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娇妻超旺夫,清冷权臣宠上天》 第1章 拉郎配 建乐十年,朝廷颁布法令。 凡超过二十岁还没出嫁的姑娘,如果没有出家为尼,朝廷可以强行婚配。 民间一片譁然,戏称此举为拉郎配。 姜杏十九岁了。 她娘急坏了,这几日正找媒婆帮她保媒牵线。 姜杏却不急,依旧进山採药打猎,像往常一样。 因为午后的一场暴雨,耽误了下山的时间。她背著竹篓走到村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几个妇女蹲在河边洗菜,嘰嘰喳喳说著八卦。 姜杏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柳婶子隔了老远,冲她招手。 “阿杏啊,你怎么才回来?王媒婆领著贺家的人,在你家等半天了。” 姜杏一愣,粉脸羞红,轻轻嗯了声。 有人低声八卦:“阿杏跟许家那位书生,分了?” 柳婶子瞪了那人一眼,鼓励姜杏:“贺家可是远近闻名的富户,祖上做过骑尉,想嫁进他家的姑娘,能排三里地呢。这样的好姻缘,打著灯笼也难找。先上婶子家换身衣裳,別让她们看轻了咱。” 有人附和:“我见到贺家老太太了,那派头別提多足了。把阿杏打扮漂亮些,让她们见识见识咱们梨寨最漂亮的姑娘。” 眾人哈哈大笑起来。 穷乡僻壤,没那么多繁縟俗礼,大家都是爽快人。 她们的好意,姜杏心领了。可对於这桩婚事,她却是不抱希望的。 盲婚哑嫁,跟拉郎配有什么区別。 如果选不到合心意的男人,她寧愿出家当姑子去。 这么一想,姜杏顿时坦然下来,把竹篓卸下来,蹲在河边的石头上,洗乾净手脸,又把沾染了泥污的裙摆搓净拧乾。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本就长得好看,此时腮边沾染著水珠,夕阳照在她脸上,像擦了上好的脂粉。 天蓝色的长裙,因为水洇的关係,越往下顏色越深。 整个人看上去婷婷裊裊,就像盛夏里绽放的一株娇媚的荷。 眾人纷纷看呆了。 “这丫头真好看,谁要能娶回家,那可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別说爷们儿喜欢,连我看了都想疼一疼她呢。” “这么漂亮能干的姑娘,许夫人怎么就看不上呢。” 姜杏不想理这些八卦,起身往回走。 身后传来小声议论:“你们说贺家能看得上她吗?” 俗人都讲究门当户对,看不起她们寡母孤女。 姜杏嘆了口气。 若论祖上,她家也不弱。祖父曾是镇上首富,外祖家世代为医,都曾赫赫有名。 要怪就怪世道不好。 她爹姜诚祖成亲那一年,遇上朝廷徵兵,蜜月一过便上了战场,一去便没了音信,至今生死不知。 第二年,镇上闹匪患。 姜家和姚家都是大户,自然成了山匪们洗劫的目標。 山匪们见东西就抢,见人就砍,要不是祖父拼死,用他的尸身挡住秘窖入口,身怀六甲的母亲,也难逃活命。 后来,母亲姚婷玉拖著笨重的身子,到山里投奔远亲,走到梨寨时,突然腹痛,分娩在即。 所幸被寡居多年的猎户遗孀——牛奶奶救下,母女俩才得以活命。 姚婷玉懒得再走,乾脆认牛奶奶当乾娘,一直待到今天。 母女俩能顾得了温饱已经不易。 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 姜杏不想让她娘担心,努力扯了扯嘴角,推门脆声喊了一句:“娘,我回来了。” 堂屋正中摆著一张掉了漆的八仙桌,左侧坐著她娘姚婷玉,右侧坐著一个头髮白的老妇人。 王媒婆上前挽住姜杏的手,把人拉到贺老太太跟前。 “这位便是贺老夫人,特意过来瞧你的。” 姜杏垂眸行了个万福:“见过老夫人。” 贺老太太六十多岁,眉目慈善,一双笑眼上下左右,在姜杏身上不停打转。 “多大了?” 姜杏:“十九。” 姚婷玉忙纠正:“她生日小,腊月初十落的地,还差几个月呢。” 乡下姑娘婚嫁早,十五六岁出门子,十九岁都该生二胎了。 姚婷玉心虚,生怕贺家嫌弃女儿的年龄。 王媒婆帮忙打圆场:“姜杏是个好姑娘,怕她娘孤单,这才耽误到现在。好饭不怕晚,好女不愁嫁。贺家大公子打了八年仗,年初刚回乡。这不就等来了好姻缘嘛。” 贺老太太:“我那大孙子今年二十六,虽说大七岁,倒也般配。” 王媒婆拍手附和:“何止般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以后小夫妻举案齐眉,三年抱俩,您就且等著享福吧。” 她边说边使个眼色。 贺老太太爽快掏出一支银簪子递了过来,“这亲事就定下来吧,改天我们来下聘礼,最好赶在立秋之前把婚事办了。” 孙子相中的人,托她来提亲,当然得儘快敲定才安心。 姚婷玉有点为难:“现在到立秋,可不到二十天了,赶得及吗?” 贺老太太:“家里有五十多亩地,如今世道乱,我就想著赶在秋收前,替他们把事儿办了,大家都安心。” 好在姚婷玉也没强烈反对,眼看亲事就要说成了。 姜杏突然说:“老夫人看过我了,我娘却还没看过您家的大公子呢。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总该让我们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王媒婆顿时愣住了。 保了半辈子媒,还是第一次遇见姑娘要亲自相女婿的。 贺老太太没恼,笑了起来:“爽利,这姑娘对我的脾气。咱们家贺咫绝不会让你们失望,明儿就让他来一趟,让你们看个够。” 送走她们,关上院门,姜杏挽著母亲往回走。 姚婷玉满脸兴奋:“听你柳婶子说,姜家是远近闻名的富户,两房共有七个孩子,也算人丁兴旺。你嫁过去,日子肯定过得热闹。” 姜杏忙泼冷水,“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別想那么远。” 姚婷玉往隔壁院墙瞟了眼,小声道:“咱们可说好了,不管如何,今年必须把你嫁出去。我不能眼看著你,被许家给坑死。” 这些话姜杏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她乾脆不理,擼起袖子把新採回来的药材晾上。 闺女不说话,心里却有主意,姚婷玉嘆了口气进屋了。 墙头窸窸窣窣,探出个脑袋。 “姜杏啊,我看王媒婆带著人走了,你跟贺家的亲事,这就说定了?” 许夫人蹲墙根偷听了好半天,这会儿装模作样套近乎来了。 第2章 嫁人如第二次投胎 姜杏不想听她虚情假意胡扯,重重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许夫人拍了拍胸脯,大大地鬆了口气:“恭喜呀,你的终身大事定下了,不用担心拉郎配,也不用出家做姑子,你娘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她的口气很是无辜,好像把姜杏耽误到现在的人,跟她没有一点关係。 要不是许昶…… 姜杏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把那个名字,从脑海里甩出去。 她面沉如水,抬头看向许夫人:“我的婚事不用许夫人操心。倒是你,守了半辈子活寡,將来该让许昶给你立块牌坊,昭告四方。” 姜杏不想对方把话题一直围绕在自己身上。 自证容易內耗,主动出击才能一招制敌。 她看著外表柔弱,才不是个软柿子呢,一句话就戳进了许夫人的肺管子。 她遭男人拋弃十多年,最忌讳別人提这件事儿。 果然,许夫人撕下偽装,急躁起来,“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姜杏:“难道不是事实?” 许夫人噎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 事实如此,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之前从没人敢当面说过。 许夫人好面子,表面上和顏悦色,背地里专门捅刀子。 就算她看不上姜杏,表面依旧装得亲亲热热。 姜杏以前没有戳破,顾忌著彼此的面子,现在她既然决定另嫁他人,便绝不会再忍。 许夫人没討了便宜,气得打了一个嗝,暗道:这丫头,嘴真毒,幸亏没同意儿子娶她。 姜杏不理她,转身回了屋里。 许夫人忘了自己踩著砖头趴在墙头上,气得直跺脚。 脚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差点把屁股摔烂。 她正疼得齜牙咧嘴,头上响起一道招骂的声音。 “娘,你坐地上干什么?” 许昶放旬假刚刚进门,走得急,满头大汗来不及擦,身上的书笈也来不及放下。 他漫不经心去扶许夫人,却伸长脖子隔墙去寻姜杏的身影。 许夫人满肚子火正没处撒,举起巴掌,劈头盖脸就朝自己儿子身上招呼。 “你个没出息的,上辈子是和尚嘛,看见她就挪不开眼,活该你娘被人骂。” 许昶一边躲,一边辩解:“娘別乱说,阿杏她人很好,什么时候骂过人啊。” 许夫人:“你个大傻子,被小妖精骗了。以后再敢跟她纠缠,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母子俩一个打一个躲,吵吵闹闹回屋去了。 姚婷玉隔窗听见了,气得咬牙。 “这个毒妇,啊呸……她看不上咱们,咱们还看不上她儿子呢,不就是个穷书生嘛,真当是状元材料宰相根苗呀。”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扭头心虚地看一眼女儿。 姜杏像是没听见,正把晒乾的药材往布袋子里装。 姚婷玉嘆口气:“许昶这孩子还是挺好的,就是他娘忒势利,嫌弃咱们没依靠,一心想让儿子攀高枝。” 姜杏:“他娘不好,就是他不好。他一贯懦弱,將来也不会为了妻子跟他娘决裂,早些断了早安生。” 姚婷玉原还担心女儿被许夫人磋磨一辈子,现在听姜杏这么说,不由得庆幸。 闺女看得开,不认死理,人生的路只会越走越宽。 姚婷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贺家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吧。你以后离许家母子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姜杏失笑,故意逗她,“万一贺家也是个火坑呢?” 姚婷玉惊得目瞪口呆,声音都有点发颤,“我女儿长这么好,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性格也好,总不至於这么倒霉吧?” 她走到姜杏身边,拧著眉头嘟囔:“我瞧贺老夫人知书达理,不像恶人。王媒婆也说,贺大公子人长得好,体格壮,头脑聪明,除了年龄大些,没別的缺点。这些总不会有假吧?” 姜杏忙著手里的活计,头也没抬,“我嫁过去,可不是跟贺老夫人过一辈子的,她好不好,还在其次。另外,媒婆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咱们得有自己的判断。” 贺咫打了八年仗,有没有落下残疾,这些都不清楚。 家世不好的姑娘,嫁人便是她的第二次投胎。 如选不好,就如从一个浅坑,跳进一个深坑,一辈子难以翻身。 必须谨慎。 姜杏:“明天贺咫来了,娘好好看看他,瞎不瞎,聋不聋,四肢全不全,是不是个腔嘴炮,一切拜託给娘了。” 姚婷玉突然觉得重任压肩,求救似的问女儿:“你明天做什么去?我怕我相不好。” “我明天进山採药,必须赶在立秋前,多卖些钱,好给娘置办过冬的东西。” 姚婷玉:“那你早点回来,要是贺咫全须全尾,咱明天就把亲事定了,免得好女婿被人抢走。” 姜杏笑了:“是我的別人抢也抢不走,能轻易被抢走的,便不是好女婿。” 姚婷玉失笑:“说的也是。” 深目打量女儿,她嘆了口气,“你呀,这胆识和魄力,到底是隨你爹了。” 提起故人,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姜杏安慰了几句,紧接著忙碌晚饭,等吃完收拾妥当,伺候姚婷玉吃下药先睡了。 姜杏住在西耳房,她娘住在东耳房,中间隔著三间正房。 她烧了一锅热水,从头到脚好好洗过,这才坐到桌前。 身子乏得很,可脑子里像是有根弦绷著,乱乱的,睡不著。 於是,翻开了那本《神农百草经》。 外祖家被土匪洗劫的时候,金银、衣裳、药材、粮食统统都被抢走了,唯独医书散落一地,没人要。 姚婷玉捧著大肚子,从姜家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跑回娘家时,发现姚家也未能逃过一劫。 外面残余的山匪还在抢掠,她捡起两卷誊抄医书,便匆忙逃难去了。 一本《神农本草经》,另一本《脉经》。 姜杏把这两本书当启蒙书,认字,识药材,早就翻烂了。 此时看过无数遍的內容,就在眼前,却像不认识一样,陌生得很。 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直到院子里响起了熟悉的“鸟叫声”。 姜杏愣了片刻,迅速探身把桌上的蜡烛吹灭。 不大会儿,窗前响起一阵脚步声,一道人影印在窗户上。 第3章 耳朵尖都臊红了 姜杏望著黑影,半天没有说话。 “阿杏,我知道你还没睡。我有话同你说,你把窗户打开。” 许昶的声音,因压著嗓子,略微沙哑。 姜杏:“……”她没动。 许昶:“我娘脾气不好,她以前就那样,你別生气。你真的打算嫁给姓贺的莽夫了吗?” 读书人清高,把卖力气的人一律称之为莽夫。 姜杏:“……” 许昶:“我马上就要参加乡试了,若顺利考取举人,明年便要进京参加会试。你耐心再等我一年,等我金榜题名,一定可以说服我娘,让她同意咱们俩的事儿。” 姜杏嘴角一抹苦笑。 明年她就二十岁了,等不到他金榜题名,就要被拉去隨意配个丈夫了。 许昶如果在意她,就不会让她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答案只有一个。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前程,而她姜杏,只是他前程路上一枝可有可无的红杏。 点缀而已。 姜杏话少,但是不傻。 她冷声开口道:“许公子才高八斗,必成大器,以后金榜题名,前途无可限量。什么样的娇妻美妾娶不来,何苦委屈自己,与我定下这一次又一次的约定呢。” 她终於开口,许昶心头猛跳,忙赌咒发誓:“什么娇妻美妾,我许昶全看不上,自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沉闷的天空,响起一道闷雷。 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许昶的爹,十五年前进京赶考,一举夺魁,好消息都来不及传回家乡,他人便没了音信。 许夫人一门心思等著做状元夫人,左等三年不来,右等三年不来,如今连男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有传言说,他在外头另娶了高官家的小姐,早忘了家里的糟糠之妻。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许昶的爹连自己的髮妻骨肉都能轻易拋弃,许昶又怎么会是一个忠贞深情的人呢。 更何况两人从未有过婚约,顶多算是一厢情愿背人时承诺的私情。 许昶看不起莽夫,姜杏却觉得,薄情寡义的读书人,更可恨。 她说:“咱们只是邻居而已,你还是专心备考,別耽误了前程。” 许昶:“阿杏,我看得出来,你对我也是有些动心的。” 姜杏:“我的心动没动,自己知道。反倒是你,只听说学堂的夫子,教授策略和诗赋,难道还会教你爬墙不成?” 不等说完,姜杏起身猛然拉开窗,就见许昶立在月色中,正愣愣地看著她。 “阿杏,你终於肯见我了。” 他的话不及说完,突然一盆水泼下来,把他浇了个落汤鸡。 姜杏泼完水,若无其事关上窗,像是根本没看见他这个人。 许昶被浇了个透心凉,胡乱抹一把脸,愤恨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窗內,姜杏嘆了口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明知许夫人看不起自己,必须快刀斩乱麻,不给他们留下一丁点的把柄。 哪怕她知道,许昶刚才那番话,兴许有六七分的真心。 可她不能赌,赌徒没有好下场。 …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天还没亮,姜杏便出发了。 背篓里装了两个野菜饼子,中午就著泉水草草吃下,一直到傍晚才下山。 这次,她采了满满一筐药材。 心里盘算著,怎么也能卖一百文钱,到时该给娘添件过冬的衣裳。 她走得不紧不慢,甚至坐在石桥边光禿禿的石头上,洗乾净了手脸,又发了会儿呆,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进门时,天色刚擦黑,她暗忖著,贺咫应该已经走了吧,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气。 “你这丫头,怎么才回来。” 姚婷玉迎出来,一边帮女儿卸下肩上的背篓,一边小声抱怨。 “我今儿找到一处山坳,见那里长了好些甘草。娘亲是知道的,甘草是秋冬止咳的良药,每年秋冬药铺都会高价收购,不知不觉便忘了时间。” “你一个姑娘家,天色晚了,遇见野兽多危险。” “怕什么,小时候牛奶奶教会我射箭,只要不是虎狼那么大的猛兽,我都能猎回来给娘尝尝鲜。” 姜杏没心没肺地笑著,摘下挎在身上的弯弓,准备秀一把。 她拉弓搭箭,以身体为圆心,转圈画圆寻找目標,突然身子僵住。 自家院子西南角的柴垛边,站著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人背对夕阳,居高临下,正肆无忌惮打量她。 姜杏因瞄准,眯著一只眼睛,分不清那人是敌是友,她便保持射箭的姿势没变。 她想看清那人的脸,却因背著光,始终看不清他的眉眼。 昏黄的日光给他镀上一层金光,宽阔的肩膀,修长的手臂,劲瘦的腰肢,以及两条大长腿…… 他似乎冲姜杏笑了笑。 姜杏呼吸一窒,心跳漏了一拍。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姜杏警惕十足,冲他命令:“站著不许动。” 