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医妻驾到,冷面硬汉宠上天》 第1章 重生 苏桐睁开眼时,只感觉到天旋地转般的眩晕,身子还未支起来便已重重地摔回地上。 接著才感觉到额角传来剧烈的疼痛,用手一摸,居然一手血。 她稳了稳心神,往四周看了看,立刻便意识到了不对。 她是被流弹击中的,子弹穿透了她的心臟,她倒在了手术台上。 而眼前的景象並不是在绿色的军用帐篷內,四周也没有茂密而绵延不绝的热带雨林,只是几根木柱子撑起的一间残破的土房。 地上一堆稻草,面前一扇用木板钉起来的简易门,门缝大得能伸进拳头。 旁边还有一盏手拎式带玻璃罩子的煤油灯,一灯如豆,泛著微微的黄晕。 门外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声。 “狗日的让你悠著点,这下可好,搞出人命了,这下咋跟吴家交代!” “你他妈的这会儿有理了!你拿吴冬玲那丫头五块钱的时候咋没吭声!说好了让我们好好玩玩儿再给那老鰥夫送去,你不也答应了嘛!” “……谁晓得这妮子那么烈性,咋就撞了柱子了……” 苏桐听著门外的爭吵声,抬手看了看自己,发现身上穿著的是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袄。 不知穿了多久了,絮干硬地打结,根本就不保暖,手臂乾瘦蜡黄得不像话,手掌更是粗茧与裂口交叠,惨不忍睹。 愣怔间,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一股陌生的记忆蜂拥而至,差点让她又一次晕厥过去。 待她这一阵儿疼痛缓过来,纷乱的记忆一一读取,不由得目瞪口呆。 她居然穿越了。 她牺牲在了21世纪的维和战场上,却穿越到了七十年代一个叫吴桐的姑娘身上。 这个叫吴桐的姑娘在家里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她从小就不討喜,除了上山下田地干农活,还要包揽一大家子人的家务,是个任劳任怨逆来顺受的性子。 十六岁的时候,吴母便贪图五担穀子的彩礼,將吴桐早早许了人家。不料对方在来娶亲的路上摔下了堤坝,当场就没了,亲事只好作罢。 十七岁的时候,又因为半扇猪肉的彩礼,將他许了另一户人家。结果刚刚定了亲没多久,对方就病死了。 这一下,吴桐便成了远近闻名的不祥之人,都说她命硬克夫,谁娶谁家倒霉。 十八岁的时候,吴母不甘心吴桐这么大个姑娘白白砸在手里,硬是托人远远地又谈成了一门亲。 五十元的彩礼,將吴桐许给了邻县一个年近五十家里一堆孩子的老鰥夫。 为防夜长梦多,昨天彩礼钱一拿到手,吴母便拍著胸脯向媒人保证,隔天便把吴桐送过去,对方连娶亲都省了。 吴桐以泪洗面,壮著胆子说了句不想去。吴母一碗村里土医生配的麻药灌下去,吴桐便立马人事不省了。 妹妹吴冬玲还不忘落井下石,找了村里两个二混子帮忙送亲,另塞了五块钱,让他们半路先把吴桐糟蹋了再把人送去。 免得吴桐再生別的心思,好死心塌地跟老鰥夫过日子。 两个二混子用一辆独轮车將人事不省的吴桐送上了路。 一出村子趁天黑便找了间废弃的牛棚,正要欲行不轨,吴桐却悠悠醒转了过来。 看到那两人红著眼扒自己的衣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急又气,想到自己的娘和妹妹根本不把自己当人看,生无可恋,直接撞了柱子…… 苏桐將记忆梳理了一下,心底一阵悲凉,这姑娘活得真是悲惨,生在这样的家庭,还真是生无可恋…… 外面对话还在继续。 “栓子,那现在咋整?我今个儿白天还看到马大胆他们和派出所的公安在村头晃悠,这事儿可不能闹大了……” “关我们啥事啊!柱子是她自己撞的,我们啥便宜没占到还惹一身腥,我跟你讲,王老二,你这嘴可得把住关了……” “那……那现在到底咋整……刚才人就没气了,这会怕是已经凉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挖个坑把人先埋了,然后出去避避风头再说,真要有事就往老吴家推,左右也是老吴家自己把人逼成这样的……” 门外两人说著便推开门进来,借著微弱的灯光看见两个形容猥琐的男人,穿著也是松垮破烂,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一个去提煤油灯,一个去拽苏桐的腿。 苏桐虽是医生,却是身经百战的军医,能上战场的医生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 医术精湛是前提,枪械和格斗都要过关,通用语言、野外生存等等都是考核项,否则到了战场自身难保,不仅救不了人还要拖后腿。 苏桐眼见那人伸手拽她的腿,对准他的下巴就是一脚。 她出脚狠厉,对准了那人下頜薄弱处,但是这一脚踢出去,才发现这具身体虚弱的厉害,根本使不出力气,只是把那人踢得后仰了一下,並没有预想的效果。 那人没被踢翻,却被嚇得不轻,一骨碌爬起来,惊恐地叫道:“栓……栓子!炸……炸尸了!” 栓子刚刚把油灯拎起来,这才发现断气多时的人竟然动弹了,也嚇得不轻。 但他到底比王老二沉稳些,竭力抑制住心慌道: “怕是刚才只是闭过气了,这会儿又缓了过来!没死就好!没死把人捆起来送走!总得把任务完成嘍!” 两人对视一眼,便朝苏桐扑了过去。 苏桐岂会让这二人抓住,一个翻滚闪到一旁,正要起身还击,不料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不知是撞柱子的后遗症还是那碗麻药的后遗症,浑身虚脱使不出劲不说,人都要站立不稳。 栓子和王老二扑了个空,开口骂道: “妈的!这娘们撞了个柱子还学精了!敢反抗了!” “等老子抓住你往死里整!” 苏桐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不对劲,暗道不妙,不敢再与这二人硬抗,寻了个空隙夺门而出,往外逃去。 两人大骂著追了出来,不料那煤油灯翻倒在了稻草堆里,点燃了稻草,顷刻间便燃了起来,继而点著了牛棚。 牛棚本就是木板搭的,顿时火越烧越旺,如同在暗沉的夜幕里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把。 第2章 伏击 点燃的牛棚照亮了身后的一小方天空,却衬得前方更加黑暗。 苏桐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茫然而无措,根本分不清方向。 殊不知,这意外燃起的火光惊扰了仅仅几百米开外一场紧张的对峙。 —————— 青峰镇派出所所长蒋平路伏在草丛里已经几个小时了。 伏在他旁边的是云山村的民兵队长马大明,再远一点还有县里和省里来的同志。 马大明扭了扭僵硬的身子,微微朝蒋平路靠了靠,用低得不能再低的气声问道: “还要埋伏多久?憋不住了?” 蒋平路瞪了他一眼,马大明又用口型说道: “尿尿!” 蒋平路朝不远处瞧了瞧,那里伏著一个穿著特训服的年轻人,一动不动,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具体职务上面没有透露,大家都称呼的是“秦队长”,这段时间的一切行动都由他指挥。 这次伏击的主要任务是解救人质,当然最好能將挟持人质的逃犯一起抓捕。 为此派出所连同下辖几个村的民兵力量全部动用了。 秦队长出发前只申明了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 一人的疏忽可能会导致整个抓捕行动的失败,那大傢伙这些日子的努力就白费了。 想到这,蒋平路又狠狠地瞪了马大明一眼,用口型示意他: “憋著!” 马大明苦著张脸,正想说啥,就见他的目光突然望著远方呆住了,眼里映出一小丛亮光。 蒋平路忙回头一看,只见百米开外突然燃起了一丛火焰,有越来越旺的趋势。 像是有房子被点著了,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耀眼。 眾人都是心头一紧,在这个重要关头突然起火,这是有人在向逃犯示警还是逃犯觉察到了不妙在试探? 这个地段位於江平县和江北县的分界,往西十里便进了大山,山临长江,悬崖峭壁,溶洞深潭,不计其数。 如若人逃进了山里,便如同鱼入大海,鸟入森林,再想抓捕便是难上加难。 潜伏在草丛里的人此时都把目光投向了“秦队长”。 秦熠抬起头,他也对这意外燃起的火光有些疑虑。 只是还未等他们这边做出反应,便看见火光映衬下,有几个人影正朝这边奔来。 一个跑在前面跌跌撞撞,似脚下不稳,隨时都能倒下。 另两个在后面追赶,边追边骂,夜间寂静,便听得格外清晰。 “臭娘们儿!你给老子站住!看老子逮著你,把你扒光了绑树上!喊全村人来参观……敢从老子手里跑,看我整不死你……” 眾人听见这话骂得下流,直皱眉头,没有命令却谁也不敢动。 伏在草丛里的马大明突然猛地窜起头,蒋平路一把將他脑袋按下,低声喝斥:“你想干啥!” “那是我们村的李友栓!” 马大明瞪著双眼,“他这不是坏咱们事儿嘛!我去把他绑了!” “闭嘴!听指挥!” 蒋平路低喝,他已经看到秦熠侧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这些个民兵又没受过正规训练,能在这里蹲守这么久已经算是不错了,只希望行动能早些结束,不要因为他这边不力再出个什么岔子。 苏桐脚下发虚,腿脚无力,没跑出多远就觉得力不从心。 后面两人越追越近,拼体力是拼不过了。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亮,映著四周的景物半明半暗,前面影影幢幢地看上去是一大片比人还高的芭芒草。 她身形一错,想钻到草丛里去,趁著天黑,总能找到甩掉他们的机会。 不料钻进草丛还没跑出几步,斜刺里伸出来一只胳膊,一把將她拽过去。 继而將她面朝外勒住了脖子,一个男人的声音森冷地响起,“別出声!出声杀了你!” 苏桐没料到这大半夜的草丛里居然藏著人,她倒是停住了身形没再动了,后面追过来的那两人却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栓子跑在前面,隱隱看见苏桐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顿时就火冒三丈。 “麻啦个巴子!我说这娘们哪来的胆子!原来这里藏著相好!” 说著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跟在后面的王老二一看栓子冲了上去,连忙跟著冲了上去。 不甘落后,薅住那男人的头髮就是一顿揍。 可怜那个男人,本是令黑道闻风丧胆跋涉千里摆脱了无数公安的追踪位列公安部通缉榜前列的人物! 眼看著就要进山追寻自由,却莫名其妙被这么几个泼皮缠住了。 他刚刚就听到了外面的骂声,看起来这几人就是本地村民,因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破烂事儿在纠缠,不料那女的竟跑进了他的藏身之地。 虽然解决他们只是分分钟的事,可他生气的是自己潜伏了半夜,就是怕著了公安的道儿,这几人却这样硬生生地把自己暴露了。 眼看著头上脸上已经挨了好几下,他一把推开身前的女人,掏出匕首正准备一人一刀结束了事。 手刚举起,便听见一声枪响,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手臂。 