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归来,无情无义她杀疯了》 第1章 宋氏夕顏 斜风冷冽,四方小院之中无数白布隨风零落,哗哗的纸钱声浸染了半边苍白的夜色,听的人心荒凉。 “啊!” 女子悽厉的惨叫自小屋內响起,她哀嚎著,痛苦地尖叫著,黄凌虐遍地,无人在意,没多久,便没了声息。 巨大的桐木棺材摆在小院正中,四五个婆子正在破败的小屋里费力抬出来一个被白布包裹的尸体,黑色长髮从白布的缝隙之中落下,扫著地面上的灰土,却扬不起半分的飞尘。 尸体胸口的血浸透了白布,很快蔓延开来,血滴落在了地上。 她们呲牙咧嘴地抬著她,用尽力气“噗通!”的一声丟入了棺材之中。 趁著夜色,惨白的月光照在所有人昏暗的脸上,隨著“砰砰砰”的声响,棺木合盖,铜钉砸入,封棺待入土。 “四少奶奶哎!別怪我们心狠吶!您挡了嫣然小姐和四少爷的路哦,下了地府万万记得別找我们,下令要剜心的可是大夫人哦!” “您这颗心,是嫣然小姐要的啊,是她要的药引啊!四少爷亲自把您送到这儿来,我们也不能违抗命令啊。” “要怪,就怪您娘家不疼,更不討四少爷喜欢,这辈子当人太苦了,您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白髮的老婆子皱巴巴的一张脸,不断地碎碎念,几个壮汉家丁已经抬起棺木,向著荒山而去。 “吱呀!砰!” 小院残败的木门被风用力地关上,其上歪歪斜斜的牌匾都是刀剑的痕跡,依稀能辨別些字体,正写著“夕顏院”。 “砰!” 惊堂木猛地拍下,披头散髮的女子一瞬回神抬头便看到混沌之间,一高大身影坐在堂前,威严端方,横眉怒目。 黑白世界,两侧鬼差林立,宋夕顏终於想起,她已过鬼门关,走过黄泉路,来到了阴曹地府! “宋氏夕顏!你可有罪!” 宋夕顏低下头,却看到了胸口好大一个血洞,她愣神片刻,隨即哈哈大笑起来,越笑,眼泪便控制不住地落。 她悽厉地开口,冷风猛地吹起她厚重的黑髮,露出她惨白瘦削的小脸,“大人!民女!有冤啊!” 阴气大盛,判官一扫生死簿,再一眼,眉头狠狠皱起,“宋氏夕顏,寿七十,而今……” 宋夕顏苦笑道:“民女,年十六。” 她想起,自己这一生何其可笑,她的亲生母亲被人算计,导致她出生与他人调换,亲不是亲,情不是情,养父养母怨她,亲母认回她,只为了让她代人嫁娶,为国公府延续姻亲。 母亲一生被困於国公府,对亲父负心薄情怨懟,连带著她也恨上了,可那被换过来的妹妹,却颇让母亲喜欢。 出嫁闹出风波,妹妹偏偏就想嫁给父亲母亲都看不上的侯府世子,为了妹妹,她反被诬陷与人通姦,妹妹得偿所愿出嫁。 恰逢此时一位“真心人”前来相救,张沅,她的丈夫。 他將她救出要被草草嫁给傻子的悲惨命运,他是京城炙手可热的才子,是今科状元,是清贵之子,而她声名狼藉。 他偏偏不在意任何人的评判,坚定求娶。 可笑那时她觉得,她遇到了爱,终於遇到了一个爱她的人。 谁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深渊。 她本就是张沅为心上人辛辛苦苦寻来的药引,开始是皮肉,是血,到后来,便是她的心。 宋夕顏啊!无人爱人,无人在乎你!这一生遇到的所有人,都只是將你利用,將你当作个物件,连人都不当罢了! 殿內掛起狂风,黑气愈发浓烈。 “大人!民女有冤啊!” “母非母,父非父,亲非亲,情非情,这一生,民女不曾伤害过任何人,她们要什么,我便给她们什么,她们要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 “她们自小说我顽劣不知管教,我便愈发懂事,她们说我卑劣,说我恶毒,我做什么便都是错的。” 宋夕顏哈哈大笑起来:“民女原真觉得,是民女错了……” “可恨,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们的亲女姊妹另有其人,我不过是个被换过来的假孩子罢了,那替换我命数之人,在我亲母亲父亲兄面前何其受宠。” “可这些,在我被放弃之时,我已不在意了!” “可为什么,我的丈夫,我最后的一丝期望,也是如此的深渊!” 宋夕顏猛地站起来,她胸口的血洞不断向外喷涌黑血,判官之笔微微颤抖,怒目圆睁,却並没有发言打断。 “他以情爱骗我!让我以为,这世间还有人爱我,护我!因而,他求什么,我都给他!他身子孱弱,哄骗我得了绝症,以他之身求我血肉!我的身上!” 她一把掀起血跡斑驳的白衣,袖口之下的两侧手臂上,处处都是伤口。 她抬起手,血泪从眼眶而下:“这些血肉!我都给他了!” “可是,可是从头到尾!他都在骗我,绝症根本不是他得的,而是他的心上人得的!” “到最后,血肉也不足了,我的心……” 她用力指向自己的心口,悽厉的喊著,带著无尽的怨气:“也被他剖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宋夕顏!这一生!就是个笑话!我恨吶!我恨这世间!我恨所有!將我视作猪狗之人!” “我恨那些!哄骗我!诱骗我!让我一步步走入深渊之人!” “我恨吶!我要杀了她们!我要杀了他!!!” 宋夕顏头髮极具生长扩散,黑气迅速聚集,双眼变得漆黑,眼见著,整个鬼都变得危险了起来! 两侧的鬼差急急忙忙看向判官:“大人!此女怨气深重,再不动手,怕是要化作厉鬼了!” 判官却低头看著自己笔下的生死簿,忽地一把抓住侧边的惊堂木。 “砰!”的一声砸在桌上之后,判官抬头:“宋氏夕顏!这不该是你的命!” 宋夕顏猛地愣住了,黑气笼罩之下的她浑身青黑,可此刻,她意识渐渐回归,颤抖著身体听到判官又一句。 “你的命!被人窃了!而你的命,更影响了一位功德厚重之人的命数,这人间,被那妖魔搅乱!” “吾,並非判官,而是这地府阎罗!” 阎罗猛地一笔,居然將宋夕顏刚刚的判词一笔勾销,那原本的判词写著“健康长寿,福气满满,子孙满堂,安享天年”。 “而今,你的冤屈吾已看明,既然人间被扰乱,你的命被吾刪去,如今便可重新改命,吾便给你两个选择。” 宋夕顏直接跪在地上,周身怨气几乎消散,她红著眼看著燕罗,只听阎罗说:“一,予你下一世大富大贵之命,不受人间八苦,二……” 阎罗敲著手中笔,眼中闪过一道杀意:“赐你不死之躯,无上神力,做一无心无情无欲之人,於人间,杀妖魔!拨乱反正!限期!十年!” 第2章 重归人间! …… “噗通!” 宋夕顏猛地一头砸在地上,血从她额头喷溅开来,她通红著双眼高声回道:“民女!选第二个!” 阎罗不由鬆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手中笔在生死簿上动了动。 “宋夕顏,你既然应了第二个选择,只要你成功拨乱反正,所有与你因果相关之人,命数皆被吾所遮掩。” 宋夕顏不由震惊抬头,隨即明白,这是阎罗送她的礼物,她成为了阎罗在人间的一把刀!一只笔! 从今天起,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连阎罗!都不会阻止她! “大人!民女……想改个名字。” 她灿然一笑,国色芳华:“民女这一身血肉,早已在死时报答了父母生养之恩,姓名是他们给我的,民女不想叫宋夕顏了。” 阎罗低头看她:“看你这样,是已经想好名字了?” 她点点头,隨即亮著一双眼:“民女,叫凌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阎罗大笔一挥,生死簿之上便有名字落下“女,凌霄,无心之人,寿,十年。” 从此刻起!宋夕顏彻底死去,而重生的人!叫凌霄! 隨即,他掷给凌霄,“凌霄,此乃地府鬼差令牌,你有三次机会可求助吾等,十年时间,这人间,靠你了。” 凌霄接住令牌,隨即五体投地:“凌霄!绝不负大人之命!” …… 阎罗殿,阎罗一溜烟飞了进去,一眼望到有人坐在他最喜欢的棋盘旁,一身白衣手持黑子,將棋盘上的棋局杀的稀里糊涂。 “哎哟!你这,这千古棋局,你不要乱下啊!” 阎罗急急忙忙衝过去,那人抬眼,淡漠眉眼间染上些许笑意:“你醉心棋道,人间事都被那妖魔搅的一塌糊涂了,我只不过是弄乱些你的棋子,你便如此著急,你再想想我呢?” 阎罗赶紧抢过来棋子,不由说道:“我已为你找好办法,那女子被人窃命,早已身具七杀命格,再一个,她与你……不是,与那人有旧,命数相缠,又是个坚韧不拔的人,有她在,那人不会再出问题。” 男人微微頷首,淡淡道:“若是你今日胡乱按下她,我就不会只是弄乱你的棋局了。” 阎罗一顿,隨即认命道:“我自觉给她的东西足够多了……” 男人站起身:“她想做什么,便让她做,十年之间,不许阻拦她任何事。” 阎罗挠头:“我开始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和她因果无关的……” 他一抬眼,男人没了身影,阎罗不由一拍手:“你!你可別乱来啊!” 无人回应。 …… 送凌霄回人间的鬼差不由开口问她:“凌霄,为何会起这个名字?” 凌霄抚摸了下空洞的心口,恨意冷漠之中终於露出些许笑意:“我其实忘了,我这一生也有过些好运的时候。” 冷冽的腊月天里,被暗害与人通姦的她为了活命逃离寺庙,逃亡之路饥寒交迫,被冻得好似要死去之时,朦朦朧朧间,一人伸出手来。 “天气太冷,莫要睡了。” 她睁开眼,那人手指纤长,很是瘦弱,单薄的皮下能看到清晰的青色血管。 他將长袍解下盖在了她的身上,摘下热水袋,送了她一包热乎乎的肉包子。 “一切苦难不过是世间歷练罢了,我如今要离京了,你我哪怕只是一面之缘,我也看不得你死在我的眼前,你是个可怜的人,只是,或许我的日子也不会比你好过多少……” 他自嘲的笑了笑,却又看向她说道,“可我看得出来,你不想死,不是什么人都能做那悬崖之上的凌霄,我却觉得,你可以。” 他轻轻笑著,鹅毛大雪落在他的肩头,却许久不曾化开,他的手很冷,他的身体也是如此。 那时她握紧了水袋:“我该!我该怎么谢你!” 他笑著摇头,“既然同是世间苦命人,便没有什么谢不谢的,我也不知我此去可否还能归来……” 她红著眼,“那我,总能知道你的名字吧!” 他失笑,下一刻却猛烈咳嗽起来,“咳咳!”,他急急忙忙用手帕遮住了嘴,可她还是看到了手帕上浸透的血,那血是紫色的。 他嘆了口气,上马车之前,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若是真的有缘再见,你便唤我长生吧,这是我亡母为我取的小名,自她逝去之后,便无人再唤了。” 他上马车之后,那热乎乎的水和包子让凌霄活了下来。 那一丝陌生人的善意,让凌霄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可凌霄没想到很快就能遇到贪图她一身血肉的张沅,丟了一条命去。 凌霄对鬼差笑著说:“我此去,一为復仇,二,便是救下恩公,將他的命数拨乱反正。” “他是我上辈子唯一收到的善意,哪怕只是这一点,便足够了。” 鬼差提著灯笼嘆了口气,“无心之人,无情无欲,上去之后,或许不比你之前的日子多好,你乃是活死人,不可承受太长时间的日晒,哪怕你不死,也会有极大的痛苦,切记著,你的痛觉並未消失。” 凌霄笑了笑,“大人与我说,我这具活死人的肉身,只要不是断手断脚都能恢復,既然如此,一点点痛苦能算得了什么。” 她伸出手,“后面的路,便要我独行了,我会记得你今日的嘱咐,待十年后我归来,再请你喝上一壶黄泉酒。” 鬼差不由顿了顿,他不过是几句好心的嘱咐,便能让眼前人记下,心中微微嘆了口气,將灯递给凌霄。 “凌霄,前路难行,一路顺风。” 凌霄手持灯笼,笑著点头,而后转身一步一步地踏出鬼门关。 风从她身前吹起,昏黄的灯笼刺入迷雾,染血的绣鞋轻轻踩在雾气之上,再落下时,便踩得粗枝烂叶嘎吱作响,风吹起浓雾,几道火光从前方的雾中映照而来。 “砰砰砰”的铁锹与泥土发出愈发深远的响声,冷风一瞬刮飞了在桐木棺材之上的纸钱。 风越刮越烈,那家丁手中的火把一瞬被吹灭。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们害怕的尖叫一声,而下一刻,桐木棺材里,发出了尖锐的指甲挠木板的声音。 所有人嚇得摔倒在地,“啊!有鬼!有鬼啊!” “诈尸了!诈尸了啊!” 棺材板瞬间被轰飞!凌霄,重归人间了! 第3章 首杀復仇 圆月被乌云遮蔽,黑夜之下,裂成数块的棺材板四射二飞,跑的慢的一瞬被棺材板刺穿,当即血肉横飞,尸体倒地。 倖存的人悽厉尖叫起来,嚇的屁滚尿流,跑的歪歪斜斜。 黑髮飞舞,她自棺材里站起,胸口的血早已乾涸,一双血红的眼睛睁开,重新看向这人间。 她面无表情,浑身冰冷,曾经消逝的血肉迅速长了回去,伤口癒合,胸腔的血肉填满了伤口,却独独没有重新长出那颗被剖了的心臟。 她只是抬头看了眼被乌云遮住的圆月,下一刻,身影便从棺材里消失了。 “啊!” 逃窜的家丁被一手抓起,下一刻当即吼颈断裂,大好头颅一瞬掉落在地。 那些下手剖心的婆子此刻听到声音还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瞬间嚇的胆肝震裂,鬼!四少奶奶!成鬼了啊!!! “救……” 那婆子还没喊出来完整的一声救命,下一刻,一双血手从她胸口穿过,那颗热乎乎的心臟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扑通扑通”地跳著,冒著热气。 凌霄收回手,瞬间捏碎了手中的心臟,没有犹豫直接杀向下一个。 今夜,她没有准备让这些刽子手活命。 她的冤屈求告无门,留下些人证也没有什么用处,从她被押送到这偏远庄子,到剖心,夕顏小院的所有人,都不无辜。 这些人便是沾染她因果的人,便是阎罗大人所说,可以任由她处置的人! 她如今无心,更別提什么慈悲,什么善良,她只知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些人杀死了她!那就该偿命! 放过一个,她都无法念头通达! 山下的小院里,还剩下三四个看院子的家丁婆子,他们完全不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此刻还大摇大摆地吃著用宋夕顏份例购买的食物。 “四少奶奶就是蠢,四少爷那骗人骗心骗身子的样子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也就是这沉浸在情爱里的女人啊,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是说,那位小姐人都住进家里去了,少爷说一句表小姐,她还真就信了,不止信了,还拿自己的嫁妆贴补人家,蠢哦。” 有家丁嘿嘿一笑:“可別的不说,四少爷眼光真是享福啊,四少奶奶这脸这身材,哪个男人看了心里不痒痒啊?” “也就是他捨得,可惜老子刚刚就摸了两把她的屁股,还不敢多摸。” 其他人震惊:“你胆子是真大啊!你不怕四少奶奶晚上来找你!” 那家丁居然不怕,露出些淫笑来:“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他说完还想看看其他人敬佩的目光,一抬眼却看到这几个人眼睛瞪地巨大,浑身颤抖,仿佛见到了什么极恐怖之事。 “不是,你们怎么了,我身后有什么……” 他回过头去,一瞬张大了嘴巴,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黑暗之中的矮墙上,一黑髮染血的女鬼正坐在墙头,脚上鲜红的绣鞋摇摇晃晃,细白的腿在白衣之中若隱若现。 可惜他现在没色胆了,尖叫一声就想要跑。 “噗呲!” 下一刻,他被一脚踩断了脊樑,身下又是一阵血爆出来,凌霄一把抓起这人的脖颈,阴森森开口:“我……” 她歪头,垂下眼和他对视,红唇勾起:“来找你了。” “啊!” 这人尖叫一声,活生生被嚇死了。 凌霄再抬眼,院子里的人嚇的居然不知道跑了,她丟下尸体,踩著血缓缓走向他们。 “我的心呢?” 她染血的手指著自己的胸口,红著眼问:“我的心呢?” 这些人嚇的跪在地上磕头:“四少奶奶!四少奶奶!这都是少爷要的啊!求求您!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心!心刚刚被四少爷的人接走了啊!” 凌霄走到他们的身边,冷笑了一声:“放过你们?” 她摇摇头:“放过了你们,谁来放过我呢?” 下一刻,数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凌霄的身上飞溅的都是血,热乎乎的,却依旧暖不了她冰冷的身体。 月色终於缓缓照进了小院里。 凌霄抬头看著月光,轻轻嘆了口气:“我的心啊,可不能真的被人吃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可怜地捏了捏襤褸的衣衫,“去追吧,若是追不上,先去见恩公。” 只是…… 她看向了昏暗的小房间,“穿这身衣服就有些失礼了。” …… 深夜,京城远郊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起了滔天大祸,一切的罪孽都被这把火烧了去。 也彻底烧去了那个叫宋夕顏的人,烧去了过往曾经的一切情谊。 骑在马上的女子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裙,腰间繫著一破旧的热水袋,手持长刀,向著偷她心之人追了去。 她洗乾净了身上的血色,简单束起了头髮,露出那张与常人並无差別,只是过分嫩白了些的小脸。 她是凌霄,重生於人间的凌霄,持鬼差令,杀妖魔的凌霄,也是,无心的凌霄。 她的心,被人装进了小小的金镶玉的盒子里,被冰块冰冻著,正急急忙忙地送往京城张家,送往那狼心狗肺之徒的手中。 阎罗赐予了凌霄不死之身,也赐予了凌霄无上神力,更赐予了凌霄生杀大权。 但……这生杀大权有个附加条件。 那便是此人的气运必须低於阎罗遮掩的范围之內,所以凌霄才能毫不犹豫地將那些家丁婆子全都杀了。 可她却不能直接衝过去將张沅,將秦嫣然杀了,一位是首辅的侄子,清贵之首的儿子,一位权贵千金,不用她亲自去看,就知道他们气运超然。 这条復仇的路,须得让她细细筹谋。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恩人他,回京了! 可他回京便被小人抓去,非法拘禁,今夜,是恩公的死劫! 心被送入城中,凌霄遥遥望了一眼京城张家的方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那便让她的心先存放在那里吧。 她很快便会取回来。 “恩公,我来了……” 第4章 救下恩公! …… 京郊大营,地牢內。 “咳咳咳!” 最深层的暗无天日的房间內传来轻轻的克制的咳嗽声,可隨即,那人像是克制不住,几声剧烈的咳嗽声便传了出来。 下一刻,一盆混著泔水的米汤被丟了进去,所有的饭菜都被丟在了地上。 “砰!”有人抓著栏杆露出一张倒三角脸,尖嘴猴腮,笑的如同地狱恶鬼。 “堂堂皇孙,如今这副模样,真是……” 可他两句话下去,背对著他的青年不为所动,窗口透入的些许昏暗的光芒,居然能透过青年单薄的衣衫,照出他瘦削却挺直的影子。 青年只是低下头,哪怕恶臭瀰漫,哪怕昏暗无处不在,他也只是伸出手,轻轻叠了叠手中咳血的手帕,將染血的一面遮掩。 青衫单薄,公子如松。 哪怕在地牢待了两天,他的手依旧白净,他连眼神都没有给这差役,抬眼,看向了唯一投入些光芒的窗口。 “草!你一个將死之人!你神气什么!” “你以为老子不敢进去对你动手是吧!” 差役被彻底惹怒,居然拔下腰间的钥匙,两三下打开了牢狱的锁,快步冲了进去。 “你个狗娘养的!” 差役对青年伸出手,下一刻只听到“啪!”的一声巨响,青年被差役一瞬扇到了泔水的那一边,衣衫染上脏污,脸上飞溅了些泥水。 他倒在地上,被打的脸很快红肿起来,修长的手指掐进泥土里,他挣扎了两下,努力將自己的脸从地面上移开。 “砰!” 差役一脚踹了上去,踩著他的脑袋將他重重碾回了泥水里。 “你外爷马上要被问斩了!皇孙殿下!你那个废太子的亲爹,如今应该在御书房外跪著呢吧!” “你也马上就要死了,你对我神气什么!” 他如玉般的容顏被染上脏污,闭上眼睛,不去听,不去看,好似闭上眼睛,他就能度过这段难挨的时光。 “草!成哑巴了是吗!” 差役气的一把將他提了起来,怒极就要挥舞拳头再次打在皇孙殿下的身上,可下一刻,只听“噗呲!”的一声,热血猛然喷溅在了皇孙殿下的脸上。 他略微一愣,睁开眼睛看到尖锐的刀尖出现在了他的鼻尖。 “噗通!” 差役被杀,皇孙殿下也隨著倒了下来。 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人穿著一身黑袍,拿起匕首在袖口轻轻擦血,面罩下的那双淡漠的眼睛打量著他,並不言语。 皇孙殿下支撑起身体,缓缓坐起来,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脏污,“您请等等,我整理下衣冠,若是这般杀了我,我的母亲见到会心疼的。” 来人不由冷笑:“皇孙殿下,萧无极?还真是如同传闻一般,是天上謫仙落凡尘,如玉如画一般人。” 大庆皇孙,废太子嫡长子,大庆曾经的妖孽天才,如今的……阶下囚,笼中困兽。 萧无极失笑:“都是些以讹传讹的瞎话罢了,我只是个將死之人,无名,无份,能活到今日……” 他端正坐著,抬头对来人一笑:“已是活不下去了。” “若是您看著那些瞎话的面子,能赐我个痛快,便多谢了。” “待去了地府,我会为您祈福的。” 杀手都愣了,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萧无极的嘴里听到这些。 “你,真是个怪人,我也是听命行事,老皇帝信天命,这天命传言就是你的免死金牌,若是今日你不死,怕是日后难杀,皇孙殿下,一路走好。” 杀手说完,银光一闪而过,萧无极闭上了眼睛,坦然面对死亡。 也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隨即“轰隆隆!”的更多巨响在外面传了进来,而后,一道青色的身影猛地突破石墙,瞬间出现在了萧无极的前方。 只听一声怒喝,“谁敢动我恩公!” “噗呲!” 匕首刺入她的体內,血却不见飞溅而出。 杀手被此怪力神跡惊得失了神,再回过神时,脖颈直接被擒住,骨裂声响起,他连来人都没看清楚,脑袋便直接掉了下去。 “恩公!走!” 听到声音,萧无极睁开眼睛,只觉得一股怪力环住了他的腰,將他直接旱地拔葱一般拔了起来,隨即带著他从那透著亮光的大洞里逃了出去…… 等等!大洞! 地牢里哪里来的大洞! 这大洞从地牢的入口到他的房间,突破了重重关隘,最终突破了他这房间的边缘,硬生生从地底和墙的边缘撞出来了一个大口子。 而此神跡的创造者,当然就是我们的凌霄了。 她撞破了最外围的大洞之后急急忙忙地撤回来,挡下了杀手的一刀,再晚一些,她的恩公就要被人割喉了! 感恩阎罗大人,感恩地府,无上神力,比她想的还要厉害许多! 狂风从萧无极的身边吹去,小小一个的凌霄並不能挡住全部的风,萧无极活了下来还是不想再寻死的,便只能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凌霄的脑袋,双手抓著凌霄的衣摆,整个人蜷缩在了凌霄的怀里。 皇孙殿下身高八尺,如今却瘦弱的好似一阵风便能將他吹走了。 身后的弓箭不断射来,却一根都没挨到皇孙殿下的身上。 他认认真真看著这个突如其来闯入他地牢的少女,看著她依旧稚嫩的容顏,看清楚了她的模样,不由眼神微动。 离开京郊大营数十里,凌霄还是不放心,但她也不能乱跑,先將萧无极放下之后向他半跪行礼。 “皇孙殿下,一时情急,冒犯您了。” 萧无极坐在树桩上,被她忽然的郑重惊得双脚向后一缩,脚跟靠在了一起。 他的嘴唇动了动,隨即摇头,凌霄看到了萧无极身上的脏污,急急忙忙从怀中拿出来帕子递给了萧无极。 萧无极垂下眼眸,眼尾却泛红。 他接了帕子,仔仔细细擦著他的手,擦著他身上的污渍,两人就这样一句话都没说,可萧无极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安全感。 他擦乾净了脸,才抬头看著凌霄,他努力想控制自己的声音,却还是带著颤抖:“你,你怎么,来救我了?” 凌霄抬眼,再次看到恩公,已经过去了两年的时间。 恩公比先前更加瘦弱,精气神好似一吹就散,乾枯的身体里恍惚没有了任何的希望。 他的生命之火,微弱的隨风摇摆,双眸中看不到光彩。 哪怕凌霄已经是无心之人,还是感到了不舒服,她说:“我……恩公,或许你不记得,你曾救过我,我如今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牵掛之人,唯有恩公,你的恩情我不能忘,我……若是你遇到危险,我就会出现。”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凌霄想到阎罗送她出来之前和她说的话。 “你与萧无极不可有过多的牵连,但你与他命数相连,一旦他出现危险,你就会感知到,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只是被人窃取气运,失了机会。” “而你,如今便做他的机会。” “不过我说的牵连,是明面上的,你已是无命之人,乃是这死局之上唯一不受束缚的活棋,要拨乱反正,他的命至尊至贵,一旦与你牵涉过深便会影响他的恢復。” “但你依旧可以暗中守护,尤其牢记一旦发现是谁窃取了萧无极的气运,要儘快!將这妖魔斩杀!” 所以凌霄看著萧无极,顿了顿:“皇孙殿下,您可以,把我当作您的,暗卫。” 萧无极嘴唇微抿,看不清情绪:“哪里有自封暗卫的。” 凌霄看著他:“那殿下……” 萧无极忽然开口:“我记得,你和你说过,若是有缘再见,你唤我什么?” 凌霄一愣,下意识说道:“长生……” 凌霄看著萧无极,她的恩公竟然记得,记得她是谁,记得他们的约定。 萧无极笑了起来,笑的灿烂,好似曇一瞬开放,惊艷了月色,惊艷了世间,可无心的人愣了愣,不太明白萧无极为什么忽然笑了。 她只是感慨,恩公实在貌美,这容顏非凡间之人所能拥有的。 萧无极点点头:“嗯,你叫什么?” “凌霄!” 萧无极呆了呆,他的双手一下握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你叫,凌霄?” 凌霄用力点头:“是!” 萧无极眼眸颤动,隨即,他低下头,“好听。” “殿……长生殿下,我该送你去哪?” 萧无极听到了凌霄的话,抬头望著月色,不知为何,他心中涌起些期望。 这些期望,让他改了主意。 他,还是想活著。 “去长公主府吧,姑姑是唯一能救我的人了。” 也是唯一他能求取机会救下外爷的人,既然他活了下来,也该为父王和外爷想想办法,哪怕,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他家破人亡,或许谁也救不了,可他也该想想办法。 