式替她和前世那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报仇。 阿景可真傻,他替她解决了那么多的麻烦,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对自己的一腔爱意。 为了替她报仇,阿景不惜手染鲜血,甚至不惜用十年的命数换她的一次重生。 对她而言,何陵景就是刻进骨血里的存在。 要是这一生无法廝守,那来生也定会寻到他,世间轮迴,总能找得到他! 卓克王子不知这么一会她就想了这么多,只是不屑地撇撇嘴。 “这么说起来,当初被算计的人幸亏不是早死的太子,否则你不也得跟著遭殃?” 许知意轻轻笑一声,“是啊,所以一切早有定数!” 第467章 自己没有朋友吗? 卓克王子听她这么说,满心翻腾著的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行了,不提这些让人伤心的事了,今天柴厨子不知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许知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就听到白嬤嬤的声音。 “王子,王妃,陛下过来了。” 卓克王子翻了个白眼。 “父王每天就吃饭最积极,一到时间,跑得比踏雪还要快!” 东临老国主当初说好了,只需他们每天陪著用顿午饭就行,他倒是也没食言。 因为晚饭都是来芳华宫用的,一个月的时间,没一天落下的。 “兔崽子是不是又在说朕的坏话?咋了,朕给了知意那么多箱金子,连饭都不管?” 翡翠的珠帘被重重掀开,发出声声脆响。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白嬤嬤嘴角抽了抽,心疼的抓著珠帘摸了又摸。 幸好,这些成色上佳的翡翠没有被撞坏。 天啦嚕,有钱人的世界她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下人还真是搞不明白。 听王妃说,这些串起的翡翠价值连城,等离开的时候,她还打算偷偷带走的。 浮生和银珠连续好几天夜里都悄悄溜出芳华宫,身上还背著凿子和斧头。 知道是她们打算撬金砖,不知道还以为是去打家劫舍了!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只是也並非一无所获。 她们俩在宫道上捡到了好几块碎金子,看形状应该是从禁军的鎧甲上掉下来的。 於是她们俩又多了一个习惯,那就是走路的时候,四双眼睛死死盯著地面。 许知意为此很是头疼,给她们俩一人赏了一个金元宝。 两人每天睡觉抱著,吃饭揣著,就连上茅房也得捧著,笑的脸上多出好几条皱纹。 白嬤嬤暗自腹誹著,悄悄摸了摸怀中的金元宝。 嗯.......有点铬人,但却能令人心情极度愉悦! 这样的东西,多多益善! 恰在此时,东临老国主似有所感,回头一瞥,对上白嬤嬤那恨铁不成钢的脸,忍不住神情微滯。 白嬤嬤手里还抓著翡翠珠帘,见他看过来,尷尬的笑了笑。 “那个老奴去催一催柴厨子。” 东临老国主隨便寻了个地方坐下,也无需宫人伺候,自顾自斟了杯茶。 “看来以后朕再来芳华宫动作得轻些了,方才白嬤嬤是不是在心里骂朕了?” 许知意笑而不语。 这话要她怎么接? 刚才白嬤嬤就差梆梆给东临老国主来上两拳了。 按理说,平时她对她们也不差啊,从没短缺过什么,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財迷了? 东临老国主派人送来了五箱金元宝,差点没晃瞎人的双眼。 只是东西虽好,分量却不轻,许知意思忖著,到时该怎么把这些全都带出去呢? 知她擅医术,还专门命人给打造了一副金包银的银针......说是这样看起来会更让人信服。 有点道理,但不多,可歪理也是理,东临老国主企图用金子砸晕她,那她受著就是了。 毕竟没人嫌钱多嘛! 东临老国主喝了半杯盏,一抬头,忍不住蹙眉。 “知意啊,你怎么打扮得这般素净?前日朕不是还让人给你送了几套头面?是不是不喜欢?不然过几天,你自己出宫再去选几套?” 许知意起身,重新替他倒了茶,又將一碟樱桃煎放在他面前。 “父王送的我很喜欢,只是我轻易不出门,戴那么多又重又麻烦。” 最主要,所有的首饰头面上全都缀著金铃鐺,一走路,叮噹作响,吵得人头晕脑涨。 可这是东临老国主对以故王后的执念,她哪里好意思说自己不喜欢那声音。 反正东临王宫与平昭皇宫不同,如非年节,极少会大摆宴席,后宫也无妃嬪需要日日请安,那些首饰头面就很鲜有用武之地。 倒是可以每天养养眼,心情也会跟著愉悦。 “之前姑娘追你也没能参加,如今不知身体恢復得如何了?別整天闷在宫里,让卓克陪你出去转转。” 许知意与卓克王子互看一眼,心照不宣笑了笑。 何陵景派人送信过来,她才知道平昭帝已经驾崩了,南星虽拿到了传位召书,可到底还没登基。 她的一颗心如同被人丟进了油锅,哪里还有心情跑出宫去玩。 在那旋涡里的人,一个是她爱慕的男人,一个是她至亲的弟弟,说不担心是假的。 她看信时並没刻意避著卓克王子,而且就算有心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东临的大军就守在京城的城门下,想探听消息,轻而易举。 见她心绪不寧,卓克王子谎称许知意身体不舒服,暂时不方便外出。 东临老国主身旁只有內侍陪著,心里別提多难受了,每年最喜欢的节日也变得百无聊赖。 平昭的事老国主知道一些,但也仅限於此,並没多做关注。 至於卓克王子將东临军派去了何处,只要不危害到东临,他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里小规模爆发过一次疟疾,按照许知意的法子,不出七日就都痊癒了。 至此,东临老国主的一颗心终於算是全部放回到了肚子里。 人家有如此大的本事,用用他们的军队又怎么了?反正受威胁的人又不是他。 晚饭备好了,东临老国主轻车熟路地往厅走,时不时捏一朵开得正好的。 两个雪白的小糰子吃得肚子溜圆,正躺在园的玉石上纳凉。 “这两个小傢伙长大了不少,老虎也就罢了,乌雪真是朕见过最聪明的兔子了。” 说来也奇怪,乌雪每天都要去他的御书房逛一圈,有时趴在他腿上小憩,有时趴在龙案上昏昏欲睡。 那閒散的小模样,就仿佛整座王宫都是它的后园一般。 老国主有时累了就会逗乌雪解闷,或是与它分食一块点心,再要不就是给乌雪念话本子,看得一旁內侍嘴角直抽。 国主这是想孙子想魔怔了,把一只兔子都宠上天了! 踏雪就没这样好的耐心了,会突然衝进御书房,叼起乌雪转身就跑。 也不知这老头是谁,有事没事霸占它的好闺蜜,他自己难道没有朋友吗? 第468章 地下暗河 在丞相府时,早就將食不言寢不语的规矩给拋之脑后了。 到了东临王宫,白嬤嬤一再提醒,结果老国主是个话癆,尤其喜欢在吃饭的时候閒聊。 卓克王子年少时总爱四处游歷,偌大的东临王宫经常只有老国主一个人。 现在好了,儿子娶了个漂亮又有本事的媳妇,也歇了逃跑的心思。 许知意觉得东临老国主笑起来的时候,很像庙里的弥勒佛。 在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后,东临老国主终於下定决心將留了好多年的鬍子给剪了。 这样一来,终於不必再纠结晚上睡觉的时候,鬍子到底是在被子外面,还是压在里面。 “明天你们出宫去玩吧,这个季节,正適合放风箏,顺便也看一看东临的风土人情。” 自从来了东临,许知意就一步也没迈出过王宫,每天有大半的时间在鼓捣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 芳华殿中常年飘散著药的味道,一眾派来服侍她的宫婢身上也全是那个味道。 可东临老国主每闻到这味道就觉得十分安心,因为许知意一直在不停地领著人炮製治疗疟疾的药丸子。 东临新开了一间济世堂,逢初一和十五就会免费分发这些黑乎乎的小药丸子。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东临疟疾横发,几乎每隔几日就会有百姓死在家中,或是田间。 城內哭声不断,朝堂上亦是爭吵不休。 可吵来吵去,谁也拿不出个章程,山间的坟头越来越多,远远望去,一个土丘连著一个土丘,连绵好几十里。 天气炎热,除了白杨和胡杨,別的树木在这里很难立足,它们將这些坟头围起来,莫名有些萧索。 可今年却不一样了,时至今日,东临老国主也没收到一例因为疟疾而死的消息。 朝臣们不由对东临这位新来的王妃生出了敬佩之心。 只是可惜,除了在接风宴上匆匆一瞥,就再也没机会得见。 东临人热情好客,宴请的贴子送进宫,东临老国主只以王妃身体不好为由,全给拒了。 这些大臣们的家眷都十分彪悍,生的也是浓眉大眼,鼻樑高挺,从未见过许知意这般弱不禁风,美得如此不真实的女人。 她们对她的兴趣日渐浓厚,有事没事就会逛到王宫门前,企图来一场偶遇。 来十次,失望十次,却是越挫越勇。 一个不声不响,就把跋扈暴躁的塔莎公主气得失態的王妃,怎么能不让人心生好奇。 橘红色的晚霞和瓦蓝的天空相互交融,美轮美奐。 每每这时候,许知意总要盯著看上好久,这是她记忆中最令人心惊摇曳的辉光。 卓克王子曾带她登上望高楼,远远地可以看到夕阳下骑著枣红马的姑娘或小伙。 东临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风拂过,露出正在吃草的牛羊。 许知意反覆画过这场景,但哪一副都似乎没有那种神韵。 他们虽已经定居了,但草场上依旧立著雪白的蒙古包,以及裊裊升起的炊烟。 一切都美的好似一副山水画。 用过晚饭,宫婢们端来切好的水果及几碟喷香的点心,还有一壶上好的茶。 “父王,您说东临有没有地下河?” 老国主眉毛挑了挑,捏起颗葡萄放在嘴里。 “为什么这么问?” 通常只要许知意问出这种问题,那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不会只是閒聊。 许知意顿了顿,吩咐白嬤嬤去书房拿她新画好的图纸,这才缓缓道。 “我只是听闻山间树木很是茂盛,在別处极难见到的药草长势也很喜人,白杨不惧乾旱,可这些药草反之。” 她啜一口用玫瑰泡的茶,满口生香。 “游记上有记载,西域就曾在药草长得极为繁茂的地方寻到了藏於地下的暗河,没准儿东临也有。” 东临老国主先前还不是很在意,听她说到这,一下来了兴趣,猛地坐直身子。 “春猎的时候朕倒是在草场周围发现了不少的草药,似乎的確像你所说,生的十分旺盛,叶子也没打卷,反正明日都要出门,你要不要隨卓克去看一看?” 白嬤嬤回来了,手里捧著不少的宣纸,恭敬递到老国主面前。 东临老国主一页一页认真地翻看,微拧的眉头渐渐舒展,一时笑弯了眼。 “这些都是你画的?若真如你所料,那东临缺水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明日你先去看看,要是可行,咱们就从那一处开挖。” 东临富庶,只是因为缺水,郊外的庄稼要死不活,颗粒也並不饱满。 好在他们都以肉食为主,但老国主深知,粮食对於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如果有一天,东临与他国起了衝突,將士们总不能每日用肉食垫肚子。 肉食易腐,天热的时候尤难存放,倒是可以全部製成风乾的,可战事通常会拖很久,肉乾也会变了味。 “好,明日我会去看一看,只是这些事我懂得也不多,父王要不要与大臣们商议一下?” 其实这些並不全是在游记上看来的,而是在离京前,与何陵景共同探討得出的结论。 只是一旦挖暗河並非一朝一夕的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財力。 当然了,东临是不差钱的,只是若只听她一面之言就兴师动眾,未免落人口舌。 东临老国主摩挲著手上的玉石扳指。 “是得与他们通个气,不然到时又要在朕耳边絮叨个不停。” 卓克王子只安静听著,並不打断。 许知意今日著一袭玫红的宫裙,发间只簪了根金釵,衬得她的眉眼愈加精致。 她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神采飞扬,眼睛中仿佛盛满了星子,华光璀璨。 她大概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美,入宫后,几乎从未见她好好打扮过自己。 正因她的与眾不同,才更令他心动。 有时,她会坐在树下绣,亦或是坐在鞦韆上发呆,每到这时,卓克王子都会忍不住內心酸楚,瞧她那模样,应该是又在思念何陵景了。 卓克王子每天睁眼就要提醒自己一遍,千万不能对她生出別样的心思。 第469章 对牛弹琴 不管哪个国家,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都是无法避免的。 东临老国主才提出要试著开採地下河的提议,眾朝臣沉默了半刻,一下就吵得不可开交。 支持的有,但反对占大多数。 无他,因为这项提议若是成功了,会影响到半数人的利益,他们自然无理也要闹三分。 在东临除和冰之外,最赚钱的莫过於水源。 之前草原上的部落在定居后,渐渐形成了一个又一个世家,他们牢牢將这些能赚钱的生意攥在手里。 马队和商船不停来往於各处,带回来乾净的水等其他生活必需的物资。 一年中东临有八个月都处於炎热中,水就成了不可或缺的东西,卖得比盐还要贵。 城中许多水井已经乾涸,郊外河流中的水更是咸到发苦,连牲畜们都不愿饮用,何况是百姓。 世家大族赚得盆满钵满,房子越盖越多,牛羊更是多到没数。 万一真被老国主开採出了地下暗河,一下就解决了百姓用水困难的问题,谁还找他们买水? 要知道他们每家都养了不少的商队,赚得多,开销也大,哪哪都缺不了钱。 “陛下,关於暗河也不过只是猜测,若真要动工,您可知要费多少人手和钱银?” “是啊陛下,还请您三思而后行!” “陛下,先不说地下是否有暗流存在,能开採出来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采不出,岂不令百姓们失望?” “陛下,此时正是放牧和耕种的好时节,此时要是抽调人手,庄稼岂不是要荒废大半?” 朝臣们纷纷议论著,老国主沉著脸,扫视著眾人各异的神情,忍不住心中冷笑。 此事说到底,是动了他们的利益,其实他一早就生过这种念头,只是没有绝对的把握。 说他们是朝臣,往上翻三代,也不过是些只懂放牧的粗狂之人,脑子有,但不多。 想让他们为长远计,无异於对牛弹琴。 东临老国主以手撑头,安静地听著朝臣们吵成一团,思绪却渐渐飘远。 要是王后还活著,也一定会支持他的决定。 毕竟她的很多想法与理念都与这世道格格不入,但每一项建议实施之后,带来的好处却是功在千秋。 將来等他退位了,卓克王子登基,也不必为国库发愁,而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一代又一代,只会因新政实施而受益匪浅。 殿外,知了一声接一声叫著,白玉的地面反射著莹光,绿树如茵,雕樑画栋的金色殿阁掩映其中,颇为气派。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与每一个早朝一样,只是今日格外吵闹一些,一个个爭得脸红脖子粗。 东临老国主闭了闭眼,重重一拍龙案,底下瞬间安静的可闻针落。 老国主出了名的脾气好,一般採取的都是怀柔政策,故而他们才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可他们忘了,上面的那一位才是东临的天,掌握著生杀大权。 他年轻时曾是草原最勇敢最有智谋的汉子,长相也异常俊朗,深受姑娘们追捧。 要是没他,东临只怕还是外人口中的蛮荒之地,也就没他们如今富足安逸的日子。 十年前,东临虽富庶,可也达不成如今的规模,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东临的所有变化,似乎都是在老国主执意娶的那位神秘中原女子之后,一道接一道的新政颁布,压根容不得他们置喙。 初时他们也是反对的,甚至还攛掇百姓们抗议。 可隨著新政带来的好处和便利一一摆在眾人面前时,无一人再有意见。 东临国之下所有城镇村赋税只有中原的十之一二,田地归种地人所有。 越来越多的百姓在放牧的同时,开荒种田,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 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裕,百姓们不为吃穿发愁,以至於在最炎热的那两个月,路两边坐满了乘凉吃瓜的人。 荷包鼓了,好些人心疼自家婆娘大热天还要下厨,总三五成群地去街边下馆子,喝几杯小酒,閒聊几句八卦。 东临的经济一下被带动起来,路过的客商也更多了,城中客栈几乎每天都是满的。 这些全是已故王后提出的建议。 如今的东临不说夜不闭户吧,但治安是真的不错,打架斗殴的少了,喝酒闹事也少了。 他们还得把力气留著开荒,谁有閒情去打架啊! 毕竟老国主说了,只要是自己开垦的荒地,全归他们所有,只需在衙门登记造册就行。 百姓们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卯足了劲寻未被人开採过的荒地。 才几年的功夫,放眼望去,满目苍翠。 也就是近三年,不知为何水源越来越稀缺,废弃的水井也越来越多。 世家大族这才看到了新的商机。 现在老国主提出要寻找新的水源,他们当然不能同意。 “眾爱卿都吵够了没有?若是没够,不如散了朝,寻个地方继续去吵?” 东临老国主的声音听著有些不耐烦,大手一下下擼著乌雪柔软的毛。 乌雪翻个身,继续闭上眼睛享受著。 长长的耳朵动了动,嗯......什么都挺好,就是这群人实在是太聒噪了。 大臣们听老国主这样说,顿时沉默下来。 老国主意味深长地一笑,环视一圈四周。 “开採出来的金矿及宝石矿,大概也只有一半入了国库吧?至於另一半去了哪里,眾爱卿想必比朕更清楚!” 另一只手敲击著龙案,叩叩声仿佛在每个人耳中炸响,他们深知这是老国主发怒的前奏。 “这些事朕本不想与你们计较,听闻鲁爱卿几日前纳了第十一位小妾,怎么不给朕发个喜贴呢?” 鲁巴克嚇得从队列中走出来,扑通跪倒在地,额上已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陛下,臣不过是纳小妾,哪里敢惊动您老人家!” 老国主从胸腔中发出一阵沉闷诡异的笑声。 “听说流水宴从天明摆到了日落西山,看来鲁爱卿应该是极喜爱这位小妾了?” 办宴席,纳小妾,哪一样不需要钱? 听內侍说,鲁巴克家的孩子比牛羊都要多了,他之前就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草原汉子,钱从何处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第470章 断了两条財路 挖掘地下暗河要费多长时间谁也不清楚,运气好的话,一年半载有可能,运气差一点,三年五年或是更长也可能。 一切都是未知,在这过程中亦会发生许多意外。 看著底下大眼瞪小眼的眾朝臣,东临老国主的决心更坚定了几分。 他记得王后曾经提起过,在她生活的国家,有一个地方叫吐鲁番,那里最有名的坎儿井,可灌溉近十万亩良田,也被称为地下运河。 讲到此处,王后还给他讲西游记,说师徒四人路过火焰山时,一度被困住,后来借用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把火扑灭,这才继续往西天而去。 当时他只顾著听故事,几乎到了入迷的程度,对王后说的坎儿井反而印象並不深刻。 听说那个吐鲁番跟东临的气候所差无几,地表温度高,中午的时候,往沙中埋个鸡蛋,很快就能熟。 可那个地方如今成了沙漠绿洲,造福了一方百姓,使他们的后辈再也不必为水源而发愁。 所谓暗河其实就是春夏秋的雨水,以及冰川及积雪融水渗入到地下形成的。 人们通过山体自然坡度,將其引至地表,以满足炎热地区生活用水需求。 许知意给的图纸上画出开採出暗河后,如何修建竖井、暗渠、明渠和蓄水池。 看著颇为复杂,但东临老国主知道,这事一旦真的成功,將是载入史书的功绩。 水源从古至今都是一个国家的命脉,除了维持人们正常用水需要,还可以灌溉庄稼。 东临老国主希望他的百姓,乃至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不必再受缺水的困扰。 总有一天,东临也会成为一片绿洲,到那时与各国连通商路,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財富涌进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而东临的特產也可以运向其他国家,让更多的人进一步了解东临,走进东临。 东临城所居人口不少,可其他城镇因为地处偏远,气候炎热,好多都荒废了。 要是能以此多引进些人口,他愿意从自己私库中拿出金子重新修葺城池及房屋。 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副欣欣向荣的画面。 鲁巴克依旧跪著,时不时抬眼打量老国王的神色,此时还不是一天最热的时间,可他后背的衣裳早就被汗给浸透。 “朕不计较,不代表朕就是个瞎子聋子,要不要朕把那些矿的去处一一向眾爱卿说明啊?” 明晃晃的威胁,可大臣们敢怒不敢言,一个个扑通跪倒在地。 “陛下圣明,是臣等目光短浅!陛下今日所提之事,臣等没有任何意见!” 东临老国主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之感,就连一旁的內侍也觉得心中痛快。 自王后死后,东临老国主就很少在某件事上这么较真了,就连大臣们私下吞没开採出的金矿,他也只当不知。 虽说东临不缺钱,可也没有平白送人的道理。 这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概是真的忘本了! 真是老虎不发威,就当老国主是病猫了! 內侍暗戳想著,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乌雪睡醒了,灵活跳上龙案,自上而下看著跪了一地的大臣。 这小畜生是什么眼神? 他们分明从一只兔子眼中看到了不屑和鄙夷。 东临老国主好脾气的任由乌雪重新趴在龙案上,红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眾人。 “看来朕的乌雪也觉得朕这提议甚好,既然眾爱卿都这么说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工部尚书就著手准备起来吧!等擬好了章程拿来给朕瞧瞧!” 至於人力和银钱,根本无需担心。 到处都缺水,庄稼几乎难以存活,閒下来的人就多了,朝廷修渠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又有工钱拿,不怕没人报名。 严格来说,东临老国主並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太过仁慈,对於大臣们私底下的动作也视而不见。 只是因为东临所处位置特殊,周围有开採不尽的矿山,军晌给得足,参军的人就多,兵强马壮,其他国家虽覬覦,却不敢轻易来犯。 如今卓克王子娶了东临和亲的郡主,打破了之前那种微妙的关係,虽未明说,可也算是同盟了。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老国主算是倾尽所有,把东临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 老国主不叫起,大臣们就只能乖乖跪著。 殿內安静得一时可闻针落,墙边摆著的水漏滴滴答答响个不停,淡淡的清香味瀰漫在空气中。 东临老国主仿佛看不到他们还跪著,自顾自地逗弄著乌雪。 “朕新得了製冰的法子,此后,东临再用冰,无需千里迢迢去其他地方採买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眾大臣目瞪口呆。 这么多的国家,每年就属东临用冰量最大,以至於好些地方在冬季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冰块,以便东临商队前来採买。 他们再用特殊的法子將冰一路运回东临,融化的也有近三成。 所以冰块的一度卖出了天价。 有人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天空中晃人眼的太阳,暗道,今天难道是个不宜出门的日子? 要不怎么噩耗接踵而来呢? 上一个消息他们尚未消化,结果东临老国主又拋出下一个重磅炸弹。 “怎么?能用上便宜的冰块,眾爱卿不高兴?还是你们想继续为其他国家发光发热,上赶著去送钱?要是眾爱卿觉得有比东临更好的去处,朕绝不拦著,你们今日就带家眷离开吧!” “轰隆隆——” 突然的晴天响雷,將殿內大臣们嚇了一跳,齐齐抹了把额上的汗。 老国主这是开玩笑的吧? 他们的婆娘、孩子、牛羊马以及田地全在东临,若是离开,只怕过得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臣等不敢有这种想法!陛下圣明!” 眾人异口同声,答得那叫一个乾脆利索。 心里都在盘算著,如何赶快把手中压著的货给卖出去,减少一点损失。 其中以左丞相的脸色最难看。 他们家开著东临最大的冰铺子,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还有好几间售水和的铺子。 如今陛下上下嘴皮一碰,就生生断了他两条財路! 第471章 杀心起 东临老国主根本没心情顾及左相难看的脸色,时不时用手指拉拉乌雪的长耳朵。 “时辰不早了,眾爱卿要是没异议就散朝吧!到现在还不愿意走,难不成是想留下用午膳?” 大臣们腹誹,谁稀罕一顿破饭不成?您不说散朝,谁敢走?是嫌脖子上顶的那玩意太碍眼了? 腹誹归腹誹,听內侍高喝散朝,还是忍不住心下一轻,扶著老腰站起来,才发现老国主跑得比他们还要快,只看得见一片紫红衣角掠过。 大臣们面面相覷。 要不是知道老国主后宫中没有妃嬪,还真的以为他是急著去抱那温香软玉呢。 左相一直沉著脸,独自走得飞快,將眾人远远落在身后。 此刻他心中不断划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老国主必须得死,否则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本来之前他与老国家都是帝王的候选人,甚至他还要比老国主更得人心一些。 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使得好多部落首领渐渐偏向了老国主,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 本以为老国主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他杀之而后快,也不知是为了表示他有仁心,还是做表面功夫,不仅没杀他,还给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有时,权力太大,野心也会跟著滋生,他时常梦见自己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俯瞰眾生。 梦醒后,便是无边的失望和恼怒。 他不甘於只做丞相,何况还有个与他分庭抗衡的右相,莫名的权力就被分走了一半。 且右相是个心思极其深沉之人,也很能隱藏自己的心事,平时与诸位大臣相处也算和谐。 只要是右相府上举办的宴席,几乎就没空座,偏偏他还假清高,不收超过百两的礼物。 他的妻子是微末之时陪在他身边的姑娘,两人育有两儿两女,儿子全进了军队,而两个女儿及笄后就嫁了人。 甚至那两家都算不上世家,可以说是低嫁了。 右相的態度很明显,不愿用女儿的幸福来换取高官厚禄,甚至不愿与皇家牵扯到一星半点。 塔莎公主一直爱慕右相的长子,可这么多年了,右相也始终不鬆口,將儿子送得远远的。 对此,老国主倒是也没什么意见。 不知是不是受已故王后的影响,老国主一直信奉自由恋爱,一夫一妻,要不也不会遣散了后宫二十几个妃嬪了。 所以对於右相的此番作为,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因为右相只守著结髮的妻子,而对他另眼相看,有一些重要的事,也常单独召见他一人。 老国主说了,能对结髮妻子忠贞不渝的,一定是个心性坚定,不受蛊惑的人。 所以更多的时候,老国主对右相提出的建议更上心。 左相对此很是不屑,甚至很是鄙夷。 男人有本事了,自然要娶更多的女人来彰显,孩子也是越多才越显示出一个家族的强盛不衰。 至於女人之间的爭风吃醋,明爭暗斗,也不过是为了多分一些他的宠爱罢了。 不过都是玩物,不值当付出真心。 在他看来,那些为了一个女人倾尽所有的男人全是傻子。 只有无心的人才能走得远,也才能笑到最后。 老国主娶的那个中原女子美是真美,只是说出口的话都很大逆不道。 嫁给老国主的那几年,他们会並肩去放祈福用的孔明灯,放奇形怪状的风箏,还会躺在草地上,指著漫天繁星说那是天蝎座,那是白羊座...... 老国主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反而被迷得忘乎所以,对她的话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当然了,那些新政给东临带来的好处与变化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一个女人,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他也曾偷偷找过草原上的巫师,他们都说老国主娶的王后不属於任何一个国家,只不过是一抹游魂,寿命不过短短几年,终究是要重回她的来处。 果真,王后在诞下卓克王子不久后,撒手人寰,太医全都看过,她的身体並无任何异样,更像是油尽灯枯了。 多奇怪,那一年王后才不过二十岁,正是一样的年纪。 老国主自然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病了整整大半年,左相一度以为他熬不过来了,甚至都做好了接手那位置的准备。 可世事难料,老国主在一个无风的夜晚突然惊醒,抱著嗷嗷直哭的卓克王子默默流泪。 从那之后,老国主似乎就再没生过病,也不再接受別的女人,亲自抚养卓克王子。 经常王宫的灯全都熄了,只有御书房的灯彻夜亮著,晨起,老国主又精神抖擞地去上早朝。 不过所有对王宫的探究就到此为止。 卓克王子稍大一些,就开始著手將王宫中各府安插的眼线一一拔除,並且负责王宫安全的禁军,全部换成了自己人。 一切来得措手不及,他甚至还没想好应对之策,他的人就被装在箱子里,血淋淋地摆到了他面前。 他挑衅帝王的权威,这又何尝不是帝王给他的警告? 或许,下一次,被装进箱子里的人就是他了! 他还没活够,所以死的那一个必须是老国主! 他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心中既已打定主意,就不必心慈手软。 支撑起一个偌大家族,银钱是最重要的东西,一旦老国主说的那些全都实现了,他的一切终將回归到原点。 左相才迈进府门,女儿一溜烟地跑过来,亲昵挽住他的胳膊。 “阿爸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午饭都准备好了,我陪阿爸一起吃好不好?” 左相偏头,打量一眼女儿的神色,就知道她又有所求了,暗暗在心中嘆口气。 “无事献殷勤,有事直接说,阿爸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没空在这绕弯子!” 女儿也不恼,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软下语气,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 “阿爸,您就想个办法让我见卓克哥哥一面好不好嘛?我的心事从没瞒过您,您就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第472章 乌雅 乌雅是左相奇克最疼爱的女儿,她性子泼辣,长相甜美,一点也不像东临人那么粗狂。 他之前提过要把女儿嫁给卓克王子,却被老国主一口回绝。 原因很简单,卓克王子不喜欢。 接下来的好几年时间,乌雅想尽办法接近卓克王子,打听他的喜好,为了亲手绣一个香包,手指不知被扎破了多少回。 只是奇克冷眼旁观,並不觉得那鸟不似鸟,不似的玩意能让卓克王子喜欢。 果真,在秋猎时,乌雅满心欢喜寻到了卓克王子,將那倾注了全部爱意的香包双手捧上。 哪知卓克王子只是看了一眼,在乌雅又一次小心翼翼靠近的时候,一下变了脸色。 彼时,乌雅已经大著胆子握住了卓克王子的手指,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进了河里。 在左相尚未发脾气之前,卓克王子先他一步翻了脸。 “还请左相管好自己的女儿,好歹有些姑娘该有的矜持,本王子再说一遍,她绝对不会成为本王子王妃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乌雅又羞又恼,当夜就发起了高热,这一病,就从冬天病到了春天,身体才渐渐好转。 只是精神一直有些萎靡。 左相一度以为女儿是想明白了,再不会拿热脸去贴卓克王子的冷屁股。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卓克王子一直不待见你,如今他又已娶了王妃,你为什么还要巴巴凑上去找不痛快?” 乌雅扁了扁嘴,泪在眼眶中打著转。 “阿爸,我就是不甘心嘛!那个中原女子哪一点比我强?为什么她能当王妃,我就不能呢?” 在乌雅心中,卓克王子当初的表现就是欲擒故纵,是她不够主动。 “这一点阿爸倒是赞同,机会可以给你安排,只是能不能把握得住,就得看你自己了。” 见乌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左相就气不打一处来,使劲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敲几下。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么多年阿爸给你创造的机会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你说说,哪一次成功了?” 顿了顿,又道。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对这样的男人就得採取非常手段,跟阿爸来书房!” 左相府很大,光是走到书房就用去了一刻左右,左相从抽屉中取出一只白玉的瓶子,没好气丟到乌雅怀里。 “发什么呆,这可是能让男人意乱情迷的好东西,只需弹一点在他身上就行。” 乌雅半张著嘴,难以置信地盯著左相,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阿爸,这个会不会伤害他的身体?” 左相真想给不爭气的女儿两巴掌,忍了又忍,才强压下怒气。 “只需要与女人睡一晚上就没事了!药我给你了,用不用全看你自己!出去吧,阿爸还有正事要忙!” “阿爸您不吃饭了吗?” 左相头也未抬,不知翻找著什么,不耐烦挥挥手。 “阿爸不饿,你去吃吧!” 乌雅適时闭上了嘴。 她深知阿爸的脾气,只怕继续纠缠下去,一点好处也没有。 使劲握了握手中的玉瓶,想到卓克王子亲昵倚在长安郡主肩头的场景,就气不打一处来。 午饭很丰盛,乌雅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咬著筷子,半天也没有动作。 乌雅的阿妈是个温柔又懦弱的女人,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绣,只是因为长得漂亮,才被阿爸纳进府。 但这么多年,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肚子就再也没了动静,阿爸也渐渐不愿意过来了。 阿妈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儘管乌雅说过无数次,她还是会亲自下厨,把自己弄得一身油烟味。 “快吃啊,今天阿妈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她眼巴巴看著貌美如的女儿,越看越觉得心中欢喜。 院子不大,只有四间屋子,除了她和女儿的,还有一间专门摆放杂物。 小小的圃里,各色的鲜开得正艷,有蝴蝶和蜜蜂在其间来回穿梭忙碌。 阳光透过窗格,斜斜照在她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庞上,眼角甚至已出现了几根明显的皱纹。 乌雅动动鼻子,好看的眉头一下就拧起来。 “阿妈,与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些活自有下人来做,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难怪阿爸再也不肯过来了,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该为我考虑一下啊!” 她不满地將筷子丟在桌子上,独自生著闷气。 乌雅的阿妈忐忑地抬起胳膊闻了闻,似乎是沾上了不少油烟的味道。 她其实也不想惹女儿不高兴,但因为左相近几年几乎从不踏足她这里,下人们也就十分怠慢了。 每一次都要三催四请,她们不情不愿地去干活,洒扫这么小的一个院子,经常要拖上好久。 如果她不亲自下厨,女儿肯定会饿肚子的。 左相府的当家主母是个彪悍跋扈的女人,没她允许,大厨房从不会准备她们这些人的饭食。 食材倒是隔几天就会往各处分发,但想要吃到嘴里,还得自己动手。 她不想让乌雅知道这些糟心事,故而一直瞒著。 可看著女儿满眼的嫌弃,她第一次有些茫然了。 难道真是自己做错了? 她也想牢牢抓住男人的心,可奈何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她没办法左右他的决定。 听说前几日又抬府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好像才十六岁,左相这两天正著迷,夜夜与她缠绵。 她轻轻在心中嘆口气,满心委屈与酸楚,却无人能说。 好怀念曾经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日子啊! 那时候,她骑著马,赶著成群的牛羊,看著连绵的远山和头顶的老鹰,只觉得生活真是幸福。 后来她们这样的小部落渐渐被大的部落给吞併了,而她的阿爸和阿妈死在了那场战乱中。 再后来,她隨著大家一起进城定居,因著生了一副不错的容貌,被乌雅的阿爸一眼相中,当天就抬回了府里。 左相是一个十分重利的人,而她们这些女人於他而言,就是个閒时的消遣品。 第473章 不要哭 可是,不管左相来不来她这里,他都是她这一生唯一的男人。 她爱他,爱著这个几乎从不用正眼看自己的男人,就像这世间所有没了家的女人一样,將他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阿妈这就去洗澡,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饿著肚子对身体不好的。” 她声音很小,一直半垂著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乌雅不知用中原话嘟噥了一句什么,可她听不懂。 自从进了左相府,她就再没出去过,因为害怕被当家主母针对,她甚至都不敢踏出这小院一步。 每一天都在看別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活著,生怕因为自己的愚蠢,给女儿带来什么危险。 她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著女儿,可女儿似乎一点也不开心,甚至经常埋怨自己不会爭宠。 可她又用什么爭呢? 听闻一起入府的姐妹,有好几个莫名其妙就死了,身上满是鞭痕,就连她们生下的孩子也一起跟著遭殃了。 乌雅是左相所有女儿中长相最出眾的一个,深得他的欢心,只不过这样的喜欢,都是极有限的。 为了能在这样吃人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她不敢做一点点出格的事。 乌雅好像有了心上人,她真的很想好好问问她,可惜乌雅似乎特別討厌跟她聊天。 爬进大大的浴桶时,她还在想这些,似乎有点记不起上一次左相来她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她只记得那天难得下了雨,左相顶著湿漉漉的头髮进来,屋门被他撞得歪去一边。 他喝了酒,眼睛和脸都是红的,下巴上长出青色的胡茬,胡乱扯开她的衣襟,她却一动也不敢动。 似乎是闻到了什么难言的气味,他猛地將已经脱得只剩肚兜的她推到床下。 “让本相想一想,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好久,终究没能记起她的名字。 “本相记得你当初明明长得那样漂亮,如今怎么也老了?” 他把衣裳胡乱裹在身上,不顾她的泪眼婆娑,去了其他女人的屋子。 她就顶著冷风枯坐了一整夜。 也就是从那天起,她不再对这个男人报有任何的希望。 院门紧闭,她只想安静地守著女儿过完余生。 只是如今看这情形,她这点小小的心愿只怕也很难再实现了。 隱在心底最深处的恨意一点点涌上来,就似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就差將她的胸腔给撑破。 如果这男人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自由了?而乌雅只要离开这左相府,也一定能活得好好的。 年少不知自由可贵,如今懂了,自由却成了妄念。 愤怒的情绪一点点滋生,最后长成了一颗大大的毒瘤,泪悄无声息落在浴桶里,再不见踪跡。 她除了长相,其他的一无是处,可,谁也不知道,她有一个比猎犬还要灵的鼻子。 当初凭藉这个,寻到了在风雪中迷路的阿爸和羊群,要是再晚到一会,只怕阿爸会冻死在深林中。 她本来挺骄傲的,可阿爸和阿妈却不许她把这事告诉除他们以外的其他人。 “草原不是以前的草原了,阿爸和阿妈也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你要小心而安静地活著,一定要活著,明白吗?” 她不懂,但还是点了头,郑重向著天神起誓。 两天后,铁骑踩碎了她的家园,大刀砍死了她的家人,姐姐被人当场玷污,直到死,她都没掉一滴泪。 她还记得阿姐当时一直含笑看著她,无声的道。 “要好好活著,不要哭!” 她拼命摇头,泪珠儿四溅。 最后,她被他们带走了,跟对待牲畜一样,把她们用绳子串起来,用马拖著。 摔倒了无数回,手掌和膝盖上全都冒出血,可她死死咬著牙,一滴泪也没掉。 她们让她活下去呢!她的听话啊! 铁骑几乎踏遍了草原的每一处角落,听话地留下,反抗的一律杀了。 她记得那一片草场几乎全部变成了红色,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孩子的哭喊声,女人无力的嘶吼声,以及男人抵抗之后的死不瞑目...... 血腥味经久不散,牛羊都嚇得瑟瑟发抖。 最终,他们决定建城定居,建立了东临政权,而那些散兵也被正式收编入军队。 至此,长达半年的噩梦终於结束了。 她被人带进城里,大脑一片空白。 洗了舒服的热水澡,又换上乾净好看的裙子,然后被人领到一个亮的晃眼的大厅里。 她们站在下面,而上面是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在她们身上来回地扫视。 就仿佛恶狼盯上羊群一般。 最终,她被左相看中,丟下一荷包的碎银子,扛起就走。 她不敢挣扎,也不敢反抗,生怕像姐姐那样痛苦地死去。 第一次行男女之事,鲜血顺著大腿缓缓流下,身上的肌肤全是淤青。 可左相似乎很满意,不顾她的疼痛,在浴桶里,书桌上折腾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精疲力尽地昏死过去。 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那一次之后就发现怀上了左相的孩子。 那段时间,左相倒是没再折腾她,只是年轻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迎进门。 估计他也没功夫搭理她了。 她那时是深感庆幸的,手摸在渐渐隆起的小腹上,笑得格外温柔。 乌雅三个月大的时候,左相倒是来过一次,见生了个女儿,也並不上心,扔下一枚小小的金锁就匆匆走了。 这一离开,又是好几年。 对男人的感情慢慢淡了,她把所有心思放在了女儿身上,守著她也觉得特別幸福。 只是不管那男人有多无视她,多轻贱她,也不该害自己唯一的女儿。 那刚才分明在女儿身上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虽然不懂女子们都爱用什么样的香粉,可那味道她从前在草原时候闻到过。 有牛吃了那带著异香的草,半夜就变得癲狂起来,不断折腾著牛棚中的母牛,天明时,那只牛吐出血沫子,轰然倒地。 阿妈同她和阿姐讲,以后放牧若是遇到这种草,一定要把羊和牛赶得远远的。 那时她就懂了,这草能害死牛也能害死人! 第474章 我叫图兰 左相怎么对她都无所谓了,但她不能忍受他把这种不好的东西给乌雅。 不管那东西的用途是什么,终归绝不是好去处。 想到这,她猛地站起身,水顺著微黄的皮肤缓缓流到地上。 铜镜已经有些年头了,照人也並不清楚,但她看到了自己眼角深深的皱纹,以及眼下几粒雀斑。 她確实老了,被这没有希望的日子磨光了所有热情。 男人却不论是年少时,还是白苍苍,只要有钱有权,照样能娶到年轻貌美的姑娘。 身材有些发福,小腹微微隆起,肩膀也变得圆润,引以为傲的头髮也有些乾枯。 她摸著往下滴水的髮丝,衝著铜镜弯唇一笑。 镜子有了裂痕,就仿佛她那张染著岁月沧桑的脸。 她一下下梳著头髮,好几处打了结,一用力就断了,很快脚边就落了不少髮丝。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她却感觉骨头缝都往外冒著寒气,冷得忍不住抱了抱自己。 她虽不聪明,但也自有保护女儿和自己的一点小手段。 如果左相不明不白死了,大夫人一定不会放过她们这些卑贱的妾室。 乾脆一起上路,有人作伴也省得那狗男人觉得孤单! 打定主意,她也不再纠结,匆匆换了身乾净的衣裳,出门前,还不忘抹一层香膏。 茉莉味道的,据说深受中原女子喜爱,大夫人一闻喷嚏就打个不停,所以才便宜了她们。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旁边院子住的是新纳进府的妾,此刻有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传出来。 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僵硬地往小厅走。 乌雅依旧坐在那,面前的饭菜几乎未动过,阳光正照在她光洁如玉的脸上。 见她进来,乌雅只是略动了动眼珠,又继续托腮想著心事。 她无所谓地在乌雅对面坐下。 “我叫图兰,会骑马会射猎,还曾经杀死过一只冲向羊群的狼,所以你瞧,我也並不是一无是处的。” 乌雅不明所以地看著有些陌生的阿妈,嘴唇动了动。 “阿妈,你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图兰笑了笑,夹起半温的菜放在嘴里。 “也没什么,就是希望有一个人能记住我也是有名字的!” 不顾乌雅的惊异,她继续埋头吃饭,把不多的菜吃了个精光。 “既然不爱吃我烧的菜,以后你就在外面吃了再回来,还有,你不是嫌弃屋子小吗?我会赶两个下人出去,把她们的屋子跟你的打通。” 乌雅眨眨眼,又眨眨眼,秀气的眉头逐渐拧紧。 “阿妈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图兰倒了一杯水放在嘴边,小口小口喝著。 “你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你不说,我就不问,从今天之后咱们同住一院,但各过各的!” 她缓缓起身,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乌雅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走,下一刻,一记手刀重重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只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在了图兰的怀里。 图兰在她身上四处翻找,终於找到了那只散发淡淡异香的白玉瓶子。 “你不是喜欢这玩意吗?那今天就让你用个够!以后也不能再霍霍我的女儿了!” 她吃力地將乌雅拖到床上,已觉得有些意识模糊,赶忙將不大的窗户打开通风。 好久没爬过树了,但图兰还是利索地翻墙到了相邻的院子,里面传出女人和男人调笑的声音。 窗户被支开条小缝,桌几上助情的香正裊裊冒著烟,图兰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用,想了想,索性一闭眼,將那小半瓶粉沫朝屋內一扬。 阳光下,粉末扑簌簌散得到处都是,床上纠缠的两人却毫无所察。 左相只觉得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身下的女子也变得愈加嫵媚,令人心旌摇摇。 粉色的纱幔晃动得越来越快,哪怕那女子已经在苦苦哀求,左相依旧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白日就这么胡闹,大夫人那里一定早得了消息,算算时间,这会也该赶到了。 图兰默默跃上屋顶,揭开一片瓦,屋內一切尽收眼底。 她儘量放缓呼吸,听著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由弯了弯唇。 大夫人果然从不让人失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左相在里面睡小妾,大夫人肯定不愿意让下人看到,必然会独自进去。 大夫人一脚將本就没关牢的门踹开,叉著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现在还是白天?小贱人,你夜里勾引男人也就罢了,青天白日的,外面还有这么多下人,就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吗?” 骂骂咧咧了半刻,床上的动静这才小了下来。 一只强壮的手臂伸出来,猛地一捞,將大夫人揽到了床幔里。 大夫人惊恐地瞪大眼,看著躺在一边,似乎已没有气息的女子,许久都回不过神。 “老爷......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左相一双眼赤红,不耐烦地將她身上的衣裙大力一撕,露出里面青色的肚兜。 “少废话,她是我买回来的,生死都由我说了算,我还尚未尽兴,她就不行了,你来得正好!” 大夫人虽每日都能见到左相,可到底年老色衰,已经许久不曾行过夫妻之事了。 她本还膈应在小妾的屋里行这样私密的事,可看左相难得这么主动,不由迎合起来。 屋外站著的一溜下人早已经红了脸,一个个跑去树下,有的甚至捂著耳朵不好意思听里面的声音。 图兰耐心地趴在屋顶上,等啊等啊,今日不是十五,月亮还只是个月牙儿的形状。 她穿著灰色的衣裳,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 约莫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屋里大夫人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难以听见。 大夫人这才觉察到左相的反常,费力推了推男人,他眼睛红得似快要滴出血。 “別动!给我乖乖躺好。” 屋外的下人站得腿脚发软,可大夫人没发话,她们一个也不敢进去。 这场闹剧直到子时才停下,屋里安安静静的,床上的人也没了任何的动作。 大夫人哑著声嘶吼一声,“死人了!” 第475章 左相死了 下人们一窝蜂似的衝进屋里,烛火被重新点燃,眼前的场景令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大夫人不著寸缕,身上满是淤青,大腿上缓缓往下流著血,头髮被扯下来好大一把。 “救......救我......老爷.......老爷疯了.......” 床上並排躺著两个气息全无的人,一个是左相,另一个则是前几日新纳进府的貌美小妾。 左相的情况看著更为恐怖,眼睛和耳朵都汩汩往外冒著血,嘴里吐出的血沫子已经有些乾涸。 下人们哆嗦著替大夫人去请郎中,又颤抖双手替左相和小妾隨意裹上衣服。 那小妾的尸体都已经硬了,因为天气炎热,已微微有些异味。 前后窗全部被下人打开,躥堂风將屋中血腥味和欢好的味道一股脑吹散了。 图兰轻轻动了动鼻子,確定那药粉已经散了个乾净,这才偷偷从另一面爬下去。 乌雅依旧还昏睡著,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梦里也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院外有不少脚步声朝著一个方向而去,还有下人拿著火把,叫叫嚷嚷的,乱作一团。 图兰轻轻叩著桌面,顺便喝一口水。 “你別怪阿妈,我全是为了你好,他就不配当你的阿爸,你也是时候离开了。” 有个面色微黑的强壮女人走进来,朝图兰微微屈了屈膝。 “阿兰,你真想好了?那药一旦服下,可是没有解药的,她以后可是连你是谁都记不得了。” 图兰勉强挤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巫医,我想好了,餵了药您就带乌雅离开这里吧!她不记得我,也总好过丟了命。” 疲惫的起身,朝自己睡觉的屋子走去,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乌雅。 草原上都有自己信奉的巫医,能卜卦,能医病,十分的受人爱戴。 可是自从他们定居后,国主说那些人都是妖言惑眾,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左相府的这一个,还是她好不容易带进来的。 巫医將一粒药丸塞进乌雅的嘴巴里,口中念念有词。 盏茶的功夫,乌雅皱著的眉头缓缓舒展,嘴边勾起抹好看的弧度。 巫医最后看一眼已经熄了蜡烛的黑屋子,把乌雅往背上一扛,七拐八绕出了左相府。 不起眼的角落,有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等候著,巫医將背上的乌雅放进去,自己则驾起马车朝城外奔去。 东临国泰民安,这几年治安更是好的没话说,故而一直也未设宵禁,出入自由。 城门口的士兵也只是略略看了一眼。 “这么晚怎么还要出城?” 巫医笑著將一小袋碎银塞到士兵手里。 “女儿生了急病,听说邻近的镇子上来了位神医,就想著带过去瞧一瞧,我就她这么一个孩子,总得要试一试,还请您通融通融。” 士兵不缺钱,可白给的谁还嫌多。 “行了,这辆马车没问题,放行吧!” 自此后,东临少了一位名叫乌雅的姑娘,而远在千里外的小镇上多出了一个没了前尘记忆的图朵。 冠以她阿妈家族的姓氏! 左相府发生的事很快惊动了官府,他们很快將这里包围起来。 仵作验过尸,一脸尷尬的对著一旁大人耳语了几句。 “还有这样的事?这药不是早就严令禁止了吗?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害左相大人?” 仵作为难摇头,压低了声音道。 “这药在黑市高达万金。” 余下的话他没说,但官府的大人也明白了。 哪个普通人能拿出万金来害人? 只怕这是左相大人自己悄悄购的,本是想著增加点床笫间的情趣,没想到把自己给玩死了。 这还真是一件令人唏嘘又无语的命案。 左相惨死,无论如何也得告知老国主,看了眼天色,顶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官府的大人暗道一句晦气,甩了甩袖子走了。 “剩下的你们看著处理,本大人还得一早进宫向陛下匯报此事,尸体暂时抬去府衙吧!” 跨过高高的门槛时,还除些摔个狗啃泥。 好不容易爬起来,拍了拍满身尘土,暗暗啐了好几口,心想著今天回去左右得过个火盆,去去晦气。 一大早的,东临老国主的左眼皮就跳得厉害,简单洗漱后,由內侍扶著去了前殿。 已经有大臣等候了,见到他齐齐跪地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岁!” 老国主掀了掀跳得厉害的眼皮,一屁股坐在椅子里,顺手把怀里的乌雪抱到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摸著。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內侍面无表情,眼角余光扫到自家陛下又开始了一天中最重要的事...... 抱兔子,摸兔子! “陛下,微臣有紧要的事要奏。” 官府的那位大人不是別人,正是前日被点名的鲁巴克。 他抹一把额上的汗,不知是嚇的还是热的。 “哦,那赶紧说来,朕听听。” 东临老国主十分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想到还在赖床的儿子和儿媳妇,就忍不住给自己鞠一把辛酸泪。 “回陛下.......左相大人死.......死了.......他的夫人也没能救回来,也死了,如今尸体还停放在府衙的停尸房中。” 东临老国主猛的瞪大眼,半张的嘴好半天都没能合上。 “再说一遍,你刚说是谁死了?” “左......左相大人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怎么死的?还不赶紧说!婆婆妈妈跟个女人似的!” 鲁巴克心道为什么自己上任期间遇到这么晦气又倒霉的事。 “陛下.......就是.......左相大人用了一些禁药.......但似乎量没掌握好,这才........这才........” 东临老国主的眉心拧成个川字,摸乌雪的手也停了下来。 “你说的禁药是不是雪头草?” 鲁巴克眼一闭,心一横,重重点了点头,“正是!” 这药早些年就已经被严令禁止了,初时大家还算听话,后来他沉浸在失去王后的悲痛中,有些人就开始钻空子了。 左相是个好色的男人,老国主一直都知道,从前在草原的时候,他就经常会去骚扰大姑娘小媳妇。 还以为他多少会收敛些,没想到最终还是死在了女人身上。 第476章 自谋出路 左相的死引起了轩然大波,东临老国主命鲁巴克重新彻查。 大家心知肚明,这次十有八九是左相自己作死,继续查下去只会翻出更多骯脏和不堪的事。 可看老国主的神色,明显是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谁都不愿在这个时候成为被发泄的对象。 大殿內一时静得可闻针落。 “既然眾爱卿都没意见,那此事就交给鲁巴克,务必给朕查清楚,也好让左相在天有灵,得到安息。” 一向沉稳的右相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左相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安息不安息的尸体也都臭了,只怕老国主是趁著此次的事,查抄左相府那些来歷不明的財物才是最终目的。 “有事启奏,无事散朝!” 內侍一声尖厉的声音打破了满殿寂静,鲁巴克抹一把额上嚇出的汗。 他决定今天回去多跨几个火盆去去晦气! 这事摆明了就是个烫手山芋,再怎么查,真相也早就水落石出了。 很快,关於左相重金购买禁药,结果把自己和夫人以及新纳进府的小妾玩死的事就传遍了东临。 百姓们纷纷端著碗,蹲在路边,津津有味地聊起这桩八卦。 “左相看著人模狗样的,见到咱们恨不得眼睛长到头顶上,没想到私下里竟是这种人。” “可不是,听说他的夫人和小妾死得可惨了,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哎呀,咱没进城定居前,左相是个啥人谁心里没点数啊!但凡有点姿色的,他哪个没骚扰过!” “是了,之前那个部落有个死了丈夫的,不就是因为被左相轻薄,直接跳河了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我觉得他们就是当了大官,忘了自己当初到底是什么样了!老国主真是英明啊!” “对,就该好好查查他们这些人!说不定除了左相,別的人也不乾净!一瓶药万金,这些钱从哪来的?” 连著好几天,其余朝臣都是顶著百姓们异样的目光,心里把左相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一死百了,遭殃的却是他们,一天到晚耳根子不得清净。 鲁巴克带著府衙官兵查得十分顺利,只用了三天时间,查抄白银三十万两,黄金四十二万两,各式珠宝百箱,名下田產、庄子以及牛马羊不计其数。 图兰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冷眼看著面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有人在小声啜泣,还有人愁容满面,为以后的人生感到茫然。 图兰脑子虽不够聪明,可她却也在官兵来之前,往自己身上藏了不少的银票。 毕竟这些可都是不义之財,绝不可能过了明路,而且以后衣食住行,哪一样都缺不了钱。 她才知道,原本上万两的银票就是这么轻飘飘的几页纸,可无数人终其一生,可能也赚不到十之一二。 照惯例,左相府被查抄,所有財物归国库所有,封条一贴,所有人只能自谋出路。 老国主心善,左相的事不牵连无辜的人,並且每人给了千两遣散银。 老国主听著她们对自己的感谢,暗戳戳地腹誹,反正这些银子都是羊毛出自羊身上,自己到头来还能贏得人心,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风光一时的左相府就这样倾塌,包括图兰在內的二十几位妾室、通房,以及她们所生子女,全部住进了官府临时安排的客栈。 “姐姐,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是啊,我的喜儿还这么小,老爷一死,她以后可就是个没阿爸的孩子了!” 图兰沉默地坐在软和的床榻上,看著眾人惶恐不安的神情,只觉得讽刺。 她们这些女人就是左相用来炫耀的摆设,只怕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子女。 年轻貌美的姑娘就如同雨后春笋,可她们却在这安逸的日子中渐渐老去。 曾经,她们也是骑著马,大声唱著歌的漂亮姑娘,对未来有很多美好的憧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忘记了她们也是可以自力更生的。 或许就像是笼中的金丝雀,被关得太久,除了一味迎合主人的喜好,而忘记了自由是什么味道。 阴天,黑得也比平时要早一些,图兰听著她们渐渐均匀的呼吸,缓缓起身,安静地走出去。 风带著凉意扑面而来,她使劲嗅了口新鲜的空气,抬头,却只看到几颗孤零零的星星掛在头顶。 她提前买好的马,拴在巷口的大树上,正无聊地摆著尾巴。 时隔十年,她终於重新坐在了熟悉的马背上,扬鞭,朝城门的方向奔去。 她从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一切出城要用到的路引,身份木牌,但生下乌雅后,她就歇了这些无用的心思。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她顺利地通过层层盘查,朝著巫医和女儿所有的小镇绝尘而去。 乌雅这辈子也不会记得她是谁了,但都没关係,她们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总好过死在那座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至於其他人会怎么选择,她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她们於她而言只能算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甚至好几个,她见都没见过。 路就在脚下,是停滯不前,还是奔向阳光,全看自己选择。 这一刻,图兰无比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否则就乌雅那急躁的性子,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 到时,只怕她们母女二人很难全身而退。 不管乌雅心上人到底是谁,可这么多年了,人家也没上门迎娶,只能证明心中压根就没她的位置。 这样上赶著的姻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不如找一个更爱自己的,这样才会过得更幸福。 她这辈子算是毁在了左相的手里,乌雅还年轻,今后一定能遇到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 马不停蹄赶了两天,终於到了目的地,镇子很小,与东临国的繁华没法相比。 可这里的百姓很淳朴,脸上洋溢著憨厚的笑,不管认不认识,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见图兰风尘僕僕,也无人询问她从何处来,就如同相识许久一样,往她手里塞了不少吃的和喝的。 第477章 久违的自由 有妇人半夜起来小解,发现床上的图兰不见了,以为她可能是睡不著,出去转一转,也没往心上放。 毕竟她们虽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其实打照面的机会是很少的。 节日或者聚会她们连出席的资格都没有。 过年的时候,因为有大臣前来送礼,她们更是不允许踏出自己的院子半步。 也有那不甘心的,抱著襁褓中的孩子闹到左相面前。 “夫君,他也是您的孩子呀!我们不能总是待在那个小院子里。” 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收到大夫人身边下人的几个响亮的耳光。 胆子小的会抱著孩子流著眼泪回自己的院子,也有与大夫人对著干的。 “他们也是老爷的孩子,大夫人你不能挡著孩子见阿爸!” 当然了,敢这么说话的少之又少,下场自不必说。 东临人不讲究入土为安,死后都会水葬,后来,水越发稀缺,老国主严令禁止,便改为天葬。 所谓天葬就是將人放在高高的石堆上,由老鹰和禿鷲將尸体分食。 尘归尘,土归土,最终灵魂都会回到最初的地方。 所以这些敢与大夫人对著干的妾室,最终的下场,便是被曝尸荒野。 左相对这位结髮的妻子还算包容,主要当时她嫁过来时带来的牛羊马很多。 而且大夫人对於他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横加干涉。 大夫人泼辣,为人处事果决,让他不必为府中的事头疼。 妾室死了,正好腾出位置重新再纳。 但大夫人的位置是不可撼动的。 左相的野心大夫人最清楚,她一直与朝中重臣的夫人们私交甚密。 那些夫人们回到家中吹一吹枕头风,这些人自然就偏向左相。 左相对这一点很是满意,所以不管大夫人在府里如何作威作福,他都视而不见。 久而久之,妾室们的日子就愈发艰难。 不过好在大夫人从不苛扣她们的吃食,穿的戴的也比寻常人家要好上许多。 左相府乍一遭遇突变,她们自然难以接受。 要是一直在泥潭中也还好,可是从天上跌入尘土里,就令人心生绝望。 “你们说这一千两银票够做什么的?” “是啊这点银子买个宅子,连下人都养不起。” “难道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我们亲力亲为吗?光是照顾孩子就已经很吃力了。” 一时之间心思各异。 有个姑娘怀里抱著孩子,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地看著窗外。 她今年才17岁,因为左相给了他们家十两银子,阿爸阿妈就毫不犹豫把她卖了。 这样一来阿弟娶媳妇儿的钱就够了。 听说担心她跑回家闹,阿爸和阿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怀里的孩子才四个月,她自己都是个孩子,之前好歹有老僕帮忙带。 孩子可能是饿了,张著嘴哇哇大哭。 她无措地看著,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说阿兰你能不能哄一下孩子呀?” “她一直这么哭,让我们怎么睡觉?” “你既然不会带孩子,为什么还要生下她?” “吵死人了。阿兰,要不你带她出去转几圈?你们不睡,我们还要睡觉呢。” 阿兰看著眾人或烦躁或嫌弃的神情,默默站起身,抱著哇哇大哭的孩子离开了。 这一去阿兰和她的孩子就再也没回来。 直到三天以后,才有人在一处山谷看到了阿兰的尸体。 要不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熟悉的衣裳,大家真不知这个摔的面目全非的人是阿兰。 只是唏嘘了几句,大家並没有多少同情心。 她死了倒是可以一了百了,难的是活著的她们,还得继续为以后的日子发愁。 “对了,这几天你们有谁看到乌雅吗?” 妇人们皆摇头。 “似乎府里出事儿就没有见过她了。” “想当初老爷最疼爱的就是她,没想到最无情的也是她。” “谁说不是呢,这真是宠出了一个白眼狼。” 客栈只是官府让她们暂时落脚的地方,心中有再多的不满,还是要儘快寻一个棲身之处。 习惯了东临的繁华热闹,她们实在不愿意去穷乡僻壤生活。 好几个妇人一合计,索性將钱拿出来,买了一个稍大的宅子,又请了三四个下人。 日子倒也勉强过得下去。 其余的走的走散的散,估计此生也再难相见。 重新获得了久违的自由,反倒令她们十分的不自在。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们已经不能算是主子了,很多事情都得自己亲自动手。 女人多是非也多,每天凑在一起不是斗嘴,就是叫骂,这个院子就没有一天的清净。 图兰找到了巫医和女儿的落脚地,怕被有心人找到,过得十分低调。 身上有足够的银钱,图兰开了一间售卖绣品的铺子,生意尚可。 按说有好几万银票,足够她们三个人丰衣足食地过完一生。 可小镇上人口不多,她们要是什么也不干,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乌雅没了从前的记忆,重新变回了那个活泼开朗,爱笑的姑娘。 她不记得眼前这两个妇人是谁,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喜欢她们。 因为她们俩在看著她的时候,目光永远是那么的慈爱温柔。 不管多晚,回到那个不算大的院子里,总有一盏灯是为她亮著的。 灶上永远有热乎乎的饭菜。 小镇东边有个卖菜的小伙,长得好看,人又勤快老实,对乌雅好得没话说。 两人年纪相当,又都生得好看,小伙子是个孤儿,家中也无其他拖累。 没过几个月,便娶了乌雅,成了上门女婿。 一年后,乌雅生下一对龙凤胎。 图兰买下相邻的院子,打通之后,住著很是宽敞。 有时候午夜梦回,乌雅总要发呆许久,不知道反覆出现在梦里的那个漂亮的男人到底是谁? 转头看一眼熟睡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她想,梦中那个男人大概是哪个话本子里出现过的。 亲了亲孩子肉嘟嘟的小脸,重新躺下,嗅著身旁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安然入睡! 第478章 贪得无厌 东临老国主看著从左相府抄过来的家產,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对他们私底下的一些行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左相贪墨的也太多了。 左相如此,其他的大臣还不知拿了多少。 这些箱子全部被搬到了早朝的大殿中。 白的银锭子,黄灿灿的金元宝,亮闪闪的宝石,恍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眾爱卿觉得如何啊?原来朕的仁厚,换来的就是你们的贪得无厌。” 大臣们齐齐跪倒在地,老国主鼻中冷哼一声。 “要不朕也让鲁巴克带人去查查眾爱卿的府邸,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惊喜等著朕呢?” 大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来自老国主名晃晃的威胁,但是他们不敢反驳。 毕竟他们的手上都不乾净,私下里谁还没有往自己家扒拉点东西啊? 这万一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丟官罢职都是轻的,一不小心脑袋就该跟脖子分家了。 先把他们都嚇唬得差不多了,老国主这才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这些人一听说要挖掘暗河,一个个爭得脸红脖子粗。 如今嚇唬一下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反对了。 哼,所以说他不差钱吧,但是这件事儿受益的又不是他一个人。 羊毛也不能只逮著他一个人薅。 查没左相家財,並不是因为他就缺这点钱,而是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说起来这个办法还是卓克王子出的。 卓克王子倒是清閒,上下嘴皮子一动,受苦受累,还要被大臣们在心里骂的人,可是他! “朕想著挖掘暗河的事情宜早不宜迟,不知眾爱卿怎么想?” 好傢伙,原来老国主是在这里等著他们。 他们敢確定,这个节骨眼儿上,谁要是再敢反对,老国主就敢真的抄没他们的家產。 “陛下圣明!” “臣等並无异议!” “此乃利国利民的好事!臣愿奉上半年薪奉!” “臣亦愿出一千两!” “臣出五百两!” …… 右相见他们已说的差不多了,这才悠悠开口。 “臣愿出一千两……黄金!” 眾位大臣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覷。 右相这么大的手笔,显得他们很小家子气。 这人也忒不是个东西了,简直就是一点武德也不讲嘛! 老国主似笑非笑环视一周。 “果真还是右相最体恤百姓!朕心甚慰!” 这下子之前没开口的大臣们也不好意思推脱,肉疼的爆出了自己要捐献的数额。 鲁巴克跪在最前面。 一开始拿出一千两的就是他,如今看著老国主的神情,一咬牙,又捐出了五千两! 心已经支离破碎! 老国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算算时间,芳华殿那边应该已经备好了午膳。 十分大度的挥了挥手。 “眾位爱卿,平身吧!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早些回去。” 一个个的每天啥正事儿也不干,就知道找事儿,拖到这个时辰,难不成是想留在宫中蹭饭? 他们愿意,他还不乐意呢。 许知意前两天与卓克王子出去了一趟,回来便说地下肯定有暗河的存在。 这一下便打消了老国主最后的一丝犹豫。 卓克王子不靠谱,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相信,但是自家儿媳妇儿可就不一样了。 她若心中没有八九分把握,是绝对不会轻易开口的。 老国主这么想著,便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的私库中。 拳头大的东珠装了一箱子,各式各样的宝石头面一箱子…… 反正这些都是从左相府抄来的,送起人来一点都不心疼。 贴身的侍卫,看著眼角直抽抽。 老国主这是打算用金钱收买王妃啊! 不过似乎好像这位王妃真的挺吃这一套的。 最近半个月,再没有听说过她身边那几个丫鬟半夜去撬金砖的事儿了。 但该说不说,这几个丫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宫墙上的砖撬不动,转头就把主意打到了门口金雕的老鹰身上。 愣是把老鹰的一颗宝石眼珠子给抠掉了。 气得老国主少吃了一碗饭。 “你说朕送这么多宝石过去,她身边的那些丫头应该不会再打老鹰的主意了吧?” 內侍半垂著头,强忍著才没笑出声。 “陛下对王妃这般的宠爱,王妃心里是很清楚的,王妃身边那几个小丫鬟年纪小,不懂事儿,陛下千万別往心里去。” 老国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咋滴?在你心里朕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朕还会与几个小丫头斤斤计较不成?” 內侍在心里暗暗唾弃了老国主几句。 您要真像说得这么大方,怎么会连著好几天少吃一碗饭,大半夜的偷偷爬起来吃东西。 说实在的,那个金雕老鹰的眼珠子真没有多值钱,但那可是东临王室的象徵,眼睛的位置变成了一个黑洞,谁看著都闹心。 虽然事后王妃也罚了那两个丫头,还挑了一颗大小差不多的夜明珠,亲自替那老鹰安上去了。 但这大半夜看著莫名就有些诡异和搞笑。 老国主那是敢怒不敢言,真叫一个憋屈。 话本子拿在手里翻的飞快,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去已故王后的宫殿里发呆了。 说起来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 倒不是说老国主就忘了王后,只是时隔这么多年,他终於真的释怀了。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总还是要向前看! 在去芳华殿的路上,遇到了四仰八叉晒太阳的小老虎踏雪。 乌雪趴在它软乎乎的肚皮上打著盹。 “朕瞧著它们两个是不是又长胖了一点?” 內侍朝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何止是长胖了一点! 那简直是胖到完全看不出这两个是什么品种。 感觉踏雪想翻个身应该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踏雪似乎听懂了老国主的话,不满的衝著他叫了一声。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也不看看你那肚子里就像塞了一个西瓜。 “这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朕呢?” 踏雪艰难翻了个身,大大的屁股对著老国主。 这个老头子真是好聒噪啊! 第479章 唇枪舌战 芳华殿的厅里,午膳已经摆了满满一桌。 老国主进来的时候,卓克王子正在替许知意盛汤,笑得一脸諂媚。 “父王您是不是看错了时辰?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啦?” 许知意正打算起身,却被卓克王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好好吃你的饭!我瞧著你最近又清减了不少,现在又不是晚膳的时辰,父王这个时候来芳华殿该不会又是来蹭饭的吧?不是吧?不会吧?” 老国主被气得一个倒仰,颤抖著手指著他。 “你这个孽子!你怎么不说说朕往这芳华殿送了多少好东西?吃你们一顿饭,怎么啦?” 许知意用眼神示意在一旁抿嘴偷乐的白嬤嬤去拿碗筷。 “这么热的天,父王一路过来辛苦了,您快坐下,儿媳这就叫人给您重新准备几道菜。” 老国主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无所谓地摆手。 “朕瞧著这些菜就不错!这么热的天也不必叫他们重新准备了。” 他拿过白嬤嬤递来的筷子自顾自地吃起来。 “朕打算让钦天监算一个黄道吉日,挖掘暗河的事情大臣们都已经同意了。” 许知意看著他一脸求表扬的神情,忍不住抿了抿唇。 “儿媳就知道父王是一个深明大义,雷厉风行的人,短短数日,父皇就將这么棘手的问题给解决了!东临有父皇这样的明君,真是百姓之福。” 自古以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老国主瞬间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笑容落在卓克王子的眼中,莫名觉得很不值钱。 “父王肯定是威胁那些大臣们了!您是不是说如果他们不同意挖掘暗河,就要抄没他们的家產?” 老国主神情微滯,努力克制著想要把筷子丟到他脸上的衝动。 “知意呀,你觉得咱们就从马场那里开始挖可不可行?” 许知意想了想点头。 “儿媳觉得可以,那里的草药生得十分茂盛,树木也比其他地方要繁茂,想来那一片土地十分湿润。” “行,这几日朕会命人將那一片全部围起来!对了你前几日给朕的那安神香还有吗?” “父王这么快就用完了?可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许知意微微蹙眉,抬头观察了一下老国主的气色。 嗯……白里透红!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心宽体胖吧。 看来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並没有影响到老国主的心情。 但保险起见,用过饭之后,许知意还是替老国主把了脉。 “父王怎么样啊?” 卓克王子一脸的焦急。看著似乎是真的很担心老国主的身体。 老国主心中大为感动,正准备说点什么,就听卓克王子又道。 “知意,你好好替父王看看!最好再给他开几副益寿延年的药,一定要让他长命百岁呀!” 这一刻老国主很確自己的这个儿子真的没有办法要了。 卓克王子表示自己很无辜。 他真的真的是发自真心的希望,父王能够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天天陪著媳妇儿,两耳不闻窗外事。 培养出感情的机率也就比较大。 “父王身体康健,无需吃药,儿媳给您调些养神的丸子,每日睡前服一粒即可。” 老国主看自己这个儿媳妇怎么看怎么顺眼,对她的话自是无又不应。 “朕就是觉得你调製的那安神香味道很好闻,睡著了也不怎么做梦了!” “好,那晚些时候儿媳派人给您再送一些过去。” “对了,朕听闻你一直在寻找那个什么蝴蝶兰还是幽蝶兰?恰巧今日翻私库发现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你瞧瞧。” 內侍打开手里的盒子,里面赫然是两株保存十分完整的幽蝶兰。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府医几乎翻遍了附近大小的山头,身上和脸上被蚊虫叮咬的全是包。 要是被他知道王宫里有两株肯定会气得骂娘。 许知意小心翼翼地接过,朝老国主郑重欠了欠身。 “儿媳在此谢过父王!不瞒父王儿媳体內有寒气,正需要这一味药。” 老国主喝一口酸甜的梅子汤,衝著卓克王子挑了挑眉。 “与父王无需如此客气,父王那里还有许多的好东西,改天你亲自去挑一挑。” 卓克王子气结,忍不住瞪了老国主一眼。 自从回了东临老国主就再不让他进私库了,除了有人看守门儿,门上又加了两把明晃晃的金锁。 老国主说了,“防火防盗防卓克!务必给朕把私库守好了,不许卓克王子靠近半步。” 想用他的东西哄自己的媳妇儿,门儿都没有! “你也不要瞪朕,等你什么时候坐上这个位置了,所有的东西就全归你!” 什么力都不出就想白嫖,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他在这个位置上真的已经坐得够够的,偏偏两个儿子谁都不想接手。 “父王还是好好守著你的私库过日子吧!知意喜欢的东西,我自会替他全部寻来。” 於是父子二人又开始了每一天的唇枪舌战。 许知意小口小口抿著茶,並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明爭暗斗。 这样的日子又热闹又有趣,反倒让她的那些忧愁消散了不少。 京城大概最近事情真的很多,已经好久没有收到何陵景的信了。 南星初登基,虽说手中握著圣旨,还有先皇的遗詔,可到底那些大臣们与他不是一心,处理起事情来遇到不少的阻挠。 太后对於南星总是想越过她心生不满,尤其是他將满宫的嬪妃全部送了出去,这让太后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南星每天应付完朝堂上的事儿,还要为太后的事儿头疼,简直是焦头烂额。 东临的大军已经重新回到了边关,西番的军队死守在城墙之下,也不是真的攻打,但小骚扰不断。 他们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扰乱军心,准备来一场持久战。 幸好东临的粮草及时运到,解了边关將士的燃眉之急。 再有许知意的慷慨解囊,以及济世堂的默默相助,城內並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一时半会儿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第480章 早下决断 卓克王子看著桌上摆著的早膳,神情有些呆滯。 一锅冒著热气的米粥,一碟醃青瓜,一碟凉拌萝卜丝,几个煎得黄灿灿的鸡蛋。 “芳华殿是被贼人打劫了?咱们穷得只能吃得起这些了?” 许知意不慌不忙接过浮生手里的碗,米粥入口,软糯香甜,配上清淡小菜,胃瞬间就舒服了。 “最近荤腥之物吃太多,我觉得这个就很不错,当然你若吃不习惯,也可以去父王那里蹭几顿!” 许知意说话的时候並不看卓克王子,夹起煎蛋咬一口。 边关被西番军围困了整整三个月,算一算,之前送去的粮草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 她將老国主所赠金银的大半数悄悄送往京城,虽是杯水车薪,但也能缓解南星一时的困局。 没办法,就只能开源节流,一应吃喝用度全部从俭!卓克王子不满也是情有可原! 南星初登基,改国號为泰安,他则成为百姓口中的泰安帝。 泰安百废待兴,可国库空虚,说话办事腰杆子都硬气不起来。 何丞相以雷霆手段迅速控制住了朝堂上混乱的局面,可总不能把所有不服新帝的大臣全都砍了。 为防生变,伏虎军並没有离开,但边关战事一触即发,南星与何陵景已经好几天不曾闔过眼。 不得不说,祁西洲为人处世虽有些独断专行,可他却是个优秀的將军。 不枉战神之名! 奏摺如雪一般,散朝之后,南星有大半时间都在不停地处理这些。 有时连膳食都是直接送到御书房的。 “如今边关战事迫在眉睫,可吴副將暂时不能离开京城,群龙无首,西番一旦在此时发起总攻,只怕边关危矣!” 何陵景合上手中的奏摺,若有所思看向窗外。 初夏的天已经有些热了,知了在枝丫上叫个不停,万里无云,御书房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臣愿意亲自领兵,以解边关之困!陛下心里清楚,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南星不悦地將奏摺啪的一声丟在地上,端起半温的茶猛灌了好几口。 “朕不答应!你从未上过战场,一点经验都没有,你难道让朕眼睁睁看著你去送死?再者,你万一有个好歹,朕如何与阿姐交代?” 这是他登基以来,唯一与何陵景意见相左的事,为此他们每回都不欢而散。 心情不好,就更加觉得天热得让人烦躁不安。 何陵景淡淡收回视线,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弯腰,將被泰安帝丟在地上的奏摺一一拾起,重新摆放在龙案上。 “陛下若真为知意著想,此事还是先瞒著她为好,陛下难道忘了,臣之前跟著镇国大將军上过战场的!” 泰安帝依旧愁眉不展,定定看了他好一会。 “那时朕尚且年幼,记不得了!反正,这事朕一万个不同意!” “陛下不必说得如此绝对,微臣觉得让他去边关歷练一下未尝不可!” 何丞相朝泰安帝行了礼,坐在离冰盆最近的位置上,自顾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掉的茶。 “他去也只是为了鼓舞士气,又不会衝锋陷阵,能有什么危险?何况当年跟著镇国大將军学习排兵布阵,也不能白白浪费了是不是?” 见泰安帝始终沉著脸,何丞相忍不住笑一声。 “陛下体恤何少卿,可如今咱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为防万一,吴副將暂时不能离开京城,陛下您又真的放心让安王的人去领兵?” 阳光顺著窗欞洒在何陵景身上,他似乎愈加消瘦了,却挺拔如松,依旧是一袭月白的长衫,显得整个人清润温雅。 “当年五王之乱,皇城可谓是血流成河,如今陛下能兵不血刃坐上这位置,想来不服的大有人在,只有臣亲自领兵前去边关,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泰安帝沉默著。 何陵景一介文臣,是个清风朗月的存在,可就是这样一个谦谦公子,此刻说起这些时,却令人心头不由激盪。 泰安帝恨不得也跟著一同去边关,与敌军好好廝杀一场。 可是,他深知如今的泰安容不得他任性妄为。 “那万一.......朕虽与阿姐相处时日不算长,可也知道她是个寧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朕可以听你的话暂时瞒著她,可你有没有想过日后......” 何陵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陛下不必有此担心,臣相信若是知意知道了,也一定会赞成臣的想法!国若破,家安在?” 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笑意。 也不知许知意是从哪弄来那么多的金银,听说途中,马都累死了好几匹。 几十万对於一个国家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可对於新登基的泰安帝,却是雪中送炭。 至少,暂时不必担心这个冬天边关战士的粮草问题了。 其实好好算一算,他们如今手握十五万大军,要是当初平昭帝没有霍霍,如今的泰安根本不用惧怕任何国家。 泰安帝依旧犹豫著,想到前几日阿姐给他送的那些金银,眼眶没出息地湿了。 她独自一人在远在万里外的东临,却还要时刻惦记著他这个不成气的弟弟。 明明,该是他来保护这世上唯一的阿姐的! 何丞相心中其实也很不好受,但还得强撑著劝慰著年轻的泰安帝。 “臣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万一西番瞧出什么端倪,突袭边关城镇,下一个就轮到北地,然后.......陛下,还请您早下决断!” 何丞相一撩衣袍,扑通跪在泰安帝面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陛下,何少卿是微臣唯一的儿子,微臣也捨不得,可男儿就该心怀家国,要不是时机不合適,微臣也愿身披鎧甲,衝锋陷阵!还请陛下恩准了吧!” 他一字一句都鏗鏘有力,泰安帝拒绝的话再也没办法说出口,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好,朕允了!太傅您赶紧起来吧!日后对朕不必行此大礼!” 那些大臣们都担心给何丞相的权力过大,更怕他们日后会功高盖主。 可泰安帝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屁话! 第481章 真的错了吗? 既然已下定决心,泰安帝便也不再纠结,唰唰在明黄的圣旨上写下几行字。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即日起册封原大理寺少卿何陵景为安国大將军,今特授予其虎符一块,率五万大军前往边关增援,以抵御外敌,保家卫国,钦此!” 圣旨一出,所有大臣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齐齐落在何丞相身上。 他波澜不惊,半垂著眸,令人一时难以分辨喜怒。 何陵景则恭敬跪地,双手接过圣旨,高举过头顶。 “臣何陵景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选择在早朝时宣读,而不是去丞相府,就是为了让这些大臣们好好听一听。 泰安帝沉著脸,围视一圈,手指敲了敲龙案。 “诸位爱卿对朕的旨意可有什么意见?或者爱卿是否有更好的人选?没关係的,今日无论你们说什么,朕都恕而等无罪!” 眾人扑通跪下,有胆小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悄悄抹一把额上嚇出来的冷汗。 议政殿很热,可如今国库空虚,泰安帝为了开源节流,连个冰盆都不曾摆。 陛下都能忍受,他们为人臣子的敢有什么意见? 知了声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泰安帝这话他们可不敢接,前几天他们还弹劾何少卿与何丞相有功高盖主之嫌。 如今人家拋开生死,愿意前往边关,谁若是还敢说什么,传出去,非得被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不可! 新的兵部尚书是连跳三级上来的,曾经是何丞相的门生,对这圣旨,自是没有意见。 “陛下圣明!臣听闻早年间,何少卿曾在前镇国大將军麾下歷练过两年,有他亲自出马,定能保我泰安万世太平!此乃陛下之福,边关之福,百姓之福啊!” 其余大臣忍不住齐齐翻了个白眼。 就他会拍马屁是吧!就显得他了是吧! 可惜啊,泰安帝似乎对这一套很受用,眉眼皆带著笑意。 “若是泰安能多一些何爱卿这样不惧生死的大臣,何愁江山不稳!眾爱卿觉得朕说的对不对啊?” “陛下说得极是!有何少卿亲自出马,想来很快就能解了边关之困!” “陛下圣明!” 泰安帝在心中冷笑一声,缓缓收回视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叩著龙案。 