於是,他便乖乖站定,没再动作。 他那么听话,姜杏反而慌了起来,一颗心怦怦跳著,呼吸也变得兵荒马乱。 再看那人,竟想起寺里高高屹立的金刚塑像,怒目而视,让人又怕又敬。 她不言,那人亦不语。 两个人默默地站著,谁都没动。 那人似笑非笑,举止中有一股胸有成竹的篤定。 这感觉让姜杏心里不痛快。 她半眯著一只眼睛,挑衅似的把弓又拉满了几分。 姚婷玉见状嚇坏了,生怕女儿不小心把人误伤,忙上前把弓箭抢了过去。 王媒婆看了半天戏,这才站出来解释。 “阿杏让我带贺家大公子来,给你相看相看,我们这不就来了嘛,结果等了大半天,都不见你回来。大公子瞧著你们柴火不多了,便帮忙劈了些,不知不觉耽误了一下午。这回人也见了,阿杏姑娘满意了吗?” 虽然胆子大,到底是没出阁的姑娘,被王媒婆这么一调侃,姜杏的耳朵尖都臊红了。 王媒婆故意撞她一下,笑著问:“贺大公子可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后生了,难道还不满意?” 姜杏脸一热,扭过身去背对著他。 哪有人当著男女双方的面,逼问相亲结果的。 见她不说话,贺咫火上浇油,拱手问道:“如果姜姑娘对我不满意,只管说出来,我改就是。” 言外之意,今天他势在必得。 姜杏脑子里乱乱的,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的声音低沉舒缓,还挺好听。 姚婷玉把女儿的娇態,统统看在眼里。心里一对比,不论外貌家世,还是行事做派,这位贺公子比许昶强百倍。 她心里有了答案,见女儿也没反对,便笑著把王媒婆叫到一边,耳语几句。 王媒婆高兴地拍手:“小男女彼此满意,这亲事可就说定了。过两日我们来送聘礼,你们这就准备起来吧。” 姚婷玉笑著应了。 第4章 最漂亮的新娘子 目送贺咫离开,姚婷玉笑得合不拢嘴。 “贺家大公子长得好,体格壮,眼里有活儿,以后是个知道疼人的男人。”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姜杏脑子恢復清明,突然觉得自己吃亏了。 刚才自己站在光下,贺咫把她看得清清楚楚;而他逆著光,自己只看了个剪影。 她连对方眼睛是大是小,脸庞是黑是白,都没看清楚。 可是转念一想,他肩宽腰细腿长,身量足有八尺多,不大会儿便劈了那么高一摞柴火,肯定很壮实。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身强体壮,遇到危险才能保护她。 这么想著,姜杏的心便定了下来。 同贺家的婚事,貌似再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生逢乱世,婚丧嫁娶一切从简,过了两日,贺家来下了聘礼。 礼虽简化了,东西却是一样没少。 一双大雁,两坛浑酒,四匹细布,四匹粗布,还有八样糕点。 更重要的,两个圆嘟嘟的银元宝,装在封了喜字的红匣子里,十分庄重地递到了姚婷玉手里。 十两银子做聘礼,在梨寨也算是蝎子尾巴独一份。 靠天吃饭的老农民,能够顾著全家人的温饱,已是不易,农忙时给富户做工挣几个铜板,偶尔进山打猎换些银钱,那都是有数的。 一年到头,能攒够二两银子,年底都得犒劳自己多喝两杯酒。 贺家居然能拿出十两银子做聘礼,可见他们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 姚婷玉笑得合不拢嘴,盘算著把银子都拿去置办成嫁妆,好给闺女撑门面。 姜杏阻止了母亲这么做。 世道不稳,置办那么多嫁妆,除了面子好看,別无他用。 倒不如留著银子,更方便些。 她给母亲留下一个银元宝备用,自己准备带一个去贺家。 姚婷玉虽然没落,当初死里逃生的时候,身上还有几样像样的首饰。 累丝的金鐲子,祖母绿宝石的耳坠子,白玉的簪子,还有金戒指、银项圈…… 林林总总算下来,能去镇上盘一间铺子。 可是兵荒马乱,即便有了铺子,母女俩也守不住。 於是,那些首饰装在一个木匣子里,只能藏在东里间墙上的暗道里头。 姚婷玉把木匣子一股脑塞进姜杏怀里,像是完成了一项大任务。 “都拿去吧,以后跟贺咫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 姜杏失笑:“我跟他,不见得能过到一处呢,这些首饰还是娘收著吧。” 姚婷玉气得变了脸色,“你这孩子,还没成亲呢,净说丧气话。” 姜杏一耸肩,“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同他只见过一面,谁知道他到底什么脾气,喝不喝酒,打不打人。万一他好吃懒做,表里不一,我马上和离,回来同娘一起。” 姜杏拉著她娘的胳膊,撒娇地摇著。 姚婷玉呸了三口,又按著姜杏,强迫她呸三口。 “观音菩萨,地藏娘娘,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你们可別当真。信女婷玉祈求诸位保佑小女,夫妻和睦,白头偕老,儿女双全。” 姜杏主意正,那一匣子的首饰,自然没有收。 她挑了两件不起眼的,拿在手里晃了晃,“意思一下,免得贺家人瞧不起,便够了。” 嫁妆太少被人瞧不起,太多了也会让人非议。 寡母孤女,任何时候都不做出头鸟,才是稳妥之道。 一眨眼,便到了成亲这日。 天不亮,姜杏便被母亲叫醒了。 陆陆续续有乡邻赶来帮忙,说是帮忙,不过是看看她们准备了多少嫁妆,等新郎官赶来迎亲的时候,出题为难一下他,再说笑热闹一番罢了。 姚婷玉请柳婶子做了一大锅的豆腐汤,又做了上百个杂菜饼子。瓜子、块提前准备了一些,就算是招待宾客了。 荒年,世道艰难,连宫里都昭告天下,號召百姓们节俭度日。 孤儿寡母的,能让宾客们吃饱喝足,已经不错了。 姚婷玉还请了邻村的全活人来给姜杏开脸梳头。 所谓全活人,便是父母公婆、丈夫儿女皆健在的妇人。 刚刚经歷了数年战乱,能找一个这样的人,也很难。 姜杏坐在镜子前,任全活人摆布。 除了开脸时,红线绞在脸上时有些疼,她倒吸了口凉气之外,其他时间,都很乖巧。 “阿杏长得真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全活人笑著夸讚,“听说贺家公子长得也俊著呢,今日我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保管你们小夫妻郎才女貌,让人夸上天。” 提起贺咫,铜镜里姜杏的脸,腾一下红了。 送聘礼那日,有人近距离见过他,回头便把他夸成了一朵。 反倒是姜杏,因为离得远,因为害羞,只是远远地瞧见了他的侧脸,至今连他的五官样貌,都没有看清过。 可是,两个不熟悉的人,居然要成亲了。 这感觉让姜杏心思恍惚,像做梦一样。 额前的刘海都被梳上去了,乌黑浓密的长髮,在脑后挽起了一个妇人髮髻。 看著看著,她突然觉得镜中的自己,变得陌生起来。 难道这便是成长? 成了亲,便成了大人,以后再不是那个独来独往进山打猎採药的姑娘了。 人们也不再以“阿杏”称呼她,或改称她为贺家娘子,或叫她贺姜氏。 又或者,再过几年,人们该称呼她嫂子,婶子,甚至谁谁的娘。 她的身份变得复杂多样,唯独不是姜杏了。 这么一想,心头如山峦浮起浓雾,变得潮湿寒冷起来。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觉得很害怕,一种对未知前路的恐惧,疯狂叫囂,甚至生出强烈的悔婚念头。 就在她天人交战,矛盾重重的时候,无意间一瞥,瞧见了一个人。 许夫人嗑著瓜子,站在窗外正跟人交头接耳说著什么。 轻慢的眼神被姜杏抓包后,没有一丝慌乱,甚至用眼尾勾出一抹轻淡的嘲笑。 悔婚的念头,嘎然而止,瞬间消散。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选择並非自己十分坚持,全因那些心存恶意的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如果註定要嫁人,那她寧愿选择贺咫。 至少他诚意十足,强过许昶的空头许诺。 贺老夫人率真开朗,比许夫人阴狠的性子,也要强上百倍。 姜杏心里五味杂陈,所幸秀娟在一旁说笑,嘰嘰喳喳耗费了她些许注意力,等待的时间才没有那么难熬。 贺家迎亲的队伍赶到时,在小小的梨寨引起了一阵骚动。 第5章 他长了一双好看的凤眼 贺咫骑著一匹高头大马,身穿大红的喜袍,胸前繫著鲜艷的大红。 他本长得挺拔高大,端坐马上,越发显得威风凛凛,飘逸绝尘。 那气派,说是器宇轩昂的將军也不为过,把一眾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都比了下去。 除了新郎官,贺家还有三兄弟做儐相,清一色玄色长衫,同样的高大威猛。 三人骑著黑骡,跟在新郎官身后,不停冲乡邻拱手道著同喜,惹来梨寨一眾大姑娘小媳妇的嬉笑声。 秀娟站在窗口,踮著脚尖看热闹,不时跟姜杏解说实况。 姜杏也想看,刚走到窗口,就见有人隔窗打量她,隨即交头接耳,评判新婚小夫妻到底般配不般配。 姜杏脸红心跳地蒙上红盖头,重又端坐在床上,没再敢多看一眼。 外人眼里,两家悬殊,都说姜杏高攀了贺家。 可姜杏却觉得,自己嫁给贺咫,多少也有些委屈。 毕竟,他比自己大了整整七岁。 