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嫁东宫,绝嗣太子轻点宠》 第1章 冤死 军帐中。 宋云缨万万没想到会被陷害,更会被自己深爱的夫君捉姦在床。 “昨夜將士们死伤惨重,我一直在军营治伤,太累了才喝了碗醒神汤……” 太子独孤侃显然不信她,语气满满都是愤怒,“將士们在阵前搏杀,你身为军医,却跟几个俘虏行苟且之事?!” “我没有,夫君!在你还是二皇子之时,我便嫁你为妻,尽心陪伴直至今日,为何不信我!” 此时,宋云缨听到军帐外有人在说话: ——我听说,太子身边出了奸细! ——若是这一战惨败,只怕他太子之位不保,除非找到那个奸细! 宋云缨满心担忧,看向太子:“殿下查到了吗,究竟谁是军中的奸细?” 只可惜,宋云缨没等来答案。 等来的是来人的一剑穿胸。 白刀进,红刀出。 “奸细当然是你了,我的好太子妃。” 独孤侃的笑逐渐狡黠,“你自从嫁过来,就帮了我那么多,索性就帮到底吧!” 宋云缨恍然,当眾捉姦不过是个幌子。 他,早就选好了替罪羊。 只不过一瞬,宋云缨可笑自己的付出皆是一场空,她死不瞑目! * 再度睁开眼,宋云缨死死盯著看著眼前的床幔。 自己竟回到了当年和独孤侃订亲的日子。 身边的女使奈奈絮絮叨叨,说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咦,四姑娘一病醒来,死活不嫁九皇子了!非让老爷將她嫁给二皇子,都绝食三天了。” 她立刻明白,嫡妹宋瑶仙也和自己一起重生了。 上辈子,她俩同为宋国公之女,京中不少权贵想要攀亲。 宋云缨身为庶女,选了出身低微的二皇子独孤侃做夫婿。 而宋瑶仙嫁给了最有望授封太子的九皇子独孤羽。 谁料,嫁过去以后,宋瑶仙才知道九皇子竟是个绝嗣的傻子… 从前只听闻,九皇子行慢语迟,鲜少露面,有些不同於常人而已。 谁想,洞房之夜他就犯了病。 又疯又傻,全然不能行男女之事。 宋瑶仙这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別? 后来九皇子短命,早早歿了,宋瑶仙膝下没有一儿半女,被皇上下旨去给亡夫守陵。 可惜她大好年华都蹉跎在陵墓前,荒凉至死。 反而是宋云缨嫁了二皇子,才是真正的命好。 虽说独孤侃出身卑微,生母不过是太后宫里的一个洗脚婢。 但他胜在熬死了嫡子,又有一身武艺,屡立战功,深得皇帝赏识,最终被封为了太子。 今生,宋瑶仙一口咬定要改嫁独孤侃,定是知道他日后战功赫赫,入主东宫,想著坐享太子妃之位。 身边的奈奈还在为自己抱不平,“老爷最偏疼四姑娘了,奴婢担心她一旦闹起来,姑娘你招架不住啊。” 宋云缨一无生母照拂,二无亲爹庇佑,大宅里子没少受欺辱。 “明明是她们先挑了九皇子,如今姑娘刚要和二皇子定亲,她又来折腾……” 听到二皇子这三个字,宋云缨的双手瞬间握紧,指甲渗出血跡。 前世嫁了二皇子,本本分分做太子妃,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休弃,被当作替罪羊,草草结束了上辈子悲惨的一生。 宋云缨笑笑,“九皇子挺好啊,皇上嫡出,独一无二的尊贵。若真换了,我可是高攀。” “听说九皇子是个闷葫芦,话都不多说两句。” “这世上本就没有正確的选择,我要做的,就是把选择变得正確。”宋云缨拍了拍奈奈的手,以示安慰。 好吧,主子说的深奥,奈奈听不大懂。 “奴婢就是气不过,隔壁院子什么都要来爭一爭。肯定又要给咱们泼脏水了。” 宋云缨起身,“放心,这桶脏水我一定烧滚了,给她泼回去。” 宋瑶仙还真以为是独孤侃命好、有本事,既是常胜將军,又熬死了嫡子,一路平步青云,承嗣大统? 是她在军中妙手回春,替他贏得声望。 也是她深入敌营,冒险施毒。 更是宋云缨几次救了他的命! 独孤侃能够授封镇北將军,执掌东宫,成为太子,都是自己的功劳! 如今,自己看清了他。师从医圣,有这身手艺,还怕挣不来前程? 等到了前厅,嫡妹宋瑶仙早已哭得梨带雨。 这个家里,只要她一哭,父亲就心软,什么家法规矩都顾不得了。 “云缨,九皇子可是宫里头一份的尊贵,你若嫁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宋云缨俯身低眉,“女儿知道的。” 宋瑶仙偷瞄了一下,眼底不经意漏出笑意——这个庶女,还真以为嫁了高门,就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做梦吧! 上辈子她洞房时才知道,那九皇子是个傻子。 什么皇上嫡子將来肯定要执掌江山,什么面如冠玉貌比潘安,都是宫里为了掩人耳目。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一个疯傻之人,连夫妻之事都办不了,还谈什么千秋万代?社稷江山? 这辈子,看那强势的皇后娘娘和难缠的妃嬪会不会饶了她。 宋父在等,“云缨,你是答应了?” 宋云缨知道,嫡母袁氏始终在暗地里观察自己,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覬覦。 那她就装一下唄—— 眼泪立刻如断了线的珠子。 “爹爹,我怕。” “母亲,我一个庶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何经得住宫里的廝杀?” “妹妹,要不咱们还是別换了?” 不就是演戏吗? 活了两辈子,从皇子妃到太子妃,这些把式耳濡目染,自然手到拈来。 谁料宋瑶仙眼泪一抹不干了,“爹,女儿非二皇子不嫁,父亲若不许,我便剔了头髮上山去做姑子!” “又胡说八道,看看人家云缨多稳重。”嫡母袁氏呵斥。 见这小庶女一如既往安分,她暗暗放心,“云缨,我从不在意什么嫡庶,一直待你如亲生女儿。说句掏心窝的话,那九皇子一表人才,眼见著就要封亲王,日后更是东宫首选。这么好的姻缘,你可要好好把握。” 第2章 换嫁 上辈子,嫡母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这种人,是心里有一万个算盘,面儿上也表现最委曲求全。 先前她说九皇子性子孤僻,多病缠身,怕宋云缨嫁过去吃苦。 如今又让人好好把握,横竖都是她有理。 至於九皇子仪表堂堂,这宋云缨知道。 她又不是没见过。 皇子们刚成婚时都住在宫里,封地封王后,才会迁出宫另立门户。 前世独孤羽唤她一声皇嫂,她叫他九弟。 宫里数他不爱说话,闷在自己院子不出门,高冷得很。 想见他一次金面都难。 后来才知道,他是儿时受了惊嚇,醒来后就成这个样子。 太医说,是伤到了脑子。很难痊癒。 这也成了宫中秘事,鲜为人知。 难怪皇上如此宠爱九皇子却迟迟不肯立太子,也是怕万里江山所託非人吧。 宋云缨记得,九皇子虽然疯傻,可也是间歇发作,没到神志不清、无药可救的地步。 若经她精心调理,未必治不好。 如果治好了,他身为嫡子,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治不好,要是能有个孩子,保住嫡出血脉,日后一样荣华富贵。 横竖都有出路,总比嫁给独孤侃那个自私自利的狗东西强。 宋父问,“云缨,你考虑的如何了?” 只要这辈子能避开那个狼心狗肺的二皇子,她没理由不答应。 心里暗喜,面上却演得万分为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不敢自专。既然四妹心有所属,女儿愿意听凭父亲安排。” 闻言,宋瑶仙母女暗暗鬆了口气——这蠢丫头,只想著攀高枝,真好糊弄。 她哪知道二皇子当下虽然默默无闻,日后可是要做太子的。 此等泼天富贵,叫人如何不欣喜呢? 袁氏亲昵地拉著云缨的手,“好孩子,你自幼没了生母,若得此姻缘,你娘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宋云缨笑里含泪,“母亲此话倒惹来女儿一阵伤心来。” “哦?” “如今我嫁人享福,却留娘亲牌位在道观里孤零零的,我这心里实在难受……” 宋云缨的生母是个命苦人。 她本是医官之后,上山採药遇到了身负重伤的宋父。 彼时天下大乱,出於仁心,才把宋父带回家医治。 两人情义相许,拜了天地结为夫妇。 后来宋父伤好离开,说是要建立一番功勋回来娶她,要她等。 结果,一等就是一辈子。 娘亲带著她跟弟弟相依为命,积年劳累,恶病缠身。 直到娘亲临死时,宋云缨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那时她七岁,小小的一个人,拿著信物独自投奔到侯府,受尽白眼和磋磨。 “你是想把陆氏的牌位请回来?”袁氏心生警惕。 宋云缨以退为进,“生母牌位不在宗祠供奉,女儿是怕宫里问起来,会觉得咱们轻看九皇子。” 宋父的前尘往事,若被帝后追究起来,非要问个详细,只怕不妥。 宋父赞同,“云缨说得有理。” “老爷……”袁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不敢表露。 她身为继室,拦了这么多年,都没让那贱人的牌位进宗祠,现在这丫头片子仗著要攀高枝了,就痴心妄想。 可是……宋云缨若因此嫁不了那傻子…… 那仙儿怎么办?她將来可是要做太子妃的。 忍。 只能忍。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且让这丫头得意几天,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袁氏慈眉善目道:“老爷,明日我就去把陆家妹妹的牌位请来。” “不,现在就去!” “可这会儿夜已经深了。” “怎么,不愿意?”宋父烦闷,“不是你们娘俩嚷著要换亲吗?如今倒不乐意了?” 袁氏不敢再言语,连夜去玉宗观將陆氏的牌位接回祠堂打扫供奉。 * 宫里自有父亲去摆平。 听说,是请了司天监的郎官,好好算了一番八字。 卦象说——宋家三姑娘与九皇子命盘最为合宜。 若能相配,二者前程通达无碍,大富大贵。若不能相配,则双双断折而死。 宋父在宫里苦求,说不忍女儿受此一劫,请皇上体谅。 皇上果然准了。 毕竟宋父早年隨圣上造反起家,有从龙之功,只要不过分,皇上都会答应。 皇上说,“爱卿不如让你那丫头入宫一趟,就当孩子们相看一场。羽儿性子孤僻,只要他点头,我绝无二话。” 入宫? 宋云缨怎么不记得之前还有这环节? 世人皆知,皇上很在意这个九皇子。 他是皇后所出,单名一个“羽”字。 要知道,当年皇上举兵起义,用得正是楚霸王“天不容我,我必逆天”的口號。 其中深意,可见一斑。 奈奈跟太师府的丫鬟要好,打听到了宫里一些消息。 “奴婢听说,九皇子已经有意中人了。” “哦?” 那小傻子还能有心上人? 看来男人都一个样儿,甭管三岁还是三百岁,皆是色字当头。 “他宫里连个通房的宫女都没有,她们都说……” “说什么?” 奈奈俯近耳旁,“说他不怎么行。” 诸如二皇子那样正直的人,宫里还养了几个通房呢。 九皇子金尊玉贵,有承袭江山的重任,怎会不沾女色? 宋云缨打趣,“没准儿是为了心上人守身如玉呢。” 此番重生自己倒做了打鸳鸯的棒子,挤走了小叔子的白月光,也是神奇…… “姑娘还有心情笑?奴婢只盼著姑娘明日进宫,一切顺遂,可別再出什么岔子让隔壁笑话了。” “放心,她们现在可比你还想让我嫁出去。” 袁氏早早让人给宋云缨备好了嫁妆。 京郊的百亩水田,庄子铺面,奴僕下人,车马银钱…… 对比上一世,真是下了不小功夫。 之前宋云缨的嫁妆还不及四妹的一半。 这回如此下本,是生怕宋云缨撑不起场面,遭宫里退货,继而毁了某人太子妃的美梦。 奈奈请示,“姑娘,咱们要收下吗?” 宋云缨抿口茶:“收,为什么不收。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银子攥在手里最实在。” 奈奈清点財物,装箱造册,“姑娘真是淡定,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看书。” 宋云缨一页页翻著手里的册子,“这是脉案。” 小师妹在太医署当差,拖了关係私下给她拿来了九皇子的脉案,以便她探查病情,对症下药。 伤了脑子可不好治。 总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奈奈探头问,“那……他还行吗?” 第3章 殿下,你不是不行吗? 她捲起册子敲她脑壳,“死不了。” 傍晚,庭院。 宋瑶仙特意来寻宋云缨。 “三姐姐,这满院的珠宝你可要好好留著,九皇子金尊玉贵,你也不能太寒酸,丟咱们宋家的脸。” 这是专程来说风凉话的。 “妹妹若喜欢,挑走些便是。” “谁稀罕。”宋瑶仙一脸轻蔑。 “四妹妹情比金坚,一心要嫁给心上人,自然看不上这些俗物。是姐姐我唐突了。” 宋瑶仙见她示弱,说话也就没那么夹枪带棒,“喏,这个送你。” 云丝镶金边的香囊。 宋云缨闻了闻,“是仙桃汁扮了豆蔻、丁香。” “真是狗鼻子。”宋瑶仙继续道,“九皇子最喜欢这类香料,我可是了大价钱打听来的,拿著吧,当你是亲姐妹才送的。” 宋云缨万分感谢。 等宋瑶仙走了,奈奈才里外翻著香囊,“她会有这么好心?” 自然不会。 方才宋云缨没点破。 九皇子神智弱於常人,每日需在药池里浸泡两个时辰治疗。 这池子里偏偏有一味合欢沫入药,若与豆蔻相遇,则会变成烈性的催情之药。 幸而自己看过脉案,知晓其中门道。 宋瑶仙这是想让她步她的后尘,把生米煮成熟饭,好让九皇子不答应也得答应。 奈奈大惊,“四姑娘也太狠了,这不是拿姑娘的清白去赌吗?万一他昏了头,姑娘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奈奈,你不是说九皇子不能行夫妻之事吗?” “传言岂能当真?” “那不是谣言。”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自从看了脉案,宋云缨算是知道她这个妹妹当初为何要红杏出墙了。 原来,九皇子不止痴傻,还有隱疾。 守寡难,守活寡更难。 尤其是对著这么一个神清骨秀的郎君,只能远观不可褻玩,委实造孽。 奈奈道,“他若真不行,那日后岂不是连子嗣都没指望了?” 她拉著宋云缨急道,“姑娘,咱们去找老爷,咱不嫁了成不成?” 事已至此,哪还有退路? 宋云缨觉得,只把独孤羽当成个有著漂亮皮囊的人偶也不错。 她自己到省了生儿育女这桩苦差事。 皇室宗亲里,多的是优秀的孩子可以过继。 只要他撑著別死。 一切都来得及。 * 翌日,大巽皇宫。 因是雪天,耽搁了些时辰。 宫女早已在此等候,一路引著宋云缨先去皇后娘娘的殿中请安。 皇后见到宋云缨一阵嘘寒问暖。 “丫头,冷不冷啊?瞧这风尘僕僕的,脸蛋都冻红了。” “快到本宫身边坐著。” “哎呀,小手怎么这么凉。快,快去给宋三姑娘拿个汤婆子暖暖。” 宋云缨眉眼含笑,一一应答。 不知为何,皇后娘娘一直很喜欢她,上辈子也是如此。 虽说皇后行事独断,颇有威仪。 可对宋云缨却格外宽容,更是手把手交过她如何掌事理家。 当初,九皇子病逝,皇后娘娘一蹶不振,除了宋云缨,其他人谁端来的药她都不喝。 对待她这个庶子儿媳甚至比亲儿媳还上心。 这也是宋云缨愿意再嫁入宫的原因。 有时,遇到一个好相处的婆母,可比遇到靠谱的郎君更难得。 皇后娘娘一阵寒暄后,才叫宫女带著宋云缨去揽羽殿。 揽羽殿是九皇子的居所。 今日大雪覆皇城,亭台轩榭白皑皑一片,別有景致。 宫女頷首,“殿下有吩咐,外面天寒,叫姑娘进去等著。” 宋云缨推开宫门,暖气层层袭来。 整个身子也鬆快了一些。 屋里没人。 雕樑画栋间,悬掛著不少水墨画,穿堂风一吹,如帘幕一般轻轻飘著。 她撩开薄纸墨画,探头,“九殿下?” 虽说上辈子也来过,可一想她如今进得是小叔的宫殿,叔嫂有別,宋云缨这张老脸还是羞得红了一红。 “殿下?” 从前都是喊皇弟、九弟,猛地改口確实有点不习惯。 仍没人回应。 有药味,从里面飘来,宋云缨鼻子很灵。难道说,他还在泡药池? “是我,宋云缨。” 她立在原地。 还是不要闯进去为好,万一他赤著身子,岂不让人占了便宜。 合欢香气瀰漫,透著纱幔,隱约看到有个人影坐在池子里。 水汽腾起,似雾一般。 那人始终一动不动,宋云缨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 他別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宋云缨下意识撩开纱幔。 绕过药池,从背后转到身前。 只见独孤羽闭著眼睛,泡在氤氳的池子里,长发如瀑间夹杂几缕银白华发,水纹在胸膛轻轻滯留。 这张脸,真是好看。 不犯病时委实是个静静的美男子。 若他不是个傻子,只怕这桩婚事也落不到她一个庶女头上。 宋云缨蹲身,两指並著探了探他的鼻息。 “糟了!” 气息全无! “不……不会真死了吧?” 宋云缨刚想喊人。 却正对上独孤羽一双眼睛,微微睁开。 热气腾起他的额发,肆意飞舞,狭长的双眸,正堪堪定在她身上。 两人离的太近。 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宋,云,缨?” 他慢慢念著她的名字。 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宋云缨努力表现得不那么尷尬,毕竟自己上辈子也是太子妃,见过大世面。 “殿下是不是坐麻了,你要不行,我扶你出来?” 她示好地伸出手。 他眉心一皱,“不行?” 小脑瓜想什么呢? 宋云缨指指,“殿下別误会,我说的是腿。” 他不动声色把一只手从水池里伸了出来。 宋云缨刚想握住。 谁料,他一把攥紧她的手,直接將人拽进了池子里。 噗通—— 宋云缨猝不及防地翻入水中,里外里湿了个透。 她挣扎起身,被独孤羽一手箍住了腰,揽到胸前。 “不是你要嫁给我?躲什么?” 她睫毛还掛著水珠,“我……没躲啊。” 他反而像来了兴趣,手指缠上她腰间的裙带,挑开。 她摁住,“殿下这是愿意要我了?” “怕了?” 怕什么? 且不说她本来就是衝著他来的。 退一万步讲,独孤羽身患隱疾,这会儿也难对她下手。 此举不过是虚张声势。 她何惧之有? 宋云缨索性攀上独孤羽的肩,反客为主,“殿下哪里抱恙不妨告诉我,我略通医术,最擅长妙手回……” 她特意强调一个“春”字。 小兔崽子,再敢轻浮猖狂。 当了你皇嫂这么多年,还治不住你吗? 谁料,独孤羽笑笑,直接站起了身。 水流沿著胸膛的肌理滑滑落入池中。 肩宽腰窄,血脉喷张,胯下…… 这怎么看,也不像…… 宋云缨抬头咽了下唾沫,脱口而出,“殿……殿下,你不是不行吗?” 第4章 你不傻,你装的 “你说什么?” 他靠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直到被逼到池子边。 师妹给的什么破脉案,不是说他体虚身弱,有难言之疾? 宋云缨眼神躲闪,“九殿下,这大白天的,不妥吧。” “哦?” “皇上和皇后娘娘还等著咱们去赴宫宴,一番折腾岂不是要误了时辰?” 独孤羽笑了笑。 他倾身向前,水沿著长发滴在她的锁骨间。 冰得她一激灵。 宋家女儿多貌美,京中早有盛名。 宋云缨虽不及妹妹似清水芙蓉,可胜在美得艷丽。 此番落水,身形被湿衣包裹,更显得妖嬈魅惑。 让人不由得多看两眼。 罢了,宋云缨心一横。 她也懒得做小女子娇羞模样,扯掉外衣,湿身站起。 独孤羽眼眸渐深。 他贴近,她闭上眼睛。 谁料独孤羽却轻轻一笑,抬手扯了她身后衣架上的外袍。 “好狗不挡道。”他说。 淡淡地语气,嘲笑她刚才的一举一动。 原来,他只是拿袍子。 …… 正巧外面有宫女推门而入,“九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赴宴了。” 宋云缨此时衣不蔽体,冷得发抖,羞愤地要钻进池子里。 独孤羽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捞进怀中,用袍子裹紧,挡在身后。 “待著別动。” 宫女自知唐突,跪在地上:“奴婢该死,皇后娘娘著人来喊殿下前去赴宴,奴婢不知宋三姑娘在此……” “滚出去。” “殿下……” “滚。” 独孤羽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宋云缨只觉得这宫女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略略一想,终於记起她叫春桃,原是皇后宫里的人。 上辈子,春桃因勾引二皇子获罪。 那时独孤侃刚与宋云缨成亲,他为了自证清白,亲手杖毙了春桃,还得了个坐怀不乱的美名。 春桃的出现,绝非巧合。 她一口一个宋三姑娘,明明是头次见面,却认得准確,定是有人指使。 想必是独孤侃那个狗东西,知道了宋家换亲一事。 庶女变嫡女,天上掉馅饼。他自然希望九弟跟宋家庶女生米煮成熟饭,最好闹得人尽皆知。 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迎娶宋国公嫡女,稳固势力。 独孤羽瞥了春桃一眼,仿佛在看阴沟里的蛆虫。 “去领二十廷杖。” “殿下!” “三十。” “奴婢真不是有意的。” “四十。” 春桃不敢再应声。 二皇子明明说,只要她来撞破九皇子的不雅之事,就纳她做妾。 都说九皇子痴傻,最好摆弄。 怎么会这样? 结果春桃被拖到庭院里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 殿中,独孤羽把一身乾净地衣裳递给宋云缨。 “换上。” 盛传九皇子脾气古怪孤僻,不通人情。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甚至听不到他说五个字以上的话。 宋云缨抬眼看他,“你不傻。” 他凤目微狭。 “你装的。” 她肯定他是装的。 脉案可以造假,言行也可以演戏。 但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独孤羽一指放在唇边,“嘘——” “你承认了?!” 宋云缨倒真佩服他。 独孤羽眉尾微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 什么情况?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 宋云缨都有点儿后悔拆穿他。 宫廷斗爭,向来尔虞我诈,他身份如此尊贵尚且要藏拙,一定是有天大的理由。 下一步,独孤羽是想让她一起保守秘密。 还是想杀人灭口? 宋云缨一瞬间有个念头,她希望春桃別昏死,赶紧醒过来跟自己一起承受这个秘密。 独孤羽刮掉她鼻尖上的水珠。 “挺聪明的。” “放肆!” 她打开他的手。 许久不用这两个字还有生疏。 诚然她上辈子是个好脾气的太子妃,治病救人,与谁都和和气气的。 可今日接二连三被嬉耍,实在令人恼火。 “信不信我告诉皇上,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独孤羽偏不受威胁,直接攥紧她的手腕,大步走出宫殿。 “你干什么?” “不是告状吗,我让你光明正大地说个痛快。” “喂!” 小兔崽子,竟敢將她的军。 两人就这么一路拉拉扯扯到了昭阳殿。 * 这场宫宴由皇后娘娘亲自操持,说是家宴,实则为了让两对儿新人相看一番。 席间美酒佳肴,歌舞奏乐无所断绝。 皇后娘娘道,“羽儿呢?怎么还没来?” 独孤侃起身回道,“母后莫急,九弟这会儿怕是正在路上。” “他是个荒唐性子,你们先吃,不必等他。” 宋瑶仙也跟著举杯,“皇后娘娘宽厚慈爱,最疼惜咱们小辈,臣女如沐春风,这杯酒先干为敬。” 皇后打量一番宋瑶仙,“宋四姑娘好口才,倒是比你姐姐伶俐了许多。” “姐姐性子豪爽,喜欢外出游歷,四海闯荡。不像我,只知道躲在闺房读诗词、做女红。” 皇后没接她的茬儿,“女儿家是不该整日闷在闺门中。本宫年轻时也爱隨圣上游歷山水,一会儿等云缨来了,本宫要好好听她讲讲才是。” “是……” 宋瑶仙没討得便宜,悻悻地坐下来。 前世,她这做皇后的婆母就处处刁难,看她一万个不顺眼。 这辈子还是这么刻薄。 宋瑶仙暗暗想,幸好,她这回嫁的是独孤侃,日后是要入主东宫、继承大统的。 皇后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嫡母,等过几年夫君、儿子一死,她就成了孤老婆子。 后半辈子想过得安稳,还不是要看他们夫妻俩的脸色? 到时候再跟她算帐也不迟。 这时,独孤羽突然拉著宋云缨闯了进来。 本就是郎才女貌的两个人。 宫灯烛火下,如此唐突地冒出来,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九殿下——” 宫人们齐刷刷地跪下。 就连独孤侃都得起身行礼,“九弟,你来了。” 第5章 母后喜欢,儿臣就喜欢 独孤羽身著官黄云锦锻,墨色暗龙纹绣边的外袍,马尾簪玉高高扎起,几缕银髮平添病態。 一应装扮是皇家嫡子才有的尊崇,尽显少年矜贵。 侍宴的宫人迅速地布置了最新鲜的菜餚,一应器皿也都纯银打造,是避毒所用。金丝盘锦坐垫,云柔鹅绒背靠,一个银炭暖炉烧在座下。 皇后娘娘招手,“羽儿,怎么又冒冒失失的?” 独孤羽看了眼宋云缨,“刚在水里捞了条鱼,觉得有趣,耽搁了一会儿。” “就你贪玩,”皇后和蔼一笑,“宋家三姑娘想必你见过了,这位是四姑娘。” 宋瑶仙忙起身行礼,“臣女宋瑶仙,参见九殿下。” “聒噪。” 独孤羽没搭理她,直接入了座。 宋瑶仙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敢发作,只能悻悻坐下。 皇后叫人在身边专门给宋云缨设了座。 席间,独孤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別人的话充耳不闻。 娇生惯养。 前世只当他是嫡子,所以娇贵。直到宋瑶仙哭著跑回娘家,说九皇子是个一犯病就胡言乱语的傻子,全家这才悔不当初。 从前,宋云缨还对这个九弟略有同情,如今知道底细,只感慨他演技超群。 皇后拍拍她:“云缨你怎么一直发抖,是冷吗?” 可不嘛? 被你那宝贝儿子撂进水池,浑身湿透,天寒地冻的能不冷吗? 可万般怨懟到嘴边化作一句,“臣女不冷,是见到皇后娘娘心生敬畏,有些胆怯罢了。” “不怕,有本宫在没人敢欺负你。” 独孤羽眼尾微扬。 显然是在幸灾乐祸。 皇后叫宫人拿来大氅给她披上,“四姑娘说你喜欢游歷四海,云缨,不如你跟本宫讲讲都遇到过什么趣事?” 宋云缨知道要博婆婆的好感,讲故事也要有分寸。 太平淡、太激烈的都不適合,既有趣还能提升人格魅力的才是首选。 於是挑了个上伏羲山採药,偶遇病患,施药救人的事儿。 皇后娘娘听得津津有味,直称讚,“云缨医者仁心,比那些整日在闺房涂脂抹粉的姑娘不知强了多少。” “哪家要是娶了你做媳妇,可真是有福气呢。” 皇后一句一夸,宋云缨也觉得不好意思。 “羽儿,你说是不是?” 独孤羽嘴角还掛著樱桃,“是吗?” “瞧你,没个正形的,好好回话。” 独孤羽略略端坐了一下。 “你喜欢宋三姑娘吗?” “母后喜欢?” 皇后微笑,“羽儿,这是给你选正妃呢。只母后喜欢怎么行?” 他粲然一笑,“母后喜欢,儿臣就喜欢。” 这表情,这神態,这语气,哪里是刚才吃人的恶狼? 明明是个暖心小白兔。 偏他生得少年勃勃,如此做作倒也不显得违和。 皇后被他一口一个母后喊得心怒放。 独孤羽啊独孤羽,你真是狠起来,连自己亲娘都骗啊。 “云缨,以后本宫就把羽儿拜託给你了,你可愿意?” 宋云缨冷静一下,心態放平。 虽然事情曲折,倒也殊途同归。 这辈子总要活个痛快。 守护好脆弱的九皇子,整死薄情寡义的前夫哥,把东宫之位收入囊中…… 宋云缨点点头,“臣女愿意。” 皇后喜上眉梢,“本宫今日真是高兴,来,咱们共饮此杯。” 宋瑶仙在一旁听著心生嫉妒——不就是天天跟那些脏兮兮的草药混在一起吗?能有什么出息,皇后还真把她当成宝了? 別看俩人现在亲近,以后成了婆媳肯定鸡飞狗跳。 到时候自己就看戏好了。 宋瑶仙祝道,“九殿下与姐姐佳偶天成,妹妹祝你们琴瑟和鸣,百岁不相离。” 独孤羽直接挖了挖耳朵,“聒噪。” 宋瑶仙虽然尷尬,也只能赔笑。 这白痴上辈子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除了发脾气、使唤人什么也不会。 这辈子最好也早点翘辫子,省得碍眼。 独孤侃附和,“九弟,宋三姑娘,恭喜了。” 熟悉的声音。 宋云缨只感觉脊背一凉。 曾几何时,独孤侃也是这样唤她。 那时宋云缨年少不经事,以为她自幼丧母,他母妃低微,两人本不幸福的童年会让彼此惺惺相惜。 是她把人想简单了。 如今再听独孤侃的声音,恍如隔世,也只剩噁心。 “二殿下同喜。”宋云缨不露声色地饮尽杯中酒。 独孤侃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虽说只是个庶女,生得倒是美貌。 幸好只是个庶女,否则老九也太得意了。 老九做事一向由著性子胡来。 说他傻吧,他挥毫泼墨就是一幅千里江山图。 说他不傻,犯起病来疯疯癲癲,谁也摁不住。 不过他这样也好,自从大皇子歿了,太子之位就一直空著。 老九越傻越疯,自己就越有出头之日。 这点閒气,忍就忍了。 席间得空儿,独孤侃找了机会上前跟宋云缨搭话。 “宋三姑娘,多谢你前几日送的金创药,在下的刀伤已经痊癒了。” 宋云缨这才记起,当初独孤侃有伤,想著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便没避讳,叫奈奈给他送去了上好的金创药。 如今想想也是后悔,该让这狗东西的肉烂到骨子里。 宋云缨道,“二殿下客气了,一副药而已,我是个医官,殿下在我眼里跟那些疯牛、病猪本质上没什么区別。” 独孤侃听著这话彆扭,“三姑娘真爱说笑。我知道,换亲一事你很受委屈,咱们终究是有缘无份了。” 他还惋惜? 宋云缨有些无语,“我不委屈,二殿下多虑了。” 独孤侃也纳闷,她怎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之前她一听他受伤,就叫女使送来良药,听说,还为他掉了眼泪。 如今態度如此冷淡,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你是医官自然能看出端倪,九弟这样子,以后你怕是要吃苦头了。” “嫁鸡隨鸡,我心甘情愿,不劳二殿下操心。” 独孤侃上前,“你真是单纯,不懂人心险恶。宫里世事复杂,日后遇到什么难处,儘管来找我。” “不必了。” 他再近一步,“你这就见外了。” “站住。” “?” 宋云缨阻止他靠近,“我叫你站住,离我远点儿。” 若不是知道他为人,若不是前世的仇恨,当真就被这言巧语给骗了。 “云缨,你对我有恩,我这才想著帮你一把,没有別的意图。” “我若遇事,自有夫君撑腰,与二殿下何干?”宋云缨素手扫去大氅上的落雪。 第6章 整天做这小人心思,你累不累? “二殿下得空还是去瞧瞧春桃吧。” 独孤侃面上不动声色,“春桃是谁?” 宋云缨笑,“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刚才九殿下一顿廷杖差点要了她的命,若是她嘴不严,一会儿醒过来非要攀扯些什么,只怕有人吃不了兜著走。” 今日是怎么了? 宋云缨这蠢丫头一向温顺,平时除了倒腾些草药什么也不会,这会儿怎么突然懟天懟地了? 母妃曾说,皇上年事已高,太子之位久悬,立嫡立长爭论不休。 朝中旧臣多拥护嫡出的九皇子,若不搏上一搏,这辈子他们母子都要被人踩在脚下。 宋国公位高权重,只有身靠这棵大树,自己才有爭一爭的资本。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宋家的姑娘娶进门再说。 * 腊月十六,黄道吉日。 皇家娶亲,宋国公嫁女,一时成为徽京盛事,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宋家一门出贵女,只因宋国公膝下无子,四个女儿各个嫁的豪门。 这其中,当属宋云缨嫁的三姑爷最显赫尊贵。 今时不同往日,宋父和袁氏待她也格外客气。 宋父道,“入了宫,一切要小心。皇上有意给九皇子封王,等王府修葺好,自会让你们搬出宫住,在宫里这段时间你断不可生事。” 袁氏依旧保持慈母形象,“云缨,如今你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姑娘了,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宋父点头,“瑶仙从小娇惯,你当姐姐的,多帮帮她。” “是啊,以后你们姐妹之间可要相互扶持。” “云缨最是懂事,她会的。” 一眾人围著宋云缨道喜。 宋瑶仙平日里眾星拱月惯了,此时无端被冷落,拉著袁氏开始抱怨,“小人得志。母亲还上赶子去捧她,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你这浮躁性子何时能改改?按规矩你也得给她行礼,宫里可不比宋家,由得你任性。” “让我给她一个庶女行礼?笑话。” “糊涂,三丫头进宫肯定是要吃苦头的,你心里明白就行了,嘴上奉承两句又不掉块肉。別让你爹爹心烦。”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囉嗦。” 拜別父母,姐妹俩各自上了轿。 宋瑶仙追上去,“恭喜姐姐要嫁高门了,有皇后娘娘护著,妹妹真是羡慕啊。” 宋云缨亦是回笑,“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什么?” “我猜四妹是嫉妒。” “你说我嫉妒你?” 在家里向来是宋瑶仙不要的,才轮的到別人去挑,打小她没尝过嫉妒两字是什么滋味。 宋云缨丝毫不留情面,“你往香囊里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豆蔻和合欢沫是欢情之药,你让我带著去见九殿下,是何居心?” “皇后娘娘对桃子过敏,你却往里掺桃汁,不就是为了嫁祸给我?” 宋瑶仙被说得恼羞成怒,“你血口喷人!” 宋云缨逼著她后退,“宋瑶仙,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皇后为此伤了凤体,你我谁能独善其身?宋家满门下场又是如何?” “你,你嚇唬谁呢?” “嚇唬?庄妃对皇后大不敬,皇上一顿板子就要了她的命。你还觉得我是嚇唬你?要不咱们去父亲面前分说分说?” 宋瑶仙自是不肯,“谁要跟你去?” “想做狐狸就先把尾巴藏好。整天做这小人心思,你累不累!” 宋云缨一把推开宋瑶仙,上轿。 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懒得与她纠缠。 “你给我站住!” 宋瑶仙在后面起得跺脚,从小到大她哪里被这么训斥过。 前世她想巴结皇后,特意选了西域进宫的玉蟠桃,结果弄巧成拙,惹得皇后大病一场。自己狠狠挨了一顿板子。 宋云缨凭什么这么好命能得皇后赏识? 宋瑶仙愤愤道:“宋云缨你別得意,山高水长,咱们走著瞧!” 宋云缨才不理她的閒言碎语,只將自己的药包放好。 今晚,还有场硬仗要打。 因为她要救一个人。 前世二位皇子的新婚之夜,亦是丹阳大公主的临盆之日。 大公主被人所害导致早產,终因下毒之人自尽找不到解药,结果毒发,母子俱亡。 丹阳大公主是皇上最宠的女儿,因为此事,处死了太医署十几名医官。 而宋云缨的小师妹不幸就在其中。 师父临终前曾將小师妹託孤於她。 既然前世来不及阻止,这次重生復仇之路,她非把人救下不可。 * 入夜,洞房烛。 宋云缨有些心不在焉,毕竟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按照以往,独孤羽该是对洞房一事毫无兴趣,呼呼大睡,这才惹得宋瑶仙被人耻笑,回娘家告状诉苦。 今晚,怎么瞧著不太一样? 宋云缨不禁又偷偷朝独孤羽瞟了一眼。 “看够了吗?” 一晚上她没少往这边瞥。 宋云缨忙收起凤冠珠穗:“殿下生得俊秀,我……这才忍不住想多瞧两眼。” “油嘴滑舌。” “哪有,我实话实说。” “是不是有事瞒著我?” 她坚定:“没有。” 独孤羽双臂伸开,等她宽衣。 平时见他多穿官黄服饰,乍一换了锦红长锻的喜服,褪去了一丝少年气,多了几分稳重。 “別以为你知道点儿什么就与眾不同了。我娶你,是因为母后喜欢你。” 还挺傲娇。 “是。” 宋云缨心想,本也没指望跟你心心相印,只要你保住小命,好好活著,让她背靠大树好乘凉就行。 “那你这么在乎皇后娘娘,还骗她?”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做为妻子,可以放心依附於我。” 宋云缨面上不动声色,装作把姿態放低的样子,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的衣裳呢?”他挑眉。 说了半天,只顾著给他宽衣,眼前独孤羽已经是一袭薄衫了,她自己还裹得像粽子。 纵然宋云缨不是头一次入洞房。 可让他当著小叔子面宽衣,还是需要勇气的。 她胡扯了个理由,“我怕冷,夫君不如先进被窝,也好先替我暖一暖?” 独孤羽攥住她的手:“想得美。” 他倒是毫不害羞,说著就要剥她的衣裳。 “殿……殿下,”宋云缨紧紧捂著,“我知道你急,可你先別急。” 年轻人真是心浮气躁。 月色渐深,他的呼吸浅浅扑在她的额发,气氛曖昧。 常言道,月满撩人心。 他不鬆手,“你我即是夫妻,还这般扭捏做甚?” 宋云缨快扛不住了。 第7章 救了大公主的命 不合理啊,这小子怎么还没晕过去? 合卺酒里,她明明下了足量的迷心散,为得就是让独孤羽昏睡,她好单独行事。 算著时间,药早该发作了。 “你……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独孤羽忽然头晕,直觉告诉他,刚才的交杯酒有问题。 来了。 宋云缨明知故问,“殿下你怎么了?” 独孤羽摇摇脑袋,“晕。” 她忙扶著又给他把把脉,“身体没什么大碍,想必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一,二,三。 心里刚默许了三个数,独孤羽就栽倒在她怀里。 这个角度瞧他神清骨秀,剑眉星目,挺俊的。 “殿下?”她拍拍他肩头。 没动静了。 这迷心散是好用。 將独孤羽安置好后,宋云缨出门。 毒杀公主,非同小可。 宋云缨未卜先知固然好,可若提前说了,很容易被怀疑是同伙,到时候有嘴说不清。 救人也得讲究分寸。 只是刚才耽搁了不少时间,此刻宫中恐怕是暗藏杀机。 宋云缨不由得加快脚步。 丹阳公主的毓秀宫在御园西侧,巧的是她刚走到宫门口,就见一红衣宫女端著盘子走了进去。 是她! 化成灰宋云缨也认得。 当初毒杀大公主后,这宫女便自尽,解药的下落也无从得知。 宋云缨顾不得多想,连忙闯进宫门喊道:“公主殿下当心——有刺客!” 说时迟那时快,红衣宫女已经抽出盘子下的匕首刺了过去。 幸而有宋云缨高声一呼,宫人们反应及时,挡在公主前面,刺客这才没得逞。 公主受了衝撞,身下见红。 惊得眾人直呼抓刺客。 丹阳倒在一边,嘴唇发紫,已然是中毒之兆。 宋云缨把了脉,忙道:“去取一捧炭灰,和著铭藤、金银和甘草煎一壶水来先给公主服下。” 此时御医还没到,宫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不该照做。 “我是九殿下的正妃,太医署医官,还愣著干什么?快去啊!” 宫人们这才恍然,忙照吩咐去煎药。 行刺的宫女还没被抓,就已经咬舌自尽,解药彻底断了线索。 “一群饭桶,养你们有什么用?救不了丹阳,本宫让你们都陪葬!” “臣惶恐——”太医们跪地齐呼。 宋云缨站了出来,“母后,让儿臣试一试吧。” 太医令忙阻拦,“宋医官,你经验尚浅,此毒药凶险,你不要强出头。” 太医令是为了乌纱帽不肯犯险。 左右公主是被人下了毒,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是太医署的罪过。 若真诊错了脉、下错了药,整个太医署都难辞其咎。 皇后撇这白鬍子老头一眼,“那太医令你来?” “臣……臣学艺不精,此毒世所罕见,恐怕……” “本宫瞧你是老糊涂了,净扯些没用的混帐话。云缨是本宫的儿媳,本宫尚未开口,你倒先评判起来了。” 太医令头上冒汗,“臣该死,还请皇后恕罪。” 他嘴上告罪,心里却认为宋云缨自不量力。 一个跟著乡野郎中学医的丫头能有什么本事? 刚嫁入皇家就爭著表现,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们几个烧三缸滚水放於榻下,以汽蒸毒……” “再將这几粒药丸隨刚才煎服的药汤一起餵给大公主……” 宋云缨不打无准备之仗。 只因她知道,这毒药乃是千血株,用鴆羽、环蛇等数十种毒物的血提炼而出。 前世,丹阳大公主中毒一案牵扯颇广。 宋云缨从未放弃寻找真相。 她费了五年的时间,寻访民间,查看古籍,才研製出解毒的药方。 此次进宫,她就已经將解药带在了身上。 大公主服下解药,脸上有了血色,生孩子也用得上力气了。 皇后见状连呼阿弥陀佛,“丹阳这孩子命苦,打小隨本宫顛沛流离,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到了出嫁的年纪,又被皇上指婚给北夷。如今北夷被灭,她带著遗腹子回来,也是遭尽閒言碎语……” 屋內孩子的一声啼哭,打破了漆黑的夜。 母女平安。 皇后喜极而泣,“云缨,还好有你在。” 因是这孩子来得格外不容易,一出生就被皇上封了郡主,御赐封號——昭愿。 取日月昭昭,山河如愿之意。 事后,连小师妹都觉得不可思议。 “师姐,你究竟哪来的解药?” 宋云缨不方便说自己知道千血株一事。 “自然是师父独传秘方,能解百毒。” “我爹?这小老头儿可真偏心,竟然传你不传我。” 宋云缨笑,“吃醋了?” “可不嘛,之前你还担心自己嫁了人就做不成医官。如今立了这么一大功,非但留在了太医署,还坐了院判的位置。” “以后咱们又能在一起了!”小师妹暗爽,“你都没看到,圣旨传下来的时候,太医令的脸都青了,谁让他一直看不起咱们。” 前世,宋云缨嫁给独孤侃后,就被迫辞去了太医署的医官。 独孤侃给的理由是,女人还是以家为重,整日拋头露面,终究是不成体统。 於是宋云缨在家閒赋数年,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 直到玄甲军征纳军医,她才偷偷报了名。 为此,独孤侃还和自己大吵了一架。 没想到,此番救了公主性命,不但保住了小师妹,还有意外收穫。 小师妹笑意浓浓,“想不到九殿下如此开明,竟许你留在太医署。” “他?” 宋云缨以为是皇后保荐,皇上这才顺水推舟。 这里……竟还有独孤羽的事儿? “你是他的正妃,没他点头谁敢留你?他可是宫里最难伺候的主儿了。” “师姐,你来太医署不久,不明白宫里的弯弯绕,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小师妹虽然年纪小,来太医署的时间却长,相比之下宋云缨就没那么顺利了。 父亲让她学医亦是格外开恩,宋云缨也是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父亲同意她进太医署。 不曾想,她新嫁的夫君到是个通情达理的。 眼下师妹活著,她也做了院判,前世的轨跡已经在慢慢改变。 是不是意味著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发展了? 第8章 以后不许再给我下迷药 回揽羽殿的路上,宋云缨还在想著师妹说的话。 独孤羽开明,她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再怎么说,这辈子也算是盟友了。 於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 她记得前世独孤羽喜欢吃蟹粉狮子头,但凡他在,席面必有这道菜。 用晚膳时,宋云缨特地把狮子头往他面前推了推。 “尝尝,我亲手做的。” 独孤羽瞧出了她的不寻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开门见山问道:“殿下,是不是你求皇上让我留在太医署的?” “就为这点小事?” 她不认为,“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对我却意义重大。” “別多想,我是怕你在宫里閒得净找我麻烦,给你找点事做。” 还真是傲娇又嘴硬。 “谢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感谢就要说出口,宋云缨一向爱憎分明。 独孤羽一抬眸,正对上宋云缨无比真挚的眼神。 他手中筷子一停,隨即又夹了块狮子头,“吃饭。” 宋云缨知道自己也没什么能报答的。 “殿下这么帮我,我……也会帮你保守秘密,我嘴很严的。” 他眼风一扫,她立刻噤声。 明明是他要装傻充楞,如今她愿意无条件陪他演戏,他反倒端起架子了。 罢了罢了,隨他去吧。 独孤羽幽幽道,“我已经稟明父皇,以后由你来调理我的身子。” 宋云缨被饭噎了一口,“我?” “不愿意?” “没……没有。” “救我长姐时,你不是挺有主意的?” 宋云缨有些猝不及防,“殿下千金贵体,我是怕难当重任,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毕竟,前世因为他的癔症,皇上杀了不少太医。 如今知道他痴傻是假,病弱是真。 本想默默在幕后替他调养,谁知被推到了檯面上。 不免有些被动。 毕竟行医是高危的行当。 万一出了差错,以他父皇的脾气,又要杀人了。 独孤羽满不在乎,“你就死马当做活马医。” 她严肃,“九殿下,其实我和兽医还是有一定区別的。” “能治吗?” “能。”宋云缨在这方面还是颇有自信,“但凡还有口气儿的,都能治。” 殊不知,宋云缨此生想守护的,正是他的命。 独孤羽停下碗筷,“只一条,以后不许再给我下迷药。” 宋云缨用微笑掩饰尷尬,“什么迷药?殿下,你说话真奇怪。” 他的怒意在眉间凝滯。 “装傻是吧?” “还不是跟你学的……” “你说什么?” 她忙摇头,“没什么。” 空气寧静了片刻。 宋云缨不知他下一步要出什么招。 一双筷子在他手里拿起又放下,他淡淡道,“看在你救了我阿姐的份儿上,下不为例。” 躲过一劫,宋云缨长鬆了口气。 忙把剩下的狮子头都夹到他碗里,“明日新妇回门,你若身子不爽,我自己回去也是一样的。” 前世,她们两姐妹同日成亲,同日回门。 不同的是,宋云缨夫妇二人携手同行,而宋瑶仙不但洞房夜独守空房,连回娘家也是只身一人。 当初,独孤羽给的理由好像是身体不適,不便出宫。 此事传开,不少官眷妇人在背地里閒话议论,正经八百的官家贵妇哪有姑爷不跟著回门的? 这不明白著没把新妇当回事吗? 一时间宋瑶仙沦为了徽京城的笑柄。 气得她回娘家哭了好久。 宋云缨这一世洞房烛,虽然也未曾圆房。 可她救人有功,不但没人敢议论,反倒升了官。 独孤羽若真不想去宋家,她不勉强。 她先替他说了,算是报答他的“提携”之恩吧。 只听独孤羽幽幽道,“天底下哪有新妇回门,姑爷不去的道理?” 宋云缨惊讶,“你不是不想去吗?” “我说过吗?” 宋云缨一愣,“倒是没有……” 都说天子之心难以揣摩,看来皇子之心也没那么容易把握。 “还是说,你不想与我同行?” 宋云缨赶紧否认,“怎么会?你去我自然高兴。我是担心你的身子。” 他瞧著她,“不是有你在吗?” 宋云缨怔了怔。 回过神来心头一暖。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也不错。 * 翌日,宋国公府早早备好一切,闔府上下严阵以待,迎接宫里的贵人。 宦海沉浮,宋父深知狡兔三窟。 一边是嫡子,一边是次长子。 无论哪个女儿得宠,宋家都能立於不败之地。 九殿下不喜香,庭院里的红梅,砍了。 不喜鸟兽,笼子里的鸚鵡八哥,放了。 不喜热闹,就爆竹换成了灯笼。 宋瑶仙夫妇二人到的早一些,父亲虽然招呼他们前厅歇息,嘴上客套聊著,可心思一直放在外头。 ——九殿下没来,一刻不能放鬆。 別说席面了,就是沏得上好茗茶也不能先开封。 宋瑶仙来的早,此时已到晌午,早就饿得人前胸贴后背。 “爹,席面备好了吗?” “再等等,你三姐还没到。” “这么多人等她一个,架子可真不小。” 宋瑶仙看到父亲著急忐忑的样子,不由得心生嫉妒。 明明她才是爹最偏爱的女儿,如今宋云缨已经嫁给九皇子了,还要来爭父亲的宠爱? “爹,听我的,別等了。他们一准不来了。” “不会啊,昨日你三姐可是传了信说都要来。” “切,你听她说大话。” 宋瑶仙不屑。 独孤羽是出了名的不爱热闹,谁能请得动他? 前世,她跪在独孤羽面前,苦苦哀求他跟她回门,只为保全她在娘家的面子。 她膝盖都跪肿了,换来的却是他冰冷的一张脸和“不去”二字。 宋云缨不过是一介庶女,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请得动这尊佛? “老爷,九殿下和三小姐回来了!” 小廝一路跑进前厅,气喘吁吁,“眼下车驾已经到府门口了。” 宋父立刻起身,正了正衣裳,“快,快隨我去迎驾。” 半幅天子仪仗,六马驾车,是太子才有的尊崇。 可见独孤羽地位之高。 除了名分,他已然拥有了太子的一切。 难怪贵为国公爷的父亲也要礼让三分。 宋父携家眷纷纷跪拜行礼,“老臣恭迎九殿下——” 第9章 玷污她的清白,毁她的名节 独孤羽“嗯”了一声,转身搭手让宋云缨下车。 “慢著点。” 寒冬风雪里,她的緋红云锦风袍翻飞,独孤羽伸手替她藏了一藏。 奈奈看在眼里,会心一笑,“殿下,还是奴婢来吧。” 宋云缨下车后,两人並身而立。 独孤羽,“起来吧。” “谢殿下——”宋家人这才起身。 宋父赶紧关切道,“寒冬腊月,殿下一路上冷了吧,府里备好了薑汤,先进去喝一碗暖暖身子。” 袁氏也附和,“席面早就按殿下和云缨的口味备好了,就等著你们来呢。” 这些年,宋云缨从未感受过的父爱母爱,在此刻兑现了。 眾人簇拥著贵人进府。 “小人得志。” 宋瑶仙气得发抖。 她给独孤羽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竟然会来,还对她如此上心。 凭什么?! 论美貌、才华,她哪一点不如她? 凭什么爹爹和独孤羽都一边倒的倾向她? 独孤侃瞧她久久不进门,拉她的手,“风口冷,夫人別一直站著了,大家都已经进去了。” “明明都是皇子,怎么差这么多?”宋瑶仙脱口而出。 独孤侃並非木头,回门的待遇悬殊至此,哪儿会没有感觉? 可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是我不及九弟尊贵,连累夫人也跟著受委屈了。” “不,”宋瑶仙透著不甘,“那是他们这群瞎眼的不识货。夫君,咱们的福气还在后头。” 前世独孤侃能文能武,靠一身才华杀出来的夺嫡之路。 岂是独孤羽这种短命鬼能比的? 想到这儿,宋瑶仙心里顺畅多了,“夫君,你一定建功立业。將来把这些势利眼都踩在脚下。” “夫人可要谨言慎行。” 独孤侃深知,这世上的权谋斗爭远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为复杂。 而他所面对的,不仅仅是兄弟间的爭斗,还有朝堂上那些虎视眈眈的权臣。 “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你知不知道,將来你才是太……” “太什么?” 她急道,“太心软,你这当哥哥就是太心软,才由得他骑在头上。都是皇上的儿子,凭什么……” “夫人,小心祸从口出。”独孤侃忙捂她的嘴,“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以后千万別再说了。” “瞧你胆小的样子,还是督军校尉,皇上之子。这又不是在宫里,你怕他们,我可不怕!” 宋瑶仙气鼓鼓地走了。 刚回到前厅,宋瑶仙发现席面已经开了,根本没人关心她在与不在。 合府上下都围著九殿下夫妇转。 儘是些没跟骨的墙头草,见这庶女得势,一个个就上赶子巴结。 目光短浅! 只有像她这种能隱忍、能吃苦的人,才配享东宫的荣华富贵。 只听宋父关切问道,“云缨,宫中可还习惯?你没给殿下添麻烦吧?” 独孤羽抿口茶,“她很好。” “那老臣就放心了。” 宋父端酒一饮而尽,喜悦之情不禁掛在脸上。 看来,换嫁一事他是赌对了。 若三丫头真有本事攥住九殿下的心,就能延续宋氏一门的荣耀。 “爹爹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宋瑶仙接了话,开始阴阳怪气,“三姐姐此番入宫可谓大有作为,当上了太医署院判,做了正经女官。” “又是侍奉皇后,又是搭救公主,忙得不得了,宫里人人都卖她的好儿呢。” 受了一天的冷落,她早憋著气,在宫里忍气吞声就罢了,好不容易到了娘家她绝不能让那庶女踩在自己头上。 宋父明知她没好话,还不便发作。 独孤羽放下茶盏,给身后大宫女递了个眼神。 锦瑟心领神会,飞步行至宋瑶仙身边,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响亮刮喇。 宋瑶仙直接懵了。 “你,你敢打我?!” “奴婢手狠,二皇子妃受累,忍著点儿。” 打狗还要看主人。 宋瑶仙愤愤指著,“这是我家,宋国公府!你一个贱婢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我?”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 锦瑟面上谦卑,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皇后娘娘和大公主岂是旁人能信口议论的?二皇子妃虽然身在娘家,也別忘了宫里的规矩。” “你!”宋瑶仙捂著通红的脸。 上辈子,这叫锦瑟的宫女就是独孤羽跟前的一条狗。 仗著自己是大宫女,有些资歷,整日不把她这女主人放在眼里。 重活一世,自己竟还要受她这贱婢的窝囊气! 宋瑶仙恼羞成怒,“来人,把这贱婢给我拖下去,打死为止!” “谁敢?” “你们都是死人啊,给我打!” 锦瑟不卑不亢,“奴婢是皇后娘娘指到九殿下宫里的,纵然犯了杀头抄家的死罪,也要皇后娘娘来发落,轮不著旁人指手画脚。” 她这么一说,宋府上下的人谁还敢动? 一个个低头不敢吱声。 宋瑶仙见平日对她殷勤諂媚的下人,如今都变了脸,愤懣之余只能转身把气撒在独孤侃身上。 “殿下,你究竟管还是不管?” 独孤侃只想息事寧人,“夫人,大喜的日子,快別动气。” “你是二皇子,金尊玉贵,还怕她一个贱婢不成?” “够了!”宋父怒斥一声。 “简直无法无天,褻瀆皇尊还敢顶嘴。都是家里给你惯坏了。丟人现眼的东西,还不滚去祠堂,给我跪著!” 宋瑶仙还要爭辩,已经被袁氏从席面上硬给拽走了。 “还不快走,净惹你爹爹生气……” 少了宋瑶仙的吵闹,宴席忽然静了下来,眾人皆是大气不敢出,连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 锦瑟慢慢退回席后,仪態端好。 良久,独孤羽才道,“岳父大人,別见怪。” 宋父忙客气道,“殿下这么说真是折煞老臣了,是那丫头太不像话,確实该打。” 独孤羽回头,“二哥,你觉得呢?” 独孤侃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褻瀆皇尊,是该罚。可瑶仙毕竟是我娘子,九弟若点头,我替她跪了,可好?” 宋云缨在一旁瞧了半天的好戏。 大家都在演,却都没这个二皇子演得好。 体面的姑爷,深情的丈夫。 谦谦君子。 让她想起,从前他也是如此体贴,可转眼就叫人玷污她的清白,毁她的名节。 將她一剑穿胸。 孤独羽並不买他的帐,“此言差矣。若能替罪,还有王法公道吗?” “二哥最是刚正,难道要以身试法?” 独孤侃爱惜名声,自是不肯。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进退两难。 第10章 无论如何,別委屈了自己 宋父在一边打圆场,“二姑爷不必心疼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就让她跪著!” …… 独孤羽需按时进药,宋云缨怕下人出紕漏,亲自在小厨房看著。 忽然,门帘被掀开。 “云缨,在给九弟煎药呢?”独孤侃走了进来,“好香啊。” 从前他可是最討厌这些草药味。 为了阻止她去当军医,曾经一把火烧了她的草药房。 宋云缨跟他过了一辈子,到头来也没弄明白,他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这是球党参,奇臭无比,哪来的香?”宋云缨幽幽道。 “是吗?我竟不觉得。” 宋云缨猜他的来意,“四妹妹人在家祠,二殿下来错地方了吧。” 她拿著扇子猛扇汤火,呛得独孤侃直咳嗽。 “我就不能跟你说句话吗?咳咳……” “我忙得很。”宋云缨扇著火。 她越想赶他走,他越要往上凑。 “云缨,我想你对我有误会,你还在为换嫁的事怪我,对不对?” 她对他那么上心,又是送药,又是书信。 若没有换亲这档事,他们本该是一对儿。 宋云缨冷笑,“我的婚事上尊皇恩,下从父母,与二殿下何干?” “你这么著急与我撇清干係,是因为九弟吗?” “废话。” “宋云缨,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他不明白,曾经將他放在眼里的女子,怎么就变得这么快。 从前的柔情,难道都是骗人的? 宋云缨把扇子拍在灶台上,“二殿下,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索性把话讲开了。” “你装你的正人君子,我扮我的贤良淑女,咱们本能井水不犯河水。” “可你偏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站到跟前来噁心我,別怪我以后不给你留情面。” 独孤侃被说得面红耳赤。 “你说我噁心?” “对,噁心。” 他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咱们都是庶出,你高贵什么?难道你也跟他们一样,瞧不起我?!” 这是独孤侃的逆鳞。 他母妃洗脚婢出身,为此,他受尽白眼。 宋云缨刚嫁给他时,两人在宫里日子过得很艰难。 人人面上客气,背地里有嚼不完的舌根。 他拼了命想得到父皇的肯定、兄弟的尊重,可有什么用? 宋云缨嘲讽,“独孤侃,你真是活得卑微又可怜。” “放开我!” 她被他紧紧拉著,无还手之力。 平日他都能隱藏地很好。 正直的品行,文武兼修。 可不知怎么搞得,面对宋云缨,他很轻易就暴露了真面目。 “你算什么东西,以为抱上老九的大腿就高枕无忧了?” 对视的瞬间,宋云缨前世的噩梦排山倒海而来—— 大雪。军营。 她浑身赤裸,被他一剑穿胸。 “独孤侃,你卑鄙无耻!” 宋云缨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抓起药渣狠狠摔在他脸上。 “啊——”独孤侃眼睛被蛰的生疼。 他踉蹌几步,倒在墙上。 宋云缨想逃,又被他扯了回来,“还想跑?” “你那么在乎老九,肯定是还没见过他发病的样子吧!” “等著瞧吧,那可场好戏呢!” 不是要划清界限吗? 不是想攀中宫嫡子的高枝吗? 他不信,当她看到独孤羽的真面目,还能如此盛气凌人! “二哥,你很閒啊——” 门外徒然一声,一鹅黄绣墨锦的身影出现。 只见独孤羽长身而立。 斜阳透过门帘正好落在他的眉梢,有层金光浮於额前的碎发。 他静静一笑,多了几分少年的明媚。 “九弟……你怎么来了?” 独孤侃忙鬆开手。 “这话应该我问你。” 独孤羽不动声色地把宋云缨挡在身后,“你拉我娘子拉的很顺手啊。” 独孤侃抹著脸上的药渣,全然没了刚才的气焰。 “九弟你误会了。我突然身感不爽,想请弟妹给把把脉,对,把脉。” 三人明知都是作戏,也是一人一句地唱了下去。 “有趣,”独孤羽眉尾轻挑,“你母妃给太后洗脚洗到了龙床上,你把脉把到了手心里,真是母子连心。” “我好歹长你几岁,何必咄咄逼人?”独孤侃脸色铁青。 “敢做,就別怕人说。” 独孤羽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道歉。” 把宋云缨拉过来,“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面对羞辱,独孤侃还不敢反抗。 他摆著脸,“是我冒犯弟妹,还请九弟和弟妹原谅,以后……不会了。” 独孤羽指著灶台上的药,“此药最是清热败火,二哥喝了静静心,再走不迟。” 明明药渣泡水,什么清热败火。 独孤侃自知理亏。 屏住呼吸,一仰头把渣滓水灌进肚子里,还没转身他就差点吐了出来。 独孤羽拍拍他的背,“二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以后的苦还多著呢。” 独孤侃暗暗咬牙,却能陪出一张笑脸,“多谢九弟提点。” 独孤羽头也不回地拉著宋云缨离开。 回房间的路上她一言不发。 独孤羽挑了话头,“你恨他?” “有吗?” “有。” 刚才在小厨房,她明明失了態。 可据他了解,宋国公府的三小姐一向老实本分,绝非言语刻薄之人。 独孤羽道,“说说原因。” 第11章 你们宋家,还真是藏龙臥虎 爱一个人或许不需要理由,恨一个人总得有原因。 “他不是好人,你別被他骗了。” 他並不意外,“这我知道。” 他还包藏祸心,毁人清白,杀妻顶罪! 但这些话宋云缨没办法直言相告。 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只会当她是疯子。 独孤羽看出来她的犹豫,“今后他若再找你麻烦,儘管反击,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那……万一你不在了呢?” “怎么会不在?” 宋云缨深呼一口,“嗯,不会的……” 她就算使出毕生所学,寻遍千山万水,也会留住他的。 “宋云缨,你今天说话很奇怪。” “有吗?哪里奇怪了?” 她不想细说,他不逼她。 独孤羽告诉她,“无论如何,別委屈了自己。” 宋云缨颇为感激。 从小,母亲教导她温柔谦让,父亲让她先苦后甜。 从没一个人告诉她,別委屈自己。 * 两人回去时,路过家祠,听到里面有两人在说话—— “父亲大人不是想让我跪死在这儿,还来假惺惺地扶我做什么?” “仙儿,爹那是都做给外人看的,爹爹平日最疼你,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何必记仇呢?” 还说呢,刚怎么不见父亲。 原来是跑到这儿跟小女儿说悄悄话了。 “外人?谁是外人?” “自然是你三姐姐和宫里来的人。” “他们还没走呢,爹同我说这些,可別得罪了贵人,让全家遭殃,我可担当不起。” “仙儿,如果不是为了让九殿下消气,爹哪儿捨得罚自己的宝贝女儿跪祠堂?瞧这膝盖肿的,真可怜人儿。” 宋瑶仙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爹已经让二姑爷去请他们先回宫了,等人一走,你就隨爹出去。来,让爹看看小脸还疼不疼。” 宋瑶仙自小没挨过一句重话,今天当眾又是挨耳光,又是被罚跪,她还以为爹爹再也不在乎自己了。 原来,是演戏给那个庶女啊。 宋瑶仙破涕为笑,“有爹爹这句话,女儿不疼。” 好一场父女情深的戏码。 窗外,宋云缨偷偷瞄了一眼独孤羽。 他看起来皮笑肉不笑,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走吧?”宋云缨压低声音问。 这种事她见怪不怪。 小时候但凡与四妹起了爭执,无论谁对谁错,都会怪到宋云缨头上。 若是四妹做得太过分了,父亲也只是不痛不痒申斥几句,一顿饭的功夫就忘了。 独孤羽的步子纹丝不动,“你们宋家,还真是藏龙臥虎啊。” 她苦笑,“殿下谬讚了。” 既然听壁脚了,那就听到底—— “爹,你认识一个叫崔彧的举子吗?” “不曾听说,你突然问这做什么?” “女儿想求爹一件事,爹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此人如今身在何处?女儿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找他。” “你如今是皇子妃。何事要你一个妇道人家急著去寻个举子?未免失了体统。” “所以我才请爹出面啊。” “那你告诉爹,为何著急找他?” 宋瑶仙支支吾吾,“眼下我不能说……总之,爹一定得帮我这个忙!” 为什么找崔彧? 宋父不知,宋云缨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前世,崔彧是独孤侃麾下第一谋士。 他本是一介布衣,乾元十五年的恩科状元,后来做了二皇子府上的幕僚。 战场上,他运筹帷幄,一人可敌千军万马。朝堂上,他纵横捭闔,一桿笔写尽治国良策。 皇帝赞他,“太子之肱骨,治世之能臣,得其者,可安天下。” 独孤侃最终能登上太子之位,崔彧功不可没。 宋瑶仙这么著急找他,一是想为夫君谋划贤臣,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前朝权臣当道,这才惹得天下大乱。 皇上吸取前车之鑑,不许各皇子在世家、权臣中选幕僚,只能在家世清贫、有德有才的人中挑选。 今年的恩科,就是特意为皇子们选幕僚而设立。 选人,讲究先到先得,你情我愿。 想到这儿,宋云缨不禁冷笑。 她这四妹妹只知道崔彧有大才,想先下手为强。 却不知,当初独孤侃看上的是另一个举子。 之所以崔彧会投奔到二皇子府中,全是靠宋云缨慧眼识珠,礼贤下士。 独孤侃不过是坐享其成。 宋瑶仙以为自己未卜先知,恐怕也是枉费心机。 “爹,你门生故吏遍天下,一定能帮我找到崔彧的,对不对?” 对宋父来说,找个人確实不是什么难事。 “好,爹就替你打听打听。” “谢谢爹!” 父慈女孝,宋云缨只觉得唏嘘。 小时候,她丟了一只娘亲留下的耳环,想让父亲帮忙找,不但没得到回应,还被父亲骂丟三落四。 打那以后,宋云缨再没求父亲帮过什么忙。 “岳父大人——” 宋云缨还没回过神,就被旁边的人牵著手拉进祠堂。 “九殿下?”宋父一怔,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独孤羽不慌不忙,“姨妹怎么起来了?” “我……”此时宋瑶仙捂著红肿的膝盖,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宋父到底是老江湖,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呵斥道,“谁让你起来的,不恭顺的东西,还不跪著!” “爹……”宋瑶仙嘴一撇,泪水在眼眶里打旋。 “不必了。”独孤羽对她的眼泪深感厌恶,“我们夫妇过来拜一拜母亲的牌位,閒杂人等,还是迴避的好。” “是,是,你母亲最喜欢清静。”宋父转身对宋瑶仙使眼色,“愣著干什么,滚回屋里去面壁思过。” 宋瑶仙这才噙著眼泪一瘸一拐地走了。 宋父先点了香,递上,“你母亲善良仁心,九年了,我每每想起她,都愧疚的很。” 说到动情处,眼眶泛红。 宋云缨则是冷眼相看,“爹,娘已经死十一年了。” “是吗?”宋父的泪珠刚挤出眼眶,似落非落,尷尬的很。 独孤羽淡淡看了一眼宋父,“閒杂人等,还是迴避的好。” 宋父这才明白过来说的是自己。 第12章 你是我妻子,对你好,还需要理由吗? 於是找补道,“哦,那你们祭拜,我先去瞧瞧你们回宫的马车备好了没。” 宋父走后,独孤羽整理衣袍,毕恭毕敬地为逝者进香,行跪拜行礼。 青灯烛光下,尤显得他孑然一身。 宋云缨想,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这样尊贵的人,上拜天地神明,下跪祖宗父母,何时在臣子府上卑躬屈膝? 她是感动的。 她扶他,“殿下,地上凉,先起来吧。” 独孤羽心细如髮,“你娘的牌位瞧著崭新得很,不像是享了长久的香火。” 宋云缨仔细擦拭著金丝楠木雕刻的牌位,“已经很好了,就这……也是拖了殿下的福。” 独孤羽自幼长在宫里,女子到死也没名份这种事,见也见多了。 他大概猜到了其中一二。 “你爹虽然官做的大,心眼儿缺小。” 父亲不但心眼小,还心眼多。 “这世上,只有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委屈自己的女人。”独孤羽说。 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他这么想。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前世,宋云缨也是当上太子妃后,才把母亲的牌位请回宋府。 天下男人大多觉得,委屈,是女人天生该学会的品行。 作为男人,让女子仰慕、妻子顺从才是正理。被女人拿捏,拘泥於儿女情长是没出息的表现。 独孤羽眼神落在边角落灰的牌位上,“宋子游?这是谁?” 听著像个男子的姓名。 “是我弟弟,”宋云缨不由得一阵酸楚,“我爹说他早死了,可我不信。” “你还有个弟弟?” 满城皆知,宋国公只有四女,並无儿子。 宋云缨点头,“但很小的时候就走丟了。” 那时娘亲重病不愈,宋云缨和弟弟要靠在药房捣药、干粗活给娘亲换药钱治病。 娘亲的怪病用药及贵。 药房掌柜嫌这是个填不平的窟窿,就把他们姐弟俩赶出了药房。 在一个雨天,弟弟留下二十两银子和一封书信就不见了。 宋云缨这才知道,弟弟是卖身救母。 这二十两,是他的卖身钱。 此后,她再也没见过弟弟。 当初宋父之所以愿意把年幼的宋云缨留在了国公府,也是在意他这个儿子。 宋家不能无后。 想著只有宋云缨知道儿子的模样,起初宋父还哄著她问寻下落,派人出去找。 直到发现宋云缨对此也一无所知,才彻底失去了耐心。 再后来,就是打听到买家在饥荒年全家都饿死了,宋父不得不接受了儿子早夭的现实。 独孤羽问她,“还记得你弟弟的样子吗?” 宋云缨知道他是一番好心,“没用的,十几年了,就算他活著也早就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独孤羽自有办法,“去叫人准备纸墨。” 她虽然不知他有何用意,可也叫奈奈按吩咐去做。 书房里,独孤羽执笔挥毫。 宋云缨一边研磨,一边按照记忆里的模样描述著,“眉毛略高,鼻子这里再挺一些,眼睛再大一点……” 独孤羽作画的时候,极其认真。 烛光在他额发上晕出一层微黄,眼神深邃,下笔如有神。 “好像啊。” 宋云缨不禁讚嘆。 从前只听说九皇子尤擅丹青,却不知他功力如此之深。 独孤羽先是按照宋云缨的描述,画出了她弟弟小时候的样子。 再根据小时候,推测描绘出了弟弟十九岁的模样。 宋云缨拿著两张画对比,一时激动得很,“殿下真是妙手丹青,连我都觉得子游近在眼前了。” 独孤羽收笔擦手,“暗卫的朱统领欠我一个人情,他的眼线多,明日我亲自把画给他,人是死是活,总比你在这儿瞎猜的好。” 他愿意亲力亲为,也是为了保全宋家和她的名声。 自打宋云缨要嫁到宫里,不止一人告诉她,九皇子性子孤傲冷僻,没有一丝人气儿,是块难捂热的冰石头。 这几天短暂的相处,她发现他也並非传闻中那么冰冷。 她不禁问,“殿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独孤羽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你是我妻子,对你好,还需要理由吗?” 这么简单? 前世宋瑶仙三可是番两头地跑回娘家哭诉九皇子的冷漠无情。 那时,她不也是他的妻子吗? 日渐西落,回宫的马车並排停在国公府。 九殿下的半幅天子仪仗,威风凛凛,相比之下二皇子的就寒酸了很多。 宋瑶仙坐在马车里,用冰块敷著肿胀的膝盖,“夫君怎么不选那副皇子仪仗?从前在家里,我样样比她好,如今事事都要矮半截,真是窝囊。” 独孤侃心里烦闷,还要跟她讲道理,“父皇不喜铺张,我们低调些,总没坏处。” “那他们怎么可以?” 宋瑶仙明知自己问了句废话,於是无奈转了话题,“皇上就要开恩科了,夫君可要好好把握,切莫再落於人后了。可有中意的人选吗?” “夫人怎会突然有此一问?” 此次恩科,皆是出身清贫的有才之士。 科举选材在早年被世家子弟垄断,好不容易有一次公平竞爭的机会,天下苦寒学子皆是跃跃欲试。 “我是关心你的前程,若选了个狼子野心的人在身边,岂不是自掘坟墓?” 独孤侃想了想:“有个叫李君的,颇有才华。” “不行!” “为什么?” 怎么他选的不是崔彧崔大人? 前世不是独孤侃三顾茅庐,精诚所至,才请的崔彧出山入府? “李君乃是沽名钓誉之辈,选了他,咱们可就被害死了。” 李君之前是投到了六皇子门下,他心术不正,结党营私,不仅被皇上抄家问斩,还连累六皇子失了圣宠,彻底断了夺嫡之路。 她绝不能让自己的丈夫重蹈覆辙! 宋瑶仙拿过纸笔,凭藉记忆写出了这场恩科的考题——论西晋八王之乱。 “夫人……这是?” “天机不可泄露。” 宋瑶仙把纸团在手里,露出得意的微笑。 別说是这场恩科的考题,就是未来十年的科考她也清楚的很。 有考题在手,还愁说服不了崔彧? 这次她一定要主动出击,贏下这一局。 等拿下崔彧,独孤侃就离太子之位又近一步,別说什么短命的九皇子,就是夺嫡的皇子加在一起,都不是对手。 第13章 又被下药 皇宫,揽羽殿。 宫人们跪拜迎著两位主子入殿净手更衣。 秋砚在宫里守了一天,不免有些担心道:“皇子妃可有什么不舒服?奴婢瞧二皇子妃一回宫就传了太医,说是在娘家吃坏了东西,正闹肚子呢。” 宋瑶仙请太医恐怕是为了治膝盖,不能明说这才找了个別的理由。 宋云缨摆手,“我没事,不用了。给我弄盏茶水来,路上风乾,嘴皮有些涩涩的。” “奴婢这就去。” 宋云缨连饮了三盏清梅汁解渴,只因回趟娘家身感呼吸都是偏累。 反观独孤羽的心情很平静,没受什么影响。 “殿下,我该给你请平安脉了。” 既然她是皇上指给他瞧病的医官,总得尽心尽力才好。 独孤羽很配合。 “脉象平稳,气血足而不虚,没什么大碍,”宋云缨转身对锦瑟吩咐,“在今日的药池中加一味吴茱萸,祛寒解乏,最是得宜。” “奴婢遵命。” 夕阳西沉,药池的水已经备好。宋云缨对了药方没错,这才安心离开。 “等等,”独孤羽忽然喊她,“你留下。” 宋云缨指自己鼻尖,“我吗?” 他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宋大人,你以为太医署院判是好当的?” 这哪里是院判? 明明是搓澡丫鬟! 不过看在他今日格外维护自己的份儿,宋云缨没推辞,不然显得她太没良心。 药理她倒是懂。 可怎么服侍皇子,她一窍不通。 锦瑟耐心地將步骤一一教给她,从独孤羽的脚丫子迈进药池,到出来洗漱更衣就寢,一共三十六道工序。 宋云缨不禁感慨,“锦瑟,你拿这份月例银子,我是服气的。” 锦瑟谦卑低头,“都是皇子妃宽厚,不嫌奴婢蠢笨罢了。” 宋云缨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道,“別走远,有个万一我也好喊你帮忙。” 锦瑟屈膝笑笑,“是。” 她招招手,有宫女把两碗热汤奉上。 “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叫奴婢熬得参汤,说今日殿下和皇子妃回门,路上定是冷的,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不是刚喝过青梅汤了吗?” 锦瑟笑,“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一向都是最好的。” 参汤冒著白气,散发微微的清香。 也罢,总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 宋云缨没想太多,遥谢过皇后,端起碗一饮而尽。 “殿下请用。” 锦瑟把另一碗端到独孤羽面前。 他眉心簇了簇,眼风扫过宋云缨,顿了顿,又飘向別处。 “不喝,端走。”他吐了一句。 “是。”锦瑟很识趣的把碗放回盘子里。 宋云缨问他,“怎么不喝?这山参入口醇香,最是滋补,对你身子也极有好处。” 他黑色的眸子落在她脸上,似在审视。