秦熠收回枪,冷声吩咐: “张奎出现,一队实施抓捕,二队散开搜捕马六,都要留活口,注意寻找孩子,孩子的安全第一。” 马大明早就憋不住了,听到命令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大声吼道: “李友栓!你他妈不想活了!” 栓子和王老二听到枪响,早就嚇得瘫在了地上。 他们平日也就是在村里横,哪曾见过这等阵仗,此时听到马大明的喊声,王老二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栓、栓子!咱俩的事儿好像被、被发现了,马大胆带著公安来抓咱们了!” 第3章 挟持 张奎听见枪响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公安怕是早就设好了包围圈。 饶是此刻,他仍然飞快地用另一只手捡起了匕首,一把拽住正想溜走的女人的头髮,將她狠狠扯回来用匕首抵住。 “臭娘们!別想跑!我就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他受了伤,得找个人质。 那俩男的虽然是软骨头,但还是这瘦弱的女人更好控制些。 苏桐试图挣扎了一下,对方显然是个练家子,一只胳膊也能將她钳製得死死的。 苏桐这具身体,之前便被饿了两天,后来又被灌了麻药,也不知是药劲儿没过还是有副作用,別说反抗,眼下怕是好好走路都打飘。 好在有公安同志在此设了包围圈,单凭这么暗的光线下,对方能一枪命中歹徒胳膊,她觉得自己被救的可能性很大。 十几只手电筒晃动著已经包抄了过来,张奎挟持著苏桐往芭芒丛深处钻去。 芭芒叶子锋利如刀片,打在身上割出一道道小口子,只是眼下谁都顾不上。 眼见著包围圈越缩越小,张奎急了,高声吼道: “都不要追了!” “不要追了!我手上有人质! “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有人在草丛外高声喊道: “张奎!放下武器!” “再说一遍!放下武器!” “放开人质!你被包围了!逃不掉的!” 一时间,只感觉到处都是手电筒光,似是已无路可逃。 张奎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將苏桐挡在面前,急得团团转。 正在这时,芭芒丛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孩子哭声。 接著一个狠厉的男人声音传出来,“不想这孩子死在这儿,你们就儘管来!” 张奎大惊,“六爷!您怎么出来了!” 隨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芭芒丛深处钻出一个男人。 苏桐抬头瞥了一眼,个头中等,身材瘦削,看不太清长相,只能看见脸上还架著一副眼镜,镜片微微泛著光。 他气喘吁吁的,手里还半抱半拖著一个孩子。 孩子五六岁的样子,只是似乎病了,耷拉著脑袋,不像是刚刚才哭过的样子。 周围静默了一瞬,外面的人又朗声喊道:“马六!张奎!你们今天逃不掉了!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话还没喊完,马六就出声打断了,“別喊这些没用的!” “老子要一辆车,五百块钱,还要乾粮和水!二十分钟送到这里,否则我就宰了这小子!” 说著在那孩子的屁股上使劲拧了几把,孩子似乎有些意识不清,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阵悽惨的哭叫声。 在外面喊话的是县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张长海。 他喊话吸引马六注意的同时,秦熠已经让狙击手寻找最佳射击位置,做好狙击准备。 留活口虽要紧,但人质更重要,他得做万全的准备。 不料马六却提出了要求,张长海看了眼秦熠,秦熠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喊话。 张长海继续喊道: “马六!张奎!” “你们带著人质先撤出来,条件我们可以答应,但要我们先看到人质安全!” “马六!张奎!二十分钟时间太短属於不合理要求! 先撤出草丛!先撤出草丛!看到人质安全我们可以再行商议!” 外面的喊话还在继续,马六的身体却有些摇摇欲坠,张奎忙伸手扶马六坐下,问道: “六爷,您的身体……” 马六迅速抬眼打量了一下苏桐,张奎忙咽回后面半截话道: “这就是个本地妮子,我抓她暂时挡挡,不行等会做了就是。” 说著拿手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马六点点头,喘了口气道,“今晚都是硬茬,进不了山了,先脱身要紧。” 然后他指了指倒在他旁边双眼紧闭悄无声息的孩子,“这小子快不行了!得早做打算!” 说著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朝苏桐指了指,阴沉著脸道,“你老实点,別想耍样!否则请你吃枪籽儿!” 苏桐瞧了眼那枪,美式的柯尔特,这种枪在国內並不多见,能拿到这种武器的应该不是一个简单的逃犯。 “好了!出去吧!他们不敢玩什么样!” 马六一手抓起那孩子站起来,用枪抵住孩子脑袋走在前面。 张奎则单手拿著匕首,抵著苏桐的脖子,將她推在前面。 栓子和王老二早就被马大明拖了出去,不见踪影。 一行人跌跌撞撞一出芭芒丛,十几支手电筒都刷地照了过来。 眾人瞧见眼前的景象,心中都是一惊。 刚才天黑看不清楚,这会儿才发现张奎手里挟持的姑娘满身满脸的血,糊得根本看不清是谁,也不知是不是马六下的黑手,还真是狠厉。 马六手里的孩子耷拉著脑袋,悄无声息,一看就不是正常睡著的样子。 “东东……东东!!” 一个声音颤抖著在呼喊,“东东你看看爸爸!爸爸来救你了!东东!” 苏桐抬眼一看,出声的竟是一名公安。 心中一惊,这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挟持的竟是公安干警的孩子。 那名公安同志刚才因为纪律,孩子几次哭喊他都强忍著没有出声,此时见了孩子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马六你个畜生!孩子你也忍心下手!东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行啦!” 马六冷声打断对方的话,“孩子没事,生了点小病而已。” “我既然敢出来,就不怕你们耍样……” “有狙击手是吧?仗著人多是吧?” “哼!不想要活口啦!” 马六冷笑了一声,把孩子往旁边移了移,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胸前竟满满地绑著一排土炸弹。 “都小心点手里的枪,別走火!” 说著他扬了扬大拇指,上面扣著一个环,“这个环一拉,別说孩子,方圆几里地都能夷为平地。” 秦熠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黑暗里响起了汽车马达的轰轰声,两辆军绿色的吉普一前一后很快驶了过来,一位公安从车上跳下来,將钥匙递到张长海手里。 张长海冲马六挥挥钥匙,“放了孩子!钥匙给你!钱和乾粮都在车上!” 马六冷哼一声,“钥匙插到车上,打著火!別再试图拖延时间了! 我能等!我怕这小子等不了了!” 第4章 交换 马六手里的孩子从出来到现在一直耷拉著脑袋靠在马六胸前,没有一点声响,连他爸爸叫他都没反应。 眾人心中一颤,秦熠已经沉声吩咐道:“按他说的去做!” 看到那名公安依言照办,马六紧了紧手中的枪,狠厉地道: “都朝后退十米!我马六只图自由,不图人命,你们规规矩矩的,我不会动这小子,否则就难说了。” 说著几人朝那辆车挪去,挪到车前。 马六不放心,又让张奎先看了油表,又检查了现金和食物,確定都是按他吩咐办的。 这才说道:“车开二十里后我会把这小子放到路边,在这之前你们不要费那些心思,否则我们就同归於尽!谁也落不著好!” 眾人在秦熠的手势下纷纷后退,马六將大拇指上的那个环举在胸前,然后才用枪指著苏桐,让她抱著孩子先上车后座。 苏桐抱过那孩子时,孩子已是深度昏迷状態,还能明显感觉到发著高烧。 她上车后悄悄给孩子把了个脉,发现这孩子身体机能下降得厉害,有多处感染的跡象,再捱下去怕是真有生命危险了。 马六等著张奎上了驾驶室后,才后退著上了车后座。 张奎正要踩油门,马六却突然出声:“等一下!” 马六向来疑心重,这会儿坐到车里才意识到,张奎受了伤,血流了不少,单臂能勉强开车就不错了,根本无法顾及到后座。 自己身体已经快支撑不住,胁持个生病的孩子没问题,但是车里现在还有个女人…… 这女人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半死不活的,但她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不得不让他怀疑,万一是警方故意安排的…… 马六眯了眯眼,人质有一个就行了,多了反而有风险。 想到此,马六推开车门,对著苏桐道:“滚下去!” 说完一把就把孩子夺回来,然后飞起一脚就把苏桐踹下了车。 马六迅速关上车门,然后隔著车窗对准倒在地上的苏桐就准备开枪,心道管她是真是假,先结果了再说。 秦熠看出马六意图,举著枪大步上前厉声道: “住手!不要滥杀无辜罪上加罪!你敢开枪我就敢开枪!不信就试试!” 苏桐本来被摔得七荤八素,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个穿特训服的年轻人,持枪姿势標准,眼神锋利,神情凛然,让她心中顿时一暖。 虽然这个时代还很落后,但公安同志的正义感和职业素养却丝毫不逊色。 马六哼了一声,將枪收了回去,又將那个拉环示意了一下,警告周边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大声吩咐道:“张奎!开车!” “等一下!” 又有人喊出声。 周围明显静了一瞬,因为这一次,居然……是还倒在地上的苏桐喊的。 她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踉蹌著走到车窗前,对马六道: “我来当人质,换那孩子下来吧!” 这句话一说出口,车里车外的人都惊呆了! 一眾公安心中又怒又急,这个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女人刚才被两个无赖欺负得命都只剩半条,还差点被马六一枪给了结了,明明自身难保,眼下这是什么举动? 一转眼就要“挺身而出”? 她说换人质就换人质? 当这是玩过家家? 这不是主动往前送人头嘛!对方一直拿孩子当“免死金牌”,怎么可能听她的话,搞不好一个人质又要变两个,他们行动起来只会更加掣肘。 秦熠也极为意外,一双眸子紧紧锁住苏桐的背影,明显偏小的旧袄裤还透著隱隱的血跡,髮辫蓬乱的已经没了形,和许多穷困窘迫的农村姑娘一样,纤弱而狼狈,感觉风一吹就能把她吹倒……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她居然想要换那个孩子…… 她想要做什么…… 马六也愣了一瞬,往上扶了扶眼镜,用枪戳了戳苏桐的脑袋,冷笑道: “还真是脑子摔傻了!给你留命都不晓得收!” “那个孩子快不行了!