凌霄立刻点头,隨即两步走上来,在萧无极不自觉后撤的时候一把抱住了萧无极的腰,而后带著他就飞了起来! “长生殿下,我不能在你的身边待太久,但是你放心,你若是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好,那我……” “若是你想见我,便拿著它。” 凌霄塞进萧无极手中一串红铃,“只要你摇晃它,我就能听到,我就回来见你。” 萧无极愣了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两下“铃铃铃”,红铃发出清脆声响,凌霄耳朵发痒,已然接收到了信號。 这红铃是阎罗给她的法器,与她说叫同声铃,方便她可以被萧无极隨叫隨到。 “无论多远吗?” 萧无极垂首看著这小巧漂亮的红铃,哪怕不可置信,今夜遭遇的一切本就如同梦一般,他如今……確实也不想从梦中甦醒。 “嗯嗯!” 城墙在凌霄的身前好似不存在一般,很快就將萧无极送到了长公主府。 凌霄作势要离开,萧无极忽然开口:“你,好好休息……” 萧无极想说的其实不是这句,但无心之人感受不到別人的情绪波动,她点点头,並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隨即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殿下?是皇孙殿下!” 长公主府的人看到了萧无极的身影,惊喜地喊著,萧无极下意识將红铃收入袖中,转过身笑了笑,再回首早已没有了凌霄的身影。 长公主府的人鱼贯而出,萧无极被迎了进去,他紧紧握著红铃,直到此刻才终於感受到,他死里逃生,保下了他这条命。 凌霄…… 她为何,改了名字? 这两年在京城,她发生了什么? 她有了一身的武功,已经有了自保之力,而非像是他一般,飘零世间,次次被人打压、刺杀,亲近之人皆横死。 他原以为自己活不下来,可现在,他活了下来,那也该为自己,为还活著人亲人谋算些了。 凌霄,多谢你…… 第5章 取心! 翻上高墙,月光打在凌霄的身上,她如同矫健的豹,一双漆黑的眼睛环视京城一周。 重归人间,再看这四四方方的大城,感受便大不同了。 京城的西边,是繁华的西城,所有的权贵世家大多都在西城,其中自然包括永国公府,她生父生母所处之地,偌大的国公府,遍地都是吃人的妖怪。 此刻国公府更是灯火通明,想必貌合神离的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必然没有睡在一处。 她被送去小院之前,还听说国公爷又抬进府一个腰肢纤细的江南水乡女子,没多久府里就请了大夫为急火攻心的国公夫人治病。 好不热闹。 再远一些,便能看到那热热闹闹的忠义侯府,国公府千金小姐宋妙春嫁过去没两年,原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侯府如今是真真富足了起来。 那世人皆说扶不上墙的侯府世子成瓚忻,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新晋权贵,年纪轻轻便官居四品,乃是京城世家子弟之间的典范人物。 他与宋妙春之间的恩爱感情更是令人羡慕,说起神仙眷侣,没有人会想不到他们的。 而她养父养母所在的陆府,靠著他们亲生的女儿攀上了数不清的权贵,陆家蒸蒸日上,宋妙春享受著两个娘家给予的爱,她多快活啊,她多幸运啊…… 再远一些,她便看到了熟悉的府邸,论財力论权势,张家比不过前面两位,却有著他们都追不上的声明,乃是大庆清流之人的標杆,风向。 刚正不阿、守正不挠的首辅大人最得意大概就是他养育出来的儿子们,尤其是张沅,没有人不夸张沅的。 他能力强,品格好是一方面,他心善,娶糟粕之妻,无碍世间流言,更是令人钦佩。 在世人眼中,宋夕顏对於张沅,就像是那好插在了牛粪上,愈发显得这张沅可怜、可嘆,而宋夕顏真不是个东西。 他们这些人活的多好啊! 他们这些人,各个站在高位,各个有著好名声,大权势。 没有人知道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献祭了她,宋夕顏被所有人踩进了烂泥里,被吞吃的什么都不剩,只留下一具早已腐烂的躯壳。 凌霄直起身子,嘴唇勾起,抬起手轻轻抚摸著空洞的胸脯,笑著:“宋夕顏,你看看你活成了什么样子。” “你死了,可有人记得你?” “没有人……” “你伤心吗?” 凌霄並不伤心,她无心,无情,支撑著这具躯壳的,是消磨不去的恨!是遮不住的杀意! “凌霄!”她用力按了下胸口,眼中杀意沸腾:“该取回你的心了!” …… 深夜,张府清照院,张沅的书房灯火通明,他端坐在书桌前,默默望著摆在桌前的一枚鲜红色的玛瑙发呆。 送心回来的侍从说,这是她挣扎时扯断的玛瑙手链不小心掉在了他们的箱子里。 这玛瑙手链,是他求娶她时送予她的“定情信物”,而她日日戴著,直到死,也没摘下…… “吱呀。” 有人推开了门,带进来些冷风,白衫被风吹起,露出来人娇弱的身躯。 张沅抬眼的瞬间便下意识將那玛瑙一手按住不动声色地丟到桌下,急急忙忙站起来迎过去。 “怎么还没有休息,这样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他一把抱住来人,隨即关上了门,拉著她的手坐了下来。 女子一身白衣,肤白貌美,眉宇间带著些病弱之气,却又偏带著些娇媚柔情,她最是知道该如何拿捏张沅。 “你还说我呢,你也不曾休息。”她揉捏著张沅的肩膀,状若无骨般靠在他的身上,“青玉,若是这样的日子再长些就好了……” 张沅神情一动,还是心软地伸出手將她完全抱在怀中,“嫣然,这样的日子定会很长的。” “你放心,我已……我已经有了药引,明日便让落神医入府,为你开炉熬药!” 秦嫣然惊喜地抬头,不可置信地说道:“真的?” “真的取了药引了!” “青玉,我真的能一直一直陪著你了?” 她红著眼,好似根本不知道张沅所说的药引,乃是张沅妻子的心臟,她活下去了,要的却是別人的命。 张沅用力点头:“嗯!待你服了药,我们的日子还长著呢……” 呼呼呼!二人正感动之时,屋外忽颳起一阵狂风,窗户瞬间“砰砰砰!”地作响起来,阴风冲入,直將屋內所有的火烛吹灭了。 张沅和秦嫣然一瞬抱紧,惊疑不定地环视一周,一片黑暗之中,却听一悽厉女声响起。 “夫君~” “那我们的日子,这就结束了吗……” 声音落下的瞬间,窗外忽然一抹月光照进来,张沅惊惧地看向前方,那月光居然直接便打在了一惨白的脸上! 这惨白的女子人脸!就在张沅的前面! “啊!” 张沅嚇得尖叫一声,月光散去,有冰凉的小手忽然落在了他的后背,尖锐的指甲一瞬刺破了衣衫,刺入了他的肌肤。 “夫君!” 女子悽厉地叫喊起来:“我死的好惨啊!好惨啊!” 张沅嚇得却抱紧了秦嫣然,他明明嚇破了胆,却还要掰扯三分恩情:“夭娘!夭娘!你本就该死了,是我,是我救了你!若不然你早就……我只是,我只是借用你的心!” 女鬼猛地哀嚎怒喊:“夫君,你好狠的心啊!你是为了秦嫣然是不是!秦嫣然!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噗呲!忽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了秦嫣然的脸上,她浑身颤抖著,下意识抬起手擦拭脸上的液体,手伸出来再一看,鲜红!刺目! 下一刻,月光再照入屋內,一道长发身影的脑袋忽然从身体上掉了下来! 脑袋軲轆軲轆了好几圈,就砸在了秦嫣然的脚边! “啊啊啊啊啊啊!” 目睹这样可怖的场景,秦嫣然直接被嚇昏了过去,张沅倒是能撑住,可他侧过头与一双黑眸对视之时,听到女子那句:“夫君,好痛,好痛啊!我的心怎么不见了,我的心在哪啊!” “在……” 漆黑的瞳孔猛地泛白,黑髮之下惨白的脸上,露出鲜红的嘴唇,狰狞地笑著:“在你的身上!” “还给我!还给我啊!!!” 张沅再也撑不住,直接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室內一时陷入安静,除了那还在不断冒血的尸体,便只有沉默下来的女鬼。 女鬼凌霄站直了身子,看著哪怕昏过去都还抱在一起的男女,她冷笑了一声,隨即长指甲抓住张沅的脸“噗呲!”便是一下! 她努力遏制住想要掐死他们的动作,可指甲上沾著张沅的血,都脏了,她慢条斯理地又把血擦在了张沅的衣服上。 这院中所有人,若非气运所累,她都能杀了! 可惜了…… 杀了看守自己心臟的侍卫,凌霄打开了木箱,看到了里面不大的金镶玉的盒子。 这里面,便是她的心。 凌霄捧著自己的心,好似寻到了些安寧,她不再逗留於张府,而是出了京城,一路向南。 她一步一步地,並没有多少思考的便走到了当年与恩公相遇的地方。 那里,正好可以看到京城最高的山,最漂亮的悬崖。 她三两下爬了上去,居然在悬崖之上看到了一株凌霄树。 月光洒在凌霄树上,照在了盛开的凌霄上。 她哪怕无心,此刻只觉得脑內一股热流,皮肉一阵酥麻,她轻轻跪在凌霄树的旁边,用手挖了个坑。 她轻轻擦拭著盒子,轻轻说:“恩公,您救了我两次。” 这两次的恩德,她永远不会忘。 她认认真真地將金镶玉的盒子埋了进去,“您的恩情,我定会报答,您的冤,我的仇恨,都源於那妖魔,我会找到它,杀了它,让您回到您本该有的命数上去。” “您该正大光明的活著,您不该承受这些苦难。” “我如今还未寻到那窃取气运的妖魔,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您,將这顛倒的世界拨乱反正。” 心入土,凌霄用力压下掩埋的土壤,闭目哀悼著死去的宋夕顏。 “时间长著呢,宋夕顏,你的仇,我慢慢报。” 再睁开眼,她转身望向繁华的京城,京城之內有一座极高的阁楼,乃是这天下最强的杀手情报组织所在。 名为,烟雨楼。 凌霄之身,生死不惧,她从地府爬上来,时时刻刻都要夺走人的性命。 那烟雨楼听说有十大恶鬼,各个武功极高,杀人如麻。 有人说那烟雨楼背后之人乃是朝中重臣,不过是朝廷的一把刀罢了。 既然已经做了阎罗大人的刀,再给別人做刀,凌霄毫无心理压力。 凌霄做刀给谁都行,可若是做盾,她只会是萧无极一人的。 第6章 入烟雨楼! …… 天渐渐亮了,朝霞血红,早市还未热闹起来,烟雨楼中,已有人提著三个脑袋丟在了烟雨楼的桌上。 她戴著黑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波澜不惊且冰冷的双眼。 “我,要入烟雨楼。” 烟雨楼內眾人皆愣了,等看清楚那三颗脑袋居然是作案无数的江洋大盗三兄弟,一瞬又都热闹了起来。 “这可是一流高手!三人为阵,极难解决,此人看著年纪不大,居然有如此武功!” “看!副楼主出来了!” 凌霄的眼神终於移过去,看向了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男人。 他戴著半张银色纹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的唇单薄,微微一抿,倒是先显露出些许杀气来。 “揭了榜,成功杀了目標,阁下已经有了入我烟雨楼资格。” 他站在楼梯的拐角停下来,伸出手,对著凌霄勾勾手指,“上来吧。” 凌霄手指擦过茶杯,看著这如同唤狗一般的唤法,下一刻直接將手中的茶杯投掷而去! 那男人微楞,抬手欲接之时,却先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风,隨即侧身,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那茶杯居然在楼梯之上砸出个大洞,更从洞中冲向了墙壁,又是“咚!”的一声,整个茶杯嵌入墙中。 而这一番,茶杯居然毫无裂痕! 男人再回过头时,眼中有些惊骇,沉吟片刻,便抬脚走下来,亲自请凌霄上楼。 凌霄此刻才起身,跟在男人身后上了楼。 凌霄要入烟雨楼之时,皇宫之內,萧无极正跪在金鑾殿之前,他的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深秋的日光並不暖和,他跪在冰冷的白玉石板上,只穿著一身粗布衣衫,脊背挺的笔直,他控制不住肌肉的颤抖,却能控制住他的傲骨。 哪怕再狼狈,他也不墮皇孙之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皇孙殿下,您还是回去吧,陛下……不会见您的。” 太监前来通传,萧无极低下头,抬起双手匍匐跪在地上:“陛下!臣九死一生从辽西回来,不求其它,只想再见陛下一面!” 太监无奈:“皇孙殿下,如今一切已成定局,陛下心善,並未牵扯於你,有长公主为您求情,您依旧是皇孙,不要再多口舌了!” “若不然,这最后的情谊,怕是也要没了!” 萧无极趴在地上,情谊?他与陛下哪里来的情谊,从母妃的死,到父王被废,外爷被诬陷通敌叛国,而他被下毒、刺杀,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也未曾感受到过陛下的情谊! 如今,他的外爷就要在午门斩首,他的父王因为求情被关在天牢,而他跪在这里,却什么都做不到。 “陛下……” “萧无极,起来。” 有人走到了萧无极的身边,他一身亲王服饰,看著年纪並不比萧无极大多少,十分尊贵俊美。 正是大庆汉王,萧凤林。 “你这条命若还想要,便起来,从这里走出去,不要再为那通敌叛国之徒说上一句。” 萧无极抬头,看到来人时,他偏过头去:“不劳皇叔掛念,我没死在外面,皇叔应该很可惜吧。” 萧凤林笑了:“你的生死本王並不在意,只是看在你父亲与我的兄弟情谊劝你两句。” “萧无极啊,你如今的模样,怪不了任何人。” 他伸出手,一巴掌拍在了萧无极的肩膀上:“要怪,就怪你自己!” 萧无极嗓子一痒,不受控制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来,紫色的血喷洒在白玉地面上,如此刺眼。 萧凤林一惊,隨即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你如何中毒了!” 萧无极冷笑,撑著最后一丝力气,“托皇叔的福啊……” 他话还没说完,便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昏过去之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衣袖中的铃鐺。 “叮铃铃!” 凌霄猛地站起来,烟雨楼的副楼主嚇了一跳,急忙拿起来身前的捲轴防身:“你……你若是选不出来,我们再……” 却不想凌霄直接將他手中的捲轴抢了过来:“我就选他了,我会提著他的脑袋回来。” 副楼主一顿,眼中还遗留著惊诧:“你可知……” 凌霄瞥了眼捲轴之中的名字,“我知道,他乃是亲王,但我不在意,也不惧。” 这位亲王的气运…… 不比长生殿下的气运好到哪里去,哪怕他与自己並无因果关係,杀了他,也能被遮掩一二。 “哎!等等,每个如烟雨楼的杀手,都需要有个代號,你,你可曾有中意的名字?” 凌霄拿了捲轴就要走,副楼主急急忙忙拦住她,凌霄顿了顿,隨即开口答道:“清道夫。” 副楼主愣了下,脖子向前一伸,“什么?” 凌霄收好捲轴,打开了窗户,迎著霞光冷冷道:“人间清道夫,斩尽妖与魔。” 这下,副楼主是直接呆了,他不太明白,不明白这女子到底为何而来,一身杀意,染尽人间血,却说,要斩妖除魔? 用杀人来斩妖除魔吗? 那她可知晓自己要杀的是什么人? 大庆汉王,军功卓绝,多少人倾慕於他,哪怕如今深陷权力之爭,也没人敢接这一单,这人才来却毫不犹豫地接了! 到底是不知道汉王的地位,还是她心中要坚持的东西比这位更重。 想到凌霄刚刚要以这单换取的消息,副楼主顿了顿,“你!若是此单不成,你还有机会!” 凌霄翻窗的动作停了下,隨即点头:“多谢。” 她翻身而下,踏著晨光步入街道,在阳光照耀之下,缓缓消失在人群之中…… …… 去辽西的这两年,萧无极无时无刻都在被折磨,身体被毒折磨,精神被一次次地失去和无力而折磨。 如果不是外爷被诬陷通敌叛国,他不会从辽西不顾一切地赶回来。 也就不会被人杀死所有的亲信,被抓入京郊大营的地牢里,受尽折磨。 他的毒日夜侵蚀著他的身体,哪怕他没有死在大营內,早晚也会死於中毒。 所以在地牢见到杀手的那一刻,萧无极是真的想死了。 他活不下去了。 可就在那时,凌霄来了,而现在,萧无极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他身边的女孩。 她一身黑衣,面容綺丽却分外的冷漠,只有看向他时,眼中才露出些担忧和关心。 “长生殿下,你还好吗?” 第7章 观刑 萧无极躺在床上,感受著身体传来的阵阵疼痛,对凌霄笑道:“安心,我没事。” 他问:“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凌霄答:“马上午时了。” 萧无极双手握紧,眼睛一瞬变得通红,他嘴唇颤抖了两下,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凌霄的手腕。 他压制住哭腔,“凌霄,带我……带我去午门菜市口。” 凌霄点头,隨即一把抱起萧无极,隨手拿起床边的外衣披在了萧无极的身上,而后离开了寢殿。 等汉王的人进来时,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床。 皇孙殿下!失踪了! 汉王听到了这消息,手中的药瓶掉在了桌上,闭上眼睛道:“去午门,把他……罢了,让他看吧。” 他睁开眼:“定国公一生为国为民,或许也想看到他的孙儿来送他最后一面。” “待行刑完毕,带皇孙殿下去天牢。” 侍卫应道:“是!” …… 青天白日,白髮苍苍的定国公跪在行刑台上,满身的血,一身的脏污。 他身著囚服,闭著眼睛,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 围在外面的百姓正脱口大骂著,定国公通敌叛国,导致北境连续丟失五城,为抵抗契丹,大庆增加赋税,徵兵。 这些苦难,全都加诸在了百姓的身上。 凌霄抱著萧无极,便是这个时候到了这里。 看到外爷的那一刻,萧无极的双手抓紧了衣袖,红著眼睛落在地上,“外爷……” 定国公似有所感,忽然睁开眼睛看向了人群之中,只是一眼,他便瞧见了自己的外孙。 老人家身子一颤,如何不明白他的外孙是违抗了皇命从辽西回来了! 他对著萧无极摇头,再摇头,最终,泪洒衣衫。 “午时已到!” 行刑官丟下令牌,萧无极向前扑了下,却被凌霄抱紧了。 “长生殿下!” 凌霄抱紧了他,感受著萧无极剧烈颤抖的身体,听到他压抑的哭声,再看向那台上的老人。 妖魔为祸人间,不管是恩公还是定国公,或是废太子,全都是被妖魔吸取气运,导致如此悲惨的结局。 可她如今连妖魔是谁都不知道,她绝对不能让长生殿下涉险,更不能暴露她的存在。 “哈哈哈哈!” 定国公忽然大笑起来:“为国征战四十年!今日归黄泉!李某!无愧父老乡!” “只可恨!卖国贼窃我权柄!只可恨!我已年老,无力反抗!” “只可恨!契丹扰我大庆,无人能应战!” 他白的头髮隨风飘扬起来,大笑著看台下被蒙蔽的百姓,“可恨啊!我之子之女,皆为大庆而死!如今却要被我这个通敌叛国之徒,染上污名!” “我不服!我不服啊!” 行刑的人一口酒喷洒在大刀上,而后对准了定国公。 “定国公,莫要说话了,少受些苦!” 定国公摇摇头,隨即又哭又笑:“我求求……我求求这漫天神佛!我求求这在世活佛!不论是谁,听我一言,护住我的孙儿吧!” “留他一命!留他一命啊!” “长生!” “长生啊!!!” “噗呲!” 大刀斩落,血喷溅数米高,大好头颅滚落在地。 萧无极咬住了唇,血从嘴角落下,凌霄急忙掐住他的下巴,而后便將自己的手放在了萧无极的唇上。 “唔!” 萧无极已经分不清任何东西,狠狠咬在了凌霄的手上,他只看得到那血喷洒的好远,好远…… 凌霄抱紧了萧无极,听著周遭的叫好声,心中杀意沸腾,难以遏制。 凌霄听到萧无极压抑著哭声,低低地说著,“凌霄,求求你……” 他看向了定国公的尸身,按照定国公所犯的罪责,他的尸身大概要在菜市口暴晒数日,才有人將他收敛。 萧无极不愿他的外爷遭受此等苦难。 凌霄轻声回道,“长生殿下,放心。” 她將定国公的尸身带了出来,与萧无极出了城,再次来到了那凌霄悬崖之上。 萧无极身体虚弱,凌霄让他守在旁边,挖了个大坑。 “外爷,別怪长生將你草草下葬,事到如今,我连一个棺材都给不了你。” 他红著眼,用帕子擦著老人家的脸,凌霄用布料將脑袋和身体绑在了一起,遮住那血红的脖颈,或许还能骗一骗皇孙殿下。 “长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这里已经是长生找得到,最好看的山崖了。”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著那远处的凌霄,压抑不住哭腔,“外爷,那凌霄陪著你,日后日升日落,总多一份风景。” 凌霄走过来,“长生殿下,送定国公入土吧……” 萧无极闭上眼睛,两行清泪划过,他拒绝了凌霄的帮忙,抱著老人家的尸身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大坑。 凌霄摘了一枝凌霄,放在了定国公的身边。 抱著萧无极上去,“长生,再看一眼老人家吧。” 萧无极低下头,却闭上了眼睛,“凌霄,让我外爷……睡吧。” 凌霄点点头,下一刻,她双脚一跺!“咚!”的一声巨响,所有土壤一瞬冲入了坑內,坟塋瞬间便成了。 定国公乃代罪之身,连墓碑都不能刻。 萧无极坚持不住直接跪在地上,痛苦地开口喊著,“外爷!!!” 凌霄顿了顿,背过身不再看萧无极。 萧无极再也压制不住痛苦,崩溃地哭嚎出声。 整座山崖之上,除了悲伤,便是逐渐而起的恨,便是如何都放不下的怨恨与痛苦。 定国公、废太子,萧无极所拥有的一切,都被人恶意地剥夺了。 凌霄站得笔直,直到哭声渐渐平息,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凌霄,多谢你。” 凌霄转过身,看著脸色苍白的萧无极,手握紧了,“长生殿下,你的身体……” 萧无极失笑,“我这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从辽西回来之时,有神医为我断言,活不过两年,我中了根本无解的毒。” 凌霄顿了顿,应当是有解的,找到是谁下的,就能找到毒药。 萧无极抬头看著凌霄,“我活不了多久了,可凌霄,我不服啊。” 他红著眼,“我不甘心啊!” 凌霄蹲下身来,“长生殿下,不论你想做什么,凌霄都在。” 萧无极嘴唇颤抖,他仔仔细细地看著凌霄,“这两年,你……” 他的话还没问完,有人向他们走了过来,凌霄下意识戴上面纱,急忙要抱著萧无极离开。 却不想专门等著萧无极的太多了,哪个方向都有。 “汉王有令,命萧无极前往天牢。” 凌霄皱眉,萧无极却渐渐回过神来,赶紧將凌霄推开,“走。” 凌霄不动,萧无极再次重复了句:“走!” 凌霄还是后撤了,隨即很快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萧无极抬手捂著心口,苍白著唇说道:“带我去吧。” 他闭上眼睛,泪顺著脸颊滑下,再睁开眼,脸上却没有了表情。 指甲掐进手心,他擦去嘴角的血,一步一步地跟了上去。 外爷已死,他的母妃,母妃的兄弟姐妹们,李家所有人在这些年里全都已经死没了! 汉王,他又有什么样? 凌霄隱入昏暗,皮肤传来些焦灼的痛感,哪怕这样冷的日光,也让她难耐。 定国公死了,若是她没记错,天牢里还关著恩公的父亲,大庆的废太子。 凌霄隱隱有些不安,可她不能暴露自己,只能跟在他们的身后。 …… 与此同时,张府,昏迷了许久的张沅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似乎做了噩梦,大汗淋漓,呼吸急促。 守在身边的侍从听到声音,赶紧开口:“四少爷!您醒了!” 张沅感受脸上一阵阵的疼,抬手摸了下,却摸到了包扎的纱布。 他渐渐回忆起来昨夜的事情,“昨夜……” “明山呢!” 才开口问,却发现自己的贴身小廝不在身边,那侍从赶紧低头:“明山哥,他,他死了……” 张沅记起来,黑暗中有人的脑袋滚到了秦嫣然的身边,他记起来了,那张脸!是明山! 闹鬼了? 昨夜!闹鬼了!鬼来了,是夭娘……宋夕顏!是她! 侍从咬牙,还是说道:“四少爷,还有,还有昨夜带回来的东西,不见了!” 这一下,张沅浑身冰凉,急忙从床上起来,却脚软向下一倒。 侍从和他並不太默契,没来及的接住,让他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脸上的伤口被重重摔了下,伤口裂开了。 侍从嚇得赶紧给张沅扶起来,张沅却一把將他推开,血红著一双眼近乎精神崩溃地开口:“嫣然呢!嫣然呢!” 侍从跪在地上:“嫣然小姐无碍,只是被嚇昏过去了!” 张沅双手颤抖,想到昨夜的一切,他又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人间哪里来的鬼魂!” “再说了,以宋夕顏那样的性子,哪怕死了,哪怕死了也不敢来找我们!” “难道她没死?” “不!她死了,她死了!” 张沅状若疯魔,他扯著自己的头髮:“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定然是有人为宋夕顏报仇!” “报官!去!去给我报官!有人在我院內杀人!杀人!” 侍从都愣了,报官? 报官如何说? 说四少夫人被少爷挖了心,有人给四少夫人报仇,杀了院內的小廝,扮鬼嚇四少爷和嫣然小姐? “青玉!” 就在此刻,一妇人走了进来,丹凤眼上翘著,刻薄又无情地开口:“你冷静下来!” 张沅看到来人,“母亲!母亲!有人在我院中装神弄鬼!有人杀了我的小廝!偷了药引!” 张府大夫人,张沅生母白氏上前,抡起一巴掌直接將疯魔的张沅扇懵了。 她涂著鲜红丹蔻的手指戳著张沅的额头:“昏了头了!吵吵嚷嚷!” “不就是个小廝,死了就死了!” “药引被偷,那便再寻一个!” 张沅愣著,缓缓回过神来,“母亲……” 白氏冷哼一声:“既然我们已经杀了人,取了心,就要把事情做乾净,是我低估了这宋夕顏,居然还有人在意她。” “那贼人没有杀你,没有杀嫣然,只是杀了些小廝和侍卫。” “如此,他或许也不是为了宋夕顏而来,或许药引还能再拿回来。” 张沅眼中渐渐有了些光,他抬头看著白氏:“母亲,那我们如何拿回来!” 白氏皱眉看他:“你真是被嚇出了神,没了脑子,先压下此事,扫乾净了尾巴再说其他。” “我问你,取心之后,你可处理过夕顏小院的人?” 