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宋云缨不好意思地摸著。 “食不欲饱,居不欲安。你爹娘没教过你吗?” 他是在嫌她吃喝没个节制? “我没娘……爹也……”宋云缨眼朝天看。 爹也从来不管不顾。 不过是多喝了一碗参汤,至於吗? 皇后娘娘还能害他们不成? “那奴婢告退。” 锦瑟很有眼色,懂得何时迴避,带著一眾宫人退了出去。 偌大的寢殿只剩两个人。 独孤羽抬手,仿佛命別人来服侍都是他在紆尊降贵。 她替他褪去大氅,锦衣…… 宽厚的臂膀,內衫薄薄的一层,捻起时触碰到他紧实的肌肤。 宋云缨忙收手。 转念一想,本就是夫妻何必扭捏? 定定心,继续扒他的衣服。 逆著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额前有温温呼出的气息。 “好了。” “嗯。” 独孤羽未著寸缕,站在面前。 宋云缨不知自己的眼神该往哪放。 眼珠子上下转了一圈,装作若无其事地飘到了门口的青瓷上。 他嘴角噙著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学得挺快。” 宋云缨脸颊噌得烧了起来。 独孤羽潜入池子,閒閒倚在边上,胸膛縈绕著朦朧水雾。 平日他都將马尾扎起,少年气十足。这会儿卸了束髮玉冠,乌髮如瀑地遮住半脸轮廓,更多了几分阴柔之美。 夜渐深,有风入室。 宋云缨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起?” “啊?” 独孤羽语气平静地很,“外面冷。” 宋云缨下意识地拒绝,“我不冷,殿下自己泡就好。” “怕我吃了你?” “哪有?”宋云缨躲闪,“我真不冷,你瞧,这刚喝了参汤,脑门子上还有汗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 宋云缨此时心口燥热,白皙的脖颈也浮出涔涔汗意。 哎,不过是个漂亮男人。 好歹自己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会如此没有定力? 独孤羽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要么你下来,要么被我扯进来,自己选。” 什么人啊,也不讲道理。 白天还以为他良心发现,真是脸说变就变。 通过这两天的相处,宋云缨得出结论,独孤羽是个顺毛驴,凡事你只要应承他,结果好与坏都无所谓。 倘若你试图忤逆他,只有自討苦吃。 宋云缨熄了两盏夜烛,殿內暗了几分,正欲再灭两盏。 “別熄,”他说:“我不喜欢黑。” “哦。” 她把灯罩又拿了下来。 宋云缨褪去层层衣袍,缓步走下药池,氤氳的水汽蒸腾缠绕。 气氛曖昧又尷尬。 他不语,宋云缨只能没话找话,“水还挺热的。” 说完就感觉是一句废话。 “嗯。” 独孤羽闭目养神,没太在意。 慵懒隨性地倚著,是只在他这种矜贵公子身上才有的鬆弛感。 宋云缨渡到他身旁,轻轻地坐下,像老虎身边安分的小猫。 殿內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呼吸和风吹树影的沙沙声。 仔细听,还能听到外面有宫女在小声议论—— “这些年,殿下除了锦瑟姐姐,从不让人侍药,看来是挺把她放在心上了。” “不见得,殿下虽让她侍药,可至今没碰她,怕是还惦记著旁人,不肯呢。” 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也是。咱们宫里连通房都没收过,哪个皇子像殿下这般清心寡欲?” “唉你说殿下不会真的……总得要生孩子的吧……” “低声些,你不想要脑袋了……” …… 声音越来越小,后面说了什么听不到了。 “都吃饱了撑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是锦瑟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知死活的东西,再烂嚼舌根把你们全罚去慎刑司做苦役!” 眾人这才噤声。 宋云缨偷偷瞟了眼独孤羽。 第14章 你想霸王硬上弓吗? 他依旧事不关己高高掛起的模样,不知刚才的閒话听到了几分。 是睡著了吗? 宋云缨目光不禁又落在墙壁的那副仕女图上。 它掛得位置醒目,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画中女子身量纤纤,长髮及腰,一袭素衣裙裾,置身於烟雾繚绕的青山绿水间。 唯独那张脸,是空白的,没有画。 是他的心上人吧。 偏爱到如此明目张胆。 满宫人陪著他心照不宣。 独孤羽做事一向自我又不按章法,难怪上辈子宋瑶仙气得疯了一样。 不过等他活到宋云缨这份儿上就会明白——情这东西,是带血的。 没舔血自愈的能力,还是少沾惹的为好。 “殿下?” 他眼睛未睁,鼻腔里“嗯”了一声。 思量片刻,宋云缨把想法说了出来,“政治联姻,自古皆然,我有自知之明。若殿下心有所属,他日要纳谁入门,我也都是愿意的。” 先表一番忠心,希望他以后別为了別的女人为难她。 她可不是拈酸吃醋的人。 独孤羽胸前的水纹略略翻起涟漪。 “怎么突然说这个?” 宋云缨选了个他也许能接受的理由,“殿下身份尊贵,又生得俊秀,在女子眼里自然是千好万好,她们想要侍奉左右也是人之常情。” 停了片刻。 他掀起眼帘,长长的睫毛带著水气,“那你呢?” “在你眼里呢?” 宋云缨很坦诚,“殿下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尽心侍奉,事事以你为先了。” “只因我是你丈夫?” 他这话问的孩子气。 两人若非夫妻,岂能独处暗室,肌肤相亲?又何必携手同行? “殿下不只是我的夫君,还是皇上的嫡子,大巽的未来。” 独孤羽眼睛一合,像是不感兴趣。 “別给我戴高帽,我没那么大本事。” 宋云缨轻拍了拍自己这张说错话的嘴。 “是,旁的先不论,殿下平安才是正理。” 她这一世还有未了的愿,未报的仇。 万事都要仰仗独孤羽多活几年。 若他身边有个可心人陪伴疏解宽慰,也算帮了她大忙。 她可不能在儿女情长浪费时间。 殿內水雾蒸腾,宋云缨身感愈来愈热。 总觉得哪里不对。 虽说这药池有驱寒的作用,可入药的方子她都瞧过,只是滋补避寒,並无发热攻心之效。 难道……是刚才那碗参汤? 作为医官的直觉,宋云缨忙自摸脉象,不禁暗暗叫苦。 皇后娘娘一心想撮合他们小夫妻,不惜往参汤里下药! 都怪自己对皇后毫无戒心,竟毫无防备地著了道。 更要命的是,独独她自己喝了。 独孤羽可是一滴未沾。 他刚才是看出了端倪才没碰那碗参汤吗? 如果真是这样,万一一会儿…… 她岂不是要在他面前出大糗? 宋云缨心生悔意,上次是她给他下迷药,这回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还真是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 热…… 宋云缨呼吸渐渐变重,红晕自锁骨烧到了耳根。 像是烈性的炼情草。 杂文有记,炼情草是西周妖妃专门用来引诱帝王的催情之药。 无色无味,最难察觉。 宋云缨此时脚下发飘,强忍著发颤的身体站起。 为今之计,还是去寻解药是上策。 “跑什么?” 她刚踏出池子,独孤羽徒然一句。 惊得她脚下一滑,下一刻,独孤羽就眼睁睁的任由她跌进池子里。 哗—— 炸开的水像是涌动的火焰,映入他的眼眸。 “咳,咳。”宋云缨呛了水挣扎而出。 她好不容易站稳了,摸了把脸上水,面颊潮红,湿漉漉的髮丝在白嫩的胸口打了几个圈,她呼吸急促,“殿下……我没跑……” 理智在跟本能打架。 她难受的要命,“我……就是头晕,我出去等你好不好?” 他喉头不禁微微一颤。 “你可以留下来。” 宋云缨双腿发软,晕得厉害,“我得出去……” 理智尚存,她得找解药。 “你不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又换了个语调,“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 难道他…… 已经看出来了! 宋云缨身体好似不受控制地从水中摸过来,贴著他,酥白的胸口在水面起伏,说句话都要喘好久。 “殿下,要不……你把我打晕吧……” 她眼神已经带了一丝哀求。 独孤羽的手臂轻轻环绕在她腰间,將人稳稳托入怀中。 “我不打女人。” 明白了。 他就是要看她出糗。 奈何她浑身酥软,就连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理智和身体正在逐渐失去控制。 头脑发昏,她欲眼迷离地攀上他的脖颈,再难矜持,“殿下……帮帮我……” 他的面颊冰凉,贴上去舒服极了。 但他的声音更冷,“怎么帮?” “……” 她羞於开口。 几个字在唇齿舌尖打了半天转,说,“求你了……” 他转身把她抵在池边,幽暗深邃的眸子像是要把人看穿一般。 湿身相对。 宋云缨此刻浑身的血都沸腾燃烧起来。 连带瞧著独孤羽都比往日俊俏了许多,肩宽腰窄,骨骼精壮更是诱人。 “你想霸王硬上弓吗?”他盯著她,冷冷的问。 “……” “谁让殿下刚才不……提醒我……” 宋云缨把他归为始作俑者。 能怪他吗? 不是她自己没设防中了人家的圈套? 独孤羽抓住重点,“怎么,想让我以身谢罪?” “不敢……” 她难受得快哭了。 他在她打旋的泪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却没作声。 “好……我不要你帮了……” 宋云缨认输,她推他,奈何脚下飘得厉害,挪一步就软了。 他眼疾手快地搂住她,声音似缠在耳边的蝉鸣,问她:“要,还是不要?” 第15章 就差把我给吃了 “不要!”宋云缨带著哭腔。 他的心上人还掛在墙上呢。 他不愿意。 她这么狼狈,这么丟脸,放下身段低三下四地求他。 他还是不愿意! 纵然是个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子。 宋云缨仗著药劲也硬气了一回,“都是我自作自受,与你无关!” 他挑眉,“还挺倔。” 之后的事,宋云缨记不得了,大脑一片混沌。 月上树枝头,气息跟水流在一起缠绕撩拨著。 宋云缨理智渐渐被吞没,她无力闭上双眼,任由药效把她拉进一个香艷又模糊的世界…… …… 咚!咚!咚! 夜半三更,有人扣开揽羽殿的殿门。 “九殿下,我师姐怎么样了?” 小师妹背著药箱,一路小跑进来,“锦瑟姑姑一传信,我就赶紧来了。师姐她人呢?” 独孤羽正倚著床,撂了个眼神在旁边。 只见宋云缨整个人湿漉漉的,浑身红热发烫,头上搭著一方凉帕。 不知喃喃自语些什么。 “真能忍啊……” 小师妹倒是佩服师姐了。 炼情草药效及其霸道,能忍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厉害。 床边放著水盆,里面堆著冰块,还有几条乾净的帕子。 小师妹看了看独孤羽,“殿下还挺有经验的。” 他掀眸一扫。 嚇得小师妹连忙改口,“殿下,烦请移步到旁边,剩下的交给我吧。” 独孤羽一副“你看我站得起来吗”的样子。 只因宋云缨昏迷间,还搂著独孤羽一只胳膊,腻在怀里,死活不撒手。 小师妹尷尬一笑,“师姐对殿下还真是用情至深。” “少废话,”独孤羽幽幽道,“还有救吗?” “有,有!” 炼情草虽稀有,可也不算疑难杂症,小师妹煎了汤药合著团好的药丸给宋云缨送进嘴里。 不过片刻,她体內的燥热已解,鬆了手,翻了个身子,沉沉睡去。 独孤羽这才起身,活泛下酸麻的胳膊,“管好自己的嘴。” 小师妹一点就通,“殿下放心,今晚下官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做过。” 在太医署当差多年,猴子也修练成了人精。 不该打听的一概不问,知道的一概不说。 刚才锦瑟来传话的时候她还不信。 毕竟,九殿下的名声不大好——孤傲、戾气又难搞。 好在自己平时只给嬪妃们瞧病,跟揽羽殿的人並无瓜葛。不然皇上动不动就砍太医的头,这谁受得了? 小师妹是到了地方才知道,师姐被下了药。 不知何人如此大胆。 想必九殿下也是出於信任,想著她们是师出同门,这才传召。 这种事若传出去,终归对师姐的名声不好。 他想得很周全。 用了药,宋云缨安分了许多。 宋家折腾一天,宫里折腾一宿,任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了。 独孤羽塞好被褥,將人往里面推了推。合著手,躺在了外侧。 “殿下……” 她转了个身,胳膊搭上来。 他一把推开。 她又翻身而来。 独孤羽正欲再推人,一扭头与她近在咫尺。 她此时闭著眼,颊染桃色,睫毛长长的,薄唇水嫩圆润,锁骨隨著呼吸浅浅的起伏。 月下,冷艷出尘。 “宋云缨?” “嗯……” “往里走走。”他快被挤到地上了。 “不要……” “……” 合著她就记住这两个字了。 宋云缨额头在他腰窝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 恍惚间,宋云缨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炎热难耐的盛夏,翻滚的热浪搅得人意乱心慌。 她寻了半晌才在地窖里发现了一块冰,急得忙扑上去。 冰凉又柔软。 只是太滑。 刚扒上去就溜了下来。 她捨不得撒手,扑了又扑,直到这廝按冰不动。 她这才心满意足,紧紧裹挟,任由寒冰在怀里化成了水,湿了衣裳…… 日上三竿,宋云缨才猛然惊醒。 “怎么不叫我,耽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可如何是好?” 奈奈和秋砚一同上前梳妆。 “是殿下不让奴婢们喊的。” “反正有各路嬪妃去凤仪宫请安,殿下和您晚去些,等人都走了,还能多陪皇后娘娘说会儿话。” “皇后娘娘最疼殿下和皇子妃,不会怪罪的。” 提到独孤羽,宋云缨下意识的一慌。 掀起被子,身上是整齐的寢衣,想是他没有趁火打劫。 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应该……没有……太丟脸吧。 “殿下呢?”她问。 奈奈指了指,“在小厨房给您熬药呢。” “给我?熬药?” 宋云缨咋舌,从来都是太医署围著他这位祖宗转,何时见他亲自去熬药? 秋砚点头,“殿下说主子病了,昨晚守了您一宿呢。” 可瞧著皇子妃气色白里透红,不像是过了病气的。 奈奈疑惑,“主子究竟哪里不舒服?需要去传太医吗?” “不用了!” 宋云缨连忙制止,“我就是太医还找什么。只是受点风寒,我心里有数,喝些药就成了。” “殿下也是这么说的,”奈奈扶她起来,坐在妆檯前,“殿下亲自抓药熬药,不假手於人,奴婢也不敢多问,还以为主子出什么事了。听您这么一说,就放心了。” 也是,她体內的燥热还有残余,虽然不足以扰乱心神,可若让別人去抓药,万一露了马脚,反倒惹人閒话。 洗漱、进药。 独孤羽始终一言不发。 去凤仪宫的路上,宋云缨试探地问他,“殿下,昨夜我……不嚇人吧。” 炼情草药性霸道,一旦发作,实难控制。 “不嚇人。” “那就好……”她刚想鬆口气。 他又淡淡道,“就是要吃人。” “……”她拉耸著脑袋,“那你怎么不反抗。” 他冷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有这么糟糕吗…… 宋云缨终归是没维护好她贤良淑德的形象。 若就此被夫君厌弃,岂不功亏一簣? 她追上去解释,“殿下,昨晚的事我也是受害者,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別……” 独孤羽突然停了步子,害得宋云缨一头撞进了胸膛。 他提醒她,“你还是想想,怎么跟母后解释吧。” 成亲三日,还没圆房,是有些不合规矩。 前两日还能找理由搪塞,可昨夜皇后都亲自送参汤了,却还是没有下文。 皇后娘娘若问起来,怎么解释? 宋云缨觉得委屈。 这种事,也不能只怪她一个人啊。 她老老实实地喝了汤,不明不白地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已经是任人宰割。 谁让他非要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为旧爱守身如玉。 皇后娘娘再怎么责怪,也怪不到她头上来。 这口锅,她可不背。 第16章 一个疯子,再生一群小疯子? 到了凤仪宫,正巧遇到二皇子夫妇刚请完安。 独孤侃拉著宋瑶仙让出一条路。 独孤羽连一步也没停,全然视他们为空气。 宋瑶仙白了一眼,“他们是瞎子吗?见到兄长也不打招呼。” “夫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宋瑶仙不屑道,“等本宫做了太子妃,要她好看。” “夫人!” 宋瑶仙自知失言,“我开玩笑的,夫君別生气了,好不好?” 幸好没人。 独孤侃无奈地走了。 * 皇后娘娘专门叫人张罗了席面,留宋云缨夫妇二人用午膳。 “云缨,昨夜睡得可好?” 宋云缨行礼道,“谢娘娘关心,一切安好。” 皇后娘娘的目光打量著,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昨晚的参汤,可还合胃口?” 好婆婆,您昨晚的一碗汤可是把人给害苦了。 宋云缨心中忐忑,面上却笑得姣好,“参汤最是暖身,多谢娘娘美意。” 皇后娘娘笑得意味深长,“那就好,那就好。” “云缨,有你陪在羽儿身边,本宫就放心多了。” 旁边的独孤羽始终一言不发,许是看宋云缨做戏快要做不下去了,这才接话。 “母后,您以后別在往我的汤里下药了,成吗?” 皇后也不惯著他,“不成。” 宋云缨只觉得一股凉气顺著脊樑往上窜。 就这么水灵灵地对峙上了? 她夹在中间可如何是好? “我这一身病,若您哪天没掌握好火候,药下猛了,岂不让我早早去见阎王?” 皇后放下茶盏,“你用不著嚇唬本宫,那药无毒无害,怎会要命?” “你若听话,给独孤家开枝散叶,本宫何须浪费这心思?” 看来,这是他们母子之间常聊的话题。 怕是从独孤羽不往宫里收通房的时候,皇后娘娘就已经焦虑上了。 “开枝散叶?一个疯子,再生一群小疯子吗?” “胡说八道!”皇后娘娘猛地一拍凤椅,“你少跟本宫討价还价。半年之內,怀不上子嗣,本宫叫人把你宫里那些画全烧了!” “隨你。” 话不投机,独孤羽拂袖而去。 留下宋云缨到偏殿劝了皇后许久,“母后別急,事缓则圆,总能解决的。” 皇后拂著胸口,气得不轻,“你说他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別说身处皇室,就算平民百姓家里,也是讲究多子多福的。 “他大哥死的早,丹阳又只是个公主,本宫所有心血都在他身上,可你瞧瞧,他整日对著墙上的那副画发呆,何时把正事放在心上?” “殿下用情至深,云缨自愧不如。” 皇后握紧她的手,言辞恳切,“孩子,本宫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你,可夫妻二人,必定是携手齐心才能共奔前程。就算本宫求你,帮帮子翎,成吗?” 子翎是独孤羽的小字。 她在那副仕女图的落款处见过。 锦瑟说,九殿下的亲人,都这么唤他。 宋云缨忙道,“娘娘放心,云缨都懂。” 在宫里,想要巩固地位,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个子嗣傍身。 譬如玉嬪,若不是阴差阳错地生了独孤侃,她一个洗脚婢女如何能当得了一宫主位? 如今皇上日渐年迈,谁能诞下皇长孙,离东宫也就更进一步。 皇后不住地点头,“好孩子,本宫果然没看错人。” 安抚过皇后,宋云缨独自回到揽羽殿。 圆房……子嗣…… 宋云缨想得头疼。 “锦瑟,殿下呢?” “殿下不是跟皇子妃在一起吗?” “没有啊。” 自打他负气离开,宋云缨就一直待在凤仪宫劝解皇后,没有同行。 锦瑟慌神,“糟了。” 见她如此慌张,宋云缨不免要问,“怎么了?” 锦瑟下意识缄口,可想著也是瞒不住,於是道,“司天监来稟,说是今日变天,辰时一刻降霜,三刻起雾。” “那又如何?” 不过是起雾,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难不成独孤羽还能走丟了? 锦瑟此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得道出真相,“九殿下患有癔症,每到大雾天就会发作。若不及时找到,只怕酿成大祸。” 这难道就是独孤羽发病的徵兆? 前世,他被保护的很好,发病的样子,只是偶尔听说过。 此事非同小可,宋云缨吩咐锦瑟,“先別急,你想想,殿下平时有没有喜欢去的地方?” “凤仪宫?” “我刚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他不在。” 锦瑟努力回想,“往日殿下不是在书房作画,就是在亭子里喝茶,宫门都懒得出半步……奴婢实在想不出別的地方。” 第17章 癔症发作 事不宜迟,宋云缨当机立断,“罢了,咱们分头去找!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回来报信。” 锦瑟应声,赶忙带著两个宫女寻人去了。 宋云缨则带著奈奈向著另外一个方向。 奈奈问,“皇子妃慢些走,不过是下场大雾,会有那么严重吗?” 宋云缨,“且看锦瑟的反应就知道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不严重,前世宋瑶仙怎会三天两头回娘家诉苦。 若不严重,独孤侃怎会以此为由噁心她。 若不严重,以独孤羽的身份,太子之位何至於久悬不定。 宋云缨步履匆匆,四处张望。 想著所有可能的地方,连廊……鱼池……竹林…… 但是毫无线索。 焦急时没看准路,一个转弯与来人撞了满怀。 “云缨?” 真是冤家路窄。 “瞧这一脑门子汗,何事啊如此慌张?” 宋云缨打打衣袖,似乎嫌弃得很,“二殿下好,二殿下请让开。” 独孤侃还与她说笑,“撞了人怎么也不道歉。” 宋云缨瞪他一眼,心想,你又不是人。 无奈她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之纠缠,便道:“对不起,行了吧。” 独孤侃伸手拦她,“你这脾气,怎么跟老九越来越像。” 之前她可不这么冲,常跟在他屁股后侃哥哥长,侃哥哥短。 “哎?怎么不见老九?” “关你什么事?”宋云缨没功夫跟他鬼扯。 他笑,“丟了?” 然后又说,“我开玩笑的,那么大的人怎么会丟了呢?” “二殿下,你嘴可真臭。”宋云缨一语双关,“人若总躲著生闷气,则胃壁生寒,经脉难疏,很容易咽干口吐恶臭。今后,你且得多注意啊。” 独孤侃面色微僵。 却又很快恢復平常,他看著漫天大雾,觉得自己掌握了主动权,“你不就是在找老九吗,我知道他在哪儿。” “在哪儿?” “告诉你也无妨,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宋云缨没妥协,“你要说便说,犯不著威胁我。见死不救,大不了咱们把事情捅到皇上面前,看谁吃不了兜著走。” 她心思沉静,举手投足有世家女的风范。 比宋瑶仙只知道使性子的小姐脾气强了不少。 独孤侃突然有个念头,当初若真把宋云缨娶进门,未必是件坏事。 “事情闹大了,也是老九丟人。父皇再生气,没有真凭实据,顶多申斥我两句。” 在宫里熬了这些年,独孤侃很懂得拿捏人心。 “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宋云缨现在可以肯定,他们的偶遇绝非意外。 他守株待兔地在此地等她。 没准儿是挖好了坑,等她去跳。 他说:“怎么样?这笔交易很公平吧。” 此时浓雾大起,整座皇宫笼罩在层层云烟中,五步之外,迷茫一片。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 “什么交易?” 见她服软,独孤侃说道:“很简单,我只想请你给一个人看看病。” “谁?”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医者仁心,总归是不违背正道。 犹豫再三,宋云缨最终点头,“好,我答应你。” 得到承诺,独孤侃这才鬆口,“隨我来。” 跟在他身后,宋云缨也並没有放鬆警惕,与豺狼做交易,小心使得万年船。 穿过圃和八角亭,松林深处,青石板的小路已经到了尽头。 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她找到了独孤羽。 只见他浑身颤抖,蜷缩成一团,將脸埋进膝盖,似乎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像一头迷路又受伤的小兽。 “殿下!”宋云缨脱口而出。 “別过去。”独孤侃拦她。 见宋云缨不肯,独孤侃解释,“我是为你好,老九发起疯来可不得了。” “让开!” 宋云缨掀开他的胳膊,直奔到独孤羽身边。 “殿下,你没事吧。我是云缨啊。” 他抬眸,眼中布满血丝,儘是无助和恐惧。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独孤羽,像只丧丧的小狗。 他永远是高傲的,冷蔑的,一句话就能灭了任何人的气焰。 他不该像现在这般慄慄危惧。 宋云缨拉他的手,“走,我带你回去。” “別碰我!” 他甩开她。 宋云缨差点摔倒。 初次见面时,她以为他是装的,他本就没个正形。如今才知道是確有隱情。 独孤羽手鬆开,几只萤火虫徐徐飞出,在面前划过数缕萤光,溜走了。 宋云缨这才发现,他手心密密麻麻全是刀口子,血肉模糊的让人看了心惊胆战。 “疼吗?” 她拿出手帕想要给他包扎。 “滚开——”他吼道。 萤火虫飞散,面前一抹光亮暗了下来。 独孤羽突然像是丟失了至宝。 光开始从他眸子中熄灭,眼神里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憎恶,再由憎恶变成狠毒。 “云缨,你快回来!”独孤侃显然知道接下来將会发生什么。 宋云缨也发觉了独孤羽的变化,不禁起身防备。 独孤羽逼近一步,她后退一步,一个趔趄跌在水井边上。 他忽然瞳眸赤红,猝不及防地掐住她的脖子,“你找死——” “殿……殿下……” 宋云缨快要喘不上气。 她扒著他的手,喘息的片刻也试图唤回他的理智,“独孤羽……你醒醒!” 他是下了死手,“还想逃?” 大雾瀰漫,似流动的浮云穿梭在黑夜。 独孤羽如发狂的野兽,眸底泛起骇人的猩红。 想杀人时,眼都不眨一下,“哥,我这就让她去陪你!” 他像是在跟谁说话。 掐紧她的脖子,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不断有血从伤口渗出,他和她的血混在一起。 宋云缨的脖颈在他掌心脆弱的如同一截莲藕。 独孤羽口中的哥哥,是已经薨逝的大皇子吗? 宋云缨不確定…… 生理性的疼痛让她的眼泪溢了出来。 一滴泪落在他手背。 似块冰掉进烧熔的铁水中。 独孤羽微微一怔,神色淡漠了许多。 独孤侃见状高喊:“九弟,快鬆手,那可是你的妻子啊!” 一听到他的声音,独孤羽原本鬆开的手再次发狠,咬紧唇齿,“去死——” 宋云缨不想认命。 重活一世,若就此草草丧命岂不窝囊。 可独孤侃明摆著看戏,不肯出手相救,以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本事,如何能逃脱得了。 第18章 心疼了? 她紧握著他的手,只能赌一把,“子翎……是我……” 大皇子在世时,应是这么喊他的吧。 不是说,只有跟他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么喊吗? “子翎……你別做傻事……” 宋云缨眼底带著哀求。 经她一唤,独孤羽眼中的怒火果然熄了半分。 只这片刻,也让她有了喘息之机。 千钧一髮之际,御前侍卫闻声赶到。 训练有素的侍卫很快將宋云缨解救出来。 另一边,独孤羽也被好几个人拉开控制。 独孤羽摇了摇脑袋,还没清醒。 侍卫们迅速扯了绳索,里三层外三层地如粽子一般绑了独孤羽。 那是天牢用在钦犯身上的绳索,玄铁环环相连,虽精细,却坚固无比,斧劈不开,刀砍不断。 “放开我——” 独孤羽刚想反抗,就被死死摁在地上。 沙石在他脸上擦出血痕,血沿著勾勒分明的下頜滴下。 “九殿下,別顽抗,您能少受些罪。” “滚——” 见独孤羽情绪癲狂,为首的將领举过一火把。 火焰飞腾,立刻衝散了身前的浓雾,方寸之地,有光照下。 独孤羽被刺得抬手遮眼,手心满是血痕。 “动作快点。” 侍卫们把他当囚犯一样捆了,滚在地上扯来扯去,但有反抗,就糟来更强一轮的压制。 这样一个矜贵尊崇的皇子,平日高声说句话就能让满宫人噤若寒蝉。 此时,却如待宰羔羊般,隨意被人蹂躪践踏。 “心疼了?” 独孤侃脸上不露声色,语气却透著得意。看见宋云缨一脸担忧,他心里有了一丝痛快,“他刚才可是要杀你。” 什么叫道貌岸然,宋云缨今日算是涨了见识。 独孤侃远远地站著,“你帮不了他,咱们谁都帮不了他。” 宋云缨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下巴一扬,“不信你自己瞧。” 独孤羽被五大绑起来,他低垂著头,却无法敛去叛逆的眸,不服之色悬在眉宇。 宋云缨没有再隔岸观火,她上前推开侍卫,“放开他!他又不是犯人,他只是病了!” 没人理会她。 宋云缨阻拦无果,只能发狠拔了一个人的佩剑,挥著挡在前面。 “本宫让你们住手!没听见吗!” 御林侍卫很为难,只能实言相告,“皇子妃请恕罪,下官们也是奉旨行事。” 奉旨? 宋云缨下意识四周张望。 只见浓雾外的松林边处,一袭明皇赫然而立,无声无息,却透著不言而喻的气场,似山一般压过来。 “参见皇上——” “参见父皇——” 在场之人纷纷下跪。 松林在云雾繚绕中晃动,遮住了威严的面孔,却挡不住压迫感十足的气魄。 “你,就是宋家的三丫头?” 宋云缨这才发现,眾人皆匍匐在地,唯独她一个人还挡在独孤羽的前面。 她连忙丟剑跪地,“臣女宋云缨,拜见皇上。” 御前拔剑,本是大不敬。 然而皇上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小丫头倒是有股子狠劲儿。” “臣女御前失仪,请皇上赎罪。” 皇上道,“回宫去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她怎能放心走,“那殿下呢?” 皇上没给她答案,手一抬,侍卫们架起独孤羽就要走。 “等等!” 宋云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叩拜道,“皇上,在公臣女是太医署院判,主掌殿下病况;在私臣女是九皇子妃。於公於私,这……都有臣女的事。” 皇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都说,宋家这个三丫头很有主意,入宫第一日就救了丹阳母女。 如今又想插手羽儿的事。 不简单啊。 皇上沉声道,“既是你的事,你怎么没照看好他?” 宋云缨不敢忤逆,“还请皇上给臣女一个將功折罪的机会。” 独孤侃想替她解围,“父皇,弟妹刚入宫不久,不懂规矩,等九弟好些了再教她不迟。” 好个一箭双鵰。 既点了宋云缨不懂规矩,又怪罪独孤羽家教不严。 宋云缨可不吃这哑巴亏,“二殿下此言差矣,我弄丟了夫君,固然有罪。可毕竟事先不知內情。” “而你呢?你明知一旦天变,我夫君会极其危险,却还在半路拦我威胁,迟迟不肯直言相告。” “若不是我苦苦相求,只怕……” 说到为难处,宋云缨故作痛心疾首,抹了几滴眼泪。 “你胡说什么!” 独孤侃急了,“我何时威胁你了?” 皇上面前他一向周正得体,甚少失態,確实是被宋云缨气到了,“你说话可要讲凭据!” “是二殿下要跟我们揽羽殿做交易,这刚说完的话,难道忘了不成?” “你!” 独孤侃没想到她这么不讲道义,交易这种话也是能在皇上面前说的吗? “够了!” 皇上怒目而视,嚇得独孤侃立刻跪地。 “父皇,您別听她挑唆,儿臣是出来找九弟,儿臣肯定是希望九弟平平安安的。” 宋云缨虽然算不上对皇上了如指掌,可前世也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太子妃,有些经验。 知道皇上多疑,自己弒兄杀侄得来的江山,更忌讳儿孙兄弟相爭。 果然,皇帝露出半分鄙夷,“朕说过,老九的事你们谁也不许插手,是都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吗?” 独孤侃低声下气,“儿臣只是想帮忙。” “想帮就帮成这个样子,你要是想害他,他此时还有命吗?!” 独孤侃连连解释,“父皇,儿臣一直以九弟为尊,从不敢起歹心,请父皇明察!” “你不敢最好。” 皇上嗔怒道,“收起你的心思,在这儿跪著,跪到老九醒过来为止。” 言罢,拂袖而去。 只留独孤侃一个人跪在松林外,他袖中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自己做事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何曾惹得皇上如此大怒过? 一个独孤羽还不够,又来了一个宋云缨。 她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整他? 第19章 赌约 老九有高贵的出身,聪颖的天资,只要他在,父皇就永远看不到自己。 所以老九习文,他就习武,想凭本事在宫中占有一席之地。 他好不容易混到今天的位置,难道要就此功亏一簣? 不,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独孤侃挺直腰杆,跪在地上,再多的委屈都生生咽下。 他不信老九的命会那么好。 他有疯病,难以根治。又娶了个庶女,没什么靠山。 早晚有一天,父皇就算有维护之心,也无维护之力。 他就等著那一天! * 乾元殿,密室內。 独孤羽被绑在一张寒冰床上,四肢铁锁禁錮,巫医在他头上扎满了银针。 每下一针,他的身体就颤慄一分。 巫医拿著法杖围著床榻蹦跳,嘴里振振有词地念著。 独孤羽紧闭双眼,豆大的汗珠沿著额发流下,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怕他失去意识咬舌头,就用绢帛塞到嘴里。 宋云缨不忍再看。 皇上道:“朕说过,你不用跟过来。” 宋云缨很快定了定神,“皇上,臣女想去帮忙。” “你?” 宋云缨点头,“臣女师承医圣,有些不同与常理的本事,皇上若信得过,臣女愿意一试。” 皇上没立刻答应。 別说是个小女子,就是皇后,皇上也没许进来过。 慈母多败儿,皇后爱惜老九如眼珠子一般,若见他遭此大罪,只怕比剜她的心还难受,若再加以阻拦,那才是功亏一簣。 宋云缨问巫医,“殿下每每发病,都是这般模样吗?” 巫医自有道理,“九殿下离神之症乃邪祟入侵所致,若不驱邪除秽,稳定其心神,只怕要被反噬,一发不可收拾。” 宋云缨进言,“皇上,辟邪固然重要,以医治身才是根本。殿下病情危急,耽误不得,不如双管齐下。还请皇上明断。” 宋家这个三丫头,临危不乱,倒是有点儿胆识。 “准。”皇帝眉毛一扬,让她去了。 “谢皇上!” 宋云缨开始布针。 其实,之前在医仙谷跟师父学医时,遇到过一个癔症离神的病人,发作时跟独孤羽的病症很像。 宋云缨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况,效仿师父所为,施针至重穴,下得毫不手软。 所灸之处,独孤羽不由得颤抖,筋肉犯紫,十分嚇人。 一旁巫医看了都心惊胆颤,“皇上,此灸法过於奇特……万一九殿下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也道:“九殿下千金贵体,怎能禁得住如此煎熬?” …… 看出了皇上的犹豫,宋云缨只能据理力爭,“九殿下是我夫君,一损俱损,我有什么理由害他?” “可朕,凭什么信你?” 宋云缨拜道,“臣女愿意以宋家三十六口的性命作保,一定救下九殿下。” 反正独孤羽一死,她这辈子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如放手一搏。 皇上眯缝双眼,“丫头,你这可是把全家都搭进去了。” 宋云缨坚定,“若非如此,皇上必定不会信我。” 皇上欣赏她的自信。 上回丹阳中毒难產,整个太医署束手无策,是这丫头力缆狂澜。 她虽不按套路,可也有些本事。 老九的病,治了这么多年都不见好转,让她试试也无妨。 皇上盯著宋云缨,“继续。” “是!” 得了皇命,宋云缨没了后顾之忧,一门心思放在独孤羽身上。 最后一针,下到百会穴,独孤羽瞳孔惊厥,猛吐了一大口血,隨之昏了过去…… “殿下!”侍卫见状大惊。 眼见著独孤羽昏死过去,他们立刻拿下了宋云缨。 谋害皇嗣可是灭族的大罪。 皇上之前为此已经杀了不少太医。 巫医惊呼,“这可如何是好啊。” 宋云缨没放弃爭取机会,“皇上,不出一日,殿下一定能醒过来!” 皇上稳如泰山,冷声问,“若醒不了呢?” “若醒不过来,臣女和宋家都任凭皇上发落!” 要死她也得拉个垫背的。 “好,朕等著。” 没有过多的停留,皇上就把独孤羽带走,唯独把宋云缨留在了密室。 黑暗里,只有一盏烛火摇晃。 经歷刚才的急迫,猛地抽离出来,宋云缨还有些恍惚。 她站在那,期盼独孤羽能快点醒过来。 站的累了,宋云缨就靠墙边坐著。 脑海中不停反覆著师父说过的话——“凡是身患癔症离神者,或受刺激,或受凌虐,身心俱毁之人,才会神不附体。药医只在其次,解除心结才是关键。” 那……独孤羽的心结究竟是什么? 宋云缨连带著把上辈子的事都想了一遍。 前世独孤羽九岁入京,十九娶亲,二十封王,二十一就薨逝了。一生虽短暂却也无比灿烂。 会是什么事,让他如此耿耿於怀? 她想不通。 怪只怪宋云缨当初一心扑在薄情寡义的前夫身上,跟独孤羽的交际实在太少。 只依稀记得,父亲提过,九殿下年幼时聪颖机智,有小诸葛之称。 既然如此,怎会成了如今的样子?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身处暗室,也不知现在是几时几刻。 罢了,针也下了,毒誓也发了,剩下的只有等待。 如果父亲知道了此事会怎样? 依他的脾气定是在家里炸开了锅,大骂她忤逆不孝。 不过这些,她早就不在乎了。 上辈子宋云缨学会了一个道理,有时把事情搞得越大,大到自己不能收拾,就自然有人替你想办法收拾。 * “阿嚏——” 宋父在家里正练字,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袁氏忙把窗户关上,“天气凉,是我疏忽了。这是仙儿从宫里送来的寿眉,冬日烹此茶,最是驱寒。” 宋父接过茶盏,“仙儿有心了。” 小廝一路跑来,详细说了宫里发生的事。 “什么?!”宋父闻言气得连砸了三个砚台,“这忤逆不孝的畜牲!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华佗在世吗?” “敢在皇上面前逞能,还把全家拉下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女儿!” 袁氏心里更是著急,“老爷,如果九殿下有个好歹,仙儿在宫里岂不也受牵连?” “岂止是仙儿,整个宋家都得给那死丫头陪葬。” 第20章 殿下醒了吗? 袁氏故作大惊,“这九殿下是疯子还是傻子啊?若是真的,云缨岂不是吃了大苦,老爷你消消气,別怪她了,明明是宫里瞒著咱们呀。” “你还想跟皇上打官司?” “三丫头也是爱夫心切,九殿下患病自有太医去治,她何必逞强呢?万一拖全家入水怎么办?” “她就是想出风头,进了宫也不安分!把我这个做父亲的话全当耳旁风!” 前世,老夫妻俩知道九殿下癔症时,宋国公是捶胸顿足,袁氏终日以泪洗面,无不为了宋瑶仙悲痛不已。 相较之下,宋云缨就没那么好命。 夫妻俩除了埋怨这个女儿不懂事,还只想让她生咽了委屈,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之心。 宋父一边找官服穿上,一边交代,“你先去帐房给我支三万两银子,我这就去宫里打探打探消息。” “什么消息要三万两?” “皇上嫡子的命不值三万两?咱们宋家的前程不值三万两?” 平时宋国公府的帐都由袁氏打理,一应田產地铺道掌柜也都是她多年的心腹。 宋父只在外应酬,从不过问府內细软之事。 宋父整理著官帽,“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此时入宫,若不经三道宫门,皇上连我的拜帖都收不到。你以为宫里那些人是几个碎银子就能打发的了的吗?” 袁氏又道,“老爷是国公爷,跟皇上一起打天下,还怕那几个阉人?” 宋父气得手抖,“你给我闭嘴!皇上最忌惮臣子居功自傲,你还敢掛嘴边说道?是嫌我命长吗!怎么,你这么推三阻四,是家里没银子了吗?” “不,不是啊。” 袁氏解释,“两个丫头刚出嫁,嫁妆就用了不少银子,还有年初修园子,在兗州老家买地,一笔笔都是销,帐头上实在没那么多閒钱了呀。” 其实,是袁氏自己拿钱去贴补母家不说,还私自放了印子,上个月刚被人捲走了好几万两,窟窿还没填上,一直不敢声张。 宋父听得头疼,“你不是还有私房钱吗?” 袁氏吃惊,“那可是我的陪嫁。” “命都要没了,你留嫁妆还有什么用。”宋父没耐心再跟她废话,“你拿不拿?!” “老爷,我……” “好,你不拿我就让人去你娘家拿。別以为你平日周济你那几个不爭气的弟弟我不知道。既然不让我活,那大家都別活!” 此话一出,袁氏知道再无商量可能,忙拉著劝,“老爷,老爷,消消气。我没说不拿呀,你容我去取来就是。” * 宋云缨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 困意时,暗门开启一道缝,有光洒进来。 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 宋云缨眯著眼睛瞄过去,“师妹?” “嘘——” 小师妹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躡手躡脚的走了进来。 宋云缨不解,“你怎么这身打扮?” 堂堂太医署医官,竟然穿成个小太监的模样。 小师妹低声道,“是非之地,咱们长话短说。” “你疯了?这地方也敢来。” 此地毕竟是禁宫重地,等閒之人岂能踏入? 小师妹解释,“看门的小喜子,我救过他老娘的命,我说『你要是这回不帮我,我就把你从御书房偷字画卖钱的事儿捅出去。』他就帮我嘍。” 宋云缨无语,“你还真是狗胆包天。” “不敢当。跟你比,我是小巫见大巫。” 小师妹给她指了条明路,“师姐,要不你还是逃命去吧。” “殿下还没醒吗?” 师妹点头,“嗯。要我说你也是倒霉,我打听了他的病情,以往发病,最快也要三五天才能恢復正常。你当著皇上的面那么打包票,不是自討苦吃吗?” 这宫里的太医和巫医该是有多无能,治了这么多年,人还是这样。 她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得病吗?” 小师妹摇头,“不清楚,只听说是小时候的事了,或许是有什么童年阴影吧。” “会不会跟独孤侃有关?” “二殿下?”小师妹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是猜测,”宋云缨回想当天的场景,“独孤羽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发狂。” 好几次宋云缨都差点劝住了,独孤侃一出声反而火上浇油。 小师妹觉得不太可能,“二殿下才比九殿下大几岁?那么多年前的事儿,小孩子,能有那么坏的心思吗?” 確实可能性小了一些。 宋云缨想,要真是独孤侃所为,独孤羽能饶了他? 哎,一团乱麻。 “师姐,你真的有把握救九殿下吗?” “师父他救过一个病人,跟殿下的病症很像,虽然费了不少时间,最后也成功了。” 小师妹撇撇嘴,“就知道老头儿没少给你开小灶。” 她把一颗红色药丸交给宋云缨,“转魂丹,你懂的。” 转魂丹就是假死药,想使金蝉脱壳之计,这药最好使。 师妹不像开玩笑,“听说你爹在乾元殿跪了两个时辰,皇上都没见他,还打死了一个传话的小太监。情况可能不妙。” 正说著,暗门外太监小声催促——“姑奶奶,你可快点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 师妹连忙把转魂丹塞给宋云缨,“拿著吧,真出了事,我在宫外接应你。” 说罢就匆匆离开了。 看著这粒血红的转魂丹,宋云缨恍如隔世—— 从前,独孤侃奉召討贼,遭人暗算,是她给他服下转魂丹,使了金蝉脱壳之计,大军这才转败为胜。 可他却亲手杀了她! 上辈子栽过的跟头,宋云缨一定不会再犯。 独孤侃的虚偽面具,她要一层层撕下来。 宋云缨一盏灯芯挑了又挑,直到屋內蜡烛燃尽,再没了任何光亮。 也不知道独孤羽那边怎么样了…… …… 过了好久,门终於开了。 是皇上身边的曹內官,“九皇子妃,皇上传召,您请吧。” 她一心惦记著独孤羽的病情,说不忐忑,是假的。 “曹公公,殿下醒了吗?” 第21章 贏了,你就是太子妃 “奴婢不知。”曹公公谨慎得很。 一路把她领到御书房,宋云缨看到父亲也跪在门外。 “爹。” 父亲极力压制著怒气,“你干得好事。” 他肯定被皇上斥责,见宋云缨来了,就想把气撒她身上。 “三脚猫的功夫,你还跑到皇上面前卖弄起来了。” 宋父从来都看不上她学医的本事,成天摘草熬汤的,不知所谓。哪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是养在乡下给养野了! “没错,爹,女儿面子是小,这不才把您抬出来吗?” 宋父气道,“拿宋家满门去充脸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宋云缨有意提醒他,“国公爷千万別动气,这可是在宫里,皇上面前谨言慎行,您昔日教我的,怎么自己先忘了?” 上有威严暴戾的君上。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下有胆大包天的女儿。 宋国公表面混的风生水起,其实也是提心弔胆过日子。 还好曹公公打破僵局,“皇子妃请吧,別让皇上久等了。” 御书房內,皇上正襟危坐,见到宋云缨道,“来了。” 见她还有些拘谨,皇上又道,“去瞧瞧羽儿吧。” “皇上的意思是……殿下他醒了?!” 宋云缨內心是期待的。 “怎么,不是你给朕打的保票?眼下人醒了,你又不信了。” “並非不信,”宋云缨解释,“只是臣女看父亲在殿外跪著,还以为……” 皇上不怒自威,“朕罚你爹自有朕的道理,与你无关。怎么?他为难你了?” 宋云缨两指一捻,“一点点。” 皇上被她逗笑,“此番你立了大功,说吧,想要什么?” “不,这都是皇上恩泽庇佑,殿下才能转危为安,臣女只是略尽绵力。” 奉承的话,宋云缨手到擒来。 皇上很受用,“朕开口许诺可不容易,你可別错失良机。” “什么都可以吗?” “但说无妨。” 既然如此,宋云缨也就不客气。 她想了想,篤定道:“臣女想要京郊的小陇山。” “那只是一座荒山,”皇上不解,“你要它做甚?” 小陇山原本地处交通要塞,有不少粮商把米仓面仓建在此处。 一场地震后,山体崩塌,官道也改了线,很多粮商便把粮仓迁到了別处。 小陇山也就荒废了。 宋云缨扯了个理由,“臣女年幼时曾跟母亲在此处生活过,因此格外有感情,想著若有机会,將荒山开垦一番,於公於私都是件善事。” 小陇山是处荒山不假。 可谁也不知道,它下面埋藏著巨大的宝藏! 上一世,大巽遭遇百年难遇的蝗灾,百姓食不果腹。 有一妇人自称是神农后人,找宋云缨是为报救命之恩。 她说小陇山下囤积了数万神农稻种,一粒种下,百斤而出。 宋云缨急忙把这好消息告诉了独孤侃,他立刻找人开垦荒山,改树为田,不出半年就得了百万斤的粮食。 不仅救了灾民的命,也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 朝野上下无不讚嘆。 独孤侃也因此积累了原始的政治资本。 掐指一算,蝗灾正发生大半年后。 倘若开春播种,便能赶在蝗灾来临前,收割粮食,以备賑灾留用。 这一世,宋云缨绝不能让这么好的机会,再流到那狼心狗肺的前夫手里! 皇上没怀疑她另有目的,“只是一处荒山,朕若赏你,未免小气了些。” “不会的,”宋云缨再道,“九殿下曾说过,小陇山的云海最美,臣女也想有朝一日能跟殿下一起坐看云捲云舒…..” 皇上不再坚持,“好,朕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 宋云缨微微福了福,“皇上请吩咐。” “老九这次的病虽然稳住了,以后如何,谁也说不清楚。所以朕有件事要交待给你。” 皇上接著说—— 几年前,大巽朝纲稳固,立储一事势在必行。 独孤羽身为嫡子,本该被立为储君。 可神女卜算天命,说他命中有大劫,不易立为太子。 皇上急著寻求破解之法。 神女说,若皇子在弱冠之年时能根除灾病,则可继承江山,得万世千秋。 若不能根除,则將恶病缠身,草草一生。 “草草一生……” 宋云缨想,这不就是独孤羽前世的宿命吗? 这个神女,有些真本事。 宋云缨曾听父亲提过,说她能卜算未来,通达神明。 当初皇上尚在潜邸,她算出皇上若敢起兵,必能龙登九五。 后来果然应验,因此皇上对她极为信任,无有不依。 宋云缨不禁问:“皇上跟臣女讲这些是为了什么?” 皇上拨弄著手上的玉扳指,掷地有声,“为了告诉你,只要你能在冠礼前医好羽儿的病,太子之位是他的,太子妃之位是你的。” 如此直白,没有丝毫犹豫,皇上的心思无比真诚。 “若臣女治不好呢?” “治不好,朕就要你给羽儿殉葬。” 皇上通过这几天的观察,知道宋云缨有些能耐,也叫人去打听了她那位隱世高人的师父,確实当得起医圣二字。 太医署治了十年毫无进展,不如把宝压在这丫头身上。 “怎么样?敢跟朕打这个赌吗?贏了,你就是太子妃。” “有何不敢?” 按照前世的走向,独孤羽死了,定是独孤侃继位,如果让这蛇蝎小人掌权,她还能有活路吗? 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押宝在独孤羽身上。 此时,皇上和宋云缨都是各怀心思,各有打算。 “不过臣女有个条件。” “讲。” “这是皇上和臣女打的赌,臣女不想让九殿下知道。” 她救他是责任。 但若涉及储君一事,就功利了许多。 独孤羽心思敏感,她不想让其中掺杂太多复杂的东西。 皇上示意案牘上的赌约,“画个押,你就能走了。” 宋云缨上前,指腹横在唇边,用力一咬。 以血画押。 短短几日,她已经接了不少旨意。 皇后让她半年內抓紧怀上皇嗣。 皇上让她冠礼前必须医好独孤羽。 算了算,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 宋云缨顿时压力倍增。 “去吧,羽儿在里面。” 第22章 出宫找乐子 见到独孤羽时,他还是一副閒散淡淡的神情。 仿佛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是別人。 许是刚醒来的缘故,独孤羽略显疲惫,但依旧身挺,眉宇雋秀,惨白的面色也透著精致,不失世家公子的气度。 “殿下,你果然没死。” 眼见为实,宋云缨激动地扑了上来。 独孤羽被她撞的厉害,猛咳了两声,“这么盼著我死啊?” 她这一天的委屈在此刻爆发,“他们都说你醒不过来了,不让我碰你。我不信,我知道自己一定能把你救回来。” “谁不让你碰我?” “那个老巫医,还有你二哥……总之很多。” 独孤羽双手停滯在空中半晌,隨后轻轻落在她背上,拍了拍。 他咳了一声,“那些个庸才,你听他们胡扯。” “还好有皇上信我,”宋云缨破涕而笑,“还疼吗?” 他脸上还有伤痕,手也包扎著纱布。 宋云缨看了有些心疼。 “我不知道他们会那么对你,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我那里有上好的金创药,我这就去拿!用了包你活蹦乱跳的。” 她边掉眼泪,边笑。 “等等。”独孤羽拉著她,声音沙哑,“我没事,你陪我坐坐。” “嗯。”她乖乖地坐在床边。 烛火上有层彩色的光,妆点著她眉眼间的笑意。 他抬眸示意,“饿了吧,先吃些糕饼。” 確实肚子咕咕叫。 她在暗室可没他这么好的待遇,又是桂藕粉糕,又是红枣血燕羹。 “还是皇上这儿的伙食好。”宋云缨一手拿糕饼,一手端汤,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独孤羽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他原本以为她会惊恐。 毕竟,他差点杀了她。 自从那件事后,他得了癔症。 每每发作时,独孤羽连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状况。 只觉得每次都像噩梦般漫长。 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但从旁人的眼光,自己的满身伤痕,独孤羽猜得出,这病多半是疯狂且不体面的。 他曾因失手,杀了一个送药的宫女。 事后皇上命人毁尸灭跡,尸体运出宫时,被独孤羽无意撞见。看到了那宫女死时的惨状。 歷歷在目。 良久,独孤羽才蹦出一句,“你不怕我吗?” 她摇头,“不怕。” “为什么?” 宋云缨並不在意,“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见过的病人比你糟糕的多了去了,十个手指都数不到你。” 独孤羽口吻冷峻,“你到是视死如归。” 宋云缨扯著他起来,“隨你怎么说,咱们这就回去,吃药施针也好,贴符驱邪也罢。” “我就是要治好你!” 接下来的几日,宋云缨確实很卖力。 仔细诊脉,查看病情,挑著夜灯翻遍了独孤羽进五年以来的脉案,想要从中寻找蛛丝马跡,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独孤羽就不同了。 他一如既往的慵懒閒散,偶尔去池子里喂喂鱼,书房画两幅画,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 宋云缨对他吊儿郎当的態度有所不齿,“殿下,命是你的,是不是应该认真一点儿。” 他慢悠悠地洒著鱼饵,“早跟你说过,死马当作活马医就成,不用那么卖力。” 毫无求生欲。 话不投机,宋云缨只能自己研究。 她翻著脉案,眉头紧皱,“不对啊,这跟我之前看得怎么不一样?” 换嫁一事时,宋云缨拖小师妹偷拿了独孤羽的脉案,为得是深入了解,知己知彼。 可这会儿手里拿得跟当初的根本不一样啊。 甚至有的地方完全相反。 独孤羽坐在藤椅上閒閒地摇著道,“告诉你师妹,再敢偷东西,我叫她去太医署刷恭桶。” “……” 宋云缨明白了,“你故意的?” 他嘴角扬起戏謔,“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她还嫩点。” 原来,之前师妹拿来的,是独孤羽准备的假脉案。 请君入瓮。 什么虚不受补,血亏肾亏的,都是他故意让人胡乱写的,为的就是扰人耳目。 难怪她会出那么大的糗。 宋云缨问:“那你现在怎么又愿意给我看真的?” 他收起鱼饵,换了本书瞧,“现在觉得多活两年,也不错。” “想通了?还是开窍了?” 独孤羽这张三言两语就能噎死人的嘴,很少有卡壳的时候。 宋云缨偷偷一笑,“是因为我吗?” 他顿了顿,“我活得久一些,你也多有个依靠,这样不好吗?” “自然好啊。” 宋云缨当然希望他活个长命百岁,富贵万年。 如果再有个孩子,就更稳了……不,更完美了。 “眼下年关將至,京城最热闹的就是天街的庙会了,殿下,我们一起去逛逛怎么样?” 独孤羽不感兴趣,“我不喜欢热闹。” “你总是这么闷在宫里,对病情没好处。” 他戳穿她,“你究竟是想给我治病,还是打著我的旗號,自己出宫找乐子?” 她尚未出阁时,是个性子活跃、爱溜出去跑的人。 天街庙会,更是每年必看的节目。 宋云缨喃喃道,“人家都是新婚燕尔,夫君陪著娘子去逛庙会,看灯……” 他打断她,“你说的人家,是谁家?” 这应该不是重点吧。 四目相对时,正巧奈奈抱著个食匣子跑进来,“主子,二皇子夫妇刚从天街庙会回来,说是主子在闺中最喜欢老庙口的滷水鸭,二皇子妃特意买了送来的。” 刚说完“二皇子”三个字,奈奈就感觉屋內的气氛不对。 “奴婢……说错话了吗?” 奈奈端著滷水鸭不知该不该放下。 独孤羽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书往案牘上一撂,“去备马车。” * 夜幕降临,庙会上的灯笼逐渐亮起,路两旁扯著五彩斑斕的布幔,將整座徽京城映衬得如梦如幻。 宋云缨没来得及告诉独孤羽,其实她不喜欢滷水鸭,只是宋瑶仙喜欢,每到庙会必会去买。 而没有人会问宋云缨喜欢吃什么,嫡母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就顺带多稍一只给她。 她这喜欢,是他们强给的喜欢。 第23章 小娘子,你惹上大麻烦了 远处,还有人表演杂耍皮影,舞狮队伍翻腾跳跃,栩栩如生,引来周围观眾的阵阵喝彩。 “殿下,快来这边!” 宋云缨又看见了新热闹。 独孤羽无奈被她扯著往前走,“都跟你说了,宫外不能这么称呼。” “哦,哦。”宋云缨嘴误。 “真是个冒失鬼。” 明明是她要微服出宫,拒了他的车架和隨从,说要体会寻常夫妻的二人世界。 这才只穿了便服,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云缨自知不妥,就问他:“那该怎么称呼?阿羽?” 似乎怪怪的。 “羽儿?” 只有皇上、皇后才这么叫。 “对了,”宋云缨突然想到,“我叫你子翎吧。” 独孤羽一怔。 她的眼神很真挚,“不行吗?” 不是不行,是太久没人唤他这个名字,不免有些恍惚。 “就这么定了!” 他还没点头吧,就敢擅作主张。 宋云缨觉得这个称呼极好。 就先喊著顺顺口,“子翎,子翎~” 那天独孤羽就是听到“子翎”两个字,才放下了杀手,是个吉祥兆头。 这么喊,既显得亲切,在宫外也不会暴露,两全其美。 “子翎,我请你吃人怎么样?” 不等独孤羽答话,宋云缨就挤开人群,把他拉到一个白鬍子老头的摊位前。 一张木桌子上,摆放著各式各样的人,每一块都晶莹剔透,栩栩如生,散发著诱人的甜香。 “老伯,给我来串人。” 白鬍子老头袖口高高捲起,手中揉著稀,“敢问公子和夫人想要捏什么?” 宋云缨早有选择,“老虎。” “好嘞~” 白鬍子老头手法嫻熟,三下五除二就捏了个老虎出来。 “夫人您拿好,虎虎生威,万事皆宜!” 宋云缨开心付了钱,把人递给独孤羽,“子翎,给你的。” “我不喜欢吃……唔……”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塞到他嘴里。 独孤羽舌头囫圇著,“干,什,么?” 她笑,“你不是属虎吗?尝尝嘛。相信我,很好吃的。” 他舌尖在纸上打了旋,没在反抗。 宋云缨观察著他的神情,“怎么样好吃吧?嘴里的甜能解心里的苦。” 白鬍子老头竖大拇指赞成,“夫人说的对,我这捏人手艺可是祖传的,连皇上吃了都说甜吶!” “皇上吃过么……”独孤羽神色不屑,嘴里却化著人。 嘭——嘭—— 此时空中“啪”得一声炸开一朵璀璨的烟,映得夜市流光溢彩。 庙会也在人人讚嘆声中推向高潮。 “子翎,別愣著啊,你快跟上来——” 宋云缨被人群挤得朝前边走边喊。 独孤羽转身给了白鬍子老头五个铜钱,“老头儿,再捏只兔子。” “公子,兔子模样小,不划算。我在给你捏个龙怎么样?” 独孤羽眉心一皱,铜板捏在手里,冷冷道,“让你捏你就捏,哪儿那么多废话?” “好……”白鬍子老头想,这哪儿来的小阎王,说话这么冲。 古街上熙熙攘攘,急著看烟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一个不留神,宋云缨很快就被人群衝散了。 “子翎……” 她边喊边被人群推著往前走。 好不容易挤到一酒楼前,宋云缨付了二两银子,跑堂才把她领上二楼的露台。 这里视野好,方便找人。 宋云缨趴在阑干上,手搭眉梢,焦急地寻找独孤羽的身影。 “小娘子~等人呢?” 一个挑逗玩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只见一身著华丽锦衣,油头粉面的男子吊儿郎当地盯著她看。 “这是哪儿来的美娇娘,本公子怎么没见过?” 宋云缨瞧他像个喝醉酒的浪荡子,也懒得与他纠缠。 本想换个地方。 他却堵住去路,“小娘子这是火急火燎地等谁呢?” 后面还跟著几个醉醺醺的紈絝子弟,见宋云缨貌美又落了单,就勾肩搭背的一起起鬨。 “別走啦,陪哥儿几个玩玩嘛~” 浪荡子酒壮怂人胆,“小娘子要找谁?京城的人我熟啊,只要你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把人给你找到。” “让开。” 这种人宋云缨见多了,仗著喝了二两黄汤就出来犯浑、耍威风,真该一脚踹进金水河里醒醒酒。 油头粉面男轻佻道,“好妹妹,別等你的情哥哥了,这月黑风高,陪谁不是陪?不如从了我吧,我保你这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他的手不安分地想往宋云缨下巴頦撩。 她反手打开,厉声呵斥,“滚一边去。” 这更激起油头粉面男的兴趣。 他摸摸下巴,眼神在她身上来回刮著,“呦~不止模样好,脾气还挺辣,本公子喜欢。” “有病。”惹不起躲得起。 “本公子是有病,对你害了相思病~” 宋云缨一阵噁心,但本著出宫不惹事的態度,正在极力克制。 “哎,別走啊小娘子,”油头粉面男拦她,“哥儿几个心情好,娘子留下来,陪咱们喝几杯,若伺候的好了,本公子把你娶回家做个贵妾,岂不美哉……” “放肆!”宋云缨拿起桌上的酒壶,狠狠泼了他一脸。 “喔——” 嘍囉们惊呼,怕是没见过谁这么胆大的。 油头粉面男被辣酒泼了眼睛,蛰得正齜牙咧嘴。 “二郎,她瞧著像是官家的娘子,”有一个眼尖的看出宋云缨气质穿著非比寻常,打趣道,“你可悠著点,別惹一身桃官司啊。” 浪荡子缕缕两胳膊的袖子,“官家娘子啊?老子今儿正好换换口味。” 说著就往宋云缨身上扑。 幸好宋云缨机灵,飞速闪开,踢了椅子过去绊倒这登徒子,摔了个狗啃泥。 油头粉面男恼羞成怒道,“臭婊子,老子看上你是你的造化,別给脸不要脸!” 身后的嘍囉们也跟著起鬨叫嚷—— “小娘子,你惹上大麻烦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可是尚书大人的亲侄子,赵二公子,皇亲国戚!他姑姑是赵贵妃,你惹他,等於是跟皇上作对!” “还不赶紧给赵公子敬酒赔个不是。” 宋云缨冷冷笑著,“原来是赵大人家的公子,失敬了。” “知道怕了?”赵二公子以为她服软,便得意起来。 第24章 老子就是王法 毕竟赵家在徽京也是高门大户,尚书大人的名號一提,谁人不给三分薄面。 这位赵家二郎更是出了名的公子,糟蹋过不少良家女子。 因是赵家唯一的男丁,被全家宠著。 有尚书大人和宫里的赵贵妃做后台,就算惹了天大的祸,也有人替他收拾。 据说,不久前他曾霸占过一官员的妻子,人家不堪受辱上吊自尽,最后反倒污衊那妇人勾引在先。 赵尚书使了门路,给那被带绿帽子的官员连升三级,这才平息此事。 因此,这赵二也愈发猖狂,无法无天。 赵二公子借著酒劲耍淫威,“知道怕了就过来给本公子端两杯酒,陪个不是,洗乾净了回屋等著。如若不然……” 宋云缨问,“不然怎样?” “不然本公子就叫人把你抄家问罪,发卖到青楼里去接客!” “抄我家?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二郎以为她在虚张声势。 “我管你是谁,你就是公主今天也別想走。”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就算是赵秉义也不敢强抢民女吧。” 赵二火大:“你还敢直呼我叔叔的名讳?来人啊,给我绑了,打烂她的嘴!” 嘍囉们正欲一拥而上,只听门外嗖——嗖——几声。 隨著一阵惨叫。 嘍囉们都中了石子暗器,躺倒在地,各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哀嚎一片。 “走啊!” 宋云缨的手突然被牵起来。 掌心一暖,她抬眸正对上独孤羽的眼神。 月色萤光下,尤显得清澈。 “愣著干嘛,走啊。” 独孤羽拉著她就跑。 “他妈的!”眼见著人逃了,赵二公子急得跺脚,“给我追!” 嘍囉们手脚酸疼地爬起来。 刚追两步,就被门口的油水滑倒,又呼啦啦跌成一片。 一个火摺子从天而降,紧接著霹雳吧啦的烟就炸开了。 活人炸金。 几个紈絝被嘣得嗷嗷乱叫,在浓烟火里抱头鼠窜。 酒楼外,独孤羽拉著宋云缨一口气跑了两条巷子,身后是烟炸裂,眼前是京都繁华,明艷又荒唐。 “跑不动了……”宋云缨靠在巷末墙边,问他,“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那几颗石子打得熟练精准,准头力道,绝非一日之功。 月下,独孤羽侧脸勾勒分明,额前碎发微微扬起,更衬得少年英气。 他从袖中拿出一空心短竹,“老朱给的,非常之时,可以防身。” 朱统领是暗卫总领,跟独孤羽颇有交情。 確实是个製作精良的暗器发射器,石子或者箭头放於其中,拨动机关,就能迅速发射出暗器。 “你呢?”独孤羽问她,“被人揩油也不知道躲吗?” “我躲了啊。” “我怎么没看出来?” “……” 她不能再受冤枉,“我明明负隅顽抗,以一敌十,险些一失足成千古恨。” 独孤羽无语地笑。 “噯?这是什么?”宋云缨指著他的怀兜。 独孤羽拿出来,是纸包好的人,许是在胸口捂得紧了,此时已经化成了一坨稀。 “真可惜……”宋云缨看著,“明明是只那么可爱的小老虎。” “老虎?”独孤羽的眼神也停滯了片刻。 宋云缨安慰道,“没关係,一会儿我再给你买一个更大的。” “公子!狗男女在这儿呢——” 远处一声高喊,十几个五大三粗的人举著火把堵死了巷子口。 “又来了……” 真是甩也甩不掉的臭虫。 只见赵二公子从人群中走上前,耀武扬威,甚是得瑟,“真是天上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本公子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赵二公子刚被烟“洗礼”过,不但鼻青脸肿,还衣著破烂,说起话来样子十分滑稽。 宋云缨忍不住笑,“姓赵的,擦亮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宋云缨把一玉扳指丟给他。 赵二公子翻来覆去看不出个所以然。 倒是他身边有个识货的,“赵二爷,这像是宫里的东西。皇家用的。” 赵二公子冷笑,“什么皇家?他要是皇家我还是太子呢!我姑母是贵妃娘娘,宫里任由我出入,我会不认识?这就是假的!” “是……”那人没敢在吭声。 赵二公子今日吃瘪,在兄弟面前丟了大面子,不报此仇是决不罢休,“把这俩狗男女一起绑了,带回去审问!” “你敢!” “怎么不敢?”赵二公子逐渐露出淫笑,“美人儿你要是肯从了我,本公子一高兴,兴许就放了你的情哥哥。” 宋云缨,“私设公堂,目无王法。” “王法?”赵二公子哈哈大笑,“在徽京城,老子就是王法!给我带走!” 赵家果然一手这天,连府尹大牢都任他进出。 宋云缨被锁在一间密不透风的牢房內,独孤羽亦是如此。 但自始至终,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像是知道这场闹剧,终究会以他胜利做结束,因此没必要为了一个蠢货浪费口舌。 赵二公子还在插科打諢,“怎么样小娘子,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第25章 让拙荆陪你多喝两杯 宋云缨神色自若,“確实没有。” 宋云缨跟独孤羽被分开在两间牢房,对著门。 赵二郎笑,“別怕,只要你听话,本公子不会为难你的情哥哥。” 她比他笑得还灿烂,“怎么个听话法?” “小娘子先喊我一声『官人』听听。” 独孤羽不由得眉心一皱,隔著木柵栏一股邪气扑面而来。 “官人。” “哎~这就对了嘛,来,让哥哥疼疼你。”赵二笑得眉飞色舞。 宋云缨虽喊了,却不是对著赵二,“官人,这姓赵的目无法纪,若不治治,恐怕会有更多的良家女子遭殃。” “他是活腻了。”独孤羽抄著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赵二郎气道:“臭娘们,你敢耍我?” “耍你又怎样?有本事叫你二叔过来定我们的罪。” “你给我等著!” 他瞧这俩不知死活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意料之中,宋云缨他们刚被关进牢里不到半个时辰,尚书大人就著急忙慌地赶到大牢。 只见赵大人满头大汗,嘴唇发乾,想是知道一旦事发,自己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臣叩见九殿下。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尚书大人把头磕得头破血流,谁也劝不住。 只因请神容易送神难。 赵二公子刚才还挺著脸囂张无比,此时在一旁惊得下巴快要掉在地上的样子。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二叔,你说……你说他是谁?!” 尚书大人直接甩了他一巴掌,又照著他猛踹一脚,吼道:“混帐羔子,擦擦你狗眼看看,这是九殿下!你还不跪下来给殿下请罪!” 九殿下?! 皇上嫡出,千宠万爱於一身的九皇子独孤羽? 赵二公子都被打懵了。 再也没了刚才的气焰,腿似泥鰍一般软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尚书大人陪著笑脸,“九殿下,是这帮蠢货有眼无珠,抓错了人。府衙外马车已经备好了,微臣这就送您回宫。” 赵二公子早已语无伦次,“殿下……我……不是,草民……有眼无珠还请殿下饶命。” 独孤羽继续抄著手,坐在乾草垛上,清冷得很,“別啊赵公子,待会儿还得让拙荆陪您多喝两杯呢。” 宋云缨眉梢微颤。 却也接话,“是啊,赵大人不如去备些薄酒,本宫好陪令侄畅饮一番。” 赵二公子更是大惊失色,也不敢结巴了,“九殿下,娘娘,都是草民有眼无珠!草民该死!” “什么娘娘?刚才一口一个小娘子不是喊得挺起劲?” “草民喝醉酒昏了狗头,胡言乱语,衝撞了殿下和娘娘,罪该万死!” 头磕得咚咚响,一旁的尚书大人也是大气不敢出。 独孤羽蔑声问道:“你说你错了?” 赵二猛磕头,“是,大错特错,千错万错!” 独孤羽微微抬眸,睥睨道,“可是孤最討厌,隨意认错的人。” 赵二公子被嚇得直接尿了裤子。 还是尚书大人见过世面,顶得住,“这逆子闯下如此弥天大祸,都是微臣之过。微臣愿替逆子赎罪,只要九殿下一句话,微臣乃至整个赵家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上把这位嫡子当命根子一般爱护,为他杀了不少人,今日之事若敢传到皇上耳朵,只怕赵家要大祸临头。 尚书大人见独孤羽纹丝不动,只能拋出杀手鐧,“如今东宫未定,朝野不稳,微臣不才,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如果刚才还是试探,现在就是站队表忠心了。 赵家也算一门忠烈,当年平叛时,男丁皆为国捐躯。只剩一个赵秉义如今掌管吏部,掌握各级官员的升迁大计,还有个能在皇帝面前吹枕边风的贵妃妹妹。 因此他的话,在朝野很有分量。 但独孤羽斜睨著他,轻声嗤笑,“怎么,没你们赵家,孤就无法在宫中立足吗?” “臣不敢!”赵大人拜道,“臣只想为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 独孤羽带著浅浅的嘲讽,“孤要你赵家作什么?孤只要他的命就够了。” 赵二公子闻言,白眼一番,直接口吐沫子晕死了过去。 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厉害人物,原来也只是个狐假虎威的草包。 尚书大人深知九皇子是个油盐不进的孤傲性子,只能將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宋云缨身上。 “九皇子妃,这逆子犯了死罪,实难饶恕。但求您看在赵家一门忠烈的份儿,高抬贵手,给这逆子留条活路,赵某万死无以为报!” 赵二虽混蛋,可自己到底没被轻薄。 赵大人肯如此低三下四的求饶,想来也是真的在乎这个侄子。 更重要的是,独孤羽此时根基未稳,不易树敌。就算不招揽赵家,最好也別得罪。 独孤羽自己身份贵重可以不屑於这些人情世故,可她身为妻子,理当做好勒紧野马的韁绳。不说鼎力相助,但求不添麻烦。 思量再三,宋云缨开口,“赵大人,你想让他活命也可以,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见独孤侃並未阻拦,尚书大人忙抓住救命稻草,“皇子妃但说无妨!” 宋云缨慢慢道—— “一则,让赵二找到所有被他轻薄的女子人家,一一磕头认罪,求得所有人原谅。少一人,本宫就砍他一根手指。” “二则,由你赵大人出面,给这些女子寻个好人家做正妻。嫁妆,就按照六品官家女子的规矩,全由你们赵家出。” “三则,赵二流放岭南三千里服苦役,永世不得归京。也叫他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此三则,但有一条做不全,本宫便回了皇上请他老人家定夺。”宋云缨把问题拋给对面,“赵大人自己掂量掂量吧。” 前两条还好说,无非是丟脸使银子,只最后一条…… 岂不是要在荒凉之地了此残生? 罢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分不易,若是再犹豫,九皇子盛怒难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尚书大人无奈磕头应允,“微臣替逆子谢殿下、皇子妃不杀之恩。” 临走前,宋云缨不忘提醒,“赵大人,惯子如杀子,赵家虽满门荣耀,可壮士当有断腕之勇。切莫为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第26章 刚封太子就休妻另娶 尚书大人跪拜送驾,久久没起身。想不到宋国公一介武夫,养得女儿竟有如此城府,是他小瞧了宋家。 回去的路上,独孤羽说,“你倒是会做顺水人情,换做是我,定要他人头落地。” 他哪里懂得她的苦心。 “殿下是君,尚书大人是臣,想要赵二郎的命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 “如今殿下根基不稳,赵家在朝野的势力又盘根错节。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咬。” “殿下身性高洁,不屑与臭鱼烂虾搅为一潭。你不愿开口的事,我可以代劳。” 独孤羽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 “你好像很在意我能不能当储君。” 宋云缨不想骗他,“总有人要当,为什么不能是殿下?” “可我若入不了东宫,当不了储君呢?” 她只是笑笑,“不辞青山,相隨与共。” * 回到宫里,锦瑟她们听宋云缨讲了今天发生的事。 仍是心有余悸,“奴婢右眼跳个不停,眼见著宫门下钥了主子还不回来,果然还是出事了。” 奈奈也跟著道,“二皇子妃已经跑去皇后娘娘那里告状了,指不定要怎么说主子不守规矩呢。” 宋云缨问,“宋瑶仙最近常去凤仪宫吗?” “她也就是硬往上凑,皇后娘娘烦她,十次有八次都不召见。”奈奈嫌弃道:“即使这样她也去,她可会巴结了。” 宋云缨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前世,宋瑶仙这个做媳妇的从一开始就与皇后娘娘不和。