需要赶紧送医院!”苏桐盯著他的眼睛。 马六乐了,虽然眼前的情形不容许他太放鬆,但他还是不太控制得住自己的表情,他跟看傻子似地看了她一眼,朝周围的公安吆喝了一句: “喂!你们从哪里找来的傻子,跑到老子面前装圣母!” “他们只有两辆车,换我上去,就没人能追上你了!”苏桐脸色平静,轻轻地道。 马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只思考了两秒钟,突然便迅速推门將苏桐抓上车,在张奎踩下油门的同时,从另一边將孩子丟了下来,动作快捷地出乎意料。 吉普车呼啸而去,將一眾公安干警远远地甩在后头,在场眾人又一瞬间静默。 “东东——” 孩子的父亲柳时文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將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別人怎么想的不清楚,蒋平路是被这一变故震惊到了,站在冷风中半天都合不拢嘴。 他以前是没办过什么大案,但这几日为找这个孩子大傢伙儿没日没夜风餐露宿,民兵都不知道组织了多少批,又是排查又是搜捕,这可都是他亲身经歷的。 又累又乏还不敢有丝毫懈怠,这孩子的身份可想而知不一般!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好不容易找到歹徒的踪跡,不料对方身上还捆了炸弹,他都想不出这案子要怎么办下去了,结果不知从哪冒出来个满脸是血的姑娘,两句话就让对方把孩子扔下来跑了…… 就这么把孩子扔下来跑了…… 蒋平路平復了半天的心绪,才用手合上自己的下巴,一回头,发现马大明也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和自己同一个表情。 这下蒋平路心里平衡了许多,不止自己一个人有这种感受嘛! 他拍了拍马大明的肩膀正要说话,马大明却回过头来一脸懵,“老蒋,我怎么瞧著那姑娘像咱村的吴桐呢!” 第5章 制服 张奎紧张地踩著油门,不时地看著后视镜,他虽然只伤了胳膊,但是子弹贯穿了他的手臂,刚开始失去了知觉,眼下痛感已经愈加清晰,並且越来越加剧了。 他咬牙用另一只手扶著方向盘,但他感觉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再次看了看后视镜確认道:“六爷!后面居然没有人追来!他们就这样放过我们了吗?” 马六瘫倒在后座上,似乎脱力了一般,看起来虚弱得不行,手里的枪却始终对著旁边的苏桐,握得稳稳的。 苏桐坐在一旁,沉默如空气。 马六冷哼了一声,半天才接了一句,语气带著嘲弄,“怎么追?他们用什么追?自行车吗?” 马六很清楚,公安局不惜人力物力狗皮膏药似的对他紧追不捨,想抓他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想追回那个孩子。 公安手里只有两辆车,一辆是省局的人开下来的,一辆是县公安局的,还是县局唯一的一辆,他们现在开著的就是。 镇派出所根本就没车,最多有几辆自行车…… 刚才那女人一提醒,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扔下那孩子,剩下的那辆车一定会先送孩子去医院。 现在想要追上来,临时从別处调车也来不及,除非骑自行车…… 算了吧! 自行车怎么追得上吉普车! 所以,这一次,可能还真让他们逃脱了! 马六深深打量了一下坐在左边的那个满脸是血的姑娘,现在他怎么都不会相信她是个普通的村姑了! 但她头上那个血窟窿又不像是假的,说她是公安吧也不像,如果是想诈他们还真犯不著在头上敲个窟窿…… 当然,不管她是什么人物或是出於什么目的都没用,再往前开出一段,確定没有追兵,她就不用活著了。 他可不会给身边留个隱患。 山路本就崎嶇,没开多久,张奎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吉普车的减震性能本来就差,再一顛簸,他一只手根本就扶不住方向盘,眼看著车子几次都差点衝到路边的深沟里去。 苏桐靠在椅背上,放鬆身体,爭取让这具身体得到最大程度的休息。 可张奎的车开得实在是危险,再往前开下去要是出个事故翻到崖下,谁都活不了。 暗暗估算了一下时间,估计从那个村口开出来约莫有半个小时,距离刚才那个进山口也有二三十公里了。 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就没机会歇口气,缓了这几十分钟,她感觉身上的力气恢復了一些,就是脑袋仍然晕乎乎的。 她给自己把过脉,脉象微弱杂乱,身体营养不良,亏空得厉害。 八成王桂兰给她灌的麻药也不是啥精细药,眼下这状態並不是药劲儿没过,倒有点中毒的跡象。 虽然状態仍然很差,但对付车上这两个“伤病患者”已经够了。 她倒不是非要见义勇为以身犯险,一来那孩子的確不能再耽误了,劫持案她也见过不少,最痛恨的就是拿孩子当目標的! 二来这俩货病的病伤的伤,她还真没放在心上,公安同志既然这么在乎这两人,她就顺便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算是伸张正义了。 马六虽然看起来狠,但身体明显是出了问题,听呼吸就知道他一直在极力忍著痛。 右手握著枪,但有意无意都放在右腹上,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有什么隱性疾病犯了,左手拇指上仍然掛著那个土炸弹的拉环,隨著车身的顛簸起起伏伏,却始终未鬆开。 不过这种自製的土炸弹在苏桐的眼里,没什么杀伤力,更精细的炸弹她都拆过。 吉普车拐了一个急弯,苏桐抬头一看,车灯的能见范围隨著拐弯划出一大片弧度,能清晰地看到前面是一个长下坡,一边是山壁,一边是农田。 车速也隨著坡度明显地快了起来,这机会不错,就是这里了。 苏桐的身形突然动了,她出手如电,左手钳制住马六的手腕,右手迅速连击他左臂的三大穴位。 马六的整只手臂顿时酸麻难当,没等他反应过来,左手拇指上的指环已被取下,然后炸弹底部的引线被拽了出来。 是的,被拽了出来。 哪怕车內光线微弱,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又坐得这样近,已经足够苏桐把这个土炸弹瞧了个仔细。 几乎是同时,她探出身去一把拉起手剎,快速行驶的车子立马趔趄著打横,一侧轮子立了起来,张奎措手不及,被狠狠撞在了前立柱上,受伤的胳膊被挤压到,发出一声惨叫。 马六也被弹起狠狠撞在车樑上,眼镜撞了个稀碎。 苏桐第一时间抱头蜷在后座,土路坑洼不平,车身剧烈地翻腾一下又落回地面,方向失控,顛簸著朝旁边的农田衝去。 车身落地时苏桐便已瞄准时机夺过了马六手中的枪,待吉普车终於卡熄了火,摇晃著停下来时,苏桐已稳稳控制住了局面。 张奎反应过来大怒,顾不上苏桐手里有枪就一拳袭来,苏桐一个侧身枪托狠狠砸在他手臂中弹的部位,疼得他缩起身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马六本就是个病人,失去了炸弹和手枪后毫无威慑力可言。 苏桐抽下马六的皮带將他捆住,又用枪指著张奎將他赶到后座,张奎想要反抗,苏桐只作势要砸他胳膊,便嚇得他乖乖就范。 將两人捆牢后,苏桐已累得两眼发,这身体实在是太弱了,等熬过了今天一定得好好调理一番。 天依旧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天亮的跡象,苏桐掀起马六的衣袖,他果然带著表,表还不错,还是皮錶带。 苏桐没有犹豫,直接取了下来戴到自己手腕上,没个时间还真是不方便,辛苦自己抓他们一场,就算是谢礼了。 马六嘴巴里塞著他自己的袜子,见状扭著身体“唔唔——”表示反对,苏桐对准他眼睛就是一拳,马六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用力有点猛,苏桐感觉脑子都跟著在晃,甩了甩手,看了一眼旁边满脸不服还在挣扎的张奎,乾脆对准他的太阳穴也来了一拳! 看了看,又补了一拳。 这下放心多了。 第6章 是谁 才凌晨三点多,苏桐哈著气围著吉普转了一圈,车倒是没有明显地损坏,就是从坡上往农田里衝出了老远。 现在是冬天,地里倒是空的,只有类似之类的农作物收割后的矮桩,应该不用费多大劲就能把车开回到路上去。 不过苏桐却有些犯难,看情形车上这两人是什么案件的重要疑犯,她倒是可以开车把这两人送回去,可回去了要怎么解释…… 一个连婚姻都无法自主被欺负的差点丟了性命的农家姑娘赤手空拳抓住了两个在逃犯,还开车把他们送到了警察局…… 算了,还是在这里等吧!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 等天亮了公安同志应该会追过来,到时候提前把他们解开,这俩人一个伤一个病,因为体力不支开车衝下农田撞晕了过去…… 嗯,这样也算比较合理。 拿好主意,苏桐便不纠结了,她打开车门,准备蜷在驾驶座上歇歇。 身上的衣服不避寒,她感觉极不舒服,头晕眼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累的,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刚要上车,后视镜里突然有光在闪动,她回头一看,后方高处远远的有光线在晃动。 片刻之间,便有一道手电光拐了过来,是刚刚吉普车开过来的方向,有人正从那个急弯拐过来。 夜半三更荒郊野外的也不可能有別人,是公安同志追上来了。 真是出乎意外!汽车也就罢了,如果是骑自行车追上来的,那速度真是惊人了! 公安同志的职业素养还真是高! 孩子已经救下了,交通工具也落后,但他们仍在尽力追捕逃犯,也没有放弃她这个不太重要的“人质”。 苏桐心头微微发热,但眼前的情形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不能再待在驾驶位,否则没法解释。 想了想,还是猫著腰打开后座门爬了上去,摸索著给这俩货解皮带,为了防止他们逃脱,她捆的不止牢固,还很“复杂”…… 一个都还没解开,已经有电筒光往这边照过来了,他们已经发现了吉普车。 来不及了。 苏桐暗暗嘆了口气,嫌弃地把张奎往里面推了推,在听到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往靠背上一倒,“晕”了过去。 秦熠持著枪全神戒备著靠近吉普车。 他没想到这么快便能发现这辆吉普车的踪跡,毕竟这一次是马六逃脱最好的机会。 虽然从痕跡上判断,这辆车是失控衝下了农田,但是按马六以前的行事风格,他不得不怀疑一下这是故布疑阵?还是真的发生了意外? 饶是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当他看清车內的情形时还是大吃一惊。 两个五大绑的逃犯和一个满身是血的姑娘,一个都不少地倒在车后座,俱都昏迷不醒。 他持枪谨慎地打开后座门,手电筒一扫,眼前的景象让他极为意外…… 两名逃犯双脚踝都被皮带捆的紧紧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手背相对用鞋带捆著,手腕、拇指、小指,光看捆绑的部位就知道这是標准的腕指捆绑。 这是特种部队才会专门教的捆绑方式。 再看了眼马六身上的炸弹,发现底部的连接引线都拆了! 