他弱冠时,自己还是个扎著总角的小丫头;等他甲之时,自己勉强还能算个半老徐娘。 她胡乱想著,就听秀娟激动地喊:“新郎官过了武试,把寨子上最擅棍棒的李保长都给比下去了。接下来要文试,我爹去请许大哥了。” 许昶? 姜杏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儿,普通农户的孩子根本没机会。 梨寨唯一一个坚持读书,且考取秀才的人,便是许昶。 请他,好像是理所应当。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可是…… 贺咫若跟许昶比赛棍棒,她一点都不担心。两个人比赛诗文,姜杏没来由捏了把汗。 秀娟瞧出她的窘迫,取笑道:“阿杏姐姐怕什么,难道怕许大哥为难贺姐夫吗?还没把你娶走呢,怎么就站到贺家那一头了?” 旁人也跟著笑,起鬨怂恿,要许昶狠狠为难新郎官一番,免得他看轻了新娘子。 姜杏的一颗心,一会儿提到嗓子眼,一会儿又直坠谷底。 就那么忐忑了好半天,外面传来让人失望的消息。 秀娟嘆口气:“许大哥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今日热闹,他病得起不来床。” 姜杏鬆了口气,只听秀娟又道:“许大哥出了一句诗文,让我爹转达,如果新郎官对不上来,还是要挨罚的。” “哪句?”姜杏弱弱地问。 秀娟:“好像是『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姜杏姐,这句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妖怪真假的,我怎么从没听过。” 姜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笑过之后抿了抿唇,不免又悬起了心。 十四岁那年,许昶考取秀才,在她跟前炫耀,曾给她念了一首诗,便是这首著名的《桃夭》。 当时,她也像秀娟一样,茫然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昶便一字一句给她解释,没等听完,姜杏便红著脸跑开了。 她现在还记得最后一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意思就是,姑娘出嫁了,家庭和睦,美满幸福,要把她当成家人一样看待。 姜杏愣神的工夫,外头传来一阵笑声,秀娟兴奋地过来传信:“新郎官答对了,过了文试,马上要进来接新娘子了。” 这首诗不算普通,贺咫竟能答上来? 姜杏的震惊,根本没引起旁人的注意,大家欢呼雀跃,等著新郎官进门接新娘。 全活人如临大考,上下左右检查一通,最后不忘叮嘱姜杏。 “阿杏姑娘,这盖头可不能再揭开了,到了贺家,拜了天地和高堂,入了洞房,得由新郎官拿了如意秤挑开才行。你可记住了吗?” 姜杏心口怦怦乱跳,轻轻嗯了声。 王媒婆率先走了进来,嘴里念叨著吉祥话,引著贺咫上前,冲姜杏拱手,行了一个拜礼。 “新娘子起身吧,拜別了母亲和乡邻,这就要去往夫家了。” 她这么一说,姜杏鼻子发起酸来。 手里多了一段红绸,想必另一端就在贺咫的手上。 王媒婆扶起姜杏,眾人簇拥著来到堂屋。 姚婷玉被柳婶子按坐在了八仙桌旁,眾人闹著要贺咫敬岳母茶。 贺咫恭顺地一撩衣袍,直接跪了下去,接过旁人递过来的茶碗,高高举过头顶,朗声喊了一句,“岳母大人请喝茶。” 姚婷玉不迭答应著,接过喝了一口,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的阿杏就拜託给你了,以后你务必好好待她。若她行错踏错,你也不许动她一指头。只需给我说,我姚婷玉退还全部聘礼,只求你把我女儿全须全尾地还给我。” 这番话难免有护犊子的嫌疑,有急躁地邻里高声反驳。 贺咫也不恼,对旁人的议论充耳不闻,郑重地冲姚婷玉点头答应了。 姚婷玉擦了擦眼泪,这才扭头看向姜杏。 想要上前抱抱女儿,却被一旁的柳婶子拦住。 “孩子大喜的日子,惹得她哭哭啼啼的,回头衝撞了喜气。左右三日之后回门,母女俩到时候再好好说贴己话。” 旁人也跟著劝,“贺家村离咱们不过十二里地,贺家有骡马,来去都方便。” 姚婷玉偏头嘆了口气,冲贺咫摆了摆手,“你们……走吧。” 贺咫並未露出太多欣喜,俯身冲姚婷玉磕了头,这才起身。 眾人鬨笑著,让新郎官抱著新娘子出门。 盖头下哭得梨带雨的姜杏,晕头转向,被贺咫抱进怀里。 姜杏惊呼了一声,两手本能想要攀附住什么,可除了他宽阔的肩膀,根本无处可依。 不得已,一双手只能虚虚地搭在他的肩头。 迈门槛时,贺咫把怀中人往上抖了抖。 姜杏惊慌失措,下意识牢牢搂住了他的脖子。 乡邻们鬨笑阵阵。 姜杏针扎一般,慌忙收回两手,不料,下台阶时他故技重施,又把人往上抖了抖。 那双纤臂搂住他的脖子,直到坐进轿时才鬆开。 锣鼓声响起,轿颤颤巍巍启动。 姜杏想要再回望一眼母亲,手指揪著盖头一角,撩开一道缝,隔著轿红綃侧帘偷偷往外瞧。 没看到母亲,却意外看到贺咫的侧影。 他牵著马走在轿旁,似乎是察觉到了姜杏的动作,扭头看了过来。 贺咫长著一双凤眼,浓眉入鬢,乌髮束於头顶,越发显得那张脸坚毅沉稳。 日光下,他眼中有微茫闪烁。 第6章 欺负新娘子 视线短暂的交匯,姜杏有一种被他窥破心事的错觉。 她慌忙低头,重新把红盖头蒙上,再没私自撩开半分。 拜別了母亲,她心情低落,到了贺家村,贺咫在乡邻的笑闹声中,朝著轿子射了三支箭,用红绸牵著姜杏迈过火盆,在堂屋里拜过天地和高堂,又在人们的笑声中夫妻对拜。 自始至终,姜杏乖顺的像个布娃娃。 直到进了洞房,端坐在炕沿,她轻轻地舒了口气,仿佛才又活过来。 贺咫的心,也隨之放下。 贺家请了喜娘,按著规矩给小夫妻行洞房礼。 揭了盖头,喝了交杯酒,行了结髮礼,贺咫在一眾宾朋的笑闹声中,要到前院待客。 “我去去就回。”他小声跟姜杏交代。 新娘子低著头,嗯了一声。 贺咫:“你若有什么需要,儘管跟我姐姐提。” 姜杏想了想,刚才站在喜娘旁边,笑呵呵的圆脸女子,貌似叫过贺咫阿弟。 她点了点头。 贺咫还想再叮嘱几句,確认她真的知道谁是他的姐姐,奈何外面闹得太凶,嚷著他再不出去,便要衝进来闹洞房。 贺咫无奈,起身出了新房。 如山一般气势迫人的男人离开,新房內只剩下妇孺。 姜杏鬆了口气,这才抬起头来。 圆脸女子正笑盈盈看著她,走上前自我介绍:“你叫姜杏,对不对?我叫贺环,是贺咫的姐姐。” 姜杏脸一热,忙起身唤了一声阿姐。 贺环笑著应了,拉起姜杏的手。 虽然第一次见面,却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祖母相看回来,曾详细描述过姜杏的长相,贺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像。 后来,她也偷偷问过弟弟贺咫,可那个闷葫芦只是笑,一个字都不说。 贺环觉得,能让阿弟笑得那么开心,姜杏必定长得极美。 今日一见,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 於是,她对姜杏便越发热情。 贺环掩著嘴巴凑到姜杏耳边,小声问:“你要不要……” 食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 新娘子一路劳顿,便溺这种粗俗的话怎么好问出口,贺环也很是难为情。 可人有三急,弟弟既然交代了,她就得把新娘子照顾好才行。 姜杏秒懂她的意思,冲她感激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贺环便拉著姜杏起身,引著她出了喜房,穿过堂屋,来到南边的一间暗房。 暗房不大,分內外两间,內间有恭桶,外间有澡盆、脸盆。 麻雀虽小五臟俱全。 因为窗户很小,又设置在高处的墙上,便不怕被人偷窥。 姜杏放了心,回头关门之前,又听贺环叮嘱:“我就在外头守著,你不用担心。另外,桶里有水,用完可以冲水,这边可以洗手。” 姜杏冲她感激地笑了笑,这才关上门。 … 贺家专门在喜房內摆了一桌酒席,除了贺环之外,还安排了几位女眷作陪。 贺环给姜杏一一引荐,新娘子一一跟眾人打过招呼。 贺家分为两房,长房夫妻,也就是贺咫的父母,十年前死於一场意外,如今只剩下三个孩子。 贺环是长房长女,她本来已经出嫁,新婚没多久丈夫战死沙场,公婆相继去世,无儿无女的她,便回了娘家。 贺咫还有一个妹妹,名唤贺嫻,年仅十二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三人住在东跨院,姐妹俩住在北屋,贺咫的新房设在东厢房。 东厢房长约数丈,分成臥室北屋,待客的堂屋,以及洗漱的南房。 二房一家人住在西跨院,二叔贺臣津微微跛足,因此逃过当年的徵兵,现在镇上经营著一家布店。 二婶马佩芳四十来岁,眼神凌厉,高颧骨,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面相。 她生了三儿一女,大儿子贺凌只比贺咫小几个月,二儿子贺权三儿子贺尘,是一对双胞胎,今年刚满二十岁,还有一个幼女,名唤贺妍,也有十七岁了。 世人眼里以多子为福,马佩芳生了仨儿子,自觉高人一等。 