张沅摇头:“还未曾……” 白氏横了他一眼:“宋夕顏好歹是国公府的人,真要是有人来寻,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还好昨日我便差人给国公府送了消息,说宋夕顏病死在了外面,我告知他们宋夕顏染得天,尸体已经火葬,棺材马上要入府,你打起精神来,给她办个丧仪,我已经派人去处理夕顏小院的那些人了。” “这些事情做完,再说如何拿回来那药引。” 张沅点点头,他顿了顿,还是开口:“母亲,这世间,真的没有鬼神,对吧?” 白氏气的又一指甲戳在张沅的额头:“没有!” “若是有,这大庆多少人都要被厉鬼索命了!” 白氏气得离开,张沅被侍从服侍洗漱换衣,走路时忽然脚底膈了下,他挪开脚,却看到了一块鲜红的玛瑙。 他不由脸皮一颤,反应过来时,再次抬脚一下!狠狠地踩上去! “宋夕顏,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他喃喃低语,夹杂著些怒喝,“你早该死了,是我让你多活了两年!” “你自己答应的,哪怕付出一切,也要让我得偿所愿!你的血,你的肉!你的心臟都是我的!是我的!” “你自己做的决定,说话要算话!” 玛瑙被彻底碾碎,张沅抬脚离开时,一阵风吹过,將那些粉末吹离,吹向了一个偏僻的房间。 有人躲在房间內,双手紧紧握住嘴,低声地哭著。 “四少夫人……” 第8章 灵堂,我就闹了!谁能奈我! “哗啦啦!” 纸钱被一叠一叠地吹起来,灵堂中宾客迎来送往,张沅跪在棺木前,悲伤得不能自已。 火盆中的火焰愈发猛烈起来,照亮了张沅泪流满面。 宾客无一不动容,为张沅的深情而感慨。 “轰!” 火光高高烧起来,冷冽的风一瞬刮在了凌霄的脸上,她尾隨萧无极,看他进了天牢之后並未出来,而汉王居然没有进天牢,而是调转马头。 她想看汉王要做什么,却不想汉王居然来了张府。 而张府正在弔唁的,可不就是宋夕顏? 真是讽刺。 她居然亲眼看到了张沅这个將她吃干抹净,连身后事都要利用的狗东西,为她操办的丧事! “节哀啊!” “不要太过伤神。” 宾客们劝慰著,离开灵堂便说著:“这福薄的人啊,就是享受不了好生活,要我说,宋夕顏这是被自己剋死的。” “可不是,德不配位,她凭什么做人家青玉公子的夫人啊。” “哎!別说別说了,永国公府的人来了!” 立於墙上隱於树中的凌霄一顿,隨即便看到了在张府大门缓缓停下的豪华马车,其上正印著永国公府的印记。 “夭娘啊!怎么就这么离我而去了啊!” 国公夫人哭著从马车下来,踉蹌著险些摔了下去,她通红著眼,泪不断地掉,看著那叫一个可怜。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怕这宋夕顏也没在国公夫人膝下多久,亲生的母亲就是不一样,你看看哭的。” “那你说起来这个,陆府可没有派人来,他们养了宋夕顏十几年,不见有什么情谊。” “那不还是因为宋夕顏顽劣?不仅顽劣还心思歹毒,人家来做什么?” 凌霄如今耳目通明,听的实在过於真切了些,这园子里的任何人说出的每句话,她都能听得到。 只是听到这些话,她並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嘲讽。 尤其看到国公夫人卖力的表演,来到灵堂之上和张沅好像要比个高低的哭声,凌霄就更想笑了。 他们的哭,不过是演给別人看的,未曾走过真心,未曾心思颤动,这根本不是来弔唁,他们是来观赏终於將她这个累赘丟下的结局。 “忠勇侯携夫人到了!” 国公夫人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到外面的通传,她一愣,急急忙忙站起来向外看去。 一粉衣女子迎著各色宾朋,被自己的夫君手挽手,轻轻扶到了灵堂。 “母亲!” 来人,正是宋妙春。 她哭著鬆开夫君的手向著国公夫人奔去,母女二人手牵手,泪洒灵堂。 烛火越烧越旺,宾客们称讚著忠勇侯夫人的情谊深刻,称讚著国公夫人与她的母女情深。 好好的灵堂,变成了她们的戏台子。 凌霄深吸了口气,“若我如今就这么看著,实在是窝囊了些。” 既然这些人连她死后的丧事都不曾放过,她又何必给她们这个机会,让她们赚到这个脸面呢? 凌霄一跃而下,匯入丫鬟之中,向著张府后院去了。 而她关注的汉王,此刻正与首辅大人端坐正堂,简单寒暄两句,表达了怜惜之情,话题便从死去的四少夫人身上,引到了今日被斩首的定国公身上。 “张首辅有所不知,这次的案子刑部办的漂亮,陛下更是满意,偏偏那些没脑子的武將,总是要找些麻烦的。” 汉王笑著:“本王也是行伍之人,看不得他们那些蠢样子,更不想因为这些事烦扰到陛下……” 张首辅这么一听哪里还不明白,汉王有意保住定国公一脉的士兵將领。 这汉王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没想到此刻居然愿意为他们伸出援手。 是为了定国公,还是他想要贪图这些兵力? “王爷说笑了,大庆稳固,也是因为有將士在边疆无畏生死,守卫我们大庆啊。” 张首辅摸著鬍子:“些许小事,確实不能惊动陛下啊。”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举杯相碰,倒是谈的宾主尽欢。 直到……后面忽然传来数声尖叫,隨即又传来更多的嘈杂之声。 张首辅皱眉,张府管家急急忙忙地敲门进来,“老爷!出事了!” 张首辅对汉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汉王点点头,示意张首辅去处理处理情况。 管家附耳对张首辅说著:“老爷,宾客游园,发现了数具尸体!” 张首辅瞪大眼睛:“什么!” 张家的园子在京城所有园林之中都是排得上號的,哪怕是深秋,也有盛开的鲜,小桥流水,別有风情。 这说是丧事弔唁,宾客去灵堂走一圈,或者根本不去灵堂,便被带著参加宴席。 这丧事办的热热闹闹,根本就不是丧事,而是张府开的盛会。 因而,也有宾客酒足饭饱,去那园子里走一走,看一看,谁知道这一看,看出来数具尸体! 凌霄隱在树林之中,看著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了那些尸体之前,连在灵堂的人也被惊动向这边来了,唇角勾起。 园中的草树木长的极好,还有一层原因便是她的前婆母白氏分外喜欢將那些打杀的下人尸体埋入其中,做肥料。 知晓这一点的原因,还是因为白氏打杀了她的侍女小英,她追著查看时,才知道小英被埋在了这里。 一个人的习惯很难改变,果然,她昨夜杀的那些人,如今也被埋在了这里! 趁此机会,凌霄进入了灵堂。 连张沅也被吸引走了,如今灵堂之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火盆里渐渐熄灭的火焰,和空荡荡的棺材。 凌霄捧著一叠叠的书信,不由勾唇一笑。 “真是没人在意你啊,也好,给了我充足的时间!” 她说著,將手中书信一瞬撒开,三两下扯断灵堂內的白布,取血!以手指为笔!以血为墨! 她要写!写这宋夕顏悲惨一生! 写这张沅人皮兽心! 写这秦嫣然知三当三! 写白氏心狠手辣! 写张家!沽名钓誉! 血腥气在灵堂之內瀰漫开来,“哗啦啦!”白布被风吹响,鲜红的血字在阳光下摆动著,字字带血,字字诛心! 她起身之时,满手鲜血,灵堂外再次传来些声响,凌霄迅速躲了起来。 却不想…… 她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到屋內的一切,小丫头瞪大了眼睛,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 她哭著:“四少夫人!” 她手里捧著一叠纸钱,对著那灵位和棺材叩拜三次,再抬眼时,眼中便已经是坚定。 她笑著说:“是您显灵了!是吗!” “四少夫人,阿朱是您救的,若是没有您,阿朱早被秦嫣然杖杀,阿朱的命是您的!” “今日!阿朱便为娘子……为您!討个公道!” 凌霄愣住了,她记起来了这个小丫头,是个三等的小丫鬟,一次衝撞了秦嫣然,险些被杖毙,是她说了两句,救了她的性命。 可这件事,她做完之后便忘了。 “这是什么!” 张沅和宾客们又回来了,张首辅为了府中安寧,封锁了园子,白氏让张沅急忙带人都回了灵堂。 汉王知晓外面的情况,巧了也被带来了灵堂。 谁想到这一出去看了个热闹,灵堂內,倒是迎来了个更大的热闹! 那瘦弱的小丫头看著所有宾客中最荣华富贵的汉王,匍匐跪地,举起那血字白布。 “求!汉王殿下!为我家娘子做主啊!” 凌霄的手颤抖起来,那小丫头悽厉地喊著:“张沅杀妻挖心!早与秦嫣然苟合!娶我家娘子!只是为了让我家娘子做药引!” “张府大夫人!助紂为虐!为防止暴露,更將所有涉事之人全部杀害!” 阿朱认得,认得那汉王。 从她偷听到张沅的话开始,到丧事进行时,她都在门口偷偷瞧著这些宾客。 她年纪不大,只是个卑贱的奴僕,在她的心里眼里,只明白位高权重之人,才能为她的四少夫人做主! 她年幼时被人当牛做马,从未有人在意过她的生死。 那样好的四少夫人!为什么!为什么就偏偏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外面! 到最后,她的心!还要被张沅给那秦嫣然!做药引! “这些!全都是张沅与秦嫣然私通苟合的证据!” 高高掛起的白布之上,男女之间情意绵绵的信件,一张张,全是张沅与秦嫣然的通信! 所有宾客都惊呆了,汉王更是震惊於这事情的发展方向。 张沅整个人发抖起来:“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白氏终於赶到,看到灵堂这般模样,惊得气血险些逆流,但她很快作出反应。 “好你个!背主求荣!诬陷主子的刁奴!”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乱棍打死!” 宋妙春抬眼看著这灵堂內的一切,赶紧又看向了国公夫人。 而国公夫人瞪大眼睛,看著那白布上的一个个血字,不知为何,居然心臟绞痛,下一刻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母亲!” 灵堂乱成一团,白氏发了狠,那些张府的侍卫直接冲了上去。 阿朱还在喊著:“求汉王殿下!为我家娘子做主啊!” “她不该死!她不是染了天!她是被人剖心而死啊!” “张沅和秦嫣然乃是共谋!” 侍卫擒住阿朱,对她拳脚相加,阿朱只来得及用手护住她的脑袋,哪怕被打,她还在喊:“求汉王……殿下!为我家!娘子!做主!” “噗呲!” 有刀一瞬刺入了阿朱的身体,血从刀尖绽放开来。 阿朱一口血吐出来,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她吐著血,红著眼,向那棺材前的灵位看了过去。 “夫人……” 阿朱这一生,不曾遇到过像夫人这样的好心人,被夫人救了之后,她吃上了人生第一顿饱饭。 吃到了最好吃的糕点。 哪怕那糕点,只是夫人做多了,张沅不要,才赏赐给了她。 她没用,亲眼看著夫人被他们扭送去了城外,还真以为,夫人是得了病。 是阿朱没用,有这样好的机会,却没办法为夫人伸冤。 可阿朱忽然愣了下,她的眼前,怎么出现了一身黑衣的……夫人? 下一刻,那黑影一把將她抱起,刀在她的周身转了一圈,切开了围在一起的侍卫的脖颈。 血四处飞溅,阿朱被抱著,一瞬衝出了灵堂。 血不断地从阿朱的身体內流出来,抱著她的人面纱被风吹起,露出了那张漂亮的脸。 阿朱呆了:“夫人……” 凌霄捂住了她的伤口,垂眸看她:“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去疗伤。” 凌霄的速度实在太快,灵堂眾人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那死了的侍女尸体不见了,侍卫死了一圈! “啊!闹鬼了!闹鬼了!是宋夕顏!” 张沅短时间內被连续刺激,高压状態下居然失態跌倒在地。 眾目睽睽之下出了人命案,哪怕是本来置身事外的汉王,如今也要牵涉其中了。 再一个,灵堂之上那白布血字写的內容,那小侍女的泣血控诉,以及那些情意绵绵的信件,在场的宾客们又不是傻子。 如何…… 不知道其中有蹊蹺啊! 白布在风中摇晃著,白氏尖叫著命人前去摘下,宾客们四散奔逃,生怕厉鬼索命。 那血字明明白白地写著! “张沅杀妻剖其心!吞人血肉吃人心! 秦嫣然与其苟合!姦夫淫妇丧良心! 百年张家沽名钓誉!游园之內埋尸无数! 奸恶之徒遍地!妖魔纵横人间! 厉鬼前来索命!定要张府!鸡犬不寧!” 第9章 亲手,弒父。 凌霄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和她如此的相似,只是因为那样简单微弱的恩情,便足以为她付出性命。 看著昏迷的阿朱,凌霄微微嘆了口气。 “这浮世万千,多少人寻一条活路,只有你这个傻孩子,寻著死路去了。” 若今日,没有她在,阿朱便会死在张家人给她立的灵堂之上,不了了之。 用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的话来说,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连她这个四少夫人,不也是轻鬆被这高门大院吞噬了性命,无波无澜,无人知晓。 “大夫,好生照料著她,今夜我还有要事,麻烦您了。” 白髮苍苍的大夫点点头:“娘子放心,她止住了血,幸得未曾伤及肺腑,明日醒来便可以带她离开,养上数个月就能恢復如初了。” 最主要的是,凌霄送来的很及时。 上了街,京兆尹的官兵迎面而来,张家闹的事情太大了,当朝王爷,一品大元张首辅,哪一个牵涉其中的都能让这京城震一震。 几方默契配合之间,官官相护,別说游园埋的尸体,就连宋夕顏有可能被张沅所杀的事情都没能扩散开来。 凌霄早知这样的结果,因而不曾愤怒生气。 如今大闹灵堂的“刺客”成了满城通缉的要犯。 贴了满灵堂的血字,杀害了张府的侍卫,大摇大摆地离开,这把张家的脸面丟在地上还用力踩了数脚的行为,堂堂张首辅要是忍了,那真是闹了大笑话。 苦主是那宋夕顏,可宋夕顏的家人並不为她伸冤,又有谁能为她一个已死之人撑腰呢? 哦,对,还有个小傻子丫鬟。 这世间,也只有她会为宋夕顏鸣不平了。 所以,这么多的事情被轻鬆盖下去,反而刺客被放在了风口浪尖。 他们想要將注意力转移,凌霄偏不让他们如愿,她与官兵们擦肩而过,前方正有一书铺。 凌霄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很快,她提著些纸张从书铺走出来,匯入人群渐渐看不清身影。 …… 夜色降临,大庆天牢之中,被晾了许久的萧无极总算再次见到了汉王。 只是半日不见,汉王似乎疲惫非常,看到萧无极时,他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走吧,去见见你父亲。” 萧无极顿了顿,抬眼看著汉王,哪怕他不知道汉王到底要做什么,能见到父王到底是好的。 他如今这世上,也只剩下父王了。 临进废太子牢狱之前,汉王停下了脚步,“萧无极,你可知你父亲犯了何错?” 萧无极抬眼,想到今日在金鑾殿前听到的那些,三年前父王被废太子,是因为他言行无状,舞弊科举,两年前他被发配辽西,父王被囚禁深宫。 一年前外爷在北方征战有功,本该班师回朝,却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北地失去数个城池,而皇宫之中,父王被多次提及。 有人不想让父王只是被囚禁,他们想要父王死。 萧无极低下头,“他活著,对有些人而言,就是错的。” 父王是陛下第二子,第一个嫡子,先皇后与陛下是少年夫妻,父王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皇祖母离世时,握著陛下的手恳求夫君照顾当时才出生不久的自己。 父王和他,都於陛下而言应当有些不同的意义。 为了能让父王死去,什么罪名都能扣在他的头上,就比如…… “他勾结外臣,有自己的私兵和暗卫,你今日能来看他,是因为陛下给了你机会。” “你可明白,我在说什么?” 汉王说著,又咳嗽了两声,他面色苍白,似乎並不只是疲惫。 明白什么?让他去审问自己的父王吗? 萧无极想笑,却笑不出来,他只是沉默著应对,一句话都不想和汉王说。 汉王顿了顿,最终嘆了口气,“罢了,你进去吧。” 萧无极看向前方,关押废太子的牢狱很大,门户要比其他牢狱都要厚,两侧站著数十个衙役。 这是怕人逃出来,还是怕有人劫狱呢? “吱呀!” 大门被推开,萧无极先看到了在牢笼之中端坐的父王。 他瘦了许多,头髮变得白,那张十几年前名扬大庆的俊美面庞,到现在,依旧算得上好看。 萧无极这张脸遗传了他母后和父王的所有优点,可依旧在名声上远不如他的父王。 当年的太子殿下,是全民的白月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城里隨时隨地都有夸讚他的。 而现在,他们捧上天的仙人一般的人物,只穿著一身单薄的衣衫,坐在牢笼之中,受著冷风,受著来自亲生父亲最大的猜忌。 “父王……” 听到萧无极的声音,废太子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儿子时,双眼满是惊讶,再是怒极,“萧无极!你为何不在辽西待著!” 萧无极红著眼一步一步靠近,摇著头,“父王,儿臣再不回来,这世上,便再无亲人了。” 废太子气的一只手砸在了牢笼之上,痛苦地低吼,“你可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有多危险!” 萧无极跪在他父王面前,“父王,儿臣本就活不长了,在那辽西,又何尝不是三天一次刺杀,十天一次凌辱。” “父王,儿臣没有其他亲人了,就剩下您了。” “外爷今日,已经去了……” 废太子闭上眼睛,浑身颤抖起来,“冤孽,冤孽啊!” 他说,“无极,是父王不好,是父王害了你母后,害了你外爷,害了这么多人。” 萧无极哭著摇头,而废太子伸出手,落在了萧无极的肩膀上,“我的好孩子,你不该是这样的命,你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是父王不好,是父王……太过执拗。” 废太子问萧无极,“是谁送你进来的?” 萧无极答,“汉王。” 废太子顿了顿,隨即失笑,“老九啊,是个嘴硬心软的,这样看,我也不用担心太多了。” 他红著眼,看著自己的孩子。 “前日啊,我梦到你母后了。” 他目光柔和,看向萧无极的双眼时,带著浓浓的眷恋。 “你母后说,她想我了。” 萧无极瞪大眼睛,心中涌起无限的慌张,“父王……” 废太子摇摇头,隨即用力抓住了萧无极的双手,脸上青筋暴起,“无极,你听好了!” “这大庆之中,你不要相信任何人!父王手中確实有一队人马,那队人马,就在城郊。” “你拿著他们,给你皇祖父送过去,这块玉环,你记得,也要给了你外祖父。” “你要好好活下去!” 萧无极意识到他父王到底要做什么,急忙摇头,“父王!我不!” 废太子红著眼,一只手摸到了萧无极头上的簪子,语气却变得冷漠,“萧无极!”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下一刻,他紧紧攥著萧无极的双手,让那簪子,猛地捅进了他的心口! “父王!!!” 萧无极瞬间崩溃了,他痛苦地哭嚎起来,“父王!” 他的父王心疼地摸著他的手背,靠在笼子上低低说著,“別怪父王,无极,你母后实在太孤独了,父王要去陪他了。” “还有你外爷,走的实在太快,我再不追上些,便……” 他一口血一口血地吐出来,“无极,你是最聪明的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萧无极用力摇头,哭著摇头,“不……” 废太子笑著握紧了心口的簪子,却嘆了口气,“无极,我败在了一人手中,可直到现在,直到我死,我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这未来,遍地虎狼……” “我的儿啊……” “定要,活下去!” 下一刻,他猛地將簪子拔了出来! “噗呲!”血喷溅在了萧无极的脸上,他的父王就这么倒在了笼子里,身体抽搐了好几下,便再无声息。 大庆的太子殿下,就这么……去了! 死在了!他亲儿子的手里! 辉煌的一生,就此落幕。 “皇兄!” 汉王慢了一步,听到萧无极声音时他急急忙忙推门进来,可到了牢笼之前,他的皇兄已无声息。 汉王一瞬跪在了地上,看著笼中的一切,看到萧无极颤抖染血的双手和他披散的头髮,看到那簪子,他又如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无极!” 汉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红著眼却在对上萧无极那双无光的双眼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痛苦地一把將萧无极丟在地上,看向皇兄,深深吸了口气。 “萧无极,皇兄用命送你一条活路,从现在起,打起精神,不用我教你去说什么吧!” 萧无极浑身颤抖著,汉王回过头,怒喝,“萧无极!” 萧无极一瞬回神,过於激烈的悲伤在那一刻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的大脑比任何时间都要清晰,都要冷静。 他用力抓住染血的玉环,“我知道!” 他重复著,“我知道怎么做!” …… 废太子死在天牢的时候,大庆的皇城却热闹非凡。 有人在所有人声鼎沸的场所散下无数张沅与秦嫣然的恩爱情事,以热辣劲爆的角度只是让人看著便口乾舌燥。 其中小可怜的原配宋夕顏,便成了那二人偷欢时根本不会被惊醒的可怜夫人。 可怜夫人为张沅又是割肉取血,又是为小三辛苦求医,到最终,被张沅和秦嫣然挖心而死。 这样的故事,怎么会不惹人议论呢! 张家想要將这些事全部掩盖下去,凌霄就要让这些事全部揭发出来! 她站在红袖楼的顶端,看著那些欢好的男男女女们,神情冷漠。 世间情爱,她不曾尝过,而现在的她,无情无义,更不会再去品尝。 她听到下面那些男女议论著,“这永国公府知道吗?” “嗐,知道了又如何?当年宋夕顏与人通姦,是张沅娶得她,当年出嫁,国公府的人甚至连嫁妆都是糊弄的。” “而且听说,宋夕顏嫁过去这两年,国公夫人可从没去看过!” “看她作甚啊,人家有闺女,看人家侯夫人不行吗?” 凌霄坐在房顶上,听著这些人渐渐从张沅的事情转移到了宋夕顏当年到底通姦了几个人,那侯府和宋妙春又如何如何。 她抿了抿唇,她的仇太多了,从小到大数一数,多少的事情都是別人诬陷设计给她的。 除了张沅,还有这么多人,不急,不急,慢慢来。 下面这些人就代表了大多数人,他们不问真相,只吃个热闹的瓜。 不过,无妨。 只要他们在议论,只要这些事与宋夕顏有关,就足够了。 她不管这是骂名还是调侃,还是所有人做壁上观,只要说到了这些,那就足够了! 再说了,她也不是没有办法扭转舆论。 先前杀的人拿的钱,她还有不少,寻上几条街的乞儿,將全部的矛头指向张家就好了。 只是,为何到现在长生殿下都没有消息? 凌霄摸著自己的耳朵,看向了天牢的方向,殿下不曾摇动铃鐺,说明暂且还不需要她。 想著,凌霄一跃而下,去找乞儿了。 她惦记的长生殿下,如今已经在去皇宫的路上,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向著他的生路去了。 第10章 死了还能给別人提供价值的女儿 长梯数百阶,萧无极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刀片上。 御书房近在眼前,他依旧披头散髮,亲生父亲的血沾染在他的脸上,透的他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 “皇孙殿下,请吧。” 深夜的御书房灯火不熄,汉王被拦在了外面,他听著里面响起了数声怒骂,响起了哭嚎与杂乱的瓷器碎裂的声响。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身子晃了晃,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按住自己的手腕把脉,良久,他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送开手时,汉王有些悵然,有些悲伤,更多的,是不甘和愤怒。 直到天边渐渐有些鲜红的光亮起来,一道瘦削的身影顶著一头的血从御书房內走了出来。 汉王三两步走上去,只见他的侄子苍白著唇,陡然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萧无极再次一口血吐出,汉王急忙接上,却听萧无极低声说著,“带我走,离开这里。” 汉王回过头看到大太监蔡福在门前对他点点头,这才把萧无极带著离开了那里。 到第一道宫门时,萧无极一下脱力,跪倒在地。 汉王低头看著他,想要开口时萧无极却说,“九皇叔啊,陛下说,我父王,不入皇陵……” 萧无极笑著抬头,眼中都是泪,“陛下说,他谋逆大罪,我杀了他……” “是大功一件!” 萧无极哈哈笑起来,“我,我活下来了。” 汉王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萧无极趴在地上,长发散乱落在地上,为白玉地板染上了血色。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九皇叔。” “送我出去吧,陛下……把废太子府,赐给我了。” 说完这句话,萧无极再也撑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汉王急急忙忙把他抱起来,回望著金碧辉煌的宫殿,望著这深宫,深深地,嘆了口气。 “皇兄,我今日才知,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皇宫,吃人吶……” …… 永国公府,国公夫人从昏迷中清醒,有些呆愣地望著床边的帷幔。 “夫人?夫人你醒了!” 管事嬤嬤赵嬤嬤送药进来,看到她家夫人醒了赶紧走了上来。 国公夫人歪过头来,双眼有些迷离,“嬤嬤,我睡了多久?我怎么记得……” 她说著,恍惚记起来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 她去了一趟张府,为她那个没良心的女儿弔唁,却看了一场惊天笑话。 国公夫人顿了顿,“张家,可派人来了?” 赵嬤嬤扶著她起来,点头说著,“昨夜就派人来了,叮嘱著定要照顾好夫人您,还送来了不少补品。” “对了,白夫人还送了这个。” 