这种自製炸弹为了达到威力,是將几个炸药包紧紧捆在一起,用长引线连接,再用雷管引爆,不了解炸弹结构的人根本就分不清哪根是连接线,哪根是引爆线。 他心中震惊不已,谁干的?! 难道有同行在暗中帮忙? 秦熠拿手电迅速在四周扫视了一圈,並没有发现其它人。 他扯了扯捆绑的部位,发现绑得很牢固,於是关上了车门绕到另一边,將满脸是血的姑娘轻轻抱了出来,今天要不是这个姑娘,孩子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救下来。 天气很凉,姑娘的身子却明显很热,他把她放到副驾驶,伸手靠了靠她的额头,一额头的血。 但仍能感觉到额头滚烫,额角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正在发高烧,也不知刚才是哪来的勇气换那孩子下来的。 罪犯落网、人质得救,今日的行动简直是柳暗明,却又结束的猝不及防。 眼下…… 他得先把人都送回去安置好,回头再来寻访那位“见义勇为”从天而降的同行。 远远地有几道电筒光射来,是蒋平路他们追上来了。 另一辆车送孩子去了县医院,跟著马六磋磨了七八天,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一分钟也耽误不起。 他稍做安排后第一时间便骑著自行车追了上来,案犯仍在逃,还有人质仍未解救,他奋力蹬著车,一刻也不敢放鬆。 蒋平路几人隨后跟著,却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秦熠趁这个时间检查了一下车胎和外观,没发现什么大问题。 蒋平路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们追上来的只有三人,蒋平路和他们派出所的小杨,另一个是秦熠的队友林力。 不是人手不够,而是能最快速度找到的自行车只有这几辆。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围堵,交通工具多了不好隱蔽,怕动静大了打草惊蛇,县局的几辆三轮摩托都停在青峰镇,调配过来需要时间。 就这几辆自行车中还有一辆是有个村里的民兵队长被抽调时骑过来的,直接就徵用了。 秦熠把情况快速给几人讲了下,然后吩咐蒋平路和小杨到最近的镇上去打电话。 通知张长海这边的情况,让他把附近县区步署下去准备拦截的人员立即撤回,林力则和他一起押送两个逃犯返回。 蒋平路三人根本没料到他们紧追慢赶就只看了个结局,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又让人茫然! 原本以为又是一场漫长地追捕,不料却突然被通知行动结束。 蒋平路使劲揉了揉眼睛,打著手电筒抻著头將两个五大绑的逃犯看了又看,才终於相信了自己的眼睛,咧著嘴和小杨高高兴兴去打电话去了。 林力也一脸抑制不住地兴奋,追捕的紧张感褪去,话也多了不少。 “老大,我怎么这么不敢相信呢?真的有人帮咋们拦下了逃犯的车,还把人绑了扔这儿?” “嘖嘖!还真是活雷峰啊!做好事还不留名,这要是让咱找著人了可得记一大功啊!” “……你瞧这捆绑的手法,多专业啊……” 第7章 醒来 秦熠没接他的话,坐上驾驶座吩咐了一句,“你在下面看著点,我先把车开迴路上去。” 他伸手去拧车钥匙,这才发现钥匙还停在启动位,看情形车应该是从高处衝下来的时候被別熄火的…… 可——手剎却是拉起的…… 如果车是被人拦停的,张奎应该是踩剎车,而不是拉手剎…… 不!如果有人拦车,张奎应该会直接撞上去,他根本不会停车! 如果没有人拦车,车为什么会衝下路面? 伤势过重操控失误? 然后那位同行又刚好出现? 马六手里有枪身上有炸弹,车外有人他怎会不还击? 可他並没有听见枪响,这种安静的冬夜,如果有枪声会传很远…… 而且他一直追在吉普的后面,江平县是丘陵地带,弯多坡多,路况不好夜间视线也受阻。 吉普的速度最多开到每小时四十到五十公里,从马六逃逸到现在才五十分钟,他骑自行车时速差不多每小时接近二十公里,按时速算他到达这里最多晚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时间里,那位“同行”需要完成拦车、搏斗和捆绑,然后还在他赶到之前完美离去。 这根本不可能。 按现场的痕跡和时间来推断,最合理的情形是……由坐在车里的另一个人来完成。 他甚至可以想像出整个过程,在车辆下坡加速时拉起手剎,车辆失控冲向农田,趁著车辆翻腾时迅速出手制服两人,再对两人进行捆绑…… 可这番操作不仅需要高超的格斗技巧、快捷的反应能力,还要懂驾驶,会拆弹…… 如果是他坐在后座,也可以完成。 但也只限於是他。 毕竟整个西南军区能和他一比高下的並不多,换了林力都不一定能做到。 他的目光从拉起的手剎移到昏迷的那位姑娘身上,可坐在后座的只有这位姑娘。 他亲眼见到这姑娘被两个无赖欺负到只剩下半条命,她头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她有这身本事,又怎会落得这步田地…… 这个推断似乎不成立。 “老大!老大!车打不著了吗?”林力见秦熠半天没动静,在车外喊。 “没事!”秦熠伸手打著了车,突然又说了一句:“林力,在后座找找马六的枪。” 林力打开后座车门用手电查找了一番,“老大,没发现。” 秦熠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打开副驾前的置物箱,结果不光在里面看到了马六的手枪,还有张奎的匕首。 “嘿!讲究!”林力称讚道,“这位仁兄帮咱把作案工具都收好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秦熠沉默著,没有说话。 吉普在林力手电的指引下没费多大劲儿就开上了公路。 林力把两人的自行车塞进后备厢绑好,一脸轻鬆地上了后座。 突然,他神秘兮兮地將头往前探了探。 “老大,你说句实话,其实你知道是谁是对不对?” “你到的时候他还没有走,或者他们正在搏斗,他不愿意让外人见到他的真面目,然后你答应替他保守秘密……” 秦熠看傻子似地看了林力一眼,“没事儿少看点小说!想知道是谁还不简单,等这俩人醒了一问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坐在副驾驶的姑娘动了动,似乎要醒过来了。 林力见状忙道:“哎哎——老大你开慢点!这姑娘身上有伤!” 然后伸手递过来一个水壶,“来!给姑娘喝口水!” 秦熠却没接水壶,“车上的水加了料,不能喝!再忍忍!” 那姑娘眼皮动了动,似乎又沉睡了过去。 秦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脚下点了点剎车,放慢了车速。 苏桐“昏迷”到现在,一直处於半清醒状態,她也是在有人探了她的额头后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烧,脑袋晕乎乎地,浑身发冷,酸软无力,胃像著了火……却又不敢真地睡过去…… 直到秦熠说完刚才那句话,她差点没蹦起来,她真是烧糊涂了,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留了多么大一个……不!是两个“破绽”! 那俩货当然知道是谁绑的他们,她光想著不被发现,却忘了这还有两个“活口”,早知道该弄点什么药提前把他们—— 唉!能把他们怎么样? 总不能灭口或是毒哑吧? 真是件糟心事! 然后想要藉机“醒”过来喝口水吧,车上的水还不能喝,简直是……头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算了!不想了! 苏桐眼一闭,彻底昏睡了过去。 ———————— 江平县医院空前的热闹。 这起重大案件的两个人质、两个案犯俱都住进了这里。 医院的医生和病人並不知內情,即便极少数知情者也被要求守口如瓶。 但住院部的探访者明显增多,大多是生面孔,来来往往提著皮包穿著中山装,看起来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后院专门隔离出来的病房门口则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全副武装的便衣守著,让医院的气氛显得格外严肃而神秘。 虽然上级部门极力减少民眾对这件案子的关注度,但当时参与围捕行动的人员多而复杂,有不少是各村里的民兵,用纪律约束不了。 没多久各种消息便传了出来,这时不解內情的群眾中开始渐渐传起来,落网的是两个犯案累累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 在这个信息极度贫乏的年代,这件事被当成头等新闻迅速扩散开来。 秦熠同时加强了两名案犯的守卫工作,马六虽在整个犯罪团伙里地位不算高,但知道的却不少,抓住他算是给这件久攻不下的案子打开了一个缺口。 堵不如疏,借群眾之口把消息放出去,或许收穫会更大。 没用多少时间,县城里的人便都知道在这个小城里发生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案子,案子的各种故事版本流传的到处都是。 苏桐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已是第三天上午了。 旁边有个小护士正在给她量体温,见她醒来兴奋地不得了,连声嚷嚷: “哎呀!姑娘你终於醒了!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我们医院的人听说你的事跡后都感动的不得了。” 苏桐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完了! 那俩逃犯是不是已经把她供出来了! 第8章 吴桐 小护士还在喋喋地说著,“你说你都伤成这样了,是怎么有勇气把那孩子从罪犯手中换下来的……” “我们听了都自愧不如,都说要向你学习这种不怕危险勇於牺牲自己的革命精神。” “哎呀!你看我,光顾著说话了,你等一下,我去喊医生进来!” 苏桐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看见小护士风一般地跑出去了。 咂摸了一下小护士的话,她说的似乎只是换人质的事,那之后的事…… 正想著,门又开了,进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位中年女医生,齐耳短髮,戴著黑框眼镜,很典型的七十年代的医生形象,看起来有几分严肃,开口却很和蔼。 “姑娘,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桐很清楚这具身体的状况,主要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上撞柱子头部失血过多,都是需要调养的病…… 眼下除了饿,状態倒还好,睡眠充足了,头晕好了许多,也退烧了。 手上打著的点滴是葡萄之类的营养剂,身体机能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正想著要怎么表达饿这个问题,医生又开口了。 “饿坏了吧?小李,快去把白粥端来!” 