尤其是年初她当了婆婆之后,架子越发大起来。 贺老夫人虽然独自住在中院,因为一家人吃喝都要到那里去,倒也不算冷清。 一顿饭的工夫,姜杏便对贺家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 让她更感兴趣的,是坐在她对面那位面容清冷的少妇。 她名叫韩仪乔,是二房长子贺凌的妻子。 贺咫、贺凌两个堂兄弟,同年入伍,同年返乡。 今年春天,贺凌先一步成了亲,娶的是镇上有名的韩家女。 韩家之所以有名,是因为韩仪乔那个神神叨叨,自称是王爷的爹。 棲凤镇山高皇帝远,怎么会藏著皇家人?乡邻自然不相信,也常以此拿韩家打趣,叫他土王爷。 虽如此,却挡不住韩仪乔出眾的样貌,迷倒了镇上一眾青壮。 她皮肤细致,如剥了壳的鸡蛋,一双瑞凤眼,一顰一笑,都仿佛有水波流转。 她爹若是穷乡僻壤的假王爷,她便是山窝窝里的真凤凰。 她刚刚长起来,家里的门槛便被媒婆给踏破了。 美人心高气傲,韩仪乔从没拿正眼瞧过镇子上这些人。 后来,不知怎地竟瞧上刚刚卸甲的贺凌。 正月提亲下聘,二月便成了亲。 只是,美人清冷,同席而坐,从不与人说笑,仿佛不入俗流的仙女。 姜杏有心跟韩仪乔攀谈几句,奈何两个人离得太远,便打消了念头。 马佩芳盯著姜杏看了半天,三角眼滴溜溜转了两圈,准备开口为难一下新娘子。 她夹起一块肉,嫌瘦又放下,换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一口塞进嘴里。 她一边嚼一边问:“听说你们姜家曾是镇上首富,虽然遭遇了山匪洗劫,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没留给你几件值钱的宝物?” 她伸长脖子往炕头看,那摆放著姜杏的嫁妆箱笼。 “嫁进贺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拿出你的嫁妆,让咱们开开眼。” 好吃贪財,马佩芳在新人跟前,丝毫不知道收敛。 姜杏装作没听懂,低著头不理她。 乡间农妇仗著脸皮厚,欺负新成亲的女子,例子不在少数。 贺环受弟弟嘱託,得保护好姜杏。 她把刚才马佩芳筷子碰过的那块瘦肉夹过去,放到马佩芳碗里,“我贺凌弟弟成亲后,二婶著急抱孙子,都盼瘦了,快多吃些补一补吧。” 贺环是块软豆腐,以前最好拿捏。 今儿跳出来帮新娘子解围,惹得马佩芳满心不快。 第7章 把男人的心拢住 马佩芳斜一眼贺环,语气轻蔑,道:“就你话多,满桌子好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贺环没心没肺笑著,“今儿这个席面,可是新郎官亲自定的菜谱,他说二婶准喜欢。” 马佩芳刁钻惯了,贺家只有贺咫一个人能镇得住她。 他人不在现场,搬出来嚇唬一下,兴许管用。 果不其然,马佩芳哑声,没敢再为难姜杏。 她低头吃两口菜,心有不甘,再次为难贺环。 “现在贺咫成了亲,长嫂如母,贺嫻由她嫂子管,你也该趁著年轻,再寻个人家往前走一步。女人嘛,最后靠的还得是男人。” 贺环装听不懂,热络招呼姜杏別见外,又帮贺嫻盛了碗汤。 马佩芳那句话落了空,心里不高兴,扭头看见儿媳韩仪乔正小口吃东西,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剜了儿媳一眼,对姜杏道:“我有几句话叮嘱新媳妇,你可別嫌我老婆子囉嗦。” 姜杏出於礼貌,抬眼望过去。 马佩芳神色倨傲:“女人成了亲,就不能还像当姑娘时那样端著架子。你得热情些,主动些,把男人的心拢住。他们在家里吃饱了,才不会惦记外边的零嘴。” 这句话实在露骨,姜杏脸腾一下红透了。 马佩芳装作没看见,撇著嘴又说:“夫妻之间就那么点事儿,有什么好害羞的。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还想让男人跪下来求你啊。” 指桑骂槐,连儿媳妇房里事儿都管。 马佩芳惹来不少嫌弃的眼神,她不以为耻,还有些洋洋得意。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贺嫻十二岁了,正是求知慾旺盛的年纪。 小姑娘仰起头,脆声脆气地问:“二婶,夫妻之间是什么事儿呀,是比吃席还大的事儿吗?” 马佩芳一愣,冷著脸轻嗤:“吃你的吧,问什么问。” 贺嫻笑眯眯地又问:“为什么男人要跪下来求?我只知道二叔他每次给祖宗们上坟时才会下跪。他也跪下来给二婶磕头,求过你嘛?”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四周发出一阵阵笑声。 马佩芳丟了脸,拿筷子敲了敲小姑娘的碗边,“小东西,快吃你的吧,没事儿別瞎打听,也不嫌丟人害臊。” 贺嫻嘟著嘴抗议:“二婶都不害臊,我干嘛害臊,我那天还见二叔搂著你……” 马佩芳立刻变了脸色,火速揪起一个鸡腿塞进贺嫻嘴里。 贺嫻撕一口肉,得意地冲姐姐眨了眨眼。 马佩芳愤恨咬牙,喝了口汤,依旧浇不灭心里的火焰。 老贺家人要翻天啊,大的小的,一个个都欺负她,这日子没法过了。 满桌人都被这场闹剧影响了,纷纷低头说笑,只有韩仪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小口小口优雅地吃东西。 姜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愣神的工夫,贺环给她盛了碗汤,撞一下她的胳膊,催道:“別愣著,吃饱些。” 这句话又惹的姜杏红了脸。 席罢,眾人散去,贺环帮忙收拾了桌椅,望了眼窗外渐落的夕阳,小声问姜杏要不要洗澡。 她成过亲,自然是懂的。 可那话落到姜杏耳中,惊起一身寒慄。 她摇头拒绝,藉故收拾起屋子来。 贺家村坐落在一片平原上,房子建的高阔,砖墙灰瓦,內墙用石灰粉刷。 眾人散去,屋里只剩姜杏一个人,空气中飘荡著淡淡石灰的味道。 新房、新家具、新被褥,仿佛一切都是新的。 就连她自己,都被人称为新娘子。 仿佛一脚踏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念头一起,让姜杏心尖上生出几分异样的悸动。 姚婷玉没有给女儿陪送太多首饰,其他的物件却一样不少。 大箱笼两个,薄被子两床,厚被子两床,夏秋冬的衣裳各两套,脸盆、镜子、梳子……零零碎碎,摆了半张炕。 姜杏挽起袖子,有条不紊地收拾。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望著桌上摆的那副文房四宝,为难起来。 她不確定贺咫有没有读过书,会不会写字。母亲准备嫁妆的时候,是以她的需求准备。 姜杏虽没进过私塾,好歹有个医家小姐的娘,识字启蒙自然是有的。 偶尔一时兴起也会誊抄一些书摘,文房四宝於她来说,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贺咫要是读过书,自然也是需要的;如果他只是个舞刀弄枪的莽汉,文房四宝无疑在打他的脸。 姜杏不想新婚伊始,就夫妻离心。 她想了想,准备先收进柜子里,以后再说。 贺环走进来,一脸欣喜地问:“弟妹的嫁妆里,还有这样的好玩意啊”。 姜杏:“我娘给预备的。” 贺环:“你会写字?” 姜杏羞赧低头,“没有特意练过,写得不好。” 战乱之年,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男人,大把人在,更何况女人。 贺环虽然生在贺家村这样离镇上很近的大村子里,村子里的大多数人,也都是白丁。 在她听说,姜杏出生在梨寨那样偏远的地方,居然会写字时,不由惊得睁大眼睛。 贺环一脸兴奋,拍了拍姜杏的肩膀,“你可真是个宝贝,我阿弟娶了你,算是挖到宝了。” 姜杏试探著问:“他识字吗?” 贺环骄傲地点头:“祖母年轻时是举人家的小姐,从小在族里的私塾读了几年书。家里子女都由她老人家开蒙。可我们都不是读书的料,一看书写字就打瞌睡。寧可下地干活,也不想困在屋子里。只有我阿弟,打小坐得住,深得祖母真传,也最受祖母器重。” 原来他不是个莽夫。 姜杏脸上不自觉掛上微笑。 “要是他当年不去打仗,兴许能考个状元回来呢。” 提起弟弟,贺环打心眼里骄傲。 她拿胳膊肘撞姜杏一下,挤眉弄眼,一脸坏笑,“以后你们夜里睡不著,又多了一项趣味。” 姜杏脸一热,转过身,背对著贺环。 贺环不敢再逗她,忙正色道:“结婚成家,不就是找个志同道合的人过日子嘛。我阿弟文武全才,厉害著呢,等过些日子,你们彼此熟悉了,自然就知道了。” 有人撩帘进来,声音轻快地问:“你们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贺环笑得更欢了,撞一下姜杏,满脸揶揄:“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不在这碍眼了,你们慢慢收拾,我去看看祖母。” 她拋给贺咫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逃也似的跑走了。 贺咫的好奇心便被拨了起来,深目望向姜杏,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他不说话,也没动作,只是把姜杏纤细的身子,拢在他目之所及范围之內。 