赵嬤嬤拿来一个信封,国公夫人却没动,她太知道这信封里是什么了。 也就是这个信封告诉她,昨日灵堂上那些笑话,並非空穴来风。 可她沉默良久,却问了句,“妙春呢?” 赵嬤嬤赶紧说道,“二小姐昨日守了您一夜,今晨去休息了,就在她的小院里呢。” 国公夫人愣了下,隨即又问道,“姑爷前些时日,是不是去过张府?” 赵嬤嬤顿了顿,但还是点头,“是。” 国公夫人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罢了,她这一死,倒是给她妹妹和她妹夫多了些机遇。” 国公夫人接过信封,拆开便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东西。 里面有著数十张银票,剩下的,便是张府的一份承诺。 只要国公府不再追究宋夕顏的死因,只要国公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么都好说。 国公夫人压下心中多少浮起来的些许烦躁,想著这封信能给她的姑爷送去的好处,能给她的妙春送去的利益,便又笑起来。 “张家倒是大方。” 国公府这些年靠她撑著这门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的夫君什么都不管,只知道沉迷美色。 国公府年轻一代的子孙,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妙春,就那个蠢笨又恶毒的宋夕顏,也只是有些她的血脉,却和她处处都不像。 “你说,要是宋夕顏听话嫁给我要她嫁的人,怎么可能落得这样的结局。” “要怪,就怪她身上有那狗东西的血,让我看著就生厌,不喜!” 国公夫人为国公爷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可这两个儿子不上不下,说有大过也没有,说有出息,更比不上她的妙春。 但好在,这两个儿子和妙春的关係极好,日后也算是有所依仗。 赵嬤嬤点头应著,“可不是。” 国公夫人又说著,“这就是她的命,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和我们都没关係。” 她好似在说服自己,便又说了句,“这就算是,她还了我的生养之恩了。” 哪怕她只是养了宋夕顏不到两年,而这两年的时光里,宋夕顏不断地受到伤害,到最终,步入了死局。 “母亲!” 宋妙春知道国公夫人醒了,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也不再睡了。 “哎,妙春。” 国公夫人瞬间喜笑顏开,母女俩手握著手,宋妙春哭著诉说著自己的担忧,听的国公夫人最后一丝残存的良心也散了。 “不必担心,张首辅必然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你不如先想著,你和你夫君如何用他张府的承诺吧。” 国公夫人揉著宋妙春的手,靠著床边笑的满是慈爱。 这样的目光和语气,是宋夕顏从未体会到的。 “嗯嗯!多谢母亲!” 待宋妙春从国公夫人的房中出来,面上的担忧终於在拐角散去,她眯起眼睛,“宋夕顏已经死了,到底是谁还想给她鸣不平?” 她用力绞著帕子,想到先前她攛掇白夫人一起挖了宋夕顏的心,又联合了秦嫣然一步步將宋夕顏逼死的事情。 如今有这样不稳定的因素出现在张家的灵堂,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 她必须得想办法,把这份隱患杜绝! 从她穿越到那知晓自己是养女身份而寻死的原身这时,她就知道,她和宋夕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必须抢走所有宋夕顏的东西,去辛辛苦苦操持那空荡荡的侯府,激励自己的男人上进。 而后,狠狠按死宋夕顏,让国公府的所有人只知道她宋妙春,而不知道那亲生的宋夕顏! 现在,她成功了。 你若要问她真的爱国公夫人或是国公府的那几个哥哥吗? 自然是假的。 从穿越到这儿开始,她扮演著宋妙春,从未有一刻暴露过自己的本性。 你问她爱不爱她的夫君? 两年的时间未曾生下一儿半女,侯府那尖酸刻薄的婆母一日日餵她苦药时,她的夫君只是会哄著她多喝一些。 若非他没有拈惹草,到还算得上忠心,比起这古代其他的男人都要好许多,她早已谋划著名要做个寡妇了。 还费心费力去维护什么恩爱夫妻。 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抢来的,所以迫切地要按死宋夕顏,迫切地要將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清除出去。 “巧红,你也去查一查,那个侍女,阿朱,她现在在哪。” 张府的人说那阿朱肯定死在了护卫的手里,可若是死了,那大闹灵堂的人带走她做什么? 若是还活著,阿朱就是那人最大的破绽。 说不定,找到阿朱,也就找到了那人! 她的丫鬟巧红点头,“是!” 宋妙春已经演完了母女情深,如今要回侯府补觉去了,却不想她才出门,国公府外就来了两个老人。 “求求您!求求您让我们见一见国公爷吧!” “我家孙女在府上做工,之前每半个月都回家一趟的呀,如今已经两个月了,还没有消息。” 她瞥了眼那衣衫襤褸的两个老人,不由嗤笑,孙女?怕不是被她那个便宜老爹看上了吧? 母亲两个月前好像杖杀过个爬床的小丫鬟,大概就是这俩人的孙女了。 不过螻蚁而已。 门房粗鲁地將两个老人打了出去,大街上的人站在远处看著,没有人敢上前帮忙。 凌霄就是这个时候路过的。 她撒了一晚上的纸,找了许多的乞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国公府。 一抬头看到了这门房欺辱老人,她眯起眼睛,左右看了看,直接拿了个棍子走了上去。 “狗东西!就你们还想见国公爷!真不知道自己骨头有多硬!” 人高马大的门房终日受著贵人们的气,如今有两个不长眼的老太太老头送上来,正是发泄的好时候。 他们正要几脚再落在老人家的身上时,“砰!”的一声巨响,又带著巨大的疼痛,直接將他们打飞了出去! 凌霄两棍子给门房全都打得摔在地上起都起不来,拉起两位老人才知道是他们的孙女失踪了。 他们的孙女是良籍,哪怕卖身进国公府,按照律法也绝不是能隨意打杀的命。 凌霄几乎很快想明白了可能造成的原因,她看著那高高的国公府牌匾,拉著两位老人先行离开了那里。 “老人家,你们如今去,只是又送两条命罢了。” 凌霄给了他们一条手帕,两个老人相互搀扶著,却一下给凌霄跪了下来。 老婆婆哭著说,“姑娘啊!我家孙女才十五岁,若不是我们两个没用,生了病,赚不到钱,也不能让她卖身做丫鬟的呀!” “我家大丫是个懂事的呀,她做事小心,干活麻利,定是不会出错的呀。” “我求求您!我求求您帮我们找找她!” 凌霄顿了顿,嘆了口气,“老人家,我可以帮你们,但如今不是时机,尚且不知你的孙女如今如何,这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哪怕你的孙女真的……” “短时间內,谁能拿他们有办法?” 她伸出手,將两个老人扶了起来。 “听我的,我们暂且蛰伏,不要以卵击石,我与这国公府也有仇,我恨不得让那高高在上掌握我生死的人现在就去死。” “可我现在杀不了他们。” “既然如此,多等上一段时间,我们拼个可能,不好吗?” 老婆婆看著凌霄,却红著眼说,“可我家大丫,还活著吗……” 她问出这句时,便有了答案。 若是还活著,怎么可能这么久没消息。 那孩子最是念家,就算是出了事情,也会想办法传递消息的。 “刚刚看著,就在这边呢!” 国公府的侍卫追了出来,凌霄和两个老人见状先离开了那里。 凌霄这才知道,两个老人生活在京城南边的破巷里,都姓黄,那里,是整个京城最破败最贫穷的地方。 也可以说,是京城的“难民营”。 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因为混乱,时常出现偷盗、流血事件,但京兆尹不管。 也可以说,没人管那里,只要不出现太严重的事故,官府懒得管。 凌霄意识到,那里或许才是她的落脚点。 “老人家,我叫凌霄。” 她说著,“我与妹妹阿朱无处可去,或许还要两位帮忙找个小院子让我们住一段时间。” 阿朱的容顏太多人见过,若是有人从阿朱作为突破口,一旦阿朱暴露了,怕是再难活。 而她如今的伤势,不能长途跋涉,必须在京城养著。 凌霄想著,至少养两个月,再把这孩子送出去。 相互搀扶的两个老人不是没有良心的,他们知道若非凌霄今日在,他们早已死在了那些门房护卫的脚下。 “姑娘,这都好说,好说。” 因而等阿朱醒来时,她的身下垫著好几层虽然破旧却乾乾净净的被褥,身上盖的被子很暖和,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的她身上暖洋洋的。 “嘶。” 她想起来,却牵动了伤口。 “哎,阿朱啊,別动。” 黄婆婆听到了声音端著药进来,赶紧让阿朱躺下,“你家阿姐有事情出去了,你且好好养著,她晚上应该就回来了。” 阿朱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人,不由眼睛一红,“夫人……” 她点点头,“这里,是,是阿姐寻到的地方吗?” 黄婆婆点点头,“是呢,她走之前特地叮嘱我要让你喝了药好好休息。” 阿朱接过药,混著眼泪咕嘟咕嘟地喝了。 她沉浸在夫人还没死的喜悦之中,於她而言,只要夫人还活著,她在这世间便有了意义。 黄婆婆看著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又想到了她家的大丫,侧过头擦了擦眼泪。 “好孩子,休息吧。” 而凌霄呢? 她安置好阿朱后听到了铃鐺声,急急忙忙去寻她家长生孩子殿下了…… 凌霄也没想到,只是一晚没见,萧无极的头髮之间,隱约可见斑驳白髮。 他穿著宽大的袍子坐在窗边,看著窗外一株枯死的玉兰树,风吹著他的髮丝飘扬,吹著他瘦弱的胳膊在袖子中依稀可见。 “凌霄,你来了……” 凌霄坐在了萧无极的身边,听到他呢喃一般说著,“我父王,死了。” “被我杀的。” 凌霄一愣,看到萧无极自嘲一笑,“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原以为,这里就是我的家。” “可现在我却觉得,这世间没有一处是我的家了……” 第11章 凌霄,我们一起活在阳光下 他红著眼,“你看到那玉兰树了吗?那是我母后生前最喜欢的树了。” “只是她离世那年,这树好像感应到了一般,一夜便枯死了。” “父王有时候就会坐在这树旁,他曾经告诉过我,说,他或许也要和这树一样,隨母后而去了。” 萧无极失笑,“我其实生气了,可后来很快他被废,我中了毒,他要我去辽西,是为了保我一命。” “可我不听话,还是从辽西赶回来了。” “他昨夜很生气,可最后,他还是把簪子放在了我的手里,他用命,给了我活路。” 萧无极回过头,通红著一双眼看凌霄,“凌霄,为何这世间要如此待我啊。” 凌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不能说,一切的原因,是因为有人窃取了你的命数,她所遭受的一切,本也不该她遭受。 她看著萧无极,也好像,就在看著自己。 不过她是眾叛亲离,有家人倒不如没有,而萧无极,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 剩下的那些,只是有血缘的陌生人和敌人罢了。 “凌霄,我如今只有两年的寿命可活,我不想让幕后之人如此舒心。” 萧无极看向凌霄,如同那玉兰树枝头颤颤巍巍隨风而动的白纱,脆弱而又美丽,“我想报仇。” 凌霄点头,“那便报仇。” 萧无极的眼泪掉下来,他说,“我想为外爷,为父王平反。” “那便平反。” 萧无极身体颤抖起来,“我想……杀了那些,谋害他们,刺杀我的仇人。” 凌霄凑近,认认真真地说道,“那便杀!” 萧无极低下头,“凌霄,对不起,我没有別人了,我只有你。” 他伸出手来,可要触碰凌霄时,他闭上眼睛,就要將手抽回。 有凉风吹过凌霄的手掌,她望著小心翼翼的萧无极,几乎没有犹豫,便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萧无极的手。 “长生殿下,你可以永远相信我,我会帮助你,我会成为你的刀,你的盾,你的盔甲。” 她的语气並无起伏,可在萧无极的心中却掀起了滔天海浪。 “您或许不知道,您对我到底有多大的恩情,我是个註定活在黑暗里的人,若是说我活著还有意义,第一,便是报仇,第二,便是將您……” 她勾起唇角,“送归日光之下。” “到那时,我便能安心归於黑暗,迎接属於自己的命运。” 她就是个厉鬼,从地狱里爬出来,不能见光的厉鬼。 借著恩公的关係重归人间,让她有机会报仇,只是这一点,便註定她会毫无犹豫地帮助皇孙殿下。 “凌霄,刚刚我说了我这几年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和我讲讲,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无极握著凌霄冰凉的手,就像是握著冰块一样。 比起他来,凌霄好像才像是个將死之人。 凌霄顿了顿,她不是不想说,只是她在想,有什么是她能说的,若是她说了前一部分,或许长孙殿下就能猜出来她的身份。 猜到她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这样,就瞒不住她如今的活死人身份,无法解释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阎罗和她叮嘱的很明白,不能暴露她身上的奇特之处。 所以,凌霄低下头来,不知如何开口。 萧无极看出来了她的为难,他急忙转移话题,“不过是你的私人事情,我听了也不合適,对了,我刚刚想给玉兰树掛些白绸,只是我有些没力气了……” 凌霄猛地站起来,“我来!” 她的手抽离出去,身影一跃出了窗户,萧无极顿了顿,刚刚被她握住的手动了动,渐渐泛起些热量来。 他低头轻轻抚摸了下与她肌肤相亲的位置,吸了吸鼻子,眼泪渐渐消失了。 他不能祭奠父王,半点都不能。 哪怕这个小院属於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几双眼睛正在暗处盯著。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王,与皇位再无关係,所以,陛下在痛苦之后,信任了他。 他如今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座冷冰冰的府邸。 汉王倒是有一句话没说错,他该知道自己如今能做什么,要做什么。 如今朝堂积弊已久,难道陛下看不出来他父王、外爷,如此多的事情,背后没有推手吗? 陛下被人利用,怎么可能不想著反击呢。 无论怎么看,他都能活下来,可到底能不能掌握权力,有没有机会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就要看他到底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了。 外面的玉兰树下,少女蹦蹦跳跳地为玉兰树系上白绸。 她系的很认真,因为她知道,这是长生殿下在祭奠他的父王和母后,还有他外爷一家。 她仔仔细细地系成四瓣,因而速度慢了些。 日光越来越烈,灼热感越来越强。 晒的凌霄皮肤透著不正常的红色,却不想一片阴影落在了凌霄的脑袋上。 她回过头看去,萧无极紧张地说道,“凌霄,你的皮肤……” 凌霄这才看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红了起来。 “无碍,过段时间就好了。” 萧无极咬牙,“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不了日晒。” 他將伞塞给凌霄,“你看著,我来吧。” 伞被塞进凌霄的手里,她来不及阻止,萧无极急匆匆要去掛,结果下一刻脚就一个腾空,身子一歪就要摔下来。 凌霄直接伸手,將瘦削却不矮的很长一个的萧无极接在了怀里。 白绸在空中飘落下来,如同玉兰落地。 萧无极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比受到日晒的凌霄还要红。 他低下头来,不好意思的开口,“对不起……” 凌霄嘆了口气,“长生殿下,我无碍的,这样,要是你实在不放心,便帮我打著伞吧。” 萧无极点点头,“好!” 很快,枯死的玉兰树枝条上,绑著一朵又一朵的白色玉兰,在光照下,被风吹著摇曳起来。 远看,就像是真的玉兰一般。 “长生殿下,不论你做了什么样的准备,想要做的事情,便就去做吧。” “凌霄相信您的能力,相信您会有得偿所愿的那一天的。” 萧无极愣了下,他看向了凌霄,看向了这个其实满打满算才相处了两天的少女。 她认认真真地说著,在这一刻,给予了萧无极极大的鼓舞和动力。 “哪怕,我做了些坏事……” 萧无极清楚他为陛下所用,会做哪些事情,他其实担心,担心凌霄会因此…… 但凌霄说,“长生殿下,你或许不清楚,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意的便是您的生死,与您的生死比起来,其他人都是可以隨时牺牲的。” “再说,我並不觉得您要做的事情有好坏之分。” “只要是能让你得偿所愿的,那就都是好事。” 萧无极这次是真的愣了,他看得出来凌霄说的都是真话。 可他…… 其实不太懂,不懂到底是什么,让凌霄待他如此的好。 “凌霄,若是我日后有了能力,你的仇,或许,也可以让我一起报。” 凌霄有所顾忌,並没有和他说她经歷的事情,但萧无极不在意,他只是想,自己已经承接了凌霄足够多的恩赐。 她就像是仙神一般忽然降世,救他於水火。 可他不清楚她的任何事,他只是知道从前的凌霄不叫凌霄,她曾唤自己为夭娘,可是,凭藉一女子的闺阁小字,他寻不到人的。 这些私密的称呼,只存在於家人和……夫君之间。 所以他不知凌霄前事,也不知凌霄之后要做什么。 她有仇要报,萧无极只希望,他不会给凌霄拖后腿。 “或许会有求到长生殿下的时候,到那时,希望殿下能出手帮忙了。” 凌霄勾起唇角,哪怕是笑著说的,萧无极其实依旧感受不到她的情绪波动。 说来奇怪,这两日来,凌霄就像是一块山石,稳重、可靠,却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说话的声音很冷,只是因为她嗓音实在好听,所以听起来並没有什么问题。 但萧无极天生能感受他人的情绪,他顿了顿,“凌霄,你说你是黑暗里的人,但在我看来,你是我眼前,我的世界里,最明亮的光。” “我不是很会说话,可我想告诉你,从你把我在那城郊大营的地牢里救出来开始,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我感念你的情谊,感念你的好,可我不能白白受著。” “凌霄,我们如今,就是一个人。” “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这铃鐺,你也能摇的,对吧?” 凌霄一愣,她確实也有一串,就在她的怀中。 可她从未想过要去摇动这铃鐺,萧无极不想给她拖后腿,凌霄也不愿给萧无极添麻烦。 “我就知道,这肯定是一对,所以凌霄,我们共同从黑暗里爬出去吧。” “不止是我,还有你,”萧无极笑著看她,漂亮的双眼熠熠生辉,“凌霄,我们一起,重归日光之下。” “好不好?” 凌霄的唇动了动,明明这个答案只会是否定的,可看著萧无极的样子,她鬼使神差的点头。 “好……” 萧无极急忙伸出手,拉住凌霄的手,小拇指鉤住,大拇指盖在一起。 “既然你答应了,那便说好了,总有一日,我们一起报了仇,翻了案,若是我还活著,便带你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 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內,他要这大庆!翻天! 萧无极从不是一个蠢笨之人,他出生之时,承载著大庆的期待,从小刻苦学习,天生聪慧。 若非接连的打击,若非从头到尾没有人给过他机会。 他也不会到今日这地步。 他这样的人,只需要一次机会! 这个机会,就能让他冲天而起! 她们二人,並肩同行,降妖,除魔。 看著萧无极的样子,凌霄暗自发誓,要早些杀了汉王,拿到消息了…… 第12章 汉王遇刺 张府。 “今日京兆尹下朝之后特地来寻我,昨夜你可知晓整个京城多少地方传的风言风语!” 白夫人愣了下,她昨夜忙著处理这家再处理那家,送了多少的封口费过去,一夜未眠。 结果这人回来先给她甩了脸色。 “老爷,我做了多少事,你是知道的呀,这人故意散播消息,我又不是那神仙,怎么会提前知道?” 她说著,红了眼睛,“熬了一天,到最后还要被老爷凶一回。” 张首辅本来还有话要说,这才开口了一句,他夫人能回两三句。 他无奈地甩了下袖子,却也坐在了白夫人的旁边。 “夫人啊,我先前是不是说过,这宋夕顏是国公府之女,无论如何,不能害了性命。” 白夫人直接反驳,“可那国公府半点不在意她,这是因为国公府吗?这是宋夕顏生前不知道勾搭了什么人。” 她哼了声,“我也是昨夜才知道,夕顏小院那些人,可都死了。” “宋夕顏的棺材也被撬开了,她的尸体被人带走,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白夫人攥紧了帕子,“这人,是盯上咱们了,老爷,你必须得先把他给抓了呀!” 张首辅顿了顿,“可那贼人確实是难抓,那侍女阿朱,也没寻到。” 白夫人咬牙,忽然想到什么,“老爷,前些时日不是有个破了大案的人才,还给您递了拜帖,你当时说他心狠手辣,是个泥腿子出身,不愿意接。” “他虽然是个卑贱之人,却又有些能力,不如这事情交给他去办?” 张首辅仔细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了这个人,提起这个人,他皱眉道,“不仅是个泥腿子,更是粗俗,罢了,要不是咱们首尾处理不乾净……” 他喊了管家来,“就那大理寺的泥腿子,接了他的拜帖,让他进府中来,抓刺客的事情,交给他办。” “五日……三日內,若是能將人抓到,他的事情,本官替他安排了。” 管家立刻点头,“哎,是!” 白夫人看向张首辅,“老爷,汉王他?” 张首辅冷笑一声,“他有事情求我,自然也要替我遮掩一二。” “但这件事不能再出岔子,若是那秦嫣然救不活,便不要救了。” 他是真的烦了,儿子为了秦嫣然娶了宋夕顏,他上朝下朝也受到风言风语,现在,又为了那秦嫣然杀了宋夕顏,闹出来这一堆事。 也就是他坐在这样的位置,但凡他出了些问题,有的是政敌落井下石。 白夫人点点头,“哎,知道了。” …… 凌霄离开了皇孙府邸,皇帝命萧无极在家中修养半月,这半月的时光,说是修养,实际是软禁。 到底如何用萧无极,半月之內便能见分晓。 昨夜废太子身死,这件事情可比什么张府儿媳被杀大的多,各方势力更是觉得风雨欲来。 皇孙从辽西归来,不过两日,弒父求生,偏偏这件事情,没有人能和皇帝去提什么意见。 说到底是皇家之事,再一个,涉及储君之位,实在敏感。 所以,雷霆雨露,就等皇帝自己裁决吧。 反正也就是个孤孤零零的弒父皇孙,能翻起来什么风浪。 已成定局。 凌霄追著汉王而去,却发现他行踪很是奇怪,他路过皇孙殿下的府邸,在府外待了许久,却並未进门。 之后,他向著城外去了。 凌霄跟著他一路,结果居然看到了京郊大营。 汉王进去之后並没有很快出来,凌霄开始思考要不要在这里將他拿下,长生殿下的身体確实等不得了。 汉王对长生殿下的態度很奇怪,如果说他对长生殿下有杀心,像是那些亲王一般,也不一样。 他在金鑾殿外带走萧无极,又带著萧无极去天牢,反而……更像是在为萧无极寻一条生路。 凌霄摸著手边的短刀,这是她准备用来杀汉王的刀。 她並没有犹豫多久,而是转身进入了京郊大营。 先前她救长生殿下出来的时候將那地牢毁了大半,但这京郊大营出了事情,京城半点消息都没有。 可见囚禁长生殿下,刺杀长生殿下之人地位之高。 这京郊大营本身,就有问题,而汉王能到这里来找人,他本身……也有问题! 凌霄走到了大帐之外,隱蔽了身形。 她听到了汉王的声音,也听到了他在和一人发生了激烈的爭吵。 “本王告诉过你!是不是要看好了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 “本王已经严防死守,没有人知道他出了辽西,你呢?你不仅把事情办砸了,还连累了……” 汉王的话停住了,凌霄冷著一双眼看向大帐之內,汉王正颓然地坐在地上,不远处城郊大营的將军半跪在地上,脸色不算多好看。 原来囚禁长生殿下的就是汉王! 他一直关注著长生殿下的消息,所以才能在金鑾殿外带走长生殿下? 凌霄盯著汉王的背影,抬起了手中的短刀。 “你可知道,本王原本能救皇兄的,本来,能救下他的……” 凌霄顿住了。 汉王痛苦地哭起来,“他那样厉害的人,怎么最后死在了自己的亲儿子手里,哪怕是任何一种死法,也不该是死在萧无极的手里啊!” 凌霄皱起眉头,汉王说的,是废太子吗? “若是无人知晓萧无极回来了,皇兄就不用为了救他而死,你知道吗?” 说著,汉王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半跪在地上的將领急忙抬头看去,正好看到汉王克制不住,一口血咳了出来! “殿下!” 將领赶紧伸出手跪著向前爬了过去,汉王捂紧了胸口,急促地呼吸起来,那状態,好似犯了哮喘一般。 凌霄愣了,而汉王抓紧了將领的手,脸上青筋暴起,声音带著绝望,“本王,没时间了,知道吗……” 將领年近四十的壮汉,此刻泪眼婆娑,“殿下啊!是臣错了,是臣错了……” 汉王这是怎么了? 不对,汉王的气运这么差,是因为,他本就临近死亡! 所以,他也是被窃取气运的人,也是,被妖魔吞吃的,属於长生殿下这边的人吗? 凌霄迟疑了,她看得出来,如今汉王尚且拥有权力,若是他活著,或许能给殿下提供助力。 而若是她此刻动手,让汉王的气运被妖魔彻底吞噬,便是助力了妖魔…… 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凌霄握紧了短刀,但还未等她行动,汉王猛地向一处投掷去了匕首! “藏头露尾,鼠辈之徒!” 听著一声匕首入血肉的声响,一黑衣刺客便直接从屏风倒了下来。 隨著“噗通!”的一声,四处藏身的刺客们不再躲藏,向著汉王杀了过去。 汉王哪怕命不久矣,战力依旧不俗,可到底刺客的人数过多,汉王应对不及。 