声音不大,落在眾大臣耳中,却似响雷,心肝都跟著直抖。 他们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万一陛下一个不高兴,把他们全部发配到边关怎么办? 陛下可是唯一一个一上位就把太皇太后送去行宫的帝王啊! 任凭太皇太后使出什么样的手段,甚至不惜用绝食来威逼陛下,他都不为所动。 对外宣称太皇太后常年礼佛茹素,身子落下病根,需要前往行宫休养! 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太皇太后几乎是被架著上了马车,车內外全是何丞相的人。 太皇太后身边共有两个最为信任的贴身嬤嬤,一个脚滑跌入了池塘,溺水而亡,另一个则更离谱,一头摔下台阶,当场气绝身亡。 太皇太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昏死过去,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行宫。 服侍的宫婢不少,可却没一个是她的心腹。 太皇太后气得把宫殿中所有摆设全都摔了、砸了,却仍难消心头之恨。 她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为了泰安帝好,可他非但不领情,却狠心將自己送到远离京城的行宫。 平昭帝可是他的杀父仇人,她不过就是让南星把他的那些妃嬪以及子女全部杀了。 她有错吗? 当年平昭帝狼子野心,杀害前太子和前太子妃的时候,那可是一点也没心慈手软过的。 就连太上皇也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都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以后有泰安帝后悔的时候! 她得好好活著,等著泰安帝跪求她回宫的那一天! 到时,她绝不能放过何丞相以及何少卿,若不是他们攛掇泰安帝,他又怎么可能违逆自己的意思呢? 明明,泰安帝是她一手带大的,也是与她最亲近的。 明明,泰安帝小的时候最是信任她,对她的话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泰安帝慢慢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太皇太后漫不经心喝著粥,手中的馒头已被捏得变了形。 似乎就是许知意被封为郡主和亲东临后,所有的事情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泰安帝看著她的眼神不再亲昵信任,他时常会警惕地望向她。 她的每一句话,泰安帝似乎都要在心中斟酌许久,对於她的苦口婆心,也表现得很不耐烦。 到了后来,他竟私自做主,把平昭帝所有活著的妃嬪及子女悄悄送出了宫。 她派出去寻找她们的人,一个也没能回来。 太皇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將手中的馒头丟在地上,用脚使劲捻了捻。 夕阳西斜,晚霞美得好似一幅画,殿外除了知了烦人的叫声,几乎再也听不见別的声音。 有宫人燃起了风灯,太皇太后微微眯起眼,却也只能依稀看得到殿外的凉亭。 她大概是真的老了,吃得少,睡得也很少,半夜常常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就枯坐到天明。 天擦黑的时候,终於下起了细雨,土腥味夹著叶子的清香味扑面而来。 太皇太后静静坐著,她不开口,守在廊下的宫婢就无一人敢打扰她。 这样的日子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头,她的一颗心使劲往下沉了沉。 或许她真的等不来那个曾高兴地唤她祖母的孩子了! 她真的做错了吗? 可许知意与祁南星虽是龙凤胎,却从小就分开了,哪里就有这么深的感情? 皇家的女人生来就是要牺牲的,能用她换来一时的太平,一点也不亏啊! 太皇太后已经想不起来太上皇长什么模样了,好像很多年之前,她对他也曾动过那么一点点心的。 但隨著年轻妃嬪一个个入宫,他来陪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份不多的感情就变得更淡了。 第482章 心满意足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小宫婢的髮丝已经湿了,探头看了眼呆坐了小半个时辰的太皇太后。 “玉姐姐,咱们要不要进去看一看?我瞧著那茶也已经凉了,万一.......” 被小宫婢唤作玉姐姐的姑娘生得十分好看,白玉一样的面颊染著讥誚。 “没什么万一。” 她朝墙外努了努下巴。 “瞧见没,那里守著死死的,只怕连只蚂蚁也跑不出去,里面的这位说得好听是来颐养天年的,其实就是被禁足了,保不齐再也出不去了!” 小宫婢年纪小,之前一直在宫中的浣衣局做事,莫名其妙就被派来行宫伺候太皇太后。 她还以为终於走了一回狗屎运,没想到,比在皇宫的待遇还要差很多。 她轻嘆一口气,对著年长些的宫女曲了曲膝。 “多谢玉儿姐姐提点,那咱们就一直这么站著吗?” 玉儿弯了弯唇角,凑到她身边小声耳语。 “站也站不了几天了,我瞧著这一位气色很不好,左右行宫就这么一位主子,也没多少活要做,要是........咱们在这行宫还乐得清閒,等年纪一到放出宫,岂不是更好。” 玉儿的未尽之言,小宫婢一下就明白了,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双唇抖动。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玉儿姐姐,嬤嬤说隔墙有耳,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 玉儿冷哼一声,不屑地往屋里扫一眼。 “你胆子这么小,难怪被欺负去了最下等的地方,行了,我也懒得与你费口舌,你就在这好好守著吧!” 玉儿转身就走雨幕,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小宫婢咬了咬唇。 她六岁就被爹娘给卖了,辗转间,因为长著还算清秀,最后进了宫。 可惜她从小就胆怯,觉得自己是个被拋弃的人,受到不公的待遇,连声也不敢出。 那些宫婢见她好欺负,什么脏活累活都推给她,等忙完所有事,吃不上饭是常事。 后来就被调去了浣衣局,虽是做著最脏最累的活,她却觉得莫名轻鬆。 大家每天都有好多的衣裳要洗,吃了饭,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搬弄是非。 浣衣局的嬤嬤是个老人了,除了有点贪財,处事倒还算公平,每人分到的活计都差不多。 一成不变的四菜一汤,就够勉强填饱肚子。 想到今天晚饭吃到的大白馒头,还有一小碗红烧肉,她就觉得心满意足。 太皇太后看著年龄不小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打击,才几天的功夫,原本白的头就已经全白了。 脸上的皱纹多得能夹死苍蝇。 更多的时间,她就安静地坐著,呆呆望著某个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儿姐姐说的话她懂,无非就是等太皇太后一死,她们这些前来行宫伺候的宫人就能留下来。 寻常时间这行宫几乎无人问津,只有天气特別炎热,或是陛下想来散散心的时候,才会来小住几日。 所以真等到那时候,她们就自由了,至少不必担心会不会哪一天莫名其妙就死了。 她今年才刚十六岁,离二十五岁出宫还有好多年。 听说玉儿姐姐在宫外有个一直等著她的未婚夫,虽只是个走街穿巷的小货郎,可却十分痴情。 玉儿姐姐当然有盼头了,不像她,孤苦无依,像池塘里无根的浮萍。 摸了摸缝在小衣中的几两银子,忍不住轻轻嘆口气。 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是属於她的安身之所,万千灯火,亦没有一盏是为了她而燃。 太皇太后似乎又开始垂泪了,低微的啜泣声飘出来。 小宫婢忍不住朝里张望一眼。 “太皇太后,要不要奴婢替您上盏热茶?” 太皇太后恍若未闻,直勾勾望著翘角上掛著的雨珠,嘴角带著抹诡异的笑。 她好像看到了太上皇,他正在朝她招手,晃神间,他又突然消失了。 太皇太后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努力地朝那个方向挥了挥。 “连你也觉得哀家做错了吗?可明明就是他害死的你们啊!哀家隱忍了半辈子,可南星也不理解哀家!” 有泪顺著眼角缓缓落在地上。 柔和的黄色暖光透进窗格,依稀可以看到小几上裂开了几道细细的缝隙。 她记得很多年前跟太上皇来行宫避暑的时候,这些摆设明明都是崭新的。 知道她喜欢兰,太上皇就命人搜罗各地名贵的品种种在行宫的暖房里,还专门派了人打理,好让她隨时都能看到。 那时的她是欢喜的,眼前是喜欢的,身边是爱慕的人。 可惜,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 都说天家无情,太上皇也不例外。 他会宠她,但绝不会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他需平衡朝局,接纳了许多重臣的女儿。 封了美人,封了嬪,封了妃....... 她皇后的位置倒是稳如泰山,只是太上皇除了十五,几乎不会踏足她的宫殿半步。 皇宫中的孩子越来越多,她不得以,只能接受太上皇的提议,装作十月怀胎,抱养了一个旁支的男孩,也就是后来的平昭帝。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孩子,大概是因为没有血缘关係,也或许那孩子的眼睛看著就让人不舒服。 那孩子渐渐长大了,会抱著她的腿撒娇,却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 看著太上皇亲自握著那孩子的手,写下了人生第一个字,丑得令人烦躁。 后来太上皇又教他射箭,十次有九次是射不中靶心的。 再后来,她意外有了自己的孩子,当太医说出来把脉结果的时候,她喜极而泣。 那一夜,太上皇破天荒留在了她的宫殿,两人甚至难得坐在石阶上,抬头看著满天繁星。 她依偎在他怀里,感受著男人熟悉的味道,一起给还没出生的孩子起了好多的名字。 那一夜的风可真温柔啊,星星也很漂亮,太上皇开怀大笑,那笑声,仿佛现在还在耳畔环绕。 然后太上皇就病了,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咳嗽,谁也没放在心上,后来竟开始咳血,连上早朝都很困难了。 那时谁也没怀疑平昭帝,毕竟他才不过刚刚七岁。 第483章 我娘是平嬤嬤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想要將不堪的往事全部拋出去,伸手,將半开的窗全部打开。 凉凉的风吹进来,令她有一瞬的失神,沙沙的雨打在叶片上,手上的佛珠已被扯得散了一地。 贴身的嬤嬤陪了她几十年,最是个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失足跌进池塘呢? 而且那池塘清可见底,掉了个人在里面,也会被巡逻的禁军一眼看到。 可偏偏,嬤嬤还是死了。 她没忍住,看了一眼嬤嬤的尸体,她的脚踝上分明有淡淡的红痕。 应该是有人在她的脚上绑了石头,她这才没能从池塘里出来。 可惜,这偌大的皇宫,那么多来来往往的宫人,竟没一个目击者。 泰安帝以政事繁忙为由,不肯来看她这个老婆子一眼。 他的態度已经说明了很多的问题。 那一刻,太皇太后的愤怒几乎到达了顶点,只可惜,面对她的暴跳如雷,宫人们皆垂头不语。 她连续好几天砸了御膳房送来的膳食,拒绝太医每日请平安脉,更拒绝喝养生的汤药。 她把自己折腾得奄奄一息,却换不来南星那孩子的一丝怜悯。 他始终没来看过她,只打发身边的小公公送来了几株百年人参,並且告诉她,他做不出斩草除根的事。 至於平昭帝那些妃嬪的下落,她是永远也不可能打听到了。 身边两位最信任的嬤嬤接连出了意外,便是南星那孩子对她这祖母的警告了。 他寧愿相信何丞相与何少卿,也不愿听她这祖母的意见,可见那孩子真的已经与自己离了心。 太皇太后只记得那日喝了宫女端来的一碗养生汤,就睡得人事不省。 等再睁开眼,她已经在行宫的床榻上了,身边全是陌生的面孔,墙外还有禁军把守。 “吱呀”一声,沉重又古旧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 太皇太后这才收回视线,定定看著圆脸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 “太皇太后,时辰不早了,您该歇著了!” 她盯著那宫女赛雪的肌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满是皱纹的脸,突然笑了。 “你们是想趁哀家睡著了做什么坏事吧?是不是陛下让你们这样做的?哀家告诉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她笑出声,越笑声音越大,浑浊的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宫女神情滯了滯,旋即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也跟著她笑起来。 “太皇太后您该不会是在这里待傻了吧?陛下命奴婢们好生伺候您,並无人要害您性命!只是您若一直这样不吃不睡,还真说不好能活多久!” 太皇太后气的嘴唇直抖,猛的一拍桌面,茶盏跟著晃了晃。 “大胆,区区贱婢怎么敢如此与哀家讲话!来人啊,给哀家將这犯上的贱蹄子拉出去仗毙!” 声音被风传出去很远,殿外却依旧安静的能听到雨滴在树叶上的声音。 这个季节,兰已经开了,香味顺著门缝钻进来,太皇太后却觉得莫名讽刺。 她虽老了,但耳力尚可,她刚才的声音不算小,但却没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宫女將盛有热水的铜盆放下,拍了拍身上並没有的尘土,语气中满是不屑与嘲弄。 “奴婢劝太皇太后还是安生些,陛下说您喜爱清静,外人轻易不得打扰,所以就算您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奴婢这就伺候您洗漱!” 不由分说地將帕子丟在热水中,隨便拧了拧,便往太皇太后脸上胡乱抹去。 “陛下吩咐了,要奴婢们好生伺候您,不得有半点怠慢,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们也吃不了兜著走。” 宫女顿了顿,突然扬了扬眉,凑到太皇太后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所以啊,奴婢劝您,最好您好我好大家好,就算您再怎么闹,陛下也是不会来见您的!您还不知道吧......就连您被送走的那天,陛下也没露面呢!” 太皇太后的脸上还沾著几颗水珠,目光阴沉盯著宫女的脸。 “你与哀家有仇?为何对哀家的事这么关心?” 宫女正是玉儿,闻言,忍不住笑出声,索性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 “太皇太后您再仔细瞧瞧奴婢的脸,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吗?您好好想一想啊!无论如何,您也不该忘了这张脸才是啊!” 太皇太后拧著眉,几乎快要凑到玉儿的脸上,半晌,还是疑惑地摇了摇头。 “伺候过哀家的人不少,可却没你这样年轻的,你莫不是在於哀家开玩笑?” 玉儿笑著笑著就捂著脸哭起来,许久后,才平復了心情。 “当年您因为太上皇许久不来您的寢宫,发脾气打死了好几个宫婢,我娘就是其中之一!您怎么能忘了她呢?她伺候了您整整十六年啊!” 玉儿猛地抓住太皇太后的肩膀,使劲地摇晃,將她纹丝不乱的髮髻都给晃散了。 “平嬤嬤!我娘是平嬤嬤!您就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了吗?您可是抽了她足足三十鞭子!她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肉了!” 太皇太后依旧摇著头,嘴中喃喃自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哪里有宫婢能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生出孩子的!难不成你是太上皇的......” 玉儿朝地上啐一口。 “我呸,我娘才不屑做出那种事!当年要不是被迫入宫为婢,她早就与我爹成亲了!她才不稀罕破皇宫!“ “后来,她到了出宫的年纪,可您却说她梳发的手艺好,死活不肯放她出去,她只得偷偷生下了我!” 太皇太后盯著玉儿喋喋不休的嘴,脑中渐渐浮现出早已被她遗忘的记忆。 似乎曾经是有这么一位长相温柔的宫婢,梳头的手艺无人能及,还会烹茶,太上皇每回来,都要喝一盏她煮的茶。 大抵她就是从那时候恨上的平嬤嬤,嫉妒蒙蔽了她的双眼,在平嬤嬤无数回恳求她放她出宫时,她都拒绝了。 后来平嬤嬤就再也没求过她了,只是尽心尽力伺候她,对於太上皇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 一个下贱的宫婢,凭什么如此傲气? 第484章 支离破碎 太皇太后想到这些,忍不住笑出声,茶已凉了,她却全不在意,一囗气喝了半盏。 “原来是平嬤嬤那个贱人啊!当年仗著有几分姿色,迷惑太上皇,偏偏还要欲擒故纵,这样的人死就死了。” 玉儿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所以你全记起来了?也承认我娘是被你害死的?” 太皇太后反而冷静下来,掏出帕子擦了擦唇角,淡淡瞥玉儿一眼。 “哀家是主,她是仆!能死在哀家手里,也算是她的大造化了!难道你还想杀了哀家不成?” 她知道玉儿不能,也不敢。 毕竟玉儿蛰伏了这么多年,肯定也不是为了与她同归於尽的。 一个把自己小命看得这么重的人,又怎么捨得轻易去死呢? “行了,你若没有其他要问的事就退下吧,哀家累了!” 没了贴身嬤嬤伺候,让太皇太后很不习惯,但她还是扶著桌沿缓缓站起来。 经过玉儿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那神情就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只卑微的螻蚁。 玉儿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了握,声音又恢復了以往的清脆。 “太皇太后说的是!奴婢確实不敢对你怎么样,不过您以后的衣食住行可能只能自己来了。” 玉儿转身,眼中有泪光闪动。 她是真的很想跟太皇太后鱼死网破,但宫外还有人在等著她。 玉儿不忍心让他这么多年的真情最终化为一场空。 太皇太后锦衣玉食惯了的,要是什么都亲力亲为,只怕捱不了多久。 让一个习惯高高在上的人突然跌落进尘埃里,那种落差才是最折磨人的。 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著,看样子今晚是不会停了。 行宫很安静,只有偶尔路过的宫人,却也不敢在太皇太后这里多做停留。 廊下守夜的小宫女,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出神地望著连成一片的雨珠。 宫殿中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声音,紧接著又是凳子被踢翻在地的声音。 太皇太后像是疯魔了一般,不停地砸著目光所及的一切。 精疲力竭,这才顺著床沿缓缓坐在地上。 空气很湿润,夹杂著兰的清香,这样的雨夜连知了都变得很安静。 墙角的鹤嘴铜炉里裊裊升腾著青烟。 是她用惯了的檀香,可此刻闻著却觉得腻得想要呕吐。 猛咳几声,喉咙发痒,捂著嘴的雪白帕子上分明有一滩艷红的血跡。 隨他来行宫的有六位太医,但因为太皇太后这几日阴晴不定,早不知躲到哪去享清閒了。 因为怕有人动手脚,之前喝的养生汤药,都是贴身的嬤嬤亲自熬煮。 嬤嬤死了,桌子上再没有温度適宜的汤水,取而代之的是早已凉透的茶。 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就如同坠入了一个永远也看不到光明的深渊。 南星不杀她,却让她过得无比煎熬难捱。 如果她只是个身份普通的姑娘,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呢? 习惯了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今真的是生不如死。 南星那孩子是在惩罚她吗? 还是恨她在长安郡主的事情上作壁上观? 亦或是在怪她这么多年,也没有將长安郡主认回来的打算? 她以为是为南星好,但不过只是她以为! 余生,南星那孩子大概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不知道在闭眼之前,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太皇太后这么胡思乱想著,淡淡的困意袭来,手脚並用地爬到床榻上。 床单儿已经有两天没换过了,闻著有一股淡淡的汗酸味儿。 太累了,已经顾不得去计较这些。 梦里南星一蹦一跳地扑到她怀里,脆生生的喊著祖母。 他手里握著一串儿色泽亮丽的葫芦,努力的点著脚尖儿往她嘴边送。 “祖母,您尝一尝呀!这个可好吃了。” 忽闪著与前太子妃有八九分相似的大眼睛。 她咬了一口,只觉得酸得牙齿都快要倒了,但还是笑著咽进去了。 “我们南星可真乖。” 南星却一脸的困惑不解。 “祖母,星儿明明好好的,他们为什么叫星儿傻子呀?” 太皇太后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滯,轻轻在心中嘆了口气,温柔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顶。 “祖母只是想让星儿好好地活下去!星儿能不能一直听祖母的话?这件事儿就当做是星儿与祖母之间的小秘密,好不好?” 南星明显没有听懂,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的,祖母说的星儿都听,星儿最乖了。” 可是转瞬,这些温馨的场景一下就消散了。 太皇太后只看到南星那双带著愤怒、隱忍的眸子。 他的手紧紧地握著,眼睛死死盯著许知意越行越远的背影。 血从指缝中缓缓渗出来,她很想替他擦一擦,却被他轻易就躲开了。 他的眼神很陌生,声音很淡漠。 “一点小伤,就不劳太皇太后掛心了,此处风大,您还是赶紧回寿康宫吧!” 这是她来行宫前最后一次见到祁南星。 那个记忆中乖巧的孩子,一次又一次违逆她的意思。 直到祖孙之间的关係支离破碎,再也没有修復的可能。 行宫太大了,也太空旷了,风一吹,到处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能听到宫女们在窗边小声的低语,眼皮確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喉咙中似乎著了火,明明那水杯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到。 太皇太后病了。 六个隨行的太医分別替她把了脉。 “太皇太后这是忧思过重,又偶感风寒,才导致的高热不退。” 另一名太医摸了摸自己的鬍鬚,点点头。 “张太医说得极是,那就开几副温养退热的方子吧!” 其余几人皆点头赞同。 太皇太后病著自然也没有力气训斥他们,倒觉得自在了许多。 写了药方,命人去把药抓来,几人匆匆离开。 行宫虽然处处比不上皇宫,但这里没有尔虞我诈,少了阿諛奉承,他们也乐得清閒。 外面有一片大大的池塘,是个泛舟钓鱼的好去处。 第485章 温香软玉 许知意收到何丞相秘密派人送来的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想过一切的可能,也知道他们如今一定是在水深火热之中。 但独独没想过何陵景会亲自掛帅出征。 边关的战事瞬息万变,他一介文臣,会遇到什么危险可想而知。 可这一次,是何陵景自己的选择,她不能横加干涉。 脚步声由远及近。 徐知意不慌不忙地將手里的信丟在铜炉中,瞬间化为灰烬。 卓克王子掀开珠帘进来,就看到她站在窗边出神地望著某一处。 “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儿了,能与我说说吗?” 许知意摇头,出帕子温柔地替他將额上的汗水擦乾净。 “今日的成果如何?” 卓克王子大咧咧地坐在软榻上,將冰镇过的酸梅汤一饮而尽。 “今日往下挖地並不太顺利,似乎有巨石拦著,想点办法才行。” 挖暗河的事儿是许知意提议的,虽然那些大臣们並不知情。 但卓克王子也不希望父王日后怪罪她,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监督进度。 东临的炎热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就连晨起的风都是烫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恨不得能把人给晒熟了。 可卓克王子却丝毫也不在意,眼见著都黑了好几个度。 “眼看著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你也不必天天去守著吧,瞧著你都晒黑了。” 卓克王子不在意的摆摆手,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就是因为天气热,我才得每天都去盯著,不然他们肯定会偷懒!” “柴厨子说今天中午会做乔麦凉麵,我还从来都没吃过,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一旁伺候的白嬤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凉麵原本没什么稀奇的,但配上柴厨子自己调製的酱料,那味道简直妙不可言!” 卓克王子的肚子適时叫了两声。 “那就劳烦嬤嬤去催一催,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更饿了。” 白嬤嬤不疑有他,转身就去小厨房了。 殿里安静了一瞬。 “是平昭那边有什么事儿吗?” “不对,现在应该称泰安了。” 这件事情估计也瞒不了太久,许知意轻轻点了点头。 “確实是出了一点小状况,不过想来他们自己可以解决。” 要是每次一出事就像东临求助,他们之间本来不多的情义,很快就会被消磨殆尽。 卓克王子面上露出一丝失望,语气中却满是毫不在意。 “如果有需要东临出手相助的地方,你儘管开口就是,你与我之间不用总是这么客套。” 许知意没出声,替他重新倒了一杯冰镇的酸梅汤。 前后的门窗大开,偶有穿堂风,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凉快儿。 卓克王子见她不愿说,也不强迫,一口气將酸梅汤喝光,这才站起身。 “忙了一上午,出了不少的汗,我先去沐浴,一会陪你用午膳。” 许知意嗯了一声,他已经朝里屋而去。 浴池的水温度正好,卓克王子泡在里面,只觉得浑身的酸痛缓解了不少。 相处了好几个月,他似乎愈加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意了。 就如先前说的那样,泰安在各国都放了眼线,东临亦是。 何陵景远赴边关这么大的事儿,他甚至比许知意更早得到了消息。 只是那边似乎是刻意想瞒著,他也只能故作不知。 算算时间,今天是大军前往边关的日子。 许知意虽然强装镇定,但那满是担忧的眸子出卖了她。 可惜了,到了现在她还是不能全然地信任他,也不愿与他分享心事。 求而不得,原来是这么让人难过的一件事儿。 他一早就想过了,只要许知意开口,纵使父王不答应,他也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卓克王子长长嘆了口气,看向窗外开得正好的合欢。 日头正盛,却开得艷,草药的长势也十分的喜人。 整个芳华宫縈绕著淡淡的香和草药香。 廊下金铃发出叮噹脆响,树上的知了叫得有气无力。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全然相信我呢?” 他喃喃著,一颗心像是被人放在了油锅里反覆的煎炸。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真正的君子,趁著许知意睡著的时候偷偷亲了她的脸蛋儿。 又软又香!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与女子有这般亲密的接触。 原来温香软玉在怀是这种感觉。 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甩出去。 “午膳已经备好了,你换洗的衣物我给你放在这里了。” 许知意的声音又软又糯,就是这炎热夏日里的一丝涓涓溪流。 “好,我这就出来。” 天青的衣裳上一只翱翔的雄鹰栩栩如生,这是许知意亲手给他绣上去的。 保持现在这样也挺好。 卓克王子修长的手指摩挲过那只雄鹰,默默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句。 许知意是个长情的人,他又何尝不是? 从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可在见到许知意之后他就信了。 陌生却又熟悉,这感觉只能意会,无法言说。 厅中,果然又见到了父王的身影,大马金刀地坐著,眉眼带笑。 用冰水凉过的蕎麦麵,盛在大大的金盆中,青瓜切成丝,被油泼过的辣椒散发出阵阵的香味。 一碟滷牛肉,一碟烤羊肉,並几个清爽的时令小菜,还有一盆儿熬得喷香的酱料。 只看著,就让人食慾大增。 老国主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著浓浓的埋怨。 “又不是大姑娘,洗个澡要用这么长时间,朕都快要饿死了。” 卓克王子回他一记白眼,在许知意身边坐下。 “要说饿,也该说我这个忙了大半天的人更饿才对!您一天坐在那里也不活动,瞧瞧那肚子都已经能顶到桌子上了。” 许知意几人齐齐打量一眼老国主。 似乎这两个月,他確实长胖了不少,肚子里就仿佛揣了个西瓜。 脸也比从前更圆了,数数那下巴,有好几层。 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许知意忙把拌好的凉麵放到老国主面前。 “父王从来没吃过这个吧?赶紧尝一尝。” “您別与他一般见识!胖的人看起来才更善良!” 第486章 百年兴旺 无论大臣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上朝的时候,面上依旧笑呵呵的,態度也十分恭谨。 东临老国主也不戳破这层纸,毕竟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差不得过得去就行。 而且挖暗河,他们不管因为什么,出钱又出力,倒为国库省了一笔银子。 大臣们无话可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卓克王子亲自监督,一天都不曾落下,结果采了一半,发现地下有巨石。 好不容易把巨石挖出来了,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意外发现竟是一块上好的水晶。 暂时还没发现暗河的存在,但顺著那一处往下挖,遇到的每一块石头打开后,都是水晶,顏色各异。 於是挖河的百姓们回去之后就大肆宣扬,说什么的都有,总结为一句话,那就是卓克王子乃是受上天眷顾之人,日后他登基,东临必会百年兴旺。 之前反对卓克王子的大臣们一下就闭紧了嘴,生怕哪一句说得不对,就会遭来百姓们的白眼。 左相死了,查出了不少他生前贪污的罪证,东临老国主大手一挥,至此,东临便只有一位丞相霍炎。 一时间,可谓是风光无两,前来说亲的人差点就把丞相府的门槛给踩平了。 霍丞相还是第一次知道,东临有这么多適龄未嫁的姑娘,可他就两个儿子,也没有纳妾的打算。 何况两个儿子在军中表现不错,一时半会肯定是回不来的。 “多谢诸位的抬爱,只是大家也知道,我们霍家儿郎是不允许纳妾的,何况我们这当父母的,也想尊重一下儿子的想法,所以大家都先请回吧!” 这是委婉的拒绝了,只不过话说得好听,代表各府前来提亲的人也不好表现出不悦。 “霍丞相您瞧扎娜各方麵条件都不错,与令郎岁数也相当,若是有意,能不能先考虑一下她?” 本来这些事都该是夫人出面操办,但奈何天气热,她身体又不好,霍丞相只得硬著头皮顶上。 他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笑僵了。 “这是自然,今日辛苦大家跑一趟!” 说完,朝一旁管家使个眼色。 管家立马笑眯眯地拿出钱袋子,往每人手里塞了几角碎银。 “天气这么热,这点小钱拿去喝杯水,大傢伙今儿都辛苦了,老奴送你们出去吧!” 人一走,霍丞相就毫无形象地一屁股瘫倒在椅子里,一口气灌了三盏茶。 “应付她们可比应付朝堂上那帮老傢伙辛苦多了!” 打不得,骂不得,全程还要赔著笑脸。 从前厅到正门,再返回的管家衣衫早就湿透,额上和鼻尖上也满满都是汗。 “人都好好送走了吧?” 管家点头。 “大人放心,都好好送走了,老奴瞧著没人心生不悦,只是两位公子年纪確实不小了,大人和夫人心中可有適合的人选?” 霍丞相听到这个就头疼,忍不住按著眉心。 “如今东临还有谁不知道塔莎公主心悦北儿的,今天来说亲的人家不在少数,可没一个敢提北儿的名字!” 塔莎性子执拗,东临老国主因为心中有愧,对这个女儿格外偏宠一些。 结果塔莎公主有恃无恐,为人处世完全不考虑后果,这样的姑娘要是嫁给霍易,可真是家门不幸啊! 夫人身体一向孱弱,娶个媳妇进门,那肯定是要把管家权交出去的。 別人不知道,霍丞相几乎是看著塔莎公主长大的,对於她的脾气秉信自然更清楚一些。 东临倒是没有尚公主一说,即使娶了塔莎公主,也不会影响儿子的前程。 可塔莎公主就不是个安分过日子的姑娘,不指望她能孝顺公婆,估计连夫妻恩爱都做不到。 毕竟儿子一上战场,少则六月,多则数年,塔莎公主等同於是在守活寡。 个中寂寞与孤单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管家不自然地咳几声。 “別人老奴不清楚,可塔莎公主......听说被国主禁足后,不甘寂寞,前日才又新抢了两个男子入府.......要是二公子真娶了她,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霍丞相的脸又黑了几分。 好傢伙,这还没谈婚论嫁呢,他就已经看到儿子头顶上的青青草原了。 绿的晃瞎人的双眼! “此事先不要让夫人知道,她最近身子不爽利,我想著送她去郊外的庄子上避避暑,你让他们把嘴给我闭严了!” “是,老奴明白的。” 管家小心打量了一眼霍丞相的脸色,这才开口道。 “大人也不必如此忧心,不如您给二公子去封信,若是他在当地有可心的姑娘,大可先把亲事给定下,想来国主那么开明的人,是不会为难大人的。” 霍丞相思量了半晌,重重点了点头。 “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只盼著他是个能听得进劝的,別像他大哥似的不开窍。” 他虽也羡慕那些儿孙绕膝的人,却也不想与皇家牵涉太深,更不希望儿子娶个貌合神离的姑娘。 “行,我今日就让人把信送出去,你盯紧府里的下人,別让他们在夫人面前乱嚼舌根子,否则一律发卖出去!” “好的,老奴明白。” 管家走后,霍丞相又呆坐许久,这才起身去了书房。 不多时,信写好,由专人快马加鞭送往儿子霍北所在的地方,而他则去了王宫。 等了没多久,就被內侍领著去了芳华宫。 霍丞相有些疑惑。 “为何不去御书房?这芳华宫乃卓克王子与王妃的居所,我这么唐突过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內侍苦著张脸,看了霍丞相一眼。 “近来陛下除上早朝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待在芳华宫,说是那里的膳食更可口,环境也更清幽,最適合他批阅奏摺.......” 真正的原因內侍不好意思说出口。 踏雪与乌雪最近越来越疲懒了,老国主想见它们,就只能死皮赖脸待在芳华宫。 王妃无法,只得命人收拾一个宫殿出来,好供老国主休息和处理公事。 卓克王子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但老国主对他视而不见,一箱一箱的金银流水似的往芳华宫搬。 第487章 管理帐目 许知意翻看著这几个月来铺子的收益,除了济世堂略微有点亏损,其余赚得盆满钵满。 其中以售卖香膏的铺子生意最为红火,梅和梔子味道的最受东临贵女们的喜爱。 一度卖断了货,晨起各府的下人就开始排起长龙。 浮生附到许知意耳边轻声询问。 “王妃,肖何遣人来问您的意思,看看这两种香膏要不要多补些货?” 许知意啜一口半温的梨子水,手指轻轻点了点几处位置。 “倒也不必急著补,贵女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越是难得到的,就越想得到,可以先抻抻,正好趁这机会售卖些別的。” 浮生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替许知意揉捏著肩膀。 “还是王妃主意多,您这样吊著她们的胃口,她们往咱铺子跑得就更勤快了,没准儿还能把那些积压的香膏全给卖了,嘿嘿,应该能赚好多银子吧?” 许知意点了点她的额头。 “浮生,我之前见过你打算盘,倒还熟练,是不是以前跟谁学过?” 浮生点了点头,声音小的只有二人才能听见。 “奴婢应该没同您讲过吧?奴婢的娘有一手好绣功,后来兑了间小铺子,但维持一家人的嚼用是绰绰有余,那时候娘忙不过来,就会让奴婢学著打算盘,替她算个小帐,一来二去的,也就学会了。” 她看向窗外的杨树,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气,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 “剩下的事王妃您就知道了......奴婢的爹迷上了赌博,经常来娘的店铺要钱,不给就动手,还扬言要把弟弟抵给赌坊......后来娘病了,连吃药的银子都被爹拿去赌光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泪也越积越多,终於忍不住滴下来。 “那时候奴婢就想著,以后绝对不成亲,这样就不会遇到奴婢爹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了!” 许知意拿出帕子,轻轻替她將面颊上的泪擦乾净,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今天提起这个,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你可愿意替我管著这香膏铺子?也不必日日都去,一个月大概去上个三四回就行。” 浮生眨巴了几下眼睛,还有小泪珠沾在睫毛上。 “不是有肖何吗?奴婢这点本事可上不得台面的,王妃您就別拿奴婢打趣了!” “肖何要忙的事太多,也不能只盯著这一间,可偏偏这一间生意最红火,他同我提过好几次,想找个信得过的人管理帐目,左右芳华宫的事也不多,有她们几人就足够了。” 浮生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被王妃委以重任。 在世人眼中她就是最卑贱的下人,纵使吃喝不愁,穿金戴银,仍被人瞧不起。 不过是护了一回主子,竟被当成了妹妹看待,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怎么?可是有什么顾虑?你若不愿,我就再问问其他人。” 浮生连忙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不是的,奴婢愿意的!就是从来没独自做过这么重要的事,心里有些紧张。” “没关係的,凡事都是熟能生巧,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做的,总要尝试一下。” “放心大胆地去做,若是没做好,有我替你兜底,怕什么!” 浮生扑哧笑出声,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角。 “既然王妃这么说了,那奴婢就试试!只是奴婢担心她们伺候不好您。” 许知意捏起颗葡萄塞到她嘴里,又往自己嘴里塞一颗,淡淡斜她一眼。 “你的意思是银珠和白嬤嬤都不如你?仔细被她们听见,可不会轻饶你的。” 浮生忙將嘴里的葡萄咽了。 “好王妃,奴婢就是捨不得您嘛!您可千万別同她们俩说。” 主僕二人笑闹了一阵,此事便这样定下了,又打发人把这消息告诉了肖何。 正事忙完,许知意拿过陈府医不知打哪淘来的医书翻看起来。 柴厨子提著个大大的食盒,满头是汗地跑进来。 “王妃,这是奴才跟东临厨子学了好久的,您要不要尝一尝?松蓝他们都觉得味道不错。” 浮生打开食盒的盖子,將一只白玉的汤盅端到许知意面前。 一股浓浓的奶香,又有点微酸的味道飘散开。 许知意拿起舀起一小勺放进嘴里。 口感淳厚,鲜甜中带著点酸味,里面还加了不少切碎的水果粒,正適合炎热的天气吃。 “好吃,这个叫什么?” 一勺接一勺,只觉得胃中妥帖。 “回王妃的话,当地人称之为水果酸奶,是用新鲜牛奶发酵而成,有点像江南那边的乳酪。” 柴厨子跟变戏法似的,又从食盒最下层端出一碟点心。 透明表皮,能清晰看到里面红艷艷的西瓜,还有金色的香瓜,乳白色的汁微微晃动著。 “这是奴才自个发明的,皮儿是用糯米制的,吃起来又软又弹,开个小口,最后將椰汁灌进去。” 浮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许知意瞥她一眼,无奈摇摇头。 “我没吃过这个,不然浮生你先替我尝尝吧!” 浮生简直喜出望外,一叠声地应著。 “好,奴婢替王妃尝尝味道如何!” 柴厨子在许知意的示意下,坐在一旁的小兀子上,笑眯眯地看著她们。 “王妃您就宠著她们吧!瞧瞧这一个个地来了东临,都长胖了不少!” 浮生把剩下一半的点心塞进嘴里,叉著腰,不满地嘟噥。 “你懂什么?王妃说了奴婢们这不叫胖,是有福气!说得好像你多瘦一样!瞧瞧那肚子,比陛下的小不了多少!” “你们在背后说朕坏话!今天可被朕逮了个现形吧!” 东临老国主背著手走进来,观其神色,倒没一点生气的意思。 浮生和柴厨子忙跪地请安。 “奴婢(奴才)见过陛下!” 东临老国主摆摆手,大咧咧地往软榻上一坐,看到小几上摆著的吃食,双眼放光。 “这是什么?瞧著还怪好看的!朕尝一个。” 一边说,一边不顾內侍的阻拦,捏起点心就往嘴里送。 “知意这里的东西无需查验,朕瞧著就是你们自己想吃!” 內侍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第488章 南水北调 一小碟点心,也就四五个,浮生吃一个,老国主吃两个。 许知意有心想给卓克王子留,但看著老国主那意犹未尽的模样,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父王您慢点吃,要是喜欢,明日儿媳还让柴厨子给您做。” 老国主不客气地把碟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笑得眼睛眯成道缝。 “要是不麻烦的话,今晚的宵夜也给朕送这个!朕年纪大了,就喜欢吃这样软和的点心。” 柴厨子极有眼色地替他盛了碗水果酸奶,老国主尝一口,兴致缺缺。 “御膳房也送过这个,朕不喜欢这味道,有点酸,但这点心是真不错!” 柴厨子乐呵呵地接过老国主递来的赏钱。 “奴才谢过陛下!您若是喜欢吃,奴才每日都给您准备著。” “还有那个酸梅汤也记得送,多加点蜜。” 一旁还摆著其他的点心,老国主刚伸手去够,但许知意却不许他多吃。 “再有一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父王不能再吃了,小心千万莫要积食了,到时受罪的还是您!” 別人不敢说的话,许知意说出来了,伺候在一旁的內侍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老国主年纪渐长,可这性子愈加像孩子,任性还不听劝。 他的牙齿本就因为喜食甜,拔掉了几颗,如今吃点稍硬的食物都费劲。 偏偏不听劝,一眼看不住,嘴里就已经塞了不知从哪搜出来的果或是点心。 卓克王子说过老国主很多次,但都被他不耐烦地糊弄过去了。 老国主訕訕收回手。 “朕確实有点饱了,知意啊,你这是在看什么书?” 许知意笑著將放在手边的书递过去。 “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一本医书,瞧著书页都泛黄了,儿媳就是打发时间隨便翻翻的。” 老国主隨意翻看几页,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他头晕目眩。 “这標註也太小了,夜里可不许看,仔细伤著眼睛。” 许知意乖乖应了。 “父王放心,儿媳只是白天无事看一看,暗河有没有什么新进展?大臣们没有为难您吧?” 老国主接过浮生递来的茶漱漱口。 “他们敢说什么?如今那一片的地下全是水晶矿,即使挖不到暗河,也不亏啊!” 他顿了顿,想到今天收到的百里加急。 “知意,你觉得南水北调可不可行?朕今日收到一封急报,说是南边的镇子因为连续降雨,河堤险些被衝垮,而且听闻那一处的庄稼也长得格外好,他们水太多,而咱们又缺水......”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 “父王说的这个也不是不行,只是比开採暗河还要费时费力,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但眼下东临水源问题刻不容缓。” 內侍有些诧异的微微抬起头,迅速扫一眼老国主,又赶紧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老国主也太信任这位平昭来的郡主了,这件事连大臣们都还不知情,就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了? “这个朕自然知道,朕就是想著,反正挖都挖了,乾脆从现在开始修渠引水,而且对那些缺水的城镇有百利而无一害。” 老国主命內侍取来了舆图,用小棍指著几处地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是特別乾旱的地方,一年中下雨的日子屈指可数,若是修渠必会经过这几处,到时候他们也就不必为粮食和水源发愁了。” 许知意认真看了许久。 不得不说,东临老国主真的很有先见之明,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 这渠一旦贯通南北,东临舆图之上所有的城镇都受益匪浅。 “儿媳不是很懂这些,父王若想稳妥起见,可以广招能人异士,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东临老国主就知道自己没有问错人,眼睛紧紧盯著那张舆图。 长安河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始终將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知意啊,你可知这河道附近的几个村子全部自发改为了长安村,听说他们自己选出了一位村长,为表达谢意,专门修了间生祠,每日香火不断!” 许知意与浮生几人嘴角齐齐抽了抽。 生祠是百姓们为了感激活著的恩人修葺的,但这香火不断听著总觉得怪怪的。 “父王,您还是再与我说说南水北调的事情吧!这渠一旦修成,东临必会江山永固,百姓们亦会丰衣足食!” 东临老国主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走了。 “朕寻思著这渠跨越的距离有点长,如果能分段挖掘修葺,就是经过哪个城镇,就由当地组织人手,朕这边分派专门指导的人,如此一来,少了很多麻烦。” “父王这法子不错,不过儿媳听闻修渠还得丈量地形,以及途经的坡度都得考虑进去,这样的事,还是交给有这方面经验的人来做才好。” 老国主摸著长出一层胡茬的下巴,点点头。 “这个你要是不说,朕还真没想到,这些城镇的地形確有不同之处,有高有低,还有土质特別疏鬆之地,朕还要再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说了正事,两人又对弈了几局,当然是以老国主输多结束。 “朕就没几次能贏过你的!这棋朕算是白学了,唉,耗费了这么多的体力,朕突然就觉得饿了!要不今天晚膳提前一些?” 许和意失笑,看著天空上明晃晃的太阳,和角落的沙漏。 距离老国主吃完点心才刚过了小半个时辰。 卓克王子今日不知是被什么事给拖住了,午膳也没能赶回来,到了这阵子,也不见人影。 “卓克王子今天不知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的事了?往常这时候,他早该回来了。” 许知意偏头,交代柴厨子。 “我吩咐你煮的汤熬好了没?卓克王子回来,记得让他先喝一碗再去沐浴。” 浓浓一盅雪梨燉鸭,愣是被老国主喝掉了大半。 “好喝!朕今天的宵夜记得也把这个备上!” 他又连续报了好几个点心的名字,听得柴厨子眼角直跳。 一开始明明说他是芳华宫专用的厨子,只把王妃伺候好就行。 结果,老国主除了上朝和睡觉回去,其余时间全赖在芳华宫。 第489章 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夕阳西下,阳光依旧炙热,庄稼如一片大海,隨风轻轻摇曳。 温顺的羔羊簇拥在牧民身边,不远处是低头吃草的牛。 卓克王子牵著枣红马,马背上坐著身子僵硬的许知意。 “你放鬆一点,不要这么紧张,这一匹是马厩中性格最温顺的!对,不要绷著身子。” 山坡上,是一望无际繁茂的树林,偶尔能看见著白袍的牧民策马狂奔。 碧草连天,另外一处被木柵栏围起,不时有光著膀子的壮汉挑著土块经过。 马儿打著响鼻,低头吃著附近的草,蹄子轻刨地面。 银珠带著浮生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草丛如绿浪一般翻滚。 “王妃不要怕!” 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浮生尖叫著,再一次冲向密林。 鸟儿扑棱著翅膀冲向高空。 许知意的身体终於不再那么僵硬,但握著韁绳的手依旧有些发抖。 “咩——” “哞——” 成群的牛羊朝著家的方向奔去。 卓克王子翻身上马,將许知意牢牢护在怀中,唇几乎贴著她的耳畔。 “我先带著你慢慢骑两圈,不要怕,顺著力道就好。” 许知意点头,声音微颤。 “好,你一定要骑得慢一些。” 卓克王子开怀一笑,微卷的发被风扬得高高的。 枣红马跑得很平稳,遇到石头时,还会特意避开,许知意摸著马儿柔软的鬃毛,渐渐没那么紧张了。 空中瀰漫著野的香气,归巢的鸟从头顶掠过,远处的毡房已冒出淡淡炊烟。 一切美得好似一幅画。 只是身边没有何陵景,一颗心空荡荡的,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过往的种种。 也不知他领著大军赶到了何处? 一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 边关的战事刻不容缓,他怀著一腔热忱赶赴,她又如何能阻止他想要保家卫国的坚决? 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气,晚风拂面,难得带来一丝凉爽。 卓克王子围著草场跑了三圈,一拉韁绳,马儿放缓速度,停了下来。 “知意,这里很漂亮吧?不然住几日再回宫?也省得我两头跑的辛苦。” 许知意正发呆,闻言神情微滯。 “可父王那里......咱们留他一人在宫里不太好吧?” 而且老国主似乎特別喜欢吃柴厨子做的饭菜,今天他们出门,可是把他也给带来了。 “那么多人伺候著,总不会把他给饿死!別瞎担心了!咱们就在这住两日好不好?” 许知意看著他蓝色眸中的騏驥,只得点了点头。 “行,那你记得派人回去同父王讲一声,省得他担心。” 卓克王子打了个响指,笑意在眼中漫开。 “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回去传信了!咱们晚上吃烤全羊,柴厨子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许知意忍不住白他一眼。 “你就知道我一定会答应是不是?看来我得好好给柴厨子他们立立规矩了!” 卓克王子见她依旧坐在马背上,伸出双臂。 “我抱你下来吧?骑马也不是一日就能学会的,今天时间也够久了,估计明天你的腿会有些酸疼。” 许知意想了想,还是没有逞强,由著卓克王子將她抱下马背。 枣红马似乎很喜欢许知意,亲昵地在她手背上蹭了好几下,这才转身,乖乖往马厩的方向奔去。 “马是很有灵性的,看起来它很喜欢你,明日你餵它些豆子,培养一下感情,日后骑起来也会好控制很多。” 虽下了马,但许知意仍觉得依旧在马背上微微顛簸,眺望远山,还有点眩晕。 草场上已经支了七八个雪白的帐篷,中间的火堆也已经燃起,上面放著烤肉用的架子。 松蓝骑了两个时辰的马,只觉得周身畅快,心情愉悦,似乎又回到了北地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柴厨子被他带著跑了两圈,就哀嚎著说腿疼,屁股疼,腰疼。 要是仔细看,还能瞧见柴厨子走路夹著屁股,格外滑稽。 见卓克王子和许知意回来了,柴厨子笑眯眯迎上来。 “王妃骑马好玩不?奴才这辈子可能都学不会骑马了,就转了一圈,这老腰就快要断掉了!” 许知意斜睨他一眼,朝火堆的方向努努下巴。 “你这东西准备得挺齐全的,看来是一早就知道了,等回宫之后,你去前殿伺候陛下好了!” 柴厨子嚇得扑通跪下,手里还握著支长柄的炒菜铲子。 “奴才冤枉啊!这些厨具都是王子命人带上的呀!奴才也是到了这,才知道要住下的!” 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看得许知意忍不住心中好笑。 “行了,不逗你了,赶紧起来吧!赶紧去准备,卓克王子应该饿了。” “好嘞,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著您回来菜就可以下锅了,山上野菜多,奴才采了不少回来!” 夜幕降临,帐篷外燃起篝火,整只的羊放在架子上翻烤,香味传出去老远。 滋滋冒油的时候,再洒上孜然、辣椒麵和细盐。 松蓝拿著刀在羊身上划出口子,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 “老柴你到底会不会烤啊?这半天了咋还没熟?我这饿得都快要站不住了!” 江公公盯著明明灭灭的火光,耳边是他们吵嚷的声音,忍不住弯了唇角。 这样的日子还真是有盼头啊! 升腾著的浓烟,被火烤红的脸颊,以及他们每天的爭执叫嚷声,都是好好活著的象徵。 所谓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晨起的米粥,午后的茶点,夜晚的清汤,三餐四季皆是温暖。 松蓝將偷偷切下来的一小片羊肉塞到江公公嘴里,烫得他忍不住轻嘶一声。 “东临的羊肉就是比咱那里香!柴厨子这死心眼的,非要全烤熟了才让吃!你赶紧先垫垫肚子。” 浮生躲在一边,啃著香喷喷的烤玉米,嘴上一圈黑乎乎的,她也浑然不觉。 “银珠姐姐你就尝尝嘛!玉米烤出来香得很哩!” 银珠嫌弃瞥她一眼,將手帕丟过去。 “你慢慢吃,记得把嘴擦乾净,跟个猫似的!” 第490章 杀手鐧 东临老国主这一天都过得不顺心。 先是在早朝发了很大的脾气,將新换的镇纸砸了个粉碎。 又有大臣提起暗河没有进展的事,老国主又把手边一套新的茶盏摔到了那人身上。 內侍默默把笔洗拿远了一些,但最后也没能逃脱四分五裂的下场。 卓克王子一大早的带著媳妇一起去看暗河的进度,马车才出宫门,就传回消息,说是明日才回来。 那岂不是说,他这一整天都没办法吃到芳华宫的膳食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只能將满腔怒火全部发到这些不长眼的大臣们身上,谁让他们一大早的就来寻晦气。 大臣们面面相覷,但敢怒不敢言,一个个跪得笔直。 已过夏至,天热得让人无法忍受,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后背的衣裳就已经温透,黏糊糊的粘在身上,恨不得立马跳进水里泡一泡。 “怎么你们对朕很不满?虽还未挖出暗河,但那一片全是水晶!要是没有此番举动,那水晶岂不是要长埋地下?” “陛下说得极是!” “陛下圣明!”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老国主这是將他们当成了出气筒。 他们现在只想回家泡个澡,再喝一杯冰冰凉凉的酸梅汤! 东临老国主鄙夷地扫视他们一眼。 “既如此,那就散朝吧!” 他现在烦躁得不行,看谁都想上去梆梆给两拳。 芳华宫除了几个洒扫宫婢,其余全部跟著许知意走了,包括踏雪和乌雪。 就把他一个孤单、寂寞的老头子给丟下了! 於心何忍啊!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悲伤,看著大臣们一个个跟后面有狗撵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知了藏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 “去给朕把这些该死的知了全部打下来!朕要吃烤知了!” 內侍,“......” 他觉得老国主近来的举动越来越奇怪了,心思简直难以捉摸。 虽知道老国主正在气头上,內侍还是硬著头皮劝慰。 “陛下,御膳房今日备了您爱吃的菜,这知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老国主按著眉心,不耐烦地摆手。 “不,今日朕非要吃烤知了!对了,再把卓克王子养的那只鹿也一併烤了!” 內侍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陛下,王妃十分喜欢那只鹿,您这样是否有些不妥?” 老国主滯了滯。 “他们出去也没带著朕,朕凭什么要顾虑他们的心情?行了,就这样决定了!” 內侍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被折腾出毛病,只得垂头应了。 “奴才这就去跟御膳房的人讲一声。” “慢著,算了,既然王妃喜欢那只鹿,朕就不吃了!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安排一下,朕要出宫!” 一会见到许知意和卓克王子,他非要拿出杀手鐧。 一哭二闹三上吊! 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拋下他这个老头子,独自出去逍遥快活! 老国主任性,想一出是一出,內侍也不敢劝,只得赶忙去安排出行的事宜。 老国主出行,那必须什么都得准备齐全,就连他惯常用的金恭桶都给带上了。 別问为什么。 总不好叫陛下躲到树后面去出恭,想想那场面,內侍忍不住一个激灵。 “赶紧的,小心一会陛下又发脾气!” “衣裳三套怎么够?多拿几套,又不用你们扛著!” “陛下常用的那茶盏也別忘嘍!” 內侍忙得一脑门子汗。 整整三马车才把这些东西给装完,每一辆都是满满当当的。 宫人不解地小声询问。 “带这么多东西用得上吗?反正陛下又不会在外面过夜。” 內侍不屑的上下打量宫人一眼。 “你也太不了解咱们这位陛下了!那可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万一到了地方,陛下非要住下,你我能劝得动?” 宫人想了想,点头。 “呼公公说得极是!是奴才想差了,要不奴才再带一床被褥?万一夜里风大呢?” 呼公公闭了闭眼。 “以后叫我呼內侍!” 他说得咬牙切齿,嚇得那宫人一溜烟地跑了。 提起这事,他就觉得心塞。 他家境贫寒,后面还有四五个兄弟姐妹,一睁眼,全等著吃。 他在码头扛过麻袋,在市集卖过菜,还帮人宰杀过羊和牛,每天累得要死要活,也只能混个半饱。 后来,他索性豁出去,直接切了子孙根入了宫。 好在还挺幸运,没几年就混到了东临老国主身边,成为一名近身內侍。 月例不算少,更多的是逢年过节的赏银。 家里终於住上了青砖的房子,还买了牛羊,弟弟们陆续娶了媳妇,几位姐妹嫁得也不错。 他本来觉得这一切值了。 结果东临老国主娶了那位中原女子成为王后,没多久就废黜了一些旧习。 包括再不接受阉人,说是太过残忍。 於是到他这,算是最后一批太监! 从那之后,所有留在王宫的公公统称为內侍。 东临老国主心善,已故的王妃格局更大。 颁布了一系列的新政,宫婢出宫的年龄由二十五岁改为了二十岁。 他们这些內侍若是想出宫,也会给一大笔的赏钱,足够今后衣食无忧了。 呼內侍回家待了几天,家人们虽对他笑脸相迎,可他却感觉到他们的紧张与疏离。 像是生怕他会出宫与他们同住! 要知道他们这样没了子孙根的人,是会被左邻右舍耻笑一辈子的。 儘管他们都是因为家境贫寒,不得已为之,但终究是个不健全的人了。 从那天开始,呼內侍就再也没回过家,月例银子照常托人带回去,但赏银就全留下了。 他总得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打算一二,等以后出了宫,不至於两眼一抹黑。 身后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他赶忙抹一把眼角。 “陛下都准备好了,您要现在就出发吗?您早晨就没吃东西,要不要垫一点?” 老国主看到他微红的眼角,也不戳破,只点了点头。 “这时候出发还能赶上午膳,朕就在车里吃几块点心就行!” 八九辆马车还是很惹眼的,东临老国主一点也不在意,嘴角全是点心渣。 第491章 別无选择 路上耽搁了好长时间。 东临老国主许久不曾出宫,此刻那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一会停车买个桂糕,一会又要吃路边的蒸饺...... 才切好的香瓜,透亮的葡萄,香甜的桑子...... 老国主吃得那叫一个尽兴,全然忘了自己出宫的真正目的。 没一会,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然后,又放了一个奇臭无比的大屁....... 接下来自然不必提,老国主要出恭........ 一番折腾下来,午膳的时辰早就过了,老国主又对路边吹人的起了浓厚的兴趣。 “来来替我拿著,这个给那浑蛋,这个给知意,对了,踏雪和乌雪也不能少!” 最后索性把插满人的稻草杆子给买下来了。 呼內侍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看一眼马车中竖著的葫芦杆子,三个圆滚滚的大西瓜,两个香瓜,几筐桑子...... 幸亏他机智,多安排了两辆空的马车,不然这些东西还真装不下。 马车终於抵达草场的时候,远处的毡房已经冒起了炊烟,牛群和羊群也已入了圈。 有汉子光著上半身,骑在高头大马上,放声高歌。 “是否记得浓香的一壶奶茶,滋润心田整日的精神焕发, 黎明的曙光揭去了夜幕的轻纱,裊裊炊烟拥抱著清晨朝霞。 勤劳的阿妈披著那羊皮马甲,肩挑泉水,拾柴伙来烧奶茶。” 歌声奔放热情,带著草原汉子独有的粗獷。 东临老国主的思绪一下就飞回在草原上生活的那些岁月。 四处放牧,日子过得很辛苦,尤其是在冬天的时候,东临不怎么下雪,但那风刺骨的冷。 不过那却是他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坐在马背上放声高歌,看到漂亮姑娘也会打著呼哨,得到的是对方一个白眼,亦或是一鞭子。 可那时的他不必顾及身份,亦不用担心所谓的將来。 喝一壶阿妈煮的香喷喷的奶茶,咬一口烤得金黄酥脆的大饼,生活別提多美了。 成群的牛羊散在草原各处,他就可以和小伙伴一起下河摸鱼,或是什么也不做,就盯著天边的晚霞发呆。 后来草原各个部落开始变得不安分,大小纷爭不断,演变到后来抢夺肥美的草场,抢夺草原上漂亮的姑娘,抢牛抢羊更是司空见惯的事。 他无意爭抢,却被残酷的现实逼得不得奋起反抗。 阿爸为了护他们兄弟姐妹,死在了马蹄之下,阿妈是个烈性子,不愿服侍那时候部落中最厉害的头领,选择从最高的山峰一跃而下。 弟弟妹妹还小,却又懂事地没有放声大哭,几双懵懂的眼睛只看著他。 他咬牙握起砍刀,一次又一次抵御其他部落的入侵,然后他莫名其妙被族人推上了头领的位置。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那个把他阿妈逼死的前头领,用他的血祭奠阿妈的亡魂。 有战爭就会有牺牲,他的几个弟弟妹妹不是死在马蹄下,就是死在没粮食的冬天。 一场疟疾,几乎把他们这个部落里的老人及孩子全都带走了。 没粮,没药,就连一床厚点的被褥也拿不出来。 马匹饿得皮包骨头,人也饿得面黄肌瘦,只得含著泪,將所剩不多的羊和牛宰杀。 儘管每天定量分,这些食物还是很快吃光了。 他们又一次面临死亡。 除了战,他別无选择。 於是,他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抢了其他部落的食物。 一次又一次的夜袭,几个小一点的部落很快臣服,於是他们渐渐壮大,成为草原中不可小覷的势力。 他娶的第一位妻子是某个小部落首领的女儿,陪著在马背上打天下,杀人的时候,甚至比他还要果决。 部落里逐渐热闹起来,牛羊成群,东临老国主发现原有的毡房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还是他的妻子提出定居的想法,很快得到了眾人的肯定。 只是可惜,第一位妻子在某次夜袭时,死在了砍刀下,他们甚至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王后曾经问过他,到底有没有爱慕那位姑娘,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从未没爱过! 在那样动盪的日子里,爱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甚至是很奢侈的东西。 他每天一睁眼,就得面对无数张等著吃饭的嘴,以及满含期盼的眼神。 为了他们,他也不能停。 终於把草原上所有的部落统一,他这才学著中原人的样子,建城称帝,就是如今的东临。 有了休养生息的时间,他们又在密林丛生的山上发现了金矿,然后是宝石矿....... 东临老国主脑子活泛,第一时间派人前去中原,带回了不少那边的书籍。 他从未进过学堂,连识字都是部落里的老人教的。 两年的时间,他三更睡五更醒,学习对他来讲晦涩难懂的中原文字,当然了骑射功夫一日也不敢落下。 从中学会了中原的规矩礼仪,学会了治国的策略,学会了如何算计人心....... 心比从前更加冷硬。 他知道,东临需要的是一个睿智冷静的帝王,从前在草原的那一套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 东临想要做强做大,就必须要兵强马壮,丰衣足食。 城墙一天比一天高,一天比一天坚固。 士兵们一日不落的训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有抵御外敌的能力。 东临地处特殊,庄稼的长势令人发愁,他又命人从中原带回了好多种子,但都以失败告终。 除了瓜果一类,別的作物在这片炎热的土地上极难存活。 於是他重金从西域买来耐旱的黍及高粱的种子,好歹能把肚子给填饱。 春季採集山间的野菜,晾晒成菜乾,河里的鱼,死去的牛,都可以如法炮製。 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富足,可水源却越来越少。 每年夏季盛行的疟疾是横在东临老国主心头的一根刺,想尽的办法请来各国名医。 奈何东临这气候非常人能忍受,东临老国主又不愿强迫他们,只得眼睁睁看著山坡上越立越多的坟头...... 好在长安郡主和亲来东临之后,这一切的苦难终於有了解决的办法。 第492章 先发制人 夜风微凉,草场上热闹非常。 东临老国主因为想起了往事,带著一群內侍及宫人走了好久,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他到的时候,烤全羊已经片成薄片盛在碟子里,孜然和辣椒麵的浓烈香味钻入鼻尖。 东临老国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卓克王子用眼角余光扫到涌过来的人,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他还尚未来及得开口询问,东临老国主就先发制人地大声嚷嚷道。 “难怪不愿意回去,原来是有好吃的!你们把我一个人丟在家里,好意思吗?” 饶是许知意这么淡定冷静的人,此刻的神情也有些古怪。 草场离王宫不算近,东临老国主赶了半天的路,莫不是真的只为了一口吃的? 吃货的境界她属实搞不懂! 柴厨子和松蓝拿著小刀切肉,看到东临老国主,一时竟忘了行礼,呆呆地盯著那群人。 难不成这烤全羊的香味都飘到王宫去了? 东临老国主无视他们各异的神色,十分自然地端起碟子,直接用手捏起羊肉就塞到嘴里。 烤全羊的火候正好,调料放得也恰到好处,再喝一口入喉火烧的烈酒,晨起的不悦与牢骚一下就消散了个乾净。 內侍本想矜持一下的,但闻著这诱人的香味,面对著端到面前的碟子,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 他真的不是馋,就是想替东临老国主试一试这食物有没有毒。 他可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內侍啊! 这么想著,堆成小山似的碟子已经空了大半。 烈酒入腹,初时滚烫,没一会又觉得似有甘冽清泉流过,別提多愜意了。 在城中定居之后,他一直在为了生计忙碌,后来不得已进了宫,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才能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活下来。 酒肯定是不敢喝的,万一老国主临时召唤,他要是喝醉了,挨板子还是小事,被赶出宫才真的欲哭无泪。 东临老国主毫无形象地盘膝坐在草地上,面前是三个空了的碟子。 他的嘴边沾了不少的油渍,也浑然不觉。 浮生笑眯眯凑上来,將一只卖相不怎么好的烤玉米递给东临老国主。 “陛下,您要不要尝尝这个?味道可好啦。” 东临老国主没好气白她一眼,用袖子一抹嘴角,那模样竟莫名让人觉得有点洒脱不羈。 “出门在外別乱叫,这玩意瞧著不怎么样啊,能好吃吗?” 话是这么说,手却诚实地伸了出去。 浮生摸了摸鼻尖。 “那奴婢应该怎么称呼您啊?” 东临老国主满脸嫌弃地啃一口烤玉米,眼睛腾的一下亮了。 “叫我老爷就行!” 卓克王子与许知意互看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 东临老国主似乎是担心他们发难,从一开始就没给过他们二人开口询问的机会。 然后那张嘴就再没停下来过。 许知意默默收回视线,决定让难得出宫的老国主放纵一回。 正好出门时她都带著应付各种突发状况的药丸子,其中就有消食丸。 东临老国主唯一的爱好似乎就是吃各种的美食,而且还总是管不住自己,隔两天就吃撑著了。 许知意觉得,这消食丸简直就是为东临老国主量身定製的,他吃这玩意,就跟吃豆一样。 “父王您怎么出来了?” 东临老国主嘴角微微抽了抽,也就是这话是许知意说的,不然他左右得发个小脾气。 他又没被关进牢狱,什么叫出来了? 他是东临之主,王宫都是他说了算,偶尔出来玩玩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太闷了!” 卓克王子冷哼一声。 “你就別问了,父王肯定是临时起意跑出来的!为了一口吃的,父王也真是拼了!” 东临老国主继续装耳聋,盯著手上空了的碟子。 “柴厨子,再给我来一碟!” 柴厨子为难地看一眼许知意,见她微微摇头,这才壮著胆子。 “国......老爷您已经吃了五盘了,再这么下去容易积食,要不奴才给您端点別的?” 东临老国主瞪著眼睛,一脸的不悦。 “咋滴,这是嫌我吃太多了?” 他朝一旁的呼內侍伸出手。 “把我的钱袋子拿来!” 一袋子黄灿灿的金豆子,除些没把柴厨子的眼睛给晃瞎。 “我买来吃总行吧?这些够不够?不够我让人去车上取!” 柴厨子哭笑不得,把钱袋子重新塞回到呼內侍手中。 “烤了好几只呢,哪里会不够吃,奴才就是担心您又吃撑著,到时难受的不还是您自个嘛!” 东临老国主还欲分辩几句,许知意走到他身边,淡淡开口。 “父王您要是还这么任性,消食丸可就不给您了,正好让太医给你扎几针。” 东临老国主怕疼,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身体一抖。 这儿媳妇今天看著怎么有点討厌呢? 而且她这是在威胁自己吧? 以为他就稀罕她的那个破消食丸子吗? 哼,太医院又不是没有,虽然比起她的苦了那么一丟丟。 仔细想来,似乎苦了不止一丟丟,尝过许知意炮製的消食丸子,太医院的简直就是难以下咽。 跟牛粪一个味! 许知意不知道,须臾的功夫东临老国主的心中就百转千回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接过柴厨子递来的一碟子凉拌野菜。 “我瞧著父王今晚一口菜也没吃过,刚才是不是还偷偷喝了两碗酒?” 东临老国主老脸一红,心虚地看向別处,扬了扬手中的玉米,色厉內荏道。 “玉米也算菜吧?谁说我只吃肉来著!” 气呼呼地又咬一口玉米,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你给我端碟子草干什么?我不吃,赶快拿走!” 许知意似笑非笑睇著他。 “这蒲公英可是好东西,尤其適合在炎炎夏日食用,父王確定不想尝一尝?” 她面上端著平和温柔的笑,东临老国主却觉得心猛地一跳。 他可不要扎针! 认命地用筷子夹起两根蒲公英放在嘴里。 似乎也没想像中那么难吃! 然后又夹一筷子,直到碟子空了为止。 第493章 我到处都疼!! 今日的主食是一大锅的阳春麵,麵汤是用整只的鸡熬煮的,再加一点碧绿的葱。 东临老国主被儿媳妇训了,也不敢吱声,默默捧著碗,等阳春麵进了肚子里,终於发现自己又吃撑了。 打了个饱嗝,东临老国主扶著呼內侍的手站起来。 “我去周围转一转,你们不必管我。” 卓克王子眯了眯眼。 “父王该不会是又吃撑著了吧?瞧著天色不早了,您今晚不回去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东临老国主暗暗在心里骂了卓克王子祖宗十八代。 一点也没意识到这祖宗十八代里就有自己。 “你一个当儿子的还管到老子头上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今晚还就住下不走了!” 反正他就是因为被卓克王子这不孝子给气到了,所以才赌气留下的,可不是他自己不想回宫。 卓克王子看一眼呼內侍,目光极为复杂。 呼內侍眼观鼻,鼻观心,盯著地上的野草发呆。 他就是一个小內侍,他什么都不知道。 东临老国主气哼哼地转身就走,十分霸道地將最大的一顶帐篷据为己有。 “你们把我的东西都搬进去,记得把那个鏤空的香球掛上,草场夜里蚊子多!” 宫人们默默从马车中抬下十来个楠木大箱子。 东临老国主散步消食的空当,宫人们手脚麻利地把帐篷布置得焕然一新。 条件自然是比不得宫里的,但任谁进来,都要嘆一声高端大气上档次。 老国主也不知啥时候往箱子里偷偷塞了几个夜明珠,还有他惯常用的香炉也带来了。 卓克王子按著眉心,心里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不就是住一个晚上吗? 至於把恭桶都拿来了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算在草场安家了! 许知意同样觉得无奈又心累。 细细的麵条盛在白玉的碗里,上面洒著绿色的葱,她却一点食慾也没有了。 谁家有这么一个任性妄为的爹也会感到头疼的。 何况他还是东临的国主,担负著一个国家的兴衰,正事说丟下就丟下了。 还真是为卓克王子的未来感到担忧啊! 她看过去,发现卓克王子捧著碗,正在发呆。 “今天太晚了,明早你再劝劝父王,这会让他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 卓克王子回神,冲她露出个无奈的笑。 “你觉得他会听我的?看这架势是要住上几天的!” 许知意莞尔一笑,眸子闪了闪。 “这里怎么也比不上王宫,明日咱们就回去吧?” 卓克王子神情略一怔忡,很快点了点头。 “行!我也觉得这床榻不舒服,赶紧吃麵吧,一会该凉了。” 麵条爽滑劲道,鸡汤浓香鲜美,卓克王子很快把一大碗阳春麵吃了个底朝天。 那边东临老国主转了好几圈,屁也放了好几个,还是觉得肚子撑得难受。 瞅一眼正低头吃麵的许知意和卓克王子,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消食丸。 呼內侍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个不留神,额头就撞到了突然停下的老国主的后背上。 只见老国主夸张地大喊一声,然后扑通摔倒在地,捂著肚子来回在草地上翻滚。 “哎哟,你走路不上眼睛的吗?撞死我的,我的腰,啊,我的腿也疼.......我到处都疼!” 呼內侍,“.......” 默默摸一把被结实后背撞得生疼的脑门,看著突然间戏精附体的老国主,不知是该扶他起来呢,还是该让他把这场戏演完。 草丛很浓密,翻滚的时候並不觉得硌,反而找回了从前恣意的感觉。 卓克王子等人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吸引过来。 呼內侍一脸的无奈和焦急,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王子是奴才不小心撞到了老爷,都是奴才的错!” 他扑通跪倒在地,好在这一次,膝盖一点也不觉得疼。 “老爷岁数大了,经不住奴才这一撞,要不还是赶紧让太医来给老爷瞧瞧吧?可別真摔出什么毛病来。” 老国主暗暗在心里给呼內侍记了一功。 这傢伙平时话少,到了紧要关头,还挺有眼力价的。 东临老国主今日出宫,虽没瞒著人,但压根就没带著太医,草场在郊外,这里除了许知意懂医,別人还真束手无策。 卓克王子与东临老国主斗智斗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家父王是装的。 可呼內侍有句话没说错。 东临老国主的年纪真的不小了,鬢边都已经生出了白髮。 他一脸歉疚地看向许知意,“要不你替父王看一看?” 许知意一早留意到东临老国主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就猜到他大概率是装的。 不过她也不好拆穿,吩咐浮生去把自己的药箱取来。 她蹲下,忍著笑,替东临老国主把了脉。 除了因为打滚心跳的有些快以外,似乎没有別的毛病了。 但她还是一脸正色,微微拧了拧秀气的眉。 卓克王子留意到她这神色,心里一下就紧张起来。 “父王可是不好?难不成真的摔出什么毛病了?” 父王可千万千万不能出事啊! 万一真摔出个好歹,到时依父王的性子,肯定会当甩手掌柜。 那他岂不就惨了! 一想到要过上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日子,一股寒意自脚底板迅速蔓延至全身。 许知意面不改色,语气严肃。 “父王上了年纪,脾胃本就虚弱,可他却不注意饮食,身子骨哪里能受得住!” 卓克王子的语气更急切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要不要现在回宫召太医来瞧一瞧?” 许知意摇头,缓缓將插满银针的针包展开。 “嬤嬤,麻烦您去给我取几盏灯过来,老国主这病可拖不得,我要替他施针!” 白嬤嬤忍著笑,“是,老奴这就去,王妃稍等片刻。” 正在地上打滚的东临老国主闻言,眼角忍不住使劲跳了几下。 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 他不过就是想骗几颗消食丸的啊!哪里需要扎针啊! 他正想找个藉口爬起来,肩膀却被许知意死死按住。 第494章 出水了! 东临老国主虽没睁眼,却感受到浓浓的威胁,他的后背一凉,忍不住又蜷了蜷身子。 许知意却似一点也未察觉,拿出银针,啊,不对,是金包银的长针反覆消毒。 周围已经摆了十来盏宫灯,把这一处照得亮若白昼。 银针入穴,卓克王子忍不住身子抖了抖。 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因为对某种野菜过敏,连续三天被施针的经歷,就有些同情起自家父王了。 但这同情並不多,只有指甲盖大小。 他对医术一无所知,但却很相信许知意是绝不会伤害到父王龙体的。 那几处穴位可解暑气,亦可化食消积。 但只有一个缺点。 那就是疼,特別的疼! 东临老国主这下是真的痛呼出声,额上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顺著鬢角一路滑到草地上。 他就是一个没有坏心眼的老头子,因为拉不下脸面,装病骗几粒消食丸罢了! 为什么要遭这种罪呦! 他很想晕过去,但疼痛使他异常地清醒,甚至听得到篝火中的柴火发出的噼啪声。 许知意不动声色打量著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想必有了这次教训,东临老国主日后再管不住嘴的时候,一定能克制一二了。 很快的,东临老国主觉得胃中一阵翻滚,顾不得有这么多人看著,忍不住放了好几个屁。 柴厨子鼻尖动了动,十分嫌弃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把后边站著的江公公撞了个趔趄。 这里毕竟是草场,牛羊马的粪便味道还是很刺鼻的。 如今加上东临老国主这几个响雷一般的臭屁,那味道简直直衝天灵盖。 松蓝忍不住朝东临老国主翻了好几个白眼。 好歹是一国之君呢,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啊! 其余宫人就没他们这么好命了,退是不敢退的,一个个屏息,差点没把自己憋得闭过气去。 东临老国主双手死死抓著草丛,尷尬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他確定了,儿媳妇就是故意让他出糗的! 半刻左右,终於等到许知意將银针拔出来。 疼痛过后,周身是说不出来的舒畅,原本撑得难受的胃也舒服了许多。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东临老国主以他这个岁数没有的灵活,一骨碌爬起来,迅速消失在眾人的视线之中。 帐篷中隔著一道双绣的屏风,屏风后是他用惯了的金恭桶。 呼內侍守在外面,听著里面传来的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动静,面无表情地悄悄挪了挪脚步。 这就是一场闹剧,可大傢伙也没了继续吃肉喝酒的兴致,收拾了一番,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卓克王子则陪著许知意在草场上散步。 月色如皎,洒下点点光辉。 “这里是比王宫清凉,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卓克王子顺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因为挖掘暗河被围起来的那一片。 “好,不过有好多石头,你注意脚下,慢些走。” 许知意頷首,抬脚朝那边走去。 因为开採出了水晶,所以东临老国主把禁军派来日夜监守,省得有心人趁此机会又大捞一笔。 他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挖河开渠哪一样都离不了钱,该,该省就要省。 左相的事给眾大臣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即使有贼心,也没那贼胆了。 笑话,不过就是少捞一些,总好过被连锅端的强。 卓克王子拿过火把替她照著明,一旁是堆成小山一样的水晶矿,大大小小的的有几十座。 许知意动了动鼻尖,又弯腰掬起一把土,嗅了嗅,眼中就似盛满了星子。 卓克王子见状忙问。 “可是有什么发现?” 许知意语气轻快。 “嗯,再往下挖肯定会有所发现的!你瞧这土明显就比其他的地方的更潮湿一些。” 卓克王子近来一直在这里监工,闻言蹲下去,抓起一把土地仔细瞧著。 在指尖捻了捻,泥土一下就黏在手指上。 他从一旁拿过挖掘用的锄头,跃入深坑,用力又往下挖了挖。 潮气夹著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守在一旁的松蓝忍不住激动地大喊一声。 “王妃,您瞧这里出水了!” 火把摇曳,光线略有些昏暗。 许知意定睛,果然见卓克王子刚才挖过的地方开始往外冒水。 又观察了一会,发现那水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很快就聚成了一汪小小的水池。 值守的禁军们也忍不住凑过来,眼中除了好奇,还有掩不住的欣喜。 看来他们的方向没错,东临缺水的问题终於要解决了。 百姓们再也不必为水源问题愁眉不展了。 那这是不是代表著土地乾涸问题也会得以缓解,他们是不是也会收穫许多的粮食了? 卓克王子还在挖,衣衫上沾了不少的泥泞也浑不在意。 禁军们也忍不住跳了进去,手上握著工具,埋头挖起来。 “松蓝,你去多拿些火把过来!” 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许知意的声音听起来也分外的激动。 她虽每天待在王宫里,可到底还是担心自己当初的提议最终会是一场空。 东临老国主信任她,耗费了如此大的人力和物力,如果一无所获,他肯定也是不会有一丝埋怨的。 但她过意不去。 东临不是她的家,她迟早要离开的。 但在这之前,她还是希望东临缺水的问题能解决,困扰百姓的疟疾得以控制。 陈府医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却被许知意逼著收了不少的徒弟。 无他,许知意希望在他们离开之后,东临也能拥有医术不错的郎中,不必再处处受限於人。 东临给了她最大的尊重。 而卓克王子和老国主给了她最大的善意。 她只有竭尽所能地回馈,离开的时候,才能走得坦坦荡荡。 卓克王子嫌长衫麻烦,索性脱了,只著单薄的里衣,仍有汗顺著鬢角流下来。 见许知意盯著他看,卓克王子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一口白牙昭示著他此刻的兴奋。 怎么能不高兴呢! 暗河已经开工了大半个月,却迟迟没有收穫,他的心也始终悬著。 身为东临人,他自然希望能为百姓们寻到新的水源。 而身为许知意的爱慕者,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知道她的好! 第495章 公子不见了! 这一片插满了火把,男人们兴奋的笑声时不时传出来。 “这里也有水!” “我这里也是,王子咱们真的寻到暗河了!” 许知意静静看著他们,受这欢乐气氛的影响,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草原的风带来青草独有味道,吹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凉。 卓克王子抬眸,正撞进她满是笑意的眼中,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火把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更衬得她肌肤赛雪,漆黑的眸就似揉进了漫天星辰,闪著细碎的光。 “夜里风凉,要不我先派人送你回去歇著吧?我还想再往下挖一挖......” 卓克王子白皙的脸上沾了好几个泥点子,可那笑容却是无比的真挚热烈。 许知意点头。 “好,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一会我会让柴厨子给你们送些吃的过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卓克王子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又奋力挖起来。 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小腿肚子,带著不属於这个季节的冰凉。 “属下们多谢王妃!” “王妃,今晚吃的那个什么面还有没有了啊?” “蠢货,那个叫阳春麵!” 男人们的声音洪亮,透著满满的笑意,惊得树上的鸟拍著翅膀飞到半空。 许知意抿唇。 “有的,一会就让柴厨子送过来。” 男人们齐齐喊了句。 “多谢王妃!” 许知意的心头也跟著雀跃起来。 阿景交代她的事,她终於办到了! 於公,东临是泰安最有力的依靠,此刻的南星需要与他们打好关係。 於私,东临老国主和卓克王子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眼界与格局都是平昭帝比不上的。 她真心希望东临能万世太平,亦能与泰安签订百年停战的协议,两国通商之路一旦开通,两国的百姓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吩咐过柴厨子,许知意正准备回自己的帐篷,就看到有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面前。 她的心中隱隱生出几分不安与忐忑。 手紧紧攥住,儘量控制住情绪,低声询问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可是阿景出了什么事?” 暗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蒙著面,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她的心不停地往下坠,手也变得冰凉。 “说吧!我能承受得住!” 暗卫思索片刻,哑著声回稟。 “才接到的消息,公子......公子他不见了!不过姑娘您也別著急,咱们的人已经在找了。” 许知意朝后踉蹌几步,扶著浮生的手发著抖,声音里禁不住染上了哭腔。 “不是说他就在后方指挥吗?怎么会不见呢?他答应过我的,上了战场绝不会逞强的......” 她一直是个冷静淡漠的人,极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可眼泪还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暗卫的头垂得更低了。 “西番军手中不知握了什么,扬言一定要与公子谈判,谈了一半,西番军与公子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他们谈判的地方离边关城並不算远,还有重兵把守,以为万无一失的,可人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那他身边可带著人手?” “带了十名侍卫。” 许知意沉默下来,努力劝慰著自己冷静一些,她现在没办法好好思考,每呼吸一次,心就跟著疼一下。 深吸几口气,她儘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离事发几天了?” 暗卫道,“三天了,咱们的人日夜不停地寻找,但还没有一点线索,姑娘您也別太担心,都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属下会增派人手,继续寻找公子下落的。” 能被何陵景带在身边的侍卫,想来都是以一敌十的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也是这一点让许知意百思不得其解。 帐篷外有將士把守,如果有打斗声,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衝进去。 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只怕敌军一早就有预谋了。 “难道是障眼法?几十个活人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的!” “咱们的人也想过这一点,可那帐篷底下没有秘道,方圆十里也没发现任何的异常。” 许知意倚在浮生怀里,无力地摆了摆手。 “我知道了,再多派些人手去找,我这里一切安全,不需要这么多人守著。” 暗卫有些踌躇。 “可公子让属下们务必守好姑娘,属下们若是都离开了,姑娘万一有点事,属下们万死难辞其咎啊!” 许知意闭了闭眼,有泪流下,心就似被利箭穿透,鲜血淋漓。 “阿景把你们给了我,你们就是我的人,如今连我的命令也要违背?” 暗卫跪下,“属下不敢!但凭姑娘吩咐!” 他们从不叫她王妃,也不叫她郡主,在他们眼中,许知意就是何公子放在心尖尖上的许姑娘。 “去吧!我身边留几个人就行。” 暗卫担忧地看她一眼,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浮生扶著许知意,小声的询问。 “王妃您打算怎么做?” 许知意看向远方,风拂过密林,发出簌簌的声音。 “我要去找他!” 浮生毫不迟疑地点头。 “那奴婢陪您一起去!只是白嬤嬤他们毕竟岁数大了,带上也不方便。” 许知意每走一步,都觉得似有千斤重。 “你和银珠跟我走,他们就暂时留在东临。” “可是王妃......您真要这样走了,卓克王子能答应吗?陛下应该也不会放你走的。” 