姜杏背对著他,知道他正看著自己,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一室静默,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第8章 洞房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小声说:“咱们过去闹洞房,大哥会不会生气?” 另一个说:“肯定会吧。大哥最见不得咱们淘气,哪次落他手里,不得挨顿巴掌。” 另一道沉闷沙哑的嗓音响起,“怕什么,大哥娶了新媳妇,今天那张脸都笑烂了。咱们三个一起去闹洞房,我就不信他敢怎样。” 听声音这人年龄最大,胆气也最壮,毫无疑问是二房的贺凌。 他上过战场,打过仗,杀过人,一双眼睛杀气重重,刚才行结髮礼的时候,他在一旁观礼,姜杏都不敢往他的方向看。 贺咫不笑的时候,气势比他还足。 只是比他五官长得好,一双凤眼乌黑髮亮,中和了几分杀气。 姜杏既怕跟贺咫单独相处,又怕窗外那几个人当真衝进来闹洞房。 她慌乱抬头,迎上了贺咫的目光。 他勾了勾唇,挑眉问道:“你怕他们?” 姜杏点头。 贺咫:“我去把他们赶走。” 他刚准备往外走,就听窗外传来贺环的呵斥声。 “你们三个人干什么呢,偷墙根,羞不羞?老二你都成亲了,怎么还带著两个弟弟做这种事,老三老四你们別跑,回头等你们成亲的时候,我带著人去闹洞房,闹上一整晚,就问你们怕不怕。” 贺环的声音高亢响亮,把藏在窗下那几人嚇得鼠窜逃跑。 贺咫握拳抵在唇边,笑著咳了声。 贺环隔窗说道:“我把人都给赶跑了,今晚我带著阿嫻歇在祖母房里,就不回来了。听说外院闹耗子,我把月亮门锁上,免得跑进来祸害你们。另外,明早也不用早起,踏实睡到自然醒,这阵子忙得团团转,肯定都乏了,你们早些歇著吧。” 说完,贺环捂嘴忍著笑,拉起妹妹贺嫻就走,在她“什么是偷墙根,什么是闹洞房,咱们家什么时候闹过耗子……”的疑问中,急匆匆地走了。 短暂接触,姜杏能感受到,贺环是个好姐姐,更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想喊住贺环,让她帮自己壮壮胆,可张嘴的瞬间,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儿,必须要独自面对。 贺环留下来,只会让彼此更尷尬。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著,仿佛隨时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去烧水。” 贺咫突然开口,嚇得姜杏一哆嗦。 她匆忙嗯了一声,羞恼地背过身,不敢面对他。 身后脚步声渐远,他去了南房,隱约传来哗啦啦的舀水声。 屋里只剩下姜杏一个人,她颓然坐到炕沿,擦了把额头的汗。 刚刚立秋节气,暑气未散,动一动都会出一身汗。 茫然坐了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时,姜杏噌一下站起来,像一只惊弓之鸟,惶然无措。 贺咫並未进屋,隔门道:“水好了,你先洗吧。” 姜杏昨晚刚刚洗过澡的,母亲亲自帮她搓的背。 洗好之后,把一个瓷质的紫茄子把件偷偷塞到她手里。 叮嘱她务必要看,且要仔细地看。 姜杏懵懵懂懂打开,一下子傻了眼。 惊嚇之后,她匆忙重新盖上,可那东西已经跳进了她的脑海里,像是顽皮的三太子,搅了个天翻地覆。 以致於一整晚,姜杏都没睡安稳。 如今那东西就藏在陪嫁的箱笼底部,三层帕子裹著,被姜杏藏得很深。 她心虚地偷瞄一眼,哦了一声,匆匆拿起替换的里衣,在贺咫的注视中,头也不抬赶路似的从他身边匆匆逃过,径直去了南房。 闪身进去,忙把房门锁上。 她望著镜中自己通红的脸,懊恼地嘆了口气。 成亲怎么这么难,一关又一关,比唐朝和尚取经还要费劲。 她手足无措,站了半晌,门外响起贺咫的声音,“水凉吗?” 姜杏嚇了一哆嗦,颤声回道:“不……不凉。” “那就好,要是水凉了就叫我,我再给你添点热水。” 姜杏目瞪口呆,他若添水,必然要进来,她可没有厚脸皮到任他打量的地步。 这样一来,貌似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姜杏一咬牙,轻手轻脚脱了里衣,迈入浴桶之中。 … 把门打开一道缝,姜杏探头看了眼,堂屋里没见有贺咫的身影,这才抱著换下来的衣裳走出来。 “替换下来的衣裳,以后就放到浴桶旁的竹篓里,明天有人洗。” 突兀的声音,嚇得姜杏身子一僵,茫然转头,就见贺咫坐在堂屋东南角的书案后,正捧著一本书在看。 他刚才就在外面,自己在南屋洗浴的声音,都能听到。 姜杏的脸像著了火,支支吾吾嗯了一声,仓惶往北屋臥房跑去。 贺咫的目光,在她进门之后迅速收回。 把面前摆著半天都不曾翻页的书,放回书架上,他一边鬆开衣领,一边阔步去了南屋。 刚刚立秋,天气还热,若只是他自己,用凉水冲一下就行了。 可姐姐说,女子怕寒,哪怕三伏天气都得用温水洗澡。 贺咫听进去了,特意烧了热水,刚刚他亲自兑的水,温度应该正好。 可她那么磨蹭,不知道有没有凉。 他从缸里舀了凉水,就那么哗啦啦冲洗一遍,不过半盏茶的工夫,神清气爽,一身水汽,裹著袍巾走了出来。 用干帕子把头髮擦到不再滴水,又把袍巾整理一番,系好带子。 贺咫深吸一口气,推门进了新房。 坐在炕沿的姑娘又被嚇了一跳,转身背对著他,囁喏道:“我来铺床。” 她像一只矫捷的小鹿,手脚並用爬上炕,翻开簇新的褥子铺上,红著脸又铺上一条银白绸质单子。 乡下多用粗布,哪怕是贺家这种有家底的富户,也顶多用些细布罢了。 这条白绸单,是母亲执意给她的,叮嘱她如何用,最后还不忘再强调一句,让她別不当回事,千万別马虎。 就在姜杏犹豫著,该拿哪条薄被盖时,贺咫开了口:“祖母帮我们准备的薄被大一些,是双人的,今晚就盖那床吧。” 姜杏哦了声,从箱笼上拿下那条红艷艷,绣了百子图的薄被,平铺了一炕。 第9章 他很是知疼知热 “那个,我累了,先睡了。” 羞怯的姑娘冷声说完,撩开薄被钻了进去,连脑袋都藏了个严严实实。 两人此前见面不多,贺咫一直以为她是个胆大的姑娘,没想到还有如此娇憨怯懦的时候。 他抿了抿唇,忍著没笑。 “你……” 他刚开口,就听被子下的人儿,闷声闷气地说:“你把桌上的蜡烛吹灭吧,太亮,晃眼。” 贺咫无奈:“那是龙凤喜烛,灭了不吉利,要亮一晚上的。” 姜杏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却又无计可施。 贺咫走上前,找准位置,撩开薄被一角,把那颗自以为藏严实的小脑袋,挖了出来。 姜杏四肢僵硬,用力闭著眼睛,紧紧咬著唇,恨不得马上厥过去。 贺咫垂首望著她,一言不发突然捏住她的鼻子。 等到姑娘忍不住,睁开湿漉漉的双眸,他才鬆手。 姜杏大口喘气,狠狠瞪他一眼,又要合上眼睛。 贺咫挑眉:“难道你不想仔细看看我?” 姜杏虚虚地闭著眼睛,拼命摇头。 贺咫面露不悦,“你不怕以后认错人?” 这是什么话,姜杏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贺咫:“我没开玩笑,家里四个堂兄弟,如果没有站在一起,你保证自己不会认错人吗?又或者,咱们两个去赶集,万一走散了,你能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我吗?” 有些酸。 见她不说话,贺咫低声诱哄:“不如趁著今晚,你仔仔细细把我看透了,免得以后惹麻烦。” 姜杏只是摇头,此时此刻,她可没胆量坦然地打量他。 贺咫加重了语气,命令的口吻,道:“你现在睁开眼,仔细看我。” 他板著脸,语气又重,不由惊得姜杏心头髮颤。 她咬了咬下唇,试图抗议他的粗暴,谁知枕侧一沉。 贺咫两手托著她的脑袋,拇指在她脸颊轻轻地擦过。 不得已,姜杏颤抖著缓缓睁开眼睛,凝眸望著头顶上的人。 他的脸是倒著的,看上去有些怪。 姑娘害羞,没敢说出来,只是眨了眨眼。 贺咫转了个身,坐到炕沿,低头看著她。 这一回,姜杏才算把人看个真切。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黑眸里闪耀著两团小火苗,不停地跳动。 世人都说,唇薄的人比较无情,好在他的嘴唇不算薄,应该可以託付终身。还有他的唇线分明,像是画过一样。 她看得认真,贺咫忍不住喉结滚了一下。 握著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用她的指腹,描摹自己的眉眼。 姜杏抽了抽手,没有成功。 贺咫说:“咱们虽然行了大礼,却还是表面的夫妻。只有圆了房,才能算真正的夫妻。若你不喜欢我这样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反悔? 姜杏惊愕地望著他,像看一个怪物。 事已至此,还有反悔的余地吗? 就像农民种粮食,耕地、点种、除草、浇水,忙活了一大通,眼看就要收穫了,突然让她放弃? 那怎么甘心。 姜杏咬了咬下唇,轻轻摇头。 