医生似乎怕嚇著她,在她的床边坐下,儘量放缓了语气道: “我姓赵,是你的主治医生,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你的情况我们都听说了!真不容易!遇上这么个状况还能捨己救人!放心!政府会替你做主的!” 苏桐一头雾水,她们到底听说什么了? 听说了多少?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政府要替她做什么主? 医生说完站起来,颇善解人意的样子,继续安慰道: “好了!醒了就好了!问题不大!头上的伤还要换几天药,你就安心在我们这里养身体,你的身体太虚弱了,不过还年轻,能养回来……” 医生终於带著一大群人呼啦啦地走了,苏桐只有一个感慨,这医院里的人真热情,但也真是能说。 小李护士终於端著粥姍姍来迟,一进门露出一个笑脸,“饿坏了吧!粥有些凉了,我又热了热。” 苏桐谢绝了小李护士要餵她的衝动,颤著手將勺子递进了自己嘴里,她都不记得这具身体已经几天没进食了,別的现在都不重要,先填点东西进去要紧。 刚吃了两口,胃里还没感觉,小李护士搬来张椅子在她床尾坐下,手里举著个小夹板,认真地道: “那个,你先吃著,我给你讲一下,你来的时候昏迷著,这里有几个地方需要填一下你的个人信息,那个,我先念给你听一遍,一会儿我来帮你填。”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本正经地念道:“江平县人民医院入院记录,姓名,横线,年龄,横线……” 苏桐瞬间头大,她忙挥了挥手喊道:“小李护士,我……识字,一会儿我自己填行吗?”她记得原主念过初中。 小李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呀!你上过学!那太好了!想不到你那样的爹妈还愿意让你上学呢!” 说完又有些尷尬,“那个……不是要议论你家的事啊……只是……” 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词。 “没事……其实我初中没上完就輟学了!”苏桐毫不在意,赶著空往嘴里又填了两口粥。 小李护士有些不好意思,忙站起来,“那你先吃著,我一会再来。” 说完放下小夹板飞快地跑出去了。 苏桐终於安静地吃完了那碗粥,其实她的胃依然没什么感觉,但饿狠了一次吃太多也不行,慢慢来吧。 她拿起床柜头上的小夹板,这是一份入院记录,她看了片刻,拿起笔,笔尖却在“姓名”两个字后停顿了…… 这个世界她叫“吴桐”呢,苏桐已经牺牲在那个世界的战场上,她的一生虽短暂却无悔。 是这个世界的吴桐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让她还可以好好地活在这个时代,还可以奋斗,可以继续开创新的人生。 命运帮她做了这样的安排,她不能辜负。 从今天起,由她来替那个绝望的姑娘將人生继续走下去。 她提起笔,郑重地在姓名后面填下了“吴桐”两个字。 苏桐很快填完了资料,入院记录上写明了医生的用药,抗炎的抗病毒的倒是都用了,只是时代所限,药品比较落后和单一,见效不会很快。 她摸了摸额头,那里贴著一大块纱布,她还未见过这个伤口大小,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这时病房门又开了,小李护士走在前面,后面还跟著两个人,她还都认识。 前面那个是云山村的民兵队长马大明,村里一般都喊他“马大胆”。 后面那个是镇派出所的蒋所长,在村里普法时大家都见过,前日他似乎也在追捕现场。 马大明一见苏桐醒著,快步冲了上前,激动地喊道:“哎呀!桐丫你可醒了!我昨天下午来过一次,今天又特地来的!” “哎呀!你这丫头,平日里瞧著闷闷的,关键时刻居然敢挺身而出,把孩子换了下来!可是帮了公安同志的大忙了!” 那晚马大明瞅著苏桐上了马六的车,之后越想越觉得像是她,虽然黑灯瞎火的苏桐又满脸血没看清楚模样,但李友栓清楚啊! 待行动一结束,他把李友栓和王老二抓著一问,才確定了那姑娘就是老吴家的大丫头,同时也知道了吴大山和王桂兰因为五十块钱逼迫闺女嫁老鰥夫的这档子事…… 当下他就回了云山村,找到村支书把事情原委一讲,让村支书去找老吴家,都新社会了,还搞这套“老四旧”,包办婚姻把闺女不当人,亏他们狠得下心…… 马大明转脚就上了镇派出所,一是关心“吴桐”后面的情况,二来“吴桐”可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换下了重要的人质,现在逃犯已经抓著了,不得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他得去盯著,这可是丫头拿命换的,也是云山村的荣誉,他这个民兵队长跟著脸上也有光,可不能让人给昧下了。 蒋所长听说了吴桐家里的事后也是感慨不已,他想法和马大明差不多,镇派出所在这次行动中可出了不少力,云山村的荣誉就是青峰镇派出所的荣誉…… 当下他就和马大明赶到了县里,將“吴桐”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匯报给了县公安局的领导。 然后跑到县医院去看“吴桐”,结果“吴桐”没醒,但也没耽误马大明把她的光荣事跡在医院好好宣传了一遍! 今天上午他们这才又跑了一趟。 第9章 宣传 苏桐一见马大明,就明白了医生护士是从何得知“吴桐”的“光荣事跡”了。 马大明在村里还有个外號就是“马大嘴”,又能说又敢说,曾一度盖过了“马大胆”这个外號。 她敢肯定马大明为了衬托她的“高大”形象,一定了更多的笔墨用在介绍她在家里如何“悲催悽惨”上…… 要不医生护士看她的眼神为何都充满怜悯…… 苏桐看著马大明,不知道该说点啥好。 马大明自顾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桐丫,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们都了解了,你安心养伤,吴支书已经上你家去了,你不用怕,以后村里会给你做主,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拉倒……” 说完,又觉得自己表达的似乎不够有力度,回头问后面的蒋平路,“老蒋你说是吧?” 蒋平路终於找著了说话的机会,忙上前保证,“对!对!国家有婚姻法,早就讲究婚姻自主了,你父母的行为是违反法律的,不作数的。” “吴桐啊!你放心!我们派出所也会专门去对你父母进行普法,让他们意识到自身的错误,你这次的事情也反映出我们的普法工作还存在很多问题啊!” “下一步我们就把这项工作当成重点来抓,要坚持响应国家的方针政策,反对大包大揽包办婚姻甚至买卖婚姻……” 蒋平路越说越激动,手臂高高的扬起。 苏桐眼睛眨啊眨,就听著左一个“你放心”,右一个“你放心”,然后个个讲起话来都是滔滔不绝啊! 蒋平路看见苏桐的眼神有些茫然,停顿了一下,想到马大明给他介绍过的情况,这姑娘向来內向自卑,和人打交道少,初中没读完就輟学了…… 是不是自己讲的这些大道理她不太听得懂? 想了想,他问了个对姑娘来说最现实的问题,“吴桐啊!你看……眼下有什么想解决的问题?你提出来,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 苏桐眼睛亮了亮,这是不准备讲大道理了,要解决实际问题了? 蒋平路一看苏桐表情,知道自己问对了,忙露出个自己认为很和蔼的笑容, “提吧!想提什么都行!” 苏桐看见两人都住了嘴,很认真地盯著自己,確定自己终於有机会开口了。 “我、我就一个要求……” 苏桐伸出一个指头。 蒋平路和马大明齐齐点头,做好了即便是他们没能力完成也要尽一切力量为她爭取的心里准备。 “我换下那个孩子的事,在医院里说说就好,能不能不要再宣传了!关於这个案子后续再有什么……与我有关的,也替我保密!我就想跟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生活就好!” 苏桐语气很坚决。 面上平静,她的心里在咆哮啊,现在看来他们还並不知道抓逃犯的事,仅仅换孩子,就闹得医院里人尽皆知,好在医生护士以前也不认识,过两天一出院,就不打交道了。 可还有那俩逃犯,简直是两个定时炸弹啊!他们那边要是一招供,这边再一鼓吹,那她要怎么解释! 这个敏感的年代,万一碰上脑洞大的,把她当成间谍什么的来对付…… 唉!简直不能想! 初来乍到的,她还想好好生活下去啊!换孩子还能解释是脑子一热就忘记危险了,抓贼要怎么解释! 蒋平路和马大明齐齐望著她,都没有说话。 苏桐又眨了眨眼睛,“我……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过分!非常过分!” 开口的是马大明,他语重心长地道: “桐丫啊!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是知道的!你爸妈弟妹那样磋磨你,我们看在眼里却也没什么立场去管,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也得好好宣扬一下,也给你那家子人好好看看,他们平时里不把你当人看,再以后敢欺负你,就是欺负为民除害的英雄,政府都不答应!” “好孩子啊!” 这次开口的是蒋平路,“该低调的时候低调,不该低调的时候一定要高调,这点我同意大明,这件事一定要好好宣传,对你是有益无害的!对你们大队乃至我们青峰镇都是有好处的嘛!” 话音一转,他又接著道,“当然——主要是这个事情吧!昨天我和大明已经向县里的领导作了匯报,你们吴支书应该也在村里作了宣讲,这个,想低调也不行了!哈哈!” 蒋平路说完还很高兴,昨天匯报完领导很满意,连带派出所也一起被表扬了。 苏桐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这俩人不去宣传部门工作简直可惜了。 …………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俩“宣传”骨干,苏桐鬆了口气,她得把记忆好好整理一下,这姑娘近些的记忆还算清晰,久远一些的都模模糊糊的。 面临的问题还很多,贫寒的家境、愚昧而偏心的爹娘,心术不正的弟妹,这个年代经济落后,人们观念也相对保守,没有身份证,出门需要介绍信,对新鲜事物接受能力有限…… 看样子在解决完关於这件案子的事情后,自己还得好好考虑考虑今后的生活…… 马六和张奎按说也该醒了,张奎那日虽挨了她两拳,但昏迷的主要原因还是失血过多,马六不知有没有隱性疾病,光看他那日的疼痛部位倒像是阑尾…… 正想著,门又被敲响了,她暗自感嘆这病房还真热闹,人还一拨接一拨,一会儿她要不要乾脆装睡算了。 门本就虚掩著,来人只是象徵性地敲了下门就进来了,却是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穿著一件黑色皮夹克,气势凝练,眼神冷峻而疏离。 苏桐心里咯噔一下,她认出这是围捕现场朝马六喊话的年轻人,马六准备朝她开枪,是他阻止了。 后来也是他第一个追上了吉普车,她当时虽然“昏迷”著,却能听出他的声音。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来人把病房的门仔细关好,才稳步走到她的床前。 