除了晨昏定省,绝不多往凤仪宫跑一次。 这辈子皇后娘娘也没多待见她,她怎会如此殷勤? 定是有原因。 宋云缨直觉很准,“她除了去凤仪宫,还有没有顺路去別的地方?” 锦瑟想了想,“似乎没有。凤仪宫离博文楼不远,如今殿试在即,附近都被封起来了,谁也閒逛不得。” 博文楼是本次殿试学子下榻及考试的地方。 一应饮食起居都有专人打点,殿试之前,不许与任何人接触。 为的就是公平二字。 宋瑶仙此时不避嫌地去周围晃悠,怕是另有所图。 宋云缨若有所思,“锦瑟,你替我去办件事。” * 腊月二十三,小年宫宴。 因南方近日闹饥荒,凡事不易铺张,皇后娘娘吩咐宫中事务一切从简。 因此今日到场的嬪妃也都装扮素净,怕被人挑出错处。 宋云缨备了些自酿的果酒,叫御膳房的人添置在筵席,也算应了皇后娘娘节俭的旨意。 “云缨有心了。” 皇后娘娘特意喊了宋云缨上座,连颇受宠的赵贵妃都比了下去。 皇后娘娘打量了一圈,问:“怎么不见玉嬪?” 宋瑶仙起身答道,“回稟皇后娘娘,母妃她昨日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出不得宫,特叫臣妾替她告假请罪,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怎么又病了?”皇后娘娘似乎已经厌烦了她屡次推辞宫宴,“玉嬪身子弱,养养是好的。多找个太医给她看看就是了,每每躲在宫里不赴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苛待嬪妃呢。” 宋瑶仙忙道,“怎会呢,满宫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贤德?” “二皇子妃,你去叫玉嬪过来,就说本宫请她。” “是。”宋瑶仙离了席位请人去了。 奈奈给宋云缨斟满酒樽,低声问:“主子,玉嬪是谁?咱们来宫里这些日,好像都没见过。” “嘘——”宋云缨示意她小声些。 玉嬪就是独孤侃的生母。 她为人“低调”,不爱社交,因此进宫数日也从没碰过面。 当初她在太后宫里做洗脚婢时,腰伤积年成疾,落下了病根。 宫里的人趋炎附势,她即使后来当了主子,太医们也都治得不怎么上心。 直到生下了二皇子,她日子才好过些。 前世宋云缨嫁给独孤侃后,见婆母如此遭罪,便细心研製了药方和治疗之法,不出一年,旧伤已大有好转。 玉嬪也颇为感谢,常在嬪妃面前夸这位儿媳妇医者仁心,才貌双全。 人前,她们曾是人人羡慕的一双婆媳。 若没有那件事,宋云缨还天真地以为玉嬪是个心地良善之人。 前世,独孤侃被封太子后,玉嬪第一个劝说她儿子休妻另娶。 那时玉嬪说,“宋家荣耀早已不在,她又是个不能生的。镇国公既然有意嫁女,侃儿你何不藉此机会,休了那无果,巩固地位?” 独孤侃不肯,“母妃,孩儿刚受封太子就休妻另娶,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你是太子,他们巴结还不及,怎会笑你?” “母妃,我刚入主东宫,父皇仍健在,如此折腾岂不暴露心跡?” “不休她,娶个平妻总可以吧。”玉嬪劝不动只能退而求其次,“你父皇三宫六院,皇后都没说什么。你现在可是太子,难到她还想独占我儿,过一辈子不成?” 从前的谦卑慈爱是假。 眼见大局已定,迫不及待要劝人挥剑斩旧情才是真。 独孤侃还是拒绝,“眼下孩儿只关心自己的前程,无意男女之情,母妃休要再提,更別让云缨知道。” 玉嬪无语得很,“知道了,知道了,都听你的成了吧?” 只是玉嬪不知道,那天宋云缨得了副上好的狐裘护腰,正要给她送来。 刚到门口,就听见他们母子的悄悄话。 玉嬪出身卑贱,因此对荣华富贵格外渴望。 她劝言不成,就把一腔怒火撒在宋云缨身上。 储君生母,將来就是圣母皇太后。有如此光环,玉嬪再也不必卑微隱忍,彻底撕掉了虚偽的面具。 人前说宋云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人后用各种细碎的功夫折磨人。 隨著皇上病情加重,玉嬪做事也愈来愈张狂,到了最后,甚至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只有独孤侃护著她,可他毕竟身在战场,一年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宋云缨只有生生咽下这口气。 若不是念著与独孤侃的几分夫妻之情,她断断坚持不下去。 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她还是被这母子俩算计至死。 往事种种如恶浪翻涌,宋云缨紧紧握著酒杯,十指骨节泛白。 “主子你瞧,玉嬪来了。”奈奈暗戳戳。 第27章 玉嬪 “这也不是很美嘛。”奈奈还以为是什么仙女一般的人物。 宋云缨笑笑。 玉嬪本来就是平平无奇。 只因为她上位的经歷过於传奇,不明真相的人就会以为她貌若天仙,能歌善舞。 殊不知,她只是皇上醉酒后隨意宠幸的宫女。 命好怀了皇嗣,这才一步登天。 若非如此,皇上只怕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 玉嬪由宫女扶著,姍姍行礼,“臣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入座吧,你身子弱,別站著了。” 玉嬪起身入席后,先服了一碗药,捂著胸口咳了几声。 看到宋云缨时道:“想必这位就是九皇子妃吧,果然是仙子一般的人物,恭喜皇后娘娘觅得佳媳。” 皇后娘娘脸上略带自豪,“云缨的確是个好孩子,本宫瞧著心里敞亮。” 宋云缨起身道,“娘娘这么说可真是折煞臣妾了。” “你这孩子就是脸皮子薄,刚夸半句就不好意思了。” “你医术高明,閒来无事可去玉嬪宫里坐坐,她的病总是治不好,或许你的偏方还有用些。” 玉嬪哪里好意思,“臣妾病体残躯,怎好劳烦九皇子妃来照料?” “也是。”宋云缨毫不留情地接话,“听说玉嬪娘娘体恤下人,最怕给人添麻烦。我这个做晚辈的,也不好不成全您这份仁善。” 在场人都惊了一惊。 玉嬪多半是客套话,没想到宋云缨真不给面子。 她只得自己找台阶,“九皇子妃贵人事忙,皇后娘娘不必为难她了。” 宋云缨朝皇后拜了拜,直截了当,“娘娘,並非臣妾推脱。实在是皇上有命,让臣妾悉心照顾九殿下,不敢有丝毫怠慢。若再分了神给別人,只怕两头都得不到好照料。” “想来,玉嬪娘娘也不愿因为自己,耽误了九殿下的安康吧?” 玉嬪笑得有些假,“那是当然。” 玉嬪腰疼难忍,自有她自己受著,与自己何干? 上辈子当冤大头也就罢了。 这一世,宋云缨绝不委屈自己。 宋瑶仙早就看不过她一庶女攀高枝耍威风的模样,眼见著自己的婆婆受欺负,岂能罢休? 上去就想替玉嬪出头,“姐姐,退一万步讲,玉嬪娘娘也是咱们的长辈。医者仁心,姐姐这么说未免刻薄了些。” 宋云缨才不受她道德绑架,“说起来妹妹才是正儿八经地喊玉嬪娘娘一声母妃的,怎的你不身前尽孝,反倒拉著我一个外人不放?” “难道妹妹的孝道,就是自己动嘴,让別人出力?” 今日就是说破大天,也不可能给玉嬪瞧病。 她最好腰酸背痛,躺在床上一辈子不出门,宫里也少个祸害。 宋瑶仙正面碰不过,就开始阴阳怪气,“对,姐姐如今是贵人了,自然瞧不上咱们这些妇孺老弱。妹妹惹不起,躲得起还不行嘛。” 转身又对玉嬪说,“母妃,咱別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姐姐一门心思都在九殿下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图谋什么呢。” 席间已有嬪妃在窃窃私语。 这宋家二姐妹真是新奇。 別人家都是姐妹携手共赴前程,她们怎么自己人跟自己人怎么掐起来了? 平日瞧著宋家体体面面的国公府,原来內里也是一团糟。 宋云缨一笑,才不会惯著她,“这话我还想问妹妹呢。你叫亲信去博文楼散播谣言,说是手中有恩科考题,你又图谋什么?” “你!你血口喷人!”宋瑶仙嚇得连连后退,“我何时去过博文楼?” “要不要把你的贴身婢女带过来严刑拷问?” 起初宋云缨也不完全確认。 可刚才看到宋瑶仙的反应,自己立刻就能確认,消息一定是她传出去的。 宋瑶仙也是重生,自然知道恩科考题。她想以此为资本,在各府选才时赚够筹码,为夫君搏一个前程。 宋云缨岂能让她如意? 皇后皱眉,“二皇子妃,这究竟怎么回事?” 进宫受训诫的头一条就是后宫不得干政。 宋瑶仙若敢知法犯法,就是罪加一等。 “皇后娘娘,臣妾一介女子,有何通天本事能知晓恩科考题?是姐姐她栽赃陷害,请娘娘明察。” 宋云缨瞧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直接叫人拿了书信过来。 甩在地上,“这里面是二皇子妃在博文楼兜售的恩科考题,一题十万两。皇后娘娘请过目。” 宋瑶仙登时气得五官乱飞,“宋云缨你疯了,什么十万两?你说话要讲凭据,攀污皇眷,可是要坐罪的!” 宋云缨挥挥手,锦瑟就把一个小太监带了上来,像是早有准备,“这是替二皇子妃传话的小辉子,皇后娘娘一问便知。” 皇后厉声斥责道:“你还不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小辉子此时早已嚇得抖如筛糠,不打自招,“稟皇后娘娘,都是二皇子妃让奴婢这么做的啊,她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让奴婢泄露考题,其他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皇后娘娘双眉紧簇,“一题你们敢要十万两?” 第28章 宋瑶仙被打入冷宫 “不,不,”小辉子急道,“殿试的学子大多出身贫寒,哪有这么多银子?都是来打听的多,真买得起的可是一个也没有啊。” 这也印证了宋云缨一开始的猜测。 宋瑶仙果然是衝著崔彧去的。 先给考题开出高价,高到无人可攀,再以此为诱饵,卖崔彧个人情,钓他上鉤。 宋瑶仙忙为自己开脱,“这都是他们的一面之词,口说无凭。什么考题,什么银子,臣妾根本没见过!” 玉嬪眼见著宋瑶仙快要顶不住,只好帮腔道,“皇上歷来重视科举,此次恩科又匯集了不少能人雅士。平日里大家难免討论几句,別说是宫里,就是王府侯府的主母都想打听著消息,想榜前择婿。若这茶余饭后的閒话都被当作后宫干政,岂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此言一出,不少嬪妃暗暗点头。 宋云缨眼见玉嬪偷梁换柱,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连忙把问题又拉了回来,“玉嬪娘娘此言差矣,榜前择婿和买卖考题是两码事。” “这个你怎么解释?”皇后愤怒地把信笺丟在地上。 信笺上的考题,当然是宋云缨仿著宋瑶仙的笔跡写的。 这世上,不止宋瑶仙一个人未卜先知。 她用心不纯,敢打恩科的主意,就別怪旁人將计就计。 宋瑶仙也没了头绪,“臣妾不知,但臣妾真是冤枉的啊!” 玉嬪仍不放弃,想替自己家的媳妇开脱,“皇后娘娘,瑶仙身处后宫,如何得知朝廷科考之事?怕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想藉此大做文章。隨便写几个字就说是恩科考题,未免儿戏了些。” 宋云缨快人快语,“玉嬪娘娘,你说谁別有用心?” 玉嬪没料到宋云缨会问到脸上,於是道,“本宫又没指名道姓,九皇子妃何必神色激动?” “是不是儿戏,一验便知。” 宋云缨继续道,“殿试是由皇上亲自出题,皇后娘娘只需將信笺交与皇上,比对比对,儿臣是不是污衊,自有皇上定夺。” 事关朝廷选才,不可儿戏。 若查出考题真的泄漏,此时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皇后娘娘为求慎重,“去请皇上来凤仪宫。” 一炷香后,皇上驾临。 偌大的凤仪宫,宋家两姐妹跪於前殿,等候发落。还有闻讯赶来的二皇子,正焦灼地在殿外等候。 皇上看到信笺时,脸色极其难看。 只听皇上压低著声音,问宋瑶仙:“是你做得?还是老二?” 皇上出题后,就交由专人记档封存,只能在殿试当天启封。 此间接手的人不多,独孤侃算其中一个。 很明显,信笺上的內容正是皇上亲自出的考题。否则,皇上不会龙顏大怒。 “回答朕!” 宋瑶仙见火已经烧到自己夫君身上,大惊失色,“皇上,此事与二殿下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与谁有关?” “这……”宋瑶仙哑口无言。 考题誊写的一字不差,除非是神魔降世,否则怎能未卜先知? 人证、物证俱在,无论如何也抵赖不得。 左右事情是从二皇子宫里传出去的,是她,还是独孤侃又有何区別? 皇上眼里他们已经是一丘之貉。 是她,总比是独孤侃好。 玉嬪的眼神也说明了问题。 只要独孤侃地位稳固,就不会不管她。 宋瑶仙下定决心,才哭泣道,“那日臣妾趁夫君不备,看了眼未封存的考题,许是跟人閒聊时说露了嘴,才被有心之人利用。但臣妾发誓,从头到尾没拿过一两银子,请皇上、皇后明察!” 皇后怒气未消,“你好大的胆子,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平时耳提面命,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是无心之失啊——” 此时,独孤侃也被皇上宣进殿。 “老二,你出息了,娶得媳妇都能替朕选拔良才了。” 独孤侃责问宋瑶仙,“你简直糊涂!自己什么身份,也敢插手科举之事?” “殿下,臣妾真不是有意为之啊。” 皇上一向疑心重,“侃儿,你事先是不知情了?” 独孤侃大气也不敢出,“儿臣真的不知情,恩科是国之大事,父皇但有交代,儿臣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还请父皇明察!” 皇上怒其不爭,“你一向爱武胜於爱文,朕有意让你参与恩科,也是为了歷练歷练,可你跟你的妃子是怎么报答朕的?” “是儿臣失职,辜负了父皇的厚望!” 宋瑶仙也怕连累夫君,急道:“都是臣妾一时糊涂,祸从口出,叫人抓住了把柄,与殿下无关。” 宋瑶仙也是狗急跳墙,指著宋云缨,“一定是她!是她嫉妒臣妾,要处心积虑陷害臣妾!” “够了!”独孤侃斥责她,“你不知轻重,乱参国政,有何脸面在此叫屈?!” “殿下!” 宋瑶仙急得哭红了鼻子,她明明是为他著想,怎么到头来,全成了她的不是。 夫君不但不替她求情,还当面斥责她。 皇后见这场闹剧逐渐明朗,於是问:“皇上,此事要如何处置?” 皇上带著肃杀之气,“宋氏言行失德,包藏祸心,即日起打入冷宫,非召不得出。” 宋瑶仙闻言瘫倒在地。 “老二,你有意见吗?” 独孤侃此时心乱如麻。 宋瑶仙跪行到他面前,扯著他的衣袖,“殿下,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独孤侃决定自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坏了规矩,我岂能容你?” “殿下,你是要袖手旁观吗?臣妾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 “信口雌黄!男儿立世当无愧於天地,哪用得到你一个妇人四处谋划?看来你还是不知错认错,我也救不了你了。” 独孤侃这大义灭亲的样子,还是这么如出一辙。 皇上挥手,“拖下去,打入冷宫!” 第29章 给你降降火 这天,是宋云缨亡母的忌日。 父亲从府上传话来说要风光大办,让她务必回家操持。 此时,宫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 奈奈有些不放心,“自从二皇子妃被打入冷宫,袁大娘子已经连送了五封拜帖,怕是外面的门路走不通,想进宫试试呢。” 袁氏就宋瑶仙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小捧在手心长大,双手不沾水米的娇贵。 如今闯下大祸被打入冷宫,袁氏这做娘的,如何不焦急万分。 “袁大娘子上下使了不少银子,但是没人敢应承她的事儿。” 袁家虽是伯爵府,在徽京有些人脉关係,可宋瑶仙的事是皇上亲口所定。 君无戏言,谁敢轻易进言求情? 宋云缨对铜镜把多余的釵环都卸下,只留了几簇素净的绢,“那皇后娘娘收她的帖子了吗?” “皇后娘娘才懒得管她的閒事,叫人推了几回了。这不,她眼见著求皇后不成,又把帖子送到咱们宫里来了。” 宋父前些日刚被皇上斥责,如今家里在御前说得上话的,也就是宋云缨了。 奈奈手里逞著那份拜帖,“主子,咱们要收吗?” “收了吧。” 奈奈急道:“主子难道忘了之前在国公府,她们是怎么欺负人的了?” “没忘,”宋云缨当然不会忘,“母亲忌日,我原本就要回去,反正要跟她碰面,这拜帖拒与不拒,结果都是一样的。” “主子可別听她说几句好话就心软了。” 宋云缨拍拍奈奈肩膀,叫她放心,“你姑娘我可不是耳根子软的人。” 奈奈点头,“夫人忌日如此大办,这都是主子您爭气,连带著国公府也不敢怠慢咱们夫人了,往日咱们吃尽苦头,何曾想过会有这么风光?” 听闻国公府专门將祠堂修葺了一番,说是要为夫人陆氏再添香火。 若不是嫁给了独孤羽,母亲怕是还要供奉在城外的道观里。 “主子,车驾已经在宫门候著了。” 宋云缨起身,“但愿別是场鸿门宴。” * 国公府,宋氏祠堂。 一条由青石铺就的小径,从府门延伸至主堂,两旁摆放著整齐的纸鹤与白幡,有高僧诵经祈福,做一场法会。 京城的贵眷夫人们来见礼的不少。 到场的人,一半是衝著国公府的面子,另一半是衝著宋家的三姑爷。 虽然,九殿下今日並未到场。 但只需沾了他的名號,就足以让人蜂拥而至。 有人议论,“这就是宋家三姑娘?怎么瞧著不一样了?” “可不是吗,人家如今风光了,自然是贵气养人了。” “瞧她得意的,难道忘了往日做庶女时低三下四的样子了?” “嘘,小声点……” 两人掩嘴而笑。 …… 主堂內烛光摇曳,香菸裊裊,母亲的牌位放於中央。 宋云缨身著素服,各自点燃了一炷香,宋氏晚辈及亲友上前依次行礼。 宋云缨鞠躬回礼,一身孝衣更显得身量纤纤,柔若无骨。 午宴国公府设席款待,男宾席在前,女宾席在后。 席间,有人议论—— “只听说国公爷的夫人有钱氏、袁氏,这位陆氏又是何方神圣?”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钱氏是原配,死得早。陆氏是继室,还没来得及娶过门人就没了。眼下这位袁大娘子,已经是第三任夫人了。” “国公爷可真风流啊。” “什么继室,外室还差不多,女儿都生了说来不及娶?谁信啊。不过是给宫里那位留个脸面罢了。” “你说这养女有何用?人家大了翅膀硬了,要认亲娘,你养母再含辛茹苦不还是给別人做嫁衣?” “谁说不是啊……” …… 宋云缨打小有个耳尖的毛病,不巧,几位贵眷议论时,她正巧听见。 於是走到跟前,清了清嗓子,“各位是给谁留脸面呢?” 背地里嚼人舌根,最尷尬的就是被正主撞见。 “呦,九皇子妃啊,你怎么来了?我们姐妹不过閒聊几句,別往心里去啊。” 为首的是將军府的潘二姑娘,她身份贵重,平日又跟宋瑶仙的关係亲近,在私塾时俩人没少合伙孤立、欺负宋云缨。 骂宋云缨是没娘的野种。 替她们抄书,但凡写错一个字,就是荆条的一顿毒打。 逢年过节,宋云缨好不容易做一套新衣裳,她们就扒下来,剪成烂布条,塞进她嘴里。 边塞还边笑,“野种,你跟你娘一样下贱。想勾搭男人,就別穿衣服啊。” 可怜宋云缨小小的身子,青的青、紫的紫,竟没一处好皮肤。要不是奈奈奔了街上喊郎中,她险些活不下来。 父亲对她从来不伤心,也不过问后院之事。袁氏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人命,她就安心做她的主母娘子。 从那之后,宋云缨暗暗就发誓,总有一天她要给娘亲爭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宋云缨横眉冷对:“若本宫今日偏要往心里去呢?” “不至於吧,宋云缨,你怎么做了娘娘心眼却变小了,还不许旁人说话了?” “你在我娘亲忌日詆毁她,我若熟视无睹,岂不枉为人子?” 潘二姑娘下巴扬起,“我一没犯法,二没失德,你能拿我怎么样?” 前些日宋瑶仙被打入冷宫,潘二多少听说了点什么,一心想著为好姐妹“打抱不平”。 “哗——” 宋云缨没跟她废话,上去就把她的头摁进了水缸里。 然后似刷羊肉一般,提起来,再毫不留情地摁进去。 潘二姑娘“哇哇”喝了一肚子脏水,也只剩埋头挣扎的份儿。 旁边围观的女眷嚇得容失色,连连后退。 宋云缨可以忍受欺凌自己,但绝不能忍受她侮辱自己的母亲! 见潘二脏水也喝得差不多了,宋云缨不慌不忙地把人又拎出来,“今儿天热,本宫给潘二姑娘降降火。” 第30章 服软 此时潘二姑娘满脸是水,连打了四个喷嚏,整张脸冻得没了知觉。 她冻得直哆嗦,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宋云缨,你敢对我滥用私刑!” 这点惩罚,不及她们用在她身上的十分之一。 宋云缨附身在她耳边道,“对啊,本宫就是要整你,你能怎么样?” 她搬出后台,“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宋云缨撩起眼眸,“是吗?听说潘姑娘刚议了亲,未婚夫就跟外室跑了。这自家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管別人家的事,真是閒得慌。” 潘二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她好歹也是大將军嫡女,千宠万爱长大,从来没把宋云缨放在眼里。如今大庭广眾之下被这庶女侮辱,她怎能忍下这口閒气? “谁不知道你踩著自家姐妹的往上爬,黑心肝的东西,迟早遭报应!” 宋云缨微微一笑,“潘姑娘是在质疑皇上吗?” “我……我什么时候说了?” “让宋瑶仙进冷宫是皇上的旨意,潘姑娘若想替她出头,不如本宫带你入宫,咱们去皇上面前分说分说?” 她哪儿敢去。 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却没一点办法。 “宋云缨,你现在是攀上高枝儿了。你当年是如何跪地求饶,都忘了吗?” “没忘!” 她不可能忘。 当年娘亲忌日,宋云缨好不容易跟爹告了学塾的半天假,去青城观祭拜亡母。 谁想,她们一群官家嫡女,下了学塾到道观里堵她。 她们踢翻了香炉,脚踩著母亲的牌位。 把她摁在地上捶打。 ——“快,磕头啊,刚才不是挺会磕的。” ——“磕了头,喊声娘,我们就放了你!哈哈!” ——“贱骨头,跟你娘一样下贱!” 她们把母亲的牌位像皮球一样扔来扔去,她夺也夺不来。 直到潘二举了块石头,衝著牌位警告她,“你跪不跪?不跪我可砸了!” 宋云缨永远记得那天的屈辱。 她跪在人群中,怀里紧紧抱著母亲的牌位,消瘦的身子任由她们捶打。 每每梦中,宋云缨都会噩梦惊醒。 她衝著潘嫣,“我说过,你们会遭报应的。” 潘二仰著脸,“我是大將军嫡女,我爹九死一生,为大巽立下汗马功劳,你敢我一根手指试试!” 大將军府一门极尽荣耀,皇上见了也礼让三分。 宋云缨除了有几分狐媚姿色,什么也没有。 听说,九殿下根本瞧不上她。 成亲数日,都没碰她一下。今天陆氏的忌日,他也没来。 这不明摆著不把她一个庶女当回事吗? 宋云缨骗得了別人,骗不了自己。 潘嫣心存侥倖。 “磕头。”谁想,宋云缨不跟她废话,拎著她的衣领,一路把她拖到母亲的牌位前。 “你说什么?” “给我磕头!” 宋云缨死死摁住她的脖子,“今天是亡母忌日,你三番两次饶她清净,本宫现在叫你磕头认错!” “你休想!” 让她一个尊贵的嫡女给没名没分的外室磕头,绝不可能。 潘二使了蛮力挣扎,叫囂著,“宋云缨,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看將军府会不会饶了你!” ——“若是孤让你磕呢!” 远处传来一声。 明黄锦靴踏入门槛,四下里立刻安静了。 只见独孤羽站在家祠外,负手而立,一身素白暗纹云龙锦服,白玉冠束起髮髻,只消站在那里,就让身边所有人黯然失色。 “给九殿下请安——” “见过九殿下——” 在场的人无不行礼问安。 他怎么来了…… 不是说要在宫中养病吗? 不知为何,看到独孤羽的那一刻,宋云缨暗暗鬆了口气。 独孤羽踱步上前,嚇得潘二姑娘直往后躲。 九皇子,那可是宫中最不可一世的人物了。 瑶仙不是说,他对宋云缨最不屑一顾吗? 怎么会来管她的閒事? 潘嫣刚才尚敢顶嘴,可见了独孤羽,已经气焰全无。 “九殿下……我……” “陆氏是吾妻之母,亦是孤之母。谁给你的胆子,在此叫囂?” 潘二姑娘低著头,眼神闪躲,“我没有,是宋云缨她先欺负……” “放肆!”奈奈急著维护主子,“皇子妃的名讳,岂是你能喊的!” 独孤羽语气透著毫不掩饰的轻蔑,“话孤不想说第二遍。” “孤数到三,不磕,后果你自己掂量。” “九殿下!” “一。” “……” “二!” 潘姑娘气愤得眼泛泪。 独孤羽的手段她知道,脾气乖戾,喜怒无常。只因宫人多点了盏灯,他就把那人剜了眼睛赶出宫去。 就连潘家兄长都受他欺辱过,事后皇上只是言语管教,没对他做任何惩罚。 宠溺程度仿佛独孤羽此刻造了反,皇上都恨不得亲自把玉璽奉上。 此时自己身在宋家,已是孤立无援。 独孤羽的“三”还没说出口,潘二已经服软,“我磕……我磕!” 潘二已经对著陆氏的牌位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她咬著牙,满眼怨恨。 独孤羽警告她,“以后见了云缨,把尾巴夹起来做人。” “是……” 言罢,拉著宋云缨离开了祠堂。 见贵人走后,潘二姑娘旁边的婢女才敢把她扶起来。 “姑娘,快起来吧,九殿下已经走了。” “滚!” 这小庶女变了,变得要吃人了。敢当眾给自己这么大的难堪。 旁边有小姐妹劝她—— “潘姐姐算了吧,她如今飞上枝头做凤凰,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庶女了。” “她连亲妹妹都不放过,你惹她,不是自討苦吃吗?” “她有九殿下撑腰,厉害著呢。” 第31章 这样的家,不要也罢!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这庶女折磨死。潘二姑娘啐了一口,“能撑多久还不知道呢!下贱坯子,早晚我要她好看!” …… 出了祠堂,独孤羽问:“你怎会认识她?” “你说潘嫣?”宋云缨如实相告,“他爹和我爹都是武將出身,因此两家走得近,小时候我们在一起念书。” 宋云缨反问,“殿下也认识她?” “见过几面。” 独孤羽对潘嫣这个趾高气昂的大小姐没什么好印象。 她任性骄纵,小时候隨父进宫,几个年纪差不多的伙伴玩起来,她敢嚷著把老二当马骑。 要不是独孤羽一脚把她踹了下去,只怕老二得散架。 可见其跋扈程度。 像宋云缨这样一个不受爹娘疼爱的庶女,想必没少受欺负。 独孤羽道:“既然待在这儿不开心,咱们回宫便是。” 宋云缨有些意外,“你专程来接我啊?” “当然。”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独孤羽瞥她,“我是来接自家媳妇,又不是偷情,光明正大,有何稀奇?” 两人正要走,被赶来的宋父撞上。 他黑著脸,不知是不是已经听说了祠堂的事。 “今日你是主家,才来多久就要走?” 他本想发作,但见独孤羽也在,多少收敛了些。 “你说你一个出阁女子,拽著人家姑娘喊打喊杀,丟不丟人。” 宋云缨道,“爹,你亡妻被人侮辱你不觉丟人,你女儿被人欺负你不觉丟人。” “我不过是替亲娘討个公道,你就嫌我丟人了?” “你想当缩头乌龟,我可不想。” 宋父抬手就要打,“你个混帐!” “岳父大人!”独孤羽眼眸一掀。 宋父余光所及,独孤羽正盯著自己,又悻悻把手放下。 语调也低了几分,压著火气,“別觉得你嫁了人我就管不得你了。” “您之前也没管过我。” 宋父刚降下去的声调又抬了上来,“你吃穿用度、读书嫁人我哪一样没管?你是宋家的女儿,你害你妹妹还不够,如今又想给我惹官司,將军府你也敢得罪,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宋云缨冷冷道,“女儿早在十年前就没家了。” 自母亲死后,弟弟下落不明,她孤身一人在宋家受辱这么多年,过得还不如大娘子院里的丫头。 这样的家,不要也罢! 旁边的袁氏也闻声哭了起来,“云缨,我和你爹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能陷害自己的亲妹妹啊!” 终於来了。 宋云缨知道,父亲愿意风光大办母亲的忌日,一定有所图谋。 自从宋瑶仙被打入冷宫,袁氏拜宫的帖子被拒了一封又一封,他们夫妻俩是想尽办法把她骗出宫。 为得就是当面打探一下宋瑶仙的情况。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宋云缨索性开门见山,“四妹妹干涉科举政事,皇上盛怒之下要杀鸡儆猴。与我何干?难不成是我让妹妹去卖考题的?” “他们说仙儿就是你揭发的!” 宋云缨不否认,“是她先说我图谋不轨,还不许我自辩清白了?” 袁氏哭道:“那你也可以为仙儿求情啊。” “大娘子真看得起我,皇上连爹的面子都不给,会听我一个女流之辈的?” 袁氏此刻也是乱了方寸,“那仙儿她现在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去看过她?仙儿从小养尊处优,何时受过冷宫的苦,你是做姐姐的,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宋云缨觉得好笑,“大娘子这会儿觉得我俩是姐妹了?宋瑶仙欺我辱我时,何曾当大家是姐妹过?” 宋父见宋云缨一口伶牙俐齿,也是愤然,“你总是有理,都是別人对不起你。既然如此,你还来宋家作甚?回你的宫里当娘娘好了!” 宋云缨求之不得,“这可是爹说的。” 言罢,她转身就走。 只留下袁氏焦急彷徨,“老爷,咱们不是说有事好好商量吗?你把她气走了,仙儿怎么办?” “让她走。” 宋父气得胸口发闷,“没有她,我也能把仙儿救出来!” * 刚从国公府回去,皇后娘娘就传召了宋云缨。 听说是有要事相商,她顾不得对妆梳洗,直接奔了凤仪宫去。 刚到地方就见般若姑姑端了碗参汤,“九皇子妃暖暖身子吧。” 宋云缨尷尬一笑。 皇后娘娘从屏风后走近,“怎么,还记本宫上回撮合你和羽儿的仇呢?” 宋云缨忙站起身,“臣妾不敢。” 皇后示意她坐下,“放心,这回不会再誆你了。” 宋云缨这才端起参汤,浅浅地尝了一口。 “皇后娘娘找臣妾有什么急事吗?” 皇后娘娘屏退左右,等宫人都出去了,才拉著宋云缨道,“本宫是想问问,你跟羽儿进展的怎么样了?” “咳咳。”宋云缨险些呛住。 她忙把参汤放下,“挺好的。” “挺好?”皇后娘娘不信,“本宫怎么看他还是一副高高掛起的样子。” “殿下的脾性最是閒散不羈,旁人还没这福气呢。” 皇后问,“跟本宫说,是不是还没圆房呢?” 宋云缨的脸噌得烧起来。 皇后见状,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本宫就知道,这小子没个正型,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 第32章 假戏真做 宋云缨没接话。 与婆母的相处之道,头一禁忌,就是当著她的面数落儿子的不是。 “本宫一会儿就让人把他宫里的那些画拿去烧了!” “別……”宋云缨拦著。 独孤羽平时最宝贝那副画,除了他谁也不让碰,若真烧了还不知道要闹多大的误会。 於是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与殿下是圆房了的。” 皇后娘娘一脸疑问,“哦?真的?是在何时?” 在宫里都是有敬事房记档的,宋云缨只好扯了个旁的理由,“是在宫外,我和殿下……” 她羞上一羞,也好將这桩事坐实。 “別害羞,本宫是过来人,”皇后娘娘眼眉含笑,“这男人啊,好比笼子里的金丝雀,你关著它,它嫌烦。你打开笼子,它反而不敢飞太远。所以你得手里攥著食饵,吊著它。” 宋云缨点头称是。 这样,他的那些画,是不是就能保住了? “你们既已成婚,自不必管那些虚礼,他不肯,你就逼著他肯,方法多的是。” “有本宫在,他断不敢欺负你。” “你是个聪明识大体的好孩子,事关皇室血脉,社稷传承,切不可轻视。” 其实独孤羽对她很客气,也算照顾,可他似乎对於男女之事全然不感兴趣。 他们之间更像是豪门联姻的政治夫妻,不似郎情妾意那般甜蜜恩爱。 多了份尊重,少了份情调。 宋云缨知道皇后是一番好意,可牛不喝水哪有强按头的道理? “娘娘,臣妾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殿下似乎有喜欢的人,臣妾想……慢慢来。” 皇后娘娘可不愿意等,“云缨你要记住,你才是揽羽殿的女主人。怎能让一张画喧宾夺主?” “是,云缨谨遵娘娘教诲。” 从凤仪宫出来,宋云缨感觉衣衫湿了大半。 回到寢殿她无力坐在小窗下。 圆房……圆房……该怎么办呢? 大话已经说出去了。 皇后娘娘今日是喜从天降,说什么也要找个嬤嬤来给宋云缨瞧瞧,万一验明正身,她岂不是要露馅? “你不睡了?” 独孤羽在一旁观察她半天了,唉声嘆气,愁个没完。 “我哪睡得著啊。” 宋云缨倒也不遮掩,“殿下,你想喝参汤吗?我请你喝。” 独孤羽眉宇凝神,“干什么,又想给我下药。” 她点点头,没有丝毫愧疚,“嗯。” “……” 能下药下得这么理直气壮,他还是头一次见。 独孤羽大致猜到原因,“去了一趟凤仪宫,回来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发生什么了?说来听听。” 宋云缨把皇后今日喊去问话的事挑重点讲了一下。 她拖著下巴,“怎么办,牛皮好像吹大了。” “好办,实话实说,你告诉母后根本没有圆房的事。” “那怎么行?娘娘会把你的画烧了的!” 他原本就没什么喜好,唯独对著笔墨纵情瀟洒,若连这点自由都给剥夺了,岂不可怜? 她奉旨给他看病,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他的心神,若是被伤了,岂不因小失大。 “烧了就烧了。烧多少,我再画多少,你心疼什么?”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那你不是存心跟娘娘作对吗?” 皇后娘娘待自己不薄,宋云缨不想让他们母子离心。 独孤羽抄著手,“那就只剩一种办法了。” “什么办法?” 他伸手捻起她的下頜,微微抬起,“假戏真做。” 宋云缨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在他手上微微颤抖。 “现……现在做吗?” 她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跡。 未果。 他的指腹像烙铁一样烧灼著她的皮肤。 而表情却意外的认真,“你定。” 宋云缨站起身,额发正巧抵在他唇边,最是曖昧的距离。 正在犹豫,他已经顺势將她拉入怀中。 宋云缨能感到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贴了上来,他的手滑过她的背,蜿蜒而上。 她身子一阵酥麻,脚下发飘,软进他的怀里。 他轻抚著她的髮丝,薄唇触碰她的耳垂,“继续假戏,还是让它变成现实?” 宋云缨心慌腿麻,可理智还在。 她也明白自己需要掌握主动权,需要夫君实质的宠爱,需要一个孩子,只有这样才能在宫中立足。 於是攀上他的脖颈,“我与殿下是真夫妻,何须作假?” “很好。”独孤羽不再犹豫,掐上她的腰,將人抵在窗轩之下。 炽热的吻似乎要將她揉碎。 “嗯……”喉底的一声呜咽,更激起了他的兴奋。 他將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单膝抵著她,手撑在她的身旁,唇拨开了她胸前的衣襟,滚烫而下,惊得她一阵麻栗。 “殿下……” “嗯?”他声音哑的要命。 她醉眼迷离地望著他,似摇曳地春。 独孤羽俯身正欲进一步的动作。 “咚咚咚——” 寢殿外,一阵急促的扣门声。 “殿下,皇上召您去趟乾元殿议事。” 独孤羽微微抬头,语调略飘,“所为何事?” “奴婢不知,只是说有要事相商,请您务必赶紧前去。” 身下宋云缨还喘著粗气,面颊緋红,犹如熟透了的樱桃。 她轻轻推他,“你……你赶紧去吧。” 独孤羽笑了笑,甩开披落的长髮,衝著外面应声:“知道了。” * 近日,恩科殿试是朝廷的头等大事。 皇上一连三天,召了几个皇子到乾元殿议事,也是为了此次恩科。 因著考题泄露的风波,皇上一怒之下,將殿试改为现场出题,要求学子们口答,而非笔书。 听说,三甲已定,只是状元还不知落谁家。 若是谁能收得恩科状元为幕僚,在天下士子中,也能贏得不小的威望。 揽羽殿的书房,宋云缨见独孤羽在看殿试名单,便问,“殿下心中有人选了吗?” 此前,皇上不允许皇子与外臣接触。 这回借恩科之名,广纳贤才,可见皇上是有意让皇子们开始参与政事了。 如此机会,必然要好好把握。 独孤羽很坦诚,“有个叫崔彧的,人虽狂了点,但胜在足智多谋,可堪重用。” 第33章 雪崩被困 独孤羽很坦诚,“有个叫崔彧的,人虽狂了点,但胜在足智多谋,可堪重用。” 果然是崔彧。 “殿下,你想让他入府做幕僚吗?” “你有法子?” 崔彧声名在外,却不是趋炎附势之辈。 为名为利,他未必答应。 宋云缨胸有成竹,“当然。” 別忘了,上辈子可是她帮独孤侃把人请进了门。 这才有了崔彧献计献策,一路將独孤侃送上了太子之位。 宋云缨神秘道,“殿下先隨我去一个地方。” 俩人出宫后一路向南。 在京郊淇县的一处村庄停了下来。 宋云缨领著独孤羽穿过曲折的小径,来到了一座黄土堆砌的院墙前。 “有人吗?”宋云缨扣门。 开门的是一个瞎眼的婆婆。 “你们是谁?来我家何事啊?” 宋云缨轻声解释道:“崔婆婆,我是三郎的朋友,听说您眼睛不便,特地从京城赶来为您诊治的。” 婆婆激动道,“三郎?他在哪?他回来了?” “没有,他在宫里好好的,皇上说他有大才,要重用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老天保佑,我儿一生襟抱终於有用武之地了。” 婆婆脸上露出喜悦,摸索著將门开得更宽,请宋云缨他们进入。 院內虽然简陋,却打扫得乾乾净净,唯一宽大的房间里,密密麻麻摆放的全是书。 “崔婆婆您坐。” 宋云缨仔细为她查看了眼睛,从隨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几味草药,分装好,耐心地教她如何煎煮和服用。 “婆婆,这是五天的药量,下次我让人再把药带来。您放心,按照我的方子吃药,眼睛一定会好的。” “姑娘,这怎么好意思呢?”说著要她把压箱底的钱拿出来。 宋云缨连忙制止,“婆婆,三郎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別过意不去,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如此这般,崔婆婆终於放心收下。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回去的路上,独孤羽看著车窗外,似有非有地问她,“救命之恩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崔彧?” “算认识。” 前世,宋云缨身为隨军军医,有次被敌军包围,生死一线。 独孤侃作为主帅已经放弃支援,是崔彧力排眾议,率援军救人,宋云缨与一干將士这才保住了性命。 崔彧说过:“仗打到最后,往往等来的是君主握手言和,政客升官发財,商人盆满钵满。只有母亲和妻子,等来的是山上的皑皑白骨。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 宋云缨觉得他虽狂傲,但不是坏人。 轰隆隆—— 突然,远处山崖上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打断了回忆。 马车剧烈摇晃,白茫茫的雪球如潮水一般汹涌袭来。 “小心!” 独孤羽翻身而下,拉紧了韁绳,马车打滑在雪崩的边缘滑行。 “是雪崩,抓紧了。” 宋云缨被剧烈的顛簸,独孤羽托住了她,用身子死死抵著车门。 他挥著鞭子,催促马儿狂奔,终於找到一处平台停下。 哗—— 雪从身旁倾泻。 “好险啊。” 宋云缨惊魂未定,望著身后被雪覆盖的山路,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是回去的路被封死了。 独孤羽观察四周,淡定地从袖中拿出一支穿云箭,扯了引子,只听“嗖”得一声响彻山谷,箭矢带著信號直衝云霄,在空中炸开一朵白色的火。 “这是……玄甲军的求援信號?” 独孤羽颇感意外,“有点儿见识。” 也不算见识。 只是上辈子当了军医,投在玄甲军麾下,受敌军围困时,她见將士发过这样的信號。 可是,独孤羽此时不过一个只知道舞文弄墨的閒散皇子,手里怎会握有玄甲军的暗號? 宋云缨抬头望著,“会有来人救我们吗?” “等等看。” 他们躲进山洞,独孤羽將周围的杂草和枯树枝捡来,嫻熟地点然一堆火。 宋云缨坐在独孤羽身边,蜷膝坐著:“你怎么会跟玄甲军有关係?” 他反问,“你一个刚出阁的姑娘,怎么会认得玄甲军的暗號?” “我……是听父亲讲过。” 宋云缨隨便扯了个理由,暗暗瞟一眼独孤羽,他没再追问,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 玄甲军是朝廷最能征善战的军队。 直属皇上管辖,除此之外,不受任何人的挟制。 前世,独孤侃也是登上太子之位后,皇上才慢慢把玄甲军的军权交给他管理。 独孤羽一不爱舞刀弄枪,二没有领军打仗的经验,竟然能召唤得了玄甲军? 令人惊奇。 第34章 没碰过女人,羞涩了? 让宋云缨有些意外。 独孤羽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玄甲军由我大哥创立,其中將领皆是他的故友。我只是跟著占了些便宜。” “原来是这样……” 大皇子独孤毅智勇双全,曾隨皇上起兵,南征北战,在军中威望极高。 听闻,他后来以身殉国。 也有人传当时他是为救皇上而死。 其中是非曲折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皇上痛失爱子,立国后第一件事就是追封他为毅文太子。 可见对这个儿子的喜爱。 若大皇子还健在,储君之位是绝对轮不到这些弟弟们爭的。 “你跟你大哥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宋云缨也有弟弟,她理解骨肉分离的难过。她时常会想,如果子游没有丟,应该长得有多高,吃得有多壮。 “你还相信帝王家的兄弟情?” 独孤羽拎著枯树枝,朝火堆里填。 火光映照著他冷漠的一张脸,眼神中流露著萤火闪烁。 他总是对身边的人漠不关心。 也很少提及。 唯一爱好就是对著白纸泼墨宣泄自己的情绪。 对待皇后,对待皇上,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像个被宠坏的小孩。 宋云缨说:“我虽不信帝王家的真情,可我相信人之常情。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慾。总是把自己包裹的像块冰,凉的是自己家人的心。” 独孤羽冷笑,“你一个忤逆父母,把亲妹妹送进冷宫的人,跟我谈亲情?” “那是他们有错在先。” 父亲的冷漠,嫡母的偽善,妹妹的凌辱,这些无不是前世压垮她的稻草。 若不是被家人的拋弃,独孤侃再大胆子,怎敢害她性命? 宋云缨是经歷过生死之后的看淡,“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 “你怎知我不是?” 他看著她,眼眸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只那一瞬间,宋云缨突然意识到,或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独孤羽。 只是把他当作重生復仇路上的一个合作伙伴。 他的过往,他的內心是怎样的,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咳,咳……”独孤羽蜷手咳嗽著。 看著时辰他该泡药了。 可是大雪封山,要去哪里找药呢? 独孤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只因他体內有寒气,若不及时驱散,很容易侵蚀五臟六腑。 宋云缨把草垛垫高一些,“你先躺著,我去熬些药来。” 他猛地拉住她的手腕,“你认识我大哥?” “毅文太子,文可安邦武能定国,又是至诚至孝之人。如此美名,谁会不识?” 都说人无完人,可宋云缨经歷两世,从没听谁说过毅文太子的不是。 独孤羽慢慢放手,“他就是傻,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宋云缨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独孤羽很快藏匿了眼中的流光,“没什么,只是感觉你有些见地,即知道我大哥,也知道崔彧。对朝廷宫闈之事,上心的很。” 宋云缨不想惹他怀疑,“我只是就事论事。” “我想听实话。” “殿下,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你该爭一爭。” “太子之位吗?”独孤羽这回没打算让她糊弄过去,他不能接受一个拥有太多秘密的人待在身边。 “回答我。” 宋云缨见瞒不过,只好实话实说,“崔彧有大才,是恩科状元的头號人选。皇上好不容易让皇子们参政议事,我只想帮殿下广聚才、纳圣贤,除此之外没別的心思。” “后宫不得干政,你胆子不小啊。”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宋云缨低头翻著药箱里的药,“认识崔彧不是我的错,而是殿下的福报。殿下生於帝王家,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独孤羽欣赏她的坦诚。 但也有自己的坚持,“我无意夺嫡,只怕辜负了你这份胆量。” 前世,独孤羽暴毙的早。 世人只感慨他英年早逝,却没人知道,他竟然对东宫之位毫无兴趣。 难不成真要把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还是说,他在玩欲拒欢迎的把戏? 一旦涉足权力的漩涡,就很难全身而退。 宋云缨此生与他了解的还不够深,万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她找到了几味可以缓解独孤羽症状的草药,融了雪水放在小瓮里煎煮。 “既然皇上把殿下交给我,我定要尽心照顾。殿下有意夺嫡也好,无意东宫也罢,我只管医好殿下的病,剩下的就交给天命。” 他再问:“可这些跟你找崔彧有什么关係?” “帮助殿下排忧解难,也是我治疗病症的一种方法。”她回答的滴水不漏。 独孤羽倚在一边,“到头来,你別觉得委屈就好。” 宋云缨闻了闻药的火候。 “我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委屈。” 包括上辈子。 她把药送到他嘴边,“喝了吧,虽不比宫里的灵丹妙药,也是能驱寒的。” “没用的。” 独孤羽似乎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你號称医圣的关门弟子,会不知恐寒症的病况?” 恐寒症也是精神上的病症。 风邪侵袭时,轻则气血不畅、经脉紊乱,重则休剋死亡。 一碗药,最多只能解决內寒的问题。 当下正值严冬,荒山雪岭间,没有药池这种內外兼治的条件,只怕独孤羽今夜要吃苦受罪了。 “药虽不能根治,但也能缓解状况,爭取时间。”她想给他一点信心,“总要撑到救兵来,不能让史书上写一笔,大巽九皇子在求贤路上冻死荒山啊。” 独孤羽拗不过她,接了药碗一饮而尽,然后缓缓躺下,闭上眼睛。 时间一点一点流走,山洞內只有火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篝火晃动下,独孤羽蜷缩在草垛上,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越来越苍白。 宋云缨手搭在他的额头,“好烫。” 他闭著眼睛,“没事。” “那怎么行?” 再这么下去,只怕等不到玄甲军来,他就去见列祖列宗了。 宋云缨见状不再犹豫,她轻轻解开自己的外衣,將温暖的胸口紧贴著他的后背,用体温为他驱散体內的寒气。 宋云缨感受到独孤羽的呼吸逐渐平稳,她的心也稍稍放下。 “餵……” 独孤羽觉得背后有暖意,微微睁眼,看到宋云缨的举动,有些无奈。 宋云缨没被嚇退,“不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我本就是夫妻,我可没占你便宜。” 说著搂他的胳膊又紧了紧。 “还是说……殿下没碰过女人,这是羞涩了?” 第35章 做鬼也风流 独孤羽的身体明显挺了挺,脸上的红晕看不出是发热还是羞愤。 他眯著眼缝,冷冷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咋舌,“不会吧殿下,你真没碰过女人?” 在怎么说也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富贵不愁。 起初,宋云缨还以为宫女都是讹传呢,说偌大到揽羽殿连通房婢女都没有。 有的说,他是戒色养身子。 有的说,他是为白月光守身如玉。 后来乾脆传成了他身患隱疾,不能行夫妻之事。 独孤羽被宋云缨这种奇奇怪怪的神情激怒,转了身將她推到身下,压制住,“你说什么?” “餵……”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压迫嚇到。 “玩笑而已,殿下別在意。” 独孤羽鼻腔哼了一声,“我这个人心眼小得很,最经不起开玩笑。” 宋云缨缩成一团,“那你想……怎么样?” “总得收拾收拾你。” “不至於吧。” 她想逃又被他一把摁了回来。 稜角分明的下頜,几缕鹤髮垂落,在白雪映照下更具有威慑力。 居高临下,这个角度的独孤羽,她没见过。 低垂的眼眸,俯视著身下的猎物,宽厚紧实的臂膀形成一方禁錮,让人不由得心跳加快起来。 宋云缨乾咳两声,故作冷静地拍拍他,“殿下你还生著病呢,別逞强。” 他把她的手摁下,靠近,“你我本是夫妻,这也不算用强。” “你不是说母后总催著咱们要个孩子,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她竟无言以对。 “怎么,没碰过男人?”他开始反击。 他手掐上她的软腰,在耳边低语,嘴角难得带了一丝戏謔。 她嘴唇微颤,手心发汗。 虽说前世宋云缨是德高望重的太子妃,歷经千难早已看破情事。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可重生后的身体未经人事,还似少女一般青涩,被独孤羽这么一撩拨,就如同沸开的滚水,烧得整个身子燥热难耐。 “那不如切磋切磋。”独孤羽略带病態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他不给她应答的机会。 手抄起她后枕骨,细柔的髮丝在指间缠绕,他的唇似冰一般落下来。 宋云缨被这猝不及防的吻嚇了一跳,下意识地抵抗只换来他更进一步的侵略,唇齿轻启间,她渐渐闭上眼睛。 他修长的手指沿著她的面颊蜿蜒而下,似烙铁一般,烫得她不由得颤抖。 她想退缩。 他却进行的更霸道。 吻炽热而又缠绵,唇齿,耳根,锁骨……她似水一般融化在他的怀里。 “嗯……”她试图保持镇定,但身体的反应出卖了她。 山洞外风雪凛凛,宋云缨却只听得到自己重重的喘息声。 “別……殿下,这里凉……” 她摁住他掀起薄衫的手,呼吸轻吐在他的胸膛。 “怕了?”他眸子只抬了半分,“刚才不还一副江湖老手的模样?” 纵然他是个病秧子,可到底男女有別,他若使强,她连半点推搪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不敢看他。 “我……我错了……” 独孤羽把她胸前已然扯开的衣襟往中间拢了拢,“难得啊,还知道认错。” 难得从她嘴里听到一个服软的词。 宋云缨她心跳如鼓,明知他是戏謔,却不爭气地险些陷肋进去。 她只能儘量保持冷静,“殿下,我也是为你著想,你现在需要的修身养病,不適合……” “不適合什么?” 她脸颊緋红,羞於开口“纵慾”二字。 他把她牢牢禁錮在怀中,“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瞧这病,不养也罢。” 是她忘了,他也不过是个青春正鼎鼎少年,意气风发,对於男女之事,难免衝动上头。 若不是此刻担心他的身子,既然已是夫妻,便没必要如此扭捏。 罢了,宋云缨已做好缴械投降的准备。 他禁錮她:“还躲吗?” 宋云缨瞧他兴致正高,想来也不置於纵慾伤身。 “殿下若想, 於是一狠心,迎著他的唇吻了上去。 原本的一方压制,变成了双方的博弈。 宋云缨拽著他的衣襟,迎合这场缠绵。他带著一丝玩味,轻重有缓,层次递进,全然主导著游戏。 唇齿摸索间,宋云缨几乎软骨如泥,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 “喂,快来看——这儿有人!” 山洞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这儿真的有人!” 外面的人发现了火光,呼叫著同伴朝山洞跑来。 难道是玄甲军的搜卫兵到了? 宋云缨嚇得忙扯过滑落肩头的衣裳,阻止了独孤羽更进一步的挑逗,像只被惊扰的小猫似得躲在他身边。 独孤羽一指摸过唇边,还残留著淡淡的竹叶清香。 他笑笑,不慌不忙地將她挡在身后。 “谁啊,扰了孤的兴致。” 宋云缨瞧他泰然自若的模样,不禁想起小师妹曾说过—— 官宦家的贵公子,可以缺大德,但不能失小礼。 他们放浪形骸,仿佛情场浪事在他们身上,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桩谈资,即使没那么正经,也不影响什么名声前程。 放荡不羈在男子身上本就是褒义词 “九……九殿下!” 冲在最前面的是个年轻士兵,衝撞到山洞口,他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一张脸烧得通红,根本不敢抬眼看。 低著头连连告罪,“殿下,末將有罪!末將不是故意的。” “小王八羔子,”后面一红衣將领很快跟过来,呵斥著:“还不滚出去,不要命了,荒山野岭就你往前冲得快,扰了殿下的兴致,你担待得起吗?” 表面是责骂。 其实是说他不顾风雪,冲在最前面,叫独孤羽別怪罪他。 “是,是。”年轻士兵急忙点头哈腰地退出去站岗。 独孤羽修长的手指摁了摁眉心,“老朱,你到是会做好人。” “赶紧把衣服穿好。”红衣將领上前把一狐裘大氅扔过来,“你小子,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独孤羽顺势把大氅丟给宋云缨披上。 “怎么你也当我是麻烦?” “早知你小子混帐至此,就该让你冻死,我才懒得管你。” “晚嘍,”独孤羽望著天边的星辰,“谁让你欠我哥的人情,他临死前可把我託付给你了。” 第36章 阿羽是个可怜的孩子 “所以你小子就赖上我了?” 宋云缨大概认得出,眼前这位红衣將领,应该是玄甲军的校尉——朱兆熙。 朱家兄弟,能征善战。 老大朱兆熙曾是大皇子麾下一员大將,大皇子当年为国战死,將幼弟託付给了挚友。老二朱鸣尘是暗卫总领,亦是独孤羽的死党,两人一起长大的情分。 有了这几层关係,朱兆熙与独孤羽相处时,自是与旁人不同。 “给九皇子妃请安。”朱兆熙发现了躲在后面的宋云缨。 宋云缨从独孤羽肩膀探出头来,“朱校尉快快请起。” “皇子妃认识末將?” 从头到尾朱兆熙没有自报家门,作为统帅的敏感,让他觉得眼前的女人不寻常。 “不,並不认识,”宋云缨忙解释,“本宫也是听家父提起过,朱校尉智勇双全,曾为大巽立过汗马功劳。方才听殿下提了將军姓氏,这才猜得一二。” “原来如此。” 前世,宋云缨与他有过交集。 只因那时独孤侃进位太子后,开始执掌玄甲军,而朱兆熙作为老將自然来往不少。 但朱兆熙性子耿直,对独孤侃这个太子一向不服。 因为他始终坚信九皇子的暴毙不是偶然,暗查暗访,却一直没找到证据。 后来,在一次围剿叛军时,独孤侃派朱兆熙诱敌深入,结果朱兆熙临阵倒戈,投敌叛变。 独孤侃得知后大怒,不仅斩了他的亲信,还举兵討贼將朱兆熙斩杀。 此后,玄甲军上下对独孤侃耳提面命,再无挑衅之人。 …… 朱兆熙是看到信號,得知独孤羽有难,便亲自带著部下寻来。 幸好风雪已停。 不然將更加凶险。 朱兆熙派人一路將独孤羽他们送回皇宫。 临別时,他又往宋云缨手里塞了一个圆月样式的玉佩,声音不大,像是怕被人听见:“皇子妃,今日一事切莫与外人提起。阿羽是个可怜的孩子,以后还要多劳烦你照顾了。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叫人拿此信物来找我,我定竭尽全力。” 宋云缨收下玉佩,“今日多谢朱校尉的救命之恩,你美意我收下了,殿下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 奈奈最近听说了一个新消息。 自从宋瑶仙被打入冷宫,玉嬪有意无意地打听徽京城官宦人家未出阁的姑娘。 奈奈对此行为很是不耻,“难不成,她还想让二殿下休了宋瑶仙,再娶个正妃进宫不成?” 宋云缨毫不惊讶,这种事,玉嬪不是没干过。 锦上添不曾有,落井下石她排第一。 奈奈握著手中的朱釵,“主子要不別去她的鹊禧宫了,给这种人瞧病,真是脏污了您一身好手艺。” 宋云缨何尝不是这么想? 只是太后今日身子不爽,太医署的人手大多调去了慈安宫侍奉。 太医令让宋云缨无论如何今天去给玉嬪请脉瞧病,说是已经拖了有些日子了,虽然说玉嬪娘娘脾气最是谦和,可太医署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宋云缨身为院判,理应出份力。 宋云缨拿过奈奈手里的釵环,对著铜镜比划著名位置,“玉嬪再怎么说,也是皇子的生母。如今生了病,皇后娘娘和太医令命我去诊脉,我怎好拒绝?” 虽有私仇,也不好耽误公事,拖累同僚。 奈奈不知该喜该忧:“皇后娘娘真是把主子当神医了,事事都安排进来。” 宋云缨说:“你来宫里也有些日子了,说话做事要有分寸。今日我带锦瑟去,你在家好好想想,究竟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奈奈这丫头什么都好,只是长了一张话比脑子还快的嘴,若不时常给她上上弦,只怕日后在宫里要吃大亏。 玉嬪的鹊禧宫地处偏僻,小路曲折,四周的景致与皇宫的繁华截然不同,显得格外冷清。 宋云缨踏入宫门,惊起了几只啄食的麻雀。 宫女迎了上来,“九皇子妃,您怎么来了?奴婢这就去通传。” “不麻烦了,”宋云缨拦著她,“本宫是奉皇后之命过来给玉嬪娘娘诊脉,你只管去將最近太医开的方子拿过来,本宫也好一併瞧瞧。” “是。” 宫女走后,锦瑟扶著宋云缨往里走。 刚走到殿外,就听里面一男一女两个声音。 “侃儿,数日不见你瘦了,可是又练武熬坏了身子?精神怎么这么差。” 原是玉嬪在拉著儿子嘘寒问暖。 “我没事。” “那就是宋瑶仙的事惹你烦心了?” 任谁的妻子被皇上下旨打入冷宫,都不会开心。 “娘,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 “那怎么成?”玉嬪摇著团扇慢慢道:“自打进门,你就冷著一张脸,怎么,还觉得柳家姑娘那边配不上你?” 独孤侃无奈道:“瑶仙刚入冷宫,母妃就想让我休妻另娶,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谁敢耻笑?大皇子歿了,如今你就是皇长子,谁敢笑话你?” 这话,宋云缨听著耳熟。 玉氏出身卑贱,在宫里苦苦熬了十余年,直到薛侃举行冠礼,才被封为玉嬪。 她表面不爭不抢,清淡如水。 背地里却比谁都渴望权利富贵。 前世宋云缨被她选做儿媳妇,也是因为独孤侃出身不高,京城的王公贵女,家世好的看不上他,家世低的他看不上。 不上不下,这才选了个国公府的庶女。 玉嬪懊恼道:“原本想著她是国公府嫡女,家学渊源,聪慧金贵,岂料也是个不中用的。” “侃儿,你一向贤名在外,怎好被她拖累?” “如今柳太师有意与咱们结亲,再犹豫只怕要错失良机啊。柳家世代簪缨,门生故吏便天下,若有他们做靠山,你封王指日可待。不然你这辈子都只是个小小的郡王,能有什么出息?” 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但是独孤侃有自己的看法,“父皇最厌恶始乱终弃之人,母妃何必逼我去惹父皇生气?” 第37章 没了第一个孩子 玉嬪急道:“侃儿,娘跟你说了多少遍,帝王家,真心是最不重要的。当初若不是皇后家底深厚,皇上安能举义成功?你真当他们伉儷情深?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侃儿,难道仰人鼻息的日子你还没过够?” “难道你忘了薛贵妃是怎么折磨你的?” 独孤侃双拳紧握:“孩儿没忘!” 玉嬪不愧是底层爬上来的人物,懂得探查人心。 宋云缨曾听独孤侃说过,因为玉氏位分低,他不能养在生母身边,早早就寄养在薛贵妃宫里。 寄人篱下,苟延残喘。 过得比別的皇子辛苦许多。 后来薛贵妃暴毙,独孤侃在灵前痛哭流涕,险些晕厥,见者无不感动,连皇上都讚许他至仁至孝。 那时,宋云缨竟还觉得独孤侃以德报怨,是个孝顺的好男儿。 看来前世今生,都改变不了这对儿母子的丑恶嘴脸。 听了半天壁脚,锦瑟都有些犹豫,“主子,咱们还要进去吗?” “为什么不进?” 宋云缨拂去袖口的落叶,既然老天开眼,让她重生一场,就別让这些小人得逞。 “咚咚咚——” 她扣门。 只听里面有片刻慌乱的细碎声,然后恢復了平静。 开门的是独孤侃,他显得有些惊讶,“云缨?怎么是你?” 宋云缨还算客气:“皇后娘娘命我来给玉嬪娘娘看病,事先不知二殿下在此,也不知方便不方便?” “你来自然是方便,快请进” 进了门,只见殿內陈设简单,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药味。 寢殿中央摆著佛龕,玉嬪信佛,日日祷告以显虔诚。 此时,玉嬪正斜倚在榻上,面色苍白,见到宋云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瞧我这身子,原本就是老毛病了,还麻烦九皇子妃特意来一趟,真是罪过。” 她声音虚弱的很,全然不像刚才给儿子出主意时那么中气十足。 “不麻烦。” 宋云缨行礼后,开始为玉嬪诊脉。 她观察著玉嬪的气色,查问了宫女准备的药方。 玉嬪也问:“九皇子妃,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吧?” 宋云缨收起丝帕,提笔写药方,“娘娘的病不在身体,而在於心气鬱结。” “此话怎讲?” 宋云缨坦然相告,“娘娘心中所忧之事,皆因权势利诱而起。若能放下执著,自然心气舒畅,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玉嬪听后,脸色骤变,她显然没料到宋云缨会如此直白。 难道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独孤侃率先开口:“云缨,你这话说得可就难听了,我母妃一向与世无爭,淡泊名利,怎会被名利所诱惑?” 这母子俩装的,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吧。 宋云缨微微一笑,不卑不亢,“二殿下,我只是一名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娘娘是心病,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玉嬪盯著宋云缨,眼神复杂,似乎在权衡著什么。 沉默良久,她才问:“九皇子妃,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皇后娘娘借你之口要说的?” 玉嬪的话里既有担忧,也暗含警告。 只不过以宋云缨今时的地位,无需怕她,“曾经有人告诉我,想当狐狸,就要先学会把尾巴藏好。玉嬪娘娘贤惠聪明,应该不需要晚辈再讲下去了吧。” 这话,是独孤侃说的。 那时他告诉她,他想要谋夺太子之位,但不能宣之於口。 越是想要,就越要把欲望藏好。 “这是药方,”宋云缨儼然一副交差应付的架势,“二殿下请收好,皇后娘娘若问起,就说我来过了。” 独孤侃接过药方,慢慢在掌中握成一团。 * 回去的路上,锦瑟有些担忧,“主子今日说话忒直了,怕是要得罪人。” 不是宋云缨想树敌。 是看到这母子俩,实在难忍胸口那阵噁心。 “锦瑟,我想去趟冷宫。” “主子是想去看……二皇子妃?” 难道是刚才听了玉嬪娘娘的话,起了同情心? 锦瑟劝:“主子,二殿下想休谁、娶谁不干咱们的事,咱们也犯不著趟这浑水。” “冷宫之地,多为不祥。主子有什么话让奴婢带去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宋云缨明白她的担忧,“我不是为了宋瑶仙,是为了我自己。” 用过晚膳,宋云缨披了件斗篷,独自前往冷宫。 前世,她也来过这个地方。 记得当时独孤侃有个通房的宫女,坏了心肠,往宋云缨的汤羹里下毒,害得她小產,没了第一个孩子。 事发后,独孤侃大怒,將那宫女打入冷宫。 宋云缨当时来质问她,可她寧肯撞死,也不认罪。 故地重游,难免勾起曾经的伤感。 第38章 快快跟殿下生一个吧 宋云缨深吸口气,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冷宫的门早已破败不堪,与皇宫金碧辉煌的殿宇显得格格不入,她沿著长满青苔的石阶缓缓而上。 忽然,迎面走来几个巡逻的侍卫。 宋云缨连忙躲在石狮子后面。 “老展,快走——该换防了。” “哎——来了——” 那个姓展的侍卫裹了裹衣裳,回头又望了眼冷宫大门,赶紧追上了同伴。 展侍卫? 难不成是他? 有点儿意思。 宋云缨从阴影里走出来,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看来,时过境迁,有些事情还是不会改变。 既然如此,就拭目以待吧 宋瑶仙被关在冷宫最深处的一间小室里。 宋云缨推开门,只见她靠在发霉的墙边,衣裳沾有泥污,可脸上的妆容却依然乾净姣好。 宋家的姑娘,即便落魄也有股子不服的傲气。 宋瑶仙瞥了她一眼,“怎么,等不及来看我的笑话?” 宋云缨神色漠然,“想看你的笑话隨时都可以,犯得著我亲自跑一趟吗?” “宋云缨,你这个贱人,早知道在宋家我就该杀了你!” 宋云缨笑笑,“这说的好好的,妹妹怎么张口闭口喊打喊杀的,岂不伤了和气?” “我跟你不可能和气。”宋瑶仙气得不轻,原本精致的面容也开始变得扭曲。 “对自己妹妹下手,你简直丧尽天良。”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给你。” 当初她是怎么欺凌侮辱自己的,宋云缨一日未敢忘。 宋瑶仙指著,“那也是你活该,跟你娘一样,都是狐媚子,都该死。” 宋云缨一巴掌扇过去,反手把她摁在墙上,“宫里最忌讳乱说话,我瞧你是舌头也不想要了。” “怎么,你想杀人灭口吗?”宋瑶仙突然疯狂地笑起来,“你敢吗?” “我现在怀了身孕,你敢吗!” 宋瑶仙神色充满了得意,仿佛想用这个消息震碎宋云缨的瞳孔。 “哦?” 宋云缨异常镇定。 “我有身孕了,二殿下的,”宋瑶仙不断重复著,“你等著吧,为了皇嗣,殿下也会救我出去的。他一定会救我的!” 宋云缨搭上她的脉,再次確认。 宋瑶仙见状,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便更加囂张地说:“是啊,我怀了独孤侃的孩子,这可是大巽的皇长孙。你这个贱人,就算你成了九皇子妃又如何?你永远也比不上我!” “那可是真要恭喜妹妹了。” 她越不羡慕嫉妒,她就越抓狂。 “宋云缨,其实你心里一定恨极了吧,还得装作恭喜的样子,我想想都觉得可笑。” “我有什么好恨的?” “我马上就能出冷宫了,你枉费心机,怎能不恨?” “是吗?” 皇上向来看重子嗣,肯为此放宋瑶仙出冷宫也不是不可能。 宋瑶仙试图从宋云缨脸上寻找到一丝震惊,甚至是胆怯。 但她失望了。 宋云缨不但不慌,反而神色平静如水,素手伸向她的肚子,抚摸著,然后猛地摁了一下。 “你要干什么?!” 宋云缨笑笑,“妹妹这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呢。” “当然,连老天都看不过你这蛇蝎心肠的小人作祟,要降下麟儿助我。” 宋云缨拍拍她的肩膀,“既然如此,妹妹可要守住了,切莫丟了这最后的倚仗。” “当然,你等著吧。等我出了冷宫,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 宋瑶仙出冷宫比预料的还要早一些。 听说是独孤侃去稟告了消息,皇上下旨,解了她的禁足,把人从冷宫接回了善和殿。 好吃好喝地待著,还请太医署专人给她安胎。 奈奈气得直跺脚,“她怎么会这么好命,这时候怀上皇嗣了?別不是有诈吧。” 锦瑟倒没怀疑:“主子亲自把得脉,怎会有错?” “真是好人偏命短,祸害遗千年。”奈奈垂头丧气。 不止是宋瑶仙。 听说,独孤侃前几日皇家围猎拔的头筹。 皇上都赞他一身好武艺,有名將之风。 夫妻俩皆是风头正盛。 锦瑟神色担忧,“倘若这孩子出世,那便是皇长孙,到时候只怕二殿下的地位更高了。” 奈奈附和,“就是。主子怎么不推了给她安胎的差事?以她的性子,且有得折腾呢。” 宋云缨挑拣著手中的草药,细细地嗅了嗅,“她那么极力的求皇后让我保她这一胎,自然是做了万全的打算。” 若照顾得好,他日诞下麟儿,宋瑶仙就能母凭子贵。 照顾得不好,她也能把责任推到宋云缨头上,兴师问罪。 无论怎样,她都能立於不败之地。 锦瑟不解,“主子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答应她?” 宋云缨將捡好的草药放置一边,“因为,我要让她既生不下孩子,闔宫上下还得感谢我。” “怎么可能?”奈奈恍若天闻,“主子莫不是大白天说胡话的吧,这可是皇嗣啊,若没了,可是要有人掉脑袋的。” 当今圣上最重视子嗣,若谁起了歹心,定然要严惩不贷。 宋云缨没有吐露天机,“你去替我打听一个人。” 奈奈急切地问:“什么人?” “有个姓展的侍卫,在御前当差。” 宋云缨低声吩咐了几句,奈奈紧皱的眉慢慢舒展,她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主子英明,奴婢这就去!” * 这天,是昭愿郡主的百日宴。 宋云缨早早叫人从库房搬出两大箱珠宝首饰。 奈奈好奇地问:“主子怎么把嫁妆都搬出来了?” 宋云缨一一扫过宝箱,精挑细选,“总得挑件像样的礼物送过去。” 锦瑟帮著把箱子打开,各种奇珍异宝摆放好以备挑选。 “主子瞧著似乎很喜欢小郡主,怕是有当初你救了她们母女的缘分在呢。” 宋云缨点头,“小郡主圆圆滚滚的,是很可爱。” 奈奈笑,“那主子快快跟殿下生一个吧,也好让咱们宫里热闹热闹。” “又胡说。” “奴婢怎么是胡说呢,殿下心疼主子,奴婢们都看在眼里了。” 宋云缨无奈地摇摇头。 別说生孩子了,成婚数月连房都没圆上。 奈奈小声出主意,“主子不必纠结於画上的女子,反倒可以借鑑她的姿態打扮,引诱引诱殿下。” “你让我乔扮画中人去勾引独孤羽?”宋云缨敲她的脑袋,“天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奈奈忙討饶,“奴婢也是为了主子著想嘛。” 宋云缨懂。 独孤羽在宫里就是疗伤治病,出宫就是陪驾皇上,好不容易夫妻俩有几次独处的时间,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荒废了。 眼见皇后娘娘给的半年之期就要到了,宋云缨莫名心忧起来。 难不成非要逼她灌酒,给他来个酒后乱性吗? 第39章 没睡我难道睡你了? 锦瑟很有眼色的岔开话题:“奴婢听说,皇后娘娘给京中有头有脸的命妇都下了帖子,可见是多重视小郡主呀。” 昭愿郡主是丹阳公主所出。 许是为了弥补女儿的不幸,皇后这个做外祖母的,把爱都倾注到了小郡主身上。 一出生就是富贵无极。 宋云缨挑了一个吉祥虎头羊脂玉项圈道,“替本宫找个匣子放起来,再配一副玉鐲子,一同送给小郡主。” 今日的尚阳殿异常热闹,小郡主精神头极好,也是格外配合,小手挥舞,被宾客逗得咯咯直笑。 “瞧这小鼻子小嘴长得多像公主呀。” “长大了定是个美人坯子。” “一瞧就是有復之相。” 丹阳公主穿过人群,把孩子放到宋云缨手上,“这孩子有命活著,全靠弟妹相救,我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明镜一般。” 宋云缨,“公主真是客气了。” “母后总催著我给昭愿起个小字,我想了想,还是你来取合適。” 丹阳公主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大气又坚韧,话虽不多,可她在讲话时,很少能听见他人的声音。 她为了大巽只身嫁入北夷,后来夫族被屠,夫君被杀,又孤身一人带著遗腹子回到母国。 生死血海里淬出的心性。 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怎么敢当?”宋云缨受宠若惊,“小郡主金尊玉贵,名字自是公主来取,我不过是尽了医家的本份,怎好越俎代庖?” 小郡主眨巴著杏仁眼,衝著宋云缨笑。 皇后娘娘逗著襁褓里的婴儿,“云缨,这孩子跟你有缘,看她笑的多开心啊,小字就由你取吧。” 皇后娘娘既然开口,再推脱倒显得扭捏,宋云缨想了想,道:“那就叫腊月吧。” 生於腊月,不畏严寒,取坚强向上之意。 丹阳公主抱过孩子,“小腊月,以后就有小字嘍~” 筵席上,觥筹交错。 今日小郡主才是主角,宋云缨主动退居到远处。 “你就是宋云缨?” 她回头,但见一紫衣银靴的姑娘,颐气指使的样子。 紫衣姑娘旁边还站著潘嫣,想来是没少听她的閒言碎语,自然不会给宋云缨好脸色。 “呦,是沈姑娘啊。” “你见过我?” 她们明明是头一遭见面。 宋云缨点头,“沈尚书家的千金,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本宫怎会不识?” 前世,沈娇娇很是爱慕独孤羽,以至於到了病態的地步。 皇后觉得沈娇娇性子骄纵,与儿子並不相配,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结果沈娇娇为了独孤羽不肯嫁人。 她每当进宫就把二人小时候一起打闹玩耍、席地而睡的事掛在嘴边。 彼时,宋瑶仙是九皇子妃。 如何能容忍夫君和表妹曖昧不清?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闹来闹去,她俩也是撕破了脸。 今时今日,换做宋云缨与独孤羽成婚,沈娇娇恨她,宋瑶仙恨她,她们到成了勾肩搭臂的盟友,连带著潘嫣一起向她发难。 “哎?皇嫂,我怎么没见表哥?他没陪你来吗?” 宋云缨站在她面前,“別找了,殿下不会来了。他不喜欢热闹,你不是也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还用得著你说?”