她是思考了一阵后才摇头的,贺咫的心便定下来了。 心头仿佛燃起烟,一朵又一朵,震得他热血沸腾。 “真不后悔?”他压著声音,藏起激动,依旧装出一副清冷的样子。 姜杏轻轻嗯了一声。 转瞬之间,红被翻锦浪。 贺咫像一只迅捷的豹子,扑了上去。 … 姜杏两手死死抓著那条绸质褥单,嘴里喃喃念著什么。 贺咫听不清,贴耳到她唇边,除了咚咚的心跳声,隱约听到她说。 “茯苓、贝母、白朮、杜衡、蝉衣、商陆……” 从小翻看那本《神农百草经》,药名脱口而出,她已经习惯了在难熬的时候背药名。 贺咫不忍看她受煎熬,初次只好草草了事。 可是没等休息半个时辰,他便重又开始。 第二次,他毫无顾忌,大开大合。 姜杏的草药名录,一遍又一遍,念了一整晚。 天色微明时,幽幽醒来。 望著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天光,她嘆了口气。 不夸张地说,她进山採药、打猎,忙一整天,都没这么累过。 她把手背搭在眼睛上,遮住那道亮光,身边突然响起贺咫慵懒沙哑的声音。 “醒了?” 听到他的声音,姜杏的心猛跳了两下,胳膊无力垂落,软在被子上。 她假装睡著,偷偷翻了个身,弓著身子儘量离危险远一些。 身后响起粗重的呼吸声。 姜杏嚇得求饶,颤著嗓音说:“……我胳膊酸。” 本是拒绝,奈何说出来像撒娇。 她懊恼地吐了吐舌头,竖起耳朵等著贺咫的反应。就像被判了重刑的犯人,等待大赦天下的詔令。 他没说话,布满茧子的粗糙大手,落在她纤细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帮她捏了起来。 姜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暗暗用力抽了抽胳膊,想要从他的魔爪下挣脱出来。 奈何她一小小的猎女,怎敌他沙场悍將。 贺咫一边捏,一边问:“这个力道重吗?” 姜杏如实点头,“有一点。” 他果真放轻了力道,只是掌心的老茧,摩挲著她细瓷一样的皮肤,微微发疼。 姜杏有些恍惚,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在梨寨时,偶尔听到婶子大娘们凑在一起,吐槽各自的丈夫。 总结下来,无非男人没有良心,像茅坑的顽石,永远也焐不热,更不知道心疼女人。 她原以为像贺咫这样粗糙的男人,必然也脱离不了粗枝大叶的毛病。 谁知,他竟有些知疼知热。 姜杏胡乱想著,身上不由又烫了起来,某人炙热的身子又贴了过来。 “你別闹了”,姜杏缩著脖子,躲著他,“天亮了,该起了。” 贺咫:“今儿特殊,可以睡懒觉。” 姜杏:“那也不行,我第一天进门便落下把柄,以后会被人小瞧的。” 贺咫:“我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抱著再躺一会儿。” 他退了一步,姜杏也不好逼迫,缩在他怀里,屏气凝神就那么等著。 耳边是他如雷一般的呼吸;窗外有早起的鸟儿展翅飞过;中庭有说话声传来…… 姜杏像一只捧著夜明珠的小耗子,小心翼翼,做贼心虚。 她偷偷发愁,不知等会儿见到大家时,该严肃还是微笑。 第10章 层叠褶皱间开出的花 想她姜杏,坦坦荡荡活到如今,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因为揣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像做贼一样心虚。 一想到昨晚两人做过的事儿,她就不由得脸热心跳,连面对人的勇气都没了。 贺咫凝眸望著她,似乎发现了她的担忧和窘迫。 “你在害怕吗?” “没,没有啊”,嘴上否认,可她紧绷的声线,不经意间的结巴,已经暴露了自己真实的內心。 贺咫:“不怕你抖什么?” 姜杏嘴硬,隨口道:“因为……我冷。” 贺咫不动声色,抬手把她额头的髮丝拨开。一脑袋细汗,分明在喊著“我热”。 他总是这样,用行动戳破別人的谎言,却又不说半个字。 姜杏有些恼,冷著脸道:“我害怕,不知道如何面对大家,这很好笑吗?” 贺咫摇了摇头,“不好笑,不过你可以明说,我愿意帮你。” 他噌一下坐起来,出其不意,向她展示出自己宽阔结实的后背。 姜杏嚇得忙捂眼,小声嗔怪,“你干什么,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贺咫回头,满眼戏謔:“说什么?你是我娘子,以后日日都要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咱们要坦诚相见,你迟早要习惯。” 姜杏:“那你也不能……” 贺咫:“別人家的夫妻都是这样的,日间一个样,晚间一个样,无一例外,家家如此。我们不特殊,不例外,你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是啊,每一对夫妻都如此,自己並没有什么特殊的,有什么害怕的呢。 姜杏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一瞬间鬆了下去。 等她壮起胆子,再看贺咫时,他已经手脚麻利地穿好了衣裳,好整以暇从炕上跳下去,站在地上等她。 说好的坦诚相见,自己没顾上看他,他却等著看自己。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糟糕,好像被他骗了。 姜杏气得咬牙。 这男人,真狡猾。 姜杏心里暗骂,小脸忍不住又冷了下来,“你转过去,不许看。” 贺咫一本正经摇头:“没事,我不害羞。” 姜杏气得一窒,咬了咬牙,知道自己说不过他这个厚脸皮,拽著被角,作势又要把自己藏起来。 贺咫突然道:“我去烧水洗脸,你慢慢起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拉开门栓,开门走了出去。 跨出屋门时,清冷矜贵的男人,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只余姜杏的呼吸声。 她鬆了口气,匆忙坐起来,把散落四处的衣裳拢到一起,飞快地穿上。 穿好衣裳,顺手叠起被褥,目光落在那个银白色的绸质单子上。 层叠的褶皱,彰显了过於激烈的战况。 一抹殷红,在层叠褶皱之间,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分外夺目。 她正愣神,冷不丁有人撩帘走了进来。 贺咫抬眼,就见自己的小妻子匆忙把一个东西藏在身后。 他心下瞭然,胸口怦怦猛跳了几下,假装没发现,转身往外走。 “你等等。”姜杏的声音,因羞怯而微微发抖。 “什么事儿?”贺咫假装不知情,转身看了过来。 姜杏难堪地別过头去,固执地伸出胳膊,两指捏著单子一角。 她什么也没说。 贺咫便没问,接过来,把单子放在炕上抻平,板板正正叠了起来。 姜杏一脸诧异,压著嗓子说:“你看过之后,该还给我。” “你既给我了,那便是我的了。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他把叠好的单子,直接放进了炕边的箱笼里。 贺咫不迂腐,他打过八年仗,生死边缘走过太多遭,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身子已经得到,她的心可以徐徐图之。 至於其他的,不一定非要证明,他能感受得到。 可她既已经证明,那便是最珍贵的东西。 只有好好珍藏起来,才不辜负她这份坦诚。 姜杏有些难为情,嘟囔著:“单子脏了,要洗洗的。” 她上来去抢,被贺咫拦下。 “以后再说。我烧好了热水,你先过来洗脸吧。” 他目光坚定,姜杏不好坚持,迟疑著从炕沿上蹦下来,双脚落地那一刻,她暗道不妙。 昨夜比打猎採药都要辛苦,以前从未腿软的她,第一次生出无力感,差点跪在地上。 幸亏贺咫眼疾手快胳膊长,弯腰把她捞住,方才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发生。 她囧得小脸通红,手忙脚乱推开他,试图证明自己只是一时失误。 她说:“你家的炕比梨寨的木床要高,我有些不习惯。” 贺咫面无表情纠正,“咱们家的。” 姜杏哦了声。 贺咫:“新婚期间不宜动土,你忍几天,回头我再想办法。” 姜杏忙摇头,“不用刨炕,回头我习惯一下,应该就行了。” 贺咫:“那好吧,辛苦你了。” 姜杏苦著脸陪他演戏,“不辛苦,不辛苦。” 贺咫扶著她往外走。 姜杏被他半抱著走了好几步,直到感受到他胸口隱忍的震动,才发觉这个坏人一直在憋笑。 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小鹿一般跨过门槛,逃也似的去了南屋。 洗漱乾净,姜杏坐在桌旁擦粉。 她以前採药打猎,都是素麵朝天,现在是新嫁娘,姚婷玉叮嘱她,务必每天收拾打扮一下。 “女人打扮得越精致,男人越有面子。男人有面子,才会对老婆越好。” 姚婷玉的叮嘱,姜杏不敢苟同,却又不得不听。 她和贺咫,明明做了最亲密的事儿,却还只是最亲近的陌生人。 姜杏坐在镜子前,顶著一张惊艷绝绝的脸,一丝不苟,做著锦上添、精雕细琢的活儿。 擦了粉,抹了胭脂,匀了口脂,姜杏打量镜中的自己,才发现忘了画眉。 