凌霄不再躲藏,衝著战局之中杀了过去…… 第13章 拘魂 皇孙府邸,萧无极的身前,正站著一个低垂眉眼的白皮粉嫩的少年,无须无眉,是天残之人。 “殿下,您考虑的如何了?” 萧无极咳嗽了两声,面色更白了些。 “小孙大人是蔡福大监的义子,能亲自来我这,若是我不答应,便是不给蔡福大监面子了……” 他说著,眼神撇向不远处跪在地上被几个羽林卫押著的黑袍人。 宫中的太监出来,说是…… 抓到了刺杀他的杀手,任凭他处置,可这人之后代表的人,才是他们前来的目的。 他们想將此事彻底按下,在他们的眼中,他萧无极的命,是长公主救下的。 而如今,他亲手杀了父王,陛下很有可能要用他,若是他抓著刺杀之事不放,大家都不好过。 萧无极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的打算呢。 这或许,也是陛下对他的第一重考验。 他若是做陛下的刀,就不该掺杂太多的个人情感,要知晓陛下要做什么,要做的,是陛下想要的事情,要成的,是陛下所求的结果。 所以,能让蔡福义子孙灵前来,这也代表了陛下的態度。 萧无极笑了,他起身,缓缓靠近了那跪在地上的黑袍人。 这杀手不仅不怕,他抬起眼来,就这么盯著他。 好似,他若是不动手杀了他,便是他萧无极是个孬种一般。 太可笑了。 萧无极蹲下身子,与这黑袍人平视,忽然开口,“你们,平日里有看吗?” 孙灵都愣住了,更何况这杀手。 萧无极笑著看向窗外,“我有……” 下一刻,他猛地抽出身旁羽林卫的长剑,挥手之间,杀手的眼睛瞬间被划开,血飞溅开来,洒了萧无极一身。 “卑贱之人,胆敢如此看我。” 萧无极笑著,长剑再次划过杀手的四肢,因为疼痛,杀手悽厉地叫喊起来。 可这些疼痛,哪里比得上萧无极这些年来所经歷的。 他中了毒,力气不大,杀这人时便费了些功夫,也可以说,最终这人不是被剑杀死的,而是活活……疼死的! 孙灵这样见多了残忍之事的太监,此刻眼眸中也有些惊诧。 倒不是被嚇住了,而是他確实没有想到,如此超凡脱尘的皇孙殿下,会有这样一日。 永墮地狱,从謫仙化为厉鬼。 染了一身血的萧无极笑起来,孙灵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 “小孙大人,刺杀我的人,死了。” “日后这京城里,应该没有人再会杀我了吧?” 孙灵顿了顿,抬眼看著笑得非常灿烂的萧无极,“皇孙殿下哪里的话,这京城,谁敢再害您呢……” 从皇孙府邸出来,孙灵不知为何,额头有了些汗。 他才抬手擦了擦,远处有人急急忙忙地向他冲了过来,“孙大人!出事了!汉王殿下遇刺重伤!怕是人要不行了!” 孙灵一愣,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掉下来,“什么!” 他不由双脚一跳上了马车,“快回去!快回去找爹!这是要出事了!” …… 京郊大营,汉王一口血接著一口血地吐出来,大营外所有的兵將都半跪在地上,红著眼看那端著血水不断进进出出的军医。 “王蒙!你个混蛋!让你保护殿下,你就是这么保护殿下的!” 京郊的將领发生了內訌,那与汉王待在一起的將领王蒙染著一身的血,双眼空洞地被同僚一拳砸在了地上。 他红著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的將领赶紧將揍他的將领拉开,“赵明,刺客来势汹汹,这也不能全怪王將军啊!” “是啊!赵將军!您別打了!” 王蒙被人扶起来,没有看向大帐,却看向了京城之內。 “这些人……为何,就是不能让殿下活著啊。” 他低声呢喃著,“殿下和定国公守护大庆这么多年,不算功劳,受的苦,遭的难,哪个不比这些稳坐京城的权贵付出的多!” 赵明一愣,隨即一把抓住了王蒙的衣领,“你知道是谁!你知道是谁刺杀殿下是不是!” 王蒙却只是摇头,而皇宫受詔而来的太医姍姍来迟,被將士们赶紧先接了过去。 赵明也跟了过去,暂且不再纠缠王蒙。 而王蒙咬著牙,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京郊大营的一个不起眼的营帐內,並未燃起烛火,而是漆黑一片,王蒙走进来两步,尖锐反光的刀尖就已经到了他的脖颈。 “姑娘,我既然到了这里,便是想明白了。” 王蒙咬著牙,“殿下……他要我为姑娘带句话。” 黑暗之中,浑身是伤的凌霄缓缓露了出来,她沉默地看著王蒙,“说。” “姑娘是忽然出现在地牢之中,將皇孙殿下带走的人吧?” 王蒙问著,凌霄眼睛眯起来,“是。” “也是姑娘將皇孙殿下从殿下府中带走,去看定国公行刑的,对吧?” “是。” “姑娘真的有办法,让皇孙殿下……活下去,活的久一些,对吧?” “嗯……” 王蒙红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殿下说,他同意了,只是他还需要至少两日的时间,这两日的时间,姑娘可有办法维持他的……生机?” 凌霄的手一顿,还是把刀收了起来,“你为何觉得我会有办法?” 王蒙看向她,想到刚刚凌霄被人刺穿胸口,致命的攻击伤害,如今,她却中气十足,比他还要强健。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殿下也亲眼见证了凌霄在刺客之中杀的七进七出,仿佛有不死之身一般,无论受到多少伤害,多么的疼,她也只是皱著眉头,更加疯狂地向上冲。 可人怎么可能有这样不惧疼痛的身体,怎么可能真的不死呢? 殿下当时抓著他的手,咬著牙一字一句,“本王,需得有两天的时间,本王如今,还不能死……” “这姑娘,是无极的人。” “她能来这儿,本王就知道,无极,是个聪慧的……” “你告诉她,本王答应了。” 凌霄低下头来,王蒙以为她不同意,他急忙说道,“殿下已经同意了!他从不撒谎,绝不会食言!” “姑娘!你再等上两日!就这两日,让我们殿下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吧!” “这些事情,也是和皇孙殿下有关的啊!” 凌霄看向王蒙,她……还真有办法吊著汉王的命。 她虚空摸著那鬼差令牌,不是求助於阎罗的三次机会,而是鬼差令牌自带的能力。 拘魂。 她有办法,將汉王的魂魄拘在他的肉身之中两日。 她如今看得到,汉王的气数將尽。 刺客,包括烟雨楼的刺杀订单,以及汉王本身的病症,三管齐下,不管哪一个成功了,汉王都是死。 她来的巧,却也不巧。 她能拿到汉王的头颅,换取烟雨楼的消息,却没办法帮助汉王续命,起死回生。 她对於病症束手无策,汉王的病来的又急又猛,就像是她拿长生殿下体內的毒便一点办法都没有。 “姑娘!” 王蒙跪在地上,好似感受到了什么,而大帐之中,汉王又是一大口血吐出来,双眼渐渐涣散,围著一圈的太医军医皆齐齐嘆气。 有的已经跪在地上,低声哭了起来。 在帐外的將领好似听到了什么,皆痛苦地跪在了地上,无法接受。 凌霄终於动了,“好,我留他两日性命。” 王蒙欣喜抬头,却不见凌霄的踪影。 大帐之中,黑影一闪而过,有波动从大帐顶上向下倾泻而去。 萧凤林看到了趴在上面的凌霄,只见她拿著一面令牌,下一刻,无数条铁链从那令牌之中衝出,向著他而来! 他一瞬被铁链束缚,拽著他一瞬转过身,看到了躺在床上睁著眼的自己。 萧凤林一惊,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死了,魂魄,已经离体。 远处有一黑一白的身影靠近,他却听到那姑娘一句,“他的命还需要留上两日。” 身影停顿,居然向那姑娘作揖,白雾起,身影散。 他的世界轮转,下一刻,他於自己的身体之中重新睁开了眼睛。 “咳咳!” 汉王的咳嗽声惊醒了所有人,那太医军医们再次一拥而上,而凌霄靠在房梁旁,承受这肉身渐渐癒合的痛苦。 她受的伤很重,肺腑五臟皆被刺伤,也怪她只有力气,却没学过如何应对这样厉害的死士,武艺落后,也没有那么的敏锐。 但,她最大的优势便是这具身体,近百数的刺客之中,她能护著汉王不受伤,还能將这些人都留下,足以证明她的能力。 “神了!殿下的身体,好转了许多!” 听到下面太医们的声音,凌霄闭上了眼睛。 她做到了她答应的事情,接下来,便要看汉王的了。 深夜,她跳下房梁,汉王从床上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大人,多谢!” 见识到凌霄的手段,汉王已经把她当作了鬼神。 凌霄一顿,隨即摇头,“我不是什么大人,殿下,两日之后,此时此刻,我来取你的头颅。” 汉王点头,隨即却笑道,“有姑娘在无极的身边,我放心了。” 他对著凌霄再次叩拜,“多谢姑娘给我这两日时间,我定会为无极留下一条……登天之路!” 不知为何,凌霄看到了汉王身上的气运,居然,在缓缓匯聚? 虽然只是微弱一丝,却也是向著他而去,而非像是之前一般像是被戳了个大洞,全都泄了出去。 凌霄没有再说话,直接离开了。 她还有个小姑娘要安顿,一日没有回去,不知道阿朱如何了。 第14章 小吏,段博闻 …… 京城南城桐巷,数个手持利刃的大理寺衙役在其中搜寻,照的街巷灯火通明。 可两侧破旧的房子都闭著灯火,没有人原意被搜寻。 但衙役们为了上峰所承诺的金银和功劳,谁管得了这些贱民所想。 他们踹开大门,直接持火把冲了进去。 “大人!大人!我们这没有窝藏犯人啊!” “这不是赃物啊!这是小老儿日日辛苦才得到的些傍身钱啊!” 贪官污吏,尤其这小吏一层层剥削下来,最是难缠,搜查没有结果,反而对百姓手中的钱財起了心思。 “滚!” 衙役一脚將那纠缠的老头踹开,拿著那破旧的钱袋子掂量掂量,听著铜板的声响,这才舒爽了许多。 “娘的,老子大半夜不睡觉,抓不到人本来就烦,你再上前来,老子揍死你!” 老人家跪在地上,不敢上前,却哭著磕头求饶,“大人!小老儿明日还要出摊,这些是本钱吶!大人,您饶了小老儿吧!” 他哭的大声了,这衙役不由著急,上前来就要捂住他的嘴。 “闭嘴!” “不要让我老大听到!” 但下一刻,大门外站著一人高马大的络腮鬍男人,鹰鉤鼻,一双锐利无情的眼睛盯上这衙役。 “老大!” 衙役被嚇了一跳,赶紧要把老人给踹开,男人却冷冷道,“把钱还回去。” 衙役咬牙,却还是把钱袋子丟了回去,“老大,你看,我和老人家开个玩笑。” 男人握著腰间掛著的弯刀,冷声道,“若再让我看到,你这身衣服,別想穿了。” 衙役赶紧点头,而男人身边很快围著几人。 “老大,这巷子搜来搜去,也不见那什么阿朱啊,是不是消息有误?” 段博闻却看向了巷子深处,“这南城的居所,別看外观如何,內里有些,却別有洞天。” 他向前走去,最终停在了一家门户前,有衙役说这里已经搜过了,只有两个相依为命的老人。 段博闻却冷笑一声,隨即抽刀砍在了墙上,土块掉落,露出些青黑色的內里。 “这墙並不高,很破,用的材料却结实。” “这样结实的材料,却刚刚好,向下挖出些空间来。” 他看向门內,“房间不算大,院子不小,可搜过地窖了?” 衙役们一愣,皆摇了摇头。 “就是这家!进去!再搜!” 段博闻是泥腿子出身,靠著一双眼睛,靠著脑子,硬生生从小吏之中杀出一条路来,得了些小官职。 他心狠手辣,断案能力极强,可偏偏就是这出身,让他十年来止步於此,他手底下跟过的人如今最高的已经七品。 而他还在从九品打转。 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知道有他这样一个好用的人,需要时送些银两,用完了就放在一边。 而他的上峰来来去去,皆没有心思將他提上去。 他为了寻一条出路,去找了那张首辅,许多天不曾有消息,偏偏张家出事第二天,这位首辅大人低下头,让他的管家带他进了府邸。 真是好大一个府邸,比他见到的那些贵族府邸都要华贵,都要漂亮。 但他依旧没有见到张首辅,见到的是那內宅首辅夫人。 他如何不知道,是张首辅看不上他,觉得只需要一个女人就能招待了他。 那夫人是个有手段的,答应他此事办成,她会让张首辅为他升官发財。 所以,这一案,无论真相如何,他必须抓住人,拿了功劳。 十年时间,他已再无经歷蹉跎了。 “啊!” 后院传来女人的尖叫,段博闻不由嘴角一勾,向著院子里走了进去…… “你们若是想拿我威胁他人!没有用!杀了我!杀了我!” 阿朱被人压在床上,怒喝著,“没根子的软蛋!坏蛋!” “你们给那杀妻的禽兽做事!你们没有良心!” 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她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从婆婆將她塞入地窖,再到有人入侵,却並没有拿她性命,而是困住她。 她就知道,这些人在等著夫人回来! 她绝不能让夫人因为自己,再受伤害! 她不知道夫人到底是如何起死回生,可她知晓,这一路夫人定然走的十分不易。 她能再见夫人一面,便已经是足够了! “闭嘴!” 段博闻皱眉,隨即却看到这小姑娘闭著嘴巴,表情痛苦,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衝上去,直接將她的下巴给卸了! 鲜红的舌头上冒著血,段博闻一惊,“你……你想死?” 阿朱说不了话,却也明白,寻死的机会过去了,这人不会让她死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人,对你很重要?” 段博闻坐在了旁边,转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你身世简单,唯一在意的,也就是那宋夕顏罢了。” “你能为了她大闹灵堂,而如今,你更想要寻死。” “所以,救你出来的人,就是宋夕顏!” 可他又皱起眉头来,“可我查了那小院,也看了宋夕顏的棺材,以那样的出血量,她不可能活下来。” “救你的人,杀小院那些僕役的人,武功极高,出手狠辣,若真是宋夕顏,那太不符合常理了。” “毕竟宋夕顏这十几年里也就是名声差些,人差些,並未展露出来什么武功,她要是有这样的武功,也不会被人挖心。” 段博闻挑眉,“难不成,宋夕顏还真的红杏出墙了?来人,是她的真爱?” 阿朱气的想要咬段博闻一口,什么红杏出墙!她家夫人才不是这样的人! 定然,定然是张沅,是那张府的人,为了他们的面子,又给夫人的身上泼脏水! “看起来,不是啊。” 阿朱愣住了,段博闻笑了笑,“所以,我今夜要见到的是已经死去,被挖心的宋夕顏?” 他素来有观相的能力,这人说的真话假话,他一看便知。 阿朱虽然聪明,却也没经歷过他这样的人,哪怕不能说话,也能告知他真相。 “外面那两个老人,实在不听话,老大,咱们真要让他们帮忙啊?” 有衙役从外面走过来,是个看著不满二十的少年,流里流气,哪怕模样清秀,也令人不喜。 “流光,这人凶残,若是没有外面那两个老人帮忙,我们如何拿得下她?” 段博闻嘆了口气,“我来吧。” 段流光撇嘴,“再厉害能有老大你厉害吗?” 段博闻笑著敲了敲他的脑袋,“我又不是天下无双了,这世间比我厉害的人多的是。” 他抬脚离开,阿朱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已然红了一双眼。 “看好她。” 段流光被安排了活计,便拿了凳子坐在了阿朱的身前,哼了声,“別想跑,告诉你,什么牛鬼蛇神来到我大哥面前,都得盘著!” 阿朱恨不能咬死这些人。 她只担心,只担心婆婆他们真的被威胁,对夫人不利。 这些衙役受了张家的命令,肯定不会放过夫人的! 而此时此刻,巷子口,凌霄的脚步一顿。 她自然察觉得到黄婆婆家中的气息多了许多。 只是看著一个个气运不高,只有一个,气运之中黑中夹杂著血红,倒是比那些寻常白色气运的百姓不同。 但黑气縈绕,劫数不浅。 必定碌碌无为,不得志。 “大理寺……” 她看清了隱藏在暗中的人,看到黄婆婆枯坐在桌前,捧著一壶茶水发愣。 黄爷爷不在,三道气息在远处的柴房。 而那黑红气运之人,就藏在大堂之內。 她处理阿朱的事情还是太粗糙了,但被这大理寺的人这么快查到,却也超过了她的想像。 凌霄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她一步一步走进,黑色的面纱在风中轻轻浮起,隱隱约约露出她精致的下巴。 段博闻抬眼看著,不由挑眉,真是奇怪啊,宋夕顏一个如此瘦弱的女子,却能闹出这样的动静。 他没有感受到来人的气息,脚步不算轻浮,但绝对不是习武之人。 她並无內息。 “凌霄?” 黄婆婆听到了脚步声,嚇得抬头,看到凌霄时,她握紧了手中的水壶。 “嗯,婆婆。” 凌霄走进来,笑著开口,“辛苦你了,阿朱如何了?” 黄婆婆微微吸了两口气,“小丫头精神了些,你……你累了吧?渴不渴?喝些水?” 凌霄看著她颤抖的手,轻轻道,“嗯,渴了。” 黄婆婆愣了下,拿了水碗,放在了凌霄的面前,“哗哗哗……” 她倒著茶水,“凌霄啊,你出去这么久,是做什么去了?” 凌霄看著茶碗,“去查些东西。” 茶水倒好了,黄婆婆握紧了水壶的把,“凌霄,你是个好孩子……” 凌霄点点头,而后拿起来了水碗,就要一饮而尽。 “不!” 就在此刻,黄婆婆一把抓住了凌霄的手,“不能喝!” 凌霄却笑了,她对黄婆婆笑道,“我渴的厉害,怎么婆婆都不让我喝水了?” 她硬生生把水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嗯,甜。” 黄婆婆呆住了,而后,凌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怎么……有些头晕……” “噗通!” 她一下倒在了桌上,下一刻,两道身影就从门外冲了进来,“兄弟们!把这女人拿了!” 但比他们更快的,是段博闻,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句,“不要妄动!” 下一刻,一双筷子化作利刃,从凌霄的手中飞出,直接刺穿了二人的腿,將他们死死钉在了地上。 而凌霄一瞬出现在了段博闻的身边,下一刻,两道刀光闪过,二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刚刚被钉死的两个,正是看守黄爷爷的护卫,凌霄对著黄婆婆喊道,“婆婆!带著老爷爷先行离开!” 黄婆婆红著眼,赶紧点头,隨著从柴房走出来的老头子一起,在地牢那些衙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跑出了门去。 有人想去追,凌霄又是两双筷子飞去。 “咻咻咻!”得声响之后,地上又多了几个人。 “凌霄!” 段博闻皱眉,感受著凌霄的巨力,咬牙道,“你不在意阿朱的性命了吗!” 下一刻,流光正挟持著阿朱从地窖上来,凌霄的手一顿,眼睛眯了起来。 “你是个聪明人,我给你机会,让你和在场的人活命。” 凌霄冷声道,“若是阿朱出事,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哪怕是段博闻这个气运高一些的,她拼著反噬也要把他杀了! 段博闻受到她一击,胸腔气短,险些一口血就要吐出来。 他低估了凌霄的实力,哪怕他鼻子再灵,抓得到线索,人到了面前,他还是抓不到。 “你在意那个小孩?” 凌霄注意到了那挟持阿朱的少年,下一刻,她迅速向著阿朱而去。 段博闻震惊,“不要对他动手!” 短刀已经架在了流光的身上,凌霄眯起眼睛,一手抓著流光的肩膀,“你能力不俗,应该知道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你这般年纪,却还在这样的位置,还要昧著良心为他们做事……” 凌霄冷笑,“註定碌碌无为!” 段流光气的大喊,“我哥哥是最厉害的!你……” “聒噪!” 凌霄一巴掌给段流光扇晕了,而后,她一只手流光,一只手阿朱,“我虽然不清楚你的姓名,但却看得出你並非无心之人。” “你的弟弟,就先放在我这儿了,相信你该知道什么为公正,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若是还想要他,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说完,凌霄直接抓著两个人离开了院子。 段博闻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气得怒喝一声,“贱人!” 第15章 送棋子,入局! 忠勇侯府。 “你说什么?大理寺的人在南城不仅人没抓到,还伤了不少?” 宋妙春这几日总睡不好,深夜点灯熬油看著自己手里铺子的帐册,没想到熬夜还有意外之喜。 “大理寺的人嘴太严了,夫人,我们探听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侍从说著,宋妙春眯起眼睛,语气带著些不满,“若是问这些小吏问不出来,便去找他们的上司问啊。” “总和这些低贱之人打交道,如今探查个消息都不会了。” 她把笔放下,“拿著侯府的令牌,直接去大理寺问,若是有那大闹张家之人的消息,直接派府中的人把他抓过来。” “若是不能活捉,就杀了。” “若是大理寺的人阻拦你们,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侍从急忙点头,“奴婢明白!” “奴婢定不会给夫人丟人!” 他也是给忘了,如今侯爷借著国公府攀上了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风头正盛。 有那位撑腰,他们侯府在大理寺那些小官面前,还是有著些权力的。 宋妙春看著这培养了两年的侍从,不由撇嘴,若非她的大丫鬟被她派去涿州打理家產,配合那位秘密行动,她如今手里怎么可能只有这样的货色可以用。 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 只要將这贼人杀了,量他再有证据,再有心,也翻不了天。 宋夕顏,永远都会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国公府小姐,再不会有人,夺走她如今的一切! …… 清晨,京城外某处破庙。 “阿朱,喝药了。” 黄婆婆捧著药碗端给了躺在乾草做成的床上的阿朱,昨夜他们两个老人家跑了一段距离之后,原地藏了没多久,凌霄就找到了他们。 之后带著两个老人也出了城。 黄婆婆他们原本並不知道凌霄做的事情,也不知道阿朱的身份。 为阿朱提供庇护之所,甚至在昨夜最后一刻都没有想让凌霄喝下那下了药的茶水。 凌霄確实无法坐视两个老人被她连累。 而黄爷爷烧著火,做著早饭,不远处的神像下面,凌霄正磨著短刀,靠著柱子睡了一宿的段流光终於醒了。 也有可能是被饭香醒的。 “你!贼人!你快放了我!” 才清醒,看到面前的凌霄,段流光直接叫喊起来,“你若是不放开我,我哥哥肯定会杀了你的!” 凌霄只是点点头,“嗯,只要你哥哥能杀了我,可以让他来杀。” 段流光一顿,想到眼前这女人昨天晚上和他大哥打的不相上下,意识到这一次的贼人非同寻常,远比之前他哥哥处理的那些贼人要难缠的多。 而他现在被这女人绑了做人质,想必大哥那边肯定急疯了。 他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想到这,段流光不由咳嗽了声,夹著嗓子,“好姐姐~” 凌霄愣住了,抬眼看著对她挤眉弄眼的段流光,“好姐姐,是我有眼无珠的啦,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生气。” “您看,您长得这么漂亮,而且,我哥哥很疼我的,他肯定能帮你办事对不对?” “那这么一算,大哥是你的人,我也就是你的人啦。” 凌霄歪头,对这个傢伙升起些兴趣。 “好姐姐,你这样绑著我,我的胳膊有旧伤,绑久了怕是要坏了。” 他可怜巴巴地说道,“您看,我一个没有武功的,比起来姐姐那真是弱的厉害,姐姐就放开我吧。” “这样正好,我还能帮爷爷做些事情。”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能屈能伸。 只可惜,他说的这些对凌霄这样的人没有什么用处,他对凌霄有所求,却没有给凌霄提供有价值的提议或者做出有价值的行为。 自然,也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更何况,凌霄怎么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段……” 凌霄確实不知道他的名字,段流光急忙开口,“段流光!” 凌霄点点头,“段流光是吧?” 她拿起来手中的短刀,“你有点小聪明,但不多,我是可以给你解开,但不是因为你刚刚那几句不走心的恭维。” “而是我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哪怕你解开了绳索,也走不出一里地。” 段流光咳嗽了声,却听到凌霄说,“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你確实有作用,而我必须要把这个作用发挥到极致才行。” “所以,我决定给你解开。” 段流光一愣,“啊?” 他有什么作用,不就是,威胁他哥吗…… 大理寺,段博闻收到消息出来,一个手持葫芦的小乞丐递给他一封信,乐滋滋地走了。 而段博闻拆开看到消息的一瞬间,脸就黑了。 信是段流光写的,哪怕写得歪歪斜斜,能看出来他写的有多不情愿,可他也能认出来,这是自己弟弟的笔跡。 凌霄在威胁他。 这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在威胁他。 外面街道上,小乞儿们手牵手唱著,张家四郎杀妻剖心,狼心狗肺姦夫淫妇的童谣故事。 段博闻咬紧牙关,他自然清楚凌霄想要的是什么,要让他做的是什么。 一边,是弟弟的命,一边,是他的前途。 从前他就没有选择,现在,他好像也没有选择。 他失去的已经足够多了,可他付出的也足够多了,凭什么,那些贵人们稳坐高台,而他和凌霄这个卑贱之人相互算计。 他是討厌別人威胁他,可他恨不了凌霄。 不过都是在求一条活路罢了。 “让开!让开!” 远处,忽然大批的御林军冲了过来,百姓们急急忙忙地闪避,却依旧有躲闪不及的,被御林军粗鲁地驱赶到了道路两侧。 “这是做什么呢?” “听说汉王殿下昨天遇刺了,动手的,就是那太常寺卿!” “三公之一!” “可不是,这太常寺卿还算得上是首辅大人的老师呢,现在御林军就是奉陛下的命抄家去了!” “太常寺卿谋杀亲王,被直接逮住,嘖嘖,总觉得是要乱了。” “你们不知道吗?废太子前些天死在天牢了,动手的,还是皇孙!” “这!这!皇孙,弒父啊!” “乱了,要乱了!” …… 段博闻双手攥紧,这一刻,无数的信息在他的大脑里匯聚,再抽丝剥茧。 他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一件远远比他投效在清流张首辅手下更加有用的事! 