沈娇娇下巴一扬,“表哥喜欢吃得核桃酥只有我会做,表哥做画用得笔只有我知道在哪儿买,我跟表哥躺在床上数星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还不忘补上一句,“我瞧,表哥定是看著你烦,才懒得过来。” 瞧这沈娇娇的小嘴吧啦吧啦地说个没完。 潘二和宋瑶仙都笑了,等著著看她出糗。 可宋云缨偏偏不生气,“是吗?可我怎么听殿下说,他是为了躲你才不来的。” “你说什么?” “我与殿下新婚燕尔,恩爱的很,只因有沈姑娘这狗皮膏药在,我夫君才去躲了清閒。” “你胡说!表哥怎么会不愿见我?” “这就得你问他嘍。”宋云缨嘴下不留情,“看他想不想见你这个跟屁虫” 打蛇就要打七寸。 她爱拿表哥说事,宋云缨就成全她,大家一起说个够。 沈娇娇不甘示弱,“宋云缨,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人家瑶仙入宫不过三个月就怀上了皇嗣,而你呢,我表哥碰你了吗?” “没碰我难道碰你了?”宋云缨冷笑,“你一个闺阁女子,云英未嫁,整日惦记著別人郎君,要脸吗?” “你!”沈娇娇被懟得哑口无言。 这宋云缨毫无廉耻,她根本说不过她。 潘嫣不忘在旁边火上浇油,“沈妹妹,我说什么来著,你这位九嫂嫂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呢。有她在,只怕九殿下早就厌烦你了。” 沈娇娇是个没心眼的,被人一攛掇就怒火中烧,“宋云缨,你敢挑拨我们兄妹感谢,信不信我让表哥休了你。” 宋云缨面不改色,淡然一笑,“別太拿自己当颗葱。本宫是奉旨成婚,三宫九门抬进来的皇室正妻。就凭你,休得了吗?” “表哥怎么会娶你这样的人?” “因为我跟你是截然相反的人啊,他喜欢的不得了。” 眼下用独孤羽当幌子,宋云缨也顾不得脸皮了。 因为她知道,前世独孤羽对这个表妹就不厌其烦,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整个沈家为了她的婚事焦头烂额,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天天惦记著独孤羽。 沈娇娇气得满脸通红,“我这就去找表哥,看他怎么收拾你!” “闹够了没有!”丹阳公主走近,怒斥道:“沈妹妹,今日是昭愿的百日宴,你在此无理取闹,是要砸我的场子吗?” 沈娇娇被丹阳公主的气势所震慑,一时语塞,“表姐,我没有啊……” “还有你们!”丹阳公主扫视了一圈,“平日有什么恩恩怨怨本公主不管,云缨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今天你们为难她,就是为难我。” 眾人皆是低头噤声。 丹阳最后警告沈娇娇,“再敢胡闹,我让你爹把你捆起来关禁闭,再也不准进宫。” “表姐,我知道错了。”沈娇娇虽然心里委屈,但面对丹阳公主的责备,也只能低头应是。 筵席继续,宋云缨借著要给独孤羽请平安脉的由头,想要先行离开。 去跟小郡主告別,她裹著襁褓,小手正拿著拨浪鼓被眾人围观。 宋云缨注意到,小郡主的视线似乎总不自觉地投降她,每当目光相遇,小郡主都会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宋云缨还在想,“你说这么个小人儿,真是奇了。也不知她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 奈奈旧事重提,“主子什么时候添个子嗣呢?也好给咱们宫里添添喜气。你瞧,宋瑶仙自从怀了身孕,多神气。” 第40章 姦情? 今日宫宴,不少贵族宗妇也借著机会给宋瑶仙道贺。 若真生了个皇长孙,就保了她一辈子荣华富贵。 宋云缨问:“之前,我让你打听的人怎么样了?” 奈奈是天生的社交能人,入宫不过数月,已笼络了不少小姐妹,想打听哪个人的消息,轻而易举。 奈奈告诉宋云缨—— 那个姓展的御前侍卫叫展浪,湖州人,从前在禁军当值,因身手不错被皇上选中到了御前。 “果然是他。”宋云缨早有预料。 “主子为何要查他?” 一开始,宋云缨只觉得面熟,可听奈奈说了他的背景,才敢確认。 前世,独孤羽体弱多病,难为丈夫。 宋瑶仙作为妻子无法忍受守活寡的寂寞,於是红杏出墙,给皇家带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而这个姦夫,正是叫展浪! 据说是御前侍卫,在宫里就与宋瑶仙勾搭在一起,后来独孤羽立了王府,两人仍不断来往。 每每入宫,宋瑶仙都要与那浪荡子幽会,这才被人发现捉了奸。 奈奈捂嘴,“他竟然和宋瑶仙有姦情?!” “嘘——” “那她这一胎……难道!” 若是真的,这个秘密足以击穿宋瑶仙的一切。 “主子有证据吗?” “还没有。” 目前,宋云缨只是凭藉前世的线索,將真相拼凑了出来。 所谓捉贼捉赃,捉姦拿双。 没有十全的把握,她还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主子別灰心,证据总会有的!”奈奈神情亢奋,“我这就去盯著她,日日看著,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必將她绳之以法!” 且让她再得意一段时间。 等她最风光的时候,在心口扎下这把剑,给她致命一击。 “云缨……” 奈奈刚走,宋云缨就听到有人喊她。 回头就见独孤侃跟了上来,看样子他像是喝了酒,双颊通红,醉醺醺的。 “二殿下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吗?” 宋云缨直截了当,“不能。” 独孤侃自討没趣,“皇后娘娘把仙儿这一胎交给你,我总有过问的权利吧?” 宋云缨平静如水,“二皇子妃胎象安稳,是大喜之兆。” 独孤侃苦笑,“你当真觉得这是喜事?” “二殿下后继有人,难道还不算喜事?” 独孤侃只是心酸地笑。 “为什么我反倒笑不出来?” 宋云缨心想,你又被戴绿帽子,又喜当爹,自然笑不出来。 “只要皇上高兴,殿下跟著笑就行了。” “是啊……”他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向宋云缨透露更多。 虽说宋瑶仙怀了身孕,成功从冷宫逃出生天。 可这一胎並不是什么大吉之兆,南方水患,北方饥荒,皆在这一个月內爆发。 “云缨,我也有我的不得已。” “不得已?” 瞧独孤侃的神情举动,怕是知道了一星半点儿的猫腻,但也不敢完全確定。 宋瑶仙这一胎怀的实在蹊蹺,可独孤侃需要一个高门贵女的妻子,一个位高权重的岳丈。 一个助他登高的孩子。 因此,不得不藉此机会把宋瑶仙捞出来。 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至少,现在他不会跟宋家撕破脸。 独孤侃借著酒劲道拉宋云缨的手,“云缨,我常常会想,当初要是你嫁给我该有多好。” 宋云缨厌烦地甩开,“独孤侃,你娶不了我,我更不会嫁给你。言尽於此,请你自重。” “为什么?九弟他有什么好?” 为何她要如此冷淡?难道他们之间,就真的没有一丝可能了吗? 宋云缨掷地有声,“他,什么都比你好。” “为什么!” 独孤侃恼羞成怒,从小到大,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本事不如他的,出身比他高。 出身不如他的,活得比他瀟洒。 他什么都比不过! 独孤侃扯著她的手腕,眼神充满不甘。 “他有什么好?整日对著臭墨烂纸,惦记著画上的女人,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你在我心里更什么都不是!” 宋云缨怒目而视,她没想到独孤羽会如此疯狂,想要用力挣扎,他的手却如铁钳一般,让人动弹不得。 第41章 欺负我媳妇,还怕我上门? 独孤侃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 他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宋云缨感到一阵剧痛,不由得別过脸。 可独孤侃掰过她的头,手捧著她的脸,当即想要强吻上去。 “呜……放开我……”宋云缨奋力推开。 独孤侃被推的一个趔趄,转身又把人拽了回来。 “为什么要跑?” 他一个习武之人,想要制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轻而易举。 “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明明你才该是我的妻子!”他的吻如铆钉般刮过她的脖颈,宋云缨感到一阵噁心,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滚开——” 她猛踹独孤侃的襠部,他痛得五官都变了形。 宋云缨趁机推开独孤侃,迅速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独孤侃似乎被她的坚决所嚇到,他鬆开了手,后退了一步,眼神闪过一丝后悔,很快又被愤怒取代。 “跑啊,我看你还能往哪跑。” 此地极其偏僻,月光都落不下几缕,假山流水也掩盖了他们的声音。 见独孤侃大步走来,宋云缨拔下簪子,目光如冰刃一般,指著他,“別过来!你若再敢无礼,我就杀了你!” 独孤侃似乎被她逗笑了。 “杀我?你一个手不能提的妇人,杀得了我吗?” 他丝毫不慌地走到她面前,胸口直直抵在她簪子上,“动手啊?” 宋云缨心跳如鼓,簪子在手中颤抖,但未放下一分一毫。 “怎么不敢了?”独孤侃猛地握上簪子,仿佛在挑衅她的决心,“杀人时,记得手要快。” “这可是你说的。”宋云缨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是我说的。” 独孤侃不信,他们之前无冤无仇,她一个弱女子,能对他痛下杀手? 岂料他话音未落,宋云缨已经把簪子狠狠插进了他的胸膛。 “你……” 独孤侃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捂住胸口,鲜血从指缝间溢出。 宋云缨脸上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决绝和冷酷,“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从没见过这种要求。 独孤侃瞪大了眼睛,“你真的忍心杀我?” 她不是为了给自己疗伤,不眠不休地照顾吗?她不是追在自己屁股后,甜甜地喊他侃哥哥吗? 怎么会这样? 宋云缨无语,“月黑风高,你拦我在此地,若一朝事发我会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 “还是说在你心里,一个女子的名誉和性命,甚至比不上你的一时快意?” 独孤侃哑口无言。 “我……我从没想过要污你清白。” “做都做了,想与不想还重要吗!” 前世找人玷污她清白还不够,今生还要来纠缠。 宋云缨知道,这簪子大概要不了独孤侃的命。但他要是真死了,自己也算手刃仇人,不枉活这辈子。 独孤侃踉蹌后退,靠在假山上,他不明白,眼前的女子为何如此狠心的对待他。 他曾以为,只要他愿意,宋云缨终究会是他的。 “云缨,你別走……” 他伸手喊她,想利用怜悯留下她。 可宋云缨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没有再看他一眼。 回到揽羽殿,宋云缨匆忙將衣裳换下,冲洗著手上的血跡。 锦瑟大惊,“主子这是怎么了?” 她搓著怎么也洗不乾净的血印,“没什么,刚才遇到了些麻烦,千万別告诉九……” “殿下”两个字尚未吐口,一抬头,独孤羽已然站在门口。 他一袭鹅黄锦袍,背光而立,隱在半昏半明的阴影里,让人瞧不清神情。 “殿下你怎么来了?” 宋云缨忙把手藏在身后。 因还沾著水,滴下一串血印子。 “慌什么?” 独孤羽抓住宋云缨藏起来的手,盯著血印子,“杀人了?” “没有,手不小心划破了。” 宋云缨不想提及独孤侃的事,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独孤羽不好糊弄,“宋云缨,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撒谎的时候,喜欢搓手指?” “我……”宋云缨想藏,可是为时已晚。 独孤羽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隨口一问就能击中要害。 僵持了片刻。 “还不说实话?” 宋云缨知道瞒不过,索性摊了牌,“刚刚二殿下想要轻薄於我,我还了手……可那是误伤,我没想害他。” 他眉宇一凝,“人死了吗?” “应该没有……”宋云缨不敢看他的眼睛,“扎的不深,我回来时,看见他宫里的人已经找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记住,下回遇到这种人,別留活口。”独孤羽语气平静。 “你……不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不怕她伤了二皇子,皇上怪罪,连累自身吗? “我当然生气,”独孤羽抬手拨了下她空落落的髮髻,似有埋怨,“你为什么不拿刀,反而用我送你的簪子?是不喜欢吗?” 他这是生得哪门子气? 关注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独孤羽问她:“你不是说过,那金珠釵是你最喜欢的?” “对啊,所以我才带著去小郡主的百日宴。” 那金珠釵是独孤羽从尧山写生带来的,用得是南海月明珠,能月下呈光,稀罕无比。 独孤羽一副瞭然的样子,“知道了,明天我去给你要回来。” “你还是別去了。” “我不去难道让你去?”独孤羽道,“欺负我媳妇,拿我的釵子,还怕我上门?” 以独孤羽的性格,別在两人打起来。 宋云缨一晚上辗转反侧睡不著。 远远听著,善和殿已然乱做一团,宫人踱步声,嘈杂声不绝於耳。 想来,独孤侃是无性命之忧,否则也不会是这般动静,该是哀嚎一片了。 月光倾泄,树影晃动,偶尔有虫鸣声。 宋云缨心情复杂难明,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她听著独孤羽的呼吸,应该人也是醒著的,於是翻个身朝向他。 “殿下,明天让锦瑟去拿就可以了。” “我去。”他连眼皮都没睁一下,“你要一起吗?” “不必了,不必了。”宋云缨缩回到自己的被子里,不敢再言。 明天她要是出现,善和殿的人外加一个玉嬪娘娘还不得把自己拆了。 * 翌日,宋云缨一早起来就未见独孤羽的身影。 “锦瑟,殿下呢?” 第42章 春猎 宋云缨提心弔胆了一整晚,却在天擦亮时睡著了,恍然惊醒,也是怕独孤羽衝去善和殿算帐。 “主子忘了,今日是皇家围场惯例的春猎,皇上还有宗亲们都去了。” 宋云缨想起来了,前几日还听人说过春猎的事,一眨眼就拋之脑后了,“殿下怎么没等我?” “这次春猎恰逢恩科揭榜,皇上要带士子们去围猎,说是要点状元。殿下一早就隨著去了,也许是怕耽误主子休息吧,殿下还说要帮主子拿个头筹回来呢。” “点状元?” 锦瑟嗯了一声,“听闻有两个举子文考不相上下难以抉择,皇上特意加了武试,说既是恩科便没那么多旧例,选个文武双全的状元也不错。”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但像皇上这般要选文武双全的,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都谁去了知道吗?” “不只是殿下,二殿下、六殿下、七殿下还有皇室宗亲都跟著去了,听说女眷也去了不少。” “独孤侃也去了?” “对啊,一早就去了,奴婢送殿下时,看到二殿下的车架也在宫门口。” 还真是不落人后。 都已经受伤了,也要跟著去春猎骑马。 锦瑟推测:“二殿下一向礼数周正,这种皇上亲去的事,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绝不会辞了的。” 独孤侃確实是这样的人。 前世他高烧不退,可一听说皇上从行宫回来,顶著瓢泼大雨站了两个时辰,也要亲自迎接。 他努力的想得到皇上的认可,却不及別人生来就有的宠爱。 “锦瑟,你去备马,咱们这就去围场。” “主子別急。”锦瑟拦著,“殿下想著您是要去的,特意让丹阳公主等著,由她领路会顺利些。刚公主著人传话来说马车都已经备好了,奴婢这就带你过去。” 丹阳公主是皇室嫡女,手握同行腰牌,有她在事半功倍。 赶到围场时,现场围满了皇亲国戚,宋云缨她们的到来並未引起太多的关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场状元之爭上。 宋云缨大概扫了一眼,楚王、衡王、穆国公、鲁国公、潘大將军……还有坐於看台的女眷贵妇。 不愧是皇家春猎,果然气派。 因为有了恩科加试的噱头,此番更加热闹。 最后的角逐,崔彧和李君已经站在围场中央。 司仪官代皇上宣读完比试的规则,“二位士子,请吧。” 比试很简单,两人依次射箭,率先正中靶心者,即为胜。 一面是才高八斗的崔彧,一面是才华斐然的李君。 两人都是文客,不善习武,因此这样比试也算公平。 “老二,老九,”皇上突然点名,“你们上去帮帮二位先生,他们第一次来春猎,难免紧张。记住,只能帮一次。” “是——” 独孤侃率先上前,他虽行动迟缓,却不漏声色,全然看不出昨日被刺的样子。 仔细检查完弓弦,独孤侃交到李君手上,“先生请。” 独孤羽並没有与崔彧打招呼,而是直接站近了五步,將靶心举在头顶。 “先生请。” 眾人惊嘆。 九殿下虽然只近了五步,却大大提高了胜算,只是他如此胆大,甘愿自当靶心。 如此不把性命当回事,恐怕皇上也难答应。 “他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吗?”丹阳公主急道,“子翎这孩子,做事从来想一出是一出。” 宋云缨却以为不然,“公主莫急,据我所知这个崔彧虽不算武功盖世,可也有些功夫。殿下以身入局,定是求贤若渴,想以心换心。” “是吗?” “公主放心,且看看再说。” 眾人皆是期待又好奇的眼神。 司仪官也有顾虑,“皇上,这……” 可令眾人意外的是,皇上虽然平日极其疼爱老九,却也未加阻拦。 “朕既默许皇子们相助,自然不可食言。继续吧。” “是。” 司仪官按照流程继续进行。 在场的皇子有喜有忧。 喜得诸如六皇子,恨不得让崔彧一箭射死独孤羽这囂张的兔崽子。 忧得如独孤侃,他自己怎么没想到多往前站几步?现在也为时晚矣,只能期待著崔彧失手了。 “比赛开始——”司仪官举旗令下。 李君走上前,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態,然后缓缓举起了弓。 嗖—— 虽未中靶心,却也只有分毫之差。 “真可惜……”人群中有人惋惜。 到了崔彧,他手指轻轻搭在弦上,瞄准。 隨著一声清脆,箭矢如飞羽一般射出,眾人目光追隨而去。 只见它准確无误地穿透了独孤羽头上的靶心,划过低空,堪堪定在不远处的树上。 “好箭法!” 场上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李君见状,垂著头扼腕嘆息。如果不是九殿下让了几大步,以崔彧的本事未必比自己强。 可世上没有如果。 崔彧收弓,手因为用力还有些发抖。 他走到独孤羽面前,作揖道:“谢殿下信任。” 独孤羽难得礼貌,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先生神弓,何必谢我。” 皇上对他二人的胆识颇为欣赏,站起身来满意道:“今日朕得见文武全才,实乃大巽之幸事,崔彧,朕就钦点你为恩科状元。” 崔彧道:“谢皇上隆恩。” “今后你要不忘本心,以天下为先,朕期待你在朝中大展宏图。” “臣遵旨。” 人们在忙不迭的恭喜崔彧高中状元,独孤羽则退到一旁,目光扫过四周,却在人群中发现了宋云缨。 她心中一紧。 连忙躲到一颗歪脖子的大槐树后,但独孤羽的视线已经锁定了她的位置,大步朝她走来。 “不是说对春猎不感兴趣,不打算来了吗?” 宋云缨不理他的挖苦,“兴趣本就是一时兴起,前一刻不喜欢,后一刻没准儿又喜欢了。有什么稀奇的?” 若不是担心他,她才不来呢。 独孤羽好像看穿了她內心所想。 第43章 找你祖宗干嘛 “担心我是假,想看戏是真吧?” 宋云缨不忘恭维,“还是殿下机敏,臣妾佩服。” 独孤羽捻起她的下巴,“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自学的。” “我这个人通常不吃这一套,不过为了你,可以破个例。” 宋云缨哄著他,“今日春猎,殿下玩得尽兴些,想和哪家的姑娘组队,我都没意见的,只要殿下开心。” “这么大方?” 春猎通常分为五组,每组一男一女。 一炷香的时间,哪组围猎的多,就能拔得头筹。 男女骑射,难免肢体接触。 宋云缨道,“这都是逢场作戏,我懂的。” 独孤羽手抵在树上,將她限制於方寸之地,“你懂什么了?具体说说。” 宋云缨两手不知所错的比划著名,“比如姑娘要摔下马了殿下扶一把,或者,你们击掌相庆,这些我都不会介意的。” 独孤羽深邃的眸子盯著她,“那我是不是得夸夸你啊?” “不用了,不用了。”她訕訕一笑,想要溜走。 他一把拎回她,“既然这么懂事就去看台好好待著,我可没你这么大方。” 宋云缨只好去了看台,独孤羽却已经走远了。 鼓点急促,是集结下一局比赛的时间。 眼看场上已经聚齐了三组人马,气氛逐渐喧闹。 “宋云缨,要比试吗?”潘嫣趾高气昂地走来。 今日有她父亲潘大將军在场,她的气焰更囂张。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宋云缨避其锋芒,“我不会骑马。” “瞎说,你不是偷过夫子的马骑吗?”潘嫣笑,“不记得了?” 宋云缨怎会不记得? 那时,学塾有个叫冯芳芳的小官家女死在水井里。 冯家人来认领尸体时,学塾上下都说她是自尽。可大家心知肚明,她是不堪凌辱才自寻短见。 是宋云缨存了一丝善念,偷了夫子的马追上冯家人,告知真相。 冯家人怕惹麻烦,选择了沉默。 从此潘嫣等人就將矛头指向了宋云缨,对她百般折磨。 此时潘嫣拉过独孤侃,“瑶仙身怀有孕不宜出战,我来替她和你赛一场。” 宋云缨,“我没兴趣,你找別人吧。” “我看你是请不来人吧。”潘嫣讥讽,“九殿下呢,春猎这么重要的盛事,你夫君不陪你啊?” 宋瑶仙跟著附和道,“难道姐姐把九殿下给嚇跑了?” “云缨,你混得这是什么日子啊。” 前世,皇家春猎,独孤羽从未陪她参加过一次。 不是体弱多病,就是毫无兴趣,到了最后直接说一句“不会骑马”搪塞了事。 次次让她独自现身,忍受流言蜚语。 如今终於轮到宋云缨了。 “找你祖宗干嘛啊?” 人群外一声,独孤羽桀驁不驯地走来。 他比刚才又换了身行头,一身锦黄华贵的猎装,腰间陪著箭筒,整个人英姿勃勃。 他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无声宣示著他的存在就是天生的高贵。 即便是王公贵胄,此刻也不得不收敛轻视之心。 潘嫣略微收敛了语气,“九殿下,这场比赛还差两组人马,我是好心邀请九皇子妃参加,不算冒犯吧。” 独孤羽丝毫不留情面,“你的出现就是冒犯。” “……” “好了,好了,”独孤侃出面当和事佬,转身劝潘嫣,“春猎本就是自愿参与,既然云缨不会骑马,潘妹妹不必相逼。” 潘嫣笑里藏刀,“好,我不逼她。不过九皇子妃最好先看看比赛的彩头再做决定。” 话音刚落,潘大將军已將这场春猎的彩头放在了金盘中。 是一个白玉绞丝鐲。 边角有些破旧,看似有些年头了。 “什么玩意儿啊。拿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彩头。” “大將军也太草率了。” “若是这么个破鐲子,我还费劲贏什么?不如弃赛的好。” 眾人皆是不屑的眼光。 唯有一人眼含热泪。 不错,这正是宋云缨亡母的遗物。 儿时她日日带在身上,可有一天鐲子突然丟了。 她找遍了学塾也没找到,还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好久。 没想到,竟是让潘嫣偷了去! “怎么样,九皇子妃,要比吗?”潘嫣得意非常。 宋云缨袖拳紧握,指甲在掌心掐出深深的印子。 “鐲子是你偷的?” “你別血口喷人,东西是我父亲在当铺赎的,不信你可以问他去。” 潘嫣翻身上马,“要比就比,真囉嗦。” 独孤侃想要安慰宋云缨,“潘妹妹就这脾气,你別在意,鐲子我贏下来给你,也是一样的。” 宋云缨“不需要”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手就被牵了起来。 “上马。”独孤羽推她。 “殿下,我真不会骑马。” 宋云缨儿时摔出了阴影,从此后见著马就离得大老远。 “我带你骑。” 独孤羽不由分说將她推上马鞍,隨即自己跃上马背,一夹马腹,白色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奔驰骋。 马儿停在了指定位置,五组人马刚好凑齐。 司仪官有些为难,“九殿下这是……” 比赛是以男女双方的猎物总和计算胜负。 二人共乘一马,从未见过。 独孤羽勒紧韁绳,“计我一人之数即可。” 第44章 再敢招她,我要你的命 “遵命。” 潘嫣在一旁冷笑,“带著个拖油瓶还逞能。二殿下,听父亲说你近日武艺精进,这回咱们可一定要拿头彩啊。” “嗯……”独孤侃心不在焉,目光始终跟在宋云缨身上。 “二殿下?”潘嫣喊,“我在跟你说话呢。” 独孤侃这才回神,“那是自然。” 他身上有伤,原本不占优势。 但春猎毕竟比得是数量,独孤侃武將出身,骑马拉弓自然更得心应手。 从小到大,老九从不屑於跟他比试任何东西。 似乎只要比了,就是自降身份。 反而是独孤侃暗地里一味地想和他爭个高下。 原本以为自己娶了宋家嫡女,终於胜了一筹,谁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此次春猎,独孤羽难得参加,他定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好好的在父皇面前贏一把,给母妃爭一回脸。 比赛在即,眾人的目光齐聚。 场上五组人马到位,只见独孤侃坐骑一匹黑色战马,独孤羽胯下是白鬃骏马,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开始!” 隨著司仪官一声令下,眾人策马疾驰而去。 宋云缨抓著马鞍,独孤羽紧紧搂著她的腰,確保她不会因为顛簸而跌落。 “抓紧了。”他策马向前。 风在耳边呼啸,独孤羽的衣袍在身后翻飞,他专心驾驭,直奔丛林深处。 猎物在林间穿梭,他们各自弯弓搭箭向前方追逐。 独孤侃准確地射中一只白鸽,率先拿到一筹,紧接著又射中梅鹿,在场人无不叫好。 “看我的。”潘嫣出身將门,骑马射箭自然不在话下,她举弓瞄准,一只野兔应声倒地。 这两人强强联合,贏得筹码遥遥领先其他组。 独孤羽带著宋云缨紧隨其后,他目光锐利,对马儿的控制游刃有余,巧妙避开障碍,对猎物紧追不捨。 他迅速瞄准,箭矢飞射,准確无误的命中一只野鹿。 抬弓朝天,紧接著又是一只鹰隼。 宋云缨惊讶於独孤羽的箭术,不仅快,而且准。 连看台上的宋瑶仙都不仅惊呼,“这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旁边的穆国公夫人问道。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没……没什么。”宋瑶仙訕訕一笑,隨后紧皱眉头。 独孤羽何时有此等本事? 她前世嫁给他多年,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有几个富家小姐在一旁议论: ——“春猎这些年,我还从未见过九殿下亲自下场比试,没想到技艺竟如此精湛。” ——“都说毅文太子的骑射天下无双,九殿下与他情同手足,想必就是他教的。” ——“九殿下带著夫人尚且来去自如,只怕场上谁也比不了呢。” 宋瑶仙心有不甘,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独孤羽为了宋云缨却肯亲自下场,难道他还真喜欢上这个狐媚的庶女不成? 不远处丛林间,激战正酣,眼见独孤羽已將比分追平。 宋云缨替独孤羽找寻著猎物,“殿下,那里有头麋鹿!” 一炷香的时间马上要到。 独孤侃笑道,“九弟,再不出招,我可要贏了。” 独孤羽与他同时追向那头麋鹿,皆是拉弓如满月。 胜败在此一举。 潘嫣颇有心机的骑马挡住独孤羽的视线,言语干扰,“九殿下骑慢些,云缨怕马,你別顛著她了。” 不得不说,潘嫣干扰的很成功。 独孤侃抓紧机会,毫不犹豫地射出一箭,直穿麋鹿的头颅。 “好箭法!” 场上欢呼声一片,潘嫣也自以为胜券在握。 谁料,独孤羽突然掉转了箭的方向,不急於捕捉任何猎物。 就在香燃尽的瞬间,独孤羽拉紧韁绳,马蹄高高扬起,放手一射。 箭矢飞出,直直射向独孤侃。 “九弟!” 独孤侃来不及反应,肩膀上生生受了这一箭,惊厥地从马背跌落。 箭头没入骨肉中,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在场人无不惊讶。 他竟然当眾射杀手足兄弟?! “什么情况……”围观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乾脆站起来瞧热闹。 独孤侃痛得紧皱眉头,“九弟,你这是做什么……” 独孤羽收弓,不慌不忙地骑马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二哥,春猎规则是在场活物皆可射杀作数,你不也是活物?” 独孤侃咬牙忍痛,强撑著:“我没得罪你吧。” 他的话带有一丝质问,也是想说给皇上听的。 “你心里有数。” 独孤羽嘴角噙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和狡黠,故意高声道:“狩猎场上刀剑无眼,是我学艺不精,伤了二哥。不过二哥武艺高强,弟弟我认输,这点小伤不至於劳师动眾吧。” 独孤侃明知他是蓄谋已久,却在皇上面前作出无心之失。 不免难掩愤怒道:“九弟对我有意见直言便是,何必背后捅刀子?” 独孤侃不信,他在大庭广眾之下伤人,父皇还会包庇他? 自己若此时不藉机打压他,以后他岂不无法无天? 独孤羽靠近他,压低声音,“对於屡教不改的人,何必浪费口舌,还是直接捅刀子比较快。” 这也太囂张跋扈了。 独孤侃愤怒又无奈。 “你究竟想怎么样?” 独孤羽再进一步,伸手问:“东西呢?” “什么东西?” 他翻开他的衣襟,果然在內口袋里找到了那枚金珠釵。 “这……”独孤侃昨夜举止轻薄,冒犯了宋云缨,本想著找个机会把簪子还回去道歉,谁料还是没瞒过独孤羽的眼睛。 独孤侃终於知道他的用意,瞬间也没了底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九弟,昨天的事是个误会,弟妹她……” “闭嘴。”独孤羽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神色阴鷙,语气充满了警告,“下回再敢招她,我要你的命。” 第45章 为个女人爭风吃醋 独孤侃猛咳几声,鲜血喷出。 眾人皆在远处,兄弟俩说了什么听得並不真切。 只看著二人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独孤侃心里清楚——独孤羽这么做为了宋云缨。 小时候,连一方砚台他都不愿和自己公用。 怎会允许別人染指他的女人? 独孤侃抹掉嘴角的血,心里竟也有了一丝畅快。自己对宋云缨的覬覦,竟然引起了独孤羽的愤怒。 他再也不像往日那样,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他终於捨得拉下身价,跟自己怒目相爭,较量较量了。 真是痛快。 “二殿下!”宋瑶仙从看台上飞奔下来,她扶起独孤侃,眼泪说掉就掉,“殿下你怎么了?你不能出事啊。太医呢,快传太医啊!” 独孤侃道:“太医都在宫里,你嚷什么?” “臣妾不是担心你吗……” 隨行的除了宋云缨,根本没有太医署的人。 宋瑶仙不敢正面硬刚独孤羽,只能衝著宋云缨哭喊,“不过为了一只鐲子,姐姐至於吗?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腹中的孩儿可怎么活啊!无论如何,你得救殿下!” 皇上见了这场闹剧,已是龙顏不悦,良久,他沉著语调,对宋云缨下令:“去把人救回来,朕饶你不死。” 独孤羽拉宋云缨的胳膊,“別管他。” 可宋云缨已经接旨,“臣妾遵命。” 独孤侃该死,却不能死在这里。 独孤羽眾目睽睽之下伤及兄长,不管是出於对自己好,还是对独孤羽好,她都得把人救回来。 於是,独孤侃被抬入室內治伤。 宋云缨迅速检查了伤势,幸好,箭头並未深入要害。 她从袖中拿出隨身携带的止血散,先小心翼翼地散在伤口,控制伤势蔓延。 “二殿下,要拔箭了,你忍忍。” 不知道独孤侃是不是疼晕了,下意识抓著宋云缨的手,“云缨……我是不是要死了……” “死不了,”宋云缨连忙把手抽出来,“二殿下不用装,你在军营被刀砍了都能继续比拼,这点小伤,不在话下。” “你一定要对我如此冷漠吗?” 这一切都被独孤羽看在眼里,他额前青筋跳著,眼神里似有杀人的怒火。 若不是皇上在外面等信,只怕独孤侃要挨第二刀。 只见宋云缨用乾净的布条缠在箭杆周围,防止拔箭时血液喷溅。 她一手握箭杆,一手摁著独孤侃的胸口。 不动声色的旋转。 “啊——”箭头剌过骨肉,独孤侃疼得快要死了。 让你言语轻薄,手脚不乾净。 宋云缨心想,不给你点苦头吃,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宋云缨前世身为军医多年,最懂得如何医治箭伤。 如何最疼且不要人命。 心里的私愤泄了,人还是要救。 皇上听到有动静,进了房间,“怎么回事?” “回皇上,二殿下可能是怕痛吧。”宋云缨还得装作好言相劝的样子,“二殿下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言罢,她手起拔箭而出。 “啊——”独孤侃咬紧了口中的布,豆大的汗直往下落。 箭头带出的瞬间,宋云缨按压伤口减缓血流失,迅速缠好裹伤布,动作熟练而迅速。 皇上见独孤侃的伤势得到控制,脸色稍缓,对宋云缨道:“你先出去吧。” 宋云缨遵照旨意退出房间,將门关好。 室內只剩父子三人。 皇上指著独孤羽:“你给朕跪下。” 独孤羽面无表情的跪下。 这无所谓的態度更是激怒了皇上,当即提了兵器架上的长枪,指著独孤羽。 “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 “逆子!”皇上作势就要提枪刺。 独孤羽起身就跑,只是他也没跑出门,只在屋子里跟皇上你追我赶的兜圈子。 反倒显得滑稽。 “不孝子,你还敢躲?” 独孤羽脚步没停,“父皇,你赏儿臣耳光,儿臣伸脸让你打了出气那叫孝顺。若是你要砍儿臣,儿臣伸了脖子让你砍,事后你追悔莫及,那才叫不孝。” 皇上喘得厉害,“混帐羔子,你倒是会拿捏你爹!” 皇上指著他,“你说究竟什么事,你要下此毒手?” 为了宋云缨的名节,独孤羽没將真相和盘托出。只说:“他惹我,我自然不会放过他。” 而昨晚的事独孤侃没理在先,因此也不敢开口爭辩。 皇上一向偏宠老九,甚少斥责。 像今日这般大发雷霆,追著砍的,还是第一次。 但独孤侃也清楚,父皇多半是作戏,否则以老爷子南征北討的马上君王,怎会追不上一个身体孱弱的人? 於是顺水推舟,“父皇,別怪九弟,他不是故意的。” “你不用装好人,朕罚谁赏谁,还轮不到你插话。” “是……”独孤侃本想藉机表现自己的宽容和大度,可皇上不傻,也不买他的帐。 此时屋內已无外人,皇上说话也就更直白些。 “朕举兵奉难,逼死兄弟,杀了亲侄才谋夺的江山。朕百年之后,一个人背骂名就够了。”皇上眼风扫过他们,“若你们再起兄弟鬩墙之祸,岂不让天下人觉得我独孤一脉皆是鸡鸣狗盗、背信弃义之徒?” 即使是皇上,也未必能活得瀟洒愜意。 他夺权夺位,自然也害怕儿孙有样学样,祸及社稷。 “朕的江山后继,岂能因为你们的私怨而动摇?” 平日的勾心斗角皇上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像独孤羽这般明目张胆要夺人性命的,他必须防患於未然。 “老二,你这一箭挨的不无辜,你认吗?” 独孤侃垂头,“儿臣认。” “老九,今日之错你认吗?” 独孤羽跪於地上,訕笑道:“儿臣认与不认有区別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皇执天下牛耳,自然要谁认错谁便是错。” 独孤侃早已惊得一身冷汗,不禁偷偷瞟了眼皇上的表情。 这话,只有老九敢说。 若自己这么顶嘴,此时早不知道被废几次了。 “你不就是为了宋家的三丫头?” 皇上见独孤羽不服,索性把话讲开,“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你们兄弟若是为了国事政事爭论不休,朕不怪你们。若是为了个女人爭风吃醋,朕决不轻饶!” 原来,皇上什么都知道。 第46章 我儿是杀千刀的混帐 “听到了吗!” 独孤侃低眉认错,“儿臣遵命。” * 皇上到底还是疼独孤羽的,纵然他伤及手足,皇上仍然没有重责,春猎回宫后,就没有再提及此事。 吃亏的当然还是独孤侃。 纵然他是这件事的苦主,面对皇上堂而皇之的偏爱,也是毫无办法。 只有玉嬪拉著他的手哭,“儿啊,他们也太欺负人了,你都被伤成这样了,揽羽殿连个来问候的人都没有。” 独孤侃自知理亏,“母妃,別哭了,这些年孩儿已经习惯了。” “傻孩子,你就是太认命,才会被那些恶人骑在脖子上欺负!” 宋瑶仙也站出来,“母妃,殿下,你们別急,等我生下皇长孙,定要让这些拜高踩低的小人好看。” “对,等瑶仙生了,咱们还愁没有出头之日吗?” 独孤侃指著宋瑶仙,“你闭嘴。” “殿下……” “滚出去!” 宋瑶仙不免委屈,“臣妾也是为了殿下著想,就算你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我爹的面子啊。” 从小他谁的面子都要给,怎么从没人在意他的面子? “你若真为我著想,就不该怂恿潘嫣和我组队,跟独孤羽斗狠。” 宋瑶仙不服,“潘嫣是大將军嫡女,眼见著跟穆国公府定亲,我与她交好有什么错?还不都是为了夫君的前程著想。。” “犯不著,”独孤侃心里的疙瘩一直在,只是想找机会把火撒出来,“你们拿人家亡母遗物做彩头本就不对,还把我拖拖下水,简直是荒唐。” 玉嬪惊诧,“还有这等事?!” 宋瑶仙忙解释:“母妃,我事先真的不知情啊。潘嫣身份贵重,主意又大,我哪阻止得了她呀。” 独孤侃不愿再多说什么,指著盒子里的玉鐲子:“这彩头拿了也是不光彩,你去还给九皇子妃。” “什么?让我去?” 这不是让她去给宋云缨那贱人认错吗? “你是她妹妹,她亡母的遗物你若不说,外人谁会知道?你错了就该认,休要拿潘嫣做幌子!” 宋瑶仙咬著唇,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独孤侃看了心烦,“好,你不去,我去!” “殿下,別……”事已至此,宋瑶仙只好应承,“臣妾去就是了。” 待宋瑶仙出了门,玉嬪才对儿子道:“她怀了身孕,你何必逼她?如果她真生下了皇长孙,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母妃別说了,孩儿心里有数。” 独孤侃当然知道。 太子之位久悬,谁能生下皇长孙,意味著在夺嫡路上更有胜算。 尤其是独孤侃这样有才,却无威望的皇子,急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固地位。 哪怕,这孩子並不属於他。 * 宋瑶仙迈不出给宋云缨认错的这一步。 於是趁皇后寿辰给潘嫣下了贴子,请她入宫赴宴,也好做个商议。 潘嫣埋怨她,“不就是还个破鐲子,也值当你把我叫进宫?难不成你堂堂国公府嫡女、二皇子正妃,还怕她一个庶女不成?” 宋瑶仙早就想好了说辞,“姐姐,我是看著皇后寿宴,穆国公夫人也要赴宴,这才喊姐姐入宫的。” “真的,她也要来?” “当然。虽然穆国公夫人平日里深居浅出,可这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她理应到场。” 潘嫣可是约了几次穆国公夫人,都被拒了。 潘嫣最近被婚事困扰,正愁著怎么才能见到这位未来的婆母,如今皇后娘娘寿辰,公卿世家的官眷都会进宫,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潘姐姐,那穆世子还整日跟外室廝混吗?” “別提了,提起他我就生气。” 潘嫣的未婚夫正是穆国公家的世子,生得一表人才,潘嫣是一见倾心。 怎奈穆世子早已心有所属,在外头养著外室,全然不搭理她这个未过门的正妻。 如今,这外室马上就要生了。 听说穆世子已经动了退婚娶这外室进门的念头,並且说服了穆国公夫人。 若不是穆国公极力反对,只怕潘嫣要被退货。 这事儿在徽京城都传遍了,潘大將军气得不行,偏偏潘嫣爱得死去活来,就算脸上没光,她也认了。 宋瑶仙安慰她道:“姐姐家世好,样貌好,待会儿见了穆国公夫人,好好聊聊,她一准儿喜欢,绝对看不上那个外室女了。” 潘嫣嘆气,“但愿吧。” 这世间真是一物降一物,宋瑶仙想,纵然潘嫣这样高傲不可一世的將门嫡女,也会为了儿女情长低三下四的求人。 心里不免平衡了一点。 直到寿宴进行到尾声时,潘嫣才找到机会跟穆国公夫人搭话。 她儘量表现的温文尔雅,试图给穆国公夫人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然而,穆国公夫人似乎对潘嫣的言辞並不感兴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头回应著。 潘嫣忍不了別人对自己的忽视,於是问:“夫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穆国公夫人面含笑意,“潘姑娘,我儿自是个杀千刀的混帐,可你是什么路数,我心里也清楚。你们俩过不到一起去,与其这样,不如早早分开,对两家都好。你说呢?” 潘嫣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儿了? 潘家世代功勋,如此显赫的家世,穆国公夫人竟然毫不动心?她到底有没有为自己的儿子著想? 穆国公夫人姿態始终端庄得体,“潘姑娘,麻烦让一让,你挡著老身看戏了。” 潘嫣只好尷尬地挪了挪身子。 “唉?九皇子妃!”穆国公夫人原本正在瞧戏,看见宋云缨来,连忙起身相迎,热情得很。 宋云缨盈盈走来,屈膝服了服,“国公夫人好。” “好,好!”穆国公夫人一手推开潘嫣,一手亲切地拉过宋云缨,“哎呀,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我想著今天你是要来的,这才专门等著你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国公夫人千金贵体,千万別为了晚辈受累。” “嗨,什么贵体,不过是风烛残年的老骨头了,哪比得上皇子妃你青春勃勃。” 穆国公夫人拉著她,“快来坐,正到了你最喜欢的《义烈女》,不枉我一直替你盯著。” 第47章 皇子妃落水 宋云缨頷首,“夫人客气了,我让人捎给您的润肺散,可还奏效?” “何止是奏效,简直是药到病除。我这老毛病十多年了,请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从今以后,我便只信你一个了!” 宋云缨坐下,与穆国公夫人有说有笑,全然把身后的潘嫣当空气。 “贱人,竟然暗地里討好国公夫人……”潘嫣气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忍著。 她怎么也没想到,宋云缨竟然跟穆国公夫人如此熟稔。 这庶女不会在夫人面前说她的坏话吧? 潘嫣死死盯著,生怕宋云缨將她丑恶的往事抖落出来。 谁想宋云缨根本懒得搭理她,只是跟国公夫人看戏谈戏,“您瞧这戏文里的童玉珊,虽是个弱女子,为了替学兄伸冤,不惜揭发自己的丈夫,跪钉板、闯法场,如此义举,当真叫人钦佩。” 穆国公夫人点头,“此女受尽苦楚,也要以死相爭。幸好恶有恶报,那些欺辱她的人,也都罪有应得。” “是啊,童玉珊寧为玉碎不为瓦全。敢叫法场乾坤转,弱水也能起波澜。怎能不震撼?” 宋云缨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潘嫣。 “贱人……”潘嫣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她本想通过皇后寿宴与穆国公夫人拉进关係,谁想却被撂在了一边。 几次试图加入谈话,但每每开口,话题就已经被宋云缨掀了过去。 这小庶女就是存心跟她过不去! 眼看著宋云缨和穆国公夫人谈笑风生,她心中既羡慕又嫉妒。 於是,潘嫣趁宋云缨去更衣的空档,堵在了半路。 “宋云缨你可以啊,深藏不露。我竟不知你跟穆国公府还有交情呢。” 宋云缨笑笑,“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 潘嫣露出可怕的嘴脸,“你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才骗得国公夫人信任?” 国公夫人清高的很,如果不是她使了什么见不得人手段,怎能备受青睞? 宋云缨回击,“齷齪之人,自然看什么都齷齪。” “少装蒜,你是故意的对吧?你知道我爱慕穆郎,又不得国公夫人喜欢,这才故意结交她,想给我难堪?” 宋云缨眼底的笑意透著狡黠,“潘嫣,你还不算傻。” “你果然是算计我?!” “是又怎样?” 没错,宋云缨前世就知道——潘嫣爱慕穆世子,怎奈他另有所爱,潘嫣仗著家世逼死外室和未出世的孩子,强行嫁入穆国公府。 穆世子痛失挚爱,悲痛万分之下看破红尘,剃髮出家。 潘嫣却顶著世子妃的名號,全权接管了府中事务,不仅苛待下人、欺负婆母,就连穆国公府的家底都被她败得净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声名显赫的穆国公府就在潘嫣手里,不到十年就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日。 宋云缨不想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所以才早早结识穆国公夫人,为她医好多年的肺疾,知她爱看戏就每逢名角约出来谈戏,不断取得她的信任。 如今两人儼然成了忘年交。 这才有了潘嫣吃瘪的这一幕。 潘嫣很得牙痒痒,这庶女一定没少说她坏话! 怎么办? 她心里急的发慌,可也明白眼下笼络著穆郎的心最为重要。 “云缨,我想咱们之前有误会,你一向懂事,可別到国公夫人面前信口胡说啊。” “误会?”宋云缨挽著耳边的碎发,“你辱我生母是误会,欺凌我也是误会?” “咳,那都是我年少无知,小孩子哪有不打闹的,我是无心的。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拿下穆国公夫人,挽回穆世子的心,再回头跟这死丫头算帐也不迟。 岂料,宋云缨根本不吃这一套。 “潘嫣。世间事若一句道歉就能了事,还要府衙知州做什么?” 潘嫣压著火,“那你想怎么样?” 宋云缨微微一笑,笑容带著几分讥讽,几分自信,“我要让你事事难求,求而不得,得而復失。” “贱人……”潘嫣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没想到宋云缨竟如此直白的挑衅。 从前,她只是个匍匐在自己淫威下的小庶女,如今攀了高枝就蹬鼻子上脸,可恶至极。 敬酒不吃吃罚酒。 潘嫣拉著她质问,“你究竟跟穆国公夫人说了什么?说我侮辱你娘?还是欺负你?” 宋云缨噗嗤一笑,“何止呢~” 难怪! 难怪穆国公夫人对她爱答不理,都是这贱人在背后搞鬼! “贱人,你敢背后捅我刀子?!” “我只是实话实话,这还没添油加醋呢,国公夫人就不敢恭维了,你说,哪天我要是一激动多说了什么,可怎么好呢?” “都是你这贱人在背后搞鬼。”潘嫣上来就要廝打,“等我告诉国公夫人真相,要你这贱人好看!” 宋云缨淡定后退一步,让她扑了个空,“你告诉?国公夫人有空听你说话吗?” “贱人!” 潘嫣抬手就要打。 宋云缨果断抬手拦下她,“就凭你也想打本宫?潘嫣,收起你那套,本宫可不买你的帐。” “你想怎样?还想杀了我不成?” 面对污言秽语,宋云缨並不恼,“本宫不杀你,本宫要让你身败名裂。” 宋云缨眉眼一笑,估算著时间也差不多,穆国公夫人正从远处走来。 她借势向后倾倒,仿佛真的被潘嫣的力量推进水池中。 “噗通——” 宋云缨结结实实地跌落。 “来人啊——救命啊——皇子妃落水啦——” 奈奈急忙忙地跑过来,对著大声嚷道,“潘姑娘,我家娘娘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要下如此狠手啊!” “我,我没推她!是她自己跌进去的!” 奈奈直接把罪钉死,“奴婢亲眼看见,还能有假?” “你这贱婢胡乱攀扯什么?” “我家主子尚在闺中时,你就欺负她,她几次差点活不下来。如今,她入了宫,你又妒忌她,非要至她於死地不可吗?” “胡说八道!我嫉妒她作甚?” 面对眾人的目光,潘嫣只能不停地解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第48章 守活寡的弃妇 宋云缨被救上来时,浑身湿透。 “这是造的什么孽呀。”穆国公夫人敢上前,替她擦拭著额前的水,“孩子,你怎么样了?你们还愣著干什么?赶紧去拿件乾净的风衣给皇子妃披上啊。” “我没事……”宋云缨掩面低声啜泣,“潘姐姐她不是故意的,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注意这是在池子边,阿嚏——” “你这孩子也太心善了,被人欺负了还要忍著?”穆国公夫人愤懣道,“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是有人要害你。” 国公夫人特意强调了“有人”二字。 潘嫣愣在原地,脸上满是错愕,她没想到宋云缨会如此狡猾。 “我没有!夫人你信我!这都是她装的,是她自己摔进水里的。” “够了,老身亲眼所见,还能有假?”穆国公夫人懒得看她,“潘姑娘,皇后娘娘寿宴,你都敢仗势行凶,实在是胆大妄为。我儿若真娶了你,我穆家还能有安生日子吗?” “国公夫人,您真的误会我了。是宋云缨她处心积虑要害我。” 潘嫣看著宋云缨,眼中充满了怨毒。 “皇子妃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你?还是你做了什么坏事,怕人揭发报復呢?” 宋云缨则在奈奈的搀扶下,故作虚弱地靠在穆国公夫人身上。 “国公夫人切莫为了我的事责怪潘姐姐,她就是著急穆世子,怕我说错话,才出此下策。” “贱人,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摔的,还想诬陷我?!” 穆国公夫人被潘嫣吵得头疼,“你潘家虽势大,可我穆家也是皇亲国戚,不至於怕了你们。你与旁人的纠葛,我不管,也管不著。可我儿的婚事,我尚且能做主。” “国公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潘嫣也怕了。 穆国公夫人扶著宋云缨要走,“潘姑娘身份金贵,我穆国公府高攀不起,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夫人!” 潘嫣定定立在原地,满心的憋屈。 难道她心心念念的婚事,就这么泡汤了? “潘姐姐,妹妹先告退了。” 宋云缨娇媚回眸,水珠沿著髮丝滑落,眼神里闪烁著得意的目光,仿佛在宣告这场游戏的胜利。 * 没出月余,奈奈就把潘嫣被退婚的事告诉了宋云缨。 “现在满京城都在笑她被退货,说她连个外室都不如。”奈奈拍手称快,“主子被她欺负了那么多年,也总算出了口恶气。” “还有件事,”奈奈故作神秘,“听说潘大將军也被人参了好几本,说是贪污纳贿,皇上正著大理寺的人追查呢。” 皇上本就忌惮功臣,重文轻武。这些年潘家不知收敛,还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焉能不被告发? 据说,主张此次贪污案的大理寺卿还是穆国公的门生。 穆国公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大义灭亲了。 宋云缨还是有些疑虑,“怎会这么巧?” 潘家偏偏这时候被查了。 毕竟潘大將军军功赫赫,敢拿他开刀的人屈指可数。 幕后指使是谁? 会是皇上的意思吗?如果真是皇上所为,那潘家此次必定凶多吉少。 锦瑟道:“潘嫣刚被退婚,家里又横遭变故。听说寻死了好几回,天天躲在家里哭呢。” “那也是她活该。”奈奈只差去放炮庆祝了。 潘嫣往日欺负同伴,苛责下人,关键时候竟连一个替她出头的人都没有,也是唏嘘。 锦瑟把白玉绞丝鐲递上来,“主子,这是二皇子妃著人送来的,说是物归原主。” 宋云缨拿过母亲的遗物。 轻轻拂过玉鐲的纹路,每一寸仿佛都承载著母亲的记忆。 提醒著她,永远別忘了该报的仇恨。 宋云缨將玉鐲牢牢戴在手腕上,“她还说什么了。” 锦瑟道:“二皇子妃还说,玉鐲的事她事先不知,都是潘姑娘策划的,她与您姐妹情深,自然要把鐲子还来。” 宋云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倒是撇的乾净。” 她嘴上是姐妹情深,心里却是虚情假意。 宋瑶仙不过是想藉机会和潘嫣撇清关係,以免惹火上身。 奈奈提醒道:“主子,难道她一装可怜,你就打算饶了她吗?” “饶了她?”宋云缨语调含著冷意,“本宫可没那么仁慈,她敢欺我辱我,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她转头对奈奈说:“你去回她,就说鐲子我收下了。她若真当我是姐妹,就去家祠认罪,而不是拿嘴来敷衍我。” 奈奈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宋云缨望著灰濛濛的天,问锦瑟:“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在宫里若想立足,要么忍,要么狠。”锦瑟谦卑地回答:“奴婢虽然不比奈奈姑娘跟著主子一起长大的情分,但奴婢瞧得出,主子不是心肠歹毒之人,像潘姑娘那样的人,不值得您宽恕。” * “这贱人,竟敢对我颐指气使!”宋瑶仙狠狠拍桌,“她还真觉得我怕了她不成?派一个贱婢来打发我。” 贵嬤嬤忙劝,“皇子妃息怒,身体要紧,当心伤了胎气。” 这个庶女,难道忘了当年在家中对自己做小伏低的样子?跟她那狐媚的亲娘一样,整日想著害人,一肚子坏水儿。 宋瑶仙气得面色发白,“等本宫生下皇长孙,殿下当了太子,看她宋云缨还如何猖狂。” “是呢,如今主子一切都得以身子为重、皇嗣为重,只要生下皇长孙,还怕她一个庶女不成?” 宋瑶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情绪。 贵嬤嬤的话不无道理,跟宋云缨算帐要紧,肚子里的孩子更要紧。 这一世她要让丈夫提前当上太子,好好的风光风光。 至於宋云缨就让她守寡去吧! 宋瑶仙吩咐,“贵嬤嬤,你给本宫盯紧了揽羽殿,一举一动都要及时来报。” “主子放心,老奴安插了眼线,一分一毫都逃脱不了咱们的眼睛。”贵嬤嬤低声回稟,“那边说,到现在九殿下都没临幸那个庶女。” 宋瑶仙冷哼一声,“我当她多能耐、多威风,原来也是个守活寡的弃妇。” 第49章 本宫岂能被她拿捏? 上一世,独孤羽叫她尝尽空房寂寞。 这一回,也好叫宋云缨好好体会体会。 想到这儿宋瑶仙心里畅快了些,靠在雕红木椅上,“告诉你的人,別放过那边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本宫少不了她的好处。” “主子放心,她老娘的命在奴婢手里,敢不听话,奴婢叫她全家上路。” 宋瑶仙笑得阴险,“你这个老滑头。” 安排好事情,宋瑶仙才问:“殿下呢?今日本宫怎么都没见过他。” “恩科放榜后,二殿下请的李君先生入府,两人近日忙於政事,夜夜宿在书房了。” 宋瑶仙有些担忧,“殿下勤於政事是好。可李君是个混帐啊。他没给殿下瞎出主意吧?” 宋瑶仙熟知歷史,前世李君已经祸害了六皇子,可別再来拉独孤侃下水。 贵嬤嬤说:“好像是北方闹了蝗灾,皇上著急上火,日日召皇子们参政议事呢。” 宋瑶仙不住点头,“皇上肯让殿下参论国事就好,不比日日在军营里舞刀弄枪强?去,告诉小厨房,煮碗银耳莲子羹,本宫晚些给殿下送去。” * 揽羽殿。 独孤羽的书房是不许外人进的,原先只有锦瑟入內打扫,自从宋云缨嫁进宫,独孤羽也默许了她出入书房,整理杂物。 他喜欢作画。 宗室子弟志趣高雅还好丹青的人不少,可像他这般痴迷的却不多。 锦瑟说,“殿下是儿时拜了荀道子为师父。” 宋云缨点头,“是有几分荀老的风骨。” 荀道子画风凛冽,常绘民间疾苦,苍生群像,甚少著墨於山水风光。因而他的画不怎么受王公贵族的追捧,反而在民间享有盛名。 宋云缨將这些画一一分门別类的整理好,问锦瑟:“殿下近日总是这么忙吗?” 锦瑟將画卷摆在书架上,“近些日山河四省闹了蝗灾,百姓颗粒无收,听说皇上调拨了三回賑灾粮款都不够用,日日召臣子们商量对策呢。” 宋云缨暗暗点头,“这场蝗灾果然如期而至了。” “主子说什么?” 听话音,皇子妃好像早就知道有此一难。 “没什么,”宋云缨改了口,“大巽刚平定北夷,又征南召。连年战乱国库早已空虚,边关尚有数十万大军镇守,难怪要钱粮紧缺。” 听说,往灾区调拨的賑灾粮款已经是从军餉里扣下来的了,如此下去,只怕边关不稳,內生民变。 “还有件事奴婢还没来得及告诉主子。” “说吧。” 锦瑟有些犹豫,“后宫正在裁撤用度。奴婢听说,二皇子妃主动要求份例减半,还拿出自己的嫁妆捐给军营,皇上说她深明大义,连將士们都念她的好呢。” 这不是前世自己用过的招数吗? 宋云缨想到,上一世自己虽嫁妆不丰厚,可胜在她心诚,將多年的积蓄和一些赏赐都捐了出来。 皇上赞她心怀恩义,连带著独孤侃也被另眼相看。 宋瑶仙有样学样,也想依葫芦画瓢给夫君抢份功劳。 奈奈嘴一撇,“就她爱出风头。” 锦瑟说出了顾虑:“二皇子妃挑了头,皇上就让她分管了后宫裁撤的事宜,她给各宫定了募捐的银两,咱们揽羽殿定的是……” “多少?” 锦瑟欲语还休。 宋云缨拨弄著刚染好的指甲,“说吧,本宫倒要领教领教,她能给咱们定多少。” 锦瑟垂眸,“五万两……” 奈奈直接气炸了,“什么?五万两!她怎么不去抢啊!” “二皇子妃给自己定的也是五万两。” 奈奈不服,“她有国公爷撑腰,想要什么没有。明明就是欺负主子一个人无依无靠。” 锦瑟告知缘由,“二皇子妃说咱们揽羽殿的份例一向都是最多的,募捐也理当多一些。” “份例多是因为殿下要吃药治病,这些皇上都知道的啊。主子,你就任由她欺负咱们吗?” 五万两,够一村百姓用粮三年。 宋云缨冷笑,“她假公济私,扯著为国为民的旗號,给我出难题,让咱们想驳都驳不了。” “那怎么办?若凑不齐银钱,皇上会怪罪咱们吗?” 宋云缨通晓利弊,“虽不是什么大罪,但一定会觉得咱们不懂事,恐怕九殿下也要被连累名声。” “啊?”奈奈赶紧掰著手指算,“主子的嫁妆不过现银一万两,即便把庄子铺面都卖了,也刚刚够。她这是算好了,想让主子倾家荡產!” 若捐了,宋云缨无钱可用,在宫里只怕难行。 若不捐,正好中了宋瑶仙的计,怎么也得被扣一个不忠不义的帽子。 奈奈著急,“主子,要不咱们去问问殿下吧。他一准儿有法子。” “殿下从不理钱財,帐本皆在本宫手里,宫里哪还有那么多现银。” “难不成真要变卖嫁妆啊?那可是主子的傍身钱!” “本宫岂会被她拿捏?” 锦瑟看著宋云缨胸有成竹的样子,“主子想到办法了?” “办法倒是有,只看能不能遇到有缘人。再不济……”宋云缨眼波流转,一丝笑意浮上眉梢,“本宫让宋瑶仙替咱们把钱出了。” 不是公报私仇吗?宋云缨偏偏不隨小人意。 “主子当真!”奈奈无比兴奋。 宋云缨招手,“附耳过来……” * 翌日,宋云缨携了五个大木箱子,微服乘坐车架出宫。 奈奈有些忐忑,“主子,殿下要是知道了,不会怪罪咱们吧?” 宋云缨倒显得风轻云淡,“他是揽羽殿的一份子,也总得做点贡献不是?” 目的地在御街最为繁华的十字街口。 宋云缨叫人卸车,木箱子打开,里面是百十副画。 支起摊位,將每幅画掛起来,多以人物写实为主,笔触细腻,色彩斑斕,似乎隱藏了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每幅画的落款都是两个字——子翎。 奈奈压低声音请示道,“主子,真要拿殿下的画卖钱啊?” 宋云缨点头,“这些都是他平时揉烂丟了的,咱们也算是废物利用。” 奈奈还是心疼的,“主子是捨不得殿下的笔墨,他每每扔了,你都给捡回来整理好,也是用心良苦了。” 宋云缨没再多说什么,“开张吧。” 第50章 宋云缨你真是花样百出 奈奈得令,开始扯著嗓子叫卖—— “各位看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荀道子关门弟子的真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嘍——” “瞧一瞧看一看啊——” 荀道子被民间奉为画仙,颇有盛名。 因此摊位一开张,便吸引了眾多路人驻足观看。 隨著人群的聚集,议论声此起彼伏,很快就成为十字路口的焦点。 有人问:“老板娘,这荀道子都死了十年了,哪来的关门弟子?” 也有人仔细查看著:“瞧这画风和笔力到有六分荀道子的风韵,只是这子翎是谁,咱们也没听说过啊。” 宋云缨微笑回答:“这位看官好眼力,荀道子十年前隱居不问世事,收了这位子翎先生做关门弟子,將画技倾囊相传。单看这幅画,你觉得值多少?” “若真是荀道子的真传,价值万金,若是个无名小卒,拿去做草纸都嫌剌屁股。哈哈。” “就是。你这小娘子,年纪轻轻会认识这等人物?別不是打著荀道子的招牌,骗银子的吧。”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宋云缨叫奈奈把独孤羽的腰牌掛出来。 “我们是九殿下的家僕,如假包换。”宋云缨道,“殿下忧国忧民,特意捐出多年藏画,怎会有假?” 围观者点头说:“若真是宫中所藏,应该不假。” 宋云缨很有耐心,“大家听我说,今日义卖是为了筹集善款,北方蝗灾肆虐,生灵涂炭。荀道子先生一生为民作画,作为晚辈自当秉承其志。” 奈奈跟著附和,“是,我们不求高价,只求有缘人能行善相助。” 围观的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宋云缨一边指著画作上的细节,一边说:“您看这副白叟图,人物神態,纹理描绘,哪一处不是栩栩如生?你们好心人的一点善心,就能帮助几个家的灾民免遭饿死。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好,我出一百两!” 已经有人开始叫价。 宋云缨抓住机会,“我们不设价格,各位请隨意出价,哪怕一分一毫都是对灾民最大的支持。” “那我出二百两!”人群中有人加价,“老子祖籍河北,也算给父老乡亲出份力!” “我出五十两,要那副关公千里走单骑。” 宋云缨赶紧让奈奈记录,“好,给这几位看官把画报好!” “我也来一副……” …… 一连两天,宋云缨的“生意”小有起色。 隨著越来越多的人对画產生兴趣,宋云缨和奈奈忙得不亦乐乎,她们耐心地向每位看官介绍画作。 御街之上,有人义卖荀道子弟子画的事不脛而走。 可正当宋云缨这边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一帮官兵带著傢伙气势汹汹的將摊位包围。 “都给我让开!” 为首的是一个左脸有痦子的官差。 他隨手扯过一张画,瞥了两眼,直接撕得粉碎,“谁允许你们当街叫卖的?” 奈奈看著满地的纸片子,“你大胆!竟敢毁坏九殿下的藏画!” “呸!”痦子官差啐了一口,“一群江湖骗子,还敢打著九殿下的名號招摇撞骗,都给我拿下!” “谁敢?”宋云缨直接站了出来。 痦子官差见有人叫板,也来了劲,“你这泼妇,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我们何罪之有?你凭什么抓人?” 痦子官差大笑,“凭什么?就凭你未经允许在此卖画!御街之上,没有沈国舅的允许,谁也不能私自摆摊叫卖!” 宋云缨冷嗤一声,“原来是沈大人。” 沈国舅就是皇后妻弟,沈娇娇的生父,皇亲国戚,连带著下人都有七品官的架势。 “知道怕了?” “我们只是义卖,所得善款全部捐给灾区,朝廷有律,此举关乎百姓福祉,不必提前报备。” “你有沈大人的手批吗?”痦子官差根本听不进只言片语。 宋云缨不服,“难道沈大人的手批比大巽律例还大?” “没错!”官差蛮横道:“没有就滚,你这些假画,全部没收充公!” 人群中有明眼人看出了端倪,劝说宋云缨。 ——“小娘子见好就收吧,沈国舅在京城开了十余家古玩字画铺,你这不是在人家地盘抢生意吗。” ——“他们都是沈家的人,你惹不起啊。” 宋云缨丝毫不退缩,“你这黑皮,有贼不抓,却把心思放在欺负良民上,当真黑了心肠。” “你说什么?!” “说什么你没听见吗?耳朵聋了?”宋云缨目光如炬,“我告诉你,这些画其实是九殿下亲笔所作,为得就是賑济灾民。你敢抢去,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官差被宋云缨气势震慑,一时语塞。 身后的小跟班赶忙出主意,“头儿,把人带回去审问,还怕她不招吗?” 痦子官差醍醐灌顶,“对,这画画得贼眉鼠眼,怎么可能出自九殿下之手?嚇唬谁呢?来人,把他们都给我带走,严加审问!” 奈奈拦在最前面,“你们这群泼皮无赖,敢动我主子一根汗毛,叫你们满门抄斩!” “呦~我们好害怕啊~”官差一阵嘲笑,想是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少废话,带走!” 说著他们就上来砸摊铺,撕画卷。 推搪间宋云缨被掀翻在地,胳膊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痛得她冷汗当即冒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眾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著一个神貌俊朗的公子。 官差的脸立刻变得恭敬起来,跪地行礼,“沈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来者正是沈国舅。 官差还想邀功,“大人,下官抓到一江湖骗子,打著宫里的旗號誆骗百姓,实在可恶。” 沈国舅上去就是一脚,“嫌命长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官差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沈国舅扫了眼现场,目光最终落在宋云缨身上。 於是,他回头对同行的公子道:“你要找的人,舅舅给你找到了。” 敢称沈国舅一声舅舅的,只有他了。 只见独孤羽负手而立,矜贵的毫不费力,“宋云缨,你可真是样百出啊。” 第51章 堂堂皇子当街卖艺 宋云缨看著满地的碎纸片,在想,自己是不是又闯祸了。 刚才叫囂的官差更是嚇得连连磕头,大气也不敢出。 独孤羽俯身捡起一张纸片,端详著:“这位官爷,您刚才说谁的画,尖嘴猴腮?” 痦子官差把额头咚咚得磕出血,“下官该死,下官瞎了狗眼,有眼不识泰山,求九殿下饶命!” “那孤这些画……” “赔!我们赔!”官差恨不得將口袋翻个底朝天,也没凑出几个钱。 沈国舅看不得他们在街上现眼:“九殿下何时缺你们这三瓜俩枣,还不滚去衙门,一人领五十大板。” 几个官差磕头谢恩,连滚带爬地跑了。 独孤羽卖了国舅一个面子,没再追究。 沈国舅也卖了独孤羽一个面子:“殿下,是微臣御下无方,这些画我沈家愿出一份力。” 说著让管家奉上五千两银票。 人群中议论纷纷。 ——“原来这就是九殿下,难怪国舅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真是才高八斗,貌比潘安,叫人瞧著心里欢喜呢。” 独孤羽把收的银票塞给宋云缨:“还差多少?” 宋云缨数了数,小声道:“三万……” 他眉梢微颤,“你还真是拿我的画,贱卖啊。” 看这场景,宋云缨至少卖了百余副画。 却还差这么多钱没凑齐。 她细弱蚊蝇,“平民百姓自然不比你们王公贵族出手阔绰,钱財多少在其次,重要的是每一份善心。” 独孤羽没反驳她,“那敢问您还有何高招啊?” 毕竟,还有三万两,也是天文数字。 宋云缨脑中飞速闪过念头,抓紧独孤羽的手,“殿下,不如你现场给人作画吧!” ? 独孤羽指指自己,不可置信:“你让我堂堂一个皇子,当街卖艺?” “有何不可?”宋云缨笑道,“古有帝王卖官鬻爵,今有皇子卖艺賑灾,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此举既能彰显殿下忧国忧民之心,又能賑济灾民,何乐而不为?” 见独孤羽没反对,宋云缨连忙把他推到前面,“诸位看官,九皇子心系苍生,今日现场献艺,一幅画五百两,还请口袋富裕的多捧捧场。” “我来——” “我先来——”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九殿下可是稀罕人物,他的墨宝自然爭相来抢。 独孤羽险些被这阵仗嚇住,然而宋云缨却不给他后悔的机会,把放倒的桌子摆起来,立刻文房四宝伺候。 她递上画笔,微笑的恰到好处,“殿下请吧。” 第一位客人是位胭脂铺的老板娘,珠圆玉润,坐在独孤羽对面不住地拋媚眼,“殿下,奴家可是第一次求人画像,你可要把奴家画得美一些哦。” 独孤羽硬著头皮,执笔著墨,不多时,一副人像便描绘出来。 宋云缨拿出独孤羽的私章,手起章落,第一单任务完成。 老板娘捧著画,喜形於色,“殿下妙笔生,奴家定会珍藏此画,掛在厢房永世流传。” 紧接著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数也没数便递了过去,“一点儿心意,请殿下笑纳。” 独孤羽不自然地伸手,眼见就要被老板娘揩油。 宋云缨眼疾手快地半路接过银票,“多谢娘子。” 隨著第一笔交易的成功,人们爭先恐后的想要得到九皇子的丹青之作。 要知道,整个大巽他可是最有望成为太子的人,若日后继承大统,这些画岂不是天下绝作? “我出七百两!” “八百两,让我先吧!” 叫价声此起彼伏,现场聚的人越来越多,也是热闹非凡。 独孤羽虽不习惯这种喧闹的场合,可有宋云缨在一旁招呼,他便能慢慢沉下心来作画。 夕阳西下,摊位前的人就要挤爆了。 宋云缨只好叫停了今日的喊价,等人群散去,不禁数了数堆成小山的银票。 开心道:“殿下,我们有救了!” 独孤羽故作高冷,“是你有救了。” 宋云缨挽著他的胳膊,开心道:“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这不是善款吗,你还准备中饱私囊?” “怎么可能,是我自己的私房钱。”她偷偷瞄了眼他的神色,看出他不反对,“走啦~” * 宋云缨回宫就搜颳了更多独孤羽的画作。 除了对掛在墙上的那副无脸女子图敬而远之,其余的又装了满满几大箱。 奈奈和锦瑟张罗著卖画,宋云缨就招呼著独孤羽给看客们画像,也算两不耽误。 照此进行,不足半月,应该能把钱凑个差不多。 “让开——” 突然,人群中有一锦衣华服的姑娘被几个奴僕簇拥而来。 奈奈看清来人,不禁皱眉,“她怎么来了?” 来者丝毫不客气,直接坐在了画像的位置上,言语娇媚,“表哥,你出宫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可是知道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 见独孤羽不应声,她撇嘴,“听我爹一说还以为是讹传呢,堂堂九殿下,摆摊卖艺起来了。” 独孤羽停笔,掀眸,“你要画像吗?” 沈娇娇指指自己,“我?” “不画就起开,別耽误我生意。” “画!”沈娇娇挺著腰杆,正好能有一副表哥画的像,多难得,没理由不要。 “交钱。”独孤羽示意宋云缨管帐。 沈娇娇一看宋云缨就烦,若不是这个小庶女鼓动表哥卖艺,她恐怕此时已经拉著他去酒楼吃酱肘子了。 於是没好气问:“多少钱一副?” 宋云缨想也没想:“两万两。” “什么?!”沈娇娇惊掉下巴,“为什么別人都是几百两,独独我的是天价?” “你加了这么多人的队,若不出血岂不乱了规矩?”宋云缨摊手,“而且义卖本就是一画一价,沈姑娘觉得贵可以不画。麻烦你赶紧让开,別耽误我们做正事。” “表哥~你看她。”沈娇娇拉著独孤羽撒娇。 “她说的合情合理。” 独孤羽把胳膊抽出来,“听舅舅讲,上个月你一场生辰宴耗费了三万两。你不喜欢我的画吗?还是觉得不值这个价?” 第52章 吻我 “怎么会呢?”沈娇娇忙解释,“表哥妙笔丹青,一画难求,我怎么会不喜欢。” 她咬咬牙,“不就是两万两吗,我要了!” 哇—— 围观群眾一阵感嘆。 一幅画竟然叫价了两万两,不愧是沈国舅家的嫡长女,一掷万金,令人嘆服。 宋云缨收了银票,喜笑顏开。 “我替灾民谢谢沈姑娘出手相救了。” “切。” 有了这笔钱,募捐的银子算是补齐了。 “表哥,可以开始了吧。”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沈娇娇得意洋洋地坐定,一是表哥的画作难得一见,二是她从未这么近、这么堂而皇之地看著他。 宋云缨在一旁磨墨,独孤羽执笔。 只见他神情专注,嘴角微微抿起,落笔勾描,春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表哥,你真厉害。” 沈娇娇拖著下巴,看得如痴如醉。 心里盘算著,以后定要將此画装裱好,掛在闺房日日欣赏。 “锦瑟你瞧,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主子还任由她放肆。”奈奈愤愤不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別急,再看看。”锦瑟劝。 围观的人不由得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一睹价值万金的画作。 此时,独孤羽也画完最后一笔,放下笔墨。 宋云缨將画理好奉上,“沈姑娘,请收下吧。” 沈娇娇迫不及待地打开看,瞬间,脸色大变,“这画的是什么啊?!” 这哪里是画的她?明明是一只乾瘦丑陋的饿死鬼! 她委屈的不行:“表哥,这丑八怪是谁?你是存心戏弄我对不对?” 沈娇娇羞愤难当,她哪里有这么丑? 原以为能拥有一副专属於自己的画像,却没想表哥竟然用这种方式羞辱她。 独孤羽起身,“蝗灾肆虐,你一场生辰宴吃了三万两,知道这些钱能救助多少灾民?你可想过因蝗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吗?” “我没有啊……” “不求你心繫天下,但求別铺张浪费,几十桌的流水席,上百斤的肉说扔就扔,你的良心呢?” “沈姑娘,殿下画的不是你,而是那些骨瘦嶙峋的灾民。”宋云缨道出真相。 人群中有人高喊:“说得好!” “凭什么她奢靡浪费,百姓飢肠轆轆!” 大庭广眾之下顏面尽失,沈娇娇简直无地自容。 “我没想那么多,我从小都是这样的。”