进了帐篷,许知意瘫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 “他们答不答应我都会走的,我得亲自去把他找回来!” 她突然抓住浮生的手,痛哭出声。 “浮生,阿景就是我的命!要是他死了,我也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 “我不需要別人答应,而且我也不欠他们的.......阿景需要我,我得去找他。” 她说得语无伦次,泪就似决堤的洪水。 浮生静静蹲在她脚边,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 “好,反正不管去哪,奴婢都会陪著您的!咱们去找何公子,他若是知道您去了,一定会想法设法回来的。” 许知意大脑一片空白,耳內嗡嗡直响,浮生说话的声音就像隔著万水千山。 听不清,也听不懂。 第496章 何时动身 这一夜,註定是个无眠夜。 对於卓克王子一行,终於找到了暗河的激动令他们一点困意也没有。 而许知意则呆坐在床榻上,直到天边露出抹鱼肚白。 太阳自东边升起,白云被渡上一层火红的顏色,苍鹰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叫声。 草场上,牛羊散落各处,埋头啃著香喷喷的草。 牧民的毡房內传出奶茶的浓香味,偶尔还能听见小伙和姑娘的歌声。 浮生担忧地看著如泥塑一般的许知意,又看了看被她握了一夜的手。 “王妃,您若是身子垮了,谁去找公子呢?奴婢服侍您洗漱,您吃点东西,睡一觉好不好?” 许知意木然地盯著浮生,好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要是我倒下了,阿景怎么办呢?他还在等我去找他呢!他没死,他一定不会死的!” 卓克王子扬著灿烂的笑脸,正欲进帐篷,听到她这一句,笑容一下就消失了个乾净。 他不想偷听的,可他又不敢进去面对她。 浮生温声软语地哄著。 “王妃说的是,何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所以王妃您更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奴婢替您去打热水,您在这等奴婢一会。” 许知意麻木地点著头,迎著刺眼的阳光,抬手遮了遮。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却该保持冷静,否则以这种状態,她没办法好好思考,更没办法寻到阿景。 恍惚间,似乎又看到白衣墨发的男子立在梅树下,微笑著朝她伸出手。 “知意,你瞧这株红梅开得多好啊。” 她伸出手,却只碰到了虚无的空气。 她的阿景出事了! 她恨不得拔腿就走,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衝动。 肖何打理的那些铺子可以说日进斗金,东临老国主知道后,索性让他兼顾起售卖冰块的铺子。 按老国主的话,许知意的人他是放心的,而肖何又是国师调教出来的,那就更万无一失。 陈府医也在眾多徒弟中选出了几个资质出眾的,这几人家中世代行医,但所学十分局限,有了陈府医这位神医指导,医术一日千里。 许知意还將一些常见病的药方整理成册,免费分发给他们,这也使得他们受益匪浅。 如今最让她担心的暗河一事也有了眉目。 要是此时离开,卓克王子应该会放她自由的吧? 毕竟她与卓克王子並不是真夫妻,要是留太久,会耽误卓克王子娶妻生子。 百转千回,猛地看到帐篷外一角衣摆。 是卓克王子最爱的大红色。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她刚与浮生的对话,卓克王子是不是全听到了? 要真是这样,也挺好,省得她再多做解释。 “卓克王子为何不进来?” 她的声音是难以遮掩的疲惫与沙哑。 卓克王子深吸几口气,脸上重新带上笑,大步走了进来。 “我也是刚回来,见你与浮生在说话,不方便打扰。” “你都听见了?” 卓克王子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笑容一下僵在脸上,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 手心里全是汗。 许知意没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继续追问。 “看卓克王子这神情,应该是全听到了,这样也好,我实在没力气多做解释。” 顿了顿,她又哑著声道。 “阿景不见了,我得去找他!走是肯定要走的,谁拦著也没用,所以你会放我离开的,对不对?” 卓克王子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保持著沉默。 帐篷內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卓克王子的內心天人交战。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也知道自己没有拦著她的理由,可他的心为什么这么疼呢? 浮生端著热水,看到这一幕,想了想,转身离开了。 王妃与卓克王子能谈开最好了。 別看王妃平时温温柔柔,云淡风轻的,但凡是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谁也阻拦不了。 卓克王子要是能好好放她离开也就罢了,反之....... 浮生想到当初许知意为了能与安王和离付出的惨痛代价,就忍不住一个激灵。 阳光炙热,浮生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要真如此,她就算拼上这条贱命,也不能再让王妃受到任何伤害。 她陪许知意死过一次,也陪她挨过要人命的鞭打....... 浮生觉得只要是为了许知意,她就什么也不怕,哪怕对方是东临的王子也无所谓。 卓克王子静静看著许知意,看到了她脸上的决绝,还有她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哪怕为了他会付出性命,你也想走吗?” 许知意毫不迟疑地点头。 “对,要是没了他,我活著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所以我一定要走!” 卓克王子自嘲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端起凉透的茶猛灌了好几口。 “那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呢?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许知意定定望著他。 “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也是知己!” 半晌后,她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淡淡开口。 “我和亲来东临本就是权宜之计,我与你也不是真的夫妻,这事,你我心知肚明!” “而且捫心自问,你帮了泰安,我亦帮了东临,我们互不相欠了!” 眼前的姑娘还是熟悉的那个人,可她的神色与语气却与往常不一样了。 淡漠、疏离,拒人千里。 此刻的许知意更像是在与他谈判,不带一丝个人感情的那种。 “你明明清楚我的想法,也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许知意抬手打断了他。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心里只有阿景一人,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 她的声音重新恢復了平静,淡然的就仿佛二人此刻正在谈论外面的好天气。 “你要真想走,我不会拦著,但这一路上危险定然不会少,你孤身前往,我不放心。” “这样吧,我会派百余人护你前往边关。” 他说得不无道理,许知意也不想拂了他的一片好意,勉强挤出一丝笑。 “好,那就多谢卓克王子了!” “你打算何时动身?” 许知意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动作与何陵景一般无二,卓克王子只觉得內心一片悲凉。 第497章 是去是留? 早膳很简单,一壶热腾腾的奶茶,几张切成块的酥脆大饼,並几碟凉拌小菜。 卓克王子与许知意各怀心思,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白嬤嬤也从浮生嘴里听到了消息,知道自己就算去了也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拖后腿。 道理都明白,但心里莫名难受。 从始至终,白嬤嬤都低垂著头,生怕被別人看到发红的眼眶。 孙夫人信任她,才让她跟著许知意,在心底深处,许知意是主子,却胜似亲人。 银珠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压抑的气氛一点也没影响到她的好胃口。 反正没有嫁人的打算,身材什么的根本不在考虑的范围內。 她得多吃些,保持良好的体力,才能保证许知意的平安。 见白嬤嬤食难下咽,银珠忍不住劝慰。 “嬤嬤,王妃也是担心你的身体才不带著你的,再说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你这身子骨遭受不住,不如留在东临等著我们。” 浮生拼命点头,夹了一筷子凉拌青瓜放在白嬤嬤面前的碗里。 “银珠姐姐说得对,嬤嬤你就安心在王宫住著,想来王子和陛下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听她俩这么说,白嬤嬤心里更难受了,一滴泪落在端著的奶茶碗中。 “道理我都明白的,但一想到要和王妃分开,心里就难受,这一路上风吹日晒的,王妃得遭多大的罪。” 说著说著,声音就哽咽起来,索性把碗放下。 浮生和银珠互相看看,不再继续劝说。 有些事,还得白嬤嬤自己想明白才行,別人说再多也没用。 卓克王子看一眼几乎没有动过筷子的许知意,几不可察地嘆了口气。 “多少吃一些,此去中途遥远,你要是一直这个样子,怕是没寻到他,自己就先病倒了。” 许知意正发呆,听到他的话,缓缓抬眸。 “你答应放我离开了?” “嗯,父王那里我去说,你不必担心,不过就算要走,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至少要先学会骑马。” 东临与泰安相隔万里,前去边关就更远了,有官道的地方坐车自然舒服,但许多地方马车是过不去的。 从昨夜得知消息,直到现在,许知意才能冷静地好好思考。 她巴不得马上就走,可卓克王子说得对,她得把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全部考虑清楚,至少要有些应对之策。 贸然前往,不止寻不回阿景,可能连自己的命也会搭进去。 她死不要紧,但她不想连累浮生她们。 浮生为她死过一次,她不想也不能让她再死一次。 一样的年纪,正是享受生活的时候,她都没有找到心上人,前世的惨剧,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好,听你的。” 她声音很轻,却难掩沙哑。 卓克王子垂眸,没出息地红了眼。 感情的事讲究缘分,再如何努力也是徒劳。 他一开始就清楚的,可心却不受掌控。 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嗔一怒,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日久生情对於一个心有所属的人来说,根本不存在。 卓克王子很佩服她的冷静。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是怎么平静地说出他们之间互不相欠的话来? 她的温柔体贴,她的大度宽容,只不过是因为心里根本没有他,所以才不在意的吧? 卓克王子的一张脸愈加的苍白。 东临老国主闹腾了大半夜,到了这个时辰还在睡,一点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呼內侍取早饭的时候,就发现卓克王子和王妃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可他是东临老国主的贴身內侍,有些事不方便打听太多。 许知意的人倒是全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眾人一致保持缄默,安静地等著她的决定。 是去是留,他们全听她的。 江公公端著碗,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许知意什么都没说,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怕是没办法跟著她一起走了。 岁数摆在这,而且他又没有功夫傍身,除了伺候人,其他的什么也不会。 见江公公第无数地发呆,柴厨子忍不住低声道。 “又不是多大的点,瞧你这一脸丧气样,要我说,你就好好留在东临,等著王妃回来就是,反正留下来的又不止你一个。” 江公公苦笑一声。 “你说的我都明白,就是这心里实在有些难受,王妃待下人好,要是可以,谁愿意留下呢?” 有的话他不好说出口。 这一去,生死未卜。 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何少卿,能不能顺利抵达都未可知。 许知意为了何少卿自取心头血的事,他还是从松蓝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知道的。 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何况许知意本就孱弱,也不知从泰安到东临的路上,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吸流了一下鼻子,勉强把快要涌出的眼泪咽回去。 “放心吧,我不会给王妃拖后腿的,我就留在这,等著你们回来。” 松蓝一大早的就去骑马了,这会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嚷嚷著说快要饿死了。 “咦,你们咋不动筷子呢?我这肚子都饿扁了。” 狼吞虎咽,风捲残云,很快打了个饱嗝。 “多大的事,有我在,王妃一定能平平安安回来的,王妃那么心善的人,咋会扔下你们呢?老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柴厨子拼命点头。 “是这个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地顶著,要我说,江公公你且放宽心,安心等著就是。” “真的有暗河,卓克王子没说错!” “这里也出水了!” 眾人的视线很快被这些声音吸引过去。 深坑中传来汉子们兴奋的声音,头上和身上被泥给糊住了,却浑不在意。 水流潺潺,清可见底,捧起一把喝下,甘冽清甜。 许知意听著吵吵嚷嚷的声音,终於露出个会心的微笑。 地下果然有暗河,她对东临也算有个交代了,这一次,她是真的不欠他们什么了。 “陈府医那边已经培养了好几个资质不错的郎中,假以时日,医术会更加精湛,还有疟疾的药方也全免费分发给了城中的各大药铺!” 第498章 两清,互不相欠 东临老国主被帐篷外的欢呼声吵得缓缓睁开眼,看著升得老高的日头,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原本一觉睡到自然醒,是这么美好的! 骨头缝都透著舒爽与愜意。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昨夜还撑得难受,现在已是飢肠轆轆。 “谁在外面?” 呼內侍听到动静,掀开帐篷帘子走了进来。 “陛下您终於醒了!奴才这就打热水过来。” 东临老国主懒洋洋地问。 “外面发生了何事这么吵闹?” 他感觉自己还能再睡两个时辰。 “回陛下的话,昨夜王子和王妃发现了暗河,大傢伙正兴奋呢,所以吵了些!” 东临老国主一下就精神起来,也不用人扶了,一骨碌爬起来。 边套外衣,边急切地往外走。 “当真?这可太好了!朕不愧是一国之君,才到草场就有好消息了!” 呼內侍没忍住,在背后偷偷给了老国主一个白眼。 明明是逃跑出来玩的,偏偏要给自己找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陛下,卓克王子昨晚忙活了一夜!” “都说了叫我老爷!这事可是他自己揽下来的,忙活一夜也是应该的!” 简易的桌子上摆著早膳,已经凉了,但这么热的天,倒也不担心吃下去会闹肚子。 东临老国主捏起烤得金黄的饼咬一口。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走,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陛......老爷,您的鞋子还没穿!” 呼內侍手里拎著鞋子在后面追,东临老国主赤著足跑得飞快。 年少时,家中贫苦,哪有多余的钱买鞋子。 阿妈手巧,用采来的藤条或竹枝给他们编成木屐,穿著磨脚,但胜在凉快。 呼內侍好不容易追上,赶紧蹲下来,替老国主把脚上沾著的泥泞和青草擦乾净,套上鞋子。 挖暗河的地方正忙得热火朝天,一时竟无人留意到东临老国主是何时来的。 卓克王子心情不佳,安静站在树荫下,看著汉子们忙忙碌碌。 这里的喧囂仿佛与他无关,耳畔只有许知意的声音不停地迴荡著。 “我要离开。” 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掩住了眼中的落寞与难过。 他终究还是没能留住她。 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东临老国主这才发现他的异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在他的印象中,卓克王子是鲜活恣意的,哪怕天大的事,他都一笑了之。 这般严肃沉默的模样还是第一次。 东临老国主想了想,低声问身边的呼內侍。 “朕睡著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呼內侍想到早上听到的传言,再结合卓克王子的神情,还是如实地回答道。 “奴才今早听他们说了一嘴,似乎王妃要离开,与卓克王子起了点爭执,不知是真是假。” 东临老国主的眉头拧成个川字。 是他想的那种离开吗? “什么叫王妃要离开了?她要去哪?还是夫妻二人闹彆扭说的气话?” 呼內侍摇头。 “王妃身边的人口风极严,奴才什么也没问出来,但看样子,似乎不是吵嘴这么简单。” 东临老国主本著搞不懂就问的原则,缓缓踱步到卓克王子身边,挑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看你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与知意吵嘴了?” 卓克王子正盯著远山发呆,闻言,缓缓收回目光。 “知意要离开了,我已经同意了。” 东临老国主疑惑地盯著他。 “离开要去哪?要是吵架回娘家,这路程未免太远了一些,你是男人,该服软服软,该道歉道歉,没啥可丟人的,女人娶回家就是用来哄的!” 卓克王子苦笑。 “我倒是想哄.......父王.......听说国师在边关谈判的时候失踪了,知意要亲自去寻他,您说儿子能拦吗?” 长久的沉默,一只蜻蜓落在东临老国主的肩头。 “是不能拦,但你可以陪著她一起去啊!平时看著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脑子就不够用了呢?” 东临老国主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虚空点了点他。 “她没说不许你跟著吧?再说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上路,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你大可正大光明跟著。” 卓克王子朝许知意的方向看了看。 她一身素衣,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绸带系在腰后,看著与往常別无二致,却哪哪都不一样了。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有点害怕。 “我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她说她与咱们两清了,我又怎么能让她再欠一个人情?感情强迫不来的,我也不愿勉强她.......” “什么两清?你们俩到底瞒了我多少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嘍!” 听卓克王子这么说,东昨老国主愈加觉得一头雾水。 夫妻间说什么两清不相欠这样伤感情的话,也太奇怪了。 卓克王子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东临老国主也不催他,静静等著他的回答。 须臾,卓克王子突然笑一声,挨著东临老国主身边坐下。 “长安郡主与我算不上真夫妻,我与她之前是有口头约定的......她为东临解决疟疾的事,我们助新帝顺利登基......然后一拍两散,各生欢喜!” 东临老国主身体一下就绷紧了。 “她心里是不是放著別人?” “嗯,正是国师。” 卓克王子说得很坦然,这种情形他早就想过千万次,等真的面对时,反而少了忐忑。 这回换东临老国主沉默了。 当年他执意要娶那位中原的姑娘,那姑娘也曾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问她的家乡在何处。 她说她就是来自异世的一抹游魂,机缘巧合用这具身体重活了一次,但迟早是会离开的。 他们相遇的时候,她的行为以及言行就很是洒脱不羈,完全不受任何规矩礼数的影响。 所以她的话,老国主並未全然放在心上。 她生卓克王子的半个月前,郑重地寻来御书房。 “陛下,等生下腹中孩子,我就要离开了,等我走了,你也別难过,你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了!” 那时她大著肚子,心情也不好,东临老国主只当她发发小脾气,抱怨几句。 第499章 练习骑马 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东临老国主也没放在心上。 太医说了,怀孕的女子就爱胡思乱想,一点小事也会被无限放大,他只需要宠著让著就是。 他们深爱著彼此,双方性格上的瑕疵包容一下也就过去了。 她生產的那夜,月色如皎,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美好。 就连生產的过程也很顺利,预想中的危险一个也没出现,只用了两个时辰就生下了卓克王子。 可她一眼也没看这个孩子,收拾妥当后就吩咐人来叫他进殿。 东临老国主握著她冰凉的小手,怜惜地亲了她的额头。 “你辛苦了,咱们的儿子长得很像你。” 她笑著,笑容却带著莫名的悲伤。 “我终於生下了属於我们的孩子,这下,我真的再也不欠你的了,可以安心离开了。” 她生產后身子很虚弱,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我离开后,你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要是遇到心仪姑娘,別犹豫,一定把人娶回来,你我之间本就是孽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东临老国主握著她的手,安静地听著她絮絮叨叨了好久,直到她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睡,她的眼睛就再也没睁开。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来瞧过了,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东临老国主无法接受的。 一个妙龄少女,脉象显示已是风烛残年。 这让他怎么相信? 一怒之下,太医们全部被打入大牢,只等秋后问斩。 有一日,宫女们在整理她的东西时,发现了一封写给东临老国的信。 王后说自己来自遥远的一个国家,距离他们千年,阴差阳错地进入到这具身体內。 她很珍惜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但离开是无法改变的。 成亲不足十年,她帮他推行新政,废除一切旧习陋习,从西域引进先进的技术,大力发展农业....... 她这般的聪明睿智,东临老国主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可她偶尔就会失踪,不知躲到哪里好几天都见不著。 她会突然盯著他的脸看上好久,然后说一句我欠你的太多了。 东临老国主满心疑惑,可她不多说,他也不多问,只想著有一天,她总会把真相告诉自己。 这一等就是六年。 所以东临老国主最听不得相欠与还清,这让他本已经癒合的伤疤重新裂开,鲜血淋漓。 “所以她说的离开,是要永远离开东临,离开你?” 阳光正好,照在卓克王子白皙的脸上,俊美似妖。 “对,不管寻不寻得到国师,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没办法释怀,但理智告诉他,他得放她走,不然他们之间那本就不多的情分也会荡然无存。 东临老国主看著无忧无虑低头吃草的牛羊,长嘆一声。 “我老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自己看著办吧!” 卓克王子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起身,朝东临老国主行了个礼。 “现在已经確定地下有暗河的存在,我既然已经负责了,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父王您回去休息,我过去看一看。” 他的背影很坚决,透出几分落寞。 东临老国主眯著眼,直到他的身影已经走出了视线。 许知意骑在马上,由著银珠耐心地一圈又一圈带著她跑。 髮丝已经凌乱,好看的骑装也沾了不少灰尘,她却浑不在意。 “王妃,身子不要绷得那么紧,对,握韁绳的手別太用力。” 饶是许知意这么不惧炎热的人,此刻后背的衣裳也全被汗水浸透了。 可她不厌其烦地,骑著马,一遍又一遍围著草场转。 一开始,马的速度很缓慢,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她的身子渐渐放鬆,感受著身下马儿的顛簸,顺著它的力道或疾驰或拉韁。 枣红大马性格很温顺,因为早上吃过她餵的豆子和乾草,对她更是亲昵。 对於她的命令,乖巧地执行。 银珠抹一把额角上的汗,笑眯眯看著许知意独自一人骑著马,在草场上狂奔。 因为速度很快,呼呼的风声吹在耳畔,髮丝遮了眼,她不在意地別在耳后。 “驾——” 枣红马跑得更快了。 浮生担心地盯著她的身影。 “银珠姐姐,王妃这样不会有危险吗?她毕竟才学会骑马,万一摔了可怎么办?” 有汗滴进眼睛里,银珠使劲揉了揉,朝地上啐了几口。 “呸呸呸,你可別乌鸦嘴!骑马本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王妃必须得自己找到那种感觉才行!你可盼点王妃的好吧!” 许知意心急如焚,却也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东临与边关距离很远,並不是每一处都有官道,若想儘早赶到,少不得要抄近道。 她看了舆图,好多的小道十分狭窄,一人骑马过去已是勉强,马车压根过不去。 所以她必须要学会骑马,哪怕一开始速度慢些也没关係,路上也就熟练了。 阳光炙热,仿佛可以把人给烤化了。 枣红马跑累了,垂头喝著溪水,又啃几口青草,愉快地打著响鼻。 浮生手里拎著水壶,里面装著冰镇过的酸梅汤。 “王妃您喝口水再练吧!您这样已经很好了。” 银珠附和。 “是啊王妃,奴婢们知道您心急,但这么练下去,明天腿疼得都走不了路了。” 经银珠这么一提醒,许知意才觉得大腿根火辣辣的疼,估计已经磨破皮了。 “好,听你们的,今天的练习到此为止。” 她可不能倒下,阿景如今生死未卜,她还要去找他。 哪怕最后会付出性命,她也想跟阿景死在一起。 等下辈子,她一定会先找到他,先靠近他,再对他说一句。 “阿景,我心悦你。” 浮生与银珠一左一右扶著她,每走一步,钻心的疼。 许知意咬著牙,一声不吭。 她若表现出一丝异样,只怕明天这两个丫头就不让自己继续练习骑马了。 谁都能等,可她等不了,阿景也等不了! 这个信念支撑著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日不落地练习骑马,大腿根的伤结了痂,又磨破...... 第500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东临老国主还有一大堆的国事的要忙,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王宫。 临行前,欲言又止地看著態度恭敬的许知意,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马车渐渐远去,卓克王子默不作声地转身,大步朝草场的另一边而去。 许知意立在原地,盯著他高大的身影出神。 眾人的兴奋还没过去,却好似已经与她无关了。 眼里看到的人,脚下踩著的草地,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隔了万水千山。 过了午时,天突然暗了下去,空气中的土腥味愈加明显。 牧民毡房外掛著的幌子在风中摇摆著,炉上的奶茶升腾著热气,香味被风传出好远。 许知意骑在马上,眺望著远山上成群的牛羊,深吸几口气。 枣红的马被浮生几人亲切地称为小红,每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它就会用脑袋去拱许知意的手心。 “王妃要落雨了,您还是先进去避一下吧!” 银珠大声喊著,风把她的声音吹散了。 许知意没动,手一下下抚摸著马儿柔软的鬃毛。 她俯身,凑近马的耳朵,像是个与闺中密友说悄悄话的姑娘。 “这里真美啊!但我大抵是再也没机会回来了!卓克王子把你送给了我,以后,我们就互相关照吧!” 枣红马听不懂,打著响鼻,继续低头啃著草。 它载过好多人,但只有这个姑娘会温柔的不厌其烦地与它说好多好多的话。 它听不懂,但它能敏锐地感觉到这姑娘很伤心。 它有时会突然停下咀嚼的动作,把嘴里尚未来得及咽下的豆子吐在她手心里。 这个时候,她就笑得眼睛弯起来,可笑著笑著眼泪就掉在它面前的乾草堆里。 她的眼泪有点咸,有点涩,一如她的心情。 卓克王子默默地忙碌著,只有身体足够累,心才能得到半刻的缓解。 他习惯了芳华宫里瀰漫的药香,习惯了与许知意对坐用饭,习惯了她写字他看书的日子....... 不知不觉间,这些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一部分。 有时,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他承认自己捨不得许知意离开,但对她的决定又早有预料。 无奈、酸楚、痛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面对许知意。 他们已经有两天不曾说过话了,就连睡觉他也是去其他帐篷里凑合的。 他怕再从她嘴里听到那么冷静却又不带一丝感情的话来。 许知意穿著一袭素色骑装,风把她的衣摆吹得烈烈作响。 明明是夏天,卓克王子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於寒冬腊月,冷得骨头缝都往外透著寒意。 天愈加黑沉,看来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大雨。 在这昏暗中,许知意的身影显得尤为醒目。 浮生和银珠不知在同她说著什么,可她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她內心的煎熬一点也不亚於卓克王子,但她始终镇定,冷静地让人忽略了她还不到十七岁。 终於,许知意利落地翻身下马,隨她们一同进了帐篷。 大雨忽至,闷雷在天边炸响。 眾人却没有要避雨的意思,咧著嘴露出一口的白牙,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下雨嘍!” “是啊,这都多少年了,东临的夏天就没下过雨!” “天佑我东临!” 雨很快把衣裳打湿,连发梢都往下滴著水,卓克王子湛蓝的眸却透出几分忧伤。 这么大的雨,却没阻止许知意一行回宫的脚步。 他知道,她们已经在著手准备离开的事宜了。 她甚至没来同他道別。 几辆马车朝著相反的方向,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王子,这么大的雨,王妃怎么走了?” 禁军们並不怕这位未来的储君,甚至开始打趣他。 “您是不是和王妃吵架了?女人嘛都是小心眼,哄哄就好。” “我家那婆娘生起气来,连门都不让我进,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学会低头。” “看那方向,王妃这是要回王宫啊?王子您就別嘴硬了,婆娘生气的时候,您越是冷著,她越会胡思乱想。” 劝慰的,打趣的,吵得卓克王子脑子里嗡嗡响。 他突然跃出深坑,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一匹黑色的骏马嘚嘚跑过来,卓克王子利落上马。 “驾——” 眾人们互相看看,露出个会心的微笑。 “还好,卓克王子是个听劝的!” “咱们这位王妃的性子也够倔的!” 所有的声音全部湮没在哗哗的雨声中。 马车速度有些缓慢,松蓝穿著蓑衣,雨水依旧迷了他的双眼。 “松蓝,你慢一些赶车,雨大,仔细王妃的安全。” 浮生说一句,很快把脑袋缩回去。 “放心吧!” 没一会,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松蓝警惕地转头,眯著眼,盯著马背上的人。 “王妃,是卓克王子,咱们要不要停下等等他?” “不必,继续赶车。” 松蓝特別佩服自家郡主,遇事能这么冷静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见。 细算一下,她才十七岁,可却给人一种经歷过大风大浪的沧桑之感。 松蓝不自觉拉了拉韁绳,等著卓克王子赶上来。 要他看,离开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没必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有些话说清楚就好,心病还需心药医。 卓克王子对郡主的好他们都看在眼里,要放在別人身上,肯定成就一段佳话。 但有何少卿这样风光霽月的人在先,別人很难再入郡主的眼。 如今何少卿大难临头,生死未卜,只怕郡主恨不得现在就长了翅膀飞去边关。 哪里还顾得上掰扯这些小情小爱。 东临面临的最大的两个困境,也得到了缓解。 就算认知再浅薄的人,也十分清楚,如今的东临恐怕是几国中最强、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祁南星初登基,泰安一切百废待兴,有东临这样强有力的盟国当靠山,应该能很快稳住纷乱的局势。 许知意答应的事已经全部做到了,东临老国主和卓克王子就算念著这个,也不该阻止她离开。 第501章 曲终人散 马车停下了。 卓克王子没穿蓑衣,被大雨淋得如同落汤鸡。 明明该很狼狈的,可他那双眸子就似被雨冲刷过的蓝天,嘴角微微上翘。 松蓝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暗骂一句妖孽。 一个大男人长得这么好看,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他愤愤想著,就见卓克王子伸出手指,挑起车帘一角。 “知意你的心也太狠了,连说也不说就走了?” 许知意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委屈,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微卷的棕色头髮湿漉漉地往下滴著水,长长的睫毛上也沾著雨珠儿。 明明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忧伤,脸上却洋溢著令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我以为我们都说清楚了,雨大,你先进来。” 卓克王子毫不迟疑地跃入马车,接过浮生递来的干帕子,擦拭著头上和身上的雨水。 许知意轻嘆口气,吩咐银珠。 “把卓克王子的换洗衣裳找出来。” 马车很大,坐了四个人,依旧不显拥挤。 银珠很快在最下面的柜子中翻出了一件淡蓝的长衫。 “王子把乾净的衣裳换上吧,別受凉了。” 马车顶放下纱幔,后面的空间就成了一处换衣、歇息的地方。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卓克王子掀开纱幔。 接过浮生倒的茶,气定神閒啜一口,才看向垂著眸的许知意。 “可以等雨停了再回宫地,为什么这么著急呢?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许知意平静看向他。 “此去路途遥远,我打算轻装简行,有些事要提前交代一下,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还请卓克王子念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帮我一次。” 她语气平缓,面上亦无一丝波澜。 卓克王子的心猛地一缩。 “咱们之间用请求二字是不是太见外了?你有事直说就是,我定皆尽所能。” “白嬤嬤身子骨不好,江公公岁数大了,不適合远行,还有那几个小丫头,一点拳脚功夫也不会,我想先让她们留在王宫,还请卓克王子照顾一二。” 她考虑得如此周全,但所有被她担心的人里面,独独没有他! 这一刻,卓克王子心中涌出千万般的委屈与不甘,可看著她冷清的眉眼,他只能苦笑一声。 “放心,他们住在芳华宫,绝不会出一点事,这一点我敢向你保证。” 顿了顿,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要是你找到他了.......还会回来吗?” 许知意默了默。 “我会派人回来接他们的.......” 也有可能她再也回不来了,那就得替留在东临的这些人打算好一切。 白嬤嬤的身子骨,估计回泰安是不可能了,再那么折腾一次,她连命都要搭在路上。 而江公公好不容易摆脱了皇宫的束缚,许知意不愿意他的晚年依旧被困住。 “我打算让江公公跟著肖何,以后他就不住在王宫里了。” 东临的商铺,几乎都是前店后院的布局,许知意与肖何商量过,將其中一间售茶叶的铺子转到了江公公名下。 只是尚未来得及同他本人商量。 自此,江公公也算有一个好去处,再也不必仰人鼻息,活得小心翼翼。 “陈府医是留下,还是隨你一同离开?” “这消息我还没告诉他,但.......就他那火爆的性子,就算不带上他,他自己也会追上来。” 卓克王子沉默下来,盯著车外的如织的雨幕发呆。 “你替他们所有人都考虑得这般周全,那我呢?” 许知意在心中嘆了口气,语气柔和。 “你是东临未来的君主,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总会遇到两心相悦的,我提前祝你们举案齐眉,携手到老。” 卓克王子定定凝视著她。 “可惜她们都不是你.......罢了,如今再说这些无用,你记得多带些银票,別的东西能免则免。” “好,听你的。” 一如既往的乖顺温柔,可越是接触,越知道她是个说一不二的姑娘。 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谁也没法阻拦。 “知意,有时我真弄不懂你!明明才十七岁,为什么总是给人一种经歷过大风大浪的感觉呢?” 浮生在心中仔细算了算。 郡主上辈子活到二十岁被烧死了,任谁经歷过这样的事,也会难以释怀吧? 这一世,郡主找到了她,助她脱离苦海,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又会坠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曾以为安王会是良人,哪怕不能心意相通,也能相敬如宾。 可惜,世事难料,安王的嫉妒心几乎差点毁了许知意。 分道扬鑣已是最好的结局! 至於卓克王子,浮生悄悄抬眼打量他,又马上垂下头。 他是个特別好的人,对许知意情深意重,只是可惜二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註定有缘无分。 王宫已经提前掌起了灯,远远望著,金碧辉煌。 门口展翅翱翔的雄鹰被大雨冲刷得闪闪发亮,夜明珠的眼珠子看著有些诡异又搞笑。 被浮生几人凿的坑坑洼洼的几块金砖格外显眼。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这些许知意来过的痕跡大概会一辈子留在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宫里。 也会成为卓克王子心中难以抹去的记忆。 东临老国主一直保持著缄默,拒绝了许知意和卓克王子的求见,独自在御书房枯坐到子时。 他岁数大了,愈加受不了生离死別,他怕见到许知意,会忍不住把人强留下来。 毕竟这关乎儿子一生的幸福! 可作为一国之君,他不能这么自私。 长安郡主前来东临和亲,代表的是两个国家的利益与盟约,她也为东临带来了希望。 假以时日,地下暗河会解决东临缺水的问题,而贯通南北的渠道一道修成,不敢说百年盛世,但至少卓克王子与他的子孙后代將不再受任何困扰。 已经很久没来过王后的寢宫了,这里承载了太多或美好或悲伤的记忆,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也是在这里永远闭上了那双美丽灵动的眼睛。 相爱的十年,仿佛曇一现,却终究曲终人散。 第502章 出发! 大雨持续下了两天,第三日的时候,天空终於放了睛,太阳露出头,万里无云。 卓克王子看向身旁的做男子打扮的许知意。 肌肤赛雪,腰肢纤细,简单的装扮也难掩她倾城的美貌。 她的眼睛很沉静,仿佛一汪山涧清泉,蕴藏著难以掩饰的担忧与急切。 说要轻装简行,可行李未免也太简单了一些,只有两匹马儿身上绑著几个不大的包裹。 “带的东西是不是太少了?” 许知意回过神,冲他微微一笑。 “放心,能走官道的时候我绝不会逞强走近路,到了客栈也会及时补给。” 话是这么说,但卓克王子却知道,为了能早一些赶到何陵景出事的地方,她绝不会在意前路有多危险。 小老虎踏雪已经长得高而壮,带著未免太扎眼,它此刻不满地趴在许知意脚边呜咽著。 似乎在控诉主人的决绝。 许知意揉一把它的脑袋。 “乖乖在这等著我,我把乌雪留下来与你做伴,你要保护好它呦。” 抱过浮生手中的乌雪,脸整个埋在它柔软的毛中,不舍的蹭了又蹭。 最后,坚决的把乌雪塞到卓克王子怀里。 “我走了!你保重!” 卓克王子看著她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拉韁绳。 “驾——” 马儿带著他心爱的姑娘疾驰而去。 尘土飞扬,而他的姑娘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难得让人感到一丝凉爽。 许知意脸上包著青色布巾,只露出一双清澈又灵动的眼睛。 太阳晒得皮肤生疼,像是想把他们给烤熟了。 官道上没有多少车马,路也算宽敞平整,枣红的马跑得快如闪电。 “姑娘您慢一点!” 浮生也学会骑马了,但始终不敢像许知意那样疾驰,担心在背后不停地念叨。 银珠在她的马屁股上拍一把。 “別碎碎念了,照你这个速度,咱们天黑也赶不到驛站。”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浮生咬咬牙,握紧手中韁绳,一夹马肚子,黑马兴奋地甩著尾巴,跑得飞快。 许知意本不是个娇气的姑娘,一路上除了在茶摊简单吃了几口东西,其余时间都在赶路。 陈府医一直黑著脸,被马顛的胃中翻滚。 柴厨子也好不到哪去,但见许知意一个姑娘家都能吃得了这苦,也只得咬牙坚持著。 儘管马鞍上已经绑了厚厚的软垫,屁股还是被磨得破了皮,大腿根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大半天,已经跑了百里。 心急如焚,可马儿也需要歇脚,吃草。 松蓝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地方,铺上乾净的毯子,拿出自带的乾粮和清水。 “公子,过来吃点东西吧!” 许知意一袭青衣,三千青丝高高束在头顶,看著真像是一个出门游歷的公子,就是身形太单薄了些。 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没有生火煮饭的时间。 牛皮袋里的水被太阳晒得有些烫,喝下去,胃瞬间就熨贴了。 见她没开口,眾人也安静的不出声。 休整了小半个时辰,许知意缓缓站起身。 “出发吧,最好天黑前能赶到最近的驛站。” 为了早一点赶到,他们並没带多少行李,万一耽搁在半路,连睡觉都成问题。 陈府医一直板著脸,听了她的吩咐,默默坐在马上。 他不会骑马,只能由松蓝带著。 松蓝这该死的傢伙,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报復他,驱马跑出了残影,他好几次都差点吐出来。 “陈老哥,別一直板著脸,公子急著赶路,再说一开始公子也不同意你跟著。” 陈府医索性闭上眼,连与他斗嘴生闷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禁想起收到消息时的情景,老脸就一阵阵的发烫。 “啥?王妃您不打算带上老夫?” 许知意微微頷首。 “你不会骑马,也不会功夫,这一路上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险,我觉得你还是留在东临等我们为好。” 陈府医也不知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好像被戏精附体了一般,一下扑倒在地,抱著许知意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妃,您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呢!