那晚天黑没看太清,今天苏桐才发现他比想像中要年轻很多,相貌气质均极为出色,眼角眉稍俱是英气,锋芒锐利地像柄出鞘的剑,只是眼里却又有著超出年龄的沉稳,这让他周身有一种无法忽视的气势,极具压迫感。 他注视了苏桐片刻,才开口道:“很抱歉將你卷进了这起案子,我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我叫秦熠。” 第10章 承认 跟刚刚出去的那两人比,秦熠的声音过於平静而低沉,让苏桐心里有些发慌。 苏桐没有开口,只是微微低著头,默默等待下文。 秦熠沉默了一瞬,拉过那张椅子坐在她的床前,两人的距离顿时近了很多。 “马六醒了。”秦熠平静地说道。 苏桐微微垂著头,额头上缠著一圈大大的纱布,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头髮有些凌乱,脸色蜡黄,脸颊瘦削,神情有些紧张,看起来和一般的乡下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他的脑海里闪过马六两个大大的乌青眼,还有他神情夸张的表述: “那女的太可怕了,一直闷不吭声像个鵪鶉,突然就暴起了,拆了我的炸弹还下了我的枪,她还把我打成这样,简直太恐怖了!我都不敢相信……” 秦熠也有些不敢相信,虽然根据现场的情况判断,马六说的极有可能都是真的。 听说苏桐醒了,他第一时间就过来求证,可是看见眼前这个女孩,他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见苏桐没有反应,秦熠也没有绕弯,一字一句地接著道:“马六说——是你拉了手剎,然后制服了他们。” 秦熠的眼眸紧紧地盯著苏桐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苏桐心里早乱成了一团,她低著头掩饰著眼底的情绪,想著要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直到秦熠说马六已供出了她,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好吧!越怕被人知道,就越是被人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总之她做的不是坏事,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她现在是如假包换的吴桐,该咋样就咋样吧! 想到这里也就坦然了,她抬起头,直视著秦熠,“所以呢?” 秦熠愣住了,她、她这是承认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姑娘的脸,虽然形象有些狼狈,可她的眼神很从容,从容而淡定,有著与年龄不符的自信与通透。 这种自信与她窘迫的外表形成极大的反差,像是一个矛盾体。 “所以,马六说的是……事实?”秦熠又確定一遍。 “是的。大家为抓罪犯都付出了很多,我也只是做了件力所能及的事。”苏桐回答得很平静。 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可能当时有些衝动,没考虑到危险性,但好在运气不错,那两个罪犯受伤的受伤、生病的生病,车开出去没多久就支撑不住了,我就壮著胆子绑了他们,到现在还在后怕呢。” 苏桐已经决定,不管別人怎么问,她就这么答,只有这一个答案,不相信也没办法。 秦熠的心情却很复杂。 他已经了解了她家里发生的事。 她成长在一个愚昧的农村家庭,从小就没有受过尊重也没有受过疼爱。 也知道她头上的伤是被逼无奈撞了柱子,他甚至能看到她病號服袖子里露出的胳膊上还有陈年旧伤。 但就是这样一个姑娘,突然只身擒住了两名逃窜三省近两千公里的通缉犯……好一个“力所能及”! 秦熠目光充满审视,那姑娘此时却不再胆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秦同志还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 秦熠心中全都是疑问好不好!? 为什么知道手剎的位置? 为什么会擒拿? 为什么会拆弹? 为什么会部队才会用的捆绑方式? 为什么被小流氓欺负的时候不知道反抗却在抓贼的时候那么英勇…… 她的那个答案只能骗骗三岁小孩…… 他看著眼前这个姑娘,他知道她才十九岁,可她很瘦,营养不良的那种黄瘦。 皮肤有些皴裂,脸颊发红,是长期风吹日晒的结果,一点也没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那种活力,任谁都能看出她生活得很艰难。 开车、擒拿、拆弹……这任何一项技能似乎都和她不沾边,她却似乎都会,且在极短的时间內发挥得极好。 这绝不是仅凭运气或一腔孤勇就能做到的,这个姑娘身上充满了谜团…… 她微仰著脸,在他还没开口之前就反问了回来,他几乎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直接问,一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秦熠迟疑了一瞬,又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姑娘平时有空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苏桐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答道:“看书吧。” “看书?”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秦熠的意料,乡下的教育现在还严重滯后,尤其是偏远的山区,村里学生都没有几个,她说的书,应该不是课本吧。 “有……有书看吗?” “想看还是有的。” 苏桐的脑海里闪过另一个男人的脸,那个爱借书给原主看的知青,也是吴冬玲嫉恨她的来源。 她的能力是因为爱看书?看书能自学到这种程度? “所以,你是从……书中知道手剎的位置?也学会了用鞋带捆绑的方法?” “对……对呀!”苏桐忙不迭地认了,这个思路不错,她刚才都没想起来。 “书里……都讲得很清楚,没、没想到还挺实用!”苏桐边答边挤出了个笑脸。 秦熠沉默了很久,做了个深呼吸,压下越来越多的疑问,说起了另一个问题。 “你这次也算立了大功,外面的人只知道你换下孩子的事,按理说应该把你抓住逃犯的事跡上报给上级组织,给你表彰,但实际这起案件另有隱情,牵涉甚广,且主要案犯还未落网,为你的人身安全考虑,可能要先暂时保密……” 苏桐原本靠坐在病床上,听到这里时,微微坐直了身体,“还没上报?” 秦熠看著她的表情,他看得很清楚,並不是惋惜,而是惊喜。 他缓缓接著道:“马六刚醒来没多久,目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和林力。” 苏桐眼神微闪。 只有两个人知道?那只要他们两人不说,她抓那俩二货的事就可以瞒下来了。 秦熠眼看这姑娘的表情终於有了几分变化,这才发现她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瞳仁清亮,似映著星河,令得一张脸也生动起来。 苏桐往前坐了坐,“秦同志,这件事我不要表彰,也不用向上级匯报,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你能帮我实现。” 秦熠心中已猜到几分,他问道,“你有什么愿望?” 第11章 家人 秦熠心中已猜到几分,他问道,“你有什么愿望?” “我希望帮你们抓罪犯这件事情你和那位林同志可以替我保密,不是暂时,是一直保密,如果可以的话,让马六和张奎那边也封封口……不要再透露给別人。” 秦熠猜到了她要说的话,案犯的口供的確都需要记录並上报,但苏桐这事並不影响整个案情的进展,他可以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只是他却猜不透她的用意。 从他的角度讲,如果苏桐是藏拙,他希望她能继续藏下去,荣誉和曝光度只会带给她无穷尽的麻烦和危险。 但苏桐若真是藏拙,为何把自己过得这样悽惨,她至少应该有能力不受欺负才对。 秦熠想不明白,只定定地望著她,“你是认真的?这样的话你会放弃很多荣誉和好处?” 苏桐回答得很果断,“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能帮我,我只会感谢你!” 秦熠也没有再多问一句话,沉声答了声,“好!” 苏桐心中顿时一松,秦熠身上有种能让人信服的力量,他又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他说好,定然是能办到。 解决了心病,苏桐神情也舒缓了许多,正要说话,突然听见病房门口响起一个刺耳的女声。 “妈——你快来看啊!吴桐在病房里藏野男人啦!” 苏桐心中一跳,这才发现病房门口不知何时进来个姑娘。 扎著两根辫子,穿著身肥大的袄裤,一脸愤怒导致脸都扭曲变了形,正是原主歹毒的妹妹吴冬玲。 苏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家人”,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吴冬玲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伸手就要薅她的头髮。 只是没等她接近苏桐,已有一只手如铁钳般钳住了她的手腕。 吴冬玲大怒,回头就要破口大骂,不料一眼扫见秦熠的脸,便呆在了那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天啦!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比电影里的还好看,就是神情太可怕了点。 这时门口又衝进来一个中年妇女,正是原主的亲妈王桂兰,一进门就开始破口大骂: “吴桐你个灾星!给你脸不要脸,我说好好的亲事咋就被你搅黄了?原来是背地里找了野男人!你倒是胆子肥了,看老娘掐不死你!” 秦熠一把甩开吴冬玲的手,侧身站在苏桐床前,挡住了气势冲冲的母女。 吴冬玲看见王桂兰进来,居然伸著手腕冲她喊:“妈,刚这个男人她摸我了!” 王桂兰一眼扫到秦熠,见他衣著气度俱不凡,也是愣了一瞬,只见她脸色变了变,居然转眼就往地上一坐,开始號啕著拍起大腿来。 “不得了啊!我好好的闺女就这样被占了便宜啊!今天你要是不负责我可不会罢休啊!” 苏桐心中一阵恶寒,记忆和亲自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对奇葩母女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要整日面对这样的家人,难怪原主会活不下去。 门外又衝进来几个人,最前面的就是马大明,他一把抓住正在撒泼的王桂兰,吼道: “王桂兰!你给我起来!这是省里来办案的领导!是公安!不是你撒泼的对象!” 王桂兰知道自家姑娘吃不了啥亏,也没想真讹人家对自己姑娘负责,只是看那小伙子仪表不凡,穿著打扮都是不缺钱的主,想讹点钱…… 一听是公安,迟疑了,是公安的话怕是赖不上了。 她狠狠盯了几眼秦熠身上那件皮夹克,这一看就是高档货啊!