贺咫倒了洗脸水,收拾妥当,撩帘进来的时候,就见他的新媳妇正手握眉笔,对著镜子细细地描画。 大概不常做,她有些生疏。 “用我帮忙吗?”贺咫一本正经地问。 姜杏手一抖,画歪了。 见他站在身后,瞧著镜中的自己,少不了脸又红了。 “你別老盯著我。”姜杏求饶。 贺咫后退几步,坐到炕沿,很有耐心地说:“你慢慢画,不著急。” 好在她天然两道浓黑细长的眉毛,稍加修饰便可以了。 姜杏收拾好梳妆檯,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全新的红色收腰交领裙换上。 她小声询问贺咫是否合適。 贺咫假装拧眉,绕著她转了一圈,贴到她耳朵边,小声说:“给外人看,自然是合適的。可我还是觉得你昨晚……” 姜杏反应快,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面红耳赤警告:“你正经些。” 贺咫看著自己的小妻子,心里別提多满意了。 想起昨晚,他忍不住心头雀跃,想要一亲芳泽。 可小妻子貌似有些怕他,不停地往后躲。 贺咫深呼吸两下,把邪念赶出脑海,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第11章 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 贺咫打开衣柜,踮脚从柜顶摸到一把藏著的钥匙,手指捏著钥匙,冲姜杏晃了晃。 在她的注视中,打开衣柜中间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叠起来的手帕。 手帕摊开,里边放著几块散碎的银子,目测大概有二两。 姜杏茫然,“你拿银子做什么?” 贺咫:“这是我之前攒的私房钱,你先拿著用。家里吃饭用度,都从公家支出。咱们屋里需要添置什么,你便用这些银子。”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平白无故给她钱用。 这感觉很陌生,也让她有些惶恐。 从小娘亲就教导她,无功不受禄,尤其是男人给的东西,千万千万不能收。 女孩子哪怕家里再穷,也不能被別人的小恩小惠给收买。 你贪图鸡毛蒜皮,別人贪图的却是你的身体,甚至你的人生。 姜杏以前不懂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却牢牢记在心里了。 现在,她虽然和贺咫已经结为夫妻,到底还不了解他的为人。 她摇了摇头,“我有的”。 贺咫不由分说,把银子塞她手里。 “你的攒著,以后或自己用,或给岳母用,隨便你怎么安排。我是男人,以后养家需要的开销,我来承担。” 姜杏觉得那银子烫手,小声嘟囔:“咱们刚刚成亲,家里用品一应俱全,也不用买什么。” 贺咫:“可以不用,却不能没有。以后我打猎、种地,都有进项。祖母每个月也会给零钱,按人头分,咱们俩的零钱,到时候你一併收著就是了。” 姜杏仔细听著。 心尖上一闪而过,有一些说不出的酥麻。 她来不及多想,脱口问道:“你就那么信任我?” 她仰著脸,盯著贺咫的眼睛,意外地褪去了之前的娇羞和怯懦。 贺咫笑了,“你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我不信任你信任谁。” 这么一说,姜杏又脸红了。 垂首抿了抿鬢边的髮丝,顾左右而言他:“大家族果真麻烦。” 以前在梨寨,家里只有她和娘亲两个人,也不用分什么公家私家,大家小家。 贺咫抬手在她发顶揉了揉,似乎有些无奈,又尽力安慰:“暂时不能分家,你忍忍吧。” 他误会了,姜杏尷尬地吐了吐舌头。 贺咫郑重叮嘱:“你只要记住一点,家里大事儿祖母做主,遇到困难也不用你发愁。咱们小家,我都听你的。” 他太过深情,以至於姜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密谋,或者惯会耍腔卖嘴炮,对自己有什么別的企图。 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贺咫,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 贺咫坦然笑了。 姜杏忙垂眸调转视线。 她要家世没家世,要钱財,也只有那么一丁点,还不足以让他布这么大的局吧。 不图別的,那就是图她这个人? 想起昨晚两人做过的事儿,姜杏瞬间脸热心跳,整个人差点烧起来。 贺咫捏了捏她的耳垂,故意板著脸命令:“大白天的,不许想入非非。我这人定力浅,你別招我。” 姜杏羞恼,瞪他一眼,转过身去,把那银子又放回去,上了锁,钥匙重又藏到柜顶。 她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带回来五两银子的事儿,也告诉他。 礼尚往来,按说该告诉,可…… 贺咫像是会读心术,说道:“家里有多少银子,你自己有数就行了,以后我不问,也不管。” 他坦然一笑,“我这人简单,你只要让我吃饱穿暖睡够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姜杏脸一红。 她正尷尬,院里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贺咫拉著姜杏往外走,说:“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两人出屋,就见台阶下站著一个中年妇人,头髮白,穿的是粗布短衣,腰间束著一个打补丁的大围裙。 “她是谁呀?”姜杏不解地问。 “她没名字,又聋又哑,是祖母在十多年前捡到的。那会儿正是大雪天,她差点冻死在路边,祖母好心把她带了回来。因为她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咱们说什么,问不出她是哪里人,不能帮她找到家人,只好留下了。” 姜杏哦了一声。 贺咫:“她人很勤快,不愿意吃乾饭,便自己找活儿做。现在她负责洗衣裳,家里人替换的衣裳,都由她来洗晒。” 姜杏恍然大悟,“你说换下来的衣裳放到衣篓里,有专人去洗,指的就是她吧。” 贺咫嗯了声,“她虽没名字,祖母叫她福嫂子,希望她后半辈子有福气。我们便顺著,叫她福婶儿。” 姜杏听他说著,心里感嘆世上的可怜人。 福婶儿胆战心惊望著两个人,侷促地搓著两只手。 她不怕贺咫,倒是对新进门的姜杏,有些惧怕。 姜杏上前,弯腰看著福婶儿的眼睛,笑著一字一顿大声说:“福婶儿,我叫姜杏,以后就麻烦你了。如果有需要帮忙,你只管找我。” 福婶儿听不见她说什么,却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善意。 浑浊的眼睛瞬间点亮,隨之咧著嘴,无声地笑起来。 她兴奋地手舞足蹈,比划了半天,可惜姜杏看不懂。 福婶儿挥舞著胳膊比划完了,指了指南房。 贺咫点头。 她熟门熟路进去,把脏衣服抱走,脚步轻快地往后院去了。 姜杏满眼惊奇,甚至有些崇拜:“你能看得懂手语吗?” 贺咫一耸肩,“不懂。” “那你……” “福婶儿憨厚老实,从来不搬弄是非,无非是些日常的交流,只要耐心看她表达了,懂不懂又有什么要紧。” 姜杏笑了,“没想到你还挺有耐心。” 贺咫也笑,“你看著娇滴滴的,骨子里也很仗义。” 姜杏眨眨眼,心道:她看著很娇弱吗?要是贺咫看到过她在山里打猎的样子,肯定不会这么说了。 搭弓射箭、健步如飞,遇见猎物,她目標准,下手狠,箭无虚发。 她可不是城里娇小姐的做派,看到小动物受伤流血,哭哭啼啼,感慨眾生平等。 她看到猎物,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猎回家里,让她娘尝尝鲜。 人首先是自私的,得解决自己和家人吃饭穿衣的难题,再能谋求天下太平。 姜杏自认格局不大,却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突然有些怀念以前在山里打猎的日子了。 那时候的她,是自由的,畅意的,像整个大山的女王,不被俗事困扰。 再抬头时,就见贺咫低头看著她,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窥探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姜杏笑了笑,转身避开了他的目光。 贺咫:“你是不是在想念打猎的日子?” 姜杏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贺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它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 姜杏拧著眉头,半信半疑,似乎是被他骗到了。 贺咫故作神秘往中院走,表情冷淡,心里却乐开了。 他的小新娘刚才下意识塌肩眯眼,这都是射箭的基本动作。 他岂能看不出来。 姜杏半信半疑,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