她的脸色煞白,紧咬著下唇,努力抑制著即將溢出的泪水。 “表哥,我只是想要你的画,你却和她一起羞辱我。” 独孤羽淡淡地,“羞辱不是別人给的,是你自己作的。” “表哥,你变了!” 言罢,沈娇娇抹著眼泪,伤心地跑掉了。 因为情绪激动,不慎踩了裙角,一个踉蹌差点摔倒,幸亏旁边的奴婢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沈娇娇指著宋云缨,“我要进宫告诉姑母,请她给我做主!姑母不会饶了你的!” 皇后娘娘会不会帮她宋云缨不知道,只知道因为有了沈娇娇的助力,善款很快筹集齐了。 此时天色渐晚,宋云缨把摊位收好,想著直接把钱捐到城外的义庄,登帐造册也是一样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在押送的路上,竟然遇到了劫匪。 劫匪明显是有备而来,故意將他们两队人马衝散,他们不衝著装满银钱的马车,反倒举著刀朝宋云缨刺来。 “当心!” 独孤羽一把跩过她,反手挡刀。 只见歹人生生地砍下一刀,独孤羽的胳膊登时血流如注。 宋云缨焦急万分,“殿下你怎么样?” 他捂著伤口,“无妨。” “跟我走这边!” 京郊的这条路,宋云缨从前出城採药走过多回,轻车熟路。 沿著曲折的小径,她很快找到了一处破庙,躲避起来。 “应该安全了……”宋云缨靠在庙墙边,喘息未定,手紧紧地捂著胸口,试图平復情绪。 独孤羽警惕地环顾四周,外面风声呼啸,偶尔夹杂著远处的狼嚎声。 过了很久,再无一丝人跡。 宋云缨提著的心才缓缓放下。 看著独孤羽鲜血直流的伤口,她內疚万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她心疼的很,眼泪不由得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那些人既不为劫財,也不为劫色。 刀刀要取宋云缨的命。 独孤羽忍著疼,“宋云缨,你真挺有本事的,得罪的人比我还多。”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宋云缨撕了衣裳做布条,替他一点一点地包扎伤口,“我脾气可比你好著呢,才不会得罪人。” 那些蒙面歹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打斗间掉落的腰牌刻著一个“沈”字。 除了沈娇娇,还能有谁对自己恨之入骨? 宋云缨替独孤羽清理著伤口,许是想得多了,才脱口问他,“沈娇娇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不娶她?” 独孤羽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喜欢我的人多了,各个都要娶吗?” 是,宫里从不缺美丽的女人。 因此,她从不奢望独孤羽的喜欢,更不屑於与別的女人去爭夺这份喜欢。 能维持表面的安定,日子能过下去,就挺好。 宋云缨將隨身带的药粉涂抹在他的伤口上,“这么深的刀口,这几天都不能碰水了。” “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她推推他,“听话。” 他一把搂过她的腰,“听话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讽刺啊。” 宋云缨抬头,他正垂著眼眸,月色下更显俊朗迷人。 “你说的我好像一身反骨一样……” 他薄薄的气息吐在耳边,“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给自己正名,“我明明最是乖顺,最好说话……” 说到最后自己都没了底气。 独孤羽笑了笑,语调戏謔,“那好啊,吻我。” “啊?”宋云缨瞪大了眼睛。 “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最听话?” 她被突如其来的要求慌到了。 他揉著她纤细的腰肢,再进一寸,“要我教你吗?” 第53章 一夜欢愉 他的眼神深邃而充满诱惑,等待著她的回应。 宋云缨的理智还在。 后宫中的女人若无子嗣,確实难以生存,既然独孤羽主动,自己不妨顺水推舟。 左右两人是夫妻,没什么可避讳的。 想到此处,她缓缓靠近,垫著脚,闭上眼睛,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冰凉而柔软,有著淡淡的松木香味。 然而独孤羽並不急於回应,深邃的眸子凝视著,似乎有意逗她。 宋云缨努力的半天,他自岿然不动。 她对著冰山脸纠缠了半天,像在啃一根木头桩子。 最终只得作罢,“殿下,要不算了……呜……” 不由她话音落,独孤羽捻起她的下巴,吻似雨水般倾泻而下。 不容拒绝的热烈。 他手臂环绕著她腰,將她消瘦的身子拉得更近。 宋云缨感觉被人揉进怀里,连呼吸都是竭尽全力。 “殿下……”她看著她。 他的手拂过她的背,吻也渐渐变得温柔,仿佛在安抚著她此刻的侷促。 蜿蜒而下,在更深处撩起一阵战慄。 “在……在这儿吗……”宋云缨看著周围简陋的一切。 她已是层层汗意,额发湿粘在白皙的锁骨上。 “怕了?” 独孤羽意犹未尽地吻过她细腻的皮肤。 她仰头,“不怕……” 宋云缨的手臂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脖颈,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殿下让我在上面,我就不怕了。” 她翻身將他压在下面。 他被她的大胆所吸引,眸底是炽热的腥红,臂上的伤也因用力绷出血来。 她內襟被汗浸湿,喉底溢出破碎不堪的轻哼声。 满月夜风,荒郊庙宇,热浪隨著呼吸翻涌。 宋云缨似被捲入迷雾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一夜欢愉,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他怀里清醒过来。 待她坐起,独孤羽得空儿活动活动酸麻的胳膊。 “殿下,我是不是压著你了?” 他笑得意味深长,“压得是不错。” 宋云缨的脸噌得红透大半边。 慌忙起身捡起满地凌乱的衣裳,不分条理地裹在身上,“如下夜不归宫,你倒是不怕,我可要遭殃了。” 独孤羽轻描淡写道,“放心,母后若知真相,夸你还来不及,怎会责骂?” “皇后娘娘慈爱,可我也不能不懂事给她惹麻烦啊。” “无妨,谁若怪你,你就把错往我身上推。” 这哪里是解决问题的態度。 宋云缨换好衣裳,替他查验著伤口,“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且不说宫规如何,单单这伤口感染了也是麻烦。” 他伸手,坚实的臂膀横在面前,散发著张力。 宋云缨心怯,“干……什么?” 他瞟了眼满地狼藉,“替我更衣啊。” “……” * 刚下山,宋云缨就遇到了锦瑟她们。 “殿下!娘娘!” 奈奈扑上来,激动得热泪盈眶,“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主子了。” 宋云缨安慰她,“別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还是锦瑟理智一些,“主子没事就好,昨日那伙歹人,只追著主子杀,奴婢们都嚇坏了。” 昨日锦瑟她们被劫匪衝散后,就立刻去府衙报了官,府尹大人原本在內院看戏,见是两个丫头报案,本想隨手打发了。 直到锦瑟拿出九皇子的腰牌,府尹大人嚇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连夜亲自带官兵去义庄搜查。 还好,两位贵人平安无事。 府尹大人头上悬著的那把刀终於落下,忙安排人马送九皇子一行人回宫。 马车里,奈奈看著宋云缨心疼道:“主子受苦了,瞧这手背和脖子,都快磕出血了。” “啊?有吗?”宋云缨连忙拉紧了领口。 因是昨夜独孤羽撩拨的厉害,故意留下的印跡。 这小子,委实浪荡。 “当然有了,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奈奈一脸天真的对著宋云缨不停地数。 “好了好了,我没事。”宋云缨把自己裹得再严实一些。 一抬头,正对上独孤羽不怀好意的笑。 宋云缨给了他一个“都赖你”的眼神。 独孤羽抄著胳膊,幽幽道:“奈奈,孤被砍了一刀也没见你紧张,怎的你主子不过磕了碰了,你就心疼的不得了。简直厚此薄彼啊。” 奈奈嘟囔著,“殿下有太多人心疼,我们主子就剩我一个了。” 话到此处,奈奈都觉得心酸。 独孤羽道:“那孤再给你们添一个?” “殿下的意思是?” “你惯爱出宫,她们几个柔弱尚且不能自理,又如何能保护你?我让老朱留意著,给你挑一个信得过的武婢,用起来也方便些。” 奈奈拍手称是,“殿下考虑的真周到,那以后我们是不是经常可以出宫了?” “你这丫头,不好好在宫里当差,都让你主子给带野了。” “宫里像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子,哪有外面天大地大,我说得对吗,主子。” 宋云缨忙划清界限,“与我无关哦。” 几人说笑著便回了宫。 * 善和殿內。 宋瑶仙狠拍著桌椅,“什么?这贱人竟然筹齐了善款?” 贵嬤嬤点头称是,“义庄的帐目老奴已经瞧过了,五万两,一个子儿也不差。” “这个宋云缨,竟有如此本事?难道说……父亲暗地里周济她了?” “主子多虑了,国公爷只给过您私用,何时帮过那个庶女?”贵嬤嬤將打探到的消息和盘托出,“听说她拉著九殿下当街卖艺,一幅画卖了两万两。” 两万? 宋瑶仙都觉得不可思议。 前世,独孤羽连书房都不让她进,如今竟然帮著这个庶女做如此卑贱的事。 “可恶……” 原本宋瑶仙想藉此事博一个好名声,顺便狠狠打压宋云缨。 没想到竟被她给逃脱了。 贵嬤嬤劝道:“主子莫急,她虽筹齐了钱,可这么离谱的事要是让皇上和皇后知道,焉能不治她个不敬之罪?” 宋瑶仙慢慢点头,若有所思。 宋云缨敢拉著皇子置身勾栏瓦舍,当街卖艺,如此有损皇家天威的事,她不信皇上不怪罪。 宋瑶仙一丝得意浮上眉梢,“贵嬤嬤,想办法把这消息传到帝后的耳朵里。皇上一向视九殿下为眼珠子,本宫就不信,这贱人还能全身而退。” 第54章 与宋家恩断义绝 这日,曹公公来传旨,说宋国公练兵时不慎摔下马,腿脚骨折,请宋云缨回府探望。 皇上当时是说,“九皇子妃身为子女,又在太医署当差,於情於理都该回府探望。” 宋云缨打心眼里是不想跟娘家有太多瓜葛的。 可圣上有旨,她唯有照办。 意料之中,回到宋家免不了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 宋父拖著残身,不顾旁人阻拦也要骂,“你胆子是大了,原本只一个人满山乱跑,现在倒好,你敢拉著皇子去勾栏瓦舍胡混,你还知不知羞耻?这事儿要传到皇上耳朵里,我们宋家的脸都被你丟尽了!” 袁氏忙替宋父胸口顺著气,“老爷当心身体,两个姑娘好不容易回趟娘家,別为点小事伤了和气。” “小事?都是让你给惯的,简直无法无天。” 袁氏作委屈状,“我一直拿云缨当亲女儿,难道还亲错了?” 宋父的手颤抖著指著宋云缨,“什么女儿?她忙著在宫里当娘娘,何曾还记得是我宋奉中的女儿?我臥病三日,她有过一声问候吗?倒是麻烦仙儿早早回家侍奉汤药,你说我养她有何用?” 宋瑶仙端著汤药,得意地瞧著,“爹,姐姐忙,有什么事你吩咐仙儿就行了。” “仙儿,你如今还怀著身孕呢,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可以了,千万別累坏了身子。”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爹,仙儿不累。仙儿就想好好侍奉爹。” “好孩子,比你那狼心狗肺的姐姐不知强了多少倍。” 好一场父慈女孝的戏码。 从始至终,自己都像个外人。 宋云缨心知肚明,宋瑶仙定是早早就跑到父亲面前添油加醋,这才引得他暴怒。 她们母女俩一唱一和,这么多年都玩不腻的烂把戏。 宋云缨拂掉袖上的尘土,“爹,我瞧你中气十足,有的是力气骂人,只怕病得也不重。既然如此,女儿就回宫了。” “你给我站住!”宋父怒气冲冲地从床上坐起,“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你眼里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荣华富贵。” 宋云缨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著他,“那父亲眼里有过我这个女儿吗?” 她笑笑,像是自嘲,“小时候,寒冬腊月里,你跟她们母女在厢房烧银炭、炙羊肉的时候,何曾在意过我在柴房里冻得瑟瑟发抖?” “你大摆宴席,给自己祝寿时,何曾记得那天也是我母亲的生辰。” “你给宋瑶仙偷偷塞私房钱,让她带头募捐,在皇上面前爭脸面。你何曾记得,我也是你女儿。” 宋云缨语气冰冷无比,“你什么也没给我,反而怪我自谋生路。天下有你这样的父亲吗?” “逆子!!” 宋父被说中短处,气得浑身发抖,下床就要抡起拐杖打,“我生你养你,置办嫁妆送你出阁,你竟还如此怨毒,今日我不如打死你,也好叫我宋家门里少一个人面兽心之徒!” 眼见著拐杖就要打在身上。 宋云缨直接抬手紧紧握住,“爹说错了。生我养我的是娘亲,我的嫁妆也是娘亲留下的,父亲以为我真的不知吗?不过是彼此留了顏面,不想戳破罢了。” “你……你胡说什么?”宋父的拐杖滯留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女儿说的什么,父亲心里一清二楚,何必再问。” 前世,宋云缨也是很久才知道,母亲当年是清河陆氏独女,只因救了父亲,未婚生子,才被母家唾弃。 为了把腹中的孩子留下,母亲和娘家断绝了关係。 独自一人带著宋云缨和弟弟討生活。 却红顏薄命,客死他乡。 外祖临终前,想把万贯家財留给自己的女儿,却得知女儿早已不在人世。 几经周折,陆家终於找到了身在国公府的宋云缨。 想把陆氏私產过继到宋云缨这个外孙女头上。 然而宋父嘴上答应的好,暗地里却伙同袁氏瞒下了陆氏的万贯家財,不知廉耻地占为私有。 还打著为宋云缨好的幌子,心安理得的了这么多年。 宋云缨愤愤道:“爹,你贪了我娘多少银子,你还记得吗?” 宋父没吭声,袁氏倒是先急了,“云缨,这些年你爹爹为你劳心劳肺,你怎能如此刻薄,伤他的心啊。” “你少插嘴,”宋云缨指著她,“若不是你吹枕边风,我爹这种死要面子的人怎会想到去亡妻的钱?” 这些年,宋云缨受够了父亲的偏心和冷漠,她的心早已冷若冰霜。 连带著將这豺狼夫妻骂一通,也算是出口气。 宋父重重地跌坐在床上,喘著粗气,“好,瞧我养得好女儿。既然你如此委屈,还做我宋家女儿作甚?不如大门一开,各走一边的好!” 袁氏惊讶道:“老爷,你这是要跟云缨断绝关係,把她扫地出门吗?” “没错,让她滚,以后我宋奉中便没她这个女儿。” 袁氏神色压不住的笑意,嘴上则是不住地劝,“老爷,万万不可啊,云缨是陆姐姐的骨肉,陆姐姐跟母家断绝关係已是后悔终生,切不可让悲剧在云缨身上再重演啊。” 宋父嗤之以鼻,“我瞧她们母女都是不知好歹、肆意妄为的犟种,该撵出家门才好!” 宋云缨算是看清了这对黑心夫妻的嘴脸。 母亲是为了他才与娘家断了来往,现在,他吸乾用尽母亲留下的银钱,反要倒打一耙,践踏母亲的尊严。 “辱我可以,辱我母亲你休想!” 宋云缨拔开墙上的剑,挥剑斩下袖口的衣裳。 “古有割袍断义,今日我宋云缨挥剑斩裙衣,以示我与宋家至此恩断义绝!” 手起剑落,袖口的碎片如雪般落在地上。 “你……你这孽障!” “宋大人,烦请你喊我皇子妃!” 宋云缨无比决绝,与过去的一切划清了界限。 第55章 喜欢吗?再来吗? 宋父指著大门口,“那你还愣著做什么?滚出去啊!” 袁氏忙过来拉著她,“云缨,你父亲在气头上,你別往心里去。要不你先回宫,我再劝劝他。” “不必了!” 他们这对儿黑心肝的夫妻,三言两语就想让宋云缨净身出户。 不能够。 宋云缨目光坚定,语气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冷硬,“想让我走可以。把你们欠我母亲的钱,还回来再说!” 袁氏原本窃喜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陆氏留下的钱堆山码海,国公府的开销,瑶仙在宫里的费,还有自己娘家那些不爭气的兄弟……都还要仰仗这些產业。 岂能白白还给这庶女? 袁氏立刻软了语调,“云缨你別生气,有话好好说嘛。提钱多伤和气。” 宋瑶仙也慌了,“爹,你瞧姐姐,张口闭口都是银子,你快说说她啊。” 这些人,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宋云缨掷地有声,“大巽律法有定,妻家嫁娶之財,夫家不得处分;妻若亡没,所有资財及奴僕当奉还妻家,夫家不得追理。” “宋大人身为大巽官员,自当熟知礼法,岂能知法犯法?” “你……你!”宋父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宋云缨却寸步不让,“清河外祖家已经把帐册送到了我手上。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钱凑齐了还给我。少一两银子,宋大人,咱们公堂上见!” 她转身,步履缓缓地朝门外走去,每一步都无比的坚定、从容。 这样不带一丝犹豫的决绝,让在场的人都慌了。 “云缨,云缨!”袁氏追也追不上她,只能埋怨,“老爷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这要闹到公堂可怎么好?” “她敢。”宋父说,“我是她爹,她毛还没长齐就想踹窝,做梦!” “那老爷是有对策了?” “你让帐房把钱管好了,一个子儿都不能给她!我就不信她敢把亲爹送进大牢。” “好,妾身这就去交代。” * 出了宋家,奈奈终於憋不住了,“主子,真是解气!你瞧刚刚袁氏母女惊慌的样子,咱们忍了这么多年,总算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善恶终有报。” 宋云缨却很平静,“真正的报应还没到呢。” 奈奈有疑虑,“只是,主子真的要跟国公爷打官司吗?毕竟是父女,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对主子名声有损。” 宋云缨不怕,“是他先要將我扫地出门,我依得是大巽律法,拿回本属於我的东西。纵然是皇上也不能偏私。” 奈奈还是担心。 满朝公卿,王公贵眷,女儿家跟父亲打官司的,真没有。 宋国公最好面子,必定不肯家丑外扬,把事情闹到公堂之上。 “可国公爷真能將万贯家財奉还给吗?” 宋云缨拂去袖上的落叶,“放心,本宫自有办法让他们双手奉上。” 奈奈忙追问:“什么办法?” 宋云缨一刮她的鼻子,“天机不可泄露。” * 是夜,宋云缨刚用过晚膳,皇后身边的般若姑姑就来传召。 “姑姑可知皇后娘娘传本宫所为何事啊?” 般若姑姑摇头,“奴婢不知。” 宋云缨心里还是忐忑的,毕竟,这两日出宫义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宫里人或多或少在背后议论。 独孤羽像是没事人一样,照常去乾元殿参政议事。 反倒是宋云缨心口总是悬著。 旁人怎么看不要紧。 就怕皇上和皇后认为她此事办得太过儿戏,有损天家顏面。 般若姑姑看出了宋云缨的不安,面上浮出欣然的笑,“皇子妃不必忧虑,殿下与您浓情似蜜,皇后娘娘自然也心里高兴,这是好事儿啊。” “浓……浓情似蜜?”宋云缨自己都羞於开口,“姑姑快別取笑本宫了。” “奴婢怎敢取笑皇子妃?”般若姑姑頷首,“说句不恭敬的话,奴婢是看著九殿下长大的,没见殿下对谁这么在意过。” “他很在意本宫吗?” 般若姑姑笑,“难道皇子妃没感觉到吗?” 这还真没有。 独孤羽不是有白月光吗? 虽说自打从京郊的破庙里一夜承欢后,独孤羽待自己是有所不同。 三天两头地在夜里蹭上来,腻腻歪歪,搅得她睡不好安稳觉,两眼之下乌青乌青的。 譬如昨夜,他顶著一张禁慾的脸,身上却使不完的牛劲。 完事就捧著她的脸问:“喜欢吗?”“再来吗?” 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面对男女之事,血气方刚情难抑制,宋云缨都能理解。 可她整个人快要散架,语气难免敷衍了些,“喜……喜欢。” 只是这片刻的迟疑,独孤羽却生了气,虽说胳膊还搂著他,但一晚上再没同她讲过半个字。 今早也没见到他,难道说跑去皇后娘娘那里告状了? 不至於吧。 般若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 “九殿下性子虽敏感,却最是良善,皇子妃若多费些神,定能看到殿下的真心。” 宋云缨点头称“是”。 一路跟般若姑姑来到凤仪宫,皇后娘娘屏退了左右,之后才开口问她,“云缨,听说你跟羽儿在御街上作画筹钱,可是真的?” 宋云缨如实回答,“是的,殿下心繫百姓,臣妾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皇后点头道,“賑灾是善事,但也別累著身子,有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你一个姑娘家,去了义庄又夜不归宫,本宫岂能不担心啊。” 宋云缨对皇后的关怀有些意外。 “皇后娘娘不怪罪臣妾吗?” 皇后笑著摇头,“本宫为何怪你?你们筹得善款,救一方百姓,这是好事。若羽儿为了个皇家虚名而弃天下苍生於不顾,那本宫才是要心寒了。” “皇后娘娘深明大义,云缨自愧不如。” 皇后娘娘拉著宋云缨的手,这才问了正题,“那你跟羽儿,怎么样了?” 有个如此爱惜自己的婆婆,也是种甜蜜的负担啊,宋云缨想。 “殿下对臣妾很好。” 皇后娘娘不甚满意,“只好有什么用?总得要个孩子傍身才是正道。这里是本宫派人寻的偏方,你拿回去多试几回。” 第56章 你喜欢孩子吗 “皇后娘娘……这不大好吧。” 毕竟这事可是被独孤羽现场抓包过,故技重施,难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傻孩子,那你被人戳脊樑就是好了?等你嫡妹生下皇长孙就是好了?”皇后娘娘拍她的手,“你还小,不懂得宫中的险恶,什么都不如有个孩子。” 虽说宋云缨前世没有孩子,可宫中的险恶她还是经歷了不少的。 什么嬪妃爭宠,皇子夺嫡,早已见怪不怪。 不管怎样,她心里还是感激,“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去吧,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从凤仪宫出来,宋云缨脑海里不断迴荡著皇后的话。 虽然有压力,可好在她跟独孤羽迈出了第一步。 至於子嗣,宋云缨本就是医家出身,深知可遇不可求,还是放平心態,顺其自然吧。 “嘿,想什么呢?” 一个身影突然窜了出来。 宋云缨一惊,待看清来人气道:“你喊什么,嚇死我了。” 独孤羽这次从树影里走出,“你的胆子不是比牛都大,还会被我嚇到?” 瞧他油嘴滑舌的,宋云缨问:“你不生我气了?” “生气归生气,”独孤羽负手而立,鹤髮在月下映出一丝流光,“可我若不喊,等你一头栽进鱼池,我岂不还要费力气捞你?” 宋云缨这才发现,三步以外是锦鲤池,不禁心有余悸。 两人並肩而行,沿著锦鲤池边的小径慢慢走著,夜幕下波光粼粼。 一个垂头丧气,一个默默不语。 “有心事?” “有心事?” 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两人相视一笑,独孤羽率先开了口,“蝗灾肆虐,父皇召集內阁日日商议,也拿不出个办法。” 原来他是去廷议了,並非去皇后娘娘那里告状。 稍稍鬆口气,问他:“賑灾粮款还没拨付吗?” “钱虽有,粮却不足。市面上的粮价翻了三翻,拿钱也买不到啊。” “殿下向来不在意国事,怎的对此次蝗灾尤为上心?” 独孤羽默默道:“山河四省原是父皇的封地,我儿时的回忆,都在那儿。” 宋云缨心中瞭然。 当今圣上为秦王时,封地就在山河四省。 皇上对故土爱得深沉,登基后曾几次动了迁都的念头,都被老臣给劝退了。 因著这层关係,此次蝗灾让皇上甚为忧心。 幸好宋云缨审时度势,早早有了谋划布局,她掐指算了算,“殿下別担心,再有半个月的时间,朝廷定能凑齐賑灾粮。” “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还敢断定这批粮会是殿下你筹来的。” 半年前,宋云缨就已经找到了神农稻种,小苍山沟壑下的平原,已被开垦为百亩良田,足以应对蝗灾。 独孤羽以为她只是为了安慰他,隨口一说而已,因此笑笑,並未放在心上。 “你呢,我怎么听说娘子今日在宋家大杀四方,好生威武。” 宋云缨听出了他的一丝嘲讽,“殿下还要插手管我娘家事不成?” “我只是好奇,你究竟做了什么,把你爹直接气得昏死过去。” 宋国公府的人拿著腰牌急慌慌地进宫请太医,一问才知,是宋家三姑娘回门给闹得。 宋云缨问:“若有人辱你娘亲,还把她的私產占为己用,与新夫人合著伙欺负你,你当如何?” 独孤羽明白了,不由得给她鼓掌,“夫人英勇,夫人做得对。” “当心点——” 水池边湿滑,还好独孤羽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宋云缨的腰,她才没跌进池子里。 宋云缨手抵在他的胸膛,稳住身形。 月影攒动,暗香款款飘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他握住她细嫩的手腕,挑眉,“你手里拿得什么?” 她想藏,却无处可藏。 只得垂著头老实交待,“药……” “又是母后给的?” 一个“又”字让宋云缨面颊微红,“殿下英明。” 夜色朦朧下他渐渐靠近,“你就这么听母后的?” 她解释,“也没有吧。” 毕竟这药还没下呢,她顶多算是作案未遂。 他额头轻抵著,“宋云缨?” “嗯?” 独孤羽声音哑得厉害,“你喜欢孩子吗?” “喜……喜欢啊,怎么了?” 他的吻顺势落下。 “唔……”猝不及防。 温柔而深情,唇齿间摩挲著,时轻时重,仿佛要將她揉化在怀中。 她闭上眼,隨著他的节奏一步步深陷,情迷时,她亦热烈的回应著,两人的身影在月色下渐渐拉长。 独孤羽一把打横將她抱起,“回宫。” 她埋头进他的脖颈后,低声道:“快放下我,还有人呢。” 他不以为然,大步朝前,“放什么?让他们看去。” 独孤羽如若无人地朝揽羽殿走著,过望的宫人皆是下跪叩拜,极为守礼,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独孤羽直入寢殿,將她撂在床上。 躬膝压在她身旁,“你是我的人,何须在意旁人的眼光?” 烛火摇曳,他抚摸著她的髮丝,似贪恋她发间的幽香。 滚烫的唇轻浅耳落,宋云缨下意识地躲避,却发现自己早已无处可逃。 他说,“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这个“他”是谁? 宋云缨还没来得及去想,就又被他拖进怀里。 “殿下……” 他拭去她额上的汗珠,“为什么不叫我子翎?” 红纱暖帐,烛光闪烁。 他的眼神似乎比往日老道了许多。 “子……翎……” 宋云缨心里告饶,可却无法拒绝这种疯狂。 她蜷缩著,手心全是汗。 天旋地转,镜面蒙上一层细细的水雾,一次次被拖入浪潮的漩涡…… 翌日宋云缨醒来,却见独孤羽早已穿戴整齐。 “醒了?” 晨光下,他似温润如玉的公子,凝神专注。 宋云缨揉揉眼睛,“你可真有精力。” 青玉案前铺放著一整套文房四宝,晨起作画是他一贯的习惯。 他搁笔,示意她过来,“送你。” 第57章 烟花之地 宋云缨走过去,“兔子?” 她捧起画,仔细端详,水墨绘成一灰一白两只可爱的兔子。 细腻的绒毛用淡雅的墨色晕染,深浅不一,层次分明,既显得柔和又富有质感。 白兔的眼睛浓墨轻点,闪烁著机敏和灵动。 灰兔显颓废,耷拉著耳朵,静静地臥在一旁,任白兔跳跃在身上。 “为何要送我兔子?”她不解其意。 此时,奈奈正好將洗漱的器具端进来,便打趣道:“主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您怎么忘了,自己就是属兔的啊。” “对哦。”宋云缨恍然。 不禁把画拿起来细细品味,“那这个机灵的白兔子一定是我,至於灰的嘛。” 她瞥了眼独孤羽,“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他若无事的浣洗著手,帕子隨手擦乾搁在一旁,“隨手画的,没想那么多。” 宋云缨挺喜欢,脱口就问:“我能把它掛墙上吗?” 问完不禁后悔了。 虽说独孤羽喜欢作画,却並不爱赏画。 整座揽羽殿,只有一幅画被允许掛在了墙上。 其余的,不是卷了放在箱子,就是画完直接撕了丟掉。 宋云缨意识到刚刚这个要求,可能有些越界了。 於是补充道:“奈奈,你去找个师傅裱起来,掛在我那间厢房里。” 东厢房是特意辟出来给宋云缨独用的,自己的地盘总能自己做主吧? “嗯。”奈奈卷了画正要走。 独孤羽却开口了,“东厢房地方小,还是掛在大殿吧。” 他说得风轻云淡,却险些惊掉在场宫女的下巴。 要知道,除了现有的这幅无脸的女子图,殿下从不许任何画掛在大殿。 从前有个不懂事的小宫女,布置殿內陈设时觉得过於空旷,於是把皇上赏给殿下的《望江南图》掛在了墙上。 结果殿下大怒,不仅把宫女赶了出去,还烧了那幅绝版的名画。 从此以后,这便成了揽羽殿的禁忌,再无人敢触碰这片逆鳞。 今日皇子妃不过隨口一提,殿下竟然答应了。 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独孤羽走后,奈奈喜笑顏开道,“主子,殿下终於回心转意啦!” “一幅画而已,不至於。” “主子怎么不信我?我听锦瑟说了,殿下是破天荒头一次这么做,定是把主子当特例看待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云缨並没被这种“好事”冲昏头脑,她边对镜梳妆,边问:“殿下最近出宫了吗?” “偶尔会出宫一次。” 宋云缨低声吩咐,“你帮我查查,殿下都去哪些地方了。” 奈奈觉得主子並不在乎这些,这会儿竟然要查殿下的行踪。 “殿下去的无非是古玩店、藏书楼之类的,最多再去酒楼吃顿饭,没听说什么特別的。主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奈奈脑子向来不灵光,若不把话说透,只怕她领悟不到深意。 於是宋云缨说出了自己的怀疑,“那他去暗门子了吗?” “暗门子?”奈奈捂嘴,脸也红了,“主子难道说的是逢春楼那种地方?” 那可是徽京最大的烟之地了。 清淮河畔,十里红场,达官贵族一掷千金的销金窟。 宋云缨示意她小声些,“类似的有吗……” 她原本只当独孤羽不通床第之事,可短短几日精进不少,样百出,实在惹人怀疑。 如果不是去了街柳巷,怎会学得如此到位? 奈奈问:“主子,真的要查吗?” 这种事查出来,若是假的虚惊一场还好,若是真的,除了伤感情,也没什么好处。 毕竟独孤羽身份在那儿摆著,寻常百姓家尚有沾惹草之事,更何况豪门勛贵? 闹是闹不出结果的。 受伤的终归是女子。 宋云缨轻轻点头,“这几天你去盯著殿下,他若出宫,及时来报我。” 奈奈虽偶尔迷糊,可办大事还是靠谱的。 果不其然,那天刚將夜色,奈奈就急匆匆地跑来。 “主子,殿下方才让人套了车,马上就要出宫去了!” 宋云缨机警道,“跟上他。” 转而又吩咐,“去准备两套男装。” 出宫,还是男儿装扮更方便些。 奈奈应声准备去了。 这世上的事,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独孤羽的马车一路进了街深巷,最终停靠在河边的楼处。 紧接著一群浓妆艷抹的姑娘扑了上去。 奈奈撇嘴,“平日见殿下清心寡欲的,没想到他竟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他了。” 从前独孤羽靠著一张寡淡禁慾的脸,很具有迷惑性,让人轻而易举的相信他並非纵慾紈絝之辈。 可最近经歷了几次,宋云缨早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虽冷淡,可到底也是男人。 有些癖好就不足为奇了。 “咦,殿下旁边的男子是谁?怎么奴婢从未见过。”奈奈小声问。 “难道是朱鸣尘?” 宋云缨定睛看了看,是独孤羽之前提过的暗卫总领朱明尘。 这二人本就是死党,前世独孤羽暴毙,朱明尘是第一个站出来质疑死因的。 只可惜朱氏兄弟虽有疑虑,可没有证据,独孤羽的死只能归於久病而亡。 今日他俩能微服结伴到这种地方,足以证明关係匪浅。 “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酷吏朱鸣尘?”奈奈有些打退堂鼓,“那咱们还要跟踪吗?” 朱鸣尘是暗卫总领,杀人如砍瓜切菜。小鬼见了都要绕道。 宋云缨倒是淡定很多,“走,既来之则安之。” 清淮河畔的逢春楼是京城夜里最繁华的境地。 楼高六层,飞檐翘角,雕樑画栋,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格。因楼前载满桃,每逢春天团盛开,引得文人骚客赏作赋,这才得名。 宋云缨和奈奈是女扮男装,行动也方便些。 “两位客官里面请——” 夜幕降临,逢春楼內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於耳。 奈奈刚一走进就被这场景闪的眼繚乱,只见两个浓妆艷抹的女子扑了上来,一身著青衣,一著红衣,妖艷得很。 “二位小爷怎么称呼?今儿来我们这儿是想找什么乐子啊?” 第58章 这也太暴露了吧! 奈奈被这胭脂粉呛得难受,厌恶道:“一边呆著去。” “呦,还是位清高的爷。”姑娘们嬉笑一番,“不过来我们这儿的爷,不是假清高,就是装清高。” “瞧二位清汤寡水的,”另一个跟著起鬨,“別不是个雏儿来咱们这破壳的吧,哈哈哈。” 宋云缨不想在大厅过多的惹人注目,於是很嫻熟地搂上姑娘的腰,一钉金子塞进腰带中,“楼上找个雅间,把小爷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姑娘拿了钱自然高兴带路,“请问官爷尊姓大名啊?” “宋。” “宋大官人,您快里面请~” 姑娘们这才殷勤把宋云缨她们带入四楼厢房。 进了屋,姑娘细声软语地伺候,却不见二位恩客展顏,其中经验老道的红衣姑娘问,“爷,您瞧著不是来寻乐子的,倒是像来寻人的。” 宋云缨透过窗子看下去,一楼戏台的前排,独孤羽和朱鸣尘正在品茶谈戏。 虽说陷於喧闹的人群中,可如此俊秀的男子一眼就能被人看见。 宋云缨將一张三千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 问道:“楼下那二位公子来此,所为何事啊?” 红衣姑娘微笑,小嘴一吹,將银票吹回到了宋云缨面前。 “无可奉告。” 奈奈把酒杯一搁,“你別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我们这儿找人的无非两种,要么捉自家官人的奸,要么寻对家的仇,”红衣姑娘面若桃,“小娘子属於哪一种?” 奈奈挺直腰板,“你说谁是小娘子?” “得了,二位別装了。我阅人无数,是男是女,一上手就知道。” 宋云缨见自己的身份已被看出,索性开门见山,“你要多少才肯说,开个价吧。” 红衣姑娘扭著水蛇腰踱步,“若娘子问的是別人,这三千两绰绰有余。若是楼下那二位爷,娘子便是搬座金山来,我也不敢开口。” “那你是认识他们了?” “认不认识,也不能告诉你啊。” 奈奈一拍桌,“你別蹬鼻子上脸,你知道我主子是……” “奈奈,坐下!”宋云缨制止了她,“先喝杯茶润润口。” “主子!” “听话,”宋云缨把茶递给奈奈,转头又问那二位:“姑娘若有顾虑,那就把你们老板娘请来吧。” 红衣姑娘则明確表態,“朱统领如此不可一世的人物,尚且要在那位银髮公子身前卑躬屈膝,只怕娘子就算把我们老板喊来也是没用。咱们姐妹在外討生活,钱固然重要,可命更重要,不是吗?” “你又没犯法,怕他朱鸣尘做什么?” “瞧你说的,朱大人是皇权特许,有先斩后奏之权,娘子不怕是因为你们的关係近,我们可就不一样了。” 这对姐妹多半是把宋云缨当作成朱鸣尘的夫人,到楼来找丈夫的晦气。 另一个姑娘道:“姐姐別跟她们废话,我瞧她们就是来找茬儿的。得罪了朱统领,就是砸我们的饭碗。要么你们识相点自己走,要么我喊人把你们轰出去!” “你敢!”奈奈忙护在宋云缨身前。 “怎么不敢?你也不想想,逢春楼如果没点靠山能在徽京开成第一楼吗!” 说著她就要开门去叫打手。 宋云缨快步上前,拦在门口,“有话好商量,何必大动干戈?” 青衣姑娘不屑道:“跟你有什么好商量的?我最討厌的就是你们这种官家女子,自以为清高,没本事笼络夫君的心,反倒跑我们这儿闹事。可笑至极。” “听姑娘的意思是不肯帮忙了?” “帮,不,了!你们滚不滚?不滚我可喊人了,撕破了脸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宋云缨不想暴露,见见讲理行不通,只得来硬的。 她抓起香囊中的粉末,撒到两位姑娘的面前。 隨著白色粉末在空中散开,姑娘眼前迅速模糊,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快来帮忙啊!”宋云缨招呼奈奈把她们扶到一旁的软塌上。 “主子,你用的这是?” 宋云缨,“迷神散。” 奈奈看著晕倒的姐妹,又上下打量著自己,“那奴婢怎么没事?” “傻丫头,忘了刚才我让你喝得那杯茶了?” “原来里面有解药!”奈奈恍然,“主子真是料事如神,真不该在这闺闈中做娘娘,该去朝堂上做大夫。” 只是奈奈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急促地敲门。 老鴇的声音尖又响亮,“红桃,青桃,准备好了吗!又在这儿想著挣閒钱呢?朱大人可等著呢,敢误了时辰老娘要你这蹄子好看!” 奈奈一脸“该怎么办”的眼神看著宋云缨。 还好宋云缨反应机敏,夹著嗓子回道:“知道了妈妈,我们这就好。” “磨磨唧唧,净耽误老娘的事儿,”老鴇啐了一口,转身吩咐门外的小廝,“你们几个把门给我看好了,这蹄子若敢生出什么么蛾子,直接给我照死里打!” “是!” 奈奈附耳在门上,听得心惊胆颤,回头小声问道:“主子,你手里还有迷神散吗?” “用完了。”宋云缨翻著空空如也的香囊。 奈奈打量著四周,除了大门,这扇窗户是唯一的出路。 探头一看,四层楼的高度让人眩晕。 “天啊,这跳下去肯定会死人的。” 宋云缨急中生智,扶起瘫软在床上的青红两姐妹,“先把她们藏床下。” 主僕二人合力將人推进床下,宋云缨打开木箱,里面各种样式的衣服。 宋云缨挑了两件压箱底的,递给奈奈,“快换上。” “这也太暴露了吧!”奈奈害羞。 “你若裹成粽子,才是真惹人怀疑了。” 这是件略有异域风情的衣裳。 质地以柔软的丝绸织就,一摸便知价格不菲。腰身与臂腕出恰露出女子姣好的体態,流苏色彩斑斕,隨著步伐摇曳生姿。 最重要的是,这身衣裳还搭配著同色的盖头。 闽绣刺出繁复的鸟图案,轻纱盖在头上,可以从里看见外面,外面却无法看清里面人的容貌。 平添了几分神秘。 第59章 本公子喜欢 也更適合宋云缨她们此时穿戴。 “好了吗?!”外面的小廝砰砰地敲门,“快点!都是混口饭吃,別让咱们兄弟难做。” 宋云缨赶紧替奈奈把盖头整理好,“来了——” 厢房门吱呀打开,宋云缨踱步而出。 小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审视了片刻,戏謔道:“春桃姑娘这身衣裳穿得是腰细腿长,真是见者情动啊。” 宋云缨儘量少说话,“带路吧。” 小廝继续套近乎,“姑娘若是能得贵人垂帘,可別忘了昔日咱们的交情。” 宋云缨默默垂首。 然后就听到另一个小廝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裱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还指望她记著你?” 宋云缨她们隨小廝来到最顶层的一间天字號厢房,大小能抵楼下三个房间,屋內布置得雅致又私密。 奈奈此时已是心跳如鼓,额头髮汗,宋云缨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別紧张。 进了门,屋內已经站了一排姑娘。 宋云缨数了数,算上自己正好十个。 老鴇扭著水桶腰,赔上笑脸,“朱大人你瞧,人都到齐了。” 对面的胡桃案上,摆著金樽美酒,朱鸣尘在次座,手握佩剑,目光炯炯有神。 正座上的独孤羽神色淡然,一手自斟自酌,一手食指轻敲著桌案,自始至终没往姑娘们身上看一眼。 他倒真是会给自己找乐子。 当怀疑被证实,宋云缨心里莫名的烦闷。 朱鸣尘开口问:“这是什么装扮?” 老鴇顺著朱鸣尘所指方向看去,正是宋云缨和奈奈所站的位置。 老鴇明显一慌,又赶忙解释,“大人有所不知,咱们逢春楼的姑娘,初次接客都要盖盖头的,也取一个新婚洞房的好彩头不是?你瞧,那边两个也是这种情况。” 朱鸣尘嗤笑了一声,“你这老鴇,倒是会做生意。” 老鴇甩著手帕,“嗨,我不过带著姑娘们混口饭吃,以后还得请朱大人多多关照啊。” 朱鸣尘挥手,“你出去吧,没我的令,房子烧了也不能进来。” “好,好。” 老鴇弓腰退下,与宋云缨擦肩而过时,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警告她,“小蹄子,你给我老实点。” 春桃和青桃早已不是初次接客,却还敢盖丝绣盖头,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万一被客人发现,岂不连累整个逢春楼? 老鴇走后,朱鸣尘才问道:“你们当中谁是奉难遗孤?” 见身旁的姑娘都默默超前走了一步,宋云缨也跟著进了一小步。 奈奈反应稍慢些,好在,赶紧跟了上去。 朱鸣尘:“既然如此,你们从东至西一个个说说自己的身世、来歷。” 为何这些姑娘都是奉难遗孤? 宋云缨一时想不出个头绪。 皇上当初为秦王时,被刚继位的幼帝削藩围剿,奋起反抗,誓师起兵时,喊得口號正是“奉天辟难”。 因著这场內乱被斩杀的大臣不计其数,他们的遗孤也叫奉难遗孤。 这些官宦人家,男的多被发配边疆为奴,女的多成了官妓。 宋云缨仔细听著姑娘们的身世,一个个確实如此。 ——“奴家原姓郑,是世宗一朝的督察使郑钦文的女儿,因父亲获罪,变卖至此。” ——“奴家姓夏名春雨,父亲是前朝太史令夏易的么女,夏家被抄斩后,奴家因未满十四被罚没至此处。” …… 本是朝堂的纷爭,最后的苦难却都落到了一个个弱女子身上,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著实可怜。 朱鸣尘偶尔会问上一句。 倒是独孤羽神色不改的品著酒,听著故事,不询问,也不评价。 眼看自己快到了,宋云缨虽不知这位叫春桃姑娘的来歷,却正巧认识一个有同样经歷的人。 为了不被认出,宋云缨刻意捏了嗓音道:“奴家姓方名翩然……” 独孤羽一深一浅敲著桌子的手指,突然顿了顿。 “叫什么?” 宋云缨还以为自己露馅了,又看到他指尖恢復了刚才的节奏。 於是继续道:“小女方翩然,是世宗一朝翰林院编修方正道之女,因父亲反对削藩被世宗下旨抄家,罚没此处。” 奈奈跟著宋云缨有样学样,胡乱编了个莫须有的人物,勉强应付了过去。 朱鸣尘侧脸问上座的人,“公子,你看?” 独孤羽喉底“嗯”了声。 “官宦子女,气质是不错。” 呸。 宋云缨在心里又將他骂了一遍。 寻问柳也就罢了,怎还有要听故事的癖好? 果然,男人都一样,色胆包天。 经此一事,宋云缨刚对独孤羽建立起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此刻,他的目光终於从酒杯上抬起,扫视了眾人,最终漫步走到宋云缨身前,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人心。 他居高临下地问:“你姓方?” 宋云缨小声回:“是。” 透过薄薄的面纱,宋云缨也在观察他的表情。 他锐利的眼神让她感到一丝不安,但还是尽力保持镇定。 “那你可知逢春楼的规矩?” “寻欢作乐之地,哪有什么规矩,客观玩得开心就好。”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隔著面纱,不知是否看错,宋云缨觉得他的神情带了些轻佻,她听得心烦,於是冷冰冰回答:“略知一二。” 独孤羽嘴角勾起笑意,“说说看。” “能让朱大人耳提面命的人,不是公侯,就是皇家吧。” 姑娘们中发出暗暗的惊嘆声。 “有眼力,也够聪明。”独孤羽笑:“本公子喜欢。” 宋云缨想吐。 “跟我走?” 宋云缨在犹豫。 “逢春楼的训诫是什么,你该清楚吧。” 宋云缨嘀咕,“不冷言拒客,不倒贴热客,不藏私房,不弃窑偷跑。” 第60章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奈奈都听得愣了。 主子自小养在深闺,怎的连这些都讲得头头是道? “厉害……”她心里默默道。 其实不是宋云缨厉害,而是她前世曾到逢春楼找过独孤侃。 那时只是听信了传言,以为丈夫流连青楼,可一连去了三次都没见到人。 宋云缨便觉得自己冤枉了独孤侃,从此,也没再登过逢春楼的门。 独孤羽浅浅一笑,转头对朱鸣尘说:“朱大人,看来今晚我选对人了。” 朱鸣尘笑:“別玩得太过火啊。谁不知,你家里还有个河东狮呢。” “……” 宋云缨双拳紧握,原来他在兄弟面前就是这么形容她的? 独孤羽眉眼微扬,“我家那位要是跟方姑娘这样乖顺,我何必来此处呢?” 宋云缨强忍著火,“谢公子夸奖。” 紧接著独孤羽拿起酒杯,轻轻摇晃著清透的液体,递给宋云缨。 “既然如此投缘,方姑娘不如赏脸留下喝几杯?” 轻浮,放荡。 宋云缨虽噁心的厉害,可转念一想,觉得如果是老天给自己机会看透一个人也不错,至少今后不必再付出真心。 什么夫妻伉儷,同甘共苦。 只把他当做復仇路上的棋子就好。 “奴家听凭公子安排。”宋云缨接过酒杯,秉於面纱之下,一饮而尽。 不是要饮酒作乐吗? 待会儿真相揭晓,她是无所谓,只要他不觉得难堪就好。 独孤羽揽过她的腰肢,胸膛有力的心跳声近在咫尺。 朱鸣尘很识趣地招呼著其他的姑娘出门,“你们跟我走。” “是——” 姑娘们依次退出门外,有几个还恋恋不捨。如此高贵的公子竟便宜了红桃这贱人。 有一个嫉妒心强的,故意向朱鸣尘告密,“朱大人,据奴家所知,红桃根本不姓方。她在撒谎。” 朱鸣尘一把將她推出门,警告道:“闭上你的嘴,少管閒事。” 奈奈在旁边紧张地注视著这一切,心中暗自为主子捏了把汗。 不幸的是,殿下竟真是来寻欢作乐的。 万幸的是,殿下选的人是主子。 这究竟是喜是悲,她也判断不了了。只盼著两个人一会儿別打起来才好。 门刚关上,独孤羽直接將宋云缨摁在墙上。 沉了声音,“想我带你走吗?” 宋云缨心里冷笑,“公子说笑了,奴家是官妓,走不了。奴家只求安身保命。” 他贴上来,將她禁錮於怀中的方寸之地。 “安身?”他手伸进面纱,指尖划过她的下頜,“没人教你吗?若真想安身立命,就得学会逢场作戏。” “奴家不如公子聪慧,只懂真心相交,不懂虚与委蛇。” 独孤羽的声音低沉,浮在耳边,“看不出,姑娘还是有情有义之人。” “有情有义谈不上,至少,比那些表面正经,內心齷齪的偽君子强。” “骂得好,”独孤羽笑得颇有深意,“那今天我倒要向姑娘领教领教,什么是正经,什么是齷齪。” 他摁著她的手腕过头顶,深吻而下。 隔著面纱,丝绸的撕拉感在唇间摩挲,他的吻带著不容拒绝的霸道,与往日的细水流长孑然不同。 果然,这种地方来多了,本事是会精进不少。 宋云缨整个人似被挟持了一般,除了应承,毫无反抗之力。 他忽然停下,在她耳边轻挑问道:“你的正经呢?” 她知道,这也许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较量,更是他要她从精神上的服从。 征服,是一个男人最渴望又难得的欲望。 宋云缨的呼吸渐渐沉重,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被他拖入泥潭。 只能用言语来转移注意力,“公子不是说都是逢场作戏,又何必认真呢?” 她的声音虽冰冷,却掩饰不住一丝颤抖。 独孤羽並不打算放过他,一把將人打横抱起,走到软榻旁。 压上身子,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急什么,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掀起半边面纱,却仍盖住了双眼,只露地两片樱口薄唇。 “公子,你……”她无处可逃。 独孤羽拇指摸过她唇角的红晕,戏謔道:“古人云,犹抱琵琶半遮面,当真是……別有韵味。” 手臂將她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在胸膛,指尖透过衣物划过一阵燥热。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吐纳都充满了对方的气息。 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处敏感,撩拨得毫不费力。 宋云缨一想到独孤羽的多情是给了別人,与她无关,便无法说服自己去迎合他激情又赤热的举动。 她推他。 又被死死摁住。 “临阵当逃兵?”他笑笑,“是嫌我银子给得少吗?” 隔著緋红的面纱,她看他的脸色更有血色,像是迫不及待地情动。 她赌气:“没错,得加钱。” 他俯视她,“加多少?” “只怕我要的东西,公子给不起。” 他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秦田的一粒粟,漠北的一斗星,金江的一缕魂,王侯的一滴泪。” 独孤羽怔了怔神。 这四样东西听著简单,却暗含深意。 秦地是山河四省的旧称,如今蝗灾肆虐,想要一粒粮食甚是艰难。 漠北是大巽丟失的疆土,想要其夜空的一斗星是难上加难。 金江一役,大巽十万將士被敌军坑杀,血海深仇的一缕缕冤魂,怎能死而復生? 如此国讎家恨,王侯將相之辈不立志匡扶社稷,反倒跑到逢春楼这种烟之地寻欢作乐?想要他们眼中的一滴悔恨的泪,更是无稽之谈! 短短四句话,將独孤羽这种只顾吃喝玩乐的官宦子弟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他也不恼,反倒甚是欣慰,“说得好。” 这是被骂傻了,还是骂爽了? 宋云缨冷冷问他:“怎么样?公子给得起吗?” 独孤羽眸底凝著黑暗,“有如此见识在闺围中可惜了,姑娘该去王府做幕僚。” “我说得对吗,宋云缨?” 她一惊。 猛地惊坐而起,他却一把扯下她緋红的面纱。 只那瞬间,面纱卷著风飘在空中,旋著香烛一缕缓缓落地。 红纱剪影下,她一双惊慌的眸子,如受惊的小鹿,却掩饰不住那股子倔强和不屈。 他瞧著她,笑:“还往哪儿跑?” 宋云缨蹙眉,“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她竟一丝察觉都没有。 自己明明遮住了容貌,改变了声音,这里鶯鶯燕燕的,他倒是生了一双火眼金睛。 独孤羽冷嗤一声,“当然是从你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 第61章 我很贵的 “真的假的?” 他靠近她,“还能有假?” 即便是真的,他来逢春楼这种地方又怎么解释? “离我远点。”宋云缨卷了衣裳,挪了挪身子,坐在软榻角落里。 “生气了?” “我有必要去跟你这种人生气吗?” “我这种?”独孤羽逗她,“你倒是说说,我这种人怎么了?” 她別过脸,“你心里清楚。” “不清楚。”他掰过她的脸,“你不说咱们就乾耗著。” 宋云缨无奈,“国难当头,你身为皇子不替皇上分担,反而跑到烟柳巷浪荡。简直是荒淫无道。” 被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 独孤羽自然不甘示弱,“你不也来了?身为皇子妃不规劝丈夫,反倒跟著一起寻欢作乐,当真是红顏祸水。” 独孤羽这张嘴是从不饶人。 宋云缨据理力爭,“谁跟你一起寻欢作乐了?我是看你出宫,才跟来的。” “那你跟踪我干什么?” 宋云缨平日口齿伶俐,可一遇到独孤羽总有种无力感。 “是你先行事不端,还怪我跟著。” 他一把將她拉近怀里,坏笑:“这么离不开我啊?” 宋云缨乾脆放狠话,“好,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道不同不相与谋。” 独孤羽眉稍微挑,“怎么,不想当太子妃了?” 从前她谈论国事,耳提面命的鞭策他,要为国为民为先,这会儿怎么突然喊著要分道扬鑣了? 宋云缨白他一眼,“庶子不相与谋。我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紈絝,当了太子也是祸国殃民。” 独孤羽仿佛真的被骂爽了,整个人抖擞著肩,都鬆快了不少。 他松松筋骨,倾身上前,“小娘子,既然都骂到这份儿上,我要是不祸害祸害你,岂不浪费了你一番慷慨陈词?” “……” 宋云缨捂紧衣襟,“你想干什么?” 他的侧脸就在耳畔,眼神向下,“你说呢?” “你……你別乱来啊。” 独孤羽揽上她纤细的腰肢,“我要是不听呢?” “我可喊人了!” “喊啊。”他饶有兴趣地看她表演。 在逢春楼闹出桃色緋闻,独孤羽肯定名声受损,难道他真的不在乎? 他猛地俯身,一个吻蜻蜓点水般落下她面颊上。 “你!” 他真是有恃无恐。 篤定宋云缨投鼠忌器不敢把事情闹大,这才变本加厉的轻薄调戏。 宋云缨自知不是对手,於是心一横,对著门外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 可是半晌也没人应声。 宋云缨突然回想起来,刚才朱鸣尘好像交代过,就算房子著火了,也不许外人进。 “要进去救人吗?”门外的一个刚当差的小廝直挠头。 “我说你真傻还是假傻?”另一个小廝直听里面打得火热,就传授经验:“这是情趣懂不懂?还是红桃姑娘厉害啊,这小蜜嗓子一叫,哪个男人骨头不酥啊。” …… “不喊了?”独孤羽全然把这当做了游戏。 宋云缨求救未果,已然放弃。 可她眼底有一丝倔强,“殿下权势滔天,自然能逼良为娼。” 眼见屎盆子越扣越多,独孤羽也不再逗她。 收了几分刚才的紈絝模样,认真道:“那若我说了来此地的缘由,你听听,若觉得有理,就別生气了可好?” “且看你能不能说服我,说服自己。” 独孤羽悠悠道:“还记得我说要给你选武婢的事吗?” “自然记得。” 他继续说:“有个叫刀雀的姑娘,为人忠义,又出身武將世家,身手极好。可惜其父临阵投降,祸及全家。朱鸣尘打听到她被没入官妓,我这才暗访京城的楼,想要找她来保护你。” 宋云缨心有怀疑,“她全家遭难,自己又被罚没入了贱籍,一族人被朝廷所害,你觉得她会效忠你?” “没有人想一辈子当贱奴,被人踩在脚下。” 独孤羽淡淡道:“刀雀母亲早亡,父亲是个暴徒,连带著继母兄弟姐妹都欺负她。” “她几次差点活不成,我就是在那时,救了她的命。” 若真是救命之恩,那到可以留为己用。 宋云缨问:“你找到她了吗?” 独孤羽笑,“刚才站在你旁边的就是啊。” 宋云缨竟浑然不觉。 他不但找到了刀雀姑娘,也认出了她,还故意把她留下戏弄一番,真是閒得发慌。 “现在信我说得话了吧?” 她语气不示弱,“姑且信你一回。” 独孤羽身为皇子,若真为了她的安危寻人相助,到也不是不能原谅他的不告而来。 独孤羽又追问:“那你以为我来做什么?” 宋云缨默默嘀咕,“我还以为你是在这儿学得床弟之欢的样……” “什么?” “没……没什么。” 可他耳力好,已经听见了,“原来是为了这个才跟踪我的?” 想到这些日的翻云覆雨,宋云缨脸霎时一红,可嘴却硬:“我不信,你无缘无故会这么多。” 他捏她的脸,“傻丫头,我是问般若姑姑的。” “……”宋云缨这才恍然。 难怪般若姑姑那天话里有话地跟她聊了那么多。 原来,都是独孤羽这个登徒子,去找她取经的结果。 “怎么样?”他盯著她,“还生气吗?” 前因后果都对得上,误会解开。 宋云缨慢慢摇头,语气也软了几分,“那,是我错怪你了……” 他的眼神似要探视她最深的意愿,“那准备怎么补偿我?” “用钱可以吗?” 他噗嗤一笑,“宋云缨,我很贵的。” 她怯怯问:“很贵是……多贵?” “你觉得呢?” 见他不应声,她只好道:“我每月的份例,加上铺面田庄的租子,都给你。若还不够,等我將娘亲的遗產爭来了,再补上。” 见她如此认真,独孤羽都被气笑了,“若还不够呢?” 这还不够? 九殿下的排场也太大了吧。 宋云缨见他得寸进尺,索性摆烂,“那我也没办法了。” 他捻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眉眼,“本公子瞧你这小妞儿唇红齿白,秀色可餐,与其用钱来偿,不如以身相许。”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著,眼中闪烁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宋云缨忙侧脸避开他的目光,心中已鼓鼓作响,不知是羞是恼。 他顺势將她拖进怀里。 红烛暖帐,天边月色正好,夜风繾綣入室充满了诱惑。 人影交叠,再无话语…… 第62章 邀功 翌日,奈奈就將那位叫刀雀的姑娘引到正堂。 刀雀身姿挺拔,眉宇间有股不同於寻常女子的英气,眼眸锐利有神,仿佛能洞察人心,简单的髮髻插著一根木簪,平添了几分干练和洒脱。 她一袭紫衣,屈膝跪拜,“奴婢刀雀,拜见主子。” “起来吧。”宋云缨赏了她一把金瓜子,“本宫听殿下说过你的身世,与本宫倒是有几分像呢。” 刀雀頷首:“奴婢卑微低贱,怎敢与主子相提並论?” 宋云缨拉著她的手,“你无需自贬,在这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不然殿下也不会千辛万苦的把你找来,明白吗?” “是。”刀雀闻言甚是感激,她感受到宋云缨的话並非客套,而是真心接纳。 “主子放心,刀雀定竭尽所能,忠心不二。” “这就对了。”宋云缨招呼著大家一起吃品香阁新出的糕点。 当属奈奈吃得最起劲,“都说品香阁的点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真是名不虚传。听说他们家每日天不亮,队都排成长龙呢。” 锦瑟小咬了一口,“殿下疼主子,別说是块糕饼,就是天上的星星,也定会摘下来给主子的。” 她俏皮地眨眨眼,引得在场人都笑起来。 主僕间片刻的温馨都格外难得。 宋云缨拿了块杏仁佛手,“殿下在书房吗?本宫带刀雀去见见他。” 锦瑟道:“殿下刚接到圣旨,要去乾元殿议事,主子不如晚会儿再去吧。” 如今山河四省蝗灾肆虐,监粮使收不上粮,国库粮仓见底,前线军需粮草难以凑齐,將士们饿著肚子跟敌人拼命。 这已经是皇上本月第五次传召內阁大臣进宫商议了。 宋云缨不放心,还是去书房提醒了独孤羽务必带上崔彧。 叮嘱他:“我听说其他几位皇子都带了幕僚,殿下不妨也让崔大人去参详参详。” 独孤羽接受了她的建议。 自从春猎后,独孤羽就成功请到了崔彧出山入府做长史。 两人促膝长谈,聊得很是投机。 如果崔彧在身旁,议事时也算有个帮手,不至於落了下风。 * 乾元殿內,灯火通明。 说来说去,还是賑灾粮款紧缺,前线军粮不足,如此下去只怕要提前班师。 皇上吩咐在坐的各位:“你们都敞开了说,今日堂上所言无论是非对错,朕全恕你们无罪。” 几位大臣先发言。 独孤侃显得无比认真,逐字逐句地听著各位老臣的廷议,不愿错过一处细节。 六皇子刚娶了第三房妾室,放下美娇娘连夜入宫,此时腿还软著。 七皇子只惦记著安享富贵,对国政大事不感兴趣。 而独孤羽坐在椅子上,头斜枕著手腕,闭著眼,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睡著了。 等老臣们发表完意见,自然轮到了年轻的一辈。 李君刚投到了二皇子的门下,急於表现。 “陛下,以臣之见,治灾首先应派特使前往灾区视察灾情,安抚民心。第二,减免灾区赋税,减轻百姓负担。第三,从临省调拨粮食,以解燃眉之急。最后,组织人手捕杀蝗虫,防止灾情进一步扩大。” 思路清晰,有理有据。 眾人不禁点头。 而此时崔彧站了出来,“李大人说得这些治標不治本。前线军粮告急,等李大人的政策落地,只怕大巽唯有班师回朝了。” “崔大人难道有更好的办法?” 崔彧胸有成竹,“神农稻种。” “你是说一粟可產万斤的神农稻种?” 怎么可能?这种东西只有上古奇书才有,现实中谁也没见过。 神农稻种传说是由上古神农氏培育,可適应各种恶劣的环境,產量更是普通稻种的数百倍。 崔彧继续道:“臣知道一处良田,所种稻种数十万石即將收割,不出三日,定能送往前线和灾区。” 皇上讚许,“崔彧,此事若成,救大巽於水火,你將是国之功臣。” 崔彧拱手,“臣不敢居功,神农稻种是九殿下微服私访所得,臣只是奉殿下之命行事。” 话到此处,独孤羽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很清楚,自己从未找过什么神农稻种。 崔彧这么说,是要给他邀功了。 皇上甚是欣慰,“先是筹款賑灾,继而种粮解困。老九心繫天下,有朕当年之风。好,朕就命你们督办賑灾事宜。”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 独孤侃在一旁听得心烦意乱。 自己的賑灾良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老九强了风头。 父皇还將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办,莫不是已有立他为太子的打算? 那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岂不是要白费了? 面对皇上的称讚,独孤羽倒是显得淡然。 直到廷议结束,回了揽羽殿,他才留了崔彧到书房。 “你哪儿来的神农稻种?” 崔彧知道瞒不过,只能实言相告,“是皇子妃。” “云缨?” 独孤羽万万没想到,闺阁之中的宋云缨,竟然袖有乾坤。 崔彧道:“早在臣入府的那一日,皇子妃就將小苍山百亩良田的秘密告知於臣,且著手安排了收割、运输事宜。臣只是执行而已。” “若不是未卜先知,又怎会计划的如此周全?” 独孤羽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看似柔弱的妃子,竟有如此深谋远虑的一面。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独孤羽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她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或许皇子妃不想让殿下觉得她越俎代庖,胸怀野心。” 独孤羽冷笑,“那先生为何又要告诉我?” 崔彧作揖回道:“臣与殿下相交多日,深知殿下並非多疑狭隘之人。” 独孤羽挥手示意他退下。 第63章 嚎什么丧? 这天,宋云缨给独孤羽收拾行装。 灾情刻不容缓,皇上命独孤羽一行即刻出发去前线賑灾,不得有误。 因是急行,一切繁杂的东西都捨弃,一行人带著圣旨轻装上阵。 宋云缨送別时叮嘱独孤羽,“殿下,賑灾事关民生,切莫大意。” 独孤羽用掌心摸了摸她的头,目光难得温暖,“放心。” “我走了,你可要安生听话。” “瞧你说的,我办事一向谨慎。” 他表示怀疑:“有吗?” 宋云缨浅浅一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说著宋云缨將一枚平安符塞进他的香囊,似有不舍,“我去青城观求的,万事保重。” “若有人欺负你,且先忍著,等我回来,替你收拾他们。” “有你在,谁敢欺负我?” 他一笑,“別人我自然不怕,可若是宋家人呢,若是你爹呢?” 宋云缨回笑,“他们更不敢欺负我,你也不必为了我的面子照顾他们。” “有你这句话,我走得放心。” 隨著独孤羽一行人马蹄声渐远,她站在朱红色的宫门口,一种空旷且未知的感觉涌上心头。 成亲这么些时日,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分开这么久。 总要慢慢习惯的。 自从独孤羽走后,宋云缨將揽羽殿的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 夫君在外闯荡,宫內的安稳同样重要,关键时期,她一定要替独孤羽守好家门,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独孤羽每天都会寄一封家书。 宋云缨也是第一时间拆开来读。 他在信中只会捡些有趣的事说,绝口不提前线賑灾的辛苦。 宋云缨明白他的好意,回信中,也只挑些开心事讲,不给他增添太多心里负担。 那天,宋云缨去青城观祈福,希望神明能保佑这场灾祸儘快结束,独孤羽能够平安归来。 忽然,奈奈匆匆来报,“主子,不好了,宋家派人传信,说国公爷被大理寺带走问话,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宋云缨稳稳地把香点燃,插进香炉,拜了拜。 退出殿外后才问:“然后呢?” “听说袁氏使银子上下打点,也没问出个缘由。这才急往宫里送信,求主子帮忙。” 宋云缨笑有深意,“她兄长不是在大理寺当差吗?求本宫有什么用?” “她那娘家哥不过是个六品官,哪管得了国公爷的案子?” 奈奈嫌弃道:“他们霸占著陆夫人的万贯遗產,还让主子替他们求情,真是欺人太甚!” “轰走就是了,生什么气呢。” “可是……” 见奈奈面露难色,宋云缨问:“怎么了?” “可奴婢听府中的下人说,自打主子要跟宋家恩断义绝,他们就把陆夫人的牌位移出了祠堂,紫娟夜里偷偷去给夫人添香火,被袁氏发现后打得皮开肉绽。” 宋云缨微微一怔,手指隨著愤怒,掐出手心几道红红的印记。 “紫娟是本宫的贴身丫鬟,顾念旧情,才留在府中替本宫在母亲灵位前尽忠尽孝,宋家竟如此对待她,简直丧尽天良。” 奈奈亦是义愤填膺,“他们是吸乾了陆夫人的血,还要拆她的骨头!” 宋云缨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情绪,然后缓缓开口,“不是想让本宫替他们求情吗?好,本宫就去大理寺走一趟。” 从青云观出来,宋云缨並不急於去大理寺,而是先到宋国公府走了一趟。 袁氏一听宋云缨要带她去大理寺捞人,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激动迎了上来,“云缨,我听说大理寺卿曾是毅文太子的亲信,九殿下可是毅文太子的亲弟弟,他总得卖你一个面子吧。” “大娘子打听的很到位,真是好谋划啊。” “嗨,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谋划,不过是念著与你父亲几十年的夫妻情,不忍冷眼旁观罢了。” “大娘子,我听说紫娟被打了?” “那小丫头手脚不乾净,把你母亲的牌位给摔坏了,我这才罚她几下板子。” 几下?宋云缨不禁在心里冷哼。 若不是打板子的小廝手下留情,紫娟只怕命都没了。 袁氏为了逼宋云缨出手,真是不择手段。 否则,她一向心思縝密,治家森严,紫娟被打个半死的消息怎能传出来? 因著之前宋云缨要爭家產。 这贼妇人现在打定主意要与她彻底撕破脸了。 袁氏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一个小小的牌位,一个下贱的奴婢,就能轻鬆逼得宋云缨乖乖就范。 陆氏继人如何? 九皇子妃又如何? 还不是被自己死死拿捏? 袁氏跟著宋云缨到了大理寺门口。宋云缨著人递上名帖,不多时,一名官员匆匆迎了出来,正是大理寺卿。 他恭敬行礼,“下官张諫,拜见皇子妃。” 宋云缨开门见山,“张大人,听闻本宫父亲被拘,现在处境如何?” “此事涉及机密,下官不敢多言。不过皇子妃放心,国公爷一切安好,暂无性命之忧。” “什么?性命之忧!”袁氏惊呼,“我家老爷一向清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嚷什么?”宋云缨鄙夷道:“忠奸黑白自有定论,岂能咆哮公堂?” 袁氏垂首,“我不是著急吗……” 宋云缨问大理寺卿,“张大人,本宫能否见见父亲?”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皇子妃请稍等,下官这就去安排。” 不多久,宋云缨她们就被带到了一单间的牢房。 “老爷——”袁氏率先扑上去,大哭著:“你怎么成这样了?让妾身好生担心啊。” 其实宋父並无大碍,一应吃穿不愁,只是软禁在此。 袁氏此举,过於做作了。 宋父將她推开,“我还没死呢,你嚎得什么丧。” 袁氏的哭声戛然而止,“老爷瞧你说的。” 宋父看到宋云缨后,眉头紧皱,“你来做什么?不是跟宋家恩断义绝了吗?” 宋云缨目光冷冽:“我来,是以为你们宋家有人求我。” 宋父狠狠地瞪了袁氏一眼,她忙解释,“我是担心官人你啊,咱们家也就云缨有这么大的面子……” “老夫堂堂一国公,何须她的面子?” 宋云缨冷哼,“是,宋大人本事大,敢勾结前朝余孽,我一个妇人的面子,確实撑不起来。” “什么?”袁氏大惊,“勾结余孽?” 第64章 爭回娘亲的遗產 宋云缨故作惊讶,“大娘子还不知道吧,宋大人是因为结交叛党才被抓了。” “一派胡言!”宋父此刻也坐不住了,“老夫行得正,做得直。何时与贼人同党?你叫他们出来对质!” 宋云缨訕訕一笑,“难道宋大人你忘了,当初为何被我娘所救了吗?” 此问一出,惊得宋父一阵冷汗。 他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似乎有什么不好的记忆涌进脑海。 宋云缨不给他留一点情面,娓娓道来:“当年你怕死,於是临阵投敌捡了条命,也是你运气好,被押解的路上遇到了我娘。” “大雪冻死了所有人,只有你在我娘的医治下保住了命,回到大巽,自然也保住了名声。” “但你是怎么回报我娘的?” 宋云缨的声音逐渐变得冷厉,“你不但不感恩,反而视她为耻辱的见证,恨她知道你的胆怯和齷齪。將她利用完就拋之脑后,逼得她含恨而终。” “宋大人,你以为我娘死了,就没人知道你的秘密了?你错了。我娘早就將此事记了下来。” 宋云缨甩出袖中的略微泛黄的纸,“人在做,天在看。为了自己的利益,你连救命恩人都要利用。你捨弃我娘,霸占我外祖的家產。现在,还想我来救你?” “这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啊!” 宋父被宋云缨骂得额前冒汗,故意提高声调来掩盖內心的紧张,“什么书信?老夫不认!她一个死了十几年乡野村妇,也想唆摆栽赃我?” 宋云缨誥诫道:“从前我不戳破是因为还顾及著父女恩情,既然你们无情无义,一次次拿娘亲的亡魂相要挟,就別怪我睚眥必报!把你们家搅个天翻地覆。” 话听到此处,宋父终於明白了。 “是你告发的老夫?” 宋云缨眉梢一挑,“没错。” “你这个逆女!你是要毁了宋家的基业,毁了全家人前程吗?”宋父作势就要来打。 宋云缨一闪身躲开了。 確实是她匿名告发了父亲当年的投敌之举,虽说年代已久,仅凭几封书信无法定罪,可足以让他进大牢吃翻苦头。 既然他们总拿娘亲相威胁,那她也得让这些人尝尝被要挟的滋味。 也算是替娘亲出口气。 “我早就说过,你们把娘亲的遗產还给我,咱们大路各走一边,从此两清。如果宋大人再执迷不悟,就莫怪本宫大义灭亲了。” 宋云缨瀟洒的转身离开,只留下宋父和袁氏在牢房中面面相覷。 袁氏见宋云缨抖出这么多老底,也是心惊胆颤,“老爷,真得是三丫头乾的吗?” 宋父怒不可遏,“不是她还有谁?” “你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啊,她怎能如此绝情?!” 宋父冷哼,“不孝女!跟她娘一样卑鄙。人都死了还要算计老夫。” 当年知道他秘密的人早就死绝了。 原以为陆氏看著心思单纯,没想到也是个阴险狡诈的,竟留了这么一手。 宋云缨这死丫头拿了陆氏的书信到大理寺告发,大理寺卿又跟揽羽殿有私交。 她里应外合,这么一步步算计,不就是想逼他交出陆氏的遗產。 宋父后悔,当初怎么没再狠点心,把那姓陆的女人也杀了,反倒留了活口,给他生了个宋云缨这样天大的冤家。 “老爷,那咱们可怎么办啊?” 宋父已在大理寺关了两天,若再不出现在朝堂,惊动了皇上,罪名坐实,可就再无回头之日了。 宋父强忍著火,“你去告诉她,只要她交出陆氏的书信,让大理寺撤了案子,咱们就把陆氏的遗產全还给她。” “什么?都给她?那岂不是便宜她了?” “难道你还捨不得?” “不是。只是咱们了陆家那么多银子,一时半会儿怎么补得上啊。” “那就去你娘家,卖田卖地,也得把银子给我凑齐了。” 这些年袁氏接济娘家的钱,数也数不清,往日宋父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到临头,自己富贵难保,谁还管得了別人家的死活? “还不快去!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著我死吗?!” “我去,我去……”袁氏再不敢多言,急忙忙地走了。 * 皇宫,揽羽殿。 宋云缨正在读独孤羽的家书。信中说,賑灾之事一切顺利,小苍山的神农水稻立了大功,灾民们得了粮食,也不再闹事,待灾情平定,他会儘快回宫。 “待我归来,定不负卿……”奈奈伸著脖子,偷瞄了两眼,坏坏地笑著。 宋云缨见她调皮,就把信收起,“去剥碗桂圆来。” 奈奈吐吐舌头跑掉了。 谁料刚出门,就见宋瑶仙不顾宫人阻拦,衝进来指责宋云缨,“你这毒妇,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跑去大理寺耀武扬威。你忘了爹是如何將你含辛茹苦的养大,你怎能落井下石?” 奈奈赶忙上前拦著,可也不敢真动手脚。 毕竟宋瑶仙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体態圆润,行动迟缓。万一此时有个闪失,岂不惹祸上身。 宋云缨幽幽地品著茶,冷眼看她发疯。 宋瑶仙见无人敢拦,更是囂张,“宋云缨,要是没有爹爹,没有宋家,你现在过得连乞丐都不如!你这个白眼狼。” 宋云缨冷笑,要没有宋家,她现在只怕是清河首富了。 她眼眸一掀,“骂完了?” 宋瑶仙气得只喘,“你还笑?” 宋云缨放下茶盏,微微而笑,“你有功夫找我吵嘴,不如去大理寺磨磨嘴皮子,看能不能把你慈爱无比的爹给救出来。” 她盛气凌人道:“谁不知道你们揽羽殿跟大理寺沆瀣一气,要置爹爹於死地!我去怎能管用?” 宋云缨不耐烦道:“你若觉得不公,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你若心疼你爹,就去求你的夫君出手。跟我撒什么泼?” 第65章 本宫就想整你 “你这贱人,我们全家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如此狼子野心,忘恩负义!” “正因为没忘,才更要送他进大狱。” “为了挣那么点儿家產,你就陷害父亲,你的良心呢?” “一点儿家產?”宋云缨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清河陆氏,累世巨贾,你爹仕途打点、你们母女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我外祖的遗產,凭你,也配在我面前提良心二字?” 宋云缨异常决绝,丝毫没有因为宋瑶仙地指责而动摇。 不曾想宋瑶仙却顛倒黑白:“那些钱明明是爹的,才不是你的!我用得理所当然,用不著你管!” 