若是他能抓住这次机会,或许,日后他的仕途!不仅不会断绝,更会,一片坦途! 储君之爭,如今正是如火如荼的大好时候! 张家哪怕是清流之辈,却根本没有脱离这夺储之爭,而张首辅更是早已站队,一言一行,皆代表了他身后那位。 朝中储君人选不定,不止是因为废太子,更因为!大热的人选,有两位! 正是如今元后之子,五皇子靖王萧燁染! 皇贵妃之子,七皇子寧王萧昊宇! 这两位,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而汉王和太常寺卿,正是两派! 废太子身死,定国公一脉死绝,定国军被瓜分,皇孙归巢,汉王遇刺,太常寺卿被抄家…… 段博闻的额头不断地冒汗,再冒汗,却忽然拿起手中已经成了一团的信纸,竟然从那歪歪斜斜的汉字里,看出来了几个藏头的字。 “真,北,亡,夫……” “镇北王府!” 那一刻,段博闻倒吸一口冷气。 镇北王府,正是寧王一脉。 而张家投靠的,是靖王。 汉王也是靖王一脉。 刺杀汉王,如今被抄家的太常寺卿,却是寧王的人。 汉王没死,寧王如今吃了大亏,正是需要出一口恶气的时候。 宋夕顏一案,怎么不能是切开张家的一把刀呢! 原来凌霄早已为他想好这条路该如何走,而如今,他別无选择。 他唯一的血亲在凌霄的手里,而他不得不承认,比起张首辅那样假清高的文官,他更喜欢和粗俗却直来直往的武將来往。 镇北王府,或许是他真正的好去处。 他原本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吏,但若是真向镇北王府而去,他便成了这棋局之上异常耀眼的棋子。 一边,是默默无闻,庸碌一生。 一边,是搅动风云,生死未卜。 可段博闻只是思考了片刻,便转过身,走回大理寺。 他做好选择了! 壮士抱柱死,也不苟且生,他需要这次机会,需要如此扬名! 段博闻差的,也是一次机会。 这一次机会,是凌霄强推著他而去的,若非如此激烈的手段,段博闻也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一切皆有命数,却唯有凌霄,她无命,无根,无心,无情。 她超脱棋局之外,除却两方执子的下棋人,她也能加诸些许机缘给那些棋子,甚至,送一些棋子入局。 “咔嚓咔嚓……” 柴火烧出了声响,凌霄透过火焰,好似看到无数个深陷权力之中的人,或是贪婪,或是惆悵,或是开怀,或是伤心。 有的人,加官进爵,得到了钱財,又得到了地位。 而有的人,没了命,没了官,一瞬之间,什么都落空了。 昨天她走之前,汉王给了她一块令牌,也是这块令牌,让凌霄有了得到消息的渠道。 她知晓了如今京城的局势,知道了储君之爭,知道了到底谁是谁的人。 她更清楚汉王要对太常寺卿动手,他没有多和凌霄说,只是重复了一句话。 “鷸蚌相爭,渔翁得利。” 他就剩下了两天的时间,在这些时间之內,他要將整个京城翻了天。 他要让两个兄长大斗特斗! 他要让他们的人死的死,再死一死。 凌霄明白他要做什么,因而,她將段博闻这颗棋子推了进去。 在这一刻,她一是想报仇,二是递了把刀。 她其实也並未想过,段博闻能带给她的惊喜远超过了她的想像。 这京城的一切,就从此开始,浪潮一浪高於一浪,权力更迭交替,气运流转无情,越来越多的人深陷其中,再无回头之路…… 第16章 该有人,为她偿命! 寿命倒计时,一天六个时辰。 汉王擦去脸上的白粉,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心臟还在跳,可他清晰地感受到,他已经死了,且死的痛苦,那种痛苦仿佛还在皮肉之上。 他的病症来的蹊蹺,说是心疾,却时常伴隨著肺部的疼痛,严重时,呼吸困难,足以窒息。 短短半年的时间,他的身体就严重损耗,最终,要了他的命。 这病平日看不出来,太医也治不好,自那时起,汉王就清楚他活不久了,却没想到,能。 昨天的刺杀也让他知道,靖王或许早已开始怀疑他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臥底在了靖王身边多久,五年?还是四年了? 汉王佩服皇兄的先见之明,在一切毫无痕跡的时候,他的皇兄便告诉他,风雨欲来,他不能將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要为寻一条后路。 这条后路,便是汉王。 寧王和靖王那时有些势头,却看不出未来如何,皇兄便问他,要选谁。 那时的汉王征战几场,才有了些功绩,他不明白,但因为对皇兄绝对的信任,他还是没有驳回皇兄的决定。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而是看著这两个兄长的名字,“皇兄,他们两个真的能行吗?” 皇兄那时目光深沉,点点头道,“若我出了问题,他们两个必然能盘踞而上,他们的母族皆有余力。” 年轻的汉王不当一回事,却说,“哪里比得上定国公呀。” 是啊,那个时候,谁都比不上定国公,一人镇守一方,护大庆以北,不受敌人侵扰。 那个时候没有人能想到,定国公会是这样的下场,太子殿下,会是这样的结局。 最终,他还是选了一个,皇兄看了许久,最终却將另一个名字递到了他的手中。 “去靖王的身边吧,寧王这里,我另有安排。” 汉王当时没懂,只是点头接受了这一切,之后他按照皇兄给出的一系列手段,不仅与皇兄明面上彻底划开了界限,更深入靖王身边,成为了靖王身边最得力的干將。 这些年来,他不断煎熬,不断看著皇兄和皇兄的家人受到伤害,却什么都不能做。 其实无极去天牢之前,他也去天牢看过皇兄。 皇兄那时告诉他,无论如何,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看著皇兄的脸,都没有办法告诉皇兄,自己早已寿命无多。 到底是被怀疑了,被刺杀之时,靖王没有出手救援,若非他今日把太常寺卿拉下马,靖王还要再给他落井下石,背后捅刀。 可这些,还不够! 事情,还不够大! 他和皇兄曾经將希望全部放在了萧无极的身上,可谁知道,他的侄子,也身中剧毒。 如今他只剩下了这么短的时间,他要做的,便是彻底搅乱这棋局! 要让原本双方鼎立的局势彻底破碎。 “殿下……” 他的下属走进来,红著眼开口,“您要属下准备的东西,属下都准备好了。” “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汉王笑了笑,“哭什么?本王这么多年在外征战,回到京城却天天给人装孙子。” “如今好了,本王什么都不怕了,他们不让本王活,本王还在意他们的死活作甚?” 下属却摇头,“可是,这样您的……” 他並未说出来,可汉王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身后名吗?本王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罢了,再说了,本王的身后名,算什么啊。” 这世界上最该有名声的人,已经被彻底塞进污泥里,死去时,还要再被加上一笔。 “走吧,去找我的好十三弟,本王和你说,陛下这么多孩子里,我就看不透老十三,他啊……” 汉王想了想,终於想到一个字来形容他,“是真的毒!” …… 汉王死亡倒计时,一日零三个时辰。 有人骑高头大马,从城中飞驰而出,风沙扬起,不少洒在了过路人的身上。 可他们抬起眼,看到那骑马之人一身官服,便即刻闭上了嘴。 才过午时,日头正盛的时候,这人出了城,一路疾驰,远处终於出现了一抹红伞,他看到了撑伞的倩影,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可在下马之时,他脸上的表情,便成了笑意。 “凌霄姑娘!” 凌霄的伞面微微抬起,露出她戴著黑色面纱的脸,眼前的人,正是段博闻。 他喘了几口粗气,“你要求的,我做到了!” “如今,寧王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他可以保你们无忧,只需要將张沅杀妻这事捅出去,接下来的一切,便都好办了!” 凌霄点点头,“倒是不笨。” 段博闻一顿,看著这个冷言冷语的女子,“你可想好,如何做了?” “我先说,我可以帮你,但是我出手,不合情理,也不符合规制。”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凌霄自然明白,她抬眼看著伞外的阳光,“自然,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可以去报案,但这就意味著,张沅杀妻变成了杀妻未遂,如此去判决,自然是不足以重创张家。 段博闻不由看向了凌霄身后的破庙,“阿朱……” 凌霄皱眉,“阿朱伤重,不可能让她去,我会再寻人,若是找不到,我便自己去。” 却不想,此刻破庙里,阿朱跪坐在窗边,红著眼睛看窗外的凌霄。 她记得昨夜风声瀟瀟,记得夫人……不,如今该称呼她为凌霄了。 她说她不是夫人,哪怕长著一张和夫人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不同的人。 她问凌霄,若她不是夫人,为何要为夫人做这些,为何,会知道夫人的一切。 凌霄却说。 “宋夕顏本就死在了那夜,被挖心而死。” “她对我,有恩。” “我与她的容貌確实相似,任何人都会把我认成她,她甘愿为了张沅付出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可她愿意,我却不愿意。” “我来不及救她,我来到这里时,她就已经死了。” “她死的这样惨,恨惨了那张沅,恨惨了那秦嫣然,以及张府的所有人,也恨……一切將她推到如此境地的人。” “我为她而来,自然该为她发声,为她报仇。” “你不也是因为她的恩想要报答她吗?” “你確实忠心,更有颗赤子之心,所以,不该死在那里。” 凌霄否认了自己是宋夕顏,却又和她说,“阿朱,从你出了张府的那一刻起,你的命便是你自己的,你的人生,自由了。” “以后为自己而活,待你伤好了,我会送你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你安身立命的钱,让你安度余生。” 阿朱那时没有回答,她看得出来,凌霄和夫人,真的不太一样…… 虽然还是这张脸,可无论是语气,眼神,还是这一身武力,都不是夫人能有的。 凌霄很冷,哪怕是救了她,她的眼中,是不带情谊的。 而夫人看她时,却是温温柔柔的。 不,夫人看谁的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 阿朱不得不去相信凌霄的话,毕竟如果不是这张脸,谁也不会把凌霄和宋夕顏想到一起。 “世间,真的会有两个连模样都如此相像的人吗……” 这一句话,阿朱並没有问出口。 她还问了凌霄,夫人在哪。 凌霄却沉默了。 而今,阿朱听著外面的声音,知晓凌霄是为了她好。 身边的段流光不由撇嘴,“这凌霄……倒还是有些良心,知道你无辜,已经为宋夕顏付出了不少,我和你说……” 他话还没说完,却看到阿朱已经站起身,向著门外走了出去。 “凌霄姑娘!阿朱要去!” 阿朱一步一步走出去,冷风却混著暖光照在了她的身上,她苍白著一张小脸,流著泪。 “姑娘,阿朱和你一样,都要为小姐报仇。” “昨天,你和阿朱说,阿朱的命属於阿朱了,所以……” 她笑著说,“那小姐的清白,小姐的恨,小姐的冤屈!阿朱知道了,也看到了。” “阿朱不可能无视,这件事情阿朱做了一半,还没办成呢。” 凌霄愣住了,她看著阿朱走过来,双脚下意识地已经迈向了她。 段博闻也愣了下,阿朱的心实在太过赤诚,和他见过的那些牛鬼蛇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该如何说呢。 这世间,怎么还能存在这样的人…… 他看到他的弟弟歪歪扭扭地爬到了门口,“阿朱!你个傻妞!你知道去了你会死吗!” “你的伤你不知道吗!” 段博闻挑眉,却发现他这个弟弟的目光根本就没在他身上,而是急得哪怕被绳子绑住了双手双脚,还是想爬出来,要阻止阿朱。 曾有过心上人的段博闻如何看不出来,他这个弟弟,红鸞心动了。 阿朱是个极好的小姑娘,只是可惜,她的命太薄。 “你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有多危险,对吧?” 凌霄无心,自然也无情。 她能够理智地去分析,去做决定,出於道德,不会主动要求阿朱。 可若是阿朱將这个选择交到了她的手里…… 凌霄不会拒绝。 阿朱笑著点头,“凌霄姑娘,阿朱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 “阿朱是家生子,世世代代为奴,卑躬屈膝,只看得到他们的脚面,连抬头,对於阿娘,阿爹来说,都是对贵人大不敬的。” 阿朱说,“可阿朱遇到了小姐。” 她笑著说,“小姐给阿朱的,不止是这条命,还有一片天空……” 凌霄听到这句话,方才恍惚想起来,她是说过这样一句话。 “女子这一生,困在宅院之中,相夫教子,是礼教之下的束缚,却不是女子的本心。” 她那时畅想著,待夫君病好了,要带著夫君游歷四海,看遍山川。 “你们看这片天空,多蓝,多好看,那些鸟儿自由地翱翔其中,是因为无人限制它们的翅膀。” “我们也是有翅膀的,只是鸟儿翱翔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歷练,我们也是。” “等到我们慢慢强大,拥有了翱翔於天空的能力之时,无论哪一片天空,哪怕是经过,风景也属於你,属於我……” 窗边靠著的夫人笑的愜意温柔,围在她身边一圈的侍女们双眼放光。 阿朱坐在边角,也顺著那窗户,顺著那四四方方的屋檐,看到了天空,看到了飞鸟…… 她的目光从天空移到了凌霄的身上。 “凌霄姑娘或许不知道,那天小姐还给了我一个漂亮的纸鳶,便是这个纸鳶告诉阿朱,阿朱也能抬头,能看向天空。” “阿爹阿娘都是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贵人们的棍棒之下,死在了病痛和困苦之中,到死,也只不过成了那园中的肥,连姓名也没有留下。” 阿朱的眼中有光,“但阿朱不是,阿朱能留下姓名,会有许多人知道阿朱的。” “所以,阿朱是想好了的,凌霄姑娘,阿朱要去,也必须是阿朱去!” “阿朱想要告诉小姐,这世界上,有人在意她,有人爱她,她值得阿朱付出性命。” “若是这件事情阿朱做不成,阿朱也不知道自己活著有什么意义。” 段流光红著眼,段博闻不动声色,破庙之中的婆婆和爷爷没有出声,他们在等,等凌霄的回覆。 凌霄开口了,她语气依旧冷漠,不带起伏,“好,拜託你了。” “若是……” 她顿了顿,“若是宋夕顏泉下有知,定会感动不已。” 可惜,她凌霄无心,无情,面对阿朱的情谊,她只是鬆了口气。 这意味著,她不必自己出面了。 她依旧可以隱藏在暗中,来给那些仇人创造噩梦! 段流光下意识要开口,段博闻却直接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耽误时间,贵人已经为我们铺好了路。” “事不宜迟,这就商量一下,该如何做吧。” 段流光顿了顿,看到大哥对他摇摇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他们都清楚,凌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阿朱也执著於这条路。 宋夕顏的清白,宋夕顏的冤屈,哪怕是成为他人手中的刀,也不该沉寂下去。 因为在此之前,无人在意。 无人在意宋夕顏死在了冰冷的夜里,无人在意宋夕顏受到的伤害! 该有人!为她偿命! 只是阿朱在意宋夕顏,段流光,在意阿朱罢了…… 凌霄虽然不敢保证,但只要她能做到,便会保住阿朱的命,决不让阿朱出事。 因为段流光,段博闻也会努力保证阿朱的命。 他不想弟弟如同他一般,受那般情伤,到如今的年岁,还是孤单一人。 每个人都有他们在意的人,都有他们要做的事。 所谓感情,所谓忠心,所谓善良,妖魔鬼怪纵横的人间,正需要这样的赤子之心,杀出一条血路来! 需要这样的人,向恶念宣战! 凌霄撑著伞,看向又高又远的京城,她知晓,她的復仇真正开始了。 她的仇人们不愿让她乾乾净净地活著,费尽心思將她按在脏污里,拨皮抽筋。 既然如此,她如何復仇,如何算计,不论手段,只要能让这些人失去所有他们在意的,权势!地位!財富!声名! 她都做! 张沅,你,只是第一个…… 第17章 为公道,为忠义,也为,自己! 京城,大理寺门前。 街道上的路人来来往往,並没有什么平头百姓敢靠近这里。 民不与官纠,大庆大多数的百姓,都惧怕身穿官服的官吏,因为他们三两句话间,不止能剥夺他们的权力,还能掌握他们的生死。 大部分的情况下,他们连抬头去看一眼都不会。 汉王生命倒计时,六个时辰。 第二天的清晨,朝霞很红,就像是人的血,鲜艷而夺目。 天色尚早,冷风裹挟著些许微末的雨水吹向了屋檐,落在了街道上。 深秋的雨很冷,很凉,哪怕只是毛毛细雨,行人也不愿沾染。 可行人之中,有一著黑衣的女孩艰难却又坚定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大理寺。 她的髮丝沾染著雨珠,一颗颗雨珠如同珍珠一把掛在她的头髮上,凝聚在一起,顺著她的脸颊掉了下去。 踏入大理寺那牌匾之后的石板上时,女孩脱掉了她的黑色外衣,露出了一身血衣。 鲜红的血印染了浅色的衣衫,女孩的胸口更有血渍渐渐晕开。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似乎受了重伤,更瘦弱不堪,可她根本没有在意。 这瑟瑟冷风之中,她从怀中掏出那素白的状纸,展开,露出鲜红的字,一个个鲜红的字体,露出泣血的冤屈。 她高高举起,满眼坚定。 过路的行人都惊呆了,这女娃是要做什么? “奴籍阿朱!状告张首辅之子,张沅!杀妻!剖心!与人通姦!!!” 女孩正是阿朱,她用著全身的力气大声喊著,她一边喊,一边向大理寺的正门前行。 乌云渐渐遮盖的朝霞,毛毛细雨下的紧密了许多。 阿朱又是一声,“奴籍阿朱!状告张首辅之子,张沅!杀妻!剖心!与人通姦!” 她喊的悽厉,喊的情真意切,令人下意识看向了这里,看向了这个凭藉著坚定意志和目標前行的姑娘。 “你是何人!” 大理寺內猛地跑出来了一个少年,他语气很冲,面色很冷,可他的眼中分明露出来的,是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 在担忧阿朱吗? “奴籍!阿朱!” “大人!阿朱要状告张首辅之子!张家四郎!张沅!谋害髮妻,与人通姦!害人性命!合该当诛!” “还请大人,为奴,为奴的夫人!做主!” 段流光咬牙,还是骂道,“大胆!你可知道你状告的是谁!” “那可是当朝首辅之子!” “你是奴僕,怎可状告主家!” 阿朱哭道,“奴的夫人惨死!阿朱这身血肉,全都能给了张家去!” “可夫人的冤屈无人知晓,她含冤含恨而死,阿朱!不愿啊!” 大庆律例,奴籍胆敢状告主家,要先挨上二十大板。 这是规矩。 哪怕有段博闻和背后的寧王在,这个规矩也不能废。 “看你年纪轻轻,还受了重伤,你可知状告主家可要挨上二十大板,怕是板子还没打完,你人就死在大理寺了!” 段流光喊著,“你可要想清楚,当真要告!” 阿朱双眼坚定,“要告!” 更多的人匯聚而来,雨越下越大了。 可他们从一开始的惊诧,到越来越多的人匯聚於此,没有因为雨水而退却。 “那好!让她来告!” 段博闻出现在大理寺的大门前,他横眉怒目,“状告只是二十大板,可若是诬告,那就是死罪!” 阿朱红著一双眼,“大人!阿朱不怕死!事实如何,一查便知!” 她喊著,“青天白日,断不会让我家夫人含冤九泉,断不会让那狼心狗肺之徒,逃脱律法!” 行人中有年纪大些的人却不由喊著。 “姑娘,你身上有伤,这大理寺的板子太重了,你撑不住的!” “对啊!姑娘,你告的,可是那张家,是张首辅的儿子!他们是多大的官啊,你不要命了!” “姑娘,回来吧!” 段流光咬牙说出自己的台词,“你若是此刻退去,我不会让上官惩罚你的!” 阿朱却摇头,她瘦弱的肩膀挺直了,“我家夫人仁义心肠,待人和善,最是柔软善良,她於我有恩啊!” “救命之恩!” “从阿朱知晓那张沅杀妻开始,阿朱的这条命!就该偿还给夫人了!” 她跪在地上,泪不断地落下,“大人!各位乡亲,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可阿朱不后悔。” “若是阿朱之血飞溅公堂,能让那张沅伏法!” “阿朱!死得其所!” 她喊著,衝著大理寺的大门叩拜了下去。 “大人们!阿朱要告!张首辅之子!张沅!杀妻!背信弃义,与人通姦!!!” 掷地有声,人群之中安静了片刻,再之后,爆发出了强烈的声响。 声势已成,段博闻等人带阿朱至公堂,他们將阿朱扶到了长凳之上,百姓们远远地站在大门之外,看著那高高举起的木棍,人声沸腾。 “砰!” 第一棍,阿朱的身下便有血流了出来。 “砰砰砰!” 每打一棍,百姓们的声音便高了一分。 在第九棍,阿朱一口血吐出来之时,有第一个人喊道,“別打了!別打了!” “不要打了!阿朱姑娘要撑不住了啊!” “阿朱姑娘,不要告了!” 他们与阿朱素昧平生,不曾相识,可阿朱的情谊坚定,为了主人甘愿赴死,以寻求契机,让凶手伏法! 让她的主人能九泉之下安寧! “砰!” 第十棍! “哗哗哗!” 这雨下大了,豆大的冰凉的大雨砸在了地面上,地面上渐渐形成了一片片的水洼。 雨水再落下之时,在那水洼之中,便激起了一片水。 越来越多的人匯聚在了这里,哪怕是天气寒冷,雨水冰人……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大门传向了公堂,传向了躲在公堂之中,板子越打,脸色越苍白的凌霄的耳朵里。 如今在长凳上挨打的是阿朱。 但伤害,却在凌霄的身上。 昨夜,凌霄与那准备拿汉王灵魂的黑白无常聊了许久。 终於,让她找到了一条能保住阿朱的路。 阿朱重伤,別说挨板子,她动作大一些都会导致伤口撕裂,血流如注。 黑白无常告诉凌霄,她乃无心无命之人,在某种程度上,她本不存在於这世间。 而她的气运捉摸不透,確实有一种办法,只有她能做到。 那便是,替身之法。 在所有人的眼里,挨打的是阿朱,受伤的阿朱。 而凌霄,从阿朱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替了阿朱的身体。 凡间之人看到的板子打在了阿朱的身上,实际上,每一个都落在了凌霄的身上。 转移了伤害,以此,换取阿朱存活。 可这极大消耗凌霄的精气,她这两日受到的伤害太多,修补身体需要时间,承接伤害更对她的身体损耗极大。 只是,再痛,付出再多,也是凌霄的选择。 就像是阿朱选择为她不顾生死,凌霄也愿为阿朱谋求一线生机。 “好!” “好!!!” 第二十板子落下之后,公堂之內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包括那从开始等到现在的大理寺卿。 他接到上面的命令之时,原本以为是要看一出多违心的,谋算权力的戏码。 却不想,见证了阿朱的忠义之心。 阿朱咳嗽著,所有人提著心看向她,而她颤颤巍巍地从长凳上爬起来,她的身上染血,眸中却有火焰。 这点火焰,在她双脚落地,渐渐直起身子,走向大堂之时…… 向外传递了! 没有人想像得到,二十大板之后,阿朱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她在悄无声息的大堂之內跪下,再次颤抖著手,高高举起她手中的状纸。 “大人……” 她颤抖著,却依旧坚定,“奴籍,阿朱,状告!张首辅之子!张沅!杀妻!剖心!与人……通姦!” 这团火焰,从阿朱的身体,阿朱的声音,阿朱的眼神燃起! 每个看到她的人,不论是官吏,是百姓,还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只要是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泛起了波澜。 外面响起了喧譁声。 这喧譁声,居然压过了那声势浩大的雨声! “阿朱!” “阿朱!阿朱!阿朱!” 他们一声接著一声,渐渐形成惊涛骇浪,大理寺卿和衙役们自然也被感染。 本就接了命令的大理寺卿在这一刻,抬起惊堂木,重重砸下,“砰!”的一声,他掷地有声。 “阿朱!你的状纸……本官接了!” 终於! 成功了! 也是此刻,外面传来了欢呼声,所有人高声讚嘆著,高声欢呼著,痛快地好似自己也参与其中,好似冤屈散尽,好似凶手已经伏法了一般! 他们共情的,不止是此刻的阿朱,还有从前或许某一刻,受到委屈,被人诬陷无法言明的自己。 很多人没有阿朱这样的勇气。 没有阿朱这样坚定的心。 更没有阿朱的忠义。 阿朱向死而生,为求公道,不顾生死,这超越了太多人。 可这样的感情,也是无数人渴求的,无数人想要拥有的。 哪怕他们没有经歷阿朱,宋夕顏的事情,但只要共情了她们,共情了自己,这一刻,声音也是为他们自己发出来的! 凌霄擦去唇边的血,不知觉勾起唇角。 原来,这就是被人如此掛念的感觉。 只是,此刻的她已经无心,只觉得冰冷的身体好像泛起些温热,不多,却不断绝。 縈绕著她的身体,她的胸腔,好似想要温暖她的身体。 只是可惜,她的胸腔里空空荡荡,哪怕是触动,她也分辨不出来,这到底算是什么感情。 …… 张府。 “出事了!出事了!那阿朱没死,她反而去告官了!” 白夫人接到消息,手中的佛珠一瞬掉在了地上,“啪嗒!”的一声,珠子滚落了一地。 “什么!” “阿朱没死?” 白夫人震惊,“她去哪里告得官!” 管家赶紧说道,“大理寺!” 白夫人瞪大眼睛,大理寺,不就是那泥腿子的地方? 昨天没有抓到刺客就算了,如今还拦不住一个阿朱告官! “夫人,可怎么办啊,如今民怨沸腾,还有许多人在咱们的府外叫嚷!” “若是真的让大理寺查案,公子可怎么办啊!” “那夕顏小院里,可没有宋夕顏的尸体,而且,那些人也不知道是被谁杀的!” “那个刺客,还没有抓住……” 白氏一巴掌打在了管家的脸上,“慌什么!” 管家嚇的一瞬跪在了地上,而白氏咬牙,“去叫老爷!” 管家急忙起来,“是!” 可很快他又跑回来,“夫人!夫人!老爷被圣上叫入宫中了啊!” 白氏猛地站起来,“什么!” “消息怎么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 第一次,白氏急得在屋內来迴转,“青玉呢?” “公子还在休息,他这几日难眠,到了白天才能睡得好些。” 白氏气的骂道,“没用的东西!” “现在,把所有能处理的全都处理乾净了,所有证据,都必须销毁!” “还有那些知晓內情的人……” 白氏眼里闪过些狠辣,“都杀了!” 管家一愣,这件事情牵涉的人太多,府中,府中…… 很多人都参与了啊! “夫人,都,都杀了吗?” 