怕不是要上百块才能买下来吧…… 心中有些不甘心,半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嘴上却不肯轻饶,“哎呀!是公安同志啊!公安同志也要注意影响嘛!这姑娘家家的手哪是隨便就摸的。” 秦熠冷著脸,从后腰拽出一副手銬,“干扰公安办案,还可以隨时送你副银鐲子,要不要试试?” 王桂兰一看对方动了真格的,也不敢再囂张,“哎呀!你这公安同志,没事掏这个干嘛!我们可是桐丫的家人,桐丫这不才立了功不是!咋说也要对我们客气点啊!” 马大明只觉得脸上臊得慌,狠狠剜了眼王桂兰,“王桂兰,吴支书给你说的话都当耳边风了是吧!是不是还想惹事!” 王桂兰自顾拍著灰,“看你说的!我这不是来了嘛!我这大闺女可是金贵命,头上擦破点皮还要亲娘大老远地跑来伺候!” “王桂兰!说话注意著点!你看看你闺女只是擦破点皮吗?你是不是想进派出所蹲几天才消停!” 说话的是蒋平路,他实在是没想到吴桐的家人素质如此低劣,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通知她们。 “蒋所长,你看你这就不对了!动不动就说要进派出所,不知道的还以为派出所能隨便抓人呢!我现在可是英雄的娘,是这么个称呼吧!吴支书说大丫是英雄,立功了……” 王桂兰脸上毫无惧意,也不知她这强大的心理是怎么锻链出来的,她转脸看了看秦熠,腆著脸道: “这是省里来的领导吧!听说立功了有奖金,我这大丫脸皮薄,今天既然我来了,这奖金我就替她领了,您看这手续去哪儿办?” 苏桐冷眼看著王桂兰,没想到这个女人战斗力这么强悍,心黑胆大脸皮厚,能审时度势还能胡搅蛮缠,怕是一般的人根本对付不了。 李友栓和王老二必定没有如实交代原主撞柱子的真实原因,否则这母女二人至少不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 马大明和蒋平路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些发虚,也不知吴支书在村里怎么宣传的,这表彰是肯定的,按以往惯例,奖金也会有,还不会少,但这次苏桐这事怎么个表彰法上面还没表態,他们还真不清楚。 这桐丫还病著,本指望著能让家里人来伺候她两天,却不料王桂兰根本就没有一分悔改的样子,一来就盯上奖金了。 还把她英雄娘的身份摆出来,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把桐丫逼得撞了柱子,但她这身份也是实实在在的,桐丫还没出嫁,真要有奖金怕是最后也要落她黑心娘手里。 马大明正暗自懊悔不该这么早通知桐丫家人时,苏桐开口了。 虽然她十分地不想搭理这两个女人,可这终究是“吴桐”的亲人,她再不想理,也不能让公安同志为她的私事为难,適时开口说了句: “妈,既然我醒了,这些事就不劳您费心了!你们回去吧,我这用不著人照顾。” 第12章 案情 王桂兰从进屋来就没正眼瞧过苏桐,吴支书勒令家里必须来个人照顾苏桐,要不是冬玲提醒她立了功会有奖金,她怎么都不会亲自跑这一趟,既然来了她就没打算空手回去。 这会儿陡然听见苏桐说话,倒是让她吃了一惊。 她这个三棍子敲不出个闷屁来的闺女平日在她面前头都不敢抬,今日突然说出这么长一句话,还真是嚇了她一跳。 王桂兰扭头使劲瞅了一眼床上的苏桐,才尖著嗓子“哟——”了一声: “我说是谁在说话呢!不得了了啊!这不是我家大丫嘛!嘖嘖——这话说得中气十足的,撞了回柱子还把胆子撞大了啊!咋啦!当英雄啦!不想认我这老娘啦——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王桂兰阴阳怪气,气场全开,刚刚在公安面前被按下去的威风在苏桐面前拉了个十足,大有不把奖金拿到手不罢休的架势。 苏桐靠坐在床头,看都没看王桂兰一眼,直接对蒋平路道: “蒋所长,我想諮询一下,买卖婚姻、教唆他人犯罪以及强姦未遂分別要判多少年?” 这句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苏桐没有理会眾人的表情,平静地接著道:“我醒得晚了点,刚刚想起关於我撞柱子这件事与面前这两位都有关,您看现在有空吗?我把前因后果如实地向公安部门匯报一下。” 王桂兰这时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怒吼,“你个灾星!你是要搅得家宅不寧吗?你咋不撞死了拉倒,这会儿还想祸害別人!看老娘不掐死你个小娼妇!” 王桂兰说著就要往前冲,秦熠似是吸取了教训,这会也不出手了,伸出一只脚就给她绊倒在地上,回头冲蒋平路喝道: “老蒋,你平日怎么办案的!” 蒋平路这才反应过来,衝上前来將王桂兰双手反剪在身后,控制了起来。 一旁的吴冬玲见势不妙,跳起脚骂道:“吴桐你不要脸!你自己被人祸害了还想怪別人!你已经不乾净了……唔唔……” 马大明见蒋平路动手,也急忙上手控制了吴冬玲,然后在蒋平路的示意下將两个女人带了出去。 病房终於安静了。 蒋平路这才一脸严肃地问道,“吴桐啊!你刚才说的……” “蒋所长,你们从李友栓和王老二那里听到的是什么情况?” “那两人说是你娘……是王桂兰请他们帮忙送亲,你半路上突然想不开撞了柱子,结果没死成……然后想跑,他们追你的时候正撞上我们围捕……” 这个回答苏桐並不意外,那俩倒是不傻。 “蒋所长,他们说得大致上也没错,我觉得作为当事人,有些细节还是要补充一下。 第一,这桩婚姻作为当事人我丝毫不知情,王桂兰收了对方五十块就把我卖了,她犯了买卖婚姻罪。 第二,吴冬玲给了姓李的和姓王的五块钱,让他们在路上先好好欺辱我,玩够了再送过去,省得我醒后后悔又跑了回来。她犯了教唆罪。 第三,李王二人意图对我不轨,才是我撞柱子的直接原因,不料我没死成逃了出来,他们追我时打翻了煤油灯,才让牛棚失了火。他们二人强姦未遂,损坏公共財產,还试图在公安面前撒谎脱罪! 第四,王桂兰不仅买卖婚姻,怕我知情反抗,直接用一碗不知剂量和成分的药把我药倒了才送出门。 若不是我后面醒过来了,她还涉嫌下毒甚至故意杀人……这条不提也罢,事情的真实经过就是这样,我句句属实,隨时配合调查,至於怎么处理,公安同志看著办吧!” 苏桐一番话说完,蒋平路都惊呆了,他们派出所天天到处普法,怎么感觉这丫头懂得比他们都多,一条条说得有理有据。 说实话,包办婚姻和买卖婚姻在农村界定並不分明,越穷的地方彩礼要得越凶。 虽说婚姻法颁布了,但老思想老传统一时半会儿也转不过来,他们也就是嘴皮子费劲,也不能真替人家做主,要多少彩礼或是嫁谁不嫁谁他们还真管不著。 吴桐家这事儿比起一般的家庭確实闹得大了点,主要是家里人也著实对这姑娘不上心,找的男方不相配吧,送亲的也不靠谱,要不也不至於姑娘想不开。 这事放在平时顶多也就是批评教育,这次因为吴桐立了功,为了显示重视,还从严处理了,不仅对吴家上下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还把李友栓和王老二关在所里拘留了三天,现在还没出来呢! 可没想到这事背后还有这么多隱情,蒋平路抹了把头上的汗,这是派出所的失误啊! 也没问过当事人,就当一般的包办婚姻处理了。 蒋平路瞅了眼秦熠,这省里来的领导还在旁边,可得把这事办仔细了,別奖励没捞著,还得回来个处分。 秦熠心里的震惊不比蒋平路少。 一是惊讶於“吴桐”的遭遇,比他想像中还要糟糕和离谱。 二是她条理分明、口齿清晰的表达以及对法律条款的熟悉远远胜过了一般人, 三是她提及强姦未遂时的平静与坦然,绝不是一位农村姑娘面对此事的正常反应。 他又一次觉得这姑娘身上都是谜团。 —————— 这件事后,苏桐的病房清静了好几天。 不仅王桂兰和吴冬玲没来,蒋平路他们也没来。 这个时代的法律还不健全,青峰县又处西南偏远地区,法制观念更加淡漠和落后,即使是执法部门也不例外。 她对於王桂兰她们能受到多少惩罚並不抱太大希望,她只是想要替原主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不能让这个可怜的姑娘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 注射了几天葡萄,身体又得到了充分休息,苏桐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她决定去病房外透透气,住了好几天了,还没好好看过这里。 苏桐拢了拢身上的大袄出了病房门。 小李护士说,她被送来的时候穿的那件袄又硬又薄补丁摞补丁,还浸满了血,实在是洗不出来了。 赵医生就把她当姑娘时穿的袄找了件过来,虽然穿著有些大,但比她自己那件暖和多了。 这里的医生护士个个都是热心肠,是非分明,热情而率真,是这个年代最具鲜明的特色了。 住院部是幢三层的红砖楼房,苏桐的病房在二楼,一出门是个横著的长走廊,同样用红砖砌的栏杆。 往下一看,下面有个长方形的院子,对面是幢二层红砖楼房,应该是门诊楼。 路过护士值班室的时候,她看见墙上掛著一本扯歷,上面显示著今天的日期。 1976年的12月22日,阴历的冬月初二,冬至。 第13章 大侠 百废俱兴的七十年代啊! 苏桐久久地盯著那个数字,心里有些波澜起伏。 直到一个小护士出声询问,苏桐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笑著应了几句,然后脸色平静地下了楼。 院子里铺著一层薄雪,虽有些冷,但被清凉的空气包裹,让人精神振奋了许多,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了,来到七十年代的这件事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虽然匪夷所思,却已是事实,只能坦然接受了。 苏桐深深地吸了口沁凉的空气,平復了一下心绪,然后不慌不忙地把这座七十年代的县医院前前后后参观了一遍。 转到后院时,发现医院顶后面还有个篮球场,一面靠著住院部,三面都盖著平房,刚好把球场围著,靠西头的几个房间门口站著执勤的战士。 虽然都没穿军装,但苏桐在部队待得久,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站姿和警觉性都和普通公安有区別,她才刚刚露了半个身子,已有好几道目光扫射了过来。 苏桐心中有些疑惑,马六和张奎都不算重伤,她这撞柱子的都缓过来了,他们怎么还在医院里? 她也只是想了想,既然还在这里必定有什么其它原因,她也不想打听。 不过护士们都在议论后院关著两个人贩子,如果指的是马六和张奎的话,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隨身携带手枪炸弹的都是亡命之徒,犯的岂会是小案子,再说人贩子还不至於专门调部队的战士来这守著,这两人犯的怕不是一般的案件,否则就不用这样一边往外放消息,一边用人贩子掩盖他们的身份了…… 苏桐边往回走,边兀自琢磨著,突然听见后面房间里远远传出来一声惨叫,听起来竟像是……马六? 这是在审问? 用刑? 苏桐往四周看了看,住院部住著不少病人,隔得也不算远,在这里……也不合適吧? 正想著,便看见有个房间门开了,出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大夫,后面跟著出来的竟是秦熠,几人在房间门前交流了几句便散开了,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桐也无意窥探什么,想著还是避开点好,刚准备到前面去转转,就听见有人在喊:“吴桐!” 