老夫说过了,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啊!” 鼻涕泡泡都出来了,松蓝和肖何在一边,笑得差点背过气。 “不是我说,老陈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在王妃面前哭成这熊样!丟人啊,太丟人了啊!” 他在东临举目无亲,许知意他们又都在王宫,平时想见一面也不容易,一来二去,与肖何也算混熟了。 谁知道肖何一点没为他解围的意思,反而笑得更大声。 “陈大哥不是我说你,姑娘又不欠你什么,你这么死乞白赖的,太不像话了!再说了,你死了也不可能是姑娘的鬼,只可能是孤魂野鬼,哈哈!” 反正到了后来,许知意还是无可奈何的点了头。 “行,既然你非要跟著,我也不劝了,但路上不许再闹脾气,否则我就再让人把你送回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求著要跟来的,哭著也得走下去。 他可不想半路被撵回去,到时他的眼泪岂不是白掉了! 这么丟人的事,他干不出来,只是想一想,就振作起来,他不能怂,至少不能连个姑娘也不如! 风景什么的是顾不上看的,陈府医只觉得屁股都快被磨出火星子了。 等到了驛站就可以上药了。 他无数次这么默念著,咬著牙,一声不吭。 柴厨子一张脸几乎皱成了苦瓜。 他被许知意身边的暗卫同骑一匹马,那人一身黑衣,脸上亦蒙著黑布,浑身都散发著生人勿近的味道。 柴厨子死死咬著后槽牙,生怕下一秒会被毫不留情地丟下马。 天擦黑的时候,终於到了官道旁的一间小驛站,看到门外掛著的灯笼,柴厨子简直老泪纵横。 一行人打扮得普通,並没引起多少人注意,驛站只剩下三间房,但也能好好睡一觉。 浮生几人自是跟许知意一间房,打了地铺,就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了,但好在房间打扫得还算乾净。 第503章 龙凤胎 烛台发出昏黄的光,偶尔烛心发出噼啪的响声。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用半温的水简单沐浴过,重新换上乾净的衣裳。 六个暗卫跟著,倒不担心安全问题,但银珠还是执意睡在了房门口的位置。 “公子安心睡一觉,奴才就在这歇著,若有动静,也能第一时间听到。” 许知意嗯了一声,轻轻往脸上沫了层自製的香膏。 只一日的功夫,能捏出水的脸蛋似乎就被吹黑了不少,摸著还有点疼。 应该是晒伤了。 “有他们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也別太担心,养精蓄锐才好继续赶路。” 银珠脆生生地应了。 “公子早点睡吧!赶了一天的路,辛苦了。” 浮生安静地替她把长发擦乾,见她几乎才挨在枕头上就睡著了,忍不住红了眼眶。 “银珠,姑娘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啊!我都担心她会支撑不住。” 银珠撑著脑袋,闻言白了她一眼。 “你怎么又忘了!出门在外要叫公子,別觉得这里都是自己人就放鬆警惕!行了,公子都没说什么,你也赶紧睡,少操些没用的心!” 六名暗卫各司其职。 三个守上半夜,三个守下半夜,一点也不敢马虎。 虽说这里是正规的驛站,但也要儘可能杜绝一切危险状况。 因为何陵景的失踪,边关有所顾忌,只能被动地迎接西番大军一次又一次的骚扰。 兵困马乏,却不敢掉以轻心。 平昭改国號为泰安,新登基的泰安帝比之前的平昭帝好太多,国库虽不丰,但给他们的粮草却一点也不马虎。 虽说西番大军兵临城下,但他们自有渠道把这些粮草补给秘密运进城。 如果一直这么耗著,倒也不担心会饿肚子,可关键是一军统率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泰安帝得知消息后震怒,一改之前的顺从寡言,砍了好几个散播不利传言的大臣的脑袋。 抄没家產,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 一时间,那些上躥下跳的大臣们人人自危,再不敢与这位年轻的帝王作对。 何丞相,现在该称他一句何太傅,他雷厉风行地选拔了一批年青有为的人才,补上空缺的位置。 人前,他是不苟言笑,手段狠辣的太傅,可人后,他不知多少次呆坐在屋里,红了眼眶。 失踪的是他的儿子,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带人去找寻。 可职责在身,他不能这么任性妄为。 “太傅,东临那边有消息。” “进来吧!” 何太傅按了按酸疼的眉心,嗓子已经有些沙哑。 一名黑衣人很快被带进来,正欲跪,却被何太傅伸手阻止。 “坐下说话。” 黑衣人大大方方坐下,喝口茶。 “太傅,东临那边传来消息,听闻许姑娘打算亲自去寻找何少卿,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出发了。” 何太傅激动的一下站起来,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茶汤溅得到处都是。 “消息可属实?这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呢?都没同我商量,她是怎么敢的.......” 那里可是战火不断的边关,危机四伏,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许知意胆大心细,但说到底还是个极少迈出家门的闺阁女子,去东临和亲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没想到分开数月,她的胆子已经比男儿还要大了! “应该属实,东临那边的人说......许姑娘一直在练习骑马,在为出行做准备。” “那卓克王子和东临国主就没阻拦?” 黑衣人默了默。 “属下觉得许姑娘心意已决,他们应当是无法阻拦的。” 何太傅也沉默了,屋里一时静得可闻针落。 良久后,何太傅长长嘆了口气,无力摆摆手。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再有什么消息,记得及时来报。” 儿子的安危他自然是放在心上的,但此刻更忧心的是许知意的身体。 她能为何陵景做出自取心头血的事,就能做出更令人心惊肉跳的事。 她曾对虚空大师说,何陵景生,她活,何陵景死,她便共赴黄泉! 何太傅闭了闭眼,就连孙夫人的好消息也没办法驱散心中的鬱结。 孙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母子三人皆平安,恐怕要在高密留一段时日了。 他从来没想过到了他这个岁数,还能再得一儿一女,这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这一切还多亏了许知意,若不是她提前留下人手,孙夫人这个岁数的女人產子,本就是九死一生。 再说高密这边,乐心伺候孙夫人睡下,又去看过小公子和小小姐,这才满腹心事回了厢房。 令她意外的是,厢房里坐著两个人。 何清晨正与裴念川低声说著什么,见乐心回来,两人齐齐看过来。 “奴婢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夫人!” 何清晨虚扶一把,开门见山地问道。 “乐心,二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乐心的身体一下绷紧,有些无措地看著她。 “姑娘没什么事,世子夫人不必担心。” “你骗人!瞧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样子,肯定是我二姐出了什么事!” 裴念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乐心,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开门见山的说,总好过你一个人闷在心里。” 乐心的眼泪终於掉了下来,哽咽著开口。 “奴婢收到消息,说姑娘她......要亲自去边关寻找何大公子,奴婢......奴婢想去找姑娘!” 何清晨的脸一下变得惨白,嘴唇翕动,握紧了裴念川的手。 “我早该想到的!大哥失踪最著急担心的就是二姐,可她怎么敢的......念川,二姐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裴念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西番大军围困边关,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听闻西番的新国主是个用兵如神的人。 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曾南征北战,替西番打下了不少的城池,是西番百姓心目中的战神。 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西番国库充盈,兵强马壮,泰安的大军与他们对上,完全没有胜算。 可这些,他不能对何清晨言明,他得替泰安帝守好高密,守好这座商路必经之地。 第504章 破庙 眾人策马赶了两日,第三日的时候官道就已经变得很狭窄,下了雨,泥泞不堪。 “公子,最近的驛站离咱们还有三十里地,马也累了,估计今晚赶不到了。” 许知意翻身下马,连日来的风吹日晒,皮肤已有些粗糙,嘴唇上布满血口子。 环顾四周,到前面打探的暗卫也回来了。 “主子,前面不远有个破庙,要不今天就在这落脚吧?” 抬头看一眼天,似乎又要下雨了,乌云密集,午时才过,就有些昏暗了。 “好,那你们趁著没落雨前,多去捡一些树枝。” 昨夜几乎没睡,陈府医和柴厨子神色懨懨,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松蓝倒是精神头十足,把马牵进林子里吃草,他则跃跃欲试。 “公子,奴才刚才看到了几只山鸡!今晚咱们吃点好的!” “好,那你一切当心,別跑太远。” 松蓝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闻言,笑著大声回了句。 “公子进庙中等著,奴才很快回来!” 这里已经不属於东临地界,下过一场雨,天气明显有些凉了。 说是破庙一点也不夸张。 两扇朱漆的门已经褪了色,摇摇欲坠掛著,头顶的瓦片也碎了好几块,至於糊窗户的玻璃纸早就没了。 浮生忍不住皱眉。 “这么破只怕挡不了风雨,公子怎么住啊?要不咱们再往前走走?” 许知意回头看一眼蔫头耷拉的几人,摇摇头。 “大家都累了,马匹也需要休息,今晚就在这凑合一下吧。” 暗卫不知从哪抱来一大捆乾草,铺在地上,倒也软和。 另有两名暗卫麻溜地躥到房顶,破洞的地方用树枝一层一层遮住。 火升起,装著清水的壶架上,不一会功夫,就发出咕嚕嚕的响声。 浮生把装著茶叶的罐子拿出来,看著一点的茶叶沫子,忍不住嘟噥。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带那么多银票也没用啊!早知道奴婢就多准备些东西了。” 许知意笑著戳了戳她的脸颊。 似乎瘦了一些。 “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讲究,有个地方可以歇歇脚就很好了,行了,你也別抱怨了,帮柴厨子去准备晚饭吧。” 再是轻装简行,乾粮还是必不可少的。 东临天气炎热,柴厨子晒了不少的果乾和蔬菜乾,糯米和大米炒熟后反覆晾晒磨成粉,倒入开水,轻轻搅拌,就是碗浓稠得宜的米糊。 在野外没那么多穷讲究,这一碗米糊既能果腹又养胃,就连陈府医也连声说好吃。 柴厨子拖著酸疼的腿,在附近採摘了不少新鲜的野菜,才下过雨,林子里有不少的蘑菇。 谨慎起见,还是经由陈府医一一查验过,这才清洗乾净丟在沸腾的水里。 一撮细盐,一点胡椒麵,就是一锅味道鲜美的蘑菇野菜汤。 松蓝手里拎著四只山鸡,还有只肥嘟嘟的野兔子。 柴厨子的疲惫一扫而空,搓著手。 “公子,今晚奴才给您再露一手!您听说过叫鸡吧?今天就让您尝尝!” 山鸡內臟扒出来,也无需拔毛,用泥巴裹住,埋在火堆里。 暗卫还摘了不少野果,红彤彤水灵灵,咬一口,酸甜適中。 眾人喝著野菜蘑菇汤,再吃一口软糯的米糊,翻江倒海的胃一下就舒服了。 半个时辰后,叫鸡的香味丝丝缕缕飘了出来,松蓝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昨天光顾著赶路,眾人只在休息时,啃了几口没滋没味的乾粮,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又等了一会,听到柴厨子喊,“叫鸡好嘍!” 泥壳用石头砸开,山鸡的毛也全下来了,香气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动。 柴厨子掰下一只鸡腿,放在许知意的碗里。 “公子赶紧尝尝,这个要趁热才好吃!” 黄泥中自带咸味,浸到鸡肉里,咬一口,喷香,味道一点也不输烤全羊。 见许知意吃了,眾人这才一哄而上,一人捧著半只鸡啃起来。 浮生吃得嘴角流油,“公子......嘶.......香,真香!” 银珠没好气白她一眼,“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什么叫公子真香?” 浮生嘟嘴跟许知意告状,“公子您瞧,银珠姐姐又训奴婢!” 许知意尚未来得及开口,银珠又连珠炮似的。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啊?你得叫我银珠小哥,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奴才!” 浮生回瞪她一眼,不舍地將鸡骨头又舔了舔。 “你啃过的骨头,狗见了都要哭了!” 对於她们二人的斗嘴,眾人早就习以为常,陈府医悄悄舔了舔沾了油的手指头。 “公子,晚些时候奴才给您再准备点宵夜!” 银珠嗓门大,她的声音能把这破庙的房顶给掀了。 “银珠姐.....小哥,你还会做饭?我怎么不知道啊?你做的东西能不能吃?到时可別害得公子闹肚子!” 银珠鼻中轻哼一声,打了个嗝站起来,朝一名暗卫招招手。 “走,一起去看看抓到了几只!” 暗卫乖乖站起来,隨银珠一起走了。 浮生和柴厨子把地上散落的荷叶和鸡骨头麻溜地收拾乾净,忍不住感嘆。 “不用洗碗真好啊!还是公子办法多!” 算起来,他们一行也有十人,带著碗筷实在累赘,这口锅还是柴厨子一哭二闹才答应带上的。 许知意觉得柴厨子跟东临老国主学坏了。 至於上吊,嗯,柴厨子自认没那个胆子,万一真把自己给勒死了,岂不是亏大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暗卫们一下就警惕起来,手放在腰间,隨时准备动手。 “不急,先看看是什么人,说不定也是和咱们一样暂时来落个脚,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暗卫们齐齐应了,但放在腰间的手却没放下来。 走进来的是两个男人。 一个年轻点的,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未语先笑。 另一个身形魁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鬍子拉碴,目光锐利,神情凶狠。 “快要下雨了,方圆几里也没有合適的落脚处,这位公子不介意我们在这凑合一晚吧?” 第505章 见机行事 许知意不动声色嗯了一声,用眼角余光打量著这二人。 她观察他们的同时,那小公子也在看她,长相凶狠的壮汉则盯著那几名暗卫。 “这破庙也不是我家的,你们去那边休息吧!” 浮生见那小公子一直盯著她家姑娘,有点不高兴,手往旁边没来得打扫的地方一指。 地方不大,但足够他们两人休息了。 小公子尷尬地摸了摸鼻尖,也觉得自己此番举动有点不礼貌。 人人都说他貌若潘安,可今日得见,方知人外有人,这位公子实在生得太好看了一些,令他一时恍了神。 许知意却发现这小公子的目光似乎在她耳朵上停留的时间有点久。 这是怀疑她的性別了? 幸好她听了白嬤嬤的话,用掺了水的脂粉遮住了耳洞,连日赶路,白皙的皮肤也黑了些。 至於喉结,这就没办法了,只能穿高领的衣裳以做遮掩。 她的声音过於软糯,若无必要,在外人面前,她轻易不会开口,生怕会露出破绽。 在眾人的凝视下,那两人默默走向破庙的另一边。 壮汉用脚胡乱將地上的杂物往一边踢了踢。 “能不能借一捆乾草?”壮汉的嗓音粗糲,像是砂石摩擦过地面。 儘管他刻意隱藏,许知意还是听出他並非中原人。 她心里一下紧张起来,但面上依旧平静,端起满是茶叶渣的水啜一口。 浮生不满,但想著姑娘先前的交代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情不愿把一捆还没来及用的乾草抱过去。 “说得好听,好像借了就能还似的!” 小公子盘膝坐下,闻言挠了挠头,从怀里摸出个小金錁子。 “那算我买的行不行?” 他的中原话倒尚算標准,只是几个吐字还是暴露了。 浮生不屑地打量一眼他手中的金錁子。 “公子还是收好吧!我家公子可不缺这一点钱,而且即使有钱,这里连鬼都见不到一只,去哪买东西?” 小丫头伶牙俐齿,说得那小公子红了脸,停在半空的手,不知是该收回,还是继续伸著。 许知意压低声音,“浮生回来。” 浮生哼一声,乖乖跑到许知意身边坐下。 风声四起,幸好屋顶的树枝上压了几块石头,土腥味愈发重,看来一场大雨避免不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著银珠和那名暗卫冲了进来,手里拎著十几只麻雀。 “公子已经开始下雨了,还好逮了不少的麻雀!您今晚的夜宵有了......” 话戛然而止,银珠与那名暗卫齐齐看向另一边坐著的两个陌生男人。 “过来坐。”许知意沉声说一句,捧著茶也不喝,盯著已半黑下来的天色。 浓厚的乌云低得像是隨时会压下来,破庙里的空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银珠挨著许知意坐下,用小得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 “公子,这两人是谁啊?奴才瞧著那个人很有杀气的样子。” 许知意朝那方向淡淡扫一眼。 “只是路过歇脚的,无需理会!夜里警醒著点就是。” 银珠点头,“好,公子夜里放心睡,奴才会盯紧他们。” 麻雀架在火上,时不时翻一下,很快香气就飘了出来。 陈府医绷著嘴角,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包辣子面递给柴厨子,还一脸嫌弃地看了看烤著的麻雀。 “这玩意怎么吃?一口一个还不够塞牙缝的。” 柴厨子习惯了他的口是心非,乐呵呵接过他手中的油纸包。 “陈老哥准备得还怪齐全哩!嘿嘿,我这里也有好东西!” 於是,眾人就看到柴厨子跟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七八个油纸包。 展开,是东临各式各样的调料,其中味道最浓烈的当属孜然。 “烤肉怎么能少得了这些呢!而且麻雀再小也是肉!公子瞧瞧,奴才有先见之明吧?” 许知意哑然失笑,无奈摇摇头。 柴厨子知道她不方便开口,也不必她回答,把调料均匀洒在麻雀身上。 香味一下吸引了已经躺下的小公子,他眼巴巴地看向这边,像只等著主人投餵的狗狗。 许知意决定视而不见。 小公子身边的壮汉一看就是有功夫的,要是真饿了,凭他的本事,还能弄不来吃的? 她可没有多管閒事的心情,荒郊野外的,自己人能吃饱喝足已是不易。 柴厨子用荷叶包著烤得金黄的麻雀,一人一只,还多出四只。 见他们吃得香,小公子咽了咽口水。 “多出的几只我买了行不行?外面风大雨急,我们出门身上也没带吃的。” 浮生翻了个白眼,“你那金錁子是能吃啊还是能喝啊?出门不带乾粮是你们自己的事!这些是留给我家公子的,不卖!” 心疼看一眼许知意,黑了瘦了,也憔悴了,眼下都有了淡淡的乌青。 许知意给银珠使了个眼色。 银珠会意,虽心疼,但还是用荷叶兜著四只烤得喷香的麻雀走过去。 “这是我家公子送你的,好歹垫垫肚子,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您说是不是?” 小公子毫不迟疑地拿起一只就吃,“你说得对,放心,我们也只是路过临时歇脚的,绝不会打扰你们清静!” 这意思就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了,许知意的心微定了定。 夏末的夜晚,外面下著大雨,一群人窝在个破庙里,中间是燃得正旺的火堆,倒也不觉得冷。 陈府医悄悄挪到许知意身边,往她手中塞了个纸包。 “老夫游歷的时候曾去过一次西番,那里的人说起中原话跟这两人很像,还是小心点儿。” 看舆图,此处距离边关还有三百里,若是马不停蹄,最多五天也就能抵达了。 如今泰安与西番大军正对峙著,突然冒出来的这两人身份確实有点可疑。 “我觉得那位小公子的身份不简单,非富即贵,您老晚上也別睡得太沉。” 暗卫耳力好,加上许知意並没有要刻意隱瞒他们。 “你们见机行事,若有不对,先擒住那位小公子!” “主子放心。” 一时无话,那两人似乎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似乎没有一点置身野外的警惕。 第506章 西番五王子 天愈加黑了,雨打在破瓦上,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暗卫们闭著眼睛假寐,绷著根弦,始终注意著角落中那二人的动静。 燃著的火堆明明灭灭,土腥味在破庙中瀰漫。 不知过了多久,角落中的壮汉將眼睛睁开条缝,缓缓打量著许知意一行人。 琢磨著该如何悄无声息把这一行人弄死。 护著的这一位身份贵重,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许知意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一直背对著那两人,心里算著时间,可惜雨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 火堆彻底熄灭,破庙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壮汉从怀中摸出一柄雕刻著繁杂纹的匕首,利落地起身。 他观察过了,那个寡言少语长相俊美的公子应该是领头的,只要能擒住他,剩下的就好解决了。 眼睛適应了一会黑暗,渐渐能视物了。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身边睡得正沉的少年,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 西番国最小的王子,也最受现任国君的喜爱,所以有任性的资格。 两军对垒,战事胶著,一眼没顾上看,他就跑出来了。 他是王子的贴身侍卫,只得硬著头皮跟上,国君交代了,要是王子出了什么事,就要他提头来见。 王子生来俊美,脑子也聪明,但就是对骑射一点兴趣也没有,射个箭,十箭九偏。 骑马也是勉强才学会的,速度快一点,就担心他会摔了。 对面一行人,一看就知道是中原人,具体是哪国人就有些难以分辨。 但边关正起战事,若他们是普通百姓,就该离这一片远远的。 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毕竟泰安军的统帅还在他们手中,要是这行人正是秘密寻找他下落的...... 又万一他们知道了小公子真正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胡思乱想间,壮汉已经悄无声息走到许知意身边。 匕首在黑暗中闪著寒芒,毫不迟疑地往下扎去。 就在此时,原本熟睡的许知意翻个身,滚到了另一边,匕首刺了个空。 紧接著,她將一直握在手中的纸包朝壮汉的脸上丟去,粉末迷了他的眼,紧接著被暗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火堆重新燃起,眾人適应了好一会,才勉强睁开眼睛。 匕首掉落在地,壮汉四肢酸弱,已没了反抗之力。 许知意理了理身上素色的长衫,一双眼深似潭,让人看一眼,就觉得遍体生寒。 “说好的互不打扰,你这是做什么?別告诉我,你在梦游!” 许知意似笑非笑睨著壮汉,声音软糯中带著点未醒的沙哑。 壮汉瞪大眼,努力抬起头,一眨不眨盯著她。 “你是女子?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们是不是敌国派来的探子?” 浮生揉了揉惺忪的眼,简直要被这男人的愚蠢给气笑了。 “这么说你们还真是西番人?呵呵,屁大点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打听的?” 然后浮生夸张的睁大眼,虚虚掩住嘴。 “不会吧,不会吧,不是我想的那样吧?难不成真的是你们使诡计抓了何公子?” 壮汉闻言身子一僵。 不都说中原规矩严苛,上下尊卑也最分明,可眼前小丫头一看就是个伺候人的,一张嘴怎么跟刀子似的? 许知意笑而不语,接过银珠倒来的热水小口小口抿著。 这还真是歪打正著,心中有个猜测越放越大,她索性直接开口问。 “你身边的那个,该不会是西番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小公子偷溜出来玩的吧?” 壮汉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盯著她,语气艰涩。 “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身份对不对?你们这是想活捉王子,用以交换人质?” 心头猛跳,面上却一派淡然。 壮汉想捂嘴,奈何许知意的暗卫已经麻溜地用绳子把他捆成了个棕子。 银珠扑哧笑出声,“说你蠢都是瞧得起你了!我家公子只是隨口问问,你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松蓝忍不住扶额。 “你这样蠢笨如猪的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这位小公子是西番狗君的儿子?” 壮汉目眥欲裂,朝松蓝的方向呸一口。 “我们国君乃天选之人,百战百胜,是不可多得的奇才,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呦呦呦,还挺有文化的,狗说谁?” “狗说你!” 松蓝几人顿时捧腹大笑。 许知意却没笑,眉眼沉静地望著对面睫毛轻颤的小公子。 “既然已经醒了,就起来说话!” 小公子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少女清澈却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顿时一个激灵。 下一瞬,他下意识的动作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小公子一骨碌爬起来,飞奔著衝进大雨之中,然后脚下一滑,跌进泥泞中。 许知意按了按眉心,“松蓝去把他带回来!” 松蓝一跃而起,跟拎小鸡仔似的提著他的衣领,把人往许知意面前一丟。 挥起好大的灰尘,呛得许知意连咳好几声。 浮生气鼓鼓。 “你就不能轻一些扔?灰都进公子眼睛里了!” 松蓝挠头,憨憨一笑。 “抱歉了公子。” 小公子漂亮的脸蛋上沾了好些泥巴,原本还算齐整的衣裳滴滴答答往下流著泥汤。 许知意撑著下巴,饶有兴趣的望著他。 “据闻西番国君共有五子三女,其中最得宠的是五王子,看你的年纪与他一般无二,说说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公子勉强用袖子抹一把被泥水糊住的眼睛,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模样。 “前面打仗你知道吧?父王非要我见识歷练一番,可实在太无趣了,每天只能待在营帐里,我就......我就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玩了!” 反正身份已经暴露了,他索性盘膝坐下。 “你既然已经知道本王子的身份了,还不赶紧放我们离开!要是我父王知道了,肯定不会轻饶你们的!” 许知意看著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忍不住低笑一声,眼中满是戏謔。 “如果用你当人质,我倒是很好奇你父王会如何对待我们!” 第507章 坏老头 五王子嘴辰抖了抖,別过脸不肯与许知意对视。 他就是个被父王宠上天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偷溜出来玩,也不是一两次了,哪知道大雨阻路就算了,还遇到了人贩子。 纵使对面的公子,啊不对,是个女扮男装的骗子,长得再好看,那也掩盖不了她是个坏蛋的事实。 “我......我父王一定会带人来救我的!还有.......还有,他会用鞭子抽你们,所以......所以识趣的话,最好赶紧把我们放了!” 见没人理他,五王子只得色厉內荏道。 “怕了吧?所以赶紧放小爷离开!这样小爷就不同你们一般见识了!” 浮生嘖嘖几声,上前拧住五王子的耳朵。 “小屁孩子在谁面前自称小爷呢?你还看不清形势吗?你现在可是人质!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五王子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拧掉了,泪水涌上眼眶,委屈又愤怒地盯著许知意。 “你们是人贩子对不对?你们这是打算把我卖到小倌馆是不是?你们这些坏人,呜呜,我父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火堆映照著许知意略显憔悴的脸,眸底深处是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五王子比南星还要小几岁,说起来就是个贪玩的孩子。 他现在的模样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为了何陵景她也不能心慈手软。 上天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送到她手里,要是放过了,寻找何陵景只会更困难。 许知意无力挥挥手。 “你只要乖乖的,我定不会伤你性命!刚才他们说的人你见过没有?” 暗卫毫不迟疑地把五王子捆了个结实,银珠则捏一把他滑嫩嫩的脸蛋,打了声呼哨。 “不愧是王子,皮肤保养比我的还要好!你乖乖回答我家公子的话,要不然就把你卖给小倌馆,应该给卖个不错的价钱!” 此刻,在五王子眼中,银珠就仿佛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可怕又可恶。 “你......你.......不要脸!” 银珠笑得更爽朗。 “行了,別闹了,问正事!” 许知意一瞬不瞬盯著五王子,平静的语气中透著不可抗拒的严肃。 “我再问最后一次,那个人你见没见过?” 五王子不敢哭了,两滴泪沾在长长的睫毛上。 “见.....见过的......但是.......但是父王的人对他礼待有加,並没有用刑。”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五王子老实地摇摇头。 “之前把他安排在大帅的营中休息,后来就不知道了,但父王的人肯定不会杀他的。” 许知意听到这,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耐心。 只要知道何陵景还活著就好。 五王子只是个十二三的孩子,估计连他父王为什么捉何陵景的目的都不知道。 陈府医黑著脸,捏开壮汉与五王子的嘴,往里面塞了颗黑乎乎的药丸。 五王子的脸一下就皱起来,呸呸吐了好几口,奈何那药丸子塞进嘴里就化开了。 “你给我餵的是毒药吗?你这个坏老头!” 壮汉的神情尚算平静。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就是想拿五王子交换他们的人,暂时应该不会伤害他们。 陈府医的脸有一瞬的扭曲,一个眼刀子扫过去,五王子的话一下就咽了回去,但仍是愤愤不平。 这小破孩,刚才叫他什么? 坏——老——头? 他看起来有这么老? 在这一刻,陈府医有种把这两人灭口的衝动,但看到许知意投来的目光,只得恨恨走到一边。 “公子,他真的会是西番的五王子吗?要不要属下去打探一下消息?”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点头。 “先搜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代表身份的信物,你们两个再去打听一下西番军那边是否有人偷跑出来了!” 两名著黑衣的暗卫分別在壮汉和五王子身上摸索著。 半晌,一无所获。 “身上除了金錁子,什么也没有。” 浮生上下拋著那两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金錁子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是我的钱.......” 五王子嘟著嘴,眼睛跟隨著钱袋子上上下下。 许知意笑,“我们不要你的钱,但你就不担心刚才吃下的真的是毒药?” 五王子轻轻哼一声。 “你们不是打算用我交换那个人吗?要是我死了,父王就真的不会放人了!” 他理直气壮的朝许知意努努下巴。 “我饿了,要吃东西!” 浮生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脑久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松蓝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嘶,真替五王子觉得疼啊! 五王子又想哭了。 他这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肚子饿了也不让说的吗? “就算让我当人质,也得让我吃饱饭吧?万一我要是饿死了,你们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 儘管心里害怕,五王子还是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银珠,去给他们弄点吃的,你们也抓紧时间再睡一会,等雨停了就立刻出发。” 这里离边关不远不近,想来西番人发现五王子不见了,会很快寻来此处。 到那时,就被动了。 他们一共十人,如今两个暗卫出去打探消息了,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打的肯定打不过的,那就只能带著这两人暂时躲起来。 “別想著伤害我家主子!否则你们想见的人真的会死!” 许知意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死死盯著那个壮汉。 “我是不会伤害他,但你就不好说了!带著累赘不说,还浪费粮食!” 壮汉的脸有如打翻的调色盘,红一阵白一阵。 银珠正拿著壮汉那把掉在地上的匕首,闻言,笑得十分阴森。 “正好让奴才试试这把匕首锋不锋利!嘿嘿!” 五王子正喝著热乎乎的米糊,闻言一下就急了。 “你们不要杀他!那个......那个........” 他搜肠刮肚,终於灵光一闪。 “你们不是要去边关吗?他认路啊!而且还知道怎么偷溜进大军的营帐!” 壮汉呆愣愣的看著嘴边沾了不少米糊的五王子。 他已经够蠢了,五王子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所以说你们能领我们进西番大军的营帐?” 五王子生怕她们会伤到壮汉,吃一口米糊,含糊不清的道。 “能!” 第508章 古墓 大雨还在下,许知意將舆图放在只有三条腿的香案上,展开,蹙眉盯著。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 “我们现在在这,距离边关还有几百里,雨要是一直不停,咱们就没办法出发,可也不能一直呆在这破庙里,等著寻他们的人找过来。” 其余几人听她这么说,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陈府医往外张望几眼,雨幕如织,没一点要停歇的意思。 “方圆几十里,能藏人的也就这间小破庙,咱们確实不能继续呆在这了。” 壮汉沉默著,不知想到什么,抬起头。 “要我说这雨来得也算及时,能把马蹄印子给冲没了,再说,主子原打算去平城玩,但是迷路了,想来他们现在正在前往平城寻人的路上,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来。” 许知意坐在乾草堆上,忽明忽灭的火光將她的脸映照得愈加苍白。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这样赶过路,再怎么咬牙坚持,也確实有些体力不支。 柴厨子拿一根棍子捅了捅他的腰眼子。 “你会这么好心告诉我们这些?该不会是想让我们放鬆警惕留在这,到时被你们的人一网打尽吧?” 壮汉看著已经睡著的五王子,苦笑一声。 “要是主子出了事,我回去也没命了!他们应该也看出来了,他一点功夫也不会,若淋了雨病倒了,到时拖累的还是你们!” 许知意出神地望著外面,风有些凉。 “先不急著做决定,等他们回来.......” 有两只肥老鼠从香案下钻了出来,见到人也不躲,直勾勾盯著他们。 松蓝皱眉,快如闪电地把一只老鼠拎起来。 “公子您瞧瞧这里渺无人烟,可这两只老鼠却胖成这个样子,不符合常理啊!” 柴厨子点头附和,下意识拎著木棍左敲一下右敲一下。 这一敲不要紧,本就不稳的香案轰然倒塌,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 往里张望,黑乎乎的,阴风阵阵。 柴厨子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回头看向许知意。 “公子,这里该不会闹鬼吧?这两只老鼠没准儿就是阴兵。” 银珠见他胡说八道,气得踹一脚他屁股。 “公子还在呢,你乱说什么!” 左顾右盼,捡了几颗石子扔进去。 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 许知意鼻尖轻动,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腐朽气息。 那是独属於死人的味道,而且还是死了很久的那种。 “这里有死人的味道,但又不臭,应该已经成白骨了。” 被五大绑的壮汉踌躇著。 “这一片早年间是有人居住的,但后来传出闹鬼,一夜之间,人去村空,这地下会不会是古墓?” 银珠伸长胳膊,洞口四周一片冰凉湿滑。 “银珠,你拿火把试一试。” 火把凑近洞口,火併没有熄,代表著这洞里空气是流通的。 “公子,这里有一条麻绳!还有不少凿过的痕跡,看样子像是有人来过。” 暗卫此时才出声。 “之前属下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曾误入过古墓,倒没有书上描写的那么恐怖,不少古墓都是选在风水极好的地方建成的,有空气也有乾净的水。” 见许知意长久沉默著,暗卫又道。 “属下身手还行,要不下去看看?要真有古墓,就不担心与他们正面碰上。” 良久后,许知意才缓缓点了头。 “你们三个一起下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留一个是为了防止有意外情况发生,万一那壮汉挣开绳索,他们几人可真对付不了。 “公子放心。” 麻绳还算结实,洞壁虽光滑,但有凿出来的小坑,下去就没那么困难了。 越往下,风越凉,似乎能渗入到人的骨头缝里。 不知爬了多久,脚才终於踩到了实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已经被人打开的棺槨,里面静静躺著一具白骨,其余的陪葬品早不见了踪影。 用石子探过,並没发现机关。 一般这种古墓里都点著长明灯,据说灯油是蛟人熬成的,可千年万年不息。 当然了这都是民间的传说,世间根本没有蛟人存在,只是这古墓也不知在这多久了,灯却一直亮著,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古墓不大,旁边还有几个耳室,是用来存放死者陪葬品的,例如一些青铜的鼎,还有一些碗碟。 暗卫查看的时候,嘴角抽了抽。 “看样子是有盗墓的光顾过这里了,连一枚铜钱都没放过,这该是多缺钱啊!” 另一名暗卫查探过剩余耳室,长舒一口气。 “没有机关,也没有毒烟一类的,这墓竟然是修在河边的。” 三人齐齐看过去。 河水清可见底,甚至还有小鱼在欢快地游动。 “葬著的也不是何人,死了也要霸占这么好的一块地方,也难怪村子里一夜之间人去屋空。” 闹鬼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墓主人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用了些非常手段,迫使村民不得不离开生活了几辈子的故土。 自古以来,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最后忍气吞声的都只能是那些普通的老百姓。 “我在这守著,你们去把公子她们接下来吧!记得留个標记,老三他们回来也能找到咱们。” 墓壁四处悬掛著长明灯,明明灭灭的火光,倒一点也不影响视线。 很快的,许知意几人艰难地爬下来,两腿一软,一屁股瘫软在地。 浮生眼睛四处乱瞅。 “公子,这还真是一座古墓哎!这可真是长了见识了!您说这该不会真的闹鬼吧?” 银珠洪亮的声音在古墓中迴荡。 “有个屁的鬼!而且我跟你说,这世间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许知意靠在银珠的后背,漆黑的眸子闪了闪。 “银珠说得对,人比鬼可怕多了!” 人因为贪婪会做出许多伤害別人的事,比如秦淮生,为了一点嫁妆,不惜纵火,致使她与未出生的孩子命丧火海。 比如平阳公主,贪恋荣华富贵,不惜亲手毒杀自己的娘亲。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只想一想,就觉得遍体生寒,对这世间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第509章 危机感 陈府医没空休息,拿出药粉开始往角落里洒,特意取出支蜡烛在东南角点燃,嘴中念念有词。 “陈老哥你神神道道的干嘛呢?洒的这是什么呀,这味道也太呛人了。” 陈府医没好气瞪一眼松蓝。 “你懂什么,古墓里阴暗潮湿,易受毒蛇毒虫喜爱,到时被它们咬一口,可有你们受的!” 松蓝挠挠头,指了指跳动著的蜡烛。 “那点这玩意又是干嘛?总不会想用这光把那些玩意给嚇退吧?” 陈府医一脸你咋这么没见识的表情,轻咳两声。 “这古墓也不知存在多久了,保不齐会有什么脏东西......咳咳,老夫这也是从书上瞧来的法子,未雨绸繆总是没错的。” 许知意垂著眸子,安静的坐著。 浮生可顾不得这么多,带来的清水已经见了底,她用荷叶兜起一捧水,笑著看向一脸惊恐的壮汉。 “渴了吧?来喝口水!” 壮汉抿嘴,抵死不从。 “你和你说,能替我家公子试毒可是天大的福气!你这人咋这么好赖不分呢?” 壮汉嘴角抽了抽。 “这样的福气给你要不要?古墓里的水能隨便喝吗?” 浮生耸肩,在壮汉开口时,利落地把水灌进他嘴中。 “我当然知道不能隨便喝啦!不然怎么会让你先试呢?” 壮汉,“.......” 满腹的委屈无从发泄,猩红著一双眼,直直瞪著浮生。 “咋了?水里有毒?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啊?”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壮汉真恨不得把这小丫头喋喋不休的嘴用破布堵上。 柴厨子背著手,在古墓里来回溜达,那閒散的模样,就跟在逛自家的后园似的。 五王子也醒了,好奇地打量著周围。 “哇,这里真的是古墓吗?你们说会不会从哪冒出一队阴兵什么的?” 银珠啐一口。 “这是话本子看多了吧!要真有阴兵,第一个捉的就是你!” 五王子不服气,屁股努力挪几下,抬头看著许知意。 “姐姐,你就一点也不害怕吗?话本子上说,这样的古墓里常有怪事发生的!” 许知意看著少年灼灼的目光,忍不住弹了弹他的脑门。 “怎么五王子这是打算娶个鬼媳妇回家?还有,我可不是你的姐姐!” 五王子撇撇嘴。 “你还真以为有鬼新娘啊?都是骗小孩子的故事,哼,我才不会害怕!” 许知意没回答,眼前的少年让她想起了祁南星,倒是一下耐心了不少。 陈府医也时不时打量那壮汉的神色,最后替他把了脉,长舒一口气。 “这水没毒!不过最好还是烧开了再喝!” 壮汉,“......” 士可杀不可辱,他这是被人当成试毒的小白鼠了? 带来的菜乾和米糊不算少,但现在多了两个大活人,顶多再维持个三五日。 休息够了,许知意这才扶著浮生的手缓缓站起来。 棺槨里的白骨已有些风化了,孤零零地躺著,任由他们打量。 不管生前是何等风光,死后终究没逃过被盗墓贼洗劫一空的悲惨结局。 棺盖上雕刻著的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甚至连墓主人的名字也不得而知。 “都说入土为安,既然咱们遇上了,就替他把棺盖重新盖上!留他最后一丝体面!” 棺盖也不知是用什么制的,暗卫三人再加松蓝,抬著也觉得十分吃力。 “啪——” 盖子合拢,也不知棺槨里的人能否安息。 但此处比破庙强,至少能遮风挡雨,亦不会担心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火堆燃起,水壶发出咕嚕嚕的响声。 一番折腾,早就错过了饭点,此刻眾人飢肠轆轆,巴巴望著忙碌的柴厨子。 柴厨子摊摊手。 “凑合喝点菜汤,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这啥也没有了,隨便垫垫肚子吧。” 五王子想到昨夜的烤麻雀,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姐姐,老鼠能不能吃?瞧著一个个圆滚滚的,烤著应该很香吧?” 许知意,“......” 陈府医板著脸。 “吃了老夫的断肠散,还不安静点?鼠疫听过没?那可是会死人的!” 五王子翻了个白眼。 “谁家的断肠散是带著甜味的?你个死老头子坏得很,就会嚇唬小孩子!而且我也没问你,我是在问姐姐!” 陈府医眼皮跳了跳,伸出的手有些颤抖,但对上许知意沉静的目光,只得訕訕走开。 她沉默著將米糊餵到他嘴边,五王子张嘴就吃了,菜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我吃饱了,姐姐你也赶紧吃。” 反正他就是觉得,这个长得像天仙一样的姐姐是不会伤害他们的,而且总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比父王膝下那几个公主好太多了! 壮汉嘴角抽了抽,黑著脸把食物吃乾净,还是觉得很饿。 但他们现在是人质,命都在別人手里握著,可不敢提条件。 