白氏双手握紧,咬著牙说道,“都!杀了!” “若是处理不乾净,你也去死!” 管家嚇得赶紧跪下,“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处理乾净!” 而白氏终於坐在了座位上,“来人,去告诉嫣然,如今出了事情,她小心些。” 她脚下的佛珠被丫鬟们一个个捡起来,重新给她串好。 新的佛珠手串被她握在手里。 门外,求饶声越来越大。 但…… 白氏只是闭上眼睛,一边嘴里念著经文,一边转动著佛珠。 门內一片安静,门外,一个个小廝丫鬟婆子因为各种罪名而杖杀。 他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到最终…… 一个个没了声息。 而那些没有办法以罪名论处的,则被悄无声息,不管是下药还是白綾,在这一夜,全被处理了。 和这些人的命比起来,自然是张沅的命更重要。 若是没人告官就算了。 这些人活著,也就是继续做点脏活。 可现在,一旦他们活著,就有可能管不住自己的嘴。 等到所有人都处理乾净了,白氏方才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她只是平淡地说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些卑贱之人能为自己儿子去死,都是应该的。 那刺客到底是谁! 偷了心,大闹灵堂,如今还让那阿朱去告官! 这人,也必须死! 第18章 无极,日后的路,自己走吧 …… 汉王生命倒计时,三个时辰。 皇城內,汉王站在宫墙之下,面朝金鑾殿的方向,他自己一人撑著伞,在雨中好似在等谁。 直到终於有一顶小轿从金鑾殿的方向被宫人抬了过来。 轿子停在了汉王的面前。 帘子撩起,露出一张娇嫩的脸蛋,似乎不諳世事,单纯善良。 但汉王知晓,这位声名在外的,备受陛下宠爱的七公主殿下萧念只是这样一张脸罢了,她作为靖王的妹妹,元后最小的孩子。 不仅有许多人生来就没有的东西,更有著常人难以企及的心机和谋算。 她最是冷漠无情,和她的母后一般,是个极其难缠的人。 “汉王,可是找本宫兄长?” 汉王点头,七公主笑道,“汉王可是因为张首辅之子被告的事情来的?” “安心,张首辅在朝中这么多年,又有皇兄在,自然安然无恙。” “不过是个贱奴为了一个贱人的构陷之词罢了,相信下面的人就能处理好。” 汉王並没有说话,这位公主殿下抿了抿唇,“汉王哥哥,不信阿念吗?” 她委屈起来,没有人会不遵循她的心意。 哪怕是这天下之主,她的父皇,也会为她低头。 汉王只是看著她,“七皇妹,此事非同小可,並不一般。” 七公主萧念冷哼一声,“没意思,你们斗来斗去,实在没意思!” 她放下帘子,“回宫!” 目送小轿离开,汉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曾几何时,他也有自己的妹妹。 只可惜在这深宫之中,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萧念的命,他的妹妹甚至出生没多久,便没了性命。 他如今只能依稀记得他的妹妹眉间有颗可爱的红痣,有双又大又可爱的眼睛…… 皇城里,处处都是吃人的妖魔。 他再见一个人,此行便结束了,就可以抽出些时间,去陪他的侄子了。 “五皇兄!” 他等的人来了,靖王脸色铁青地从远处走出来,本以为扳倒了太常寺卿算是大好事,能让他开心几天。 谁能想到居然张首辅家出了事情。 这事情,偏偏就被寧王抓住了把柄! 靖王的身后,寧王远远地跟著,但表情也不是很好,显然,哪怕他抓住机会,落井下石,也没有完全达成他的目的。 寧王的再后面,一个清俊的青年笑著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等在金鑾殿下面,准备跟著宣旨的太监们一同出门。 他视力极好,自然看得到这外面的事。 大雨之中,靖王似乎和汉王聊了两句,却发生了爭执,不欢而散。 汉王追上两步,结果被寧王拉住,二人又呛声几句,最终,寧王动了手。 青年看得嘖嘖称奇,看热闹不嫌事大找了许多人过去拉架。 汉王倒在水洼里,脸色铁青,应当是受伤了。 “十三皇子!” 传旨的太监气喘吁吁地对看热闹的十三皇子萧鸣音招手,“咱们得走了!” “这旨意可耽误不得!” 萧鸣音回过头,再看向那热闹的战局,不由笑道,“是,確实耽误不得。” “毕竟……” 毕竟这可是他的九皇兄,辛辛苦苦,为皇孙殿下求来的“恩典”吶。 萧无极,他真是好久好久没见过了。 也让他看看,这位侄子到底有没有长进吧! …… 汉王寿命倒计时,一个时辰。 皇孙府。 天好似漏了个大洞,这雨越下越大,砸得院子里的那棵玉兰树枝头晃动,不少绸带都掉在了地上。 萧无极在地上捡著绸带,却將传圣旨的十三皇子和太监都晾在了一旁。 已经一个时辰了。 “真犟啊……” 十三皇子嘆了口气,最终摆手,“你们去帮他,把他给弄回来。” “再淋下去,怕是要高烧不退,撑不住后续的事情了。” 太监们赶紧点头,急急忙忙就衝出去了。 谁知道啊!他们来了之后,十三皇子三两句不离废太子和已经离世的废太子妃,更提到了定国公。 原本还算能说话的皇孙殿下直接恼了,哪怕知道有圣旨,他也不愿意听。 说什么受不得被打在地上,其实根本就是不愿意搭理十三皇子! 两个人年纪相当,虽然十三皇子辈分大了些,闹起来脾气,谁也不让著谁。 等萧无极走进屋內,萧鸣音把自己煮的热茶倒进茶杯里,向前推了推。 “尝一口?这还是你府上的茶,我二皇兄生前最珍爱的。” 萧无极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他握紧了拳头,死死盯著萧鸣音嘴角勾起来的嘲讽笑容。 萧鸣音就是故意的,他故意用这些刺激萧无极。 而萧无极到了此刻,如何不明白萧鸣音在做什么。 他硬生生按下了心中所有的情绪,明白他如今该做什么。 他该接旨了。 “陛下不是传旨了吗?” 萧无极没有搭理萧鸣音,而是看向了传旨的太监,一把撩起湿透了的衣袍,便跪在了地上。 “这……” 太监们赶紧看向了萧鸣音。 萧鸣音只是拿起茶杯,吹了吹,自己喝了一口热茶,“嗯,確实不错。” “既然喝了你家的茶,也算是乘了你的恩情。” “宣旨吧。” 太监们如蒙大赦,才宣读起来了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朕闻明刑弼教,乃治国之要务;昭雪冤情,实恤民之盛德。 邇来,闻张沅杀妻一案,舆情汹汹,眾议纷紜。 此案关乎人命,事体重大,若不深究,何以慰逝者之灵,何以服生者之心? 皇孙萧无极,乃朕之爱孙,聪颖睿智,明察善断。 朕今特命汝,亲赴案发之地,彻查此案。 汝当秉公执法,不畏强权,不徇私情,详查案情之始末,究其真相之根源。 凡涉案之人,无论贵贱,皆须严加审讯。 凡相关之证,务必仔细勘察。 若发现有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者,亦当严惩不贷,以正法纪。 朕望汝不负朕望,早日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给百姓一个交代。 钦此。” 萧无极抬起头,眼中有著不可置信,接了旨意,却看向了萧鸣音。 萧鸣音一杯茶已经喝完,隨即站起身,“別惊讶,其中確实有我两三句帮忙,但你最应该谢的不是我。” “而是……” 他忽然抬头,看向了门外,另一道浑身湿透了的人影出现在了那里。 他喘著粗气,看著是急匆匆赶来的。 萧鸣音笑了,“既然事情都办完了,小侄子不必留我,我先走一步了。” “你和你九皇叔,好好聊一下吧。” 萧无极也看向了门口,看到汉王之时,他顿了顿,握紧了手中圣旨,站起了身。 萧鸣音带著太监们离开,汉王走了进来。 他笑著说,“好巧不巧,如今名声沸腾,张沅杀妻一事將靖王一党推到风口浪尖,而寧王的人刺杀我,太常寺卿被下狱,因此在陛下面前落井下石。” “这些事,却不能交给他们两个人去做,涉及张首辅,为了此案真相,审理之人必须是皇家之人,能压住这些下面的官员。” “陛下本就有启用你的意思,无极,抓住这个机会,陛下用你,便是要看你心狠不狠,敢不敢做……” 萧无极沉默了许久,在屋內不知道找著什么。 而汉王沉浸在喜悦之中,等手中被塞了毛毯之时,愣了。 萧无极偏过头,红著眼,“擦擦吧。” 他的屋子分外空荡,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简单的被褥,衣柜里什么衣服都没有,毛毯还是萧无极盖著睡觉的。 刚刚萧鸣音喝茶的用具,还是他来了之后让人从別的房间拿来的。 萧无极回到这里,却终日噩梦缠身,安睡尚且不能,更何况添置用具。 如今府中確实有下人,可萧无极谁都不信。 他每日的饭菜,是自己去小厨房做的。 他已无信任之人。 汉王也红了眼,他没有给自己擦,而是將毛毯披在了萧无极的身上。 “无极,你……不怨我吗?” 萧无极拉住垂落在两侧的毛毯,垂下眉眼,“我先前以为,你与父王不和,是因我。” 汉王愣住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和皇兄“决裂”的那天,萧无极才和他闹了矛盾。 他和萧无极同样看上了一把长剑,这把剑是皇兄曾经所用,他曾討要过,但这把剑给了萧无极。 “我还將剑送去了你的府邸,但被退回来了,我那时不懂,只觉得我好似做错了事。” 萧无极和汉王怎么不能算是一同长大的呢? 汉王比萧无极大五六岁,却也只是大五六岁罢了。 萧无极明明记得,汉王与父王的关係一直那么好,好的他都有些嫉妒。 所以他知道汉王想要把那剑,却还从父王的手中要了过来。 那时候,他未曾想到之后发生的一切。 他曾怀疑过自己身上的毒是谁下的,他是真的怀疑过汉王。 可从辽西回来之后,他知道了,是谁都不可能是汉王。 “我才知道,你和父王应当在谋划些什么,我怎么会怨你呢,谢谢,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陪著父王……” 萧无极咬著牙,不想泪从眼中落下。 汉王笑了,忽然一把抓住萧无极,用力將他抱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他错过了五年。 萧无极呆了呆,却也缓缓伸出手,试探得,慢慢得,落在了汉王的背上。 触碰到实感,萧无极再也忍不住,泪夺眶而出。 原来,他还有亲人。 …… “无极,我要走了,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桂汤圆,尤其是城东那家,我来的路上去买了些。” 汉王知晓萧无极聪慧,他不必多说,萧无极自己便知晓该如何做。 雨下的小了些,他和萧无极坐在了府中曾经他们最喜欢在的亭子里,这亭子名叫揽月亭。 是废太子起的名字。 因为外面的小湖总能映照圆月,似乎伸出手在湖水中就能捧起来月亮。 小时候,萧无极和萧凤临还真的去捞过月亮,再大些才知道他们俩多幼稚。 “和原来的味道一样。” 萧无极咬开汤圆的皮,香甜的芝麻流进了口中。 “可不止我爱吃,我记得,你也是爱吃的。” 萧无极为汉王递过去一颗,汉王笑著张开嘴便吃进了嘴里,“嗯,许久没吃了,味道真不错。” 自与皇兄决裂开始,他便日日活在谎言和计谋之中,確实许久不曾吃过他爱吃的汤圆了。 “无极,这东西,给你。” 汉王將一枚令牌放在了桌上,他说,“知道这京城的团圆酒楼是谁的吗?” 萧无极一愣,“你的?” 汉王笑著点头,“嗯,我的。” “现在,是你的了,你如今无人可用,这酒楼里的所有人,有我的一半,也有皇兄的一半。” “你交给陛下的那些人,只是其中一部分罢了。” “皇兄早先便將自己的人塞在了我这里,便是有朝一日给你。” “如今,正是时候。” 萧无极吸了口气,將令牌收进了怀里,他低下头吃著汤圆,却想到了簪子刺穿父王胸口的那一幕。 “无极,接下来的路,你定要好好地走。” 汉王不能再多待了,他该走了。 萧无极抬头,看著汉王站起身,“九皇叔,你要走了吗?” 汉王笑了笑,“听你这么老老实实地喊我九皇叔,可真是不適应啊。” 他认认真真地看著萧无极,“你身上的毒,难解,但我拜託了人,定要为你寻到解药。” “日后自己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苛责自己的身体,如今你有的一切,是你应得的,该用就用,该跋扈些,便跋扈些,別让自己受委屈。” “府中没点人气,早些把人手都弄到府中来。” “哦,对了,你那个叫凌霄的……小姑娘,很厉害,和她好好相处,知道吗?” 萧无极隱隱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你……” 汉王笑著把伞撑起来,“最近事情太多了,你不要管其他的,只认认真真办好这个案子,该下手九下手。” “我知道你通晓律法,该如何判决,就如何判决。” “这案子办的好看些,日后的路……也就更好走了。” 萧无极站起身,汉王却背著身摆手,“不必送了。” “轰隆隆!” 天边一道紫色的闪电一闪而过,隨即伴隨著惊雷响彻了天地。 亭中的烛火被风雨吹著,忽明忽暗,闪电的光芒却將汉王的背影照的大亮。 明明触手可及,可萧无极总觉得,他距离自己有些远。 “无极……” 又是一道闪电撕裂了半边天,汉王握紧了伞柄,“照顾好……” “轰隆隆!” 他的话一半隱藏在雷声中,一半隱藏在风雨里。 萧无极向前迈了一步,汉王却依旧大踏步,步入了风雨之中。 “我萧凤临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走的飞快,雨水被他的伞撞开,地上的水飞溅,龙行虎步,大將之风。 萧无极站在亭子里,桌上的汤圆还冒著些热气,“呼!”,一阵风吹过,亭中的烛火彻底熄灭了。 萧无极猛地心臟悸动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追了出去。 “九皇叔!九皇叔!” “萧凤临!” “等等!等一下!萧凤临!” 他一路追到了府门,却没有追到汉王的身影,他一手按在门上,看著门外漆黑的街道,心却一直在激烈地跳动。 他跪坐在地上,直到再一次惊雷惊醒了他。 他猛地爬起来,向著府內某处跑了去。 “殿下?” 府中的小廝都懵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因此此刻的萧无极,正拿著铲子在一棵树下挖著什么。 “砰砰砰!”地一声声,好似不是在挖土,而是在发泄一般。 “鏘!” 直到铲子碰到了一个硬物。 萧无极跪下来,將埋在土里长长的匣子挖了出来。 他仔仔细细地擦著匣子上的土,抱著匣子喜极而泣,“你还在呢……” “没事,你还在呢。” 第19章 汉王离世,下毒之人 汉王府。 汉王布置好了现场,坐在桌前,仔仔细细端详著自己的容顏,他的身侧,有一壶烈酒。 窗边有些声响,汉王转过头去,笑道,“您来了。” 是的,凌霄来了。 她看著汉王的模样,“你,都处理好了?” 汉王笑著点头,“嗯,都处理好了,姑娘,日后的路,麻烦您陪著无极。” “他这个孩子,倔,和我皇兄一样,认准的事情很难掰扯回来。” “劳烦您多照顾他了。” 凌霄点点头,“我会的。” 她看向汉王身边的酒壶,“毒酒?” 汉王笑了笑,“对,而且是非常毒的毒酒。” 他笑的促狭,“这是寧王给我的。” 凌霄一顿,明白汉王最后连自己的死都要利用起来,去构陷寧王。 “我会在你的心口补上一刀,还要將你的头颅……或许,会影响你的布局。” 汉王摇摇头,“无碍,我死的越乱,死的越惨,才越能激起陛下的猜忌之心。” 他举起酒杯,对著窗外已经被隱藏在大雨乌云之中的月亮,“可惜,我不能替皇兄找出来那幕后之人。” “还有我。” 凌霄淡淡说著,汉王大笑几声,而后將那毒酒一饮而尽。 “是啊!还有您!” “无极身上的毒,我拜託了老十三,只是我不能完全信任他,他奸诈的厉害,我却將他推了出来。” 汉王轻轻咳嗽著,“我不知未来如何,也只能將棋局搅乱些,让他们的廝杀更猛一些。” 他呼吸急促起来,靠著椅子说著,“姑娘,我……能见到皇兄吗?” 凌霄顿了顿,隨即点头,“或许吧。” 汉王笑起来,他说,“我还没和人说过呢,我最喜欢的就是我的皇兄了,他比谁都厉害,有著一颗仁爱之心,你知道吧,他是最適合做君主的。” 他的目光渐渐涣散,“皇兄在深宫之中救了我,我本该和自己的母妃,和自己的妹妹一般,被烧死在宫中。” “是他把我救了出来,十年如一日地照顾我,教导我……” “我此生在意的人,也不过皇兄,也不过皇兄所在意的人罢了……” 那年月色下,年纪尚小的汉王从大火之中逃生,他独自一人站在一片废墟的宫门外,看著进进出出救火的宫女太监和羽林卫。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黑白。 他的母妃死了,他的妹妹死了,他再无亲人。 偏偏,他因为贪玩没回宫中,逃过一劫,也只有他逃过一劫。 “让开!” 有宫人撞开了他,他踉蹌两步,直接跪在了地上,疼痛让他的泪生理性地落下。 可他依旧发不出声音,哪怕是哭,也哭不出声。 “凤临……” 也就是这个时候,皇兄来了。 他看著远处宫道里,皇兄在黑暗中奔向了他,“踏踏踏!” 皇兄的脚步声很响,一声一声,用力敲碎了將他包裹的厚厚的茧。 “凤临!” 他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没事了,没事了……” 皇兄的声音带著哭腔,颤抖著说,“我来了。” 那一刻,他的嗓子里终於发出了沙哑又难听的哭声,他抱著皇兄,哭的撕心裂肺。 皇兄的生母是他母妃的表姐,因而,他从小和皇兄就亲近。 也是这一份亲近,让他存活下来之后,又得了生机。 他不是没人要的小孩,他有皇兄。 他不是没有亲人。 他有皇兄! 他不是没人在意。 他!有皇兄! 可…… 皇兄就那样死在了牢狱里,就那样背负著骂名,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天牢。 皇兄更无法入皇陵,只是草草葬在了皇陵外的某座山上。 无人祭拜。 无人在意…… 他呢喃著,“皇兄,明心让你失望了吧……” 明心,是废太子为汉王取的字,这些年来,他以明心为志,深埋一方,面对任何苦难和考验,始终不改心意。 泪滑落他的脸颊。 再无声息。 凌霄微微嘆了口气,最终走近,手覆上汉王至死都睁著的双眼。 “一路,走好……” 黑白无常牵著无知无觉的萧凤临的魂魄,对凌霄一拜,云雾飘散,渐渐消失了。 与此同时的皇孙府,萧无极擦拭著尖锐的剑身,忽然一个不小心,手瞬间被锋利的剑切开,紫色的血汹涌冒出来,落在了剑身上。 萧无极愣住了。 他的心口一痛,没有在意自己的伤,看向了窗外。 好像,雨下的,更大了…… 烟雨楼。 闷雷阵阵,副楼主听著窗户被风雨吹起造成的声响,看著眼前提著脑袋的凌霄,不由吸了口气。 “你,竟然成功了……” 烛光微弱,雨水混著血水落到地上,凌霄在黑暗中淡淡开口,“我要的消息。” 副楼主站起身,“这消息可以给你,但你既然成功了,便隨我去见见楼主吧。” 凌霄提著汉王的脑袋,想了想,问他,“他的脑袋,可以送回去吗?” 副楼主一顿,还未开口,门外却传来了另一道男声,“可以。” 冷漠的,听到之时,只让人觉得好似骨头被刀刮过一般,令人不適。 副楼主立刻半跪在地上,“参见楼主!” 门被打开,露出一道修长的身影来。 他带著黑色的面具,遮住了全脸,只有一双冰冷的眸子打量著屋內的凌霄,“速去,速回。” 凌霄和他对视,却看到了他身上金中带黑的气运。 命运不凡,却劫数相伴。 此人死劫似乎將至,又似乎很远,这气运…… 真是奇怪。 但凌霄没有再多思考,她將汉王的头颅送了回去。 再回来时,烟雨楼就剩下了楼主一人。 他站在窗前,听到身后的响动,冷冷道,“为何想要救萧无极?” 凌霄的脚步一顿,“楼主为何想知道原因?烟雨楼不是从不过问吗?” 雨停了,风却没有停,楼主转过身来,宽大的衣袍在他身上隨风飞舞,他的眸子依旧冰冷,可声音渐渐没有那么冰寒了。 “这么多年,似乎没有多少人关注过皇孙殿下,你如此才能,定然並非无名之辈,可这么多年更没有你的任何信息。” “所以,我好奇你和他的渊源。” 凌霄淡淡道,“烟雨楼中,所有的消息皆有价值,若是楼主想知道,也该付出些东西。” 楼主一愣,忽然轻笑了声,只是这声音太轻了,轻的好似还没风声大,一瞬就消失在了风声中。 “你觉得,你们的故事是个什么价位?” 凌霄看著这个楼主,隨即道,“无价之宝。” 楼主一顿,“这就是不肯告诉我了,也对,是我有些冒昧了。” 他说著,拿出一张纸条放在了桌上,“这是你要的消息,打开看看吧。” 凌霄两步走上来,而楼主坐在了椅子上,从夸大的袖子之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小扇子,打开之后轻轻地扇来扇去。 对著的方向,是那岌岌可危的烛火。 纸条之中只写著几个字。 凌霄皱起眉头,“药王谷?圣女……” 楼主点点头,“下毒之人,便是药王谷的圣女,落雅,落神医。” “她现下,就在京城。” 凌霄眉头一松,但看向楼主,却意识到,他没有给自己关於落雅的更多信息。 楼主摇著小扇子,扇风的速度快了起来,虽然看不到他面具之下的表情,但凌霄觉得,他如今的面具之下,或许是一张正在笑的脸。 他比初见之时应当开怀了些。 “落雅的信息,需要什么代价?” 楼主便说道,“你和萧无极,什么关係?” 凌霄歪头,“只用回答这一个问题?” 楼主点点头,“你说的,你和他的渊源是无价之宝,既然如此,你们两个的关係,应当也很贵了。” “你觉得这生意……” 楼主的话没说完,凌霄便直接开口,“他是我恩人。” 楼主一顿,“倒是爽快。” “恩人……”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收起扇子,拿起桌上摆著的书本,隨便一翻,抽出一张字条出来。 “给。” 他早就准备好了,其实按理来说,到底这消息应不应该算在刺杀汉王的奖励里,还真说不准。 凌霄顿了顿,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楼主扇子打开,“再接个任务?” 凌霄看了眼纸条上的內容,之后看向楼主,“我要先看看是谁。” 杀人,不仅能换取信息,还能换取些其他的东西,所以任务,凌霄是肯定接的。 但必须是个气运低的傢伙。 楼主从脚边拿起来几个捲轴,直接铺开在了桌上。 “这几个人都有些难缠,不过奖励丰厚,清道夫不是为了斩妖除魔?” “他们都不算什么好人,若是你都能接了,也算是给我们烟雨楼创下些业绩。” 凌霄没听楼主在说什么,什么好人不好人的,气运高了就和她没有缘分。 哪怕是个好人,只要气运低,她也杀。 汉王……她不也杀了? “选好了。” 还好,这几个人里確实有气运低的。 楼主的话说到一半,此刻看著凌霄选的目標,也不由愣了下。 “你……你知道他是谁吗?” 凌霄看著捲轴之中的名字,“梁惟安?不认识。” 楼主这次是真的笑了,“有意思,你真是有意思,清道夫?不知道你清的是什么道。” “这位乃是范阳学宫的山长,当今陛下年幼时与他相交甚篤,然他无心朝堂,醉心学术,范阳学宫作为如今最具盛名的学宫,他个人要占到一半的功劳。” “这么多坏人里,你选的这位,算是好人了。” 凌霄捲起捲轴,“我不认识他,也不会什么学识。” 楼主摇著扇子,“那你为何选他?” 凌霄淡淡道,“他好杀。” 楼主顿了顿,他好几句话想问,最终摇头失笑,“也罢,这位有些特殊,你最好让他死的悄无声息,看起来像是个意外。” 凌霄点点头,“我知道,捲轴上写了要求。” 说完,凌霄直接转身离去。 楼主嘴巴动了动,看著凌霄走的飞快,“目的达成,毫无留恋。” “清道夫……” 他念著这三个字,声音渐渐变得冰冷。 “楼主。” 门外,副楼主跪在地上,“这一单给她,真的合適吗?” 楼主手中的扇子轻轻摇著,“她自己说的,此人好杀,既然她选了,那我就期待著,她再给我写惊喜。” “呼……” 烛火熄灭了。 黑暗之中,楼主冰冷的声音传出来。 “汉王已死,如今萧无极彻底没了依仗,接下来这一路他能走成什么样,我可……真是好奇啊。” 副楼主不再说话,起身离开了。 凌霄並不知这一单的深浅,她选的,偏偏是最复杂的一个。 也是,最谨慎的一个。 对於其他杀手来说,是最难杀的,她却说好杀? 也罢,楼主没有给她期限,清道夫应该有机会…… 凌霄还没急著去完成任务,她如今得到了信息,必须先找到落雅,要到解药。 而且,她为何觉得落雅这个名字,如此的,熟悉呢? 第20章 我只需要,抱你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你说这案子给谁查了!” “给那个皇孙?” 清晨,段博闻咬牙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拍著大腿,又气又急,“怎会如此!” 段流光担忧地问,“大哥,给皇孙不好吗?” 段博闻抿了抿唇,“皇孙弒父,从辽西归来之后,定国公也没了,他如今被陛下启用,说明圣心还在他的身上,可他是什么態度,会不会好好查案,敢不敢查案……” 段博闻吸了口气,“都是未知数!” “我们和凌霄还有阿朱商量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偏偏,来的是皇孙。” 段流光一愣,听著段博闻说,“別说皇孙殿下根本没有查案的经验,而他根基不足,这些官员不一定听他的话。” 哥俩还在沟通著,外面熙熙攘攘好多人忽然喊著什么,“汉王死了!汉王死了!” 段博闻呆了呆,隨后急忙走了出去。 他听清楚了那些话,不由握紧了门框,汉王,没了…… 汉王!没了! 而且,头颅被人砍下,心臟中了一刀,身体里似乎还中了毒,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这么短的时间內,定国公,废太子,太常寺卿,汉王!都没了! 段博闻握紧了拳头,如今,皇孙主办此案,他们彻底陷入了风暴的中心。 一招不慎,这条命或许就要丟了出去。 事情怎么会乱成这样! 是寧王动的手? 还是其他人? 谋杀皇亲国戚,这个案子又会落在谁的头上? 他如今背靠寧王,宋夕顏的案子,又会何去何从? 又会出现什么结果? “流光!去!去找凌霄!” 段博闻回过头,一把抓住了段流光的手,“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凌霄的身边!”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你都不要再参与了!” 段流光摇头,“大哥,不行,我答应过阿朱,我要帮她的!” 段博闻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你能帮什么?別添乱我都烧高香了。” “流光,你听哥的,这件事情,你不要再参与了。” “皇孙的路数我们尚且不清楚,汉王如今也没了,朝局只会更混乱,谁该为汉王的死负责啊!” 