宋云缨嗤冷笑著:“你看我管不管。” “宋云缨!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父亲位列国公,母亲一品誥命,岂会贪图你的那点银子?” 宋瑶仙一时羞愤,气极反笑,“是,你得皇后喜欢,丈夫又成了监粮賑灾的钦差,全家受圣宠,威风得很……” 宋瑶仙伸手扯著宋云缨的衣裳,廝打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当太子妃了,想要一手遮天啊?” 宋云缨任她撒泼,像看一只可怜虫,“本宫不想遮天,只想整你。” “你这毒妇,本宫跟你拼了!” 宋瑶仙上去就要跟宋云缨廝打拼命。 奈奈她们慌不择乱,想拉架又怕伤了二位主子,尤其是宋瑶仙肚子里的孩子。 “啪!” 宋云缨可不惯著她发疯,抬手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直接把宋瑶仙扇坐在地上。 “你还敢打本宫?!本宫怀了皇嗣你竟敢动手?” 宫人们也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九皇子妃真就这么生生打了二皇子妃。 只见宋云缨面无表情,“打就打了,还管你怀的是皇嗣还是耗子?” “你……你……” “我什么?你的胎早就坐稳了,戏文看多了,以为摔一下就能把孩子摔没吗?” “你敢伤我孩儿,小心殿下要你的命。” 宋云缨轻蔑道:“你在这儿闹腾了半天,他要来早来了。你想闹就闹,就算把孩子摔出来,我给你接生。” “贱人!”宋瑶仙小时候囂张惯了,何时被宋云缨这么欺压过。 她抓起桌上的瓶,发疯般地砸向宋云缨,无奈脚下一滑,跌在了地上。 “啊……本宫的肚子……肚子痛……” 宋瑶仙痛苦地呻吟著,语调万分恐慌。 宫人们慌乱地围上来,有的去叫太医,有的试图搀扶她起来。 刀雀忙护在宋云缨身边,“主子留心。” 也是怕有人趁乱生事。 眼见宋瑶仙这是要生了,宫人们忙將人抬上软榻,等太医和接生嬤嬤到了,迅速的检查產妇的情况,閒杂人等才退到屋外。 独孤侃是风一般跑进揽羽殿,拉著宋云缨的胳膊就问:“仙儿要生了吗?” “在里面。”宋云缨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冷冽,仿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殿下……”宋瑶仙满是痛苦,她伸手指著宋云缨,“都是她!都是她害的……妾若有三长两短,你一定要给妾和孩子报仇!” 独孤侃皱眉,“你还生著孩子,说这些不吉利的干什么?” 独孤侃的心思没太多在產妇身上,只是盯著宋云缨问:“她来这儿闹的?你没事吧?” 满地狼藉,瓶陶瓷碎了一地,刚才的战况可想而知。 宋云缨后退一步,冷冷道:“本宫无论怎样,都不干二殿下的事。” 独孤侃一愣,尷尬道:“是我多虑了。” 经过一晚上的煎熬,宋瑶仙生了。 是个女孩。 她心心念念的皇长孙的美梦,破碎了。 “怎么可能?”宋瑶仙看著嗷嗷大哭的婴儿,抱也不抱,“怎么可能是女儿,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太医和接生嬤嬤面面相覷,多番解释,宋瑶仙就是不信。 “殿下!你一定要替妾做主,妾生得明明是男孩!” 宋瑶仙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 明明太医署的医官、青云观的道长都说她能一举的男。 怎么会这样?! 宋瑶仙对皇嗣的执著,加上刚生產完的虚脱,让她整个人都魔怔了。 “殿下,孩子一定被宋云缨抱走了。她就是要害我。你去把咱们的孩子抢回来,你快说话啊!” “够了!” 独孤侃看著襁褓中的女婴,心中最后那一丝火苗被浇灭。 只剩下被愚弄的愤怒。 他不顾宋瑶仙刚生產完,斥责道:“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皇室贵妇?” 见丈夫態度大变,宋瑶仙心灰意冷,“殿下,你是看妾身无用,想要拋妻弃子吗?” 一个女婴,在腥风血雨的夺嫡之战中,能有什么用? 独孤侃愤愤拂袖,“还轮不到你对孤指手画脚。” “殿下,妾为你受罪生子,刚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你竟帮著宋云缨这贱人来对付妾身?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我瞧你是疯够了,张口闭口的胡说八道!来人,把她带回去!” 宋瑶仙就这么被善和殿的人架著回了宫。 独孤侃留下给宋云缨拱手赔礼,“仙儿她是嚇著了,才胡言乱语,我替她赔个不是,你多担待。” 宋云缨看也不看,“好走不送。” 这个女婴的到来並不是什么好兆头。 皇上生了场大病,这些日臥床不起,后宫嬪妃和皇子们轮流侍疾。 如此表现孝心的机会,独孤侃怎会示弱? 他一连三天撇下刚生產完的宋瑶仙母女,夜夜在乾元殿外守著。 他明白自己对妻女的冷落会遭来怨恨,可他不在乎,因为他清楚,自己必须在父皇面前表现出足够的忠诚和孝心。 彼时宋瑶仙还在坐月子,已是无比的失望和怨恨。 袁氏奉旨进宫探亲,见到女儿精神萎靡,心疼道:“儿啊,你养好身子,再生一个也是一样的。” “不可能的,殿下已经厌弃了我,如今眼里都是宋云缨那个贱人。” 前世,独孤侃就跟宋云缨恩爱非常,旁人眼里儼然一对鸳鸯神仙。 没想到时过境迁,冥冥之中,独孤侃竟还对宋云缨暗生情愫。 要不是自己安插了眼线,险些被他们矇混过去。 宋瑶仙哭了又哭,为什么命运如此残酷,为什么老天总要帮著宋云缨那个贱人?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背叛她! “娘,帮帮女儿,女儿真得快被他们逼死了。” 第66章 找出奸细 袁氏紧握著女儿的手,“仙儿,你得振作,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你若就此沉沦,那才是真得输了。” “娘,那我该怎么办?” 袁氏也是忧心忡忡,“云缨那丫头是跟家里彻底撕破脸了,如今你爹还在大理寺关著,咱们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宋瑶仙恶狠狠道:“宋云缨陷害父亲入狱,逼著娘变卖家產,如今又来勾引我夫君,若不除了她,咱们还能有活路吗?” “这才是我的女儿,”袁氏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仙儿你放心,娘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定想办法帮你除掉这个祸害。” 一个庶女,自以为嫁到宫里就成了金凤凰。 忘了她当年是怎么卑躬屈膝、附小做低的贱样子了? 宋家落得如此鸡犬不寧,都是因为她! 袁氏暗暗发狠,心想,只要宋云缨死了,那国公爷的案子也就没人咬了,陆氏的遗產也不用还了,仙儿也能过得鬆快些。 一举三得。 但这种事,不能自己动手。 得先找好替罪羊才是。 袁氏心里默默盘算著,这些日仙儿生子要坐月子,她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可以进宫探视,来去自如。 仙儿年轻,没什么手段,哪里斗得过宋云缨那个黑心肠的庶女? 凡事还要靠她自己替仙儿在宫里打点一番。 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 这天午后,天空阴云密布。 瞧著要下大雨,锦瑟招呼著眾人去院子里收东西。 宋云缨坐在窗前读书,昏暗的阳光斑驳落在书桌上,有几分暴风雨前的寧静。 小宫女夕顏来报,“主子,殿下来信了。” 宋云缨並未抬眼,一手翻书,一手伸向前,“拿给本宫吧。” 夕顏上前送信,见四下里无人,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趁著靠近宋云缨的机会,手悄然滑入袖中,紧握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刀。 “去死吧——” 短刀闪过一抹寒光,直取宋云缨要害。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好在宋云缨反应及时,侧身躲过了夕顏的刀子。 只是虽然避开了要害,可还是划破了胳膊,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裳。 “主子!” 奈奈她们听到动静,衝进屋来。 见夕顏捡了刀刃还要相刺,刀雀身手敏捷,一脚踹开她的手腕,短刀应声而落。 刀雀不由分说,上前反掰著她的胳膊,用膝盖將她压在地上,“给我老实点!” 奈奈也上去帮忙,“小蹄子你是疯了吗,敢对皇子妃动刀子!” “放开我——”夕顏不断地挣扎,却无济於事。 她明知自己已经失去最佳的机会,索性想咬舌自尽。 “留活口!” 宋云缨一拍桌子,震得胳膊上的伤口生疼。 刀雀掰开她的嘴,直接塞了块抹布进去,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等到夕顏筋疲力竭,再无力反抗时,宋云缨才开口问:“你对我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让你不惜以命相搏?” 奈奈一把扯出她口中的抹布,“主子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夕顏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无话可说,你杀了我吧。” 夕顏不过是揽羽殿负责洒扫的宫女,平时內向的很,话都不跟旁人多说一句。她已经年逾二十,再熬个一年半载就能拿笔钱出宫,找个良民嫁了,实在没必要犯这抄家灭门的罪。 “来人,把炭盆搬上来。”奈奈见她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想用刑逼问。 “慢著。”宋云缨直接制止了。 她问夕顏,“本宫知道你不怕死,可你也不怕自己的孩子死吗?” 夕顏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我的孩子怎么了?” 宋云缨这才道:“你倒是忠心,想替袁氏卖命。你惧怕袁氏,却本不怕本宫。袁氏能要你儿子的命,安知本宫就不能?” “皇子妃,你都知道了?” 宋云缨扶著伤口,“揽羽殿的人不多,想找个奸细,並不难。” 这些时日,宋瑶仙足不出户,却频频知道揽羽殿发生的事。 三番五次地想言语拿捏宋云缨。 宋云缨就已经意识到,揽羽殿除了帮衬对方的奸细。 但是以宋瑶仙的头脑,安插不了这么深的眼线,无非是她身边的贵嬤嬤,原是跟在袁氏身边的老人,深諳宫闈宅斗之道,定是她在一旁出谋划策。 於是宋云缨调查了揽羽殿里每个人的底细。 大多人身世清白。 唯独夕顏,无家无口,用得是宫里一个老嬤嬤的远方亲戚身份。 一查才得知,她早年嫁过人,丈夫张屠夫是袁府的厨子。 这就联繫上了。 那张屠夫整日对她非打即骂,她无力还手,便將猪饲料掺进丈夫每日的饭食中,时间久了,张屠夫越来越胖,形如野猪,最后活活给撑死了。 只留下一个不满半岁的儿子。 张家原本是要报官的,后来不知怎的,撤案了。 从此以后便没人知道夕顏去了哪里。 “袁氏替你瞒了杀人的罪名,你就替她卖命。本宫说得可对?” 等宋云缨一一把这些往事讲出来,夕顏才知道,自己早就在別人的算计当中。 “娘娘英明,”夕顏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是袁氏给了张家钱,把我的案子撤了下来,她还送我进宫,说是要帮衬四小姐。” 奈奈呸了一口,“主子待你不薄,你竟干这吃里扒外的勾当!” “皇子妃,奴婢……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夕顏抽泣著,声音颤抖,“袁氏威胁奴婢,说如果我不听她的话,你就找人杀了我儿子。我……不能没有孩子啊!” “她还让你做什么了?” 夕顏哭道:“她让奴婢给主子下毒,说不会被人察觉。可奴婢不愿,就骗她说时间还短没有效果。她著急,这才逼著奴婢出手。从头到尾,奴婢除了传些话出去,再没干过什么坏事,请主子明察!” 第67章 不愧是本宫看上的儿媳妇 夕顏脸上满是绝望和无助,显然是在袁氏的逼迫下,已经走投无路。 宋云缨知道她身世可怜,本心不坏。 只是为了孩子,受人要挟,並非真要伤害自己。 “你若真心悔过,本宫可以给你个机会。” 夕顏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皇子妃,奴婢知错,奴婢愿做任何事去弥补。只求皇子妃能放过我的孩子!” “你放心,本宫非但不会伤害你的孩子,还会派人去保护他的安全。只要你肯听话。” “奴婢听!奴婢什么都听主子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本宫要你去揭发袁氏的罪行,”宋云缨心中已有计策,“只是你要受些委屈,也许还要下狱,不过本宫会替你打点,让你少受些苦。” “奴婢不怕委屈!”为了孩子,夕顏已是豁出命去。 “这次,你若再有不忠之举,本宫绝不会心慈手软。” 夕顏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皇子妃,奴婢发誓,若生异心,叫奴婢万箭穿心而死!” 宋云缨示意刀雀扶起夕顏,“带她下去,好生看管。” 刀雀领命,带著人离开房间。 宋云缨坐在窗前,伤口还在隱隱作痛。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奈奈问:“主子为何还信她?” 宋云缨眸底很深:“本宫只是羡慕,她的孩子有这样一个为他拼命的母亲。” 奈奈宽慰:“主子也有。陆夫人在天之灵,看到主子平安顺遂,定是开心的。” “等本宫报了仇,再问问娘亲开不开心。” 宋云缨吩咐奈奈,“今日之事,谁也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违者本宫定不轻饶。” 望著窗外的阴云,她知道,这次必须將袁氏斩草除根。 * 这日,是宋瑶仙孩子的满月酒。 蝗灾刚有所缓解,皇上大病初癒,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一切从简。 宋瑶仙本就因为孩子是个女婴心生不悦,这下更觉得满宫的人都看不起她。 於是在自己宫里撒泼,“御膳房是干什么吃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菜,也好意思给本宫的女儿做满月酒?” 宫人们低头不敢应声。 袁氏只好劝解,“仙儿,越是此时,越要低调。难不成皇上缠绵病榻,你在宫里大摆宴席吗?” “娘,我不是那意思。”宋瑶仙是气別的,“孩子都满月了,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取,別说是皇室,就是平头老百姓家,也没这规矩。这不就是看不起我们母女吗?” 皇室宗亲,谁家孩子满月不封郡主、县主,再不济也是个乡君。 怎么到了她这里,什么也没有? 连孩子的父亲都忙於朝政,没有现身,把担子全撂在她一个人身上。 平白无故惹了一堆閒话。 袁氏道:“別急,姑爷勤於政务是好事。等皇上病好了自会给这孩子封號,你又何必把这点儿心思都掛在脸上,岂不让人笑话?” 宋瑶仙觉得母亲言之有理。 “心里越慌,面子上越要稳,越想要什么,越不能宣之於口。懂吗?” 宋瑶仙似懂非懂。 她只知道,这是皇上头一个孙女,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孩子有多么尊贵。 如此劝解了一番,宋瑶仙心情好了些,抱著女儿去宴席上应酬了。 宋云缨也在,只不过从头至尾都在陪著皇后用餐。 皇后娘娘还是叮嘱她:“瞧,有个孩子多热闹。” 宋云缨递上几颗剥好的桂圆:“臣妾不如妹妹有福气。” 皇后娘娘怕她触景生情,转而安慰:“你还年轻,早晚的事。羽儿今日颇有长进,这都是你规劝的好,本宫甚是欣慰。” “皇后娘娘谬讚了。” 独孤羽自从承办了賑灾事宜,在民间的口碑急转而上。 听说,沿途的百姓做了万民伞,感谢九殿下千里送粮的救命之恩。 皇上知道后,高兴得不得了,连带著病都好了几分。 皇后娘娘拍拍宋云缨的手:“不愧是本宫看上的儿媳妇,只要你们小两口过得安稳,本宫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宋云缨微笑应承。 这时,贵嬤嬤过来传话,“九皇子妃,袁大娘子有事想请娘娘移步內殿。” “这……”宋云缨似有犹豫。 皇后娘娘一笑,“去见见你母亲吧,总不好叫你一直陪著本宫说话。” “是。” 宋云缨隨贵嬤嬤到了內殿。 袁氏见了她立刻笑脸迎上去,將一沓厚厚的银票塞进宋云缨手里。 “云缨,你也知道咱们家日子不宽裕,我紧赶慢赶只凑了这么多银子,这剩下的,你看我打个条子,以后慢慢还你,可好?” 袁氏不顾长辈和当家主母的身份,如此低三下四的相求,倒也符合她一贯楚楚可怜、喜欢卖惨的办事风格。 “这也不够啊。” “我知道,”袁氏无比亲昵地拍著宋云缨的手:“还是先把案子撤了,把你父亲放出来。他一把年纪,受不了牢狱之苦啊。” 宋云缨隨手翻了翻银票。 虽说数目不少,可跟外祖留下的家產相比简直九牛一毛。 宋云缨幽幽问道:“剩下的,大娘子准备怎么还清?” 袁氏顿了顿,似在斟酌言辞,“云缨,你若能再通融通融,我愿將袁家祖传的玉璽押给你,待凑齐银钱,再连本带利地赎回来。” “玉璽?” 宋云缨倒没想到她会如此捨得。 袁氏祖上是汝南袁术一脉,虽说早已没落。可相传袁术死后,將真正的传国玉璽藏匿,留给了后人以待覆国。 价值连城。 “就算大娘子同意,你那娘家兄弟会答应吗?” “说来惭愧,他们这些年在我手里借了不少钱,早就將这块宝玉押给我了,我自然是能做主的。” 宋云缨不知她手中的玉璽是真是假,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袁氏开始攻心:“你有玉璽在手,九殿下又是天命所归,不比握著陆家那些银子更有价值?” “好,”宋云缨將银票收下,“大娘子如此诚心,本宫就依你的,去大理寺撤案。” “一言为定。” 袁氏欣喜过望,看来,宋云缨也逃不过传国玉璽的诱惑。 第68章 栽赃 做著要当太子妃、当皇后的美梦。 自古以来,有多少王侯將相因为这块石头丧命。 其实真正的传国玉璽早就不知所终,她母家放著的,不过是个贗品。 袁氏只用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就成功骗过了宋云缨,心里自然是得意。 一番交易过后,她们又重新回到席面上。 袁氏端了杯梅子酒,递给宋云缨示好,“云缨,这是我亲自酿的果酒,你小时候最爱喝的,尝尝?” 宋云缨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小时候因为她口渴,在宴席上多喝一口梅子酒,就被袁氏以学规矩为名,罚得两天滴水不能沾。 如今,风水轮流转。 袁氏殷勤地满上,“来,云缨,再饮一杯。” 如此做派,连一旁的赵贵妃看了都觉得稀罕。 摇著团扇暗暗嘲讽,“早就听闻宋国公府规矩大,这主母给小辈陪笑脸斟酒的,本宫还真是头一次见。皇后娘娘,您也不管管。” 皇后根本不接茬儿:“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母女和谐相处。咱们何必横插一槓惹人嫌呢?” 赵贵妃悻悻闭嘴。 一旁袁氏笑得諂媚,宋云缨也不急於驳她的面子。 只是正谈笑间,宋云缨突然捂著肚子,“好痛……” 只见她脚下无力,狠狠摔在地上,手里的酒杯也掉落摔碎了。 “主子!你没事吧。”奈奈忙扶著,大喊道:“呀,怎么吐血了!” 只见宋云缨嘴角溢出鲜血,面色惨白,她伸手指著酒壶,“里面有毒……” “什么?!” 奈奈忙拿银针伸进袁氏刚用的酒壶里,银针快速变黑。 奈奈大惊失色,“大娘子,你怎的要下毒害九皇子妃啊!” “不是我!”袁氏慌了,不停地解释:“真的不是我。” 奈奈紧咬不放:“就算你在家里不待见主子,也不能追到宫里下此毒手啊。”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什么下毒,我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给她毒?” 皇后娘娘见状立刻下令:“先去请太医。” 太医匆匆赶到,为宋云缨诊断后,面色凝重地对皇后说:“娘娘,九皇子妃是中了一种叫蛇尾的剧毒,眼下情况十分危急。” 皇后娘娘指著,“是这杯酒吗?” 太医一验,“正是。” 皇后怒视袁氏,“袁大娘子,你怎么解释?”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袁氏也是惊慌失措,跪倒在地,“娘娘,妾身也不知道啊,妾身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 宋瑶仙也跪下央求,“皇后娘娘,我娘她一向宅心仁厚,连只蚂蚁都捨不得踩,怎会给姐姐下毒?定是有人陷害於她,请娘娘明察。” 宫中一片混乱,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袁氏和宋云缨身上。 宋云缨口吐鲜血,痛苦万分,幸而太医用药催吐,否则要有性命之忧。 “给本宫查!” 皇后娘娘一声令下,伽罗、般若两位姑姑带著人在善和殿搜查。 不一会儿,般若姑姑將一小包粉末拿出,“回稟皇后,这是在二皇子妃的寢殿枕头下搜出来的。” 太医一验,“正是蛇尾。” 奈奈当即跪地哭诉,“二皇子妃,我家主子如何得罪你了,你要下如此毒手,连姐妹情分都不顾了吗?” 宋瑶仙大惊:“你这蹄子满嘴喷什么沫子,本宫哪来的什么蛇尾毒,听都没听过!你想栽赃,也得讲证据。” “栽赃?”奈奈紧咬不放,“二皇子妃的意思是我家主子自己服毒陷害於你?天地良心,主子半条命快没了,谁会拿自己命去陷害你啊!” “本宫没做过的事,绝不受你诬陷。” 皇后冷冷道:“这善和殿又不止你一个,不是你也有別人,你急著否认什么?难不成这瓶毒药还能自己长了脚跑到你枕头下不成?” 宋瑶仙低著头,“臣妾失言。” 这时,般若姑姑压上来一个宫女,“此人鬼鬼祟祟,奴婢发现时,她正要逃走。” “夕顏?!” 宋瑶仙和袁氏同时大惊失色。 皇后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夕顏磕头:“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九皇子宫里负责洒扫的宫女。”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奴婢……不敢说……” 般若姑姑呵斥道:“皇后娘娘面前,有话直说,不想要脑袋了吗!” 夕顏这才战战兢兢道:“都是袁大娘子让奴婢这么做的,她怕九皇子妃对自己女儿有威胁,逼迫奴婢给九皇子妃下毒,若敢不从,她就要杀了奴婢的孩子啊。” “贱婢,你胡扯什么!”宋瑶仙上去就给了夕顏一巴掌。 夕顏倒地,一副柔弱被欺负的模样,“奴婢深受九皇子大恩,不忍下手,袁大娘子知道后將奴婢痛打一番,拿走了毒药,之后的事,奴婢也不知道了……” 皇后让人把药瓶拿给她辨认:“可是这瓶药?” 夕顏点头:“没错。袁大娘子说这是种会让人嗜睡的药,还好奴婢留了个心眼,不然真是要酿成大祸啊。” 袁氏脸色铁青,手颤抖地指著:“贱人,你放肆!快把她拖下去。” “你大胆!”般若姑姑警告她:“皇后娘娘在此,还轮不到你来发號施令。” 袁氏试图辩解:“娘娘,这都是那宫女的一面之词,两位皇子妃都是臣妾的女儿,臣妾没理由害人啊。” 皇后娘娘目光如刀,审视著她:“都是女儿?本宫瞧未必。” 夕顏补刀说:“袁大娘子早就妒忌九皇子妃得宠,让她自己亲生女儿受冷落,这才拿奴婢孩儿的性命做威胁,逼奴婢將揽羽殿的一举一动匯报给她。” “奴婢不从,她就找人虐待我的孩子。” “蛇尾之毒,就是她娘家兄长找妖道所炼製的。皇后娘娘若不信,可派人去京城永巷查看,奴婢的儿子至今还被她的人看管,生死不明啊!” “求皇后娘娘给九皇妃子主持公道,求娘娘给奴婢主持公道啊!” 夕顏把头磕得咚咚响。 “你!”袁氏脸色苍白,她知道这是局,是宋云缨布置好的一场局。 第69章 你必须死我手里 可她一时半刻也拿不出证据,处境岌岌可危。 此时宋云缨神智清醒了些,她缓缓开口:“大娘子,我不过是想要回娘亲的遗產,你若不肯好好商量便是,怎的就要下此毒手……” 袁氏急於撇清,“什么遗產?你不要信口雌黄。” 宋瑶仙也磕头求情:“皇后娘娘,姐姐与我母亲积怨已深,此举就是她伙同夕顏演得一齣戏,为的就是栽赃我母亲啊。” 皇后娘娘面不改色:“你们母女,一会儿说无冤无仇没理由下毒,一会儿又说积怨已深,有人陷害。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本宫如何能信?” “娘娘!” 袁氏忙拉著宋瑶仙,让她不要爭执下去。 她也知道,这场风波只是开了个头,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皇后娘娘沉吟片刻,下旨:“先查蛇尾毒的来源,再查那笔所谓的遗產。把夕顏押下去,严加审问,袁大娘子暂时软禁宫中,待事情查清再做定夺。” “是!” 皇后转向太医:“九皇子妃状况如何?” 太医恭敬回答:“皇子妃性命无忧,只是体弱需静养数日,方能彻底清除体內毒素。” 皇后再道:“把本宫身边的人拨过来几个照顾著,九皇子妃若有什么闪失,本宫要你们好看。” 在场的宫女太监纷纷领命。 皇后娘娘安慰宋云缨,“你安心养病,羽儿不在,本宫不会让你受委屈,定还你一个公道。” 宋云缨微微頷首,“多谢娘娘主持公道。” 皇后娘娘拍拍她的手背,示意不必多言,又对身边的侍女吩咐:“去凤仪宫把最好的山参拿来,给皇子妃补补身子。” 不一会儿,一碗精心熬製的参汤便捧来了。 皇后娘娘亲自端药餵宋云缨喝下,“这野山参对你恢復元气大有裨益,你且喝下,晚些时候,本宫再让人送来些。” 宋云缨乖乖喝掉。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周边的妃嬪们也都诧异,从未见皇后娘娘如此看重一个后宫的女人。 她到底有何魔力? 宋云缨需要静养,皇后便不再打扰,嘱咐了几句,就带著妃嬪们离开了。 宋云缨紧张的神经这才放鬆。 奈奈忙拿著靠枕放在她背后,“主子,你也太拼了,奴婢这瞧得简直心惊胆颤。” 宋云缨苦笑:“袁氏一向谨慎,又贤名在外,若不做得逼真些,怎能瞒天过海?” “可那你也没必要以身试毒吧,万一出什么意外,殿下回来可是要杀人的。” 宋云缨轻咳:“放心,我熟知医理,自有分寸。” 袁氏让夕顏下得毒確实是蛇尾。 只不过她给的用量小,需长时间服用才会使人神经错乱,痴傻疯癲。 宋云缨將计就计,索性加大了计量。 演一场当眾中毒的戏,好好地推波助澜一把。 再加上夕顏的供词,人证物证俱在,袁氏谋害皇子妃的罪责是板上钉钉,万万抵赖不得。 五天后,宋云缨身体已经渐渐恢復,锦瑟也从大理寺打听来消息。 说袁氏绝世抗命,不肯招供,还口出恶言,指责宋云缨栽赃陷害。 刀雀是个直爽的性子:“主子,不如奴婢去给她个了断。” 宋云缨只是淡淡一笑:“不必,本宫去一趟,也好叫她死个明白。” “那奴婢陪主子一起。” “不用,我单独会会她。” 袁氏毕竟是犯妇,虽有誥命在身,可跟宋父在牢中的待遇还是差別甚大。 宋云缨缓步走进软禁袁氏的牢房,光线昏暗,杂草在地上胡乱堆著,偶尔还有一只老鼠窜出。 “你来做什么?”袁氏没好脸色。 宋云缨目光平静的看著眼前这个曾经的长辈:“来送送你。” 袁氏冷蔑道:“想让我死,你做梦,我是不会招供的。” 袁氏深知,一旦招供就是极刑之罪,要累及家人,自然不肯就范。 宋云缨不紧不慢:“袁大娘子,这个世上很多时候,我们都不为自己而活。” “你什么意思?” 宋云缨直击要害:“我的意思是,你不死,那就让你女儿死。” “你要对仙儿做什么?!” 提及女儿,袁氏再无法淡定,眼中的轻蔑被怨恨取代,变得面目狰狞,像是发狠的母狼:“你敢动仙儿一根手指,我叫你不得好死。” 宋云缨不屑与她斗狠,只是道:“你女儿与姓展的侍卫通姦,生下孽种,还鳩占鹊巢的享受皇室荫封,你猜,皇上知道了,会怎么处置?” “你!你!” 袁大娘子嚇得说不出半个字。 宋瑶仙是个草包,凡事都以来袁氏出谋划策,她与展侍卫的事,虽不见得是袁氏指使,可未必毫不知情。 “你这个毒妇,就是想活活逼死我们!再怎么说也是母女、姐妹一场,你好狠的心啊!” 宋云缨不受她蛊惑:“当年若不是你隱匿我娘住所,她何至於丧命?你表面仁善,內心污秽,连她的遗產和女儿都不放过,如今反倒跟我谈良心?” 袁氏指著她:“你爹说得对,你跟你娘都该死。” 宋云缨淡淡而笑:“事已至此,我还在乎他说什么?再者说,我怎么死用不著你管。但是你,必须死在我手里。” 袁氏知道自己是身陷绝境,没有选择的余地。 事情若捅出去,仙儿跟那个刚出生的孩子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袁氏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但又不得不妥协:“我若认罪,你就会放过仙儿?” “你还有別的选择吗?” 第70章 给嫂子请安 宋云缨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情感。 袁氏面容颤抖,她知道当下自己已经別无选择,曾经匍匐在脚下任人蹂躪的小庶女,竟把她逼到如此地步。 “好,我招……” 袁氏终於放弃了抵抗。 宋云缨手里握了这么大一个把柄,为了女儿和外孙女的前程,她不得不认。 袁氏在口供上画押,承认了罪行。 可她心有不甘:“宋云缨,你够狠,之前是我低估了你。” “跟你比起来,还差得远。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宋云缨拿著供状,居高临下地一笑,“恭喜啊大娘子,你女儿马上就能跳出火坑了。” 袁氏瞬间瘫坐在地。 宋云缨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袁氏突然叫住了她,“等等,我还有个疑问。” 宋云缨停了脚步,转过身来。 “你真的不怕死吗?你明明知道一旦毒发,自己的命就没了。”袁氏不解。 宋云缨神色淡如水,“我在坟前发誓要为亡母报仇,將你杀透。还会在乎这条命吗?” * 三日后,袁氏为一己私慾毒害皇子妃的案情已经水落石出。 袁氏承认自己唆使夕顏谋害九皇子妃不成,又在宫宴上亲自下毒。 有了画押的口供,此案再无悬念。 不仅如此,袁家长子因为买毒、製毒,也被列为了共犯,施以极刑。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听闻,公堂之上,袁氏兄妹为了自保,不惜互相指认对方是主谋,狗咬狗的戏码惊呆主审的判官。 最终,袁家大郎被判斩监候。 而袁氏被褫夺一品誥命夫人称號,罚没个人全部家產充公,判为绞刑。 “皇后娘娘!求您开恩,留我母亲一条命吧!” 宋瑶仙抱著刚出生的孩儿在凤仪宫跪了一天一夜,想求皇后娘娘网开一面,可直到她哭昏过去也无人理会。 这天,奈奈將消息带来,“主子,大理寺有信了,袁氏已经伏法,恭喜主子大仇得报!” 宋云缨听后,脸上没什么波澜,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锦瑟亦是点头:“今儿早上,二皇子妃已经来咱们宫门口闹过了,奴婢知道主子为此事烦忧,不得休息,就没放她进来。” 奈奈鄙夷道:“叫她进来做什么?全然忘了在宋家是怎么欺负主子的。该叫她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如今宋父下狱,宋母伏法。 宋瑶仙除了一个对她爱答不理的丈夫,什么依靠也没了。 她只能將这口怨气撒在宋云缨身上。 奈奈问:“主子真任由她闹吗?” 宋云缨不会把精力放在她这种人身上,只修剪著枝:“她都不怕,本宫怕什么?” “万一她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拉著主子玉石俱焚呢。” “宋瑶仙这个人最是自私,她才捨不得去死。” 奈奈不解地问:“主子,你的意思是?” “由她闹,闹完轰走就是。” 宋云缨转过身,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袁氏的死,只是个开始。 宋云缨坚定地说:“本宫要让真正的凶手,在母亲坟前,磕头认错,还她一个公道。” 袁氏死后,宋瑶仙虽闹腾了几日,终归是没掀起什么水。 她不愿堵上前程性命,为生母求情,自然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 算算日子,独孤羽已出走月余,按说早该回来了。 是曹公公带著一道圣旨来了揽羽殿,宋云缨才知道,賑灾前线出事了。 ——灾情刚得控制,就爆发了瘟疫。 数以百计的难民不幸染病,且因为环境恶劣,病情还在蔓延,灾区已是民不聊生。 当地的医官已束手无策,官府这才向皇上请旨求医。 曹公公將圣旨交到宋云缨手里:“九皇子妃,即刻启程吧,皇上信任您的医术,希望您能儘快赶到,协助控制瘟疫,救治灾民。” 宋云缨虽是太医署院判,可毕竟是女流之辈,这么重要的事交於她手。 她心有疑虑,“曹公公,是不是殿下出什么事了?” 曹公公低声道:“九殿下在灾区身先士卒,不想染上恶疾。正因为殿下的身子一直由您照料,皇上这才委以重任。烦请皇子妃儘快上路吧。” “独孤羽……” 宋云缨脚下一软,幸而有锦瑟扶著。 “皇子妃,您没事吧。” 她深吸口气,坚定地回答:“自古大灾后有大疫,云缨身为太医署院判,理当为国分忧。请曹公公转告皇上,云缨定不负所托。” 宋云缨立刻吩咐奈奈和刀雀准备行囊。 “主子,你身体尚未完全康復,此行路途遥远,只怕……” 宋云缨打断她:“殿下捨命救灾,本宫岂能坐视不理?” 奈奈见主子意志坚定,不再多言,转身去安排一切。 东西准备就绪,宋云缨一行来到宫门口集合。 刚到地方,就看见独孤侃带著一队人马等候在此。 曹公公是將所有人人匯集到一处。 太医署,御林军,暗卫,户部郎官,都是此行的官员。 曹公公上前道:“二殿下,各位大人的安全就交给您了。” 独孤侃上马抱拳:“请公公转告父皇,儿臣一定不辱使命。” 奈奈小声在宋云缨耳边嘀咕:“皇上怎么偏偏派他来了……真是冤家路窄……” 之前二皇子就跟他们揽羽殿不对付。 难保他在路上不会使坏。 宋云缨示意奈奈噤声。 宋云缨明白,在皇上心里,谁都不如大巽的江山社稷重要,灾情若处理不好,恐怕会激起民变,动摇国本。 而眾多皇子中,唯有独孤侃在军中任职,有一身好武艺,又熟知山河四省的地形道路。 所以,他是此行护卫的不二人选。 也是怕独孤侃有想法,为了更好的牵制他,皇上派了朱鸣尘做副手。 朱鸣尘见了宋云缨倒显得熟络,大方地打了招呼:“给嫂子请安。” 宋云缨忽然想起上回见他是在逢春楼,不由得尷尬:“朱大人客气了。” “九哥来信说,想你想得厉害,逼我两天把你送到他身边,你说,他还是人吗?” “真是给你填麻烦了……”宋云缨尷尬一笑。 朱鸣尘摆摆手,满不在乎:“嫂子,你这是哪里话,九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像嫂子这般天仙的人物,难怪九哥心里惦记。” “呵……”宋云缨好奇,“他还跟你说我什么了?” “说你聪明,贤惠,是女中诸葛。” 宋云缨不信,“你定是没说实话,在给我带高帽呢。” 朱鸣尘摆手,“別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九哥睡梦中,唯一喊过的名字,就是嫂子你。” “我?” 朱鸣尘点头。 第71章 嫂子,快给他下猛药 独孤侃瞧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脸色沉下来:“诸位,此行责任重大,咱们务必按时抵达灾区,不要因为某个人,耽误大家的时间。出发!” 隨著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启程,踏上了前往灾区的路。 朱鸣尘小声告诉宋云缨,“別搭理他,就知道假正经。” 马车一路行至郊外,在崎嶇的道路上顛簸。 宋云缨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遂,独孤羽平安无事。 晚上,他们宿在驛站。 一天赶了上百里的路,大家都已疲惫不堪。 独孤侃特意端了份晚饭,敲宋云缨的门:“云缨,我让人备了些你从前爱吃的饭菜,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宋云缨直接把房间的蜡烛吹了。 以此来驱赶他离开。 谁知独孤侃还挺执著:“你吃些吧。明日到了灾区,只怕没这么好的饭菜了。” “呦,什么饭啊这么香。”朱鸣尘闻著味儿就上了楼,看独孤侃堵在门口,就挤身过去掀开餐盒盖子,“瞧瞧,梅菜扣肉,莲夹酱肘子,酱香排骨。二殿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让兄弟们饿肚子,跑来给九皇子妃开小灶呢。” 朱鸣尘故意讲反话,把独孤侃说得脸白一阵黑一阵。 独孤侃正色道:“女子体弱,怎能跟你这五大三粗的男人相比?” 朱鸣尘环视四周:“这奈奈、刀雀都是女子,怎么不见你多端一碗去怜香惜玉?独独对著別人的媳妇献殷勤。” “你说话注意点。” “不好意思,我朱鸣尘一向仗义执言。九哥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嫂子,我便不能让人骚扰了她。” “九哥?”独孤侃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喊一声九哥?” 在大巽,配得上喊独孤羽一声九哥的,只有赵贵妃的儿子——十一皇子。 像朱鸣尘这种自封的兄弟,独孤侃听著都觉得好笑。 “我看你是想抱大腿想疯了。” 岂料朱鸣尘也不急,“我祖父追隨太宗打天下,我爹是皇上亲封的护国公,我哥是毅文太子的结义兄弟,毅文太子面前,我尚且称一声大哥,怎的,你比毅文太子还尊贵?我喊谁做哥哥,还需要你点头同意?” “你!”独孤侃被懟得冒火。 无奈朱家一门都是开国功臣,又曾是太子死党,朝中势力根深蒂固,除了嫡出的老九,不把任何皇子放眼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独孤侃明知道朱鸣尘是在找茬儿,还不能发作,唯有压著火:“一碗饭而已,也值得朱大人这么激动,把家底都搬出来说一遍。” “没错,若不抖抖家底,某些人真得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你说什么?” “我说,皇子妃谁送的饭都能吃,就是不吃你的!” 独孤侃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没想到朱鸣尘会如此不给他面子。 本想算帐,但考虑此行任务重大,父皇將差事交给他,实在不易节外生枝,於是强忍著:“既然朱大人不让我端进去,那你端好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做弟弟的半夜三更进嫂子的屋子,有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的是你。”朱鸣尘才不跟他客气,拿过饭盒就敲门,“嫂子,是我。” “她搭理你才怪。” 独孤侃还没来得及嘲讽完,门就开了。 “朱大人什么事啊?”宋云缨问。 朱鸣尘送上饭盒,“嫂子,你饿吗?” 宋云缨在房间內听著外面的动静。 自然知道这饭是谁的。 “我不饿,你分给兄弟们吧。” “好嘞。” 朱鸣尘挑衅独孤侃,“听见了吗?嫂子根本不想沾你的閒。” “朱鸣尘,咱们走著瞧。”独孤侃丟了面子,脸色铁青。 难怪前世独孤羽暴毙,朱家兄弟死活要查明真相;难怪独孤侃一成为太子,就开始清算朱家人。 原来,他们是积怨已深。 以独孤侃阴狠又睚眥必报的性子,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 次日清晨,队伍继续前行。 临近灾区,空气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宋云缨开始著手准备应对瘟疫的药物和措施,她知道,一旦到达灾区,时间就是生命,她必须全力救治每一个病人。 当真正到达灾区后,眼前的景象让宋云缨的心揪了起来。 ——四处是临时搭建的帐篷,难民们衣衫襤褸,形如枯槁,咳嗽声此起彼伏,有的甚至已经倒在路旁抽搐。 “殿下呢?” “在营地。”接应的副官带路走。 营帐內,独孤羽的病情亦不容乐观。 他高烧不退,呼吸急促,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渗出。 “独孤羽……” 宋云缨看到这一幕,心中无比沉重。 手搭在额头,烧得滚烫。 独孤羽握著她的手,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灿烂地笑:“死不了。” 见他越是无所谓,宋云缨越是心疼:“呸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儿吉利的。” “咳咳,”独孤羽道:“你不是说要对病人如春风般温暖,我的温暖呢?” “你还有力气斗嘴。”看来精神状態尚可。 宋云缨把熬好的药端上来:“母后急疯了,让我带了上好的药材,下旨命我务必把你囫圇个地带回去。” “母后总爱大惊小怪,一点病,弄得我好像要死了一样。” 她埋怨他,“你再说一个『死』字试试!” 这场瘟疫,死了数以千计的难民。 独孤羽故意说得这样风轻云淡,是怕宋云缨担心。 他故意把脸伸了伸,有些撒娇:“宋大人,我的温暖呢?” 宋云缨推他,细若蚊蝇:“干嘛啊?这么多人。” 独孤羽向朱鸣尘告状:“老朱,她嫌弃我!” 朱鸣尘忙摆手:“你们小两口的事,我可管不著。” “死小子,我是让你来拆我台的吗?” 朱鸣尘转身对宋云缨道:“嫂子,快给他下猛药。他见不著你的时候,天天念叨。见著了又拿架子,我是真看不下去了,绝对有大病。” …… 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全然没把独孤侃放在眼里。 独孤侃觉得自己就是局外人。 第72章 夫妻携手探案 心里憋闷,只能把火撒在了旁人身上:“你们怎么办得差?九皇子何等身份,被你们拖累成这个样子!” 副官忙解释说:“九殿下是为救一个落水的难民才感染的,那孩子本快饿死了,又病得厉害,被父母扔进河里自生自灭,殿下不忍才把人救上来,谁曾想……” “你这当下属的真是能耐,让九殿下去救人,自己置身事外。真出了事你们谁担当的起?” 独孤侃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心里巴不得独孤羽一命呜呼,这会儿又要借题发挥,找一找存在感。 独孤羽安能看不透他的心思? 於是道:“田副官为救我,险些废了一只胳膊,二哥就別小题大做了。” 田副官颇为感激的看了独孤羽一眼。 宋云缨也忙从药箱里拿出跌打损伤的药膏:“田大人,多谢你出手相救。” 田副官红著脸,挠了挠头:“一点小伤,怎捞皇子妃亲自上药?下官自己来吧。” 独孤侃自討没趣,隨口找了个“视察营地”的由头就出去了。 宋云缨这才问:“灾情究竟怎么样了?” 独孤羽道:“原本十日前就要返程的,却突然爆发了瘟疫,我觉得事情蹊蹺,想查个究竟,没想到自己倒先中招了。” 宋云缨明白,越是如此越要冷静。 “我们必须儘快隔离感染者,防止疫情进一步蔓延。” 宋云缨吩咐田副官:“去將这些药熬好,分发给百姓及时用药预防,加强守卫,让百姓待在家里,不要隨意走动。” “最重要的是,咱们得儘快找到瘟疫的源头。” 宋云缨问道:“那个落水的孩子呢?你带我去见见他。” 田副官:“他在隔壁村的庙口隔离著,离这儿不太远。” “不行。”独孤羽一口回绝,“你不能去。” 宋云缨知道他是不想自己犯险,“放心,我自有分寸。若找不到病源,情况只会更糟,殿下你也不想这样的,对吧?” 独孤羽沉思片刻,终於改口,“好吧,那你快去快回。” “嗯!” 宋云缨系上三层面纱,做好了防护的措施。 然后跟隨田副官穿过一片混乱的营地和村落,来到庙口一个简陋的帐篷前。 角落里躺著一个乾瘦的小男孩。 他头很大,眼睛凸著,身上骨瘦如柴,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叫什么名字?” “小石头……” 副官补充:“他是附近村庄的,那个村子里六成的人都染病死了。” “他们都是什么病症?” 田副官答道:“口乾,咳嗽,各个都喊著骨头疼。” 这病症,好生熟悉。 宋云缨的记忆中,大巽最大规模的一次瘟疫出现在乾元二十八年。 那一年,患疫病之人皆是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內烦,咽喉干引饮。 与此次如出一辙。 仔细观察小石头的病症,宋云缨知道这孩子可能离瘟疫的源头很近。 “姐姐,我的病还能治好吗?”小石头虚弱地问。 宋云缨轻抚摸著小石头的脑袋,安慰道:“一定会好的。” 他不解:“可爹爹娘亲为什么討厌我?要把我扔进河里?他们不想我活著吗?如果不是那个白髮哥哥,我可能已经死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无法感同身受,就很难用好坏去形容一个人。 “放心,哥哥姐姐都不会让你死的。” 看到小石头,宋云缨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无父母所依,绝望又无助。 她要儘自己所能帮助他,“小石头,你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別的东西,或者去过特別的地方?” 小石头眼中的一丝犹豫被宋云缨捕捉到。 宋云缨耐心的引导:“哪怕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再想想。” 小石头终於开口:“我……我跟爹爹去过山里的一个洞穴,那里有好多蝙蝠。” 蝙蝠? 宋云缨知道,蝙蝠是许多瘟疫的源头。 难道这场瘟疫只是天灾,不是人祸? 宋云缨从药箱中取出一些草药和药粉,依著记忆,配出当年治疗时疫的药方。 熬成汤药给小石头服下。 隨后,她又辗转了几处,询问了不同的病人。 这些人或多或少地都去过小石头提到的那个山洞附近。 宋云缨问出了具体位置,想去那里一探究竟。 “你不能去。”独孤羽知道后坚决反对。 “为什么?” “那山洞若真有蹊蹺,你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宋云缨坚持:“我总得去了才能確定瘟疫源头,才能救更多的人。” 独孤羽思虑再三才道:“你若真想去,那我陪你。” “不行,”宋云缨决绝:“你的病刚有好转,尚未痊癒,我怎能拉你同行?” 独孤羽一步不让:“你若点头,咱们就一起出发。你若不肯,就给我呆在大营。我这就叫人把你给捆了。” 宋云缨见他態度强硬,只好妥协:“那好,我们一起去,只是你需得听我的,万事不得冒险。” 两人简单准备后,便在几名亲信的陪同下朝小石头所说的山洞进发。 一路上,宋云缨不断回忆著关於瘟疫的古籍记载,试图从中找到应对之策。 独孤羽则时刻警惕著四周的动静,以防不测。 他们穿过密林,越过小溪,终於来到了那个山洞的入口。 突然,一群巨大的蝙蝠飞出,惊得几人低身躲避。它们在空中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 “当心。” 独孤羽立刻把宋云缨护在麾下,用衣服遮住口鼻,以防吸入有毒的空气。 蝙蝠成群飞走后,四周一片死寂,洞內幽暗潮湿,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酸腐的气味。 独孤羽点燃火把,仔细观察洞壁的痕跡,肯定道:“这里有人住过,还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 独孤羽端祥著地上的脚印,“应该是九个人,还都是孔武有力的七尺壮汉。其中一个破脚,还有一个轻微驼背。” “单看脚印,你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信息?”宋云缨不禁佩服。 独孤羽捻起地上冷却的灰烬:“还很新鲜,说明不久前有人生火。而且,烧焦的木头碎片形状光滑,像是用长口刀刃切割。他们身有利器,要么刚离开不久,要么还埋伏在附近。” 第73章 以身试药 这让他们更加確信,山洞与瘟疫之间有不可分割的联繫。 宋云缨不禁往独孤羽身边靠了靠:“他们很多人吗?” “至少七八个。” 宋云缨认真地问:“那你打得过吗?” 独孤羽无比耿直:“不带你可以,带上你另说。” “……” 敢情她成拖油瓶了。 明明是他学艺不精,没修得万夫不当之勇,反倒怪她拖后腿。 令人恼火。 刀雀闻言立刻拔刀护在宋云缨身边:“主子放心,有奴婢在,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宋云缨抓紧救命稻草,“刀雀,你真帅!” 几人继续深入洞穴,发现了一个水潭。 水潭表面漂浮著一些奇怪的物质,白色的雪片状,薄薄的一层飘著。 宋云缨捻起一小片,指尖搓碎闻了闻:“果然是琼。” “琼?”独孤羽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宋云缨点头:“就是种比天还要厉害的疫病。” 上一世,南召大军被大巽所围,眼见要全军覆没。 偏偏那时,大巽军营瘟疫横行,不得不退兵。 后来才得知,是南召派细作在军营撒布一种叫琼的瘟毒。 这种毒是南召特有,传播性极强。取自琼鸟粪便,因此得名。琼鸟喜阴,常与蝙蝠同穴,想要製毒,就要深入洞穴取其粪便。 前世,是宋云缨在军营研製时疫药方,拯救了成千上万的玄甲军將士。 也救了身为玄甲军统帅的独孤侃。 否则,他治军不严,让大巽到手的胜利化为乌有,別说是太子之位,只怕连大將军的位置都保不住。 找出了病因,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 她拉著独孤羽说:“殿下,咱们这就回营地!” “你有法子?” “当然。”宋云缨想,既然又是琼,那就好办了。 夜幕降临,宋云缨在帐篷里点起油灯,她一边翻看医书典籍,一边配製瘟疫药方。 同行的医官对宋云缨的药方表示质疑。 一说:“此方用药太过大胆,走得是以毒攻毒的路子,下官不敢苟同。” 另一说:“病人本就体虚,若服下虎狼之药,虚不受补,只怕会死得更快。” 前世就是这个药方拯救了百万大军。 出不了错。 可当下的困难是怎么说服眾人接受这是治病良方。 “自古奇病出奇方,大人谨慎我明白,可眼下的状况,咱们还有別的选择吗?”宋云缨只能力排眾议,先熬出了第一幅药。 医官只能道:“既然皇子妃执意如此,可选几个人,先行试药。” 宋云缨点头同意,她知道没有十足的把握,试药是很有必要的。 瘟疫不能拖,时间越久,只会蔓延的越广。 “刀雀,去找一两个病人来。” “是。” 但宋云缨低估了病人的求生欲。 怕死,是人的天性。 没有谁想站出来,喝第一碗药。 大家都想好死不如赖活著,等有人试了药,再治病也不晚。 “我来。” 独孤羽踱步上前。 他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殿下,您……” 宋云缨知道独孤羽这样做是为了稳定军心、爭取时间,最重要的也是为了给她信心。 独孤羽身份高贵,又感染的瘟疫,有他出面试药,最有说服力。 宋云缨欲言又止。 独孤羽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不可!”朱鸣尘率先反对,“殿下万金之躯,怎能以身试药?未免太过儿戏!” 医官们也纷纷跪下进諫:“殿下万万不可啊,请三思。” 九皇子一旦有个闪失,依照皇上的性子,別说乌纱帽不保,恐怕要將他们这批庸医杀个乾净。 独孤羽瞥了一眼,鄙夷道:“说试药的是你们,说不试的还是你们。嘴上掛著黎民苍生,胆子怎么连鸡都不如。” 医官们屈膝磕头,不敢进言。 “我也来!” 这时小石头也从人群中站出来。 “姐姐,我不怕吃你的药。” 宋云缨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 独孤侃却跳出来,呵斥小石头:“哪儿来的野种胡闹,给我拖下去!” 宋云缨挡在前面,义正言辞道:“他不是野种,他是我的病人。” 小石头瘦弱的身体,此时却格外笔挺,“姐姐是要救人,你们为什么阻止她?” 独孤侃当然不希望小石头出来搅局。 他最希望的局面,就是独孤羽以身试药,一旦独孤羽毒发身亡,那他就少了一个夺嫡的劲敌。 可他那点心思,在独孤羽眼里根本不够看。 “我信你。”独孤羽对宋云缨说。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对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小石头也紧跟著喝了药。 独孤羽转身回了大帐,他端坐著,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药效发作。 先是高烧。 隨后呕吐,独孤羽险些將胆汁吐了出来。 手脚不自觉地抽搐,钻心的痛深入骨髓。 宋云缨心疼地替他擦拭著:“殿下,对不起。” 他也只是浅浅一笑,“大老远把你喊来,吃这些苦,是我过意不去。” 其他人都焦灼的守在帐外,生怕九殿下有半点闪失。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篷內静得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翌日凌晨,独孤羽的病情终於有所缓解。 体热褪去,呼吸渐渐平缓,四肢也用得上力气,不再如鯁在喉。 有太医把了脉惊嘆道:“太好了,是要起了效果,瘟疫有救了!” 独孤羽起身对副官说道:“传令下去,即刻按照药方煎药,不得有误。” “是!” 经歷灰暗时刻的人们,终於看到了一丝曙光。 宋云缨也没有停下,她继续调整药方,以適应不同病情的患者。 她忙碌的身影在营地穿梭,似乎给这片苦难之地带来一线希望。 不断的有好消息传来。 先是小石头病情缓解,能主动饮水、用饭。 再是被隔离的病人逐渐退烧。 …… 在大家不懈努力下,瘟疫在极短的时间內得到控制。 宋云缨的名声因此迅速传开,人们都称她为“神医娘娘”。 独孤羽觉得:“当务之急,是抓到投毒之人,以防他们再次犯案。” 第74章 人工呼吸 朱鸣尘將目击过的村民喊来。 由他们描述,独孤羽来画。 一村民比划著名说:“他们是八九个人,长得面宽眼小,个子不高,我还以为他们是逃荒来的,没想到是来投毒!真该把他们千刀万剐!” 另一说:“其中一个发跡很高,左眼有个痦子,我上山砍柴撞了他,他还狠狠瞪了我一眼,可嚇人了。” …… 独孤羽根据村民的描述,画出了为首几个歹人的面相。 又多找来目击者,对画像进行了调整,最终一共確定了九个人。 根据面部特点,独孤羽推断:“他们应该就是南召人。” 宋云缨点头,“南召打了败仗,就想用投毒的下作手段逼我们退兵,还好,你封锁了省界,他们逃不远。” 朱鸣尘甩著鞭子,看画像,“管他是南召的人还是大巽的耗子,三天之內,我把人给你带来。” 暗卫统领,果真名不虚传。 按照独孤羽所绘画像,不出三日,九名要犯已经全部缉拿归案。 独孤羽亲自押他们到刑场。 数以千计的大巽百姓,因为这些人的投毒而送命。 “杀了南召狗!” “报仇!” 老百姓拿著石头砸向奸细,恨不得啃他们的骨头,喝他们的血。 “斩!”独孤羽一声令下。 奸细人头落地。 百姓纷纷鼓掌叫好。 至此,灾情已彻底解除,他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那天,灾区百姓自发到营地送行,感谢九皇子賑济灾情。 “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独孤羽拉著宋云缨跟大家挥手告別。 “姐姐別走!” 小石头不断追著马车,不忍宋云缨离开。 宋云缨叫停了车,被小石头衝上来一把抱住腿,“姐姐,可以留下来吗,我不想你走。” 恍惚间,宋云缨想到了自己走失的弟弟。 那时,他也是这样瘦小,拉著她姐姐长,姐姐短,撒娇个没完。 宋云缨摸摸他的头:“小石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好好念书,將来考个功名,到了京城,咱们一样能相见。” “真的吗?” “嗯。” 宋云缨拔了自己的簪子交给他:“拿去卖些钱,找个学塾读书,以后別在上山捡柴火了。” 小石头把簪子护在心口,“姐姐,你会一直等我吗?” 她点头,“当然会。” “那你要说话算话,等我考取了功名,就到京城娶你!” 宋云缨浅浅一笑。 这时,独孤羽撩起车帘,没好气道:“臭小子,她是我的人,別惦记了。” 小石头瞪著大眼睛,“现在是,以后未必是啊。” 独孤羽挥拳,“再胡扯我可揍你了。” 小石头嚇得忙躲到宋云缨身后。 她埋怨独孤羽,“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独孤羽瞥一眼,“小小年纪就色胆包天,长大还得了?” “……” 宋云缨安抚过小石头,上了马车。 马队缓缓启动,百姓们挥手告別,直到身影渐渐模糊在视线之外。 因是瘟疫耽搁了时日,回京向皇上復命显得尤为紧迫。 除了必要的休整,车马不停。 独孤羽將皇后的密信交给宋云缨看。 她打开:“皇上有意给你封王?” 如果皇后娘娘的消息准確,那封王比前世来得早了许多。 独孤羽问:“你怎么看?” “你平息了灾情,又遏制了瘟疫,论功行赏也不为过。” 独孤羽訕訕而笑,“我哥说过,这辈子我只做个閒散王爷,过逍遥日子就够了。” 宋云缨知道他心里难过。 於是道:“毅文太子德才兼备,有他在,殿下自然不用筹谋什么。可是,人总要学会长大。” 自从毅文太子薨逝,东宫之位久悬。 皇子们各个虎视眈眈,却没哪一个能比肩毅文太子的才干。 前世,皇上对独孤羽偏爱有加,一心想封他为王。 无奈他年纪略小,也没什么功绩,只占了嫡出的身份,不足以服眾。 是后来眾皇子大封亲王时,才一起被封了誉王。 只可惜,没过多久他就一命呜呼了。 此番独孤羽安抚灾民,替皇上办好了这项棘手的差事,不但利於民生,更关乎边疆的安稳。 若因此加封亲王,倒也名正言顺。 “殿下小心——有刺客——” 突然一阵兵荒马乱,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独孤羽忙问:“出什么事了?” 朱鸣尘拔剑:“是南召人。” 说完他衝进刺客当中,几名暗卫紧隨其后,廝杀起来。 “真是阴魂不散。”宋云缨道。 “站在我后面。”独孤羽握剑在手。 “人在这儿!给我杀!”一名黑衣人发现目標,手持利刃直奔而来。 千钧一髮之际,独孤羽一手將宋云缨护在身后,一手拔剑出鞘,一招“破风斩”迎击,將刺客斩杀。 “杀!” 其他的刺客继续扑来。 “保护殿下!”朱鸣尘大喝一声,暗卫们迅速围拢,形成一道人墙。 刺客奋力衝上来,却被独孤羽一个箭步赶上,刺穿后心。 “找死。”他收剑。 刺客头目扔出火药。 嘭—— 隨著一声巨响,山石滚落,浓烟密布。 马车受了衝撞,宋云缨跌得站不起身。 “云缨!” 独孤羽回身抓著她,两人连车带马一起摔下山崖…… 轰—— 人马跌入谷底的湖中,掀起巨大的水,无数细小的白色汽包在水里滚动。 独孤羽为护著宋云缨,一直在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抵挡撞击。 此时,已是精疲力尽。 “独孤羽!”宋云缨从水面冒出头,向他游去。 她伸手拉他,两人指尖却在空中错过。 独孤羽缓缓溺进水中。 恍惚间,他的思绪似乎开始错乱。 冰冷的湖水,散不尽的浓雾,血流成河的战场,他被死死溺在水里,亲眼看著手足兄弟被虐杀。 他想喊,可怎么也喊不出来。 最无助的时候,有一个身影,逆著光从水中游来。 “云缨……別过来……” 他无法呼吸,用尽最后的力气阻止道:“危险……” 掌心一暖,是她握住了他的手。 將他拉进怀里,吻上他的唇。 细小的气泡在唇齿间传递。 第75章 独孤羽的往事 独孤羽感受到一丝温热的气息传入体內,原本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 他睁开眼,见她满是担忧的眼神。 深水中,她的衣袂隨著水流飞舞,粼粼波光中那样耀眼。 只见宋云缨在水中比划著名——“坚持住,我能救你。” 他的意志渐渐清晰。 用仅剩的力气配合她向岸边靠近。 宋云缨丝毫不在意湖水的冰冷刺骨,用尽全力向安全处游去,终於,两人的脚触到了湖底的泥沙。 宋云缨用力一推,將独孤羽送上岸,自己也跟著爬了上来。 两人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著。 “殿下,殿下!”宋云缨顾不得自己的狼狈,连忙检查独孤羽的伤势。 他的肩膀在掉崖时被一锋利的木棍刺穿。 此时血流不止。 宋云缨迅速撕下自己的衣襟,为独孤羽摁住伤口止血。 见她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独孤羽安慰她:“我没事。” 她急了:“谁让你这么拼命救我的?万一出了事,谁担待的起?” 他勉强笑了笑,“臭丫头,我救了你,你还想恩將仇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宋云缨抹把眼泪,故作坚强:“这里太冷了,咱们换个地方。” 两人皆是全身湿透,在潮湿的岸边瑟瑟发抖。 独孤羽忍著剧痛,站起身,宋云缨扶著他,两人踉蹌地走向不远处的一棵海棠树。 此树奇大无比,树冠如巨伞般撑开,白色瓣片片飘落,如临仙境。 独孤羽靠在树上,宋云缨去找来了止血的草药,用石头捣碎,小心翼翼地敷在独孤羽的伤口。 宋云缨轻轻吹著:“忍一忍,会有点痛。” 独孤羽浅浅一笑:“儘管下手,我的命都给你。” “你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正经?” “跟你在一起,怎么正经?”他不想她愁眉不展,故意呕她笑一笑。 宋云缨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伤口旁的木刺,细心地包扎好。 这才鬆了口气,“应该没事了。” 宋云缨又找了一些干树枝,生起一堆火,以便驱散周围的湿气和野兽。 “你似乎很懂得野外求生。”独孤羽问她。 “之前上山採药惯了,多少知道一些。” 其实,最要紧的是她前世身为军医,十年中有七年都在外备军迎战。 这些野外的救生本领,学过不少。 “你……很怕水吗?”宋云缨问。 “哦?被发现了。”他虽然在笑,却含著一丝苦楚。 宋云缨察觉到这也许並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也就不再追问。 独孤羽拂开她额前潮湿的碎发,“对不起,让你跟著我吃苦了。” 能从他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委实不易。 她握著他的手:“我心甘情愿的。” 夜幕深沉,星光点点,火焰跳跃照著两人的身影,暖暖的光映在脸上,她显得格外温柔。 湿气在空中凝成薄薄一层雾。 这样的天气,难免让人揪心。 宋云缨担心独孤羽会隨时发病:“殿下,闭上眼睛,睡一觉吧。” “嗯。” 独孤羽太累了,以至於靠著她很快地就沉沉睡去。 宋云缨將烘乾的衣裳搭在他身上避免著凉。 独孤羽在一阵暖意中进入梦乡—— 梦里,是无数次出现过的金沙江畔。 杀戮不止,血染半边天。 大哥护著幼小的独孤羽被朝廷围杀至江边。 走投无路。 叛军反贼的下场,剥皮抽筋,头颅要被悬在城门十年警示世人。 大哥本可以活命。 却为了他,引开平叛大军。 “子翎,你要好好活著。” 独孤羽永远记得江水中的血腥味,他沉溺在水底,看著大哥和无数將士倒在血染的江水中。 他命令朱兆熙,命令他去救大哥! 可朱兆熙死死捂著小独孤羽的嘴巴,求他別出声。 “大公子用自己命换了你,以后,你就是少主。” 他根本不稀罕做什么少主。 他只想救大哥。 可没人能救得了。 浑浊的江水底,泪水与江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小独孤羽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大哥被虐杀,无数的刀砍来,箭刺来。 他战斗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梟首,鞭尸。 小独孤羽嘴唇咬出了血,他好恨,恨那个无用又胆小的自己。 最终,大哥的头颅被掛在帅旗上,受尽凌辱。 敌军撤退了。 小独孤羽跌跌撞撞地跑去,江水中的浮尸遍野,失去头颅的尸首,他已经认不出哪个是大哥。 那天,下了好大的雾。 大到他怎么走,也走不出泥泞,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一战,成了独孤羽永远的梦魘。 他开始拒绝別人任何关心和善意,与整个世界为敌。 他討厌別人喊他少主,憎恨任何和权利有关的东西。 原本属於大哥的东西,他没资格碰。 每当父亲的鞭子落在身上,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才觉得自己真正的活著。 他想赎罪。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大哥还活著。 “哥……” 独孤羽在宋云缨的怀里微微颤抖,梦中的痛苦使他惊醒。 撑红的眼底,纷乱的银髮。 他委屈的像个孩子。 宋云缨轻轻拍著他的背,低声安慰:“殿下,没事的……” 他的眼神逐渐清明,但那份深藏的痛苦依旧在眼角闪烁。 她看著他:“我都陪著你,没事的。”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胆怯,甚至不敢瞧著宋云缨的眼睛。 “我不值得你这样。” 她捧著他的脸,“你值得。” 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 “殿下你值得。”她再次告诉他。 “我……” 不等他话音落,宋云缨已经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的吻轻柔而坚定,仿佛要將所有的温暖与力量传递给他。 独孤羽的身体微微一震,隨即放鬆下来,回应著她的温柔。 缠绵而炽热。 幽暗的山涧,跳动的篝火,周遭的一切仿佛沉浸在这份深情之中。 他垂眸看著她湿热的唇,“云缨,別离开我……” 她的气息微喘,“我不会的。” 他低眉轻触著她的唇,她消瘦的身子被浸湿的衣裳包裹,薄纸一片的陷进他的怀里。 第76章 封王 他卸了心防。 月光下,海棠暗香浮动,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仿佛所有的痛苦与不安在这一刻都被抚平…… * 东方渐渐鱼肚白,阳光刺透晨雾,给这片寂静的湖畔增添了几分生机。 宋云缨替独孤羽换药包扎伤口,问道:“还能走吗?” “一点伤而已,怎就走不了了。” 这里是山崖的谷底,他们一夜未归,崖上的同伴只怕也在苦苦寻找。 独孤羽指著一条向上而行的小路,“走吧,总比傻傻等著要好。” 宋云缨边走边问独孤羽:“你说,那些刺客怎么知道我们回京的路线?” 为避开耳目,他们根本没选择走官道,而是抄近走了小路。 这些南召刺客埋伏已久,身手不低,他们的出现绝非偶然。 “一定是有人不想我们回京。”独孤羽推测。 宋云缨心有余悸,“会是谁呢?” 她也觉得,此事並非是南召人復仇那么简单。 “必有內鬼通风报信。”独孤羽说著將怀中的一封油纸密信拿出来。 因湿了水,字跡有些模糊。 宋云缨接过信件,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信中內容简短,却透露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南召与大巽內部有人勾结,意图不轨。 此信笔跡生硬,是刻意为之。 也就是说根本查不出是何人所写。 “这封信是哪儿来的?” 独孤羽回道:“昨日交手,我趁乱从一个刺客身上摸来的。” 內鬼需要了解灾情,也得知道他们回程的路线。 宋云缨皱眉沉思,难怪那些南召人如此厉害,原来背后有高人指点。 会是谁呢? 心中暗自揣测可能的嫌疑人选。 勾结南召,在灾区散步瘟疫,又在返程路上埋伏刺杀。 此时若成,对谁最有利,谁就最可疑。 “会是独孤侃吗?”宋云缨心中隱隱不安。 独孤羽冷冷道:“我倒希望,他没这么下作。” 为今之计,只有先暗中调查,回京之后再做打算。 幸运的是,朱鸣尘带著暗卫很快找到了独孤羽他们的踪跡。 “殿下没事就好!” 看著朱鸣尘血丝密布的眼睛,就知道他定是一夜没睡,带著兄弟在山上找了一夜。 独孤羽与他掌心紧紧一握:“辛苦了。” 朱鸣尘摆手,“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独孤侃在一旁冷笑:“朱二公子可真会攀关係。” 朱鸣尘也揭他老底:“二殿下用不著说风凉话,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何將那些刺客斩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昨日,火药爆炸后。 刺客死的死,逃的逃。 朱鸣尘喊著“要留活口”,可独孤侃还是將那些人杀了个乾净。 他给的理由是——“这些人出手狠辣,不死不休。况且还携带琼之毒,留下来定是祸患。” 独孤羽从二人的爭执中得知了事情原委。 也是吃惊:“全杀了?” “可不吗。” 他也没想到独孤侃会不留一个活口。 “我若不杀他们,只怕你们要在阎王面前称兄道弟了。” 事已至此,已无可挽回,独孤羽道:“想不到二哥竟如此顾全大局。” 独孤侃亦是冷嗤一声:“我也想不到,九弟竟有那么好的身手。” 从前都说独孤羽身体病弱,弃武从文,一向不碰刀兵。 宫里宫外都只当他是个弱不经风的病秧子。 可是,但凡习武之人都能看出,昨天他那一招“破风斩”救下宋云缨,功力之深,绝非一日之功。 “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真是受宠若惊啊。” “我只是好奇,九弟如此深藏不露,把咱们当贼一样的防著,没必要吧。” 独孤羽不屑於藏著掖著,“那就收起你的好奇心,我的事不需要跟你稟报。” 独孤侃被气得直笑,“九弟是钦差,身份尊贵,自然不需要跟我稟报什么。” “你知道就好。” “……” 朱鸣尘瞧著二人剑拔弩张,生怕再打起来。 於是拉著宋云缨打圆场:“一夜未归,九皇子妃一定饿了吧,车里有滷好的牛肉,我给你拿来尝尝。” “好啊。” 宋云缨连拖带拽地把独孤羽拉走了。 * 三日后,独孤羽一行终於回京復命。 皇上亲自到宫门口相迎,已是极大的殊荣。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城墙巍峨,繁华依旧。 这是宋云缨第二次从正阳门入宫。 第一次是上一世受封太子妃,储君正室,同乘六驾之车,浩浩荡荡驶入宫门。 那时,她站在独孤侃身边,接受山呼海啸地称拜。 她只觉得自己渺小。 偌大的宫门就像一张大大的血口,把人吞金无底的深渊。 这一次,是独孤羽带著万民伞,受皇上特许入门,以示大巽注重民心。 宋云缨心里莫名的敞亮。 独孤羽將山河四省的灾情整理成文书,皇上过目后龙顏大悦。 “羽儿果然不负朕望,此番功绩,实属难得。” 独孤羽行礼,“此次賑灾绝非儿臣一人之功,崔彧运筹帷幄,朱鸣尘捨身护驾,还有云缨日夜辛劳方才平息蝗灾和瘟疫,还请皇上不忘功臣,一併圣裁。” 独孤羽对所有人的功劳如数家珍,唯独对独孤侃只字不提。 独孤侃在一旁异常尷尬。 皇上不住点头:“好,就按你说的,一併封赏。” 崔彧被封为三品宣奉大夫。 朱鸣尘封千户侯。 其余官员亦是各有封赏。 皇上也对宋云缨亦颇为讚赏:“云缨才情过人,堪为羽儿良助。朕赐你黄金千两,再將藏书阁的那本秦代绝版《神农本草经》赏给你,希望你继续秉承善心,治病救人。” 宋云缨拜谢:“谢皇上隆恩。” 皇上此时才问:“老九,你为眾人都求了封赏,自己呢?” 独孤羽躬身回道:“儿臣此行只为民生福祉,不求个人荣宠。只愿皇上能准许儿臣继续督办灾区重建,確保百姓安居乐业,有始有终。” 皇上颇为讚许:“你做得很好。只是有功不赏,难免有失偏颇。” 皇上顿了顿,继续道:“再有一个月你就要举行冠礼,朕不如送你个大礼,封你做誉王,以示圣恩。” 第77章 王妃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纷纷惊诧,也是各怀心思。 朱鸣尘一派的人自然欣喜。 可诸如独孤侃这样的,心情一下跌入了谷底。 皇上子嗣眾多,如今却没一个被封王。 独孤侃本指望宋瑶仙生下麟儿,搏一搏前程,结果也是前功尽弃。 本来已经够倒霉了。 若是老九再被封为誉王,他岂不离太子之位又近了一步? 独孤侃此时心乱如麻。 看了眼独孤羽,他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仿佛大巽亲王在他眼里如尘土般微弱。 独孤侃暗暗攥著拳头。 凭什么? 凭什么他总是毫不费力就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老九,还不谢恩?”皇上对独孤羽果然是史官都承认的偏爱。 独孤羽这才拜道:“谢父皇圣恩。” 皇上:“云缨,老九做了誉王,你可就是王妃了,开府之后,可要替他掌管好庭院。” “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另外,咱们的约定別忘了。” “是。” 宋云缨记得跟皇上的赌约。 她要在独孤羽冠礼前,医好他的病。 经过这段时日的调理,独孤羽的身子已渐渐打好了根基,不再是从前那样薄弱。 前两日在谷底湖边,虽然有雾,独孤羽也並未因此发病发狂,只是梦魘失神。 想来,是她的药起了功效。 可是,还有件更紧要的事,一直在她心里盘桓。 “你在想什么?”回去的路上,独孤羽问她:“从父皇那里出来,就一直不讲话。” 她回神:“我……是开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云缨,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耳朵会变红吗?” 她忙捂著:“会吗?” 独孤羽拉开她的手,让她对著水池照了照,“你自己看。” “你有心事。”他肯定。 其实,她心里確实有件事,不知如何开口。 前世,独孤羽的冠礼虽办得隆重,却是混乱收场。 亲王加封,各国要派使者来朝庆贺。 那一次,南召的使者暗中布局,企图趁封王典礼暗杀皇上。 幸而独孤羽飞身而出,挡下一刀。 皇上这才躲过一劫。 至此,独孤羽身患重伤,再难痊癒,没过多久就暴病身亡了。 皇上盛怒之下杀了使者,废了南召王,派大巽铁骑荡平南召。 而出战的將军,正是独孤侃。 他也因此赚足了军功,威望大增。 “可恶……” 宋云缨脱口而出。 这种事亲者痛,仇者快。 宋云缨绝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 “可恶?”独孤羽指指自己,“我吗?” “不是,不是。”宋云缨忙否认。 