吃了东西,喝了热水,身上也没那么冷了。 就这么等了两天,打探消息的两名暗卫终於回来了,找到他们留下的標记,顺利下了古墓。 他们背了一袋的粮食,还有些在林间打到的野味。 “公子,打听到了.......” 两人几乎没闔过眼,下巴上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接过浮生递来的热水,一饮而尽。 “西番军营派出了两个小队,正在四处搜寻五王子的下落,大概是不想被人知道,做得很隱秘。” 另一名暗卫凑到许知意身边。 “他的身份应该可以確认了,而且留下的书信中確实提到要去平城逛逛......只是.......平城与这是相反方向,看起来他们是真的迷路了!” 许知意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五王子竟然又睡著了。 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么没心没肺,对外人毫无防备之心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看来只有被偏爱的人才能活得如此恣意吧? 反正南星和她就做不到。 他们一直活得小心谨慎,还得要看所有人的脸色。 世间大概没有比他们俩活得更卑微的皇子和公主了吧? 壮汉听著五王子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满是无奈。 他本来还打算趁机逃出去,可五王子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能吃能睡,没一点危机感! 第510章 姐姐当我的皇后吧! 古墓中长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长明灯的火苗被风吹得来回摇晃,却没有一点熄灭的意思。 经过几日的相处,许知意对五王子及西番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认知。 “那你见过前去和亲的平阳公主吗?” 五王子除了腿脚还被牢牢绑著,双手已经得到了解放,正啃著喷得香喷喷的兔腿。 “没见过,我出生的时候她都已经不在西番了。” 壮汉除了无奈,早就对自家这不见外的主子见怪不怪了。 毕竟五王子连西番国君如今最喜欢哪几个妃嬪都说了,就差没说出他父王的床笫之事了。 五王子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抹油汪汪的嘴角。 “可我觉得我父王还挺喜欢这位平阳公主的。” 许知意端著热水,笑眯眯地问。 “为什么这么想?”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五王子一脸认真。 “因为我父王御书房的暗室里掛著她的画像啊!要不是因为喜欢,我还真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別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深得父王喜爱,宫里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那些內侍压根就不敢拦他。 他溜到御书房本想看看父王在做什么,结果就见到平常一脸严肃的父王正盯著平阳公主的画像发呆。 后宫妃嬪眾多,他还从没见过父王对哪一个流露出这样眷恋又哀戚的神色。 他才十三岁,还不太懂男女间的情爱,可他爱看话本子啊,那上面的男子对著心爱的姑娘,就是父王这种神情。 父王盯著那画像,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没发现他偷溜进来了。 这之后只要没事做的时候,他就会溜进御书房。 父王经常忙到一半,就会盯著那幅画像出神,而他则吃著从御膳房顺来的点心,看一会话本子,再看一看高大俊朗的父王。 他有时也会想,父王已经是西番的一国之君了,既然那么喜欢平阳公主,为什么不把人留在身边呢? 后来他状似不经意询问过內侍,才知道平阳公主和亲嫁的是他的皇祖父。 这確实是一件让人尷尬又无奈的事。 据说平阳公主怀过两个孩子,一次是被吃醋的妃子推下了楼梯小產了,另一次小產则是眾说纷紜。 內侍们可不敢私下討论皇宫中的私事。 但他还是从他们闪躲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平阳公主是因为被父王强迫,剧烈挣扎间,腹中五个月的孩子又没了。 皇祖父为了维护皇家顏面,忍著气把这事给强压了下来。 平阳公主至此恨上了父王,一次又一次疯狂地报復他,父王好脾气的全都受了。 皇祖父共有七个儿子,父王的母妃是最不得宠的一个,他自然也不显眼。 可就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子,毫不犹豫地杀了六位兄弟,软禁了皇祖父,最终坐上了这位置。 当然,传言只是传言。 父王如今是西番的王,对於当年皇宫內发生的惨剧,眾人皆缄口不言。 皇位怎么得来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王確实是个很不错的帝王。 他上位以来,西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除了骨子里生来的残忍,使得他特別爱挑起战爭,频频骚扰相邻各国。 不然也不会有与泰安这一场久持不下的对峙了。 五王子轻轻嘆了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姐姐,你说我父王为什么就这么爱打仗呢?其实西番已经发展得很好了,没事看看歌舞,偶尔去城中的酒肆听听说书不是挺美好的嘛!” 不过说话的功夫,手里的热水就已经凉透了。 “那五王子是討厌打仗了?” 五王子点头,“特別討厌!有这些银钱多討几个媳妇不香吗?反正如果日后我坐上那位置,肯定要娶好多漂亮姐姐进宫,每天下棋赏,看她们唱歌跳舞.......” 他一脸憧憬,还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壮汉嘴角一抽。 “王子不可乱说!” 五王子同情看一眼依旧被五大绑的侍卫,撇撇嘴。 “我哪有乱说,之前父王答应过我,等这场战事结束,就会封我为太子呢!” 他得意扬扬朝许知意抬了抬下巴。 “我看姐姐长得就很漂亮,你愿不愿意当我的皇后啊?” 浮生见他越说越离谱,忍无可忍伸手在他后脑勺落下一巴掌。 “我家姑娘比你大好几岁,这些且不提,你一个小屁孩子尽想什么美事呢?” 五王子瞬间眼泪汪汪,摸著被抽疼的脑袋。 “我能看上姐姐,那是姐姐三生修来的福分,书上可说了,女大三抱金砖!要是姐姐愿意当我的皇后,那.......那我就勉为其难不娶別的女人了!” 许知意失笑,伸出葱白的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 “话本子上的不可信,不过是写出来逗人一乐的,除这些,你就没看过別的书了?” 五王子语气委屈。 “治国策什么的先生自然是教过的,还有好多兵书,我只要一看,就想睡觉,哪有话本子有趣呢!我看过你们中原的话本子,上面说......说什么来著?你等我想想啊。” 想了好一会,五王子一拍脑门。 “对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姐姐若愿当我的皇后,我也可以做到的!” 古墓里一下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五王子眨眨眼,又眨眨眼。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我哪说错了吗?” 少年挠了挠头,不解地盯著许知意。 “姐姐別看我小,可我也是男子汉,说出的话那就一定会守诺的!你信我吧?”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 小少年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像只偷吃的小猫,才换上的长衫穿在他身上有点大,可他的神色却出奇的郑重。 “你父王要是知道你有这种心思,一定很想打死你!我倒是很好奇,要是你真当上了太子,最想做的是什么呢?” 五王子看一眼壮汉,语气有些颓丧。 “我最想劝父王再也別挑起战乱了!” 他一指被五大绑的壮汉。 “他就是在战乱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最后不得已入了宫,要是没有战爭,他现在早都娶妻生子了!” 第511章 静待时机 古墓中再次陷入沉默,眾人的目光不由投向神情哀伤的壮汉。 面相看著凶狠的汉子,此刻的眼眶却一下红了,看向五王子的眼神有些复杂。 感激、痛苦交织,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当年他入宫也是实在没有活路了,要不是被那时尚且年幼的五王子看上,他现在还只是个刷恭桶的小內侍。 没准哪天就像一个院子里的小內侍那样无声无息死了,然后被破蓆子一裹,丟去乱葬岗,成为野狗腹中餐。 许知意沉默许久,將眾人的神色一一尽收眼底。 “五王子觉得只凭自己的微薄之力能做到吗?西番今日將矛头对准泰安,明日就是东临,后日又会是谁?” 五王子听了这话,袖中的手握成个小拳头。 “中原不是有句话叫有志者事竟成嘛!我出一点力,他出一点力,总能得偿所愿的!” “五王子是想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吧?” 五王子重重点头,对上许知意那双澄澈黑亮的眼,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身份被戳破,许知意依旧做男子打扮。 因无需赶路,三千青丝隨意散在腰间,古墓昏暗,却依旧难掩她出尘的容貌。 恍恍惚惚的,却又美得让人觉得如在梦中。 这一刻,五王子的心跳得有如擂鼓,第一次对异性產生了浓厚的兴趣。 小小少年的小小心思,比之成年人来得更热烈与纯粹。 他不在意她的年龄,亦不在意她的家世,至於一开始觉得她是人贩子的想法,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了。 甚至暗戳戳的希望许知意要真是个人贩子就好了,她长得好看,他生得也不差,当个面首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五王子被自己这大胆的想法嚇了一跳,忍不住悄悄抬眸打量许知意。 她一脸云淡风轻,手中重新端了热水,裊裊水汽给她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 五王子轻咳一声。 “你別总叫我五王子了,听著怪彆扭的!父王和母妃都叫我昇儿!” 许知意好笑地睨他一眼。 “可我既不是你的父王,也不是你母妃,你对我唯一的用处就是换回那个人。” 五王子垂头,两根手指互相绞著,嘴被牙齿咬得发白。 “可你是我未来的皇后啊!所以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 银珠和浮生齐齐朝他翻了个白眼。 “呸,长得丑想得还挺美!我家姑娘的心上人可比你好看百倍!快別白日做梦了!” 五王子的眼里一下就噙了泪,別过脸,不再搭理她们。 母妃说他长大了,就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流泪了,这样会被人瞧不起的。 他可不想被许知意看不起! 本来对太子的位置一点兴趣也没有,可这一瞬间,五王子被她们的话激出了斗志。 先生教得他都能倒背如流,但母妃却让他藏拙,说只有这样,她们母子二人才能在这深宫中好好活著。 至於骑射,也不是外人眼中这般不堪,他在母妃的宫里还射下过藏在树叶后的知了呢! 虽然事后被母妃打了手板,还把看到的宫人全部灭了口,他依旧很为自己感到骄傲。 他並不比几个兄弟差,只是母妃不许他拔尖。 都说枪打出头鸟,母妃唯唯诺诺了半辈子,懦弱是刻在她骨子里的。 后来五王子目睹了七王子被人溺毙在池塘,嚇得高烧了五日。 病癒的那天,他就把小小书房里所有的兵书全部藏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堆得高高的话本子。 如母妃所愿,从那天开始他成了一个贪图玩乐,不学无术的皇子。 这样的皇子不堪大任,渐渐淡出了眾人的视线。 母妃也如愿以偿成为了后宫之中最没存在感的妃嬪,住在最偏僻的宫殿,待遇连皇后身边的宫婢都不如。 可母妃却安心多了,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了。 但父王对他的疼爱却一如既往,甚至纵得他无法无天,还说要把太子的位置留给他。 “姐姐,你觉得父王为什么要把太子的位置给我呢?” “你听说过捧杀吗?话不好听,但道理你该懂,说不定你只是被推出来挡箭的那个。” 五王子沉默了,接过热水猛灌几口。 许知意於心不忍。 十三岁在寻常百姓家或许还是个孩子,但生在皇家,这年龄就该成熟了。 太天真的人,在皇宫那样的地方,是活不长的。 五王子这几天零星说了许多他的事,透露了自己与母妃在宫中生活的不易。 白眼和嘲讽他早就习惯了,却始终不愿相信,父王的宠爱也有可能是假象。 “父王似乎对二哥特別严厉,背书哪怕只是背错一个字,就会大发雷霆,甚至还会罚他抄上百遍......” 说话声戛然而止,五王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过往种种在脑海中清晰地串起来,有个声音在心底不断地叫囂。 许知意微嘆口气。 “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你要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倒也无妨,可你却是生於皇家,皇家容不下太单纯的人......你觉得呢?” 壮汉自打刚才就一直安静的听著,听到此处,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许知意。 少女神色冷清,语气也很平淡,可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如一声声惊雷。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皇宫容不下单纯天真的人,帝王有自己的权衡之术,对五王子的极尽宠爱,可能只是保护二王子的一种手段。 他不希望別人留意到一直被他严苛对待的二王子,就是希望二王子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而跳脱又受宠的五王子自然就成了万人瞩目的箭靶子,所有的不怀好意,都只会衝著他一个人,而不会牵扯到別人。 壮汉忍不住一个激灵,看向五王子,才发现他的眼眶已经红了,却咬著唇,倔强地不肯哭出来。 看他这神情,应该是听懂了,也或者就如许知意所说,他心中早有猜测,只是一直不肯面对。 “那姐姐我现在要怎么做呢?我不想死,我想护著母妃,想护著他们......” 第512章 路引 上去看情况的两名暗卫回来了,手里拎著一串麻雀,还有两只山鸡。 “主子,雨停了,不过前方的官道被大雨衝垮了,要想继续往前走,只能抄近道了。” 几匹马也被带到了古墓,正不安地甩著尾巴,似乎很討厌这里的昏暗。 “有发现追兵吗?” 暗卫摇头,“没有,估计真的是往反方向去了。” 许知意笑一声,转头看向依旧垂头思考的五王子。 “看来他並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在意你!” 话很扎心,可却是事实。 算起来,距离五王子失踪到现在也有六天时间了,寻找他的人只要稍用点脑子,也不会继续朝平城的方向去。 暗卫踌躇了一下,眼角余光扫了扫五王子。 “地上有马蹄印,只不过看样子,並未在此地多做停留,主子咱们要出发吗?” 带来的乾粮已经吃完了,要是没有这条河,只怕他们喝水都成了问题。 “吃完饭就走吧,看舆图上的標註,咱们会路过一个镇子,正好休整一下,再买些常用的东西。” 柴厨子不多话,利落地接过暗卫手中的野味,处理过后,架在火堆上烤起来。 连续三天吃的都是这些,味道再好,也有些想念想麵条和米饭了。 沉默著把东西吃完,好歹肚子是饱了,能带走的东西就是一口大锅,几张毯子。 暗卫利索爬上去,用绳索一一把眾人拉上来。 许知意一行人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眼睛竟一时无法適应外面的光线。 天阴著,微风徐徐,夏末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马儿却很兴奋,新鲜的草总比乾草要可口。 等了半刻,隨著许知意的一句出发,眾人翻身上马。 近路必须要穿过密林,时不时有伸出的枝杈勾住头髮,带刺的藤蔓在手背上留下不少血痕。 成群的蚊虫在头顶盘旋,嗡嗡地吵得人莫名烦躁。 五王子和壮汉分別由两个暗卫带著,可却再没了逃跑的心思,也没了一开始嘰嘰喳喳的热闹劲。 一行人很安静,耳畔只余马蹄踩在泥泞中的声音。 衣衫只简单清洗过,皱皱巴巴地套在身上,看著极为狼狈。 坐在马背上的五王子终於开口了。 “姐姐,前面的那个镇子也有官兵守著的,你们可有路引?” 许知意默了默,一拉韁绳,转头看向他。 “没有,所以咱们没办法进去了?” 五王子指了指另一匹马上的壮汉。 “他身上有路引,不过姐姐放心,是偽造的,官兵不会发现我的身份,上面盖著的官印是从大帅营里偷的。” 他时常偷溜出去玩,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对这些早就驾轻就熟。 壮汉为难地看向眾人,嘴巴动了动。 “路引在鞋子里......我这手绑著,你们谁来拿一下吧!”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松蓝的脸上。 松蓝,“.......” 嫌弃地看一眼壮汉,再看一眼沾满泥泞的靴子。 这靴子......至少五天没脱下来过了,之前还不知穿了多久。 男人的脚可不似女人那般,一天不洗,就可以熏得人把年夜饭都给吐出来。 別人不知道,反正他的脚就这么臭。 许知意看著他的眼神中渐渐染了笑意,松蓝硬著头皮跃下马,认命地走到壮汉面前。 屏住呼吸,隨著靴子被脱下,丝丝缕缕的臭味还是不可避免地飘散开。 那酸爽的味道,谁闻谁知道。 就连一向冷静严肃的暗卫也齐齐变了脸色,捂著鼻子,恨不得把壮汉一脚踢飞。 壮汉的脸黑红黑红的,羞得连头也不敢抬。 他也不想的啊!可这些人就连他拉个屎也不肯把绳子解开,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辜啊! 五王子也用手捂住口鼻,一脸嫌弃。 “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怎么能把路引塞靴子里呢?臭死了,今晚我不要跟他睡一个房间。” 壮汉委屈,壮汉不敢说。 “奴才就是担心出意外,您瞧,他们不是也没发现吗?” 似乎有道理,但不多。 路引是写在羊皮卷上的,鲜红的官印略有些褪色,不过並不影响使用。 许知意笑,“五王子这个侍卫倒是有点小聪明,谁搜身应该也想不到。” 壮汉脚上足足套了三双袜子,臭不可闻,谁还能一双一双脱下来。 松蓝两指拎著那张羊皮卷,一直作呕吐状。 浮生白他一眼,“行了,哪有这么夸张,赶紧出发吧,不然天黑前也赶不到镇子里了。” 松蓝哭丧著脸翻身上马。 “公子,真不是奴才夸张!这么大的味道,只怕到了镇子都散不掉。” 许知意安慰,“没事,反正一会也是交到官兵手中,你就再忍耐一会。” 想像一下官兵接过这路引的表情,松蓝突然就没那么委屈了。 终於在夕阳落下最后一丝余暉前,他们到达了镇子。 镇子不大,但看著很热闹,一点也没受前方战事的影响,酒肆已经提前掛起了灯笼。 守在门前的官兵接过松蓝递来的路引,脸有一瞬的扭曲,鼻子忍不住抽动几下。 臭,太臭了,这路引莫不是掉到粪堆里了? 匆匆打量过眾人,“你们是何人,为什么到这来了?” 五王子扬起笑脸,指了指队伍中间的许知意。 “我与兄长一起出门游歷,谁知遇上了大雨迷了路,好不容易才到这里,官爷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进去吃点东西吧。” 沉甸甸的金錁子被塞在手中,官兵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他们一行虽形容狼狈,穿得也朴素,可衣裳的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指不定是哪家偷跑出来玩的贵公子。 “进去吧!前方正打仗,劝你们安份一些,晚上不要乱跑!” 五王子乖乖应一声,对那官兵谢了又谢。 镇子不算大,只有一间客栈,不过因为战事的关係,压根没有人住。 五王子嫌弃了打量了一眼周围,往掌柜面前拍下几个金錁子。 “这间客栈小爷包了!掌柜得给我们准备热水,拿手的饭菜全都端上来!” 第513章 八分把握 夏末的阳光透过窗欞洒进来,一大早的,雀儿就在枝头嘰嘰喳喳叫个不停。 许知意一行难得睡了个好觉,身上的衣裳也没了在古墓时潮湿腐朽的味道。 蜡烛亮了一夜,此时已化成一堆烛泪。 客栈临街,行人吵吵嚷嚷,不远处的战火似乎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的困扰。 简单洗漱后,许知意跟往常一样换上了男子长衫,三千青丝高高束於头顶,再无其他多余装饰。 浮生和银珠做小廝打扮,耳洞也用脂粉仔细遮了。 楼下大堂,松蓝几人已经在桌边坐下了。 担心被人瞧出端倪,五王子和壮汉绑著的手脚已经鬆开,不过陈府医给他们餵了好几天的软筋散,也不担心他们会闹出什么么蛾子。 看著少年笑眯眯的模样,浮生忍不住撇嘴。 “公子,奴才怎么觉得五王子一点也没想逃跑的意思呢?” 银珠看一眼,点头。 “奴才也这么觉得,公子您说,这小孩子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您了吧?” 许知意淡淡扫她们一眼。 “一个孩子的话能有几分真?不过是一时兴起,你们还当真了,再不下去,早饭都要凉了。” 柴厨子笑呵呵从客栈后厨出来,手里还端著只大大的盆,炸酱的香气瞬间在大厅內瀰漫开。 松蓝眼睛一下就亮了,“柴老哥准备了炸酱麵?”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柴厨子点头,后面还跟著几个客栈的小伙计,默默咽著口水。 掌柜捧著金錁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別说只是用一下后厨了,这些钱把这间客栈买下来都够了。 许知意坐下,舒舒服服喝了盏热茶。 茶不算好茶,但入口微甜,比之前的茶叶沫子强太多了。 装炸酱的盆是最常见的那种白瓷盆,浓稠的酱料中有切碎的肉丁、虾仁,新鲜的豆芽掐头去尾,青萝卜和红萝卜大小均匀。 煮好的麵条盛在大大的桶里。 柴厨子先给许知意盛了一小碟,淋上酱汁,再洒些切碎的葱,並一小把青瓜丝。 吃了好几天的烤麻雀和山鸡,早就馋这一口了。 一时间,大堂內只有哧溜吃麵的声音。 五王子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碗......直到肚子鼓出来,长长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笑弯了眼。 这也太好吃了!要是能一直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他愿意一直当姐姐的俘虏,绝对不逃跑的那种! 就是不知道这位姐姐愿不愿意呢? 这么想著,他下意识看向许知意的方向。 阳光斜斜照进来,一袭天青色长衫衬得她的脸愈加白皙,冷清的眉眼渡上了一层金光,如同画卷里仙女。 五王子的心又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面颊发烫,怕被她窥见心事,赶紧垂眸盯著桌上的空碗。 一个、两个、三个......足足五个空碗! 五王子有些诧异自己的饭量。 他从小锦衣玉食,御膳房的厨子也是个顶个的手艺绝佳,他与母妃每回用膳却都是小心翼翼。 那种提心弔胆的感觉真的不怎么好。 因为不知道哪一道菜就会被有心人下毒,旁边宫殿的洛嬪就是这样死的,口鼻流出黑血,腹中还怀著四个月的孩子。 至於真相,根本无人关心,不过是父王一句话的事,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徒留洛嬪的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五王子眼神沉了沉。 离开西番国也有好几个月了,他却一次也没收到母妃的家书,不知她如今可安好? 咬咬牙,抬头正撞上许知意淡然却似窥探一切的眸子,紧张的手心里冒出一层薄汗。 “他们以为我睡著了,其实我看到了......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们想找的人现在在哪。” 壮汉正埋头猛吃,闻言惊惧地抬起头,有几根麵条从嘴里滑了出来。 “主子只是猜测的事,不可以乱说啊!” 五王子却镇定下来,淡淡扫一眼壮汉。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什么时候主子说话,轮到下人隨意插嘴了?” 他语气带著少年的老成,短短几日想明白了许多。 猜测一旦变成肯定,不甘就开始在体內蠢蠢欲动。 或许,他也有资格爭一爭那个位置? 只有坐上那个位置,他与母妃才能真的安全,才不必处处遭人白眼,亦不必担惊受怕。 在皇宫的每一天,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后宫嬪妃眾多,皇子和公主也不少,为了能给自己的孩子爭一个未来,腌臢的手段层出不穷。 要不是他和母妃警醒,只怕现在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许知意神色从容,內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不动声色端起茶啜一口,眼角余光扫到一脸好奇的掌柜,还有乍著耳朵听八卦的伙计。 暗卫默默挡住了掌柜等人的视线。 “有事不如回房说,这里人多眼杂,松蓝你陪柴厨子去买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有六名暗卫在,倒不必太担心许知意的安全问题。 银珠想了想,“公子,奴才也跟他们一起出去转转,有些东西他们未必能买得那么齐全。” 许知意略一沉吟,“好,注意安全。” 她们虽是女扮男装,但到底还是姑娘家,贴身的衣物总不好让两个大老爷们去挑选。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月信的日子。 外祖父出手,她来月信时再不会痛不欲生,只是略有不適,倒也能忍受。 房间很安静,淡绿的纱幔,团屏风,床榻上收拾得整齐乾净,墙角处的香炉里烟气裊裊。 “坐吧。”许知意率先坐在临窗的四足小榻上,替自己斟了杯茶。 五王子第一次与她独处,有些侷促,只觉得心跳声有点刺耳。 许知意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他的不安,將一盏冒著热气的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 “现在说说吧,为什么有那样的猜测?” 五王子端起茶喝一口,“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只依稀听见他们说皇宫,再结合他们对待那人恭敬的態度,我觉得他应该被悄悄送去了西番。” 许知意並没催促,只是小口小口啜著茶。 “姐姐你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有八分把握,你们要找的人现在就在皇宫里!” 第514章 所愿皆成 许知意没出声,只是替五王子將空了的茶盏重新添上热水。 碟子里的点心,也不知浮生是何时出去买的,五王子捏起块放在嘴里。 “你告诉我这些,一定有所求吧?或者你是想通过我们达成什么心愿?” 对方虽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皇家出生的孩子就没一个是单纯的。 通过短短几天相处,许知意发现五王子並不似表面看著这般单纯无害。 相反的,他心思极细腻,目光也很长远。 要是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只怕所图不小。 听闻西番现任国君今年才三十五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阶段,成熟稳重,霸气又不失温柔。 至於他对平阳公主的那份小心思,许知意不予置评,至於说爱,只能回他一句呵呵。 要是真把平阳公主放在心上,从一开始就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在明知她有孕的情况,还用强,致使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往后余生,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生下自己的子嗣。 平阳公主后来的报復举动,一点也不奇怪了。 这种我为鱼肉,他人为刀俎的局面,不反抗,等待她的就是死,反抗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五王子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牙齿。 “姐姐为什么这么问?这是不相信我吗?我可以发誓,骗谁也不会骗姐姐的!” 许知意回以一个温柔的笑,说出的话却令人如坠冰窟。 “我从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尤其这个人还是出生在皇家!时间紧急,我也没空同你在这打感情牌!” 她懒得让这眼前这少年再生出其他旖旎的心思。 “我觉得互相利用的关係才最牢靠!我要寻人,而你知道他的下落,现在轮到你来告诉我,你所图到底为何?” 五王子的神色有一瞬的凝滯,缓缓把手中的茶盏放在小几上。 他定定与许知意对视,须臾,露出个意味莫名的笑。 “姐姐觉得我有没有资格坐上那位置?这几日我也算看出来了,姐姐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如今西番大部分的兵力都派遣到了边关,城內约莫还留有两万......” 许知意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 “我们若是帮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真要算起来,你我可是敌对的关係,我能不能理解为,你现在在求著我们替你反了你父王?” 这问题太刁钻了,五王子一时竟有些犹豫起来。 两万兵马留在城中,只是保守的估计,暗处还不定有多少人在盯著后宫之人的一举一动。 父王现在就在营帐之中,只不过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缓了缓,五王子终於开口。 “要是你们真能助我登上那位置,我会即刻撤兵,且愿与你们签下百年停战的协议!不知我这个诚意够不够?” 许知意笑笑,並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据暗卫打听到的可靠消息,因为何陵景的失踪,泰安帝大怒,吩咐吴副將率领三万大军前往边关。 到时前后夹击,打西番军一个措手不及。 要是真如五王子所说,西番城內只有两万驻兵,她不是不能赌一把。 毕竟能交好,谁又愿意起战事? 多个盟国,就能多爭取到一些利益。 泰安与东临的商道迟迟没有开通,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西番,若要绕过他们,路程上远了不止一点点。 万一他们从中作梗,谁还敢把货物运到泰安?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清楚,一,你可有法子带我进城?二,你如何確保我们助你后,能全身而退?三,要是你来一招瓮中捉鱉,我们又如何自保?” 五王子发现对面的姑娘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让人始料未及,而且她的问题一个一个都太过犀利,一时不知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於是,许知意眼睁睁看著五王子咬著牙,涨红脸,脱下了长长的筒靴。 反正已经够丟脸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过一旁切水果的小刀划开厚厚的靴底,露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 许知意不解地望著他,暂时忽略了靴子里飘出的一丝酸臭味。 “你这是做什么?这牌子有什么讲究?” 五王子尷尬不已,唇紧紧绷著,身子也有些僵硬,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我从父王那里偷的,拿此令牌者,可號令皇城中六千禁卫军!他们认牌不认人!我现在把这个交给你,这样你总能相信我的话了吧?” 许知意突然笑了,打断了少年的喋喋不休。 “你真的想好了?那可是你的父王,战场之上刀箭无眼,万一他要是......你当真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五王子犹豫了一瞬,坚定摇头。 “不后悔!比起父王,我更想保护的是母妃,我不想她每天活在胆战心惊中,也不想她被那些妃嬪轻视,更不愿看到低贱的宫婢也敢对著她大呼小叫!” “父王有好多儿子,我並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日后不管谁坐上那位置,等待我和母妃都是死路一条!父王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所以还不如反了!” 他自嘲一笑,把金色的令牌缓缓推到许知意面前。 “就用这个保你们全身而退够不够?我会先带你们进宫,找到你们想找的人!然后你们助我一臂之力!当然了,两国停战的协议现在也可以写给你,只是......必须要我拿到玉璽才能生效!” 既然只有互相利用才能让她安心,那他就顺了她的意思。 许知意拿过那块令牌看了看,又掷回到小几上,目光平静,神色从容。 “我要先见到他!至於別的,只要確保他安全,我愿助你,也希望到时你能履行诺言!” “击掌为誓!若违背,必不得好死!” 五王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他多犹豫心软一刻,他的母妃就多一分的危险。 他们只是想像普通人那样活著,怎么就这么难呢? “好,那我在此预祝五王子所愿皆成,战无不胜!” 五王子的眼睛亮了亮,旋即很快黯淡下去。 “姐姐要寻的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吗?” 第515章 皇宫重地 前往西番的路很顺利,在五王子的提议下,买了辆马车。 马车中只坐了五王子与许知意。 “紧张吗?” 许知意率先打破沉默,端起茶抿一口。 五王子点头又摇头。 “既已下了决定,就不可朝令夕改,这非大丈夫所为!我只是担心母妃那边......” 许知意被他的话逗笑了,揶揄看他一眼。 “你比我弟弟还小几岁,就敢称大丈夫了?担心你母妃受不住打击,不如先把她接出宫?你在郊外应该有別庄吧?” 一般的皇子十来岁左右就不能住在宫里了,担心他们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赐府邸,送別庄,受宠的皇子还会得到不少的铺子和產业。 至於以后,全看他们如何在这场没有硝烟的爭斗中脱颖而出。 “姐姐这提议不错!我想想该用什么理由把母妃送过去!等一切平定,再把她接回来!” 许知意见他听进去了,便也不再多言,隨手拿过一本书,漫不经心翻看起来。 临时改道,行了三日,终於在傍晚时分抵达了西番。 绚丽的晚霞被夕阳渡上一层緋红,昭示著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高大坚固的城墙上站著身著银色鎧甲的卫兵,手执著长枪,目光锐利。 因著五王子的身份,守城的卫兵並未为难他们一行,只匆匆看一眼令牌,便恭敬地让开了一条路。 “五王子回城,放行!” 青石的街道很宽敞,能容得下三辆马车並驾齐驱。 街两旁是林林总总的商铺、酒肆,有些店家已经提前掛上了灯笼。 小摊贩也早早支起了摊子。 包子、点心、汤圆、餛飩.......散发著阵阵食物的香气,不少人坐在低矮的板凳上,一边吃一边聊著八卦。 河中央缓缓行驶著几艘船,隱约传来女子悠扬的歌声及悦耳丝竹声。 前方的战事並没有让百姓们慌乱,城中反而是歌舞昇平,一派热闹安寧景象。 西番的建筑与泰安的很像,青瓦白墙,小桥流水,杨柳依依,有点江南的味道。 河上亦有售卖鲜的小船缓缓驶过,香味瀰漫在空气里,令眾人紧绷的情绪舒缓不少。 浮生买了两包桂麻,一包递进去给许知意,拆开另一包,与银珠吃起来。 麻酥脆不黏牙,带著桂馥郁的香气,许知意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五王子也隨手捏起一块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姐姐很喜欢吃?御膳房做的梔子也特別好吃,等回了宫,姐姐一定要尝一尝。” “好,那就先谢过五王子了!” 一包麻也就那么几块,两人很快就吃光了。 西番的皇宫巍峨大气,只是没有东临的金碧辉煌,门口的石狮子神情凶狠。 长长的甬道打扫得纤尘不染,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皇宫重地,无召不得入!” 禁卫军手中长枪横挡在马车面前。 一根手指挑开车帘一角,少年的脸露出来,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声音也很平静。 “难不成你们要拦著本王子回宫?” 两名禁卫军互相看看。 “原来是五王子回来了!您不是跟著陛下同往边关了吗?” 他们又扫视一圈,神情中带著疑惑。 这位五王子做事最是让人摸不著头脑,因极得陛下喜爱,在宫中更是横行霸道。 五王子眼尾上挑,语气中带了几分厉色。 “怎么?本王子回宫还要经过你们同意?父王都没说什么,你们哪来的胆子询问?” 五王子朝壮汉使了个眼色。 汉子会意,翻身下马,朝宫门口的禁卫军行了个礼。 “前方战事胶著,陛下担心五王子身体受不住,所以就让奴才陪他先行回来了!” “那......这几位又是谁?瞧著眼生,不是王子宫中的人吧?” 五王子一下不耐烦起来,霍的跳下马车。 “这几人是父王专门赐下,伺候本王子的!你们要是不信,大可去信问问父王!” 说完,没好气推一把挡在面前的长枪,“进宫!”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宫道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凡是见到的宫人,无不恭敬跪地行礼。 禁卫军面面相覷,想拦又不敢拦,就这么目送著马车和几匹马儿消失在视线之中。 写信询问?笑话,谁活够了敢干这样的事? 偌大皇宫,只有这位五王子敢驱马进入,还不会受到责罚。 那些敢为此事参五王子一本的,又有哪个屁股上没挨过板子。 皇宫很大,空殿宇也不少,安置许知意这几人简直容易不过。 为保险起见,五王子还是命內侍把他们安排在了自己的宫中。 “只能劳烦几位先住在这里了,皇宫太大,若是住在別处,我的人护不住你们!” 许知意笑著点头,“这里已经很好了,多谢五王子。” 说得好听,无非是担心他们闹出什么乱子,只有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才踏实。 五王子回去沐浴更衣,几人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这才不约而同呼出口气。 松蓝低声道,“方才进来的时候,暗处少说有几十人盯著,公子提醒一下银珠她们,千万莫放鬆警惕。” 许和意頷首,“好,我知道了。” 松蓝几人就住在斜对面的厢房中,若遇危险,大喊一声就能听见。 “你们也先回去沐浴,这里毕竟是皇宫,说话做事都要打起精神。” 松蓝有些踌躇,朝外瞅几眼。 “公子,您真的要帮五王子?这事成功也就罢了,若是败......咱们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许知意又如何不知道,只是她们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歷来皇位之爭都是残酷无情的,最终坐上那位置的人,哪一个不是踩著兄弟的累累白骨和鲜血登顶的? “但如果成了,对泰安有百利而无一害,百姓们真的再也经不起战爭荼毒了。” 松蓝嘆口气,“公子说的这些奴才都明白,信是送出去了,就是不知道那两万人能不能顺利进入西番?” 柴厨子忍不住插了一句,“公子您就不担心五王子事后翻脸不认人?到那时,又把您置於何地?” 第516章 偶感风寒 晚膳很丰盛,进了宫,就不好大傢伙围在一起了。 五王子看著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一种难以说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孤单、寂寞,还有一点点的失落! 皇子是不可以表露出特別喜欢吃哪道菜的,因为怕被人下毒。 宫人试过毒,他每道菜只吃了一筷子就没了胃口。 “本王子饱了,撤下去吧!” 宫婢鱼贯而入,很快將这里收拾乾净,大殿再一次陷入安静。 五王子转头问一旁內侍。 “母妃可用过膳了?今日本王子回宫,为何迟迟不见她派人过来?” 从前,不管他出去几天,回宫后,迎接他的永远是母妃宫里的人,而手中永远拎著个大大的食盒。 她与这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总是担心自己的孩子饿肚子。 可,她的膳食可比他的差远了! 她却天未亮时,就守著一盅汤,直到最后那汤进了他的肚子里,她才会露出个欣慰的笑。 身旁的內侍是父皇赏的,与他並不是一条心,闻言,头垂得更低,囁嚅著好半晌没开口。 “聋了还是哑了?若觉得在本王子这委屈了,那你尽可回养心殿!” 內侍扑通跪下,以额触地。 “奴才不敢!是......是.......娘娘她偶感风寒......太医去瞧过了,说得养个几日,想来娘娘是担心过了病气给您,这才......这才没派人过来的!” 五王子的心一下就提起来,面上却是一派平静。 “行了,本王子知道了,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一口接一口啜著茶,眸色沉沉。 正是夏末,天还是热得厉害,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吹进来的风依旧没一丝凉意。 母妃怎么可能感染到风寒? 就算她真的病了,难不成身边的宫人也都一病不起了? 这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慌,他得静下心来好好筹谋。 良久后,他朝门外喊了句。 “外面的人进来!” 依旧是刚才那个內侍,见他面色不佳,又扑通跪下了。 “王子有什么吩咐?” 五王子华服中的手紧了紧,復又鬆开,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些。 “既然母妃病了,为免过病气给其他娘娘,连夜派人送她去別宫养著!” 內侍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五王子做事虽蛮横无理,但对母妃的孝心,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怎么能在明知娘娘病倒了,还这么冷漠地说出这番话? 实在太让人难以琢磨了! 但,他是主,他是仆,主子发话,他一个伺候人的內侍敢有什么意见? 五王子眼角余光扫到內侍的神色,心中不由冷笑,语气依旧淡淡。 “父王不日就会回宫,你也不想父王病倒吧?传本王子令,即刻送娘娘前往行宫!” 他把令牌丟到內侍身上,冷冷道。 “还磨蹭什么?赶紧去办!” 各宫娘娘此刻大部分已经睡下了,一顶软轿朝王子母妃的寢宫的方向行去。 醇妃娘娘头晕目眩,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娘娘已经歇下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內侍面无表情,扬了扬手中令牌。 “奴才是奉五王子之命,送醇妃娘娘去行宫!你们还不赶紧让开?若耽误了五王子的事,该当何罪!” 宫婢们面面相覷,默默把路让出来。 醇妃努力睁开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的昇儿是几时回的宫?又怎么会如此狠心? 明知她病了,却连探望都不曾,有泪顺著鬢角滑落。 罢了,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她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帮不了什么忙,那便不要留下拖后腿了。 她没挣扎,任由几人將她抬到了软轿上。 出宫很顺利,禁卫军们看到五王子的令牌,只往软轿內张望一眼,便让开了道。 五王子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来了许知意住的厢房。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五王子进来,轻轻將门掩上,一回头,就见许知意披散著长发,正盘膝坐在软榻上,自己和自己对弈。 满室馨香,一派安逸。 见五王子一脸凝重,许知意只是略抬了抬眼皮,啪的一声將一枚白棋落在棋盘的左下角。 “这么晚了,五王子可是有事要说?” 比起前几日相处,她的態度明显冷淡了不少,神色疏离,就仿佛他们之间只是陌路人。 不,连陌生人还不如。 五王子沉默地在她对面坐下,接过浮生递来的茶,捧在手中也不喝。 “姐姐自己和自己下棋不无聊吗?” 许知意手里捻著颗黑色玉棋,闻言,淡淡一笑。 “在宫里五王子还是別这样叫我,再说我也当不起五王子这一声姐姐!” 她的內心其实特別焦躁,但也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为了能平復心情,只能自己与自己下棋。 五王子似乎对棋局很感兴趣,盯著看了好久。 “姐姐何必与我如此见外?你可以叫我一声小五,父王和母妃平常就是这样叫我的。” 