她回头,看见秦熠朝她走来,他今天穿了身作训服,蹬著军靴,越发显得身型挺拔,英姿颯爽。 “恢復得怎么样?”秦熠在她身前站定。 “好多了。”苏桐答道,然后又补了一句,“出来透透气,不小心走到这里来了。” 秦熠见她回答得谨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什么,马六和张奎关在后面,有点棘手。” 苏桐见他並不忌讳,就顺著他的话问了一句,“棘手?病还是人?” “都很棘手!”秦熠神色有些疲惫,从兜里掏出烟盒衔了一支烟在嘴里,然后双手在兜里寻找火柴。 苏桐回想了一下那俩罪犯,带著丝疑虑问道:“病情的话,张奎是外伤,马六似乎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吧?” 秦熠在兜里没找著火柴,又把烟从嘴上取了下来,定定地看著她,“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懂医术吧?” 苏桐忽闪著眼睛,也定定地看著他。 换了別人在这里,她就果断地说不会,只是隨口问问…… 可这个人这么精明,好像已经知道她不少秘密,她要怎么回答才合適。 她这边还在犹豫,秦熠却没有深究的意思,掏出烟盒把那支烟又装了回去,说道: “马六现在的情况不是医生的问题,他得了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可是他的凝血功能有问题,动手术风险极大,不动手术估计也捱不了多久。” 苏桐见他没追问医术的事儿,想了想,又问了个问题: “这个马六他很重要吗?” 秦熠看了她一眼,眸光深沉。 苏桐知道自己问得有点多了,还没等秦熠再开口,她朝他挥了挥手,道: “我就隨便问问,不方便就不用答了,秦同志你忙,我去那边转转!” 说完转身就走,不料一回头,一名年轻的同志正快步往这边来,看见她神色立刻激动起来,竟然原地敬了个军礼,开口道: “吴、吴同志好!” 苏桐一顿,差点没条件反射一抬手给他回个军礼,她看著这位同志盯著她格外热切的眼神有点懵,这又是什么情况? 来的正是林力。 自从那日从马六口中得知,是“吴桐”逼停了汽车、拆了炸弹,还徒手卸了枪绑了人,林力震惊不已,当时就把“吴桐”当成了心目中的“大侠”。 可惜老大让他闭嘴,半个字也不能往外说,不仅不能往外说,还不让他去探望苏桐,憋得他呀! 今日终於能见到吴“大侠”,他这心里激动得跟猫挠似的。 林力一个箭步上前,想要和苏桐握个手,手伸出来才意识到似乎有些唐突,又缩回去挠了挠头,叭叭说道: “吴同志,你都下地了呀?你咋上后院来了?是来帮我们审马六的吗?” “林力!”秦熠一声轻斥。 “老大,吴同志又不是外人,这人还是她抓到的呢!”林力低声嘟囔著。 “吴桐也是受害人!怎么?帮你抓了人还不够,还得负责帮你破案?”秦熠沉声道。 林力嘻嘻一笑,道: “那哪能呢!我这不一激动就顺嘴了嘛!” 然后又压低了嗓门道: “不过马六是吴同志抓捕的,说不定吴同志对他有威慑力呢!” “我看你是太閒了!从今天起晨练加倍!” 秦熠说完朝苏桐挥了挥手,转身朝后院走去。 “別啊!老大!” 林力顿时笑不出来了,也朝苏桐匆忙招呼了一下,哭丧著脸追了上去。 “老大!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苏桐站在原地没动脚,看著两人的背影,没有犹豫多久,就出声叫住了他们。 凝血功能有问题也不是不能做手术…… 林力回过头来,“吴同志,还有事吗?” “我能去看看马六吗?”苏桐问得云淡风轻。 林力挠了挠头,看了看前面的秦熠。 秦熠离得远,苏桐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看片刻后林力回头冲她一乐,招了招手,“吴同志,走!” 第14章 相信 这是一间临时改建的病房,马六怏怏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一点也看不出前几日的凶狠劲儿。 见有人进来,他也没睁眼,有气无力地哼唧著:“你们別在老子这里白费力气了,老子这么疼下去反正也是死路一条……” “你说你们吹得冠冕堂皇,连老子这么点毛病都解决不了,让老子白白疼了这几天……” 苏桐看了看他的脸色,伸手就在他右腹按了一下。 “啊——”疼得马六差点弹了起来。 马六一睁眼,见是苏桐,眼神顿时恐慌起来,颤抖著伸出手指著她,哆嗦著道: “你、你……你个恶婆娘,你想谋杀我!” 苏桐一脸莫名,“你刚还说反正就要死了,用得著我谋杀吗?” 说完换了个位置又按了下去,马六又是一声惨叫,惊慌失措地看了看旁边的秦熠,喊道: “喂!喂!你们公安怎么办案的,就这么眼睁睁看她胡来!你们的制度呢!纪律呢!” 林力被极不情愿地赶到外面放风,房间里只有秦熠。 秦熠抱著双臂沉默地站在一旁,一脸漠然,显然没有制止苏桐的意思。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苏桐的另一只手已经不经意地搭上马六的手腕,悄悄给他把了个脉。 没几分钟,也没再多说一句话,然后苏桐冲秦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好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留下马六一脸恐慌,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些人是要换个法子来折腾自己了吗? 林力见他俩出来,忙迎了上去,一脸求知慾。 他刚刚在外面听到了马六的惨叫,不知道有吴同志的威慑,审没审点啥出来? 没想到这两人一声不吭,齐齐往前楼走,“哎——哎——” 秦熠一个眼刀飞过来,林力立即闭了嘴。 苏桐倒不是不想说话,她心里此刻有些矛盾。 马六的情况其实很简单,就是个普通的阑尾炎,是个入门级的小手术,难点在於他的凝血功能障碍,手术中定然会大出血。 要是在现代,用腹腔镜手术就能解决,创口小,恢復快,二到三天就能下床。 不过放在七十年代,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医疗水平落后,医术也有限,谁也不能保证这一刀下去会出现什么后果。 可如果不手术,阑尾化脓穿孔,腹腔一感染,同样会导致死亡。 但这些问题在她面前都是小case。 医疗没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医生做手术要把创口切开,才能看清內部臟器和病变部位,所以创口大,出血多,恢復慢。 可她用过最新型的医疗设备,做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手术,通过微型摄像头见过人体几乎所有的內臟器官並熟悉它们的分布及位置。 她能准確找到阑尾,將创口切到最小,速度做到最快。 马六的脉搏沉稳有力,身体虽有些虚弱,但没什么基础疾病,即便出血量略大一点,也完全扛得过去。 更何况,她另有止血的方法…… 马六的手术在她这里完全不是问题。 她的问题是,她要这么做吗? 秦熠会相信她吗? 这可不是抓贼,藉口说运气好就可以,她如果帮忙就意味著彻底暴露了自己会医术的秘密…… 可如果不帮,马六很大概率会死,不死在手术台上也会死於感染,他同时还是警方的重要案犯,破案还需要他提供线索…… 虽然这案子跟她没什么关係…… 可她说过,帮她保密,她会感谢他。 秦熠跟在苏桐的后面,眼看著她沉默地往前走,再往前就要走出医院的大门了,才喊了一句,“吴桐,去哪?” 苏桐这才回神,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著秦熠。 秦熠走到苏桐面前,看见苏桐满脸的纠结和犹豫,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道: “看了马六怎么是这副表情?后悔抓他了?” 秦熠的脸长得很出色,笑的时候尤甚,只是他时常冷著脸,往往只会让人感觉到惧意,会忽略其它。 看见他表情轻鬆,苏桐的心里也略鬆了松,直视著他的眼睛问了句: “秦同志,你相信我吗?” 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只试这一次。 如果他不相信,她转身就走,不会多管一点閒事。 “相信!”秦熠回答得很肯定。 …… 嘖!他居然相信!他要是不相信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趟这趟混水了…… “为、为什么?”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这几天我调查过你,从你出生到现在。”秦熠回答时眼神直视著她,没有丝毫躲闪。 这个回答倒让苏桐很意外,“你……调查过我?” “是的!追捕过程中突然出现的人质独自擒获了两名逃犯,我总要查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那你查清楚了?”苏桐语调有些冷。 “查清楚了。” “你的履歷很简单,从小到大都过得很辛苦也很艰难,但你也很聪明和……自强,成绩优秀,初二没念完就輟学了,原因是一直支持你的奶奶偏瘫了,在家失去了话语权。” “但你似乎一直没有放弃学习,你说过你最大的爱好是看书。” 没想到秦熠对以前的吴桐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原主短短的人生里最大的標籤就是克星、晦气、不祥、命硬,不仅仅是因为几任定亲对象无故死亡,其他与她有关的人或者事多少也会倒霉,从来没有人关注过她的学习和爱好,这个角度还挺……新奇。 虽然他调查她情有可原无可厚非,但苏桐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放著这么大的案子不去查不去审,倒是把她这个“功臣”查了个底朝天。 “通过调查我,证明了我不是坏人,然后选择相信我。” “不,通过调查你,证明了你是个极普通甚至运气不太好的姑娘,可这样一个姑娘却帮我们解决了大麻烦,立了功,远远超出了你平日表现的能力,只能说明你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你有自己的——秘密。” 秦熠的眼眸漆黑,目光如炬,“你不惜冒著暴露秘密的危险也要帮我们抓逃犯,我为什么不相信你!” 苏桐有些意外,思维一下子没跟上。 虽然他调查了以前的吴桐,但他却选择相信现在的她,相信现在有秘密的这个苏桐,虽然他认为的“秘密”与她真正的“秘密”或许有偏差,但这个认知却让人……有些欣慰。 他不仅思维縝密,对超常事物的接受能力似乎也异於常人。 今天的天气不错,能看见阳光。 秦熠身后是一棵高大的冬青树,从他的头顶往上能看见树梢上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著晶莹的光。 秦熠立在那里,眼神沉稳,“吴桐,我相信你,也不会去打探你的秘密,希望你也可以信任我。 现在,你能说说你刚才在纠结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