独孤羽好奇,“谁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我只是想到南召的那些刺客,”宋云缨忙把话圆好,“皇上要在冠礼上封你做誉王,各国使臣都会来贺,万一南召的人趁虚而入,岂不要乱套?” “胆敢在皇城行刺,除非南召被灭国。” 可这样的事,上辈子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她不能存哪怕一点点的侥倖去赌。 “难道你忘了,那个给南召通风报信的奸细了吗?” 独孤羽的眼神一凝,仿佛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底的某根弦。 “你倒是老谋深算。” 宋云缨道:“我算计別人,也总好过被人算计。” “说下去。” “我仔细看过,那封告密信所用的油纸是產自许都的油笺纸,此纸质地细腻,防水性强,能用到这种纸的人,身份定不简单。” 油笺纸一般只有大商户或者官府订立文书时才会用到。 为得是更好保存文字。 能用此纸传信,也是因为信的內容重要,怕遭到破坏。 独孤羽点头:“信我已经让朱鸣尘去查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那就好。” 若不揪出內鬼,恐怕后患无穷。 “不过……”独孤羽低头看她,一脸好奇道:“从刚才我就想问,为什么你那么確定南召会生事?” 宋云缨眼神略显躲闪,“他们一次害你不成,自然会来第二次。封王典礼,人多事杂,多好的机会可以浑水摸鱼。” “你是怕他们作乱,还是担心我?” “这有区別吗?” 他盯著她的眼睛,“回答我。” 她试探地说:“自然是担心你……” 他舒尔笑了,將她紧紧搂在怀里。 “封王典礼,戒备森严,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微笑,会吗?” 她看著他浅浅一笑。 “对嘍。”他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我的王妃,只能开心,不能愁眉苦脸的。那些事就交给我。” “嗯。” 她靠在他的胸口,听著沉稳的心跳,惴惴不安的情绪也渐渐平息。 * 晚上,般若姑姑传话说皇后娘娘备好了饭菜,邀他们夫妇去凤仪宫用膳。 丹阳公主和小郡主也在。 算是一家人团聚。 饭桌上,气氛融洽,笑语盈盈。 “云缨,你辛苦了。”皇后眼中充满了慈爱。 “本宫特意让御膳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尝尝?” 宋云缨谦逊一笑,“谢皇后娘娘上次,能为娘娘分忧是云缨的荣幸,不敢说辛苦。”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你的付出,本宫都看在眼里,羽儿能得你为妻,是他的福气。” 能得到皇后的认可並非易事。 要知道,上一世宋瑶仙三日被训斥,五日被罚跪。 后来皇后娘娘看她心烦,索性免了她的拜见,让她日日去太极殿抄写经文,眼不见心为静。 宋云缨依旧谦卑:“云缨定当尽心尽力,不负娘娘所託。” “母后,你怎么不问我辛苦不辛苦?”独孤羽在一旁起鬨。 皇后对他从不娇生惯养:“你身为皇子,肩负重任,辛苦还不是理所当然?” 独孤羽又向丹阳公主:“长姐,这趟差办的我差点死了,你瞧母后跟没事儿人一样。” 丹阳公主笑:“是啊,若不是云缨妙手回春,你还有机会在这儿跟母后斗嘴?” 独孤羽筷子一放,故作生气,“你们怎么都向著她?” “不然呢?”丹阳公主逗著小郡主,“连腊月都喜欢云缨呢。” 小郡主此时带著虎头帽,肉嘟嘟的小手伸向宋云缨,咿咿呀呀地求抱抱。 第78章 你这个荡妇 宋云缨连忙接过,软软小小的一只抱在怀里。 闻一闻,身上还有奶香。 “小腊月,舅母送你串珠子好不好?” 宋云缨从手腕褪下一串平安珠。 小郡主咯咯笑著,伸手去抓珠串,天真无邪的模样让整个凤仪宫的气氛都变得温馨起来。 丹阳公主笑道:“看吧,云缨不仅医术高明,还招孩子喜欢。” 皇后亦是道:“你们也抓紧,给腊月添个弟弟妹妹才好。” 宋云缨闻言,脸颊微红。 独孤羽眉心微簇,故意高声:“母后见我们夫妻就没別的话了,日日催,夜夜催,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皇后瞪了他一眼,语气却带著几分宠溺:“你若是有你父皇一半的勤勉,也不至於让本宫操心。” “父皇三宫六院,十几个儿子,换做是我早疯了。” “你这孩子!” 丹阳公主见状连忙拦著,掩嘴轻笑:“母后別急,弟弟和弟媳心繫天下,怎能日日困在闺闈之中?” 皇后点头:“羽儿上进,云缨贤良,本宫怎会不知?可皇权之爭,最要紧的就是子嗣,眼见羽儿要封王,若能趁热打铁,那大局便可定了。” 丹阳公主再劝:“母后也说了,弟弟封王在即,这可是独一份儿的尊崇。俗话说好事多磨,急什么呢?” 皇后这才稍稍宽心。 “腊月,將来你可要像你舅母一样,做个有本事的人。” 宋云缨不好意思:“公主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 “別叫的这么生分了,以后就跟著子翎喊长姐就行。” 宋云缨点头:“长姐。” 小郡主在宋云缨怀里蹭了蹭,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温馨,咯咯笑得更欢了。 * 近日,礼部都在为独孤羽的封王典礼做准备。 仪式,宾客都要一一斟酌。 最主要的还有誉王府的修葺。 皇上是將前朝镇北王的府邸重新翻修后,指给独孤羽做新宅。 而独孤羽一向不修边幅,只交代宋云缨,所有装潢都按她的喜好来办。 这下可忙坏了她。 什么亭台楼阁、装潢陈设,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宋云缨点头,工匠们才敢继续操刀。 奈奈替宋云缨揉著肩:“主子这也算是种甜蜜的负担吧。” 宋云缨指著抬箱子的小廝,“当心些,里面都是殿下亲笔所画,弄坏了如何了得?” 又有人来请示:“王妃,这府门的牌匾您看是请哪位大儒题字?” 宋云缨道:“皇上说要亲题的,呀,瞧我给忘了,还没去宫里拿字样呢。快,备车,进宫。” 真是忙晕了,一刻也不得閒。 奈奈忙给宋云缨披上袍子:“主子是操心的命,这辈子是没跑啦。” * 自袁氏死后,宋瑶仙闭门不出,只在宫里带孩子,甚少与人交际。 除了玉嬪偶尔来串门。 宋瑶仙看著宫里的人忙忙碌碌,就问:“母妃,最近宫里是有什么喜事了吗?” 玉嬪见瞒不住,只得道:“皇上要封揽羽殿的那位做誉王了。” “什么?!” 手里的碗摔碎在地上。 “你当心点儿,別伤著孩子。”玉嬪连忙招呼宫女把碎瓷片收了起来,“都当娘的人了,怎么半点稳重也没有。” “不可能……”宋瑶仙摇头。 这怎么可能? 独孤羽怎么可能单独封王? 前世,他明明毫不上进。皇上有维护之心,也无维护之力。 最终还是跟著几个皇子一起封的王。 这次,他凭什么脱颖而出? 玉嬪也是心有不甘:“他平息了灾情,得了民心,皇上要封他做王,谁敢反驳?倒是苦了侃儿,跟著他们出生入死,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几两银子就给打发了。” 这些日,独孤侃都將自己关在军营,不见任何人,只知道练武发泄。 只怕也是伤心太过。 宋瑶仙肯定道:“母妃,我有件事必须要当面告诉殿下!你帮帮我。” “別说是你,他现在烦的很,连我都躲著不见。” 独孤侃这孩子心思深沉,她几次去探望都被挡了回来。 “母妃,此事十万火急,我一定要当面跟殿下说。” 前世,眾皇子的封王大典上,南召的使臣意欲行刺皇上。 如果她把这个消息告诉独孤侃,让他提前做准备,在关键时候救下皇上。 勤王之功大过天。 那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玉嬪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只得道:“那好,本宫想想办法……” 玉嬪拿了自己的腰牌,借著送饭的名义,让宋瑶仙扮成宫女的模样,出宫去军营找独孤侃。 宋瑶仙一路上忐忑不安,生怕被人识破身份。 最终在军营找到了独孤侃。 他对著烛光,正奋笔疾书的写些什么。 “殿下!”宋瑶仙忍不住轻声唤道。 独孤侃闻声收笔,皱眉:“你来干什么?” “殿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宋瑶仙急切道,“南召的使臣要在封王大典上行刺皇上。若你能提前阻止他们,那就是头功。” “哦?”独孤侃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你怎么知道?” “殿下別这么看著臣妾……” 宋瑶仙心里莫名的发慌,当眼神扫过书案上的信,她的表情震惊到无以言表。 “殿下,这……”她颤抖地指著。 这信,开头的称谓可是南召王! 中间一个暗剑屠龙的词,就让宋瑶仙明白了一切。 “殿下,是你与南召人里应外合?” 她不敢相信。 自己的枕边人,大巽的二皇子,竟然勾结南召国。 此刻,独孤侃根本没有想隱瞒的意思,半张脸在光的阴影里如鬼一般。 他冷声道:“这就怕了?” 宋瑶仙声音带著不可置信的颤抖:“那可是皇上,你的亲生父亲……” 独孤侃眼神中透出阴鷙的光芒:“亲生父亲?他何时把我当过儿子?在他眼里,我连狗都不如。” “这天下本就是能者居之,他既然不仁,就別怪我不义!” 他愤怒到极点,直接掐上宋瑶仙的脖子:“还有你!” “你这个荡妇,与姦夫暗结珠胎,却要我打碎牙活血吞?你们把我当傻子吗!” 第79章 替亡母休夫 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將所有的愤怒都发泻在她身上。 “我留你们一条贱命,就是要让你们好好看,我怎么把践踏我的人,一个个踩死在脚下!” 独孤侃的野心和冷酷远超她的想像。 “殿……殿下……” “你母亲害人不浅,你也作恶,宋瑶仙,我从前是不是太给你脸了,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也想插手我的事?” 他的疯狂在寒风里更加肆无忌惮。 宋瑶仙被他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不……”她挣扎著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眼看著宋瑶仙就要断气。 独孤侃突然鬆了手。 “滚!” 宋瑶仙趴在地上喘粗气。 她被发狂的独孤侃嚇傻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 这天,宋云缨收到了国公府送来的拜帖。 奈奈將帖子和一本帐目呈上:“主子,国公爷说陆夫人全部的家当,都已经折合成现银送来了。奴婢已经和锦瑟如数验过了。” 这些年,宋家吸了娘亲多少血。 让堂堂一个国公府竟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勉强凑齐了银子。 “谁来送的?” “是国公爷亲自送来的。” “他倒是殷勤。” “殿下封王在即,谁不想藉此机会跟咱们府上多来往来往呢?” 从前,宋云缨只是一弱女子,被人欺压也不敢反抗,一心求安稳,却换来他们变本加厉的欺负。 如今,独孤羽被皇上亲封为誉王,自己也成了准王妃。 宋父那样的老滑头,在官场混跡多年,最懂得见风使舵,自然要来攀亲。 面对这么有出息的女儿,宋父是拿出了从未有过的慈爱,“云缨啊,这些钱本就是你娘亲的,爹爹一直替你保管著,如今你嫁了人、立了新府,少不得使银子,爹爹如数都还给你。”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仿佛那个霸占亡妻私產的负心汉是別人。 宋云缨接过帐册,“爹,恭喜你啊,洗刷了一身清白,不必再受牢狱之苦了。” 若非她使了铁腕,將宋父下狱,袁氏逼杀,恐怕他们还存了侥倖之心,不肯还钱。 宋父心知肚明,可也要做足面子,“都已经过去了。清者自清,为父问心无愧。” 宋云缨一笑,把帐册递给奈奈:“去收好了。” “是。” 宋云缨手指轻轻敲打著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爹,女儿还有件事麻烦你。” “儘管说,一家人还这么客气。” 宋云缨摆摆手,锦瑟端著印泥和一张契书放在书桌上。 宋父疑惑:“这是什么?” 宋云缨语调清冷:“休书。” 什么? 宋父拿起契书,竟发现这是一张写好的休夫契书。 最要命的是上面还有自己的名字。 宋父当即怒火中烧:“荒唐,你简直荒唐!” 原来,这竟是一封用陆夫人口吻写得休夫契书! “都是一家人,你这是干什么?” 宋云缨嗤冷道:“爹,你画个押,就当是同意了。” “你休想!” 世上,哪有一个死人休夫的道理?! 宋云缨面不改色,缓缓道:“爹,你当年如丧家之犬,若非母亲善心相救,你何来今日?你为人自私自利,嫌她是商贾之女,不肯相认,我理解。她死后,你私吞了陆家家產用来打点仕途,我也理解。” “可我不理解的是,你明明吸乾娘亲的血,还处处嫌她的血脏、血腥!” “我娘和你是对著神明拜过天地的,既然你能弃她而去,我作为女儿,为何不能替娘亲休了你!” 宋父气得浑身发抖,手指著宋云缨,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个混帐!想翻天吗?”他终於挤出几个字,已是头晕目眩。 宋云缨神情坚定,丝毫不为所动,“爹,今日这封休书,是让你明白,欠下的债,总要还的。从此以后,我娘与你们宋家再无瓜葛。” “老夫才不受你摆布。”宋父还想爭辩。 宋云缨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来人,请国公爷画押!” 屋內立刻进来四个彪形大汉,將瘦柴的宋父夹在中间。 “这是干什么……”宋父没想到这竟是场鸿门宴。 一时间竟忘了反抗,任由几个壮汉將他的手按在印泥上,再重重地摁在休夫契书上。 “你……你们胆敢挟持朝廷命官!”宋父回过神来,怒吼著。 可回应他的只有宋云缨冷漠的眼神。 宋云缨收好休书:“我现在就派人去宋家把娘亲牌位接回来,还请国公爷带个路吧。” 宋父气得头脑发昏,只能任由那些人將他架出去。 屋门关上,宋云缨的神情终於放鬆下来,她靠在椅背上,浅浅地鬆了口气。 这些年,她受的苦,受的罪,终於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她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在为娘亲而战。 而她从头到尾要爭的,不过是“公道”二字。 烛火前,宋云缨將那封休夫契书捲起来,伸於火上,烧了。 火苗舔上纸上,燃烧的火光一闪一闪,映照著她的面颊。 烛光映出她眸底的热泪,“娘亲,你自由了……” * 一月十九,是独孤羽封王的吉日。 各国使臣已於近日陆续到达大巽的都城。 京城內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驻足观看。 各国使臣的队伍在街道上缓缓行进,服饰各异,语言不同,却都带著恭敬的神色。大巽的御林军整齐列队,威严肃穆,確保典礼的安全进行。 独只见孤羽身著华贵的王袍,骑乘高大的白马,神情从容,目光坚定。 ——“这就是九殿下?长得好英俊啊。” ——“听说他平定了山河四省的灾情,治好了瘟疫,还差点以身殉国。” ——“那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啊,这誉王封的我们心服口服。” …… 百姓们纷纷议论,爭著一睹誉王风采。 第80章 名草有主 长乐宫前,曹公公宣读了封王詔书—— “朕承天命继位以来,兢兢业业,以期国泰民安。今有皇子羽,才德兼备,功勋卓著,安定灾乱,平息瘟疫。特封为誉王,望其恪守臣节,勤勉治国,为百姓谋福祉,不负天恩。钦此。” “谢皇上隆恩。” 独孤羽跪地接旨。 “宣各国使臣上朝覲见——” 各国使臣依次上前祝贺,言辞恭维,礼物丰厚。 “恭祝誉王殿下。”南召的使者面带微笑,殷勤得很。 宋云缨紧盯著他的一举一动,好在,大庭广眾之下,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夜宴之上,南召使臣进献的美女,要舞剑助兴。 南召使臣笑容可掬道:“此剑舞名为『凤求凰』,寓意吉祥,特为誉王殿下封王之喜献上。” 只见一女子面带纱巾,舞姿翩翩,剑光如水。 “好剑法!”皇上拍手称讚。 眾人也跟著鼓掌。 独孤羽不动声色地朝身边的朱鸣尘使了个眼色。 此时,鼓点紧蹙,乐曲高昂。 舞女突然身形一变,剑锋直指皇上。 电光石火间,朱鸣尘飞身而出,手中银针疾射,精准无误地击中舞女的手腕。 “啊——”舞女跌倒在地。 长剑脱手而出,插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南召使臣立刻起身:“舞剑而已,大人这是做什么?!” 朱鸣尘收了招式:“这女剑锋所指乃大巽皇帝,我身为臣子,岂能坐视不理?” “大人莫非觉得我南召要行刺大巽皇帝?简直荒谬!” 双方剑拔弩张,最终是皇上挥了挥手:“朱爱卿,尊使也是一番好意,你太紧张了,先退下。” 朱鸣尘只得遵命。 此时,独孤羽抬手取剑,站了出来。 “父皇,既然南召有意献舞,不如让儿臣陪这位姑娘切磋切磋。” 见独孤羽主动请缨,皇上也来了兴致,“好。” 南召使臣只能顺从道:“既然誉王有此雅兴,那就请吧。” 坊间盛传,九皇子不善刀兵,向来也不会坏事。 舞女重新拾剑,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王爷,出招吧。” 独孤羽从容迈步,长剑在手,“姑娘请。” 舞女身形舞动,剑势如虹。 独孤羽不慌不忙,剑尖轻点,巧妙地化解了对方的攻势。 两人身影交错,剑光闪烁。 “好剑法——”场中顿时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王爷……”宋云缨紧握著手中的帕子,心悬不已。她知道,这场比试不仅仅是剑术的较量,更是心机和胆识的博弈。 几个回合下来,舞女的攻势渐显凌乱,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独孤羽依旧从容不迫,剑法愈发精妙。 突然,他一个反手刺向对方。舞女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下舞台。 “公主当心!”南召使臣惊慌起身。 只见独孤羽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稳住了她的身形。 公主? 在场的人面面相覷。 南召使臣见瞒不住,索性坦言:“陛下,为表南召的赤诚之心,我们安灵公主特意献舞一曲,不当之处,还请陛下宽恕。” 虽说是不请自来,皇上却並没发火:“小小女子,剑法却如此精妙,令人刮目相看。来人,赐座,设宴款待。” 独孤羽手一松,安灵公主这才从回神,站直了身子。 她垂眸,脸上也没了方才的高傲之態:“谢王爷……” “不必。” “王爷手下留情,安灵感激不尽。” 他只是一笑,收剑,下台。 安灵的目光却再难移开。 这位誉王身手不凡,方才那几招,若非他手下留情,自己恐怕早已败下阵来。 南召使臣强作笑顏:“从前只听闻誉王殿下擅长丹青,不舞刀弄剑,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皇上挣足了面子,龙顏大悦:“你们这位公主也是巾幗不让鬚眉,不知,可否许配人家啊?” 使臣会意道:“公主是吾王的掌上明珠,一直仰慕英雄豪杰,尚未婚配。素闻大巽人杰地灵,若藉此机会,两国能接秦晋之好,也算是一段佳话。” 安灵公主立身道:“皇上,不如赐安灵个机会,在大巽宗室选一位夫君吧。” 早就听闻南召想通过和亲的方式向大巽示好。 先前皇上铁腕政策,若非迫不得以,绝不会和亲纳贡。如今国內连遭祸患,若能休养生息,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皇上今日开心,“好,朕就许你挑一位如意郎君。” 安灵抱拳:“谢陛下!” “说吧,你要谁?” “安灵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跟陛下討人可好?” 皇上哈哈大笑,应允了。 此时独孤羽回到座位上,宋云缨替他拭去额前的汗珠。 “王爷没伤著吧?” 他摇头:“无妨。” 奈奈在一旁嘀咕:“主子,那安灵公主什么来头?奴婢瞧她跟只麻雀似的,在皇上面前嘰嘰喳喳个没完。” 宋云缨望著那边:“南召王的小女儿,听说是个爱舞刀弄枪的人。” 奈奈撇嘴:“三脚猫的功夫,要不是王爷手下留情,她早见阎王了。” “你这丫头,嘴也太不饶人了。” 奈奈连忙捂嘴,笑嘻嘻道:“她想挑駙马就挑吧,左右咱们王爷已经名草有主,她是惦记不上了。” “我真是把你惯坏了。”宋云缨作势要打。 “王爷救我。” 独孤羽將宋云缨拦在怀里:“好了好了,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她一回。”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尽显。 宴席间,歌舞昇平,气氛在喧闹中到达顶峰。 南召公主的目光始终望著一个方向,不禁问侍女:“她是谁?” 侍女顺著看去,頷首道:“是誉王妃。” 只见他们两人时而低语,时而相笑,恩爱程度羡煞旁人。 南召公主扬起下巴,问:“她很厉害吗?” 这誉王妃是何等人物,竟能让誉王如此倾心。 “听说是宋国公府的小姐,不过,只是个庶女。” “庶女?小妾的女儿?” “听说没嫁给王爷之前,她过得很惨。” 她露出讚许之色,“看来这位誉王不是嫌贫爱富之辈。” “公主常说,人人生而平等。想必王爷也是一样的。” 不过安灵心中还是生出一丝嫉妒。 自己身为公主,天之骄女,何曾被人这么无视过? 第81章 火场救人 她孤傲道:“告诉军师,我改主意了,今晚的行动取消。” “公主可別忘了咱们来这儿的目的,军师谋划已久,他不会同意的。” “我没忘。” 父王一心要攻陷大巽,才会接受二皇子的联盟。 二皇子背叛了大巽。 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背叛南召呢? “父王將出使大巽的任务交给我,按我说得做。” “是……”侍女这才低头退去。 夜宴后,是放烟的环节。 一声清脆的哨音划破夜空,皇宫的琉璃瓦明光闪烁下熠熠光辉。 紧接著,一朵朵绚烂的烟在皇宫的上空猛然绽放,如火焰般炽热,交织、碰撞,肆意挥洒,將夜幕装点得五彩斑斕,美不胜收。 “主子你看!” 奈奈指著漫天璀璨。 宋云缨抬首,远远望向夜空,烟的映照下,在脸颊染上一抹緋红,娇艷动人。 “真漂亮。”她轻声讚嘆,依偎在独孤羽怀里。 独孤羽满是宠溺:“喜欢吗?我叫人再多放些。” “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烟。” “再美也比不上你啊。” 宋云缨頷首:“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肉麻的话了?” 独孤羽轻笑,伸手轻轻颳了刮宋云缨的鼻尖:“不爱听?” “倒也不是……” 虽然肉麻,也总比没有的强。 奈奈在一旁捂嘴偷笑,自家王爷和主子真是羡煞旁人的一对儿。 烟绽放的声音此起彼伏,皇宫內外都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然而,远处却始终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紧盯著他们。 看似和谐的背后,隱藏著不为人知的阴谋。 突然,不知谁惨叫了一声。 “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尚阳殿起火啦——” 原来是烟火未及消散,火星溅落在院中,借著风势,迅速蔓延开来。 “长姐!” 独孤羽看著火起的放向。 宋云缨捂著嘴:“是丹阳公主的寢宫!” 此时火光冲天,皇宫內乱成一团,宫人们四处奔走,打水灭火。 独孤羽焦急万分,即刻就要往火场方向冲。 “羽儿,你回来!”皇上喝止道:“火势这么大,你不能去!” “可是长姐她……” “朕已经派人去救了,御林军和潜火队有的是办法,你留下来,別添乱!” “父皇!” “来人!请誉王回后殿休息!”皇上不允许他有半分损伤。 御林军围了上来,毕恭毕敬道:“王爷,请吧。” 宋云缨知道此刻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只能轻轻握住独孤羽的手:“王爷先別急,丹阳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没准儿这会已经在来得路上了。” 独孤羽只得妥协。 可他站在窗户旁,目光依旧紧紧盯著那片火海。 此时,一个脸生的小宫女匆匆赶来,见独孤羽在此,连声道:“誉王殿下,您快去劝劝公主吧,她非要衝进火里去救人。” “救什么人?”独孤羽大惊失色。 “昭愿小郡主。” “什么?” “火势太大,小郡主被困在了寢殿,外面的人根本靠近不了。公主她哭得撕心裂肺,谁劝也不听,说什么就算死也要跟小郡主死在一起。” 独孤羽再也坐不住,踹开后门就朝尚阳殿奔去。 越靠近火场,浓烟越呛人。 “王爷,你冷静点。”宋云缨一路小跑跟在身后。 独孤羽脚步未停,“我已经失去了大哥,不能再失去长姐。” 那是他心里永远的刺。 用一生都难以救赎的罪过。 独孤羽是关心则乱,但宋云缨不得不替他紧紧弦:“那小宫女出现的蹊蹺,我从没见过,既不是公主的侍女,也不是皇后身边的人,她说的话也未必可信。” “可我不能拿长姐的命去堵。” “万一是有人拿这场火做文章呢?”宋云缨提醒他:“这里烟雾太浓,你若因此癔症復发,可如何是好?” 独孤羽的病,才刚刚有了起色,未避免受刺激,大雾之日宋云缨都让他呆著宫里。 尚阳殿已是浓烟滚滚翻腾,伸手不见五指,他若闯进去有个好歹,谁也担待不起。 “顾不了那么多了。”独孤羽扶著她的肩膀:“云缨,长姐和孩子身陷火海,我不能袖手旁观。” 儿时因为胆怯,他已经后悔终生。 他决不许这种事再发生。 “那好,你把这叶片含在舌下,应该能抵挡一段时间。” 宋云缨不想他背负遗憾。 作为妻子,唯有坚定地与他站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难。 他们赶到尚阳殿,火势熊熊,热浪扑面而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公主呢!”独孤羽急切地问。 话音未落,便见丹阳公主披头散髮,魂不守舍地跑过来。 “腊月还在里面,怎么办?子翎,怎么办啊!”她大口喘著气,脸色苍白如纸。 独孤羽扶住她:“姐你先冷静,孩子在哪?我来想办法。” “奶娘定是抱著腊月躲进密室了,那屋子小的厉害,时间久了会憋死的!” “你放心,我一定救出腊月。” 独孤羽环顾四周,只见火舌肆虐,烟雾瀰漫,情况危急到了极点。 “云缨,你护好长姐,別让她靠近火场。” 宋云缨点头,紧紧扶住丹阳公主,生怕她衝动之下再做出什么傻事。 “王爷,你不能过去!”潜火队的统领阻拦:“火势太大,宫殿隨时有坍塌的风险,下官必须保证王爷和公主的安全!” 独孤羽直接拔剑抵在潜火队统领的脖子,“滚!” 尚阳殿的密室是寒石打造,隱在寢宫地下,若非熟悉地形,很难找到。 独孤羽知道机关所在,唯有他出马,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救出来。 独孤羽观察著火势,寻找可能的救援通道,指挥著侍卫从侧门进入。 大家忍著浓烟和高温的煎熬,每一步都挪动的很艰难。 终於,他们来到密室门旁。 机关早已损坏大半,几个人用力推开石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她们在那儿!”有侍卫先发现了。 只见奶娘抱著小郡主躲在角落,小郡主满脸惊恐,哇哇大哭。 独孤羽箭步上前,一把接过小郡主,对奶娘道:“快,跟我出去。” 奶娘颤抖著双手,连连点头,跟著独孤羽往外逃。 密室之外,侍卫们撑著石门,奋力扑灭蔓延过来的火焰。 独孤羽抱著小郡主,一路躲避著掉落的梁木和火舌。 “王爷!当心!” 燃烧的樑柱突然倒塌,重重砸下。 第82章 情敌? 奶娘头遭受重击,口吐血沫,当场毙命。 独孤羽紧紧护著小郡主,木樑砸在他的背上,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眼前是浓烟密布,脚下似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坚持住啊王爷!”宋云缨在殿外喊得嘶声力竭。 丹阳公主见状更是火急攻心,晕了过去。 “独孤羽,起来啊!” 宋云缨只能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不能让他睡过去。 耳边是侍卫们的呼喊声和火焰的噼啪声,独孤羽摇摇发沉的脑袋,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来。 终於,他找到了一个空隙,从倒下樑柱缝隙钻了出来。 “快!” 侍卫们立刻接应。 就在独孤羽踏出火场的瞬间,整座尚阳殿在火中坍塌。 轰的一声。 浓烟滚著热浪,扑来的空气灼烧著眾人的脸。 “怎么样?”宋云缨搀扶著他。 独孤羽摇摇头,已经没了力气说话。 此时,丹阳公主也被救醒了,她抱著小腊月,泪水夺眶而出。 “子翎,多亏了你救腊月……若不是你在,我和腊月……”她哽咽的语无伦次。 独孤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姐,没事了。” 丹阳公主点点头,泪水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流。 最终,大火被扑灭,但宫內已是一片狼藉。 御林军疏散了人群,各国使臣也离宫回到驛馆休息。 宋云缨带著受重伤的独孤羽回到誉王府。 “天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锦瑟见状大惊失色。 今天,本该是开府大庆的日子,却被一场火烧没了。 “別问了,救人要紧。” 宋云缨用刀划开独孤羽背部的衣裳,灼烧的伤口和布料已经粘成了一片。 溃烂的肉上沾满了血泡。 锦瑟不敢多看,立刻去拿药箱和乾净的纱布。 “王爷,您忍一忍。” 宋云缨拿针把血泡一一挑破,剥去腐肉,用药酒擦拭消毒。 独孤羽豆大的汗珠渗出,却忍著一声没吭。 伤口处理完毕,宋云缨將药一点点餵给独孤羽喝下。 “吃了药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宫里怎么样?” 宋云缨宽慰他:“丹阳公主母女平安,皇上下旨严查火因,应该很快会有结果的。” 独孤羽这才鬆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宋云缨守在他的床边,一刻也不敢离开。 看著他安详的睡顏,宋云缨在想,此番救了丹阳公主母女,他心里会不会好受许多? 若真如此,能疏解心结,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 翌日清晨,天空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所笼罩。 世间万物皆是朦朧一片,仿佛被柔和的乳白色轻纱所覆盖,宛如身陷於森林中的迷雾。 宋云缨嘱咐锦瑟:“好生照看王爷,切不可节外生枝。” 这样的天气,难免让人心生忐忑。 “主子放心,奴婢知道轻重。” 与此同时,誉王府来了位不速之客。 南召的安灵公主呈了拜帖,称知道王爷在大火中受伤,特意前来探望。 虽说各国使臣也都表示了慰问,可大多是送些珍品补药,像她这般亲自登门的却没有。 奈奈察觉到一丝蹊蹺,“昨天宫宴上,她就找王爷的麻烦,要我说,她一准儿没安好心,还是乱棍打出的好。” 锦瑟道:“瞧你说的,人家是南召公主,又是来出使大巽的,哪有打出去的道理?” 宋云缨点头:“且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於是让人把安灵请到了前厅。 安灵公主一身红衣,腰间铃鐺轻晃,款步走进前厅。 “听闻誉王殿下受伤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宋云缨:“王爷並无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安灵公主招呼下人抬进来几个箱子,“这些都是上好的药材,希望王爷用得上。” “公主有心了,我代王爷谢过公主。” 安灵公主目光流转:“王妃能否让我见一见誉王殿下?也好让我当面表达昨日相救之情。” 不过是舞了一场剑。 本就是点到为止,並非廝杀要爭个你死我活,说什么相救之情,未免过了。 宋云缨礼貌回道:“王爷重伤未愈,此刻正在休息,恐怕不便见客。” 安灵公主却不依不饶:“我既然来了,若不能亲眼见到誉王殿下安好,岂非失礼?” 奈奈在一旁忍不住小声嘀咕:“我们王爷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啊。” “王妃实不相瞒,我是有个不情之请,想当面问问王爷。” “哦?” 安灵公主道:“皇上许我在宗室里选一位心仪的郎君做夫婿,我初来乍到,並不了解宗室男子,想著王爷必定熟识,才想当面问一问。” 问人是假,想借探望之名,探听虚实是真。 別说她是南召公主,就算是普通的南召人,宋云缨也不会允许她见独孤羽。 “此事何必问王爷,我也是清楚的。” 宋云缨也算当过太子妃,对宗亲了解不少。 她不紧不慢道:“皇上诸子中,尚未成亲的有七皇子,他出身高贵,母妃是薛国公嫡妹。还有十一皇子,想必公主昨日看到了,也是一表人才。” “此外,宗室里的肃国公、明郡王,都是人中龙凤,公主不妨多了解了解,总有一个脾气相投的。” 安灵公主面上不显,心中却冷笑连连。 她自然知道宋云缨这是在打发她。 “王妃说的这些人,我记住了。可这些都是没成亲的。那些成了亲的呢?可有人选?” 宋云缨保持微笑,“我想著公主身份尊贵,是不屑於跟別的女子分享夫君的。”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愿?” 安灵公主有一套自己的说辞,“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我们南召可没那么多规矩,就算男子已婚,也是可以再娶妻的。” 宋云缨头一次见把两女侍一夫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第83章 病情復发 宋云缨神色不变:“公主是想挑个有妇之夫,做平妻?” “不可以吗?” “以公主的权势当然可以。” 安灵公主带著几分挑衅:“我要是挑誉王呢?” “那你得去问王爷,不是问我。” “你就那么自信誉王殿下会对你从一而终?” 宋云缨微微而笑:“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我只信,天助自助者。” 这个誉王妃果然滴水不露。 “这么说,今天你是不让我见王爷了?” 宋云缨:“是。” “好你个宋云缨,竟敢拦本公主的道。” “休得放肆!”刀雀立刻拔剑护在前面。。 安灵公主狠狠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求著他见我的。” 宋云缨送客,“那我静候公主。” “咱们走!”安灵公主见今日难以成事,转身离开。 奈奈在一旁气得直跺脚:“主子,她也太囂张了。难道她真的看上咱们王爷了,想让王爷给她做駙马吗?” 宋云缨轻轻拍了拍奈奈的手:“彆气,她不过是想激怒我罢了。我若真的动了气,岂不正中了她的下怀?” “欺人太甚,也就是主子你还坐得住,换我早撕烂她的嘴!” 宋云缨目光深邃:“我总有种预感,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阵风穿过窗欞席捲屋內,纱幔曳地飘飘,吹散了薄薄的一层雾。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锦瑟推门而入,急迫道:“主子,你快去看看吧,王爷他……” “怎么了?”宋云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王爷他发病了!” 宋云缨脸色骤变,立刻站起身:“走,去看看。” 她心急如焚,一路疾步赶到后园。 只见迷雾重重中,独孤羽双眸赤红,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宋云缨皱眉问道:“怎么会这样?” “奴婢也不知道,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锦瑟低头,满是自责。 只听独孤羽口中喃喃自语,“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宋云缨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王爷,你看著我,我是云缨啊。” “云缨……云缨……”他意识模糊,只是反覆念叨著,仿佛在確认她的存在。 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宋云缨忙吩咐道:“去多点些蜡烛来!” 锦瑟她们忙去別处搜罗蜡烛,想著强光能刺透浓雾,王爷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谁知独孤羽突然发狂似得掐住了宋云缨的脖子。 她被掐得喘不过气,脸色瞬间变得紫红。 费力地掰著独孤羽的手指,声音带著哭腔:“王爷,你清醒一点,我是云缨啊……” “是你害死他的,是你!”独孤羽仿佛失去了理智,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宋云缨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 她万万没想到,独孤羽的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 之前,是她太乐观了。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锦瑟她们带著蜡烛匆匆赶回。 “快!快救王妃!”锦瑟大喊著,衝上前来掰独孤羽的手。 独孤羽力道很大,一掌就將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使打在地上。 眾人只能儘快將蜡烛点燃,烛光刺透浓雾,將整座园照亮。 独孤羽挡著眼睛。 刀雀看准时机,潜到他身后,一掌狠狠劈在后颈。 独孤羽一个吃痛,鬆了手。 “王妃!” 锦瑟忙上前扶起宋云缨,为她顺著气。 独孤羽手上没了人质,似怒火无处释放,捡起地上的石头开始自残。 “快拦著他!”宋云缨看著独孤羽的样子,满是担忧。 宋云缨咬了咬牙:“先把人控制住,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 “遵命。” 王府侍卫一起围上,將独孤羽牢牢制服,绑在园的石柱子上。 他余怒未消,嘴里依旧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宋云缨走上前,在独孤羽穴位上扎了一阵定神,轻轻抚摸著他的脸颊,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王爷,你冷静一下。” “別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宋云缨柔声说著。 然而,独孤羽却像是受到了惊嚇,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戒备。 宋云缨开始攻心,“子翎,別难过,你已经救了长姐了,不是吗?从前的事不是你的罪过,別再拿它来惩罚自己了。” 独孤羽似乎感受到了宋云缨的存在,听进去了她的话,眼神微微聚焦,眸底的浑浊也清明了几分。 “云缨……我又犯病了……对吗?” 宋云缨泪如雨下,她知道他正在被病魔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 “弄疼你了吗?” “不要紧,我没事了。” 他似有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点头:“我知道。” 独孤羽的病情来得凶猛,宋云缨只能先尽力安抚他。 宋云缨一面命人將独孤羽接回臥房,一边为他施针、餵药。 不敢惊动宫里的太医署,只能派人去喊了小师妹,让她从宫里带些草药,以解燃眉之急。 好在,在眾人的努力下,独孤羽逐渐恢復过来。 锦瑟喜极而泣:“主子,王爷的烧终於退了。” 宋云缨鬆了一口气,心中却仍在后怕:“若是再晚一步,恐怕……” 小师妹疑惑:“师姐,之前你不是说王爷的病已经好多了吗?” 是啊,近期几次经歷大雾,都未见独孤羽发病。 怎的今日突然狂病大发? “锦瑟,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瑟努力回想,却也没个头绪。 “奴婢也不清楚,王爷一直好好的,奴婢只是离开了片刻,回来事情就发生了。” “饮食上呢?有什么异常?” “哦对了,王爷今日喝了南召进贡的岩茶,难道是……” “把茶渣拿来。” 锦瑟一路小跑將茶盏取来,宋云缨仔细验了验,“这里面加了致幻的熏叶,跟茶叶混在一起,很难分辨出来。” 奈奈道:“难怪王爷会突然发病,一定是那个南召公主搞得鬼!” “什么南召公主?” 宋云缨把事情捡重要的说了一遍。 “要想治好王爷的病,有一个法子可行,”小师妹道:“我翻遍我爹留下的医书典籍,查到一味叫雪域灵芝的药材,可以医治此病。” 小师妹將医圣手稿拿给宋云缨看。 第84章 凤凰男 书中记载——二百年前,西周王有恐寒之症,见雪发狂,无药可医。是西域使臣进献的雪域灵芝,煎药服用后得以痊癒。若非如此,必活不过二十岁。 小师妹道:“王爷是得你照顾,熬到如今,可难保日后不出事。” “我明白。” 雪域灵芝是稀世珍宝,极难寻得。 只有生长在崑崙山极寒之地的雪域才有,千百年才得一株。 宋云缨行医多年,只在医书上听过,现实中谁也没见过。 小师妹出主意:“或许,我们应该告诉皇上,总好过自己想办法。” 宋云缨命人备车马:“我这就入宫,请皇上、皇后定夺。” * 京城南郊,驛馆。 侍女將消息传来:“公主,听说誉王府已经乱了套,那王妃连夜进宫去了。” 安灵公主冷笑:“我当她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原来,遇了事也要急著搬救兵啊。” “她再怎么搬救兵也没用,东西在公主手里,让她往东,她怎敢往西?” 安灵公主心中暗自得意,却也有些担忧。 “他,没事吧?” 侍女摇头,“誉王无碍。” “那就好,”安灵吩咐著:“盯紧点,他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及时来报我。” “是。”侍女问:“不过,公主真的认定了誉王吗?毕竟……” 毕竟,他身有重疾,且已娶妻。 瞧著也是夫妻和睦。 “只怕王上不会同意。” 安灵道:“婚姻自由。我的婚事,当然要自己做主。” 公主一向有主意,所思所想比旁人怪异,可也常有独到见解。 侍女只好再问:“那二皇子妃那边,咱们还接触吗?” 安灵公主笑得讽刺:“那个草包,一味地跟自家姐妹爭风吃醋,还把独孤羽有癔病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咱们,我都有些不忍杀她了。” “主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你说他们大巽竟也自詡礼仪之邦,做兄弟的爭得你死我活,做姐妹的斗得头破血流,真是好笑。” 侍女点头:“虽然,二皇子夫妇如今与咱们是同盟,可他们知道的太多了,难保日后不是祸患。” 安灵公主摆手:“父王说这二皇子尚还有用,且先留著。至於那个皇子妃,到时候找个人结果了就是。” * 翌日,誉王府门庭若市。 昨天是加封礼,今日是摆得宴席,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员都赶著来道贺。 独孤羽在前厅迎客,宋云缨就在后庭招待女眷。 “这誉王府的席面真是气派。” 前世身为太子妃宋云缨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此番她將家宴操持的井井有条,来往的贵妇无不夸讚。 奈奈忙得腿要跑断,“主子,你看谁来了!” 宋云缨一眼望去,不由得欣喜,“晴儿?!” “云缨!” 门前一抹倩影,直直朝宋云缨奔来,两人握手相拥,激动万分。 “云缨,这些年没见,不想你都当上王妃了。” “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了?討打” “我这不是高兴嘛。” “你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漂亮。” 鄔晴儿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女,也是宋云缨儿时最好的玩伴。 可怜她前世被枕边人算计的失了孩子,万念俱灰投湖自尽。 如今,瞧她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宋云缨不禁热泪盈眶:“晴儿,能再看见你真好。” 晴儿替她抹著眼泪:“怎么好端端的见面,就哭了呢。” “嗯,不哭。”宋云缨破涕为笑:“前些日薛家只给了贺信,我还当你来不了了呢。” “原本是来不了的,可谁让我想你想的紧呢。” 鄔晴儿刚嫁到薛家,就隨夫外放江南任职。 一走就是三年。 是最近薛公子得了圣恩被调回京城,事务交接繁杂,这才来信称赶不上给誉王道贺,先將贺礼奉上以表歉意。 鄔晴儿笑道:“薛郎知道我自小与你亲近,特意赶急回京。此番我可是连娘家都没回,直奔你这儿来的。” 宋云缨感动:“你能来便是我今天最开心的事了。” 鄔晴儿笑道:“薛郎听说你做了誉王妃,还不肯信呢,小时候瘦巴巴的,怎么就做了大巽最尊贵的王妃了?” “薛斐……他待你好吗?” 当初晴儿成亲远嫁,宋云缨哭了好久。 鄔晴儿点头:“自然是好啊,他知道我念著你,连夜整理公务送我回来。” 傻晴儿,他哪是对你好,他是急著回京跟相好的见面。 晴儿安慰,“云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连我爹娘都觉得薛郎家世低微,不堪匹配,可这些年,他確实没辜负我。” 当年,鄔晴儿也是被薛斐的才华所吸引,不顾门第偏见,下嫁了去。 可怜她一片痴心,却被负心人利用。 宋云缨忙拉著鄔晴儿的手,边把脉边问:“那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啊。如今你亲自把了脉,还有什么不放心?” 前世,薛公子给晴儿的膳食里下药,致她常年不孕。 又装作被薛家长辈相逼,“无奈”娶了个小妾开枝散叶。 是鄔晴儿请宋云缨调理身子,说想要个孩子,宋云缨这才发现蹊蹺。 可她那时已经伤及了根本,孩子虽然生下来可也因此受害,不到周岁就死了。 听说,那小妾在晴儿面前耀武扬威,故意將多年的阴谋和盘托出。 晴儿受不了打击,终於投湖自尽。 那时,宋云缨隨军在外,鞭长莫及。 与独孤侃谈及此事时,甚是同情晴儿的遭遇。却不曾想,她们都是被枕边人算计的可怜虫。 鄔晴儿拉著她:“云缨,我真没事儿。” “嗯。”宋云缨见鄔晴儿脉象平稳,还好,那负心汉还没开始下手。 一切都还来得及。 宴席上,薛斐也不改往日,拉著晴儿大秀恩爱,人前人后扮演著一对神仙眷侣。 “小人……”宋云缨冷眼旁观,不由得脱口而出。 “在说谁呢?” 独孤羽突然出现在身后。 第85章 是他偷情还是我偷情? 宋云缨一惊:“没谁。” 独孤羽顺著她目光,看到了薛斐夫妇,於是道:“人家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你生什么气?莫非,你与他们有过节?” 宋云缨摇头:“哪有?我与晴儿是最要好的朋友了。小时候,那些官家嫡女,没人愿意跟我玩,只有晴儿不介意我的身份。她柔弱胆小,自己被欺负了都不吱声。却在我被打时,替我遮挡拳脚,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急著问我疼不疼。” “是吗?”独孤羽道:“那这姑娘,可不算胆小。” 这份情谊。 宋云缨很珍惜。 独孤羽说:“她如今有了好归宿,你该替她开心才是,怎还一脸愁容?” “你也觉得薛斐是好人?” “才学渊博,顾家专情。” 若非知道薛公子底细,宋云缨也险些被骗了。 他跟独孤侃都是一类人。 表面维持著好名声,暗地里却比任何人都自私阴险。沽名钓誉,虚偽的很。 宋云缨问独孤羽:“王爷,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宋云缨轻咬嘴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捉姦。” 独孤羽眉梢一挑:“谁的奸?” 宋云缨看向对面的薛斐:“他。” 独孤羽万没料到,自己封王后的第一件事,竟是被宋云缨安排去捉姦。 还是捉自己下属的奸。 “我出场的酬劳呢?怎么算?” 宋云缨狠狠心,“我將益田庄的进项都给你。” “那本来就是我的家產吧,”独孤羽道,“你这只铁公鸡。” 宋云缨自知是他故意刁难,“你都已经是王爷了,要什么没有,何必来盘剥我呢?” 独孤羽眼神逐渐曖昧,“不想出钱,那就出人。” 宋云缨用胳膊肘杵他,“正经点,我跟你说正事呢。” “这还不是正经事?” “当然不是!”宋云缨明白,眼下帮助晴儿脱离渣男才是正经。 独孤羽见她不接茬,有些扫兴,“你怎么知道他有姦情?” 薛斐出身清贫,一向勤勉,官场上也是出了名的宠妻。 是在江南干出了实绩,才受皇上赏识,调回京中大理寺任职。 说来也巧,独孤羽如今掌管大理寺,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独孤羽看过薛斐的履歷,確实是个颇有才干的正人君子。 他自己爭气,又有岳家帮衬,假以时日,定有一番大好前途。 宋云缨点头:“確定,他骗得了別人,骗不了我。” 薛斐与其表妹早有私情,却为了前程,迎娶鄔家嫡女。甚至在回京任职的第一晚,他就急不可耐地跑出去幽会。 当年,鄔晴儿自尽时写下的绝笔信。 信中道出了薛斐如何利用,如何欺瞒。 和那表妹狼狈为奸。 信送到宋云缨手里时,字跡都被泪水打湿了,不知晴儿是怀著什么样的心情忍受了这对狗男女的糟践。 独孤羽道:“我瞧你那小姐妹用情颇深,你若三两下的把事情戳穿了,她怎么办?”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你真做了,人家未必领情。 “你別小看晴儿,”宋云缨正色道:“她虽性子软,却最明事理。小时候在学塾,宋瑶仙她们不许我上桌吃饭,晴儿就陪著我蹲在马棚,她寧肯自己饿肚子也要把饭让给我吃。” “懂了,那时是她护著你,如今你想帮著她。” 宋云缨竖大拇指:“王爷英明。” * 京郊,青城观。 “你確定是在这儿?”独孤羽指著。 薛公子瞧著正经,不想竟在神明清净之地干出这等苟且之事。 委实是个人才。 “当然。” 晴儿的绝笔信中清楚的写著——薛斐与他表妹早就暗通款曲,片刻都等不了,薛公子回京任职的第一天就到青城观廝混。 宋云缨便打定主意在这里守株待兔。 不一会儿薛斐果然出现了。 只见他鬼鬼祟祟,左顾右盼,似是生怕被人发现。 宋云缨忙拉著独孤羽躲在假山后,“快躲起来,別被他看见了。” 独孤羽无语,“到底是他偷情还是我偷情?” 宋云缨:“……” 他们一路跟著薛斐行至后山的小柴房。 薛斐推门而入。 屋內一声娇嗔,“表哥,你可来了,叫人家等的好苦。” “我官场上既要应酬,又要瞒著家里的那个蠢货,耽误了些时间,你別怪我。” “那我可得罚一罚你。” “罚我什么?” 女人羞涩:“罚你今晚不许走……” 紧接著柴房里就是衣裳撕扯的动静,男女急促的喘息声不堪入耳。 宋云缨心里噁心,也只能硬著头皮继续观察。 “好看吗?” 独孤羽眼皮一撩,问宋云缨。 宋云缨是盯得太过认真,生怕跑了这对儿狗男女。 “还……还好吧。”她有些尷尬。 柴房內,乾柴烈火,女子满足的娇吟声愈发高涨。 “表哥,你说要是鄔晴儿知道了咱俩的事,她会不会杀了我啊?” 男子冷笑:“她敢?有我在,她不敢动你分毫。” “骗人,鄔家家世显赫,我一人无依无靠,可拼不过她。” “你不还有我吗?”薛斐得意道:“她不过是个摆设,等我哄著她吃了药,再一脚踢开,才好日日跟你缠绵。” 女子娇笑:“表哥,你可真坏。”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宋云缨握紧双拳,气得浑身发抖。 独孤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进去吗?” “进!” 再听下去,她非吐了不可。 独孤羽也是厉害,不由分说,上去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咣当”一声,破烂的木门差点散架。 “谁啊!” 只见里面二人衣衫不整,大惊失色。 女的光著身子往草垛后面躲,薛斐双腿一软,差点嚇出毛病。 他怒吼道:“谁?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呦,薛大人?”独孤羽难得与人这么热络。 “王……王爷……”薛斐直接傻眼。 早上才登门道贺,晚上就被上官捉了奸,薛斐表情比哭了还难看。 独孤羽回头对宋云缨埋怨道:“这青城观是別有情趣,咱们来晚了,瞧人家薛公子多会玩。”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云缨急著给他使眼色——让你来捉姦的,不是来慰问的。 独孤羽很上道:“哎,旁边的这位是?” 他故作疑惑地打量著角落里的女子,嘖嘖道:“薛大人,这好像不是尊夫人吧。” 第86章 和离 女子哆哆嗦嗦地看著几人,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薛斐知道宋云缨跟晴儿情同姐妹,连忙解释:“我……我是来上香的,晴儿她知道。” 独孤羽指著那女子,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她叫香儿?” “……” 眼下薛斐顾不得许多了,只能断尾求生道:“王爷,下官是喝醉酒了,才一时糊涂。我是被她骗来的!” 女子含泪:“表哥,你怎能这么说啊?” “哦?”独孤羽看向那位表妹,警告道:“这位娘子,你构陷朝廷命官,可是要下大狱的。” 此刻表妹为了活命不得不说:“王爷明察,我是薛家的表亲,自小认识他,怎会存心陷害他呢?” “那你们是青梅竹马嘍。” 表妹点头,“对,就是青梅竹马。” 看来,是这位薛大人为了前程,一面捨弃了旧爱,一面誆骗著新婚妻子。 纯纯的凤凰男。 可怜鄔晴儿一心为夫君著想,帮他打理家业,打点人脉,最后到死才知道真相。 独孤羽调侃:“薛大人,这又是鄔家,又是薛家,你真是艷福不浅啊。” 薛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刚调回京城,就被上官抓个先行,此事若传扬出去,他正人君子的名声岂不全毁了? 宋云缨走上前,啪得一巴掌打在那负心汉脸上:“厚顏无耻!今日,我就替晴儿好好教训教训你!”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薛斐自知理亏,生生受了这巴掌,也不敢还嘴。 “表哥,你没事吧。”这女子还心疼起来了,“王妃,你要打就打我吧,別怪我表哥。” “还跟我演深情这一出是吧?” 宋云缨瞧不惯那女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拎起她,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本宫成全你。”宋云缨拍拍手上的灰。 “表哥……”她企图寻求安慰。 谁料薛斐早就把她拋到了九霄云外,“王爷,给下官一次机会,下官再也不敢了。” 独孤羽冷笑,“你得去求王妃。” 薛斐只能自扇巴掌,“王妃,微臣错了,微臣再也不敢了。” 虽说薛斐出身贫寒,到底也靠著鄔家坐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平时谁敢打他的脸? 就算他身陷桃,也只是一段风流韵事,本不该如此紧张,甚至可以一走了之。 偏偏他此番遇到的是独孤羽这个顶头上司。 他心里有再大的不甘,也只认了。 这正是宋云缨坚持请独孤羽出面主持公道的原因。 宋云缨警告道:“你们俩去跟晴儿当面认错,她要和离,你就写和离书。她要休夫,你就画押摁手印。不得与她纠缠。” 晴儿虽外表柔弱,却是个对感情极为忠贞,甚至洁癖的姑娘。 她眼里揉不得沙子,若能早些知道薛斐的德行,必定挥剑斩情丝。 这样,她也不会再受前世之苦。 薛斐却不愿意:“別让晴儿知道,她受不了的。” “你干出此等齷齪之事,还怕晴儿受不了?薛斐,你真是装情圣装得自己都信了。” 薛斐紧紧握著拳头,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与晴儿情投意合,她绝对不会离开我的。” 宋云缨无比反感:“怎的,只许你背叛她,不许她离开你?你再敢有纠缠,叫你们京城待不下去。” 最后,独孤羽一锤定音:“照她说的做,你的乌纱帽就还保得住。” 薛斐瞬间瘫坐在地。 * 几日后,薛家传出消息。 家主与其妻鄔氏观念不和,感情淡漠,已遍请闔族耆老见证,分家和离。 外人都还诧异,一向感情甚篤的薛氏夫妇,怎就突然分道扬鑣了。 鄔晴儿来王府做客时,跟宋云缨说:“他跟我摊牌时,我也嚇著了。可沉下心想想,若要让我在这深宅大院经营一辈子没有感情的夫妻关係,我是不愿意的。” 宋云缨知道晴儿不是拎不清的个性。 可也没料到,她会把感情之事处理的如此果断。 “晴儿,你不伤心吗?” “我为什么要为他这样的人伤心?我该谢谢老天让我早早看清他的真面目,否则等那表妹登堂入室,我岂不遭祸。”晴儿望著蔚蓝的天空:“我寧愿放过自己,多看看外面的天地。” 听说,鄔家为了体面选择了和离。 薛斐失去了岳家提携,就凭他那点人脉,官场上的仕途,基本到头了。 “晴儿,反正你也回京了,若自己觉得无趣,常来王府找我。” 鄔晴儿有些害羞:“最近不成了,姨母知道我和离,已经给我安排了好几场相亲,你也知道她是个热心肠,爱张罗这种事,我总不好次次拒绝。” 果然,家世显赫的美女到哪儿都有市场。 “为什么要拒绝?当然是去了。三条腿的癩蛤蟆不多,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晴儿你家世好,还这么知书达理,老天一定能让你遇到那个对的人的。” “那就借你吉言。” 宋云缨始终没提是自己去捉姦的那档子事。 也算是为他们这段感情维持最后一点点的体面。 晴儿有鄔家做靠山,有爱她的父母做后盾,离开了薛斐这个负心汉,外面自然天地广阔。 晴儿拉著宋云缨的手:“到时候你可得帮我把把关。” 宋云缨笑:“遵命。” * 独孤羽经过这些日的调养,病情逐渐稳定。 可要想痊癒,还需找到传说中的雪域灵芝。 宋云缨开出高价请了赏金猎人寻药。 皇上也已经秘密派人去崑崙山寻找,不得声张,以免暴露皇室私隱。 宋云缨担心的是,崑崙地处偏远,一来一回耗时长久,只怕寻回雪域灵芝也为时已晚。 这天,她正在盘点庄子上的帐簿,刚清点了不到三家。 奈奈就急匆匆跑来:“主子,找到了,找到了!” 宋云缨正挑拣著草药,见她如此兴奋就问:“慌里慌张的,找到什么了?” 第87章 王爷,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雪域灵芝!” “这么快?”宋云缨不敢相信,“是宫里的消息吗?” 若非动用宫里的关係,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找到雪域灵芝? “不是。” 奈奈卖了个小小的关子:“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主子想先听哪个?” “好的。” “好消息是雪域灵芝现在就在徽京城。” “坏的呢?” 奈奈嘆口气:“坏消息就是它在南召人手里。就是那个安灵公主,现在摆了擂台要在咱们大巽比武招亲,给的嫁妆就是雪域灵芝!” “你確定?” “奴婢亲眼所见,千真万確。” 安灵公主此举明摆著是冲独孤羽来的。 宋云缨道:“走,去看看。” 到了城东闹市去,果然见红绸搭起了一个大大的擂台。 旗杆上掛著“比武招亲”四个喜庆的大字。 一国公主打擂招駙马,也是天下奇闻,因此围观的人特別多。 但凡身手好的,都想上台搏一搏。 不管是江湖草莽,还是达官贵族,上场不到半柱香,就都被这安灵公主打下了台。 “承让了。” 那壮汉口吐白沫,翻著白眼抽搐著。 安灵公主语气高傲道:“还有哪位壮士,想上台赐教?” 百姓纷纷退避三舍—— “这哪是比武啊,杀人差不多。” “这就是个夜叉,谁敢娶她啊。” “她可是南召的公主,只怕你有命贏,没命享福啊。看看热闹得了。” 安灵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宋云缨的方向,似有挑衅,“还有人吗?” 奈奈暗暗道:“没想到她这么厉害。之前在宫里输给咱们王爷时,我还当她是个绣枕头呢。” 刀雀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懂:“她刚才出的二十招,使了七家不同的剑法,绝不是等閒之辈。” 奈奈拉著宋云缨,附耳小声道:“主子,要不咱们让王爷再揍她一回得了。” 打贏了,灵芝自然就到手。 哪儿那么复杂? 宋云缨见她如此义愤填膺,打趣道:“那你去跟王爷说?” “我?”奈奈露怯:“我可不敢,还是主子去说管用,王爷最听主子的话了。” “你呀,就这张嘴厉害。”宋云缨转身:“走吧,先回王府。” “回府?主子不要灵芝了?” “人家明摆著要逼咱们现身,现在谁先出招谁就输了。咱们只有沉住气,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奈奈几步小跑跟上:“那万一她输给別人了怎么办?煮熟的鸭子岂不飞了?” 宋云缨冷笑,“她身边跟著的都是南召高手。只要她不想,就不会输。” * 晚饭时分。 宋云缨跟独孤羽提了一句,“听说了吗,那个安灵公主要比武招亲。” 独孤羽夹著菜,头也没抬,“嗯。” 皇上许她在大巽挑个如意郎君,她却自降身份,大庭广眾之下唱这齣戏,如今成了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难不知道。 宋云缨继续道:“她的嫁妆是雪域灵芝。” 独孤羽的筷子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宋云缨,问:“然后呢?” “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什么?” 宋云缨沉默片刻,“她喜欢你。” 明眼人都知道,安灵公主是在逼独孤羽现身。 可独孤羽並不买帐,撂了筷子,斜倚在软榻上,神色慵懒,“喜欢我的人多了。她算老几?” 宋云缨也是思量许久才缓缓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有活著,才能谈论其他。” “没有那什么雪什么灵芝,我就必死无疑吗?” “至少那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独孤羽挑眉:“你要我把她摔在擂台上?” “我……”宋云缨不想的。 她甚至不像独孤羽和这个安灵公主有半分关係。 可是,对方手里確实有雪域灵芝,而这又是救命的药引。 她不得不妥协。 “王爷,我希望你好好的活著。” 独孤羽再问:“哪怕我要娶別人?” 她努力平静著语气:“万事总有取捨,眼下形势比人强。” 取捨? 独孤羽冷笑,“你想取什么?又想舍什么?说清楚。” 她竟然愿意和別人分享自己? 宋云缨好言相劝:“王爷,你別任性行吗?“ “宋云缨,我要真娶了她,你不生气?” “你是为了雪域灵芝娶她,又不是真喜欢她,我为什么要生气?” 独孤羽站起身,讽刺:“你倒是大度。” 只要能救他,她什么都愿意。 宋云缨自有一番道理:“你已经封了王,以后院子里更不可能只有我一个。怎么都是娶,为何不选对自己最有利的?” “你怎么知道不止你一个?” 宋云缨一时无言。 男人,不都这样吗? 前世独孤侃装的再深情,也是成亲前有通房,当太子后娶了几房妾室。 世家男子多风流,宋云缨早就见怪不怪。 独孤羽却道:“她一个公主,会甘心入府做妾?若她拿著灵芝,今日要我打擂,明日要我休妻,我应还是不应?” “只要王爷无恙,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经歷过几番生死,宋云缨认为儿女情长事小,生存大计才是真。 如果,她的退出可以换来独孤羽一生安稳。 她愿意。 宋云缨目光坚定,“若王爷为此休妻,我绝无怨言。” 独孤羽看著她,气不打一处来:“宋云缨,你这么想要那灵芝,自己去打擂台,別扯上我。” 言罢,他拂袖而去。 宋云缨垂头丧气地坐下。 就知道,依他的倔脾气,是寧死不会搞这种投机倒把的事。 奈奈也怯怯道:“主子,奴婢还从来没见过王爷生这么大的气呢……” 第88章 英雄救美 一室的冷清和无奈。 “主子,咱们还要去那什么比武招亲吗?” “去。” “可咱们几个除了刀雀有些功夫,谁也上不了擂台啊。” 刀雀此时站出来,“主子,奴婢愿上台一试。” 奈奈觉得这个主意好。 宋云缨却摇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上台?” “奴婢可以女扮男装。” 宋云缨没答应,提笔写了封信,折好后吩咐道:“刀雀,你去把这封信亲自送到朱鸣尘手里,他看后自会明白。” “主子是想求朱大人帮忙?” 宋云缨点头:“朱鸣尘武艺高强,又是自己人,有他出面会好些。” “还是主子思虑周全。” 果然,翌日晌午,朱鸣尘按时到达了约定地点。 信中宋云缨已说明了前因后果,朱鸣尘拍著胸脯,“嫂子放心,管她是公主还是夜叉,敢不交出灵芝,问问我这把剑答不答应。” 到了比武招亲的擂台,周围早就挤满了人。 安灵公主手握长鞭,坐在高台上,目光如炬,扫视著台下的眾人。 朱鸣尘一个翻身,上了台。 “在下朱鸣尘,想跟公主討教一二。” 安灵公主知道朱鸣尘和誉王的关係,先是一激动,“怎么是你,他没来吗?” 朱鸣尘故意问,“你说谁?” 安灵公主,“明知故问。” 朱鸣尘笑,“京城的姑娘寡淡无趣,在下早就看腻了,还是如公主这般野辣的有味道。” “油嘴滑舌,看招!” 只见安灵公主身形一闪,长鞭如灵蛇般向他捲去。朱鸣尘反应极快,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二人瞬间动起手来。 只见他们身形矫健,剑法凌厉,一时间竟打得难解难分。 奈奈激动道:“主子,果然还是朱大人厉害!” 数十招过去,朱鸣尘一把抓住了长鞭的鞭梢,顺著力道,猛地將安灵公主扯到了自己身前。 朱鸣尘嘲笑她道:“你说你长得也不差,怎么天天惦记著抢別人的丈夫?” “找死!”安灵公主恼羞成怒。 她反击,却又被朱鸣尘压制。 “我今日就替嫂子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夜叉。” 眼看朱鸣尘要贏,安灵公主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只见暗器嗖嗖飞来,朱鸣尘翻身躲过,掉下了擂台,脸上也被刺破了血。 他手背一抹血,“你怎么出阴招?!” 安灵公主居高临下:“兵不厌诈,你自找的。” 奈奈煽动著围观的人起鬨:“竟然放暗器,搞偷袭,你这不是耍赖吗!” 安灵公主冷笑:“此台是我搭,自然我说了算,你看不惯,可以不上来。” 眾人见朱鸣尘如此高手都被逼下了台,更没人敢上了。 朱鸣尘退到宋云缨身边,“嫂子,对不起,都怪我一时大意。” 宋云缨安慰:“她存心算计,你也是防不胜防。” “我去找我哥来,不信治不了她。”朱鸣尘的胜负欲完全被点燃。 只是他还没去喊人,听见一声—— “我来!” 只见人群中一个身影翻上台。 “二皇子?!”奈奈还以为自己眼了,“他怎么来了?” 独孤侃也来凑热闹? 宋云缨万般不解。 独孤侃已经有了正妃,何必多此一举,难道他是想迎娶南召公主,壮大声势? 可这也不符合他一贯低调处事的性子啊。 “二皇子!二皇子!” 围观的百姓更兴奋了,一个小小的擂台,竟引得这么多贵公子打擂,稀奇稀奇。 一面是南召公主,一面是大巽皇子,擂台的方寸之地似乎成了两国的战场,激起了民眾的斗志。 安灵公主皱眉:“你来做什么?” “少废话。” 独孤侃直接出手,且招招狠厉,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他本就在军营厉兵多年,身为將帅,拿捏一个女子不在话下。 独孤侃反手压制,把人扯进怀里,压低声音:“我警告过你,不要擅作主张。” 她反抗:“放开我。” “我是让你来杀人,不是来嫁人。你还敢把雪域灵芝拿出来当嫁妆。” “你管我嫁给谁。” 独孤侃直接將人压在地上,“既然你这么想嫁人,就嫁给我好了!” 安灵公主脸色铁青,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你敢!” 独孤侃冷笑,“有何不敢?我现在就把你摔下去,省得你等他等的辛苦。” 四周人声鼎沸,他俩在台上说的什么,宋云缨根本听不清楚。 奈奈急道:“主子,二殿下是不是吃错药了?他打什么擂台?难道他也想救王爷?” 宋云缨紧紧盯著台上的局势,“他不害王爷就不错了。” “那怎么办,不能让灵芝落到他手里啊。” 宋云缨也在想办法。 奈何她手无缚鸡之力,连上台抵挡一招半式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安灵公主也恼了,反手举剑回刺。 独孤侃掌心一推,她摔倒在地,手中的剑不受控制地飞出去。 剑锋直直向宋云缨刺来! “主子!快躲开!” 奈奈等人大惊失色。 万急之时,一个身影闪现,一脚踢开飞来的剑刃,將宋云缨揽在怀里。 宋云缨惊魂未定,只觉得怀抱熟悉而温暖。 一抬头,就看见了独孤羽。 纷乱的长髮在面前飘散,瞬间仿佛成了永恆。 “王爷……”她紧紧抓著他的衣袖。 第89章 別来沾本王的边 独孤羽凝神在眉宇间,“出门瞧热闹,怎的不喊我陪你?” 宋云缨的心跳莫名加速,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惊慌与不安都烟消云散。 “我……以为你生我气了。” “我又那么小心眼儿吗?” 她笑,“一点点。” “好吧,本来是要生气的。”独孤羽道:“可没曾想一看见你,气又消了。” 他目光带著些许无奈,却更多的是宠溺。 奈奈见二人和好,不禁鬆了一口气。 独孤侃看到了独孤羽,“怎么,九弟也要打擂台吗?” “没兴趣。”说罢,独孤羽拉著宋云缨,“咱们走。” “王爷!”台上的安灵公主喊住他,“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台切磋一下?” 独孤羽嗤冷一笑:“你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切磋什么?” “我……” 安灵公主確实刚输给了独孤侃。 按照事先约定,比武招亲的头筹应该给他。 可安灵公主不想放弃,“王爷若有意,也可以与二殿下一较高下。” 这规矩真是说改就改。 你乾脆让皇上下旨命令独孤羽娶你得了。 宋云缨心想。 只听独孤羽不屑道:“臭鱼烂虾,你们愿意在一个泥潭里搅和我不管。但別来沾本王的边。” “独孤羽,你不想要雪域灵芝了吗?”安灵公主追著他大喊:“你敢走,我就毁了它!” 独孤羽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隨便。” 安灵公主脸色一白,她没想到独孤羽会如此直白地拒绝她,他难道不想活命了吗? 安灵公主恼羞成怒:“独孤羽,你別太过分!本公主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独孤羽瞟向独孤侃,“你这福气还是留给他享用吧。” 说罢,独孤羽不再理会他们,拉著宋云缨大步流星地离开。 “独孤羽!” 安灵公主的喊声在喧囂的人群中迴荡,却未能阻止他们离去的脚步。 * 独孤羽一心作画,两耳不闻窗外事,宋云缨却没少听到有关比武招亲的事。 听说,独孤侃是唯一贏了南召公主的人。 他若真娶了南召的公主,也算有了新的靠山。 清晨,宋云缨特意备了些京城时兴的点心,送进宫给皇后娘娘尝尝。 岂料刚到凤仪宫门口,就听见里面哭哭啼啼的声音。 “姑姑,发生什么事了?” 般若姑姑道:“二殿下要与南召公主和亲,二皇子妃觉得委屈,哭的撕心裂肺,正求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呢。” 果然,宋云缨刚踏进殿门,就看到宋瑶仙梨带雨地跪在地上。 怀里还抱著襁褓中的孩子。 见到宋云缨,宋瑶仙更是激动地扑过来,“三姐姐,如今是誉王要治病,想要什么灵芝,也该由你们誉王府出面,怎的事事都要二殿下挡在前头?” 宋云缨明知她是无理取闹,也不留面子,“是二殿下一心想著跟南召攀关係,与誉王府何干?我们可没逼他去打擂台。” “若不是为了救兄弟,他何必惹这是非?” 宋云缨冷笑:“二殿下厉害啊,心里想抱美人归,嘴上还说是为了兄弟,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好深的心机。” “二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宋瑶仙继续跪求皇后:“皇后娘娘,那南召公主彪悍异常,若入府与臣妾平起平坐,臣妾会被折磨死的。” 宋云缨冷笑,“平起平坐?那安灵是南召王的嫡公主,骄横的很,竟然也肯为二殿下做平妻,真是用情至深啊。” “你少说风凉话了,她明明是衝著誉王去的,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扰得我们家不得安寧。” 皇后听宋瑶仙越说越离谱:“皇上到底还没点头,你急什么?” “若再等下去,只怕连迴旋的余地都没有了!皇后娘娘,求你劝劝他吧。” 宋云缨索性把话说开,“四妹妹,你身为妻子一不能笼络夫君的心,二不能替他分忧,一味来皇后娘娘这里哭哭啼啼,这就是你的孝道吗?” “敢情不是誉王要娶平妻,你当然站著说话不腰疼!” “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皇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二皇子妃,你先回去,本宫会给你个交代。” “娘娘!” 宋瑶仙还想进言,已经被般若姑姑拉出了凤仪宫。 皇后这才回头问宋云缨:“和亲的事,你怎么看?” 宋云缨道:“大巽几经遭灾,需要休养生息,和亲是最好的止战之法。” 与南召和亲的事,看似简单,实则背后波涛汹涌。 