许知意笑而不语,將一碟卖相精致的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 银珠斜睨了他一眼,索性扯著浮生一同出来,守在廊下。 “哎呀银珠姐姐,你拉我出来干什么?万一五王子对公子起了歹心......” 银珠將手心里握著的一颗塞进浮生嘴里。 “小祖宗誒,你可小点声吧!这里是皇宫,隔墙有耳,你觉得若真有事,五王子能是公子的对手?” 嘴里瀰漫著梔子的香味,浮生认真想了想。 似乎银珠姐姐说的也没错。 姑娘身上藏著毒药,別说一个五王子,就是十个,也能瞬间给放翻了。 这么一想,浮生便也不再纠结,小声与银珠说起了閒话。 “你说这王子真的可靠吗?別到时候公子帮了他,他又翻脸不认人。” 银珠盯著天上繁星,咧嘴笑开了。 “你一个小丫头担心这些干啥?就算公子拉不下脸面,五王子体內不还有陈府医餵的药?” 陈府医说餵的是软筋散,可她们都清楚,这老小子心黑著呢! 第517章 关心则乱 角落里,放著一只铜炉,正裊裊冒著清烟,许知意並不喜欢这么浓烈的香味。 客隨主便,她反正不会久住。 五王子只字不提何陵景,她便也不问。 反正如今他们之间是互相利用的,算起来,五王子想做的事应该更急切一些。 信是前日到了吴副將手中,他又不好擅自做主,还得请示过泰安帝。 一来一回,少说还要七八日功夫。 用过晚膳,松蓝和两名暗卫就已经悄悄前往宫內各处打探何陵景下落了。 这么一想,许知意一颗心安定了不少。 她在等,等五王子先开口。 桌几上摆放的琉璃灯,光线明亮,又不灼眼,亦没蜡烛刺鼻的味道。 五王子见她没一点要开口的意思,长长嘆了口气。 “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西番?” 许知意笑看著他。 “五王子这话的意思,我能不能理解为,只要我的人不到,你便不会帮我寻人?” 她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白皙手指將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颗一颗收好。 “我希望五王子弄清楚,你我之间只是互相利用的关係,並非我求著你!一日见不到他,五王子想图谋的事就要往后多拖一日!孰轻孰重,您自个掂量!” 五王子的脸上再没了前几天的纯真无辜,一双眼深似幽潭,定定望著许知意。 过了一刻左右,他吐出一口浊气,將贴身內侍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三姐对那个人倾心以久,父王有心让他尚公主,这才使计將人捉了回来。” 许知意闻言,挑了挑眉。 “西番与泰安相距甚远,三公主是何时见过他的?” 还以为是西番国君瞧上何陵景的本事,没想到原因这么令人啼笑皆非。 只怕何陵景此时此刻的心情也是一言难尽吧。 许知意忍不住笑出声,两个小小的梨涡似春日里荡漾的碧波。 五王子有瞬间的失神,盯著许知意的脸,手不自觉伸出去,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许知意不著痕跡朝一旁躲了躲,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男女五岁不同席,皇家就更严格,三岁的时候便不可再与母妃住在一起了。 许知意不信自幼受严苛教导的五王子不懂这些。 “五王子还请自重!” 明明是很严肃的话,但许知意的声音天生软糯,传入五王子耳畔,只觉得心似被针轻轻扎了一下。 他尷尬地收回手,脸红得似煮熟的虾子。 “抱歉,一时恍神了。” 他知道何陵景此时身在何处,心中虽不情愿让他们二人相见,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得带她见到人,他所图之事才有可能成功。 想想莫名其妙被送到行宫的母妃,心不由抽疼了一下。 “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见见他,但.......” 许知意心中猛地一喜,可还要故作镇定。 “放心,你成事之前我绝对不会带他离开,只是確定一下他是否安全。” 琉璃灯的光映照在她脸上,杏眼盈盈如波,脸颊润润似玉。 他注视著她,缓缓点了头。 “好,我信你。” 他现在也只能相信她,毕竟手里只握著五千人,没一点胜算的把握。 一处偏僻的宫殿內,三公主正笑看著面前的男子。 身材頎长,肤似美玉,侧顏精致,只是眼眸似寒冰,让人一时不敢靠近。 “相处了几天,你就真的对本公主一点感觉也没有?之前本公主隨父王去泰安贺寿,曾见过你一回,便情根深重,当本公主的駙马还委屈你了不成?” 三公主说话的时候,下巴一直抬著,儘管心中有万般无奈,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何陵景没说话,端著茶小口啜著,像是全然没听到三公主的这番话。 “你说话啊!三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哑巴!本公主金尊玉贵,配你绰绰有余!”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墙角的水漏滴滴答答。 三公主还欲说什么,眼前一黑,脑袋重重磕在桌子上,竟是晕死过去。 何陵景依旧端坐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除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他还真没看出来这三公主有多好看。 这女人实在太聒噪了一些,要不是他被下了药,早一掌把她给劈晕了。 门被人从外推开,暖风吹进来,他內心却是一片冰寒。 “阿景是你吗?” 熟悉而又令他魂牵梦縈的声音传来,何陵景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僵硬地转过头。 女子乌黑的长髮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一张脸粉黛未施,唇略有些发白,仿佛一朵安静的芙蓉。 “知意?” 他不確定地开口,声音是难以控制的颤抖,好久没与人说过话了,听著有些沙哑。 许知意顾不得五王子还在场,小跑几步,扑到他怀里,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阿景我找到你了......我终於找到你了......” 冷梅香钻入鼻尖,何陵景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她瘦了好多,单薄的衣衫下,蝴蝶骨突出来,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 五王子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赶紧別过头。 “我出去等,不过你要快一些,一会巡逻的就会过来了。” “好,我知道了。” 许知意的声音带著浓浓的哭腔,依旧趴在何陵景怀中。 再多的难过也得先强压下去,许知意很快调整好情绪,问起了正事。 “阿景,你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呢?” 何陵景掏出素色帕子,替她將眼泪擦拭乾净,温柔地刮一下她的鼻尖。 “还是这么爱哭。” 听他这么说,眼泪又差一点掉下来。 “西番派使者前来,说是要与我谈一谈停战事宜,我虽是不信的,可还是抱著试一试的態度。” “哪知,他们提前就在帐子里动了手脚,且地下一早就挖了地道,还有......西番王手中拿著你的画像!” 困惑在许知意心中很久的事终於得到了验证。 “傻瓜,你明知我在东临好好的,怎么就信了呢?” 何陵景一把將她抱在怀里,一下下摸著她如瀑的长髮。 “关心则乱!知意,我想你了!” 第518章 欠我一个孩子 何陵景笑了,他的笑容如同一缕春风,吹得人心头暖暖的。 “你叫我傻瓜真是没叫错,明知你好好在东临的王宫,可在看到画像的那一刻,还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许知意坐直了身子,葱白的手指搭在他的腕间。 须臾,鬆开手。 “他们给你下了药?” “嗯,一种会暂时让人失去內力的药,不然我怎么会容许她一直喋喋不休?” 他偏头,看一眼人事不省的三公主,眼中满是冷然。 “不然她现在早就是个死人了!” 许知意搂著他的脖子,笑了,然后又哭了。 何陵景打量她,一副男子装扮,玄衣她穿著有些大了,却依旧勾勒出瘦削的曲线。 “你怎么会到了这?” 许知意朝门口指了指,附在他耳畔轻声低语。 “五王子想反......有求於我们,所以才带著我们来了西番,我也是今日傍晚入的宫。” 耳朵酥酥麻麻的,怀中是他想念许久的姑娘,突如其来的吻落在许知意唇上...... 许知意任由男人攻城略地,直到唇被吻得发红,呼吸粗重。 何陵景不舍地鬆开,又啄一口她粉嫩的脸颊。 他俊美的脸染著未尽的情愫,一双眼有些迷离。 许知意感受著他身体的变化,微不可察嘆口气。 “我们为什么走得这么艰难呢......” 似乎是在问他,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何陵景沉默著,突然伸手將她的衣襟扯开,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以及左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 “傻丫头,值得吗?你就没想过会死?若是没你,我一人独留这世间,还有什么意义?” 许知意羞红著脸,理了理衣襟,埋在他脖颈住不好意思抬头。 “为了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若这世间无你,我也不会一人独活,所以我们扯平了......” 何陵景滯了滯,忽然笑了,柔软的唇覆上她胸口的伤疤。 “扯不平,你还欠我一样......” 许知意这才抬眸,不解地望向他。 “什么?” 何陵景凑到她耳畔,语气中含著笑意。 “你还欠我一个孩子......” 这一刻,许知意突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值了! 他视她为命,她亦爱他入骨! 哪怕最终他们无法相守到老,这一份心意也足够支撑著她好好活下去。 一粒药丸塞到他嘴里,何陵景毫不迟疑咽了,见趴在桌上的三公主动了动,一个手刀劈下...... 三公主哼一声,又没了动静。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会怜香惜玉。” 何陵景用帕子一下下擦拭著手指。 “我只怜你一人就好!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五王子透过半开的门,將殿中一切尽收眼底,一滴泪悄无声息落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跟中了邪似的,明知不可能,心却不受控制。 他並不是一个只看脸的俗人,几天相处下来,许知意的冷静睿智,还有她的淡漠疏离,无一不吸引著他。 他想她成为他的皇后,是出自真心的。 但看起来,这只是一场夏末里的梦,很美好,却不会有结果。 殿中两人看著好般配,亲密的仿佛是多年的夫妻。 所以他在许知意心中,真的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眼看时辰不早,两人却依旧低语著,五王子只得轻咳两声以作提醒。 “再不走,巡逻的人就该过来了。” 何陵景这才將人放开,替她將乱了的衣襟整理好,在她手背落下一吻。 “回去吧,別担心我!” 万般不舍,只化为一个字,“好。” 最多再有一个时辰,何陵景就可恢復,到时再无人可以桎梏住他。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许知意一颗提起的心,终於落了地。 两人都穿著黑色的夜行衣,与这夜色很好地融为一体,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很爱他?” 许知意淡淡嗯一声,伸手摸了摸左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著他的温度。 “我与他之间容不下第三人。” “三公主的容貌在西番也是属一属二的,你真就一点也不担心他......” 剩下的话被晚风吹得七零八落。 借著宫灯,他看到她脸上洋溢著的笑,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小丑。 “他不会。” 到了五王子的寢宫,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浮生与银珠在廊下来回踱步,心急如焚,松蓝守在一旁,亦担心地直搓手。 见到许知意,几人齐齐衝过来。 “公子都这么晚了,您跟五王子去哪了?可把奴才们给担心坏了!” 许知意笑著拍了拍浮生。 “进去再说。” 她坐在美人榻上,喝了小半盏茶,唇红艷艷的,像园中盛开的玫瑰。 “我见到阿景了,他被下了药,不过我已经替他解了,如此一来,咱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浮生忍不住惊呼。 “大公子没事,那可太好了!他同意您帮著五王子吗?” 许知意沉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叩桌面。 “如果真像五王子说的那样,至少可为泰安贏得一线喘息之机,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强敌!哪怕只是暂时的.......” 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但她相信,只要给南星一些时间,泰安也定能兵强马壮,国泰民安! 到那时,面对敌人,也有了反击之力。 松蓝一直沉默著,此刻才嘆口气。 “公子说得对,泰安如今真的经不起一点风浪了,百姓们也需要安定的生活,哪怕是暂时的和平咱们也要把握住。” 许知意讚赏地看他一眼。 “松蓝说得没错,我与阿景也是这样打算的!松蓝,传消息给吴副將,就说万事俱备!” 嬪妃们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皇宫的守卫全都换成了陌生的面孔,巡逻的队伍走动得更加勤了。 西番帝身边的几名內侍不知所踪。 因为西番帝亲自出征,大臣们也无需上朝,加之五王子刻意隱瞒消息,他们全被蒙在鼓里。 城內一切如常,照旧是歌舞昇平,今朝有酒今朝醉,对即將来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日子就这样安稳地过著,似乎没什么改变,一切却都不同了。 第519章 当年真相 收到泰安帝的信,吴副將带领的三万大军,一万前去边关增援,两万秘密入了西番城。 已是深夜,万籟俱寂。 早有五王子的亲信守在城门外,城墙上的守卫早就换成了自己人。 这么多人,想要做到悄无声息是办不到的。 远处不知哪处民宅中传来阵阵狗吠声,旋即淹没在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中。 为防生变,许知意命五千精锐悄悄驻守在城外某处废弃的庄子里等待。 万一五王子翻脸,他们也好来个里应外合,方便城內大军及时脱身。 何陵景连服几日解药,除身体略有虚弱,功力已恢復了八成。 三公主一睁眼,天都塌了,她怔怔看向周围,一切都那么陌生,腐朽的臭味令她一时忘了反应。 灯光很昏暗,外面坐著个人,正自顾地喝著茶。 见她醒了,那人看过来,眼神冷漠。 “三公主总算醒了,就辛苦你在这里住两天!” 简易床上铺著层薄薄的稻草,体型硕大的老鼠从三公主的绣鞋上踩过。 “啊!有老鼠!这是哪里啊?放本公主出来,等父王回来,本公主定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五王子自嘲一笑,旋即收起笑容,又喝了一口茶。 “原本连三公主也瞧出来父王並非真的疼爱我!看来真是我自欺欺人了!” 三公主愤怒地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回到地上。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被父王看重的儿子?別开玩笑了,你就是替二皇兄挡刀的,一个宫婢所生的下贱玩意,凭什么与本公主的二皇兄爭那个位置?” 是了,二王子与三公主乃是一母同胎的亲兄妹,贵妃娘娘死后,他们二人被记在了皇后膝下。 皇后只诞下过一位公主,年幼时不幸夭折,至於年仅两岁的小公主是怎么独自跑去御园池塘的,就很令人深思了。 见五王子一直沉默著,三公主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不屑地打量他几眼。 “父王自小是如何教导我皇兄的,想必人人都看在眼中,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以为父王是偏宠你!试问如今哪位王子不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小小的少年垂著头,眸中情绪晦暗不明,握著茶盏的手不由紧了紧。 三公主似是终於想到了什么,努力挪到牢门口,隔著木柵栏嘶吼。 “你把我二皇兄怎么样了?你是打算谋逆?小五你是不是疯了?这可是死罪!”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五王子终於抬起头,定定看了三公主好一会,突然笑了,那笑如同春日的风,却莫名让人背脊生寒。 三公主往后退了退,后背抵上墙,极力克制著想要尖叫出声的衝动。 “为什么三公主觉得我就不行呢?既然你们都这么想,我还偏要再任性一回!” “至於二王子,放心,我,暂时还没有杀他的打算!谁让他是父王最器重的儿子呢!想必为了他的安危,父王也会妥协的!” 三公主裙下的双腿颤抖著,额上嚇得冒出一层薄汗。 “如果我皇兄出了什么事,父王绝不会轻饶你!我就在这等著看你是怎么死的!” 五王子已经冷静下来,轻轻敲了敲桌面。 “其实我特別想知道一件事,不知道三公主有没有兴趣替我答疑解惑?” 三公主死死咬著唇,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反正你快死了,本公主便发发善心,说吧,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母后的女儿当年是被谁带去的御园?別告诉她是自己贪玩去的,一个两岁的娃娃连路都走不太稳。” “是我!父王说只有母后没了自己的子嗣,我与皇兄才能被记在她的名下!” 暗处的皇后听到这话,眼眸突地瞪大,死死攥著手中的罗帕,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可怜的女儿,那么乖巧,那么温顺,很少哭闹,怎么就碍了他们的眼了? 她甚至来不及多看这世景美景几眼,就已经成了一枚棋子,永远地留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中。 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得变了形,不管她怎么轻声呼唤,粉雕玉琢的小人儿都没有回应了。 她恨,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真相浮出水面,如同当头挨了一闷棍,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不停摇晃,扶著墙才堪堪稳住身形。 五王子几不可察朝皇后的方向看一眼,嘴角勾了勾。 “同是亲生的,我不相信父王能狠心至此,三公主你莫要信口雌黄!” 三公主啐一口,眼中满是讥誚。 “父王自是不屑与你们这样的人多说什么,皇后母家势力过於强大,威胁到了父王,若任由她诞下皇子......” “呵呵,而且父王说了,只有二皇兄被记在皇后名下,將来才能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置!” 越说,三公主越觉得底气十足,所有的担心与惊惧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所以她的女儿生下来就註定是个短命的!不过一个公主罢了,父王又哪会真的放在心上!” 她笑得几近癲狂,须臾,声音戛然而止,定定望著从暗处走出来的华服女子,神情跟见了鬼一般。 “母后.......您.......您怎么会在这里........噢,我知道了,一定是五王子这该死的玩意故意陷害我,母后,您听琼儿解释.......” 皇后一步一步走近,长长的裙摆沾染了不少的灰尘,她却浑然不觉。 “本宫的华儿那么听话,总是追著喊你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啊?她才两岁,还那么小.......当时她有多害怕啊.......怪本宫,都怪本宫没看好她.......” 她语无伦次,眼睛始终盯著牢中狼狈的三公主。 三公主面上虽害怕,可眼中却藏著令人发疯的笑意,可当年三公主也不过才五岁。 难怪嬤嬤都没留意,任由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领著她两岁的女儿走向死亡的深渊。 三公主目光闪躲,不敢与皇后对视,依旧嘴硬道。 “都是父王的决定,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听从了父王的吩咐,母后要恨,就恨父王吧!” 第520章 能不能全身而退 皇后盯著三公主,突然就笑了,笑著笑著眼泪就流下来,旋即用帕子擦拭乾净。 整理了一下情绪,皇后眼神无波,冲恭敬站在她身边的五王子轻声道谢。 “多谢你让本宫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本宫虽早有猜测,但觉得都是亲生,他应该不会这么狠心.......” 五王子頷首。 “母后的请求儿子做到了,就是不知......” 皇后低笑一声,瞥一眼惶恐不安的三公主。 “本宫既答应了,便会助你一臂之力!若三王子真的得偿所愿,希望能遵守承诺,送本宫前往家庙,本宫想为故去的孩儿半生茹素,念经祈福。” 五王子略有踌躇。 “若我真成事,会保母后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会让任何不开眼的去打扰您......” 皇后笑著摇了摇头,金色步摇发出叮噹脆响。 “五王子的孝心本宫心领了,但本宫去意已决,既然本宫的孩子没办法走出这座牢笼,本宫便代替她走出去......” 五王子还欲再劝,可看到皇后眼中的坚决,终是点了点头。 这一夜,註定是个无眠夜。 各宫妃嬪尚在睡梦中就被带去了养心殿。 高高龙椅上,皇后正襟危坐,从容地环视著她们,朱唇微启。 “本宫要对不住诸位姐妹了,本宫打算用你们来换一个可以出宫的机会。” “当然你们也很无辜,可本宫別无他法,至於你们的孩子.......若诸位姐妹们乖些,本宫自会保他们无虞。” 话风一转,皇后的神色严厉起来。 “可若有人想要通风报信,就莫怪本宫心狠!” 她扬手,几百禁卫军衝进来,身后跟著一群戴著脚銬的皇子和公主们。 见到自己的母妃,公主们瞬间红了眼,碍於皇后在场,她们並不敢出声,只低低啜泣著。 皇后看了看他们神色,勾唇一笑。 “如今人也见到了,想必各位姐妹该知道如何做了吧?” 有胆大的妃嬪抬头,旋即很快垂下眉眼。 “敢问皇后娘娘这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想扶持二王子?” 可旋即就觉得自己这想法幼稚可笑。 她们久居深宫,可不代表是傻子,自有办法知道一些朝堂上的事。 西番国君对待二王子的態度最强硬,要求也很是苛刻,可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培养下一任君王。 怕是只有五王子那个傻子,才会认不清真相,仗著帝王宠爱,做事肆无忌惮。 五王子不过是枪打出头鸟的那只鸟,是被陛下推出来替二王子挡刀的可怜虫。 五王子的母妃早年间是绣坊的一名绣娘,因姿色出眾,被醉酒的西番王宠幸。 不过她也是命好,就那么一次,便怀上了龙嗣,后诞下五王子,封为醇妃。 珠帘动了动,眾人闻声看过去。 五王子著一袭玄色骑装,眉眼肃穆,带著与他这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他打量了一圈殿中眾人,收回视线,施施然坐到了皇后身边。 妃嬪们互相看看,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和惊愕。 五王子出现在这里,皇后却一点也不吃惊,只能说明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皇宫的人,就没一个是傻的,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五王子这是要反了! 五王子也懒得与这些女人废话,朝禁卫军扬扬手。 “都带下去!给本王子看严了!成事前,本王子不希望出任何差池。” “是,属下领命!” 王子们尚算镇定,公主们却一下哭闹起来。 “母妃救救儿臣啊.......” “母妃,儿臣害怕......” 声音渐渐远去,禁卫军面无表情將他们分別关入了地牢。 本来是打算將他们软禁在各自的宫殿,可五王子却突然改了主意。 许知意说若是关在各自的宫殿,会出现太多不確定因素,万一他们哪个寻死或是通过暗道逃了,五王子的境地就会变得十分艰难,局面也会从主动陷入被动。 地牢长年阴暗潮湿,又有禁卫军把守,不担心他们闹出什么么蛾子。 加之有陈府医调配的软筋散,他们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听人劝,吃饱饭,五王子毫不犹豫下达了指令。 地牢中哭声四起,只有二王子安静地坐在单独的一间牢房里,盯著不大的窗户。 透过窗,只能看到零星的几点星子,天似乎快亮了呢。 耳畔是哭声与咒骂声,二王子的內心一片淒凉,他们会被推出去,可依父王无情的性子,只怕根本不会顾他们的死活。 父王掌握著至高无上的权力,用他的话说,只要他愿意,孩子隨时会有。 所以他们结局已经很明显了,死路一条! 吴副將身穿鎧甲,赤色披风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乌压压的兵马已將整座皇宫围得水泄不通,宫墙上,弓箭手已准备完毕,只等一声令下,便会万箭齐发。 天明时分,西番王黑沉著脸赶到了皇宫。 他们迅速被藏在暗处的泰安大军团团围住,闪著寒芒的长枪拦住去路。 西番的旌旗不知被何人砍断了,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扬起漫天尘土。 西番王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盯著宫墙。 那里站著他的皇后,他宠爱多年的儿子,还有极得信任的禁卫军统领...... “皇后你这是要做什么?违逆乃是重罪,祸及你的九族,皇后不为自己著想,总要为家人想一想......” 皇后看著西番王依旧俊朗的面容,忍不住湿了眼眶。 少女怀春,她那时是真心爱过眼前这个男人的,也曾因为他的回眸心动不已...... 可他却杀了她唯一的女儿,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至於她身后的家族,早被权力蒙住了双眼,想来根本不会把她及女儿的性命当回事。 没了她这个皇后,母族还会推选出更年轻更漂亮的姑娘来顶替她的位置。 他们不把她当回事,她又为何要担心他们的生死? “家人?本宫只有华儿一个亲人,可她死了,还是陛下亲自下的令!与其担心別人,陛下不如还是想想自己今天能不能全身而退吧!” 第521章 及时止戈 巍峨的宫门外,西番王长久保持著沉默,他身后的大军一个个鬍子拉碴,眼神无光,透出一股颓然之气。 长年征战,他们早已身心俱疲,很想与分別已久的家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副將的儿子今年五岁,已经可以满地跑了,可他统共只见过两回。 儿子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副將心酸不已,可號角一响,却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衝锋。 西番国的领土扩张了不止一星半点,可他们的君王却一点也不满足於现状。 野心之下,是累累白骨和浸透了土地的鲜血。 代价未免太大了! 西番王沉吟良久,抬头问五王子。 “那你呢?此番举兵作乱又是为何?朕自认这么多年待你不薄!” 五王子自嘲笑了笑,看著风神俊朗的父王,语气染上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父王说这话良心不疼吗?您確定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儿臣著想?不是把儿臣推出来挡刀的?” 西番王眼神闪了闪,语气依旧强硬。 “你说的朕听不明白!什么叫挡刀的?试问哪一位皇子和公主有你这待遇?朕给你的宠爱难道还不够?” “就是太够了,才让儿臣心生恐惧!您为何不能像对待二皇兄一般要求儿臣上进呢?您说要將太子之位给儿臣,这是您的真心话吗?” 四周一片寂静,乌云在天边翻滚,正在酝酿著一场暴雨。 对此,西番王无话可说,也不屑解释。 储君之位原也没打算给眼前少年,不过是为了稳定臣子的说辞罢了。 谋逆也好,造反也罢,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不成功,便成仁,五王子不想死,他还有想要保护的人,亦想结束这看不到尽头的战乱。 皇子和公主们被押到宫墙上,隔著些距离,西番王还是看清楚了他们脸上流露出的惧意。 “没出息的玩意,一个个都是不堪大用的!”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生为皇家人,就得有担当,遇到危险要有赴死的决绝,那才配称为他的儿女。 如今一个个泪流满面,容失色,还不如全死了乾净。 三公主和二皇子是站在最前面的。 二皇子看著父王的神色,心中冷然,看来父王为了皇位打算放弃他们了! 也是,想进宫的女人一捞一大把,父王尚不到四十,正是一个男人最鼎盛的黄金期。 没了他们,他以后还会有数不清的子嗣,可皇位却只有一个。 孰轻孰重,几乎不必考虑。 时间一点点流逝,风中隱约飘著血腥的味道。 他们围困边关数月,早就萌生退意,要是江山易主,从此能让他们安居乐业,也不是不行! 局势明显偏向早有准备的五王子,他们兵困马乏,关键失了先机,没有一点胜算。 副將乾裂的唇动了动,可看到西番王狠戾的目光,又把想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敢肯定,若此时说出来投降的话,五王子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但眼前这人定会杀了他们,要是能好好活著,谁又愿意死呢? 双方大军剑拔弩张,副將甚至看到了高高宫墙上一排排的弓箭手。 一股莫名的无力感袭来,鬼使神差的,他手中握著的长枪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西番王难以置信地转回头,死死盯著副將。 “怎么,你这是打算缴械投降了?” 副將摇头,被他锐利带著杀意的目光逼得倒退了好几步。 “属下没有这意思,只是.......太累了没拿稳......” 话是这么说,可最终也没有弯腰捡起那把沾满了鲜血的长枪。 耳边陆续传来武器落地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如同响雷不断地炸响。 西番王一双眼瞬间变得猩红,颤抖著指向身后眾人。 “你们这是打算不战而败了?我西番男儿不该如此没有血性和胆识!” 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连年爭战,隨著西番王四处征伐,真的累了,太累了,身心俱疲。 不管哪个国家,百姓总是无辜的,若有一天,战火烧到了西番,连累到他们的家人,他们还能无动於衷吗? 答案是不能! 西番王骨子里就刻著无情狠辣,对战爭有种疯狂的迷恋,总有一天,人家奋起反抗,等待西番的將是一场悲惨浩劫。 儘早止戈,才是最好的选择。 吴副將带领的大军步步逼近,气势凛人,只等一声號令,他们的长枪便会毫不犹豫刺入他们的身体。 哪怕只是为了泰安无数牺牲的將士,他们也不会有一丝的心慈手软。 “父王只要您写下退位詔书,儿臣愿保您余生安然无恙!” 他笑意渐浓,看向副將。 “念在你们常年征战,为西番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便饶尔等不死,自行归家,与妻儿父母团聚!若愿归顺於本王子,日后便一同守护西番,保家人与百姓平安!” 副將率先跪下来,以额贴地。 “属下愿归顺五王子,多谢五王子不杀之恩!” 身后將士面面相覷,须臾,便齐齐跪倒。 “属下们愿追隨五王子,共同守护百姓安康!” 喊声振天,隨著五王子扬手,他们缓缓站起来,纷纷朝家的方向大步狂奔。 看著昔日的兵临城下的敌人就这样走了,吴副將心绪难平,但他要为大局考虑。 五王子有句话说得极对,百姓们的安康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面对此番变故,西番王依旧独坐於马上,看著五王子的眼神十分复杂。 五王子不费一兵一卒就贏了,作为父王,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可他若是负隅顽抗,史书上留下的只会是他最不体面的一页。 而五王子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及时止戈,將会成为一桩美谈。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再不情愿,也只能承认,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皇后冷冰冰的脸终於带上了一丝笑意,温柔拍了拍五王子的肩头,欣慰地长舒一口气。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了百姓,为了百年基业,他留不得!” 第522章 你要当父亲了! 不战而败是西番王不能忍受的事,他毫不犹豫拿起身后的弓箭,对准了五王子和皇后。 无能改变结果,他想保留最后一丝帝王的尊严。 等他杀了他们,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至於前去行宫颐养天年,他从来没有这种打算。 亲手打下的江山,毁了,也不能给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 皇后勾唇。 “你念著父子情,可他似乎並没这想法,即使把人送去行宫,只怕凭他的性子,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若如此,你今日所做一切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见五王子眼中流露出不舍与眷恋,皇后的心轻轻抽疼一下。 “想想你的母妃,想想那些因为战火失去亲人的百姓们,他若不此,西番將永无寧日。” 话已至此,皇后也不再多言,冷冷看著西番王,以及他手中泛著寒光的箭矢。 “若有来生,本宫情愿与你形同陌路。” 她看一眼沉稳的许知意。 “这位姑娘觉得本宫说得可对?” 许知意頷首,与何陵景十指紧扣。 “娘娘说得很有道理,还请五王子儘快决断。” 五王子咬了咬牙,一扬手,身后的弓箭手立刻拉满了弦。 “放箭!” 箭矢如同细雨,密不透风。 西番王死死抓著韁绳,至死都牢牢坐於马背之上,眼中的不甘淡淡黯淡。 身上的鎧甲被鲜血浸透,他勾唇。 “不愧是朕的儿子,杀伐果决!但愿西番在你的统领下,能万世太平!” 名震一时的西番王死了。 没有停灵,没有颂经,直接葬入了皇陵。 三日后,大雨渐歇,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新的西番王登基,改国號安寧,少数心存不满的大臣举家流放,从前的西番军被编入禁卫军,与泰安的爭斗终於画上了句號。 此后,签订两国百年停战协议,对於开通商道给予了最大的支持与帮助。 泰安帝得知,坐在御书房久久不语,一天一夜后,双眼布满红血丝走了出来。 泰安也终於得以休生养息,因战火居无定所的百姓纷纷开始重建家园。 萧条的京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热闹喧囂。 商路逐一开通,京城也隨处可见蓝眼睛的西域商人,酒肆客栈更是热闹非常。 泰安帝免除了北地及边关城镇五年赋税,拨银重建家园,修筑城墙。 至此,泰安废除了公主和亲的规矩,大臣家中,正妻三年无所出,方可纳妾! 停了很久的科举重新提上日程,各地学子摩拳擦掌,都想一展抱负。 一系列新政颁布下来,百姓们喜笑顏开,大臣们敢怒不敢言。 从前的何丞相,如今的何太傅,在朝中的地位风光无两,他却闭门谢客。 早春时节,树头还是光禿禿的,墙角的杂草倒是露了头,一点点的新绿为这园子添了些活力。 龙凤胎已经一岁半了,他却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至於孙夫人,嗯.......可能早把他这个夫君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那叫一个乐不思蜀。 他写过无数封信,可孙夫人不为所动,带著两个孩子及一眾僕从,去了江南某个小镇。 何清晨陪同,说好了看一眼大姐便回高密,可这已过了三个月,却没一点回家的意思。 裴念川气结,可高密如今大小事情都离不开他,他与岳丈一样,除了生闷气,別无他法。 泰安帝盯著何太傅看了好久,忽而一笑。 “太傅这是想念夫人和一双孩子了?可怎么办呢,天下初定,您能忍心朕一人独自面对吗?再说朕的人一直暗中保护著,她们不会有危险的,太傅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何太傅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陛下也不必使这苦肉计!臣看您现在处理国事游刃有余,根本无需臣做什么,不如行行好,放臣去看看妻儿。” 泰安帝眼珠子转了转,脸一下垮下来。 “朕確实不忍心太傅与妻儿分离,但是......朕如今尚未成亲,遇事都没有能说话的人......” 说著,还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 面对这样的少年帝王,何太傅还能说什么?千言万语梗在喉间,最后化为了一声嘆息。 “罢了,知意千叮嚀万嘱咐,定要让臣替陛下选个合心意的皇后,还望陛下让人护好臣的妻儿。” 泰安帝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朕就知道太傅最捨不得朕了!在朕心里,您就跟朕的父王一样!” 江南果如传闻中一样,处处水,岸岸,尤其下雨的时候,美得好似一幅山水画。 “我本无意入江南,奈何江南入我心!” 许知意坐在小舟上,面前的茶壶发出咕嚕的响声,何陵景坐在对面,眉眼冷清。 松蓝认命地摇动船桨,蓑衣遮住了雨水。 竹外桃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楼高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你的一句春不晚,我就到了真江南! 江南好,处处是美女,就是可惜了,这里人喜食甜,口味清淡,若是没有柴厨子在,松蓝觉得自己一天也忍受不了。 小舟缓缓在湖中行驶,松蓝回头,觉得许知意与何陵景就似那山水画卷中的一对壁人。 不知是画中画,还是画中仙! 大船偶尔驶过,小舟隨波荡漾,许知意忽觉得胃中一阵翻滚,顾不得其他,难受地乾呕起来。 何陵景嚇了一跳,关切的上前,温柔替她顺著后背。 “知意你怎么了?难道是今早吃的东西不对?” 许知意恍惚,左手手指轻轻按在右手腕上,清冷的面色一下激动起来。 她不確定又把了一次脉,“阿景,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语速极快,带著难以掩饰的兴奋与哽咽。 隔了两世,她终於又怀上了属於他们的孩子,怎么能不让人喜极而泣? 何陵景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搂住她腰肢的手剧烈颤抖著。 “知意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说!你要当父亲了!” 松蓝激动地直搓手,船桨一不小心掉在水里,被晃动的水波越推越远。 第523章 春风依旧(大结局) 画桥烟柳,亭台楼阁都模糊起来,何陵景红著眼,定定凝视著许知意。 “你没骗我?我真要当父亲了?” “傻瓜......” 声音被风吹散,喜悦却始终瀰漫心头。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正在散步的许知意突然半弓著腰,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银珠也不废话,一把抱起许知意,边走边不忘吩咐浮生。 “夫人怕是要生了,你赶紧去前院喊公子和陈府医!白嬤嬤,您別著了,赶紧把稳婆叫过来!红儿,紫儿去厨房烧热水,越多越好!” 许知意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听著银珠有条不紊地下达一道道命令,心不由就安定了。 白嬤嬤老腿跑得飞快,整齐的髮髻也有些鬆散了。 稳婆一早就请好了,如今就住在府里,听白嬤嬤说完,稳婆赶忙去做准备。 “绿儿你赶紧的再去催催陈府医!” 当初陪著许知意的一群人,除了江公公留在东临继续打理铺子,其余全部被接回了江南的这座三进的宅子里。 能守著许知意,白嬤嬤觉得此生再无遗憾了! 忙得人仰马翻,终於在日落前,听到两声响亮的啼哭声。 何陵景猛地站起来,却在衝到门口时,被人拦下。 “公子且再耐心等等,想来夫人也不愿让您看到她此刻的样子,等婢子们替她重新换了衣裳,您再进去。” 两个稳婆各抱著一个孩子出来,他们被碎蓝底的锦被牢牢裹著。 “恭喜公子了,是龙凤胎!母子三人皆平安!” 何陵景只看了一眼,嫌弃地往一旁站了站。 这两个皱得跟猴子一样的孩子真的是他的? 一年后。 女儿十个月就会叫娘亲和父亲了,可儿子笨嘴拙舌,除了娘,別的一概不会说。 何陵景抱著胖嘟嘟,粉嫩嫩的儿子循循善诱。 “乖,叫一声父亲听听。” 儿子吐出个泡泡,清澈的眼睛望著他。 何陵景依旧不死心地继续教他,“父亲——” “嗯——” 何陵景,“......” 要不是念在这是亲生的份上,他真想把怀里的糰子给丟出去。 许知意搂著女儿,笑得直不起腰。 桃瓣纷纷扬扬落在他们的肩头,何陵景怀中的孩子无辜地又吐出个泡泡。 比起从前,北地变了好多,入目的不再是焦黑的土地和光禿禿的山头。 树木葱鬱,河水潺潺。 远处,是长势颇好的庄稼,一阵风吹过,油菜的香味瀰漫开来。 祁西洲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贪婪地看著这一切,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泰安帝正式登基后一个月,他便收到了许知意命人送来的解药,信中详细写了使用方法,別的一个字未提。 他知道,这一生,他与她之间都不会再有交集。 曾经那个会对著他温柔浅笑的女子,被他弄丟了。 世间的所有的错过,都是自己的选择,他只恨自己得到了却没珍惜。 他奏请驻守北地,泰安帝未加犹豫就同意了。 他还是人们心中战无不胜的大將军,可却永失所爱,一生守护北地百姓安危,再没回过京城。 东临老国主在某一天,突然就撂挑子,月黑风止,他带著几十暗卫离家出走了! 传位的詔书一早就写好,由贴身內侍交给了卓克王子,龙案上玉璽安静等待著新的帝王。 卓克王子一下就炸毛了。 “父王那么大个人跑了,你们都没发现?禁军到底是干什么的?连个人也看不住?” 內侍暗暗腹誹。 您当初偷溜出去的时候,不也没被禁军逮到过? 卓克王子气急败坏,盯著西角门的一处狗洞,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洞还是他和二弟挖出来的,平时有野草挡著,也不知啥时候被老奸巨猾的父王给发现了。 堂堂东临之主,几十岁了,竟然带著暗卫钻狗洞! “把这洞给朕堵严实了!” 老国主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在意,此刻正坐在某个酒肆中,听著说书先生口若悬河,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饭菜。 离开皇宫的日子,连空气都是新鲜的,至於儿子怎么想,一点也不重要。 卓克王子登基的第三年,在大臣们的一片哭声中,终於点头,至此中宫迎来了皇后。 皇后的父亲是个清正廉明的地方官,养出的女儿亦不会那些阿諛奉承,性情似水,温柔端庄。 第二年,替卓克王子诞下一位皇子,第四年,喜得一对公主。 卓克王子不假思索地立了一岁的儿子为太子,並与皇后商量,等儿子满八岁就继续皇位,他们则去游歷九洲,吃遍天下美食。 皇后总是很善解人意,对他的提议只是点头微笑。 可皇后明白,她不是陛下此生所爱,陛下的心里永远藏著长安郡主。 不过,谁年少时没有过爱慕的人呢? 只要能相濡以沫地过完一生,为何要计较那么多,不是平白给自己徒增烦恼吗? 难得糊涂,才会幸福快乐过完这一生。 又是一年春天,卓克王子久久望著窗外。 墙角处的圃里,依旧栽种著各式草药,淡淡药香钻入鼻尖,就仿佛那个姑娘还在身边。 他曾途经过她生命中的某一段时光,见过她的美丽和温柔。 春风来的时候,就像她仍在他身边,而他的思念亦会隨著风吹到她那里吧? 许知意与何陵景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他也迎娶了自己的皇后。 可他仍愿意在心底的某一处留一块位置给她,才不辜负青春年少时的悸动。 那年的雨,那年的风,也永远留在了心里。 宫墙上被凿的坑坑洼洼的金砖一直留著,雄鹰的眼珠子依旧是夜里会发光的夜明珠......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她曾来过,而幸运的是,他爱过她! “父王,什么是春风?” “繁,绿树,冬雪初融时......” “儿臣听不懂。” “她的笑眼,梨涡和荡漾的一颗心......” “父王说的是母后吗?” 卓克低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温暖而寂静的午后,阳光透过绿色的树叶洒落下来,在不远处盛开,你曾从我心上走过。 又是一年好风光,春风依旧,万事皆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