段流光还是不想,直接被段博闻给打了出去,“哥!” 段流光站在门外,他年纪尚小,却也明白大哥的意思,他是觉得若是皇孙和他们所想的方向不同,必然会牵连到这些办案子的人。 大哥想保住他的命,才让他去凌霄的身边。 毕竟从头到尾,凌霄都隱藏在后面,没有出现在人前过。 他咬著嘴唇,还是转身离开了,却不想他这一离开,出了门,就遇到了人拦路。 “你们是谁?” 段流光心情正不好,谁来都不愿意搭理。 只是这些人虽然笑著,却在各个方向挡住了段流光的路,“我家夫人想打听些事情,小公子,你可是大理寺中人啊?” 领头的男人虽然和善,可段流光看得出来,他们是大户人家的侍卫和家丁,硬碰硬得不到好。 他想明白了,自然也换了个態度。 “不知道几位想知道什么呢?” 看这小子识趣,这几个人便笑眯眯地开口,“那张家张沅杀妻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段流光心里一突,瞬间明白这些人,来者不善。 他仔细看了下这些人的腰牌,记下了他们腰牌的模样,便將原本就和大哥商量的话术说了出去。 “小子,拿这些话来搪塞我们啊?” “当我们傻啊!” 但这些人明显不是好相与的,段流光说的话,他们或许是不信,或许是已经听过了不少同样的话。 说著,这几个人就要动手。 段流光嚇的步步后退,“几位大哥,我真不知道別的了……” “把他抓了!” “你叫段流光对吧!你哥叫段博闻?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抓了,直接送到夫人身边!” 段流光听著他们密谋,嚇得转身就跑,“救命!救命!” 却不想还没跑出去,前面又出现几个大汉,一伸手,他就被抓住,提了起来。 “你们这是当街绑架!绑架!” 段流光气得挥舞著自己的爪子,下一刻,提著他的壮汉抡起胳膊,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砰!”的一声,段流光当即脑袋一歪,一口血吐了出来。 耳鸣声充斥著耳道,脑袋嗡嗡的,已经做不出反应了。 …… 皇孙府。 “叮铃铃!” 瘦削苍白的手摇晃著血色的铃鐺,而后,又一下,“叮铃铃!” 这双手上,青紫的血管暴起,染著些血色。 屋內,充斥著血腥气。 窗户明明没有关著,可他所在的地方,昏暗的好像没有光一样。 “吱呀!” 忽然,门被人一下推开,光顺著门瞬间照进了房间,也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双手紧紧握著铃鐺,看到来人时,嘴唇颤抖。 “凌霄……” 他握著那把长剑,剑尖还在滴血。 凌霄快步冲了过来,一脚將地上的尸体踢开,跪在了他的身前。 “长生殿下!” 这一瞬间,萧无极的泪落了下来,他又哭又笑,“凌霄,九皇叔,没了……” “他要杀我,我把他杀了。” “你说,我是在做梦,对不对?” 他放下了长剑,抓住了凌霄的手,颤抖著开口,“我昨日还见到九皇叔了,他明明没事的……” 凌霄顿了顿,却无法开口告诉他真相。 他的九皇叔,早两天前,就被刺杀而亡了。 “我明明才有了家人,这么快,又什么都没有了……” 凌霄的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萧无极猛地向前,一把抱住了凌霄。 凌霄一愣,耳边却传来了萧无极压抑的哭声。 “凌霄,就让我,抱一下。” “我知道,我不能沉溺於悲伤,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 “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凌霄缓缓伸出了手,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她说,“没关係,有我在,不论你需要多久,有我在。” 她知道自己的案子成为了萧无极主办,而汉王被杀,这件事很大,却也不大。 她和萧无极会抓住任何的机会。 这个机会,甚至是亲人的离世,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她和萧无极,是一种人。 所以,她清楚萧无极很快就会站起来,清楚他只需要片刻的依靠。 理智上来说,片刻的依靠是最合理的。 可她却告诉萧无极,不论他需要多久,这句话,她说出口时都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 某种程度上,她这个无心无情的人看待萧无极,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第21章 入张府,抓人! “去大理寺之前,我还要去个地方。” 拥抱很短,短到,只是几十秒的时光。 凌霄不由有些茫然,一个人忍痛的能力,原来这么厉害吗? 她的拥抱,这么有用吗? 萧无极再次拿起了长剑,他笑的惨然,他告诉凌霄,“这把剑,叫灵武,曾是我父王的佩剑。” “这是九皇叔曾经想要的,却到了我的手里,而后他与父王决裂,我將它埋在了树下。” “昨夜,我本来打算把剑挖出来,送还给九皇叔。” “却不想,昨夜那一面,便是最后一面了。” 他看著凌霄,“凌霄,我现在懂了,懂了我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而他们,又想看到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抓著剑柄,站起身,“我该令他们胆寒,令他们提起我来,便会后悔……”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他咬牙,“后悔杀乾净了我的亲人,杀乾净了这世界上,我在意的人。” “凌霄,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凌霄站在他的身边,抬头看著他,“长生殿下,想做什么,便做吧。” 她没有向萧无极透露过自己到底是谁,萧无极也不会知道,他即將经手主办的案子,苦主正是身边的人。 但她也不用多说。 萧无极主办她的案子,便代表了,真凶必然受到惩罚! 很快,萧无极离开皇孙府,前往了团圆酒楼,不多时,待他再出来,身边便多了两个青年。 这两个青年內息平稳,功夫不俗,正是废太子与汉王为萧无极留下的可信任之人。 而他们走后,陆陆续续有人进入团圆酒楼,再出来时,便都向皇孙府去了。 …… “皇孙殿下到了!” 大理寺內,自从接了旨意便一直在等的大理寺官员们终於迎来了他们的主办官。 段博闻隱藏在官吏之中,行礼之时却抬头看向了皇孙的方向。 入目第一眼,却是一身鲜艷红衣,再之后,便是一张冷冰冰却极其俊美的脸,以及一双无情的桃眸。 他走的並不快,风却带著他的衣角张扬四方。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人,他哪怕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哪怕背负著弒父之名,哪怕身后空无一人。 他今日来了,便要告诉天下人! 他不再是那飘若浮萍的萧无极,而是依旧有所为,有权有势的皇孙殿下! 他的身后跟著两个同样冷漠的青年。 不过比起来查案,他们……倒像是来奔丧的。 “许大人,好久不见。” 萧无极停在了大理寺卿的面前,大理寺卿一时看得有些愣了,萧无极打了招呼才反应过来。 “参见皇孙殿下!” 萧无极指尖附上腰间的剑柄,“不必多礼,此案的原告与被告,都在何处?” 他道,“陛下將此案交予我,我要的是速度,更要的是真相。” 大理寺卿即刻点头,“殿下稍等,原告就在门外,被告……还需,还需些时间。” 萧无极皱眉,“还需时间?也就是说,昨日阿朱告官之后,你居然还不曾宣被告,不曾做过口供,做过调查!” 他声音带上了怒气,大理寺卿赶紧低头,“是下官的错!” “来人!” 隨著大理寺卿一句话落下,段博闻直接从官吏之中两步走了出来,“属下在!” 他眼中有光,不仅有光,更有著跃跃欲试。 皇孙殿下!没有让他失望! 这一刀,必要那张沅付出代价!要咬下张家几块肉来,好给寧王出气! 此时此刻,一切已经成了他博取前程的机会! “等等,就这么几个人怕是请不来那位首辅公子,子墨,带著本殿的令牌,去找那京兆尹调兵。” “子恆,去传唤刑部官员,这案子,三司会审,缺一不可!” 萧无极话音落下,他身边两个青年立刻跪在地上应道,“是!” 段博闻更加兴奋了,他压抑著情绪,控制著表情,隨著子墨,带著自己手底下的人说冲就冲了出去。 大理寺卿不由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汗。 看著已经坐在主位上的萧无极,不由和两年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皇孙殿下做起对比来。 如今的皇孙殿下,满身的杀意,眼眸之中没有感情,已然……变了一个人。 他听闻皇孙殿下亲手弒父之时,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 第二反应,便是这世道,彻底將一个儿郎逼成了如此模样。 大人物之间下棋相斗,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参与其中,这一案,皇孙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因为一切,都有皇孙殿下在前面顶著,一切怪不到他的头上。 …… 张府。 段博闻带著自己的人和京兆尹的人直接就冲了进去,前面挡著的那些家丁,话还没说两句,先被段博闻两巴掌给扇在了地上。 先前他来时,这里面的小廝,丫鬟有一个算一个,全斜著眼看他。 怎么?他再没地位,也不比这些奴籍的好些? 还看不起他! “砰!” 一脚把当时轻慢他的小廝踹出去,段博闻只觉得心情舒畅。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没办法让他在大理寺办了这么多的案子,还能活到现在。 他也不是纯粹的坏人,也有自己的底线和道德,有自己在意之人。 但段博闻从不说自己好坏,世间皆污浊,哪里有人乾净了。 想著,对著那管家,他又是一巴掌! 这巴掌,替凌霄扇吧。 这巴掌,替阿朱! 这巴掌,替……替他弟弟! 反正,不管替谁,再来一巴掌! 这府中確实有不少厉害的护卫,可冲在他们最前面的那位叫子墨的小哥手段凌厉,不比他弱,也可以说,比他也强不少。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们要做什么!” 白夫人接到消息急急忙忙衝出来,却被身前明晃晃的长刀嚇的后退两步。 她根本不敢相信,这青天白日的,居然敢有官兵衝进她府中! “白夫人,你的儿子张沅涉嫌杀妻,我们奉命押他去大理寺。” 段博闻笑眯眯地走上前来,对著这位夫人轻轻说,“胆敢违抗者,可是抗命,兄弟们刀剑无眼,怕是会伤到贵人。” 白夫人直接震怒,“那个贱皮子!你居然敢!” 段博闻笑的更加灿烂了,他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发出啪啪的声响。 “白夫人,你求我办事,连定金都不给,只给个承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兑现了。” “你这府啊,我进来是进来了,可我看著,我甚至比不上那洒扫的丫鬟奴隶呢。” “我就是没脸没皮,想让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啊,怎么总是这么不要脸呢?” 段博闻抬手,“来啊,先护好了白夫人!这可是首辅夫人,別让人伤著她了!” 白夫人气急了,下一秒,有个小丫鬟被大理寺的人扭送了过来。 “这个小丫鬟还想通风报信呢!” 白夫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段博闻不由嗤笑一声,“怎么,想找首辅大人?” “首辅大人昨夜去了宫中,到现在都没回来吧?” 他摸著刀柄,“这案子,是圣上点的头,要的啊,就是查到底,说不准,白夫人,这里面还有您的事呢~” “再说了,你儿子跑不了,我是在这,还有其他人先去抓张沅啦。” 白夫人气的脸都扭曲了,“你个贱人!你个泥腿子!你居然敢背叛我!” 段博闻冷笑一声,“笑话,从未臣服,谈何背叛?” “母亲!” 就在这时,子墨抓著张沅直接从后院走了出来,张沅的身上都是泥灰,似乎刚刚在什么地方藏过。 “青玉!” 白夫人捂著心口,一瞬红了眼。 “这人躲在井底,確实有些难寻,险些让他跑了。” 子墨把张沅丟给了大理寺的人,淡淡一句,却引得不少人斜著眼看起来了张沅。 “青玉!青玉!” 又有一女人被扭送了过来,脸色苍白,嚇的枝乱颤,眼泪像是珠串子一般落下来。 段博闻看到来人,立刻道,“这便是帮凶秦嫣然!一起带走!” 白夫人抓著丫鬟的手,气的怒喊,“段博闻!我要你死!” 段博闻听到这话转过身来,摸了摸下巴,“子墨兄弟,你说,堂堂张府大夫人,张沅的亲生母亲,应该也会参与到这案子里来吧?” 子墨听了,直接点头,“嗯,確实有嫌疑。” 段博闻不由露出笑容来,“你看,白夫人,先別要杀我了,你身上的嫌疑,说不准也洗不清呢。” “把她!也给我抓了!” 狗仗人势,鸡犬升天,这词在段博闻的身上分外的合適。 他如今越卖力,日后能得到的机会和利益就越多。 在场的,除了他之外,根本没人敢,也没人能这么做。 段博闻这样的小人物,只有这样的路能送他平步青云。 张家房顶,凌霄撑著伞站在上面,看著这三个人被扭送出去,不由嘴角勾起。 “张沅,秦嫣然,白氏……” “这,只是个开始。” 凌霄看向了远处,看向了忠勇侯府的方向,她早就注意到了围绕在大理寺附近的忠勇侯府的人。 只是她没看到段流光被抓了。 若是忠勇侯府宋妙春敢参与其中,她就有机会,將这人也拉下水来。 不过现在,她得去找找那个什么圣女了。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她的名字。 秦嫣然绝症缠身,从用她身上的血肉,再到用心做药引,这些药方,可都来自於一个人。 便是这药王谷落雅,落神医! 这落雅与秦嫣然渊源颇深,烟雨楼的信息,也表示了落雅在京城的住处,都是张家安排的。 算一算,这人怎么能不算是间接害死了宋夕顏呢? 凌霄前去討要些利息,也是应该的! 第22章 公堂对峙 段博闻他们前去拿人的路上,大理寺。 “皇孙殿下,刑部尚书要主理汉王被杀一案,暂时来不了,因而,刑部来的是左侍郎。” “皇孙殿下,我家府尹也是,不过司法参军来了。” 比起张沅的案子,汉王的案子是彻底捅破了天。 大理寺卿接了案子,因此钉在了张沅杀妻案,而剩下的人,全都被震怒的皇帝放在了汉王的案子上。 萧无极点点头,“来了就行。” 他如今需要的人手已经到了,偏偏,九皇叔到死都在告诉他。 “无极,不论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要將你我的关係暴露出去,五年前汉王就已经与你父王决裂,五年后,你和我,也必须是决裂的。” “关於我的任何事情……” “你都不要主动沾染,做一个作壁上观的敌人,知道吗?” 他昨夜只是觉得九皇叔是有事要做,却压根不知道,这话如今居然应验在了他的死讯上。 萧无极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九皇叔,好像对他的死,早有预见。 昨天那些话,根本就是遗言,他將所有能给自己的全都给了过来。 就这样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他听九皇叔的,不主动去牵扯任何关於他的事情,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將眼前的案子,查个彻底,查个底朝天! “苦主宋夕顏,是永国公府的大小姐?” 萧无极的手指摩挲著手中的户籍,“还是,吏部给事中陆源养女?” “两年前……嫁给张沅。” 他忽然一顿,立刻看向子恆,“子恆,查一下,宋夕顏的所有经歷。” “还有,通知永国公府来人,他家女儿被杀,居然无人在意,还是一个丫鬟冒死报官,这是个什么道理。” 子恆立刻点头,“是。” 子恆离开不久,段博闻他们拿人回来了。 一路吵嚷,直到大理寺,张家这几个人终於安静了下来。 白氏看到萧无极之前,还將自己乱了的髮髻拢了拢,拿出贵妇的气势,对萧无极行礼。 “参见皇孙殿下。” 萧无极看到白氏都被抓了过来,再看那队伍之中深藏功与名的段博闻,不由挑眉。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白夫人不必多礼,既然你来了,那便跟著张沅在堂下吧。” 白氏的脸色变了变,意识到这位还真是不给她,不给自家老爷一点面子。 “请原告。” 没多久,阿朱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那跪在地上的张沅和秦嫣然,眼里一瞬充满了恨意,恨不得衝上去將这二人咬死! 她的身体还带著伤,走路很慢,但没人催她。 她跪在地上,向萧无极行礼,“奴婢阿朱!拜见皇孙殿下!” 秦嫣然看向了阿朱,恨地搅动著手里的帕子,贱奴!当时就该將她直接杀了,怎么可能有今日的祸患! 而张沅却颓丧坐在地上,比起恨阿朱,他想起这几日连连做的噩梦,根本提不起精神来。 他只是为了救自己的爱人罢了! 这有什么错! 可为何,为何宋夕顏的鬼魂就是一直一直缠著他,只要他闭上眼睛,便能看到她! 看到她尖锐血红的指甲,看到她满是血的身影,如影隨形。 到现在,阿朱告案,母亲为了不让他被抓,居然將他弄去了枯井里藏著。 何其丟脸! “啪!” 惊堂木一拍,公堂对峙,开始了! “阿朱,你状告张沅杀妻,可有证据?” 大理寺卿坐在侧位,案例询问。 阿朱立刻道,“有证据!” 想到凌霄告诉她的一切,阿朱就恨不得將张沅和秦嫣然杀了! “我家夫人从嫁入张家,便开始日日为秦嫣然提供血肉,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她被张沅哄骗,以为张沅患了绝症,为了他甘愿付出。” “可实际上,患有绝症的!是秦嫣然!” “张沅更將秦嫣然接入府中,却哄骗我家夫人,说这是他的表妹!” “可实际上,二人根本没有血缘关係,而是姦夫淫妇!早已通姦!” “到最终,血肉已经无用,便把心思,打在了我家夫人的心上,夫人从一个月前开始身体不適,很快就被张沅送出去,而四天前……” “我家夫人被张沅挖心!而死!” “挖心的人在夕顏小院,而运送心的人,就是当天傍晚从城外回到了张府,大人只需要去查他们入城的时间和夕顏小院,以及……” “张沅院中的人!” 阿朱叩拜在地,“还请大人为我家夫人做主啊!” “去查一查,张沅身边的人,以及夕顏小院。” 萧无极只是淡淡一句,大理寺和京兆尹以及刑部的人便起身,接了命令便走。 “说到现在,你不是没有物证吗?说青玉要了宋夕顏的心,那她的心呢!” 白氏忽然开口,“大人,皇孙殿下,她的证据就是空口白牙,如此诬陷我家青玉吗!” “再一个,嫣然確实是我家远方亲戚之女,与青玉也算是表兄表妹的关係,如何算是哄骗了?” “而且那宋夕顏確实害了病,这奴婢又如何证明,她死於挖心?” “没有物证,这就是诬告啊!” 大理寺卿立刻看向了萧无极。 这,这怎么办? 萧无极淡淡道,“阿朱,你可有物证?” 阿朱还没回话,秦嫣然又开口说道,“大人,皇孙殿下,那宋夕顏早先便看不惯我,我与表兄確实有情,却是因她伤了表兄的心。” “她为人妇,却不守妇道,这两年来不仅不能为表兄诞下子嗣,更没有仔细侍奉公婆!” “表兄心善,为了报答她娶她做妻子,可根本不爱她啊!” “表兄与我的感情,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如何算得上是通姦了!” 她说著,不由拿起帕子轻轻擦著眼泪,美人垂泪,令人不由心生怜悯。 “更何况,她如何不知道,那血肉是给我,阿朱,你能证明吗?” “而且,两年的时间,我只要了她的血肉,还是她自己愿意的,若不是她害了病症,我也不想她离开的。” “咳咳!” 秦嫣然说著,又咳嗽起来,小脸愈发苍白,“如今我这病症,可还没有好呢。” “若是按照你说的,我们真的挖了她的心,那我,怎么没好啊?” 张沅被人掐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白氏对他皱了皱眉头,他便懂了什么,便直接说道。 “对啊!我们没有杀她,是她害了病死的,和我们又有什么关係!” “嫣然也没有……” “我和宋夕顏,那时,尚有情谊,她只是命不好,只是……” 张沅握著拳头,“只是命薄,没福气。” “我已经待她很好了,在所有人唾弃她的时候把她带回家,娶了她,这一点,还不够么……” 他说著,好似喃喃自语,“已经足够了。” 萧无极却皱起眉头,他对情绪感知非常的敏锐,自然看得出来,这秦嫣然满嘴谎话,这白氏冷心无情,这张沅…… 心思不定,眼神漂浮。 看起来,哪怕真的没有物证,也可以从此人入手。 “大人!皇孙殿下!” 阿朱等著这几个人说完,终於开口,“谁说阿朱没有物证了?” 她红著眼,“阿朱有!” “我家夫人被他们挖心而死,被埋在荒山,连个坟都没有,她的尸身……” 阿朱险些说不下去,“遍布伤痕。” “她的尸体!便是证据!” 白氏猛地看向阿朱,“你有她的尸体!” 她处理了所有的痕跡,哪怕是夕顏小院的那些尸体,那些人不是她杀的,为了绝去后患,她也將尸体都处理了。 却唯独,没有找到宋夕顏的尸体。 她当时还抱著侥倖心理,说宋夕顏的尸体或许也在火海之中烧乾净了,或许那些尸体里有一个是宋夕顏。 若非如此,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躲起来。 她也在怕。 怕真的让阿朱有了物证,能以此来指她的儿子! “怎么,白夫人很震惊吗?” “尸体没有处理乾净吧?” 阿朱的泪掉下来,她原本想著,凌霄就是夫人,夫人就是凌霄。 直到,她看到了夫人的尸身。 那般惨烈的尸体,她只回忆一下,便心痛不已。 她不敢想像,夫人在死前,到底遭遇了多少……多少痛苦! 她活生生被剖心之时,又是多么,多么的难受。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她,爱的是別人,而她,只是一个药引! 知道这些时,她又该多心痛! 阿朱不感想,阿朱现在只想,把张沅和秦嫣然!活剐了! “好!既然如此,便去查验死者遗体。” 大理寺卿语气中带著欣喜,他昨日其实问过阿朱,是否有物证,但阿朱当时並没有告诉他,他提心弔胆,却也没办法。 案子已经上达天听,无人再能阻止。 如今皇孙殿下在此,却是为了真相而来,大理寺卿也鬆了口气。 有了物证,接下来只要等待去调查的人回来,一切!都好说了! 秦嫣然不由咬牙,“有了尸体能说明什么!” 阿朱盯著她,“那就能说明,白夫人口中的害病而亡,只是谎言!” “你们一家人,吞吃夫人的血肉,若是问心无愧,你们撒谎做什么?” “若是问心无愧,你们如此著急地为夫人办丧礼,又是为了什么!” “张沅!你到底有没有心!” 阿朱手抓著地面,胸口因为怒火而不断起伏,伤口不断渗血,她一声声质问。 “夫人从嫁入府中,便事事以你为先!” “你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她感念你的恩情,心心念念的,只有你!” “你与她说什么,她都信,你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这秦嫣然通姦!哄骗她!杀了她!” “张沅!你没有心吗!!!” 张沅猛地一惊,那一句没有心,瞬间击碎了他的喃喃自语,瞬间,击碎了他为自己编织的所谓以爱为名的假面。 他杀人了! 他杀了自己的妻子! 哪怕,他本来不爱她,只是为了嫣然的病,只是为了救嫣然,才將她娶进门。 可他本身,並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相反,他有著一个文人的骄傲,他是可以为了爱哄骗宋夕顏。 可一开始,在宋夕顏被全世界拋弃,无人在意的时候。 他第一次知道了宋夕顏是嫣然的药,他本可以將宋夕顏抓来,永远的囚禁。 毕竟,真的没有人在意她。 可那时的张沅觉得,他愧对於这个姑娘,他並不知道两年后,嫣然的病居然要用……宋夕顏的心! 毕竟一开始,只是头髮、血液、皮肉…… 这些,虽然疼,虽然对宋夕顏的身体有消耗。 可是,不会危及宋夕顏的性命! 他承认自己对不起宋夕顏,所以他补偿给她一个张府四夫人的位置,补偿她脱离苦海。 两年的时间里,他如何不知道宋夕顏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人。 她一心一意地待自己。 而自己,从头到尾,因为这愧疚之心,未曾给予过她一点作为夫人应该有的待遇。 他的心自始至终都在嫣然这里,甚至碰都没有碰过宋夕顏。 这些对於宋夕顏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 她从未抱怨过任何,哪怕被母亲刁难,被府中的人当傻子一样糊弄,也不曾表露过任何的怒气。 就像是个…… 泥人。 “报!夕顏小院挖出数十具尸体!” “报!张府游园之中,也挖出了尸体!” 白氏眼看不对,直接拉住了张沅,让他一句话都不要说。 阿朱的伤在渗血,萧无极便直接让大夫过来给阿朱重新上药包扎去了。 就在这段时间內,更多的物证浮上水面。 白夫人的表情愈发不好,她双手紧握,怎么会想不到,她处理的一切,居然…… 居然被人翻出来了! 她明明已经把那些尸体都…… 她不由看向了帷幕之后的阿朱,终於明白,阿朱一介女流,一个丫鬟,根本办不成这么大的事情。 她的身后!有人! 而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將她所有处理的东西,全都翻出来,重新归位了! 秦嫣然抓住了白氏的衣袖,她红著眼,好像怕极了。 “別怕……” 白氏看到秦嫣然,却忽然心平了,她安慰著秦嫣然,嘴角却渐渐有了笑意。 忘了,这件事情牵涉的人可太多了。 有的是人能扭转局面。 哪怕物证齐全又如何? 皇孙不过是个才脱离生死危机的,没有根基,无人帮助。 她家老爷作为首辅,而秦嫣然还是那人的女儿,这一切还牵涉到了更多的势力,只要他们不想暴露,就不会让真相大白。 就有人能保住她的儿子! 所以! 根本不需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