南召王派公主前来,也是表明了诚意,双方都想促成这桩婚事,並不会某个人的意愿而改变。 “你倒是看得通透。” 宋云缨微微欠身,“家国大事,非我等妇孺所能左右。一切还要皇上做决断。” 皇后轻嘆一声,“和亲之事,皇上本属意於老十一,可谁知闹出了这么档子事。老二说他是为了兄弟才上擂台夺灵芝,皇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那南召公主似乎不大愿意……” 宋云缨分析道:“南召公主性情刚烈,非寻常女子可比。二殿下府中已有正妃,二人若真要共侍一夫,只怕难以和睦,影响两国交情。” 皇后摘下凤冠上的朝珠,“你所言极是。看在二皇子妃刚生產的份儿上,本宫会补偿她,你也多劝劝她。这珠子你也一併交给二皇子,就说他这份心,本宫收下了。” “臣妾遵旨。” 皇后点头,换了个话题:“你最近怎么样,王府住著还惯吗?” “多谢母后关心,誉王府修缮精良,一切都好。” 皇后娘娘也是存了私心,“若此次南召公主愿意献出灵芝,羽儿就有救了。日后你们夫妻更要和睦相处,相互扶持才是。” 宋云缨恭顺道:“是。” 第90章 狗改不了吃屎 大巽和南召很快达成了和亲的协议,由大巽二皇子迎娶南召的安灵公主。 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独孤侃对宋瑶仙已是毫无感情,之前她在冷宫时,玉嬪就有意接洽柳家议亲。 眼见著皇上开始打压功臣之家,宋府也逐渐势微,独孤侃想另谋出路也属正常。 何况,这次还打著为兄弟献身的旗號。 规劝南召公主献出了雪域灵芝。 皇上觉得他深明大义,还赐他做了寧王,也好匹配南召公主的身份地位。 一桩和亲的婚事就封了王。 独孤侃赚得盆满钵满。 成亲的当日,南召公主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从中门抬入寧王府。 奢华程度,前所未有。 赴宴时,奈奈看著流水般的嫁妆,不禁咋舌:“这下宋瑶仙可有得受了。” 宋云缨:“她们二女侍一夫,必定好戏连连,咱们看戏就好。” 平妻,是独孤侃留给宋瑶仙最后的体面。 听说她用绝食抗议,但也是螳臂当车,无济於事。 贵嬤嬤劝她:“王妃,事已至此你看开些,左右你还是正妃,那南召公主入府做平妻,也越不过你去。” 宋瑶仙哪里听得进去,“先前你不是说她看上的是誉王吗?怎么最终还是嫁到咱们府上来了?” “都那庶女诡计多端……”她一个老奴,能知道什么。 宋瑶仙阻挠不成,就把全部的怨气撒在宋云缨身上,“贱人,要不是为了救她那病死鬼的丈夫,王爷怎会答应和亲?” 她定要跟她算这笔帐! 可宋瑶仙还没来得及找宋云缨算帐,就先被南召公主摆了一道。 据说平妻入门时,要和现夫人相互敬茶。 南召公主手一抖,直接將热茶洒在了宋瑶仙手上,烫出了血泡,疼得她当眾叫起来。 南召公主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笑道:“哎呀,姐姐真是对不住,妹妹初来乍到,手不稳当,姐姐没烫著吧?” 宋瑶仙咬著牙,强忍著疼,“没事。” 宋瑶仙心里明白,这是故意给她下马威。 看著自己的丈夫另娶他人,洞房烛。 宋瑶仙只能一个人在房里生闷气。 “贱人,若不是仗著出身好,她还想骑到我头上?” 宋瑶仙觉得这王妃做得太憋屈。 凭什么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只有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时,有人敲门。 轻三声,重两声。 听准了暗號,宋瑶仙吹灭了灯,把后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进入房间。 “你怎么才来啊?” “人多,我总得避避才是。”男人一把將她搂紧怀里,“想我了吗?” “鬼才想你。” “一会儿去床上,我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去你的……” 两人迫不及待地滚到床上纠缠起来。 宋瑶仙搂著男人坚实的臂膀,心想:独孤侃,你不仁別怪我不义。 既然你负心薄倖,那咱们就各玩各的,才算公平。 男人努力了半天,有些泄气,“王妃,你怎么心不在焉?” 宋瑶仙娇喘连连:“你一直在御前当差,可听过皇上说要立谁做太子?” “没听说啊。立谁也不会立我,想这些干嘛?难不成你还想做太子妃?” “我若做了太子妃,你不也水涨船高?” 前世,独孤侃封了寧王五年后就登上了太子之位,自己还得慢慢熬下去。 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独孤羽,如果他不在了,独孤侃就少了个最强的竞爭对手。 若能把宋云缨搞臭,那誉王自然就会受牵连。 宋瑶仙计上心头,“过两天太后寿宴,展郎,你得帮我个忙。” “没问题,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男人急不可耐地將她扑倒。 * 这天晴空万里,太后寿宴,宗妇皆入宫庆贺。 太后一心礼佛,甚少掌管后宫事宜,原本此次寿宴也是要简办的,可毕竟是七十大寿,皇后娘娘为表孝心,还是著人精心布置了一番。 奈奈问宋云缨:“主子,咱们拿这贺礼,是不是太寒酸了?” 匣子里只放了本手抄佛经和一块小小的松香。 宋云缨道:“太后歷经三朝,什么珍宝没见过,咱们不必在这上面抢风头。” 印象中,太后家世显赫,但性子有些古怪,先帝在时並不得宠。 皇上为藩王时,她便请旨隨儿子去秦地就藩。 后来,皇上起兵荣登九五,她才重回皇宫,绝对算是歷经过大起大落的人,浑身才散发一种让人畏惧的压迫感。 前世宋云缨在她面前就有些生怯。 因此,不想太招摇。 轮到宋云缨拜见时,她奉上贺礼,“此乃臣妾手抄的《吉祥经》。玉檀丸是臣妾自製的药丸,素闻太后娘娘患有哮喘,此丸可通气舒肺,对太后的病极有好处。” “就这些?真寒酸……” “竟拿个药丸做寿礼,这不是咒太后吗?” 宗妇们打量这上不得台面的贺礼。 誉王府富丽堂皇,怎么出手还不如一个芝麻小官阔绰。 太后越过珠光宝气的贺礼,拿著宋云缨进献的匣子,道:“早就听闻誉王妃很懂得洞察人心,对症下药,哀家今日算见识到了。” 此话有褒有贬。 宋云缨更加谨慎:“臣妾才疏学浅,只是略懂一些。” “你有这心思是好,只是不必放在哀家这把老骨头上,把王府家事料理妥当,才是正道。” 宋云缨頷首:“是。” “还有你们,”太后叫嬤嬤把贺礼都奉还给在座的宗妇,“把这些金银珠宝统统拿回去,哀家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要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宗妇们起身拜道:“太后宽厚勤俭,臣妾拜服。” 宴席上,宋瑶仙追著宋云缨嘲讽。 “姐姐,治病救人那一套,皇后娘娘受用,太后娘娘可不看在眼里,你还想故技重施,博人喜欢,真是好笑。” 宋云缨並不生气,“妹妹觉得好笑就多笑笑,免得一会儿笑不出来了。” 鄔晴儿忙把宋云缨拉走,“別理她。” 今日太后喜宴,总不能惹事生非。 鄔晴儿问:“这么多年了,你四妹妹怎么还这个样子?” 宋云缨道:“狗改不了吃屎。” 第91章 企图当眾玷污她的清白 鄔晴儿先劝著:“你与她积怨已深,平日吵嘴就罢了,万万不能闹到太后面前,太后一向铁面无私,若要问你的罪,只怕你家王爷也护不了。” “我有分寸。” 鄔晴儿点头:“听说了吗?寧王的平妻刚进门,就把宋瑶仙闹得下不来台。你不出手,也自有人替你把这口气出了,不必著急。” 听闻,安灵公主刚入门就接了管家之权。 宋瑶仙原本就不得宠,王府眾人也都是见风使舵,巴结新夫人,明里暗里对她也大不如前。 宋云缨道:“我听说了,她女儿突然生病,她指证是新夫人所为,结果被新夫人查出她是贼喊捉贼。” 鄔晴儿:“寧王知道后大发雷霆,禁了她的足,若不是太后寿宴,只怕还关著呢。” 宴席另一端。 宋瑶仙暗暗给贵嬤嬤使了个眼色。 贵嬤嬤会意,退下,然后在连廊拦住了上菜的宫女。 “怎么上得这么慢?菜没凉吧?”贵嬤嬤打开盖子。 小宫女连忙低头,“没凉呢嬤嬤,这汤是刚出御膳房,奴婢是一路跑著来的。” “嗯,瞧你这一脑门子汗,擦一擦。” 贵嬤嬤拿著手绢擦拭著,然后趁其不备,把事先准备好的药粉快速洒进汤里。 “辛苦你了,快去吧。” “谢嬤嬤。”小宫女这才鬆了口气,忙端著盘子去宴席上了。 果然,那碗汤被端到了宋云缨的桌前。 宋瑶仙亲眼看著宋云缨喝下去,与贵嬤嬤对视,两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宋瑶仙趁著敬酒的机会,凑到宋云缨跟前,“姐姐,咱们虽拌嘴,可到底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著筋呢,自是比旁人亲近,你说对吗?” 宋云缨訕訕一笑,“四妹妹做了王妃,人也变大度了,咱们都这样了,还能做一家人呢?” “血浓於水嘛。”宋瑶仙举著酒杯,“小时候是我不懂事,让姐姐们受委屈了。来,我敬你跟鄔姐姐一杯,就当为从前的事赔罪了。” “你赔罪?”宋云缨根本不信她会这么好心。 可鄔晴儿不想在太后寿宴上让两姐妹起爭执,於是从中调和道:“瑶仙妹妹肯知错就改,也算长大了。” “还是鄔姐姐疼我。”她衝著另一边,“三姐姐?” 宋云缨懒懒地端起酒杯。 贵嬤嬤忙给她们几个斟酒,“来,奴婢给主子们满上。” “哎呀——” 不知被谁突然撞了一下,贵嬤嬤手一抖,壶中的酒洒了宋云缨一身。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贵嬤嬤忙跪下了告罪。 “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瑶仙先斥责起来,“誉王妃这么华贵的衣裳,把你这老货卖了也不值!” “好了好了,”鄔晴儿让她小声些,“还是先去把礼服换了,別在太后面前失了礼数。” 宋瑶仙忙拉著宋云缨,换张笑脸:“那姐姐跟我走吧,善和殿还有几件礼服我还没搬到王府,你挑一件换上,应该能应付。” 眼下,唯有如此了。 去善和殿的路上,宋云缨突然感觉身子飘飘,她手扶额,脚下不由地软了几步。 宋瑶仙则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姐姐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吗?” 宋云缨揉揉太阳穴,“头晕。” 宋瑶仙却故作关切地凑近,“是不是这酒太烈了?” “也许吧。” “马上到了,你且坐下休息,我给你找几件衣裳。” 宋瑶仙推开殿门,將头脑昏昏的宋云缨扶到床边,帮她把外衣脱掉。 “姐姐?” “嗯……”宋云缨整个人昏昏沉沉。 “姐姐歇一歇,我给你把礼服找来。” “好……” 见宋云缨一头昏倒在床上,宋瑶仙朝窗外招招手。 然后展浪拖著一个昏迷的侍卫进来了。 “没人看见你吧?” “人都已经被我支开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他们二人联手將宋云缨和侍卫放在一张床上,摆出个曖昧的姿势。 宋瑶仙笑得狡黠,“睡吧,睡醒了就有好戏看了。” * 寿宴上。 久久不见宋云缨回,鄔晴儿有些担心,“奈奈,你家王妃怎么还不回来?” 奈奈亦是不解,“善和殿离的也不远,这个时辰也该回了。” “难道出事了?” 鄔晴儿心想,莫不是这两姐妹又吵了起来? 两位王妃缺席,连太后也看出了蹊蹺,“誉王妃和寧王妃呢?莫不是觉得慈安宫的席面,还不如王府的美味,都躲起来了?” 贵嬤嬤上前拜道,“太后恕罪,是誉王妃给太后准备了惊喜,奴婢特来请太后移步欣赏。” 太后闻言好奇道:“哦?是何惊喜,还要哀家移步?” 贵嬤嬤笑道:“奴婢不便透露太多,但確实是王妃精心筹备的节目,定能让太后耳目一新。” 皇后在一旁劝道:“母后,既然云缨有心,咱们不妨去看看?” 丹阳公主也想帮宋云缨助力,“祖母,去看看吧,总坐在这儿多无聊啊。” 太后拗不过眾人的好奇心,只道:“坐了半天,去看看也无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善和殿而去,心中各怀猜测。 鄔晴儿低声问奈奈:“你家王妃何时准备惊喜了?我怎的没听她提起。” 奈奈直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糟了……”鄔晴儿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家王爷呢?” “王爷贺完寿就去前朝议事了,此刻应该跟皇上在一起吧。” 从刚才宋云缨就落了单,半天没个音讯,以她的性格怎会让宋瑶仙身边的贵嬤嬤过来传话? 实在是蹊蹺。 鄔晴儿赶紧叮嘱奈奈,“快去请你家王爷来。” “请王爷?”奈奈还没意识危险,“皇上哪里奴婢怎么开口啊?” “你这丫头,不想你主子出事就快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奈奈看鄔晴儿一脸急切,才知事情严重性,连忙退下搬救兵去了。 * 眾人行至善和殿前,只见殿门紧闭,门外並无一人,似有异样。 似暴风雨前的寧静。 皇后娘娘笑道:“云缨这孩子,卖什么关子呢?” “开门啊——” 贵嬤嬤上前敲门,三重两轻,正是她跟宋瑶仙约好的暗號。 为的就是迷晕宋云缨,將她骗到寢殿,当眾玷污她的清白。 第92章 两个狂徒? 有太后作主,眾目睽睽之下,她必定百口莫辩。 从此,宋云缨丑闻缠身。在宫里抬不起头,也会失去丈夫的宠爱,鬱鬱而终。 宋瑶仙前世承受的一切,这辈子,得让宋云缨好好尝一尝。 贵嬤嬤定了定心神,故意大声喊:“王妃,太后和皇后娘娘来了,您开门啊。” 大家的目光齐聚在那扇门上。 “王妃?”贵嬤嬤使劲將门推开。 只见屋內一片凌乱,床榻上,有女子衣衫不整,与侍卫纠缠躺在一起,场面香艷浑浊,令人震惊。 贵嬤嬤故作惊讶地掩住嘴巴,“誉王妃?!” 此时,眾人皆目瞪口呆。 皇后娘娘大惊失色,“什么?你说她是……” 贵嬤嬤几步跑到床边,拉起昏睡的女子。 “啊?王妃!怎么是你?” 这下贵嬤嬤惊慌失措,是真的傻眼了。 因为床上躺的不是別人,正是宋瑶仙! 只见她此时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茫,似乎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同行的赵贵妃先看出端倪,“呀,这不是寧王妃吗?” 说著还不忘看看玉嬪。 赵贵妃向来看不起玉嬪,完全是抱著看笑话的心態。 玉嬪此刻也是脸色煞白,自家儿媳做出如此丑事,还当眾被太后撞见,让寧王府顏面扫地不说,问起罪来,可是辱没皇室的大不敬。 玉嬪顾不得替儿子委屈,几步上前拉起宋瑶仙,“混帐,瞧你干得好事?!还不把衣服穿上!” 宋瑶仙这才反应过来,“母妃,不是我,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颤抖著,她万万没料到被当场捉姦的竟是自己。 皇后娘娘紧皱眉头,“这究竟怎么回事?” “我只是陪姐姐来换衣服,”宋瑶仙急於撇开干係,“臣妾是被陷害的。谁,是谁要陷害本宫?” “混帐!” 太后怒目发威,拐杖震得地板在颤。 宋瑶仙瞬间嚇得滚下床。 “太后恕罪……臣妾真是被冤枉的……” 宋瑶仙口舌发麻,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衣不蔽体,与人同床共枕,搂搂抱抱。眾目睽睽之下,还能冤了你不成?” 玉嬪还想求情,“太后娘娘,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你闭嘴,一个贱婢,哀家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是……” 玉嬪最初是太后宫里的洗脚婢,若非生了二皇子哪有今天?太后面前她自是不敢辩驳,卑微到土里。 太后沉声质问贵嬤嬤,“这就是你们给哀家的惊喜?” 贵嬤嬤哪会想到是这般场景,跪下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也就在此时,宋云缨出现的殿门口。 “哎?大家怎么都在这儿?” 人群之后,她显得明媚又灿烂。 踏著步子走进寢殿。 看到眼前的混乱,宋云缨发挥自己的演技,不由得地捂嘴惊嘆,“天啊,四妹妹这是……这是做什么呀?” 宋瑶仙吃惊,“你怎么在外面?你不是应该在……” “我应该在哪儿?”宋云缨继续演懵懂。 此刻,宋瑶仙终於明白,自己是被宋云缨摆了一道。 她愤愤地指著:“宋云缨,一定是你陷害我的!” 宋云缨当著太后的面,捂著胸口柔弱道:“妹妹这是什么话?宴席上,是贵嬤嬤先打翻酒壶,弄湿了我的衣裳,然后你引我来的偏殿。难不成我能未卜先知,在你的善和殿安排个侍卫躺床上?若说陷害,那真是要冤死姐姐我了。” 这俩姐妹一急一缓,一静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宋瑶仙脑袋一片空白,她自知理亏,说不过宋云缨,只能向太后求饶。 “太后,请您明察秋毫,臣妾真的只是陪她来换衣裳,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太后甩开她的手:“寧王妃,那你解释解释,这狂徒是谁,因何出现在此处?又为什么与你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 几个太监上前把侍卫扒下床,有眼尖的认了出来。 “这不是御前的展侍卫吗?” 展浪这才悠悠转醒,看清眾人后,惊嚇地跪在地上,“卑职……卑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 內侍长直接让人將其拿下:“混帐东西,娘娘面前袒胸露背的成何体统,还不麻溜地將你那褂子裹上!” “是,是。”展浪忙不迭地把衣服穿上,眼睛不停地瞟向宋瑶仙,她却刻意迴避。 展浪落网,宋瑶仙这会儿已是面如死灰,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用来陷害宋云缨的计谋,竟然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皇后娘娘问:“瞧这情形,你们是早早认识了?” “不,我不认识他!见都没见过。” 宋瑶仙极力撇清。 她拼命回想,思绪也只停留在將宋云缨抬上床的时候。 自己怎么晕倒的,又怎么和展浪躺在一起,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看宋瑶仙死命否认,展浪也来了灵感,他指著宋云缨道:“誉王妃,明明是你与人偷情,被寧王妃撞见,情急之下迷晕了她,我只是巡逻路过,不想也遭你暗算,你太阴险了。” “对,宋云缨!就是你与人苟且,为了掩人耳目才栽赃於我!”宋瑶仙嘶声力竭地控诉著。 因为她明白,若此时不將这淌水搅浑,就再没翻身的机会了。 太后问道:“你说誉王妃通姦,那姦夫在何处?” “就在这善和殿!” 此时,有人匆匆来报。 “回稟太后,后院发现了一具尸体,是御前的李侍卫。” “什么?” 见闹出了人命,眾妃嬪皆是瑟瑟发抖。 来人继续稟道:“太后,这是在尸体上发现的香囊。” 眾人一看这香囊上的针脚和样式,不正是出自誉王妃之手吗? 宋瑶仙心想真是天助我也。 立刻抓住机会大声道:“宋云缨,你与李侍卫幽会,事情败露就杀人灭口,你何其歹毒!” 第93章 跟太后唱反调 宋云缨反驳:“一个小小的香囊能说明什么?你自己行事不端,却还想拖別人下水,齷齪之极。” 场面已是混乱不堪。 太后怒不可遏,“来人,先把寧王妃和这狂徒押到宗正司,等候发落!” 侍卫们上前,將宋瑶仙和展浪拖了下去。 “誉王妃一併拿下。”太后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皇后连忙求情:“母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云缨她比咱们来得还晚一步,何必受此事牵连?” 太后冷眼扫过,“皇后是觉得哀家耳聋眼,也要来教哀家做事了?” “臣妾不敢。” 丹阳公主见状连忙缓和气氛,“皇祖母,事发突然,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宗正司环境恶劣,母后也是担心王妃会无辜受害。” “你们紧张什么?誉王妃若真清白,哀家冤不了她。好端端的一场家宴,让这姐妹俩搅得一团糟,哀家还没喊冤,你们倒先替她们喊上了。” 太后如此態度,大家也不好再求情。 围观的眾人各怀心思,除了皇后等人是真为宋云缨担心,其余的,多是看热闹的心態。 內侍长招呼人將宋云缨也押了下去,“誉王妃,请吧?” 宋云缨知道反抗无用,只能以退为进,“劳烦公公带路。” 几人还未走出善和殿,就见独孤羽衣袍似灌著风一般跑来。 他立在宫门口,喘著粗气,目光如炬地扫视著周遭的一切,最终落在宋云缨身上。 当看到她被太监押著,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放肆!” 独孤羽几步上前將宋云缨拉到身后。 两个字嚇得內侍长跪在地上,“誉王殿下恕罪,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太后见状冷冷道:“誉王好大的官威啊。” 独孤羽拱手行礼,“给皇祖母请安。” “算了,哀家可受不起。”太后不领他的情。 虽说皇上极为宠爱独孤羽,可太后却不一样。 其一,太后对皇后不满,自然也把气撒在她的孩子身上。 其二,独孤羽脾气乖戾,从不在她膝前尽孝,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白眼狼。 倒是赵贵妃的十一皇子,与太后母家沾了点远亲,人也聪明伶俐,常常来宫里陪她说笑,深得太后喜欢。 之前太后就以独孤羽身患恶疾为由,多次阻拦皇帝立储,可见其心。 太后眯著眼睛,“誉王,你这位王妃可真厉害啊。在哀家寿宴惹了这么大的乱子,还一味地装可怜博你同情,你小小年纪,当心被人骗。” 独孤羽虽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可他知道太后是出了名的顽固守旧。 越是跟她对著干,她越会较真。 “皇祖母,云缨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皇祖母海涵。若您放心,孙儿愿查清此事,给皇祖母个交代。” “哼,”太后讽刺著,“后宫之事,皇帝尚且不过问,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插手?” 赵贵妃上赶子发言,“誉王还不知道吧,寧王妃指证尊夫人与侍卫有染,事后还杀人灭口。太后彻查此事,也是为了王爷的清誉,你就別拦著了。” 独孤羽根本没把赵贵妃放眼里,这下彻底被激怒了,“我一个男的,要什么清誉?倒是你们一群长舌妇,整日看热闹嚼舌根,没事也得嚼出点事儿。” “王爷,你这话说的也太刻薄了,咱们不是为了肃清宫规吗?若人人都这么扯衣裳,滚被子,那还要什么皇家尊严?” 独孤羽指著一旁的玉嬪,“好,既然你们要肃清宫规,那先把她抓起来。” 玉嬪大惊,“誉王,你这是做什么?” “玉嬪娘娘当初不也是靠这手段当上了主子,怎么,敢做不敢认了?” “够了!你给哀家闭嘴。”太后觉得他不识好歹,“哀家还没老糊涂,分得清是非黑白。今日之事,誉王妃参与与否,审问之后自有定论。用不著你来指手画脚。” “皇祖母!” “羽儿!”皇后见他还想进言,连忙拦著,“事关宗妇清誉,你若真想帮云缨,就省些力气,一切交给你皇祖母,她老人家深明大义,自会秉公处置。” 太后虽不理政,可歷经三世君主。在皇上起兵时,她就拉拢朝中势力,相助颇多,如今在京中的人脉关係更是盘根错节。 皇上为了孝贤之名,尚且对她礼让有加,更別说诸位皇子了。 “给哀家统统带走!” 太后一声令下,宋云缨也被押了下去。 * 誉王府,后厅。 独孤羽听鄔晴儿详细讲了太后寿宴上发生的事。 他始终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一旁的朱鸣尘直摇头,“这明摆著就是寧王妃设的圈套,她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却把嫂子连累了。” 鄔晴儿也甚是担忧,“云缨已经被押进宗正司,由太后的人亲自审问,她老人家一向铁面无私,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云缨用刑啊?” 听说皇帝原有个柳妃,生得娇美动人。 因与宫中侍卫有染,事发后,太后將其打入宗正司,柳妃不肯认罪,太后就让人生生剥了她的脸皮。 手段冷血又残忍。 鄔晴儿急得掉眼泪:“王爷,你得想办法救救云缨啊。” 独孤羽眼神冷冽,拳头紧握,“我亲自去趟宗正司。” “真的?”鄔晴儿看到希望。 “你这丫头別瞎起鬨,”朱鸣尘反对独孤羽的提议,“太后点名了不让你插手,连皇后娘娘都迴避了,你非跟太后唱反调,嫂子能有好果子吃?” 独孤羽站起身,“顾不了那么多,我得把人先救出来。” 鄔晴儿道:“那我想办法再多找些目击证人,案子问起来,咱们总得有个人证。” 独孤羽点头,“鸣尘,你骑我那匹宝马,陪著鄔小姐一起。” “我?” “废话。”独孤羽披上风衣,將马鞭塞进朱鸣尘怀里,“快去快回。” * 宗正司。 几个不同的隔间,所有人被分开审讯。事关人命,又牵扯两位皇室宗妇的清誉,堪称大巽后宫的第一丑闻,自然是要一查到底。 提审的是太后身边的內侍长常公公。 常公公原是西厂的人,手段狠辣,替太后办过不少差,对付后宫不守规矩的女人很有一套。 “咱家的手没个轻重,还请各位贵人多担待。” 第94章 践踏本王的真心 “哎哟——饶命啊——” 此时,隔壁的展浪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惨叫连连。 贵嬤嬤不知受了什么刑,也撕心裂肺地喊叫著。 宋瑶仙嚇晕了几回,被人用几桶冰水泼醒了,再审。 宋瑶仙细皮嫩肉,受不住刑罚,大声喊著:“阉人,敢对本宫用刑,当心王爷剥了你们的皮。” “王爷?”常公公笑得张狂,“你说的是哪个王爷啊?” “自然是寧王!” “寧王特意向太后请旨要严查你通姦偷情之事,你还指望他出手相救?” “不会的,王爷不会的……”宋瑶仙面如死灰。 难道,独孤侃真得丝毫不顾念旧情,要与她恩断义绝吗? “公公,你去请王爷过来,我要亲自跟他解释。” “呸!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想请王爷。来人,给我打!” 说话间,一顿鞭子又抽在了宋瑶仙身上。 另一个审讯室內,烛火摇曳,映照著宋云缨略显疲惫的脸庞。 常公公来到宋云缨面前,夹著细嗓:“誉王妃,你可知罪?” 宋云缨眼神坚定,“本宫无罪。” 常公公冷笑一声,“无罪?那寧王妃与展侍卫之事,你作何解释?那具尸体,又作何解释?” 宋云缨从容道:“本宫被贵嬤嬤打翻酒壶,弄湿衣裳,引至寢殿更衣。至於后来之事,本宫不知。” “誉王妃,这些你都讲过了,说些咱家不知道的吧。李侍卫究竟怎么死的?” “这你得问寧王妃。” “看来王妃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常公公翘著兰指,“忘了告诉你,此案太后可是准咱家用刑的。” 宋云缨不卑不亢,“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难不成公公想屈打成招吗?” “好,咱家就喜欢硬骨头。”常公公看她嘴硬,就招呼道:“来人,上拶刑!” 狱卒得令,很快將夹棍放到宋云缨手边。 冰冷的刑具掛著倒刺,泛著寒光,让人望而生畏。 “誉王妃,咱家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无话可说。” 常公公袖子一挥:“动手!” 狱卒立刻从两边拽著绳子,伴隨著宋云缨的痛呼声,夹棍狠狠地夹住了她的十指,越夹越紧。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宋云缨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但她依旧紧咬牙关,不发一声。 常公公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乎对宋云缨的硬气並不感到意外。 他缓缓起身,走到宋云缨面前,“誉王妃,你的嘴可真硬,不过咱家奉得是太后之命,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常公公看著宋云缨倔强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示意狱卒继续用力,夹棍越收越紧,宋云缨的手指被夹得血肉模糊,她痛得叫了出来。 “怎么样,说吗?” 他挥手示意狱卒停下,转而命人取来烙铁,常公公拿起烙铁,一步步走向宋云缨。 “咱家再问一遍,你与李侍卫是何关係?他因何而死?” 看著逼近的烙铁,宋云缨闭上眼睛,等待著那痛苦的一刻。 “誉王到——” 常公公动作一顿,转头见独孤羽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著刑部的崔彧。 只见独孤羽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圈审讯室,最终落在宋云缨血淋淋的十指上。 常公公心中一凛,忙解释:“王爷,事关人命和皇室清誉,咱家也只是奉命行事。” 独孤羽冷声道:“常公公,你这么个审法,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王爷的意思是……” “人是贱皮贱肉,若不上大刑,怎能轻易招供?” 常公公疑惑地看著独孤羽。 他难道不是为了解救誉王妃而来?怎么说要对她用大刑? 独孤羽面不改色,蹲在地上,拨开宋云缨湿冷的额发:“本王诚意待你,你却与人暗通款曲,践踏本王的真心,如今事情暴露,还有什么话可说?” 宋云缨难以置信地望著独孤羽,不明白为何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十指的疼痛加上心上的刺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 常公公见状,便顺水推舟道:“王爷说得是,旁人多多少少都招了些,只她嘴硬得很,一个字也不说,看来不用大刑怕是不行。” 独孤羽端坐在圈椅上,“你下去,本王来审。” “王爷这……” 崔彧道:“混帐东西,王爷是奉皇上口諭查案,你有几个脑袋敢抗旨?” “是,咱家这就告退。” 常公公虽然出了审讯室,可又赶紧躲到了旁边的暗格前暗暗观察。 一边的小太监问:“乾爹,你为什么要把人交给誉王审问?万一他有私心,太后那边如何交代?” “小崽子,你懂什么?”常公公有一套自己的皇宫生存法则,“他们都是独孤家的人,今日翻脸,明日保不齐又相亲相爱的在一起了。到时,誉王会把这事归咎到太后头上?黑锅还不都让咱们这些人背了?” “乾爹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常公公笑得意味深长,“让誉王亲自审问,若问出什么,咱家也能交差。若问不出来,真把美人折腾出个好歹,他们也赖不到咱们头上。左右咱们都立於不败之地。” 小太监听得连连讚嘆,“乾爹真是英明神断!” 审讯室內,独孤羽俯身捻起宋云缨的下巴。 她低垂的眼眸,睫毛微微颤抖,汗珠沿著白皙的皮肤滚落。 像一只被围猎而瑟瑟发抖的兔子。 “说,你与李侍卫到底是什么关係?” 独孤羽的声音低沉而冷酷。 宋云缨艰难地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倔强:“我……从来都不认识什么李侍卫。” 独孤羽笑笑,“好一个不认识!那你的香囊怎会出现在他身上?” “我绣的香囊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只要有心,都能拿到手。” “宋云缨,你当本王是傻子吗?” 他猛地一拎,將她摁到墙上。 第95章 短命鬼 宋云缨艰难地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不解:“我从来都不认识什么李侍卫。” “好一个不认识!那你的香囊怎会出现在他身上?宋云缨,你当本王是傻子吗?任由你侮辱欺瞒。” 他猛地一拎,將她摁到墙上。 宋云缨本以为会痛得要死,但背后却突然一软。 原来,是独孤羽把手垫在了墙上,让她免於撞击。 “演戏会吗?”他在耳边低声说道。 她看著他的眼睛,瞬间明白。 独孤羽是想让她配合演一出刑讯逼供的戏码,好让真正的幕后黑手放鬆警惕,露出马脚。 宋云缨强忍著十指的剧痛,高声道:“独孤羽,你脾气乖戾,任意妄为。平日对我非打即骂,纵然没有李侍卫,也会有王侍卫、张侍卫,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贱人!”独孤羽“掐上”她的脖子,狠狠道:“本王今天就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言罢,独孤羽抽出刑具,夹在宋云缨的指甲上。 “你好歹叫几声吧?”他给她使眼色。 宋云缨会意,立刻撕心裂肺的叫著,“独孤羽,你负心薄倖、滥用私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混帐——” 她把能想到的词都骂了出来。 只见独孤羽把宋云缨十个“指甲”生生地拔了下来,血淋淋的仍在桌子上。 连一向心狠的常公公都倒吸一口凉气,摸著胸口说道:“这誉王真是邪门,对枕边人都能下此毒手。” 小太监连连点头:“乾爹这下可放心让他审案了,他可比咱们狠。” “再等等。”常公公很警惕,带著一干人继续躲在暗处观察监视。 这边独孤羽提醒宋云缨道:“骂的再狠点……” 只见他拿出明晃晃的匕首,將宋云缨的手按在桌子上,高声道:“本王待你不薄,为何如此待我?!” 宋云缨知道若不將戏做足了,难以骗过常公公。 於是心一横,骂道:“独孤羽,你就是个十足的疯子,短命鬼,生不出崽的公鸡!整日阴晴不定,为非作歹,跟你在一起就是天大的折磨,没有一日开心过,我自己找些乐子怎么了?” “找死。” 独孤羽匕首刺下,一根血淋淋的手指滚落在地。 “啊——”宋云缨演技超群。 小太监隔著窗子都觉得疼,“乾爹,誉王他不会真疯了吧。咱们再不拦著,就闹出人命了。” “急什么?”常公公嘴角的笑在暗牢里显得更加阴森,“咱们这位九殿下,年少时,可是看著老虎活活把人咬死都不眨眼的主儿。” “把老虎吃人当杂耍看?天爷啊。”这也太残暴了。 “早就听说他身患隱疾,不能生育。这女人也是活该作死,哪壶不开提哪壶,换做是我,必定將她碎尸万段。” 小太监挠头著嘟囔,“乾爹,咱们本来不就绝了后吗。” “你个蠢货!”常公公作势要打他,又怕惊动对面的誉王,於是压低嗓音说:“还不滚出去,净在这儿给咱家丟人现眼。” 此时,独孤羽与宋云缨演得正如火如荼。 “你这个没良心的……”宋云缨“疼”得哭倒在地,顺手將那根萝卜削成的指头藏在袖下。 “一会儿本王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狠毒!” 独孤羽拽起她的衣领,另一手悄无声息地扶住了她的腰,瞬间在她耳边低下声音,“我偷了父皇的腰牌,瞒不了多久,今晚你就得跟我走。” 宋云缨紧有顾虑,“王爷带我出去容易,可想堵住悠悠眾口却难。” “本王不在乎。” “太后呢?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太后与皇后不和睦,后宫中明爭暗斗多年,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打压皇后,太后怎能轻易放过? 况且此次出师有名,毕竟是条人命,李侍卫还是御前的人。真相还未水落石出,谁敢轻举妄动,就是跟太后作对。 独孤羽告诉她:“那边还没吐口。” 刑讯的第一天,宋瑶仙一定会硬撑下来,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承认姦情,下场只会更惨。 独孤羽问:“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你在这儿受刑吗?” “王爷,当务之急是把案子查清楚。” 宋云缨把当日发生的事捡要紧的说,然后补充道,“我用迷香散將他们二人迷晕,然后把李侍卫推到床下,可是,他为什么死了,我也不知道。” “你是说,当时还有別人?”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案情的关键不仅要证明宋、展二人的姦情,还要找到那个隱藏在黑暗中杀了李侍卫的凶手。 宋云缨又告诉了独孤侃一个秘密:“王爷,你去寧王府,找来宋瑶仙的孩子,跟姓展的侍卫滴血认亲。” “你的意思是?” “那个孩子不是独孤侃的。” 只要能证明宋瑶仙跟展浪的姦情,那宋云缨就能脱身。 这孩子就是铁证,滴血认亲他们万般抵赖不得。 “你確定吗?”独孤羽觉得不可思议,宋瑶仙再荒唐,到底出身名门,大家闺秀。怎能干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她点头,“虽不十分確定,可也八九不离十。” “之前隱忍不说,是顾及姐妹情分,”宋云缨解释道:“稚子无辜,若非身陷绝境,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宋云缨懂得一个道理,握了別人的把柄,就要攥紧了,一招制敌。 否则拖泥带水,终究成不了气候。 独孤羽思量片刻,最终同意。 他將一瓶上好的创药塞进她手中,“等我。” 宋云缨默默点头,“你要小心。” 这时,崔彧拉起独孤羽,在一旁把戏做足了全套,“王爷慎行,再这么下去会闹出人命的,只怕太后那边不好交代。” 独孤羽將刑具撂在地上,起身指著宋云缨:“把这疯妇关进地牢,由你亲自看管,等本王查明真相,再杀她不迟。” 第96章 夜闯王府 崔彧领命:“是!” * 寧王府內,气氛凝重。 自打宋瑶仙被押入宗正司,独孤侃就接到了玉嬪的密信,要他舍尾求生,不可犹豫。 玉嬪信中將宋瑶仙贬得一无是处,责令独孤侃立刻休妻,撇清干係。 “母妃这不是逼我吗?” “怎么,王爷难道还捨不得她?”安灵公主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独孤侃不是捨不得。 如今他已娶了南召公主,背靠大树,哪里还稀罕什么宋瑶仙? 他顾虑的是,宋家虽不及之前显赫,但在朝中仍享有威望,官方的调查真相还没定论,此刻休妻大有避祸之嫌。 他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仙儿与我夫妻多年,大难临头,我怎忍心將她拋弃?” 得了吧。 安灵公主冷笑,直接道破他的心思,“我看王爷是想藉此事,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如此一来,非但不受牵连,反而能搏圣上同情。” 独孤侃目光深邃,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 他阴沉沉的,“安灵,有时候女人太聪明了,可不好。” 安灵公主轻笑一声,“寧王殿下,我可不是你的女人。別忘了,我们只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同盟。我不妨碍你,你也別碰我,咱们都各取所需罢了。” 独孤侃似笑非笑,“放心,我这个人最讲信用。南召王送来的军师,本王定好好对待。”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安灵道:“我刚接到消息,独孤羽已经去了宗正司,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吗?” 想必是为了宋云缨。 独孤侃轻轻一笑,“你倒是盯他盯得紧。” 安灵不以为意,“本公主盯著谁不用你管,我只是提醒你,那宋云缨城府颇深,为了自保一定死咬宋瑶仙的姦情。” 而这桩姦情,最关键的证据就在这寧王府中。 “不用你叫,我知道怎么做。”独孤侃若有所思。 * 夜色渐深,独孤羽悄无声息地来到寧王府。 他隱匿在暗处,观察著府中动静,趁巡逻的侍卫懈怠,趁机翻身入墙,小心潜入了宋瑶仙的女儿——乐康县主的住所。 此刻,小县主已经熟睡,奶娘也趴在床边打盹。 独孤羽轻脚靠近,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轻轻地在小县主的指尖扎了一下,取了一滴血。 他动作迅速且熟练,没有惊动任何人。 取完血后,独孤羽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將刚刚取得的血滴了进去。 这瓷瓶中原本装著的是展浪的血,他早已暗中取来。 “果真如云缨所说……” 独孤羽紧盯著瓷瓶中的血液,只见两滴血缓缓靠近,最终融合在了一起。 宋瑶仙的女儿,不是独孤侃的亲生骨肉,而是她与展浪的私生女! 掌握了这一关键证据,独孤羽已心中有数。 可正当他想要推门离开时,王府院內突然灯火通明,侍卫举著火把將整座院子团团围住。 “何人夜闯寧王府!” 独孤羽停下脚步。 只见独孤侃从眾人中走出,笑著问:“不知九弟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啊?” 独孤羽面不改色,將瓷瓶握於袖中,“皇兄不欢迎吗?” “欢迎,当然欢迎,九弟肯赏脸来,我这个做哥哥的自是蓬蓽生辉,只不过……”独孤侃笑容更甚,“九弟深夜潜入本王府邸,取走小女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滴血认亲呢。” 独孤羽眼神一凛,也已明白自己是中了他精心设计的圈套。 他索性摊牌,“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 “不知九弟验的结果如何?” 独孤羽將瓷瓶紧紧握在手中,目光如刀,“结果如何,你心里没数吗?” “九弟若真怀疑,何不光明正大地来与我来谈?非要偷偷摸摸,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岂不失了身份?” “想来便来了。我不像你,做事瞻前顾后,恨不得算计百步千步才行动。”独孤羽冷笑,“况且今日我若不来,二哥这齣戏如何唱得圆满?” 独孤侃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冷冽,“九弟携带暗器,深夜私闯王府,刺伤我女儿。你说,我要不要把你押到太后和父皇面前问个究竟呢?” “就凭你?” “九弟韜光养晦,一身武艺从不轻易示人,不如今日为兄跟你討教討教。” 独孤侃说著几步衝上前与独孤羽交起手来。 他早就看独孤羽囂张跋扈的样子不顺眼,此番占了理,也好出出气。 二人身份尊贵,旁人也只有观战的份儿,谁也不敢上手帮衬。 庭院中你来我往,拳风呼啸,却都留有余地。 独孤侃是战场上搏杀的招式,力狠劲道。 相较之下,独孤羽的身姿更轻盈,出招敏捷刁钻,不经意间带著很辣。 起初是独孤侃占了上风,“九弟,你这是何苦呢?为了个女人,值得吗?” “值。”独孤羽则以轻灵的身法应对,招式中带著几分江湖的飘逸。 很快,独孤羽瞅准时机出招,迅速占了上风。 他將独孤侃逼至角落,剑锋一指咽喉。 “让你的人,让开。” “別激动……”独孤侃道,“你伤了我,宋云缨可就更危险了。” “少废话。” 独孤侃挥挥手,王府的侍卫让出一条路。 独孤羽挟持著他,来到大门,隨后將他一掌推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王爷没事吧。”侍卫们忙扶著独孤侃。 “无妨。” “王爷为何放他走?” “他不走,谁去宫里给本王诉苦伸冤。” 独孤侃站直身子,他只是没想到,独孤羽的功夫竟如此精进。原本只想顺水推舟,岂料是真的败下阵来。 望著夜色深处,他幽幽道,“去备马,本王要入宫面见皇上。” * 这些日,最忐忑不安的要属宋国公。 两个女儿同时涉案,被关入宗正司,他急得一夜之间白了头。 一封家书寄出,早已嫁给镇南侯驻守边陲的大女儿快马急匆匆地赶回京城,商议此事。 “爹,不是我说你,这都是你一碗水不断平留下的祸根。”大女儿宋昭华埋怨道:“若不是你一味偏袒,四妹妹怎会如此胆大妄为?三妹妹又何必咄咄相逼?二妹就更不用说了,削髮为尼不问世事,家里都乱成这样,她也不肯回府看看。” 第97章 滴血认亲 宋国公垂丧著语气,“事到如今,你说这些风凉话还有什么用?” 刚刚圣旨已下,皇上请宋国公入宗正司听案。 想来案情是有了进展。 “皇上若问及我的意思,我该如何作答啊?” 大女儿直言道:“爹也別怪我说话难听,如今这形势,只能舍一保一,太后和皇上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宋家两个女儿互咬的厉害,以至於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宋父问:“那你说,舍谁,又保谁?” “四妹被当眾捉姦,眾目睽睽之下是抵赖不得。我听说,寧王府已经要捨弃她了。” “什么?”宋父吃惊万分,“仙儿刚给他生了孩子,这兔崽子竟如此无情,要弃她们母女与不顾吗?” “爹,若四妹妹真与人有私,寧王为何要留她?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如此偏颇,我都懒得管了。” 宋父无语道:“那我也听说,老九还去大狱逼问三丫头,说不定她也被当做棋子了。” 原本他算计著两个女儿总有一个能押对宝的。谁料遇上这种触霉头的事,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宋昭华一语道破,“那爹一定不知道,誉王要给四妹的女儿滴血认亲了吧?” “滴血认亲?!” “没错,誉王声称拿到了四妹通姦的证据,这明摆著就是要救云缨的,爹,你可不能再糊涂了。” 宋父一时心乱如麻。 他觉得仙儿打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不像云缨那样,冷冰冰的,跟他也不亲近。如今云缨攀了高枝,更不把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唯有仙儿还时常回府看望,陪他说会儿话。 宋父思索片刻道:“若那孩子是皇室血脉,咱们就向著仙儿,若不是,咱们再帮三丫头,你看如何?” 对於父亲首鼠两端的鸡贼行径,宋昭华已不报什么希望。 “爹,如果真到那时候你再选,她们俩,谁都不会感激你。” * 宗正司,正殿。 此案周大人主审,皇上与太后旁听。 为求公允,誉王和寧王也都到场听审,其余无关紧要的人一律清退。 狂徒展浪早就经受不住酷刑,大狱中已然吐口画押,承认了与寧王妃的姦情。 但宋瑶仙受尽刑罚也不认罪。 她被拖到殿前时,已是披头散髮,伤痕累累。 直到乳娘將乐康县主抱到殿上,宋瑶仙才慌了,“你们带我女儿来做什么?” 宋瑶仙挣扎著想要挣脱束缚,却被两旁的侍卫牢牢按住。 她目光中带著祈求,望向高坐在上的皇上与太后,“求陛下,求太后娘娘,开恩啊!孩子她还小,她是无辜的!” 乳娘將乐康县主轻轻放在一旁早已备好的软榻上,那孩子睡得正香,浑然不知即將发生的事。 周大人示意小太监上前,准备滴血认亲事宜。 宋瑶仙泪水横流,对著独孤侃哭喊道:“王爷,王爷求你救救孩子,你也抱过她的,虎毒尚且不食子,求你了!” 独孤侃不为所动,“仙儿,只要一验就能还你清白。” 此时,宋云缨也被押到一旁,默默地看著这一切。 周大人高声宣布:“滴血认亲,现在开始。” 小太监分別取了乐康县主与展浪的血,滴入早已准备好的碗中。 眾人屏息以待,目光紧盯著碗中的水,只见那两滴血缓缓靠近,最终…… 融合在了一起!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的!”宋瑶仙绝望地喊道,她瘫软在地,泪水如泉水般涌出。 独孤侃的演技隨之而来。 只见他脚下趔趄,儼然一副受打击的模样:“什么?乐康……她竟然不是我的女儿……” 宋云缨越来越佩服他演戏的功夫了。 皇上与太后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冷意。 皇上问:“寧王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铁证如山,宋瑶仙也无法辩驳,只能拉著独孤侃,“王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看在我侍奉多年的份儿上,求你饶了我吧……” 独孤侃眼中似有怜悯,“我疼你敬你,你若只对不住我,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父皇求情。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了李侍卫的性命。如此草菅人命,叫我如何容你?” 皇上一拍伏倚,“说!李侍卫是怎么死的?” “臣妾不知,臣妾被迷晕了,他怎么死的臣妾真的不知道啊!”宋瑶仙猛地摇头。 周大人让人呈上供词,“据展浪供述,是你指使他杀了李侍卫,可有此事。” “他胡说!我一弱女子如何杀得了御前侍卫?” 这狂徒为了脱身,不惜把所有的罪责往宋瑶仙身上推。 宋云缨冷眼旁观,“妹妹说我谋害李侍卫时,可曾想过我也是弱女子?” 周大人道:“李侍卫遇害时,被迷药迷晕,即便是女子也能行凶。” 皇上已经烦腻了她一味的喊冤,转身开口问:“宋国公,两个女儿都是你的,你给个说法吧。” 局势已经明朗,宋父满脑门子汗,此时不带丝毫犹豫地跪拜道:“此女败坏门楣,辱没皇室家风,宋家听凭皇上和太后处置,微臣绝无怨言!” “爹!你真的不要女儿了吗?”宋瑶仙没想到一向宠她的父亲也拋弃了她。 太后的声音威严而冰冷,“来人,將宋瑶仙与展浪打入天牢,听候发落!连同这小孽障一起扔进去!” 宋瑶仙被侍卫拖走,她一边挣扎一边哭喊:“陛下,太后娘娘,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 然而,她的哭喊却无人理会。 * 宋云缨暂时被释放,禁足於誉王府,等待案子最终的判定结果。 独孤羽亲自胡送宋云缨连夜回府。 车驾中,她微微颤抖的十指被他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 他还在自责,“是我来晚了。” “不过四天,宗正司就请了皇上和太后开堂过审,王爷,你已经为我尽力了。” 入了宗正司哪有不受刑的,宋云缨能囫圇个出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她越这样懂事,独孤羽就越愧疚。 朱鸣尘架著车,“嫂子怎的不谢我?若非我找来人证,了大价钱,他们岂敢站出来指证那对狗男女?” 宋云缨淡淡一笑,“朱兄弟最是仗义不过,云缨心里感激的很。” 独孤羽拆他的台,“我怎么听说,是人家晴儿姑娘一家一家磨嘴皮子劝来的人证,怎就成你的功劳了?” 朱鸣尘切了一声,“若没我护送,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成什么事?” 几人正说著,突然马儿受惊,扬起前蹄。 只听嗖嗖几声,箭带著寒风射来。 独孤羽眼疾手快,一把將宋云缨护在身后,同时抽出腰间的软剑,挥剑斩断飞来的箭矢。 “有刺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98章 杀身之仇,永世不忘 “王爷小心。” 朱鸣尘大喊一声,迅速跳下车辕,与独孤羽一同应对突如其来的攻击。 车驾周围的侍卫也迅速围拢过来,形成一道人墙。 “射!” 黑衣人一声令下,箭雨如飞蝗般密集。 一支冷箭破空直衝宋云缨而来,独孤羽当前车前,挥剑斩断箭矢。 “保护王妃。” 独孤羽与朱鸣尘身手矫健,一一將飞来的箭矢击落。 刺客见偷袭不成,想要撤退,可很快被王府的侍卫包围。 为首的刺客眼疾手快,趁眾人不备,从车中挟持了宋云缨。 “都放下武器!”他高声喊道。 朱鸣尘一抹脸上的血,“你动她一根头髮丝试试!” 刺客用刀刃猛地抵在宋云缨腰间。 “你要不要试试?!” 宋云缨整个人被扯得像风中飘零的落叶。 锋利的刀刃抵在身后,恍惚间,她意识深处的恐惧仿佛被唤醒。 前世,独孤侃也是这样,趁她毫无防备,结果了她的性命。 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如挥之不去的噩梦,从未消散。 朱鸣尘生怕宋云缨有个闪失,“有话好好说,你先把人放了。” 刺客阴险,“把她放了?我们还有命活吗?还不放下兵器,统统让开!” 独孤羽拉弓搭弦,远远地瞄准了刺客的方向,“本王最討厌被人威胁。” “別过来,再往前走一步,我杀了她。”刺客见手里的刀不禁深了几分,刀刃刺破衣裳,在宋云缨后腰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只见嗖得一道白光闪过。 箭矢从独孤羽的手中射出,直直插入了刺客的脑袋。 快,准,狠。 朱鸣尘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也不怕箭射偏了。 贼首已死,其余的人纷纷自刎。 朱鸣尘道:“一个活口没留,幕后主使更难查了。” 独孤羽目光冷冽:“都是死士,你查也无用。” 朱鸣尘警惕地观察著四周,“看来有人不想让嫂子活著离开宗正司。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得儘快回王府。” 独孤羽收弓,去扶宋云缨。 “別碰我!” 她却如受惊的小兽,被他触碰的瞬间,惊得尖叫出来。 “你怎么了?”独孤羽从未见她这样慌张过。 “没……没什么……” 宋云缨惊魂未定,眼睛死死地盯著刺客的尸首,还有他手中那把带血的刀。 独孤羽问:“你认识他?” 她不是没遇过刺客,再大的风浪也见识过,怎会一个小小的刺客就让她如此失神。 宋云缨死命摇头,“王爷,带我回家,好吗?” 她紧紧抓著独孤羽的衣袖,目光哀求。 他护著她,“好,咱们走。” 朱鸣尘断后,独孤羽骑马带著宋云缨火速回誉王府。 她身体颤抖著,被他牢牢护在怀中,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还有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虽置身於危险,她却从未如此安心。 回到誉王府,独孤羽立刻命令加强戒备,以防刺客再次来袭。 宋云缨被安置在安全的房间,因刚才的打斗,她十指上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再次破裂。 月圆窗轩下,独孤羽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伤口。 他说:“放心,这口恶气,我定帮你出了。” 她低头:“我不是怕他……” 他搂著她发颤的身体,“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宋云缨低首垂眸,不堪回忆的往事涌上脑海,缓缓道:“我曾经,被人这样用刀刺伤,差点死了。” 其实,不是差点。 而是真得死了。 独孤侃的那一刀,由背穿胸,刺得可真痛啊。 让她每每想起,都恍如噩梦。每每梦中,都惊坐而起。 “是谁?”独孤羽言辞凌厉。 宋云缨紧咬著唇,那是她最不堪的回忆,留在飘渺虚无的前世里。她不想、也不能在独孤羽面前揭开自己的伤疤。 独孤羽將她搂入怀中,“好,我不问。” 他给於她最大的尊重是自由。 独孤羽將她的外裳褪下,內里的薄衫掀起,露出纤细的腰肢。 白皙的背上,赫然一道深深的血痕。 血痕的旁边,还有一道长疤。 自从重生后,宋云缨的背后就有这道疤,仿佛是在提醒她,杀身之仇,永世不忘。 独孤羽拂过她的疤痕,“你说的,是这个吗?” 宋云缨点点头。 他眼里有怜悯,拿起药膏,“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嗯。” 他將金疮膏仔细地涂抹在伤口,强烈的刺痛感让她皱紧了眉头,眼泪也不住地在眼眶中打旋。 他轻柔地在她腰间缠上纱布,將她受刑红肿的十指清洗伤口。 宋云缨紧咬著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眼角的泪珠还是不爭气地滑落。 他抹去她眼角的泪,安慰道:“那老太监,我迟早要了他的命。” 宋云缨有顾虑:“常公公不过是仗著有太后撑腰,且在明处。倒是那些躲在暗处的刺客,咱们更要防备。” 独孤羽道:“刚朱鸣尘传话,说暗卫已经查到,其中一刺客是寧王府的人。” “寧王?” 独孤侃…… 他是终於忍不住要对自己下手了吗? 前世与今生的纠葛似乎在这一刻匯聚。 宋云缨仍有不解,“可是,杀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杀你,就是杀我,”独孤羽替她擦拭著伤口,一抬头剑眉入鬢的英气,“这还不算天大的好处?” “我……有那么重要吗?” 第99章 护妻心切 他用乾净的纱布將她的手包扎好,“你说呢?” “王爷的恩情,云缨无以为报。” 宋云缨既庆幸自己被独孤羽洗脱了冤屈,又担忧他为了救她而陷入更深的漩涡。 听闻,独孤羽夜闯寧王府,已经被皇上斥责。 若不是念在他护妻心切,定要治他的罪。 宋云缨提醒道:“独孤侃绝非善类,王爷以后要千万小心才是。” “谁若不让你好过,我定不让他好过。” 他还是这样不可一世的性子。 宋云缨的语气中带著几分忧虑,“王爷待我好,我心里明白。可独孤侃城府颇深,你与他为敌,是走在烽火刀刃上。” 原本宋瑶仙犯了此等大罪,独孤侃难逃干係,怎么也得背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谁想,他竟然能把自己扮成了可怜的受害者——前有妻子红杏出墙与姦夫生子,后有兄弟夜闯府宅闹事,仿佛全天下的人都让他受尽了委屈。 连皇上和太后都不忍再斥责他,反而赏了他金银珠宝,以示安慰。 独孤羽问她:“你好像很了解他。” 宋云缨道:“宋瑶仙虽然狠毒,可她头脑简单,容易受人摆布。独孤侃不一样,他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心机深沉,手段阴辣,是最难对付的那种人。”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宋云缨微微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在宋府时,我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父亲原本属意我嫁给他,王爷是知道的。” 独孤羽额前青筋微颤:“嗯,知道。” 提起这档子事,他不免生出几分醋意。 宋云缨用真诚的语气继续补刀:“当年若非他们执意换嫁,我只怕不会与王爷成亲。” 这下他忍不住了。 “你怎知不会?”独孤羽的话语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嗯?”宋云缨一瞬间有些恍惚。 独孤羽额发轻飘,目光深邃地看著她,“宋云缨,你要记得,你我是缘分天定,不是任何人指缝里漏出的投机取巧,明白吗?” 她轻轻点头。 “问你呢,明白吗?”他穷追不捨。 宋云缨只好道:“王爷的话我都记下了,我只求此生安稳,能与王爷相知相守,便心满意足了。” 他篤定道:“有我在,你定能安稳度日。” * 三日后,宗正司传来此案最终的宣判结果。 宋瑶仙褻瀆皇尊、与人通姦、杀害侍卫等数罪併罚,被刺白綾自尽。 而展浪、贵嬤嬤等一干下人作为同谋,同样难逃一死。 宋国公因教女无方,被连降三级,削去兵权。只可惜他一心想靠女儿博个前程,却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懊悔不已。 宋云缨的伤刚刚好了几分,这天天不亮,王府就有人送了拜帖。 “是镇南侯夫人。”奈奈有些犹豫,还是把帖子交到了宋云缨手上。 “大姐?” 宋云缨竟不知,此事竟然惊动了远在天边的她。 “请她进来吧。” 宋云缨与大姐的关係虽不差,但也谈不上要好。 大姐不似宋瑶仙那样欺凌弱小,可也没有给过她什么温暖。 那时,大夫人死的早,宋云缨的母亲陆氏又毫无名分,府中后院就袁氏一个续弦说了算,大家皆是自顾不暇,没时间去关心別人的死活。 宋云缨能理解。 况且,她被接到宋家没两年,大姐就嫁了人,跟著夫君镇南侯戍边去了,期间也只偶尔回京。 井水不犯河水,是她们关係的最好描述。 片刻后,宋昭华缓缓步入王府,她面容端庄,只是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三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吗?” “多谢大姐关心,已经好多了。” 宋昭华轻嘆一声,“这次的事,我也听说了。前些日不来探病,也是为了避嫌,如今尘埃落定,才来跟三妹妹说一句你受委屈了。” 宋云缨微微一笑,“都过去了,大姐不必放在心上。” 宋昭华在椅上坐下,目光深邃,“三妹,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大姐是想说乐康的事?” 宋昭华略显不好意思,“三妹可真是聪颖过人,我尚未开口,你就已经洞察先机了。” “大姐向来守规矩,宋瑶仙罪有应得,前些日尚未登门找我,只怕此次也不是为她而来。唯有一个尚在襁褓的乐康,能使大姐登王府的门。” “云缨,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滴血认亲后,乐康就一直由乳娘带著,人还在宗正司没有发落。 她毕竟是宋家的骨血,父母犯错,稚子无辜,因此宋昭华才来求情,想让宋云缨想想办法,保住这孩子一命。 宋昭华沉吟片刻,道:“如今父亲被贬,没了兵权,势力已是大不如前。我虽身为镇南侯夫人,但镇南侯府也非铁板一块。若此时有小人落井下石,只怕宋家危矣。” 宋云缨:“妹妹我人微言轻,乐康的命,由不得我做主。” 宋昭华再劝道:“四妹品行不端,被关在天牢日日受刑,已是奄奄一息。可乐康还那么小,你忍心看她也因此丧命吗?” 宋云缨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宋瑶仙德行败坏,此番下场也是自作自受,与我何干?” “我知道,宋家很对不住你,宋瑶仙害你你要她的命,我不拦著。可能否看在孩子也留著宋家血的份儿,给她留条活路?” 活路? 人人要她给活路,可当初谁又在意过她的死活? “三妹妹是这件案子的苦主,由你出面求情,宫里至少会卖你一个面子。”宋昭华开始打感情牌,“咱们毕竟是姐妹啊,云缨。” 对於这突如其来的姐妹情,宋云缨还有些不適应,“大姐,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该怎么办,我自有分寸。” “云缨!” “奈奈,送客。”宋云缨拂袖离开。 宋云缨並非铁石心肠,只是想起前世种种,心中的怨恨难以消磨。 她想起乐康那稚嫩的脸庞,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悯。但一想到宋瑶仙的狠毒,又不禁愤懣。 该如何是好呢? 第100章 你也是重生? 宋云缨陷入了沉思。 * 宋瑶仙今日就要被行刑。 宗正司处决犯人都是秘密的,为了防止宗室隱私泄露,也是为了给案犯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宋云缨决定去送她最后一程。 天牢之中,阴冷潮湿。 宋瑶仙被囚在一间狭小的牢房里,身上伤痕累累,皮肉烂成一片,生不如死。 见到宋云缨,她眼中满是怨毒,“贱人,你还敢来这儿?” “我为何不敢,你娘也是我这么送走的。” 宋瑶仙怒不可遏,“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是早就算计好了,要置我们母女於死地!” “你现在知道也不算晚,至少能死个明白。” “我跟你拼了。”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可又被铁链拴著。 宋云缨走到她面前,將手中的食盒放下,道:“四妹妹,省些力气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尝尝?” “呸!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你的东西。” 宋云缨不慌不忙地把盘子在地上一一摆好。 “还是吃些吧,总不好,上路还做个饿死鬼。” 宋瑶仙趔趄几步,瘫坐在地。 她也怕死。 可成王败寇,如今她已是穷途末路,再无翻身的可能。 “都是你!若非你勾引独孤侃,他又怎会弃我而去?” 宋瑶仙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只要宋云缨出现,独孤侃的眼光就在她身上移不开,前世他们是眾人眼里的恩爱夫妻,想不到此生还是藕断丝连。 宋云缨不屑道:“你自己留不住男人,却来怪我?” “若不是你的阴谋诡计,我怎能如此下场?”宋瑶仙趴在地上,早已饿得食不果腹。 “那妹妹就吃些东西吧,没毒的,吃饱了才好有力气去阎王面前伸冤不是?” 宋瑶仙灰头土脸,颤抖地伸手去抓那些食物,不停地往嘴里塞。 边塞边哭道:“你这个贱人……害得我这么惨,还想来装好人……” 宋云缨摸著她蓬乱的头髮,盈盈道:“宋瑶仙,没有人想害你,你落得这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还记得小时候你赏我的那碗饭吗?你把我最爱的狗杀了,狗肉掺进我的饭菜里。” 儿时,宋云缨为了祭奠生母,从厨房多拿了两块糕饼,就被当作小偷。继母越劝,父亲就越生气。饿著她三天没给饭吃。 宋瑶仙突然笑得癲狂,“你活该!早知道我就该让你饿死,我可记得你当时的表情,一条狗而已,弄得好像死了亲爹一样。” “我什么要死?明明你还活的好好的。”宋云缨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碗狗肉吗?” 宋瑶仙神色有了一丝震动,“你什么意思?” 宋云缨眼神睥睨,透著冰冷道:“我要活著,別说是碗狗肉,就是人肉我也吃。我不能被饿死,我若死了,岂不让你们快活?” 宋瑶仙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宋云缨,“你……你竟然……” “我不是冯芳芳,任由你们欺负,死不瞑目,我要活著,要让你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宋瑶仙瘫坐在地上,突然觉得眼前的宋云缨异常可怕。 她泪水混杂著泥土,显得格外狼狈,“你早就知道了,却一直隱忍不发,就是为了今天?” “很意外吗?你是不是觉得,换嫁给独孤侃,就一定能当太子妃了?” “你……”宋瑶仙错愕,“你竟然都知道了?难道你也是……” 重生?! 宋云缨只是淡淡地,“四妹妹终於聪明了一回,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宋瑶仙不停地摇头:“不可能。独孤侃是太子,等他做了太子,我就是太子妃!你一个贱人,你懂什么?” 宋云缨索性摊牌,“独孤侃只是个卑鄙小人,前世他能做太子,全靠我在背后筹谋。从你要换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事到如今,你还没醒悟吗?” 宋瑶仙恍然大悟。 “原来都是你……” 宋云缨轻轻一笑,“別忘了,好妹妹,我们身上可是留著一样卑鄙骯脏的血。”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宋瑶仙神色呆滯,她输了,彻底输了。 从一开始自己的算计,就像小丑般被宋云缨看在眼里。 宋瑶仙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身体颤抖著,可是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不甘心让宋云缨得意。 “你得意什么!就算独孤侃当不了太子,你也休想得逞,等著吧,独孤羽就快死了,等他一死,你也没了靠山,你的下场未必比我好!” 宋瑶仙充满了不甘和疯狂,“我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宋瑶仙挣扎著爬起来,扑向宋云缨,可是铁链將她死死拉扯著。 宋云缨侧身躲开,冷冷地看著扑倒在地的她,“四妹妹,你该开心啊,因为你很快就能跟你女儿到阴间团聚了。” “你什么意思?!”宋瑶仙愣住了,她看著宋云缨,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乐康……你把乐康怎么样了?” 宋云缨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你做出如此淫乱之事,留下孽种,还指望她能活命吗?” “你杀了她?!”宋瑶仙声嘶力竭地喊道,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你竟然杀了她?这狼心狗肺的贱人,连孩子也不放过?” “不是我杀了她,”宋云缨伸手,指著她,“是你。” 宋瑶仙脸色死一般得白,她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抓著铁链,仿佛要將自己的指甲抠进铁里。 “不会的……你骗我……乐康不会死的!”她一遍遍重复著。 “宋瑶仙,你好好回想自己这一生,做了多少孽,你何时真心悔改过?若乐康的死能换回你一丝的良知,也不枉她做回你女儿,替你恕罪了。” 宋瑶仙呆滯的表情逐渐狰狞,突然大笑起来。 笑声死鬼魅一般穿透牢墙。 “哈哈哈……宋云缨,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贏了吗?你害死的人不比我少,没有我,也会有別人要你的命,我就化作厉鬼,日日夜夜地看著!看著你报应不爽的那一天!” 第101章 猝不及防地吻 笑声在阴冷的牢房里迴荡,带著无尽怨毒。 宋云缨再无滯留的必要,她起身离开,立刻有几个狱卒进来,用白綾扯上宋瑶仙的脖子。 宋瑶仙的双脚在空中乱蹬,双眼圆睁,死死地盯著宋云缨离去的方向。 “宋……云缨……我在地狱等著你……” 宋云缨的脚步没有停顿,任由诅咒和谩骂在身后迴响。 直到最后一丝气息消失殆尽。 她走出天牢,阳光洒在身上,渐渐驱散著过往的阴霾。 忽然而来的暖风似亡魂的拥抱,吹起她长裙衣角,仿佛在倾诉著迟来的谢意。 宋云缨向前走著,她明白在这个权谋交织的世界里,她早已没了退路,只能这么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回府的路上,锦瑟问:“主子方才为何说乐康县主……不,庶人乐康死了?” 昨日,主子明明进宫向太后求情,苦苦哀求下才换来乐康的一条命。 涉案人员皆处死,太后也不想用婴儿再造杀孽,於是答应贬乐康县主为庶人,逐出宫中。 宋云缨目光深邃,望向远方,“说孩子已死是为了诛其心,让她也尝尝死不瞑目的滋味。救下孩子,是为了让自己心存善念。” 如今乐康已被誉王府秘密送往南方,由一户可靠的农户抚养。 “乐康若藉此机会远离宋家,远离宫廷,於她,未必是坏事。” 继续留在京城,难保不会成为別人手中的棋子,被无尽仇恨淹没。 她应该拥有一个平静、安寧的童年,做一个跟她母亲全然不同的人。 锦瑟点头称是:“主子思虑周全,奴婢拜服。” * 宋瑶仙的死並没有在京城掀起太多的波澜。 寧王府也是一如往常的社交应酬。 从不缺少谈资的徽京城,很快就將这一桩皇室丑闻淹没在往事浮尘中。 自从南召公主献出了雪域灵芝,宋云缨研製入药,独孤羽的病已渐渐有所好转,至少,不似往常突然发疯或发狂。 宋云缨总算等来了一段相对清閒的日子。 这日,独孤羽与宋云缨在天香楼吃饭,台上戏腔婉转,两人正瞧的入迷。 一个乞丐打扮的少年討饭到了面前。 他灰头土脸的:“二位客观,行行好吧。” “去去去!”掌柜眼尖得很,一把將少年拉开,“这儿不是要饭的地方,赶紧滚出去,別妨碍我做生意。” 宋云缨轻轻拉住掌柜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为难少年,“无妨,我给他。” 掌柜面露难色,“这位娘子,你有所不知,这帮兔崽子无法无天,你今日发了善心,明日信不信他还来找你。” 独孤羽此时已经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丟在少年手中,“银子事小,饶了我们看戏的兴致,掌柜你这生意也別做了。” “是,是……” 掌柜看此人財大气粗,便知不好惹,银子反正是他的,爱给谁给谁。 宋云缨对少年道:“拿著吧,去买些吃的。”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隨即跪在地上,“多谢公子,多谢夫人。” 少年走后,宋云缨继续欣赏台上的戏曲,只独孤羽微微蹙眉,显得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她问。 独孤羽看著门口,“觉得那小乞丐有些眼熟。” 可一时又想不来个所以然,於是摆手,“可能是错觉。” 独孤羽招呼掌柜,“结帐。” 掌柜陪著笑脸,“客官一共七十五两银子。” 独孤羽手抹在空空的腰间,一时怔住。 ——荷包不见了。 宋云缨也立刻察觉到:“別急,再找找。” 然后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荷包也丟了。 两人这才恍然,原是遭了贼。 掌柜一拍脑袋,“我就说,刚才那小兔崽子不是个好东西,你们的钱一准儿被他给摸走了。” 宋云缨也不好赊帐,以免暴露身份,只將发间的金釵拔下,压给掌柜。 “掌柜的你先收下,等我们回府著人拿了钱再来赎。” “成。”掌柜看著这支价值连城的金釵,自是满口答应。 二人离开天香楼,走在街上,独孤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还在为丟了钱而烦心?” 宋云缨认为独孤羽好不容易发了回善心,还被这样欺骗,无疑是给他这样冷僻的性格又蒙上一层阴影。 独孤羽却摇摇头,“钱倒是小事,只是觉得那个乞丐,有些奇怪。” “哦?何处奇怪?” “说不上来,只觉他言行举止,不像乞丐。”独孤羽习画,时常对人的观察细致入微。 宋云缨笑了,“这世间之人,又有几个能真正活出自己该有的模样?或许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一朝落魄,也未可知。” 独孤羽:“或许是我想多了。” 两人一路行来,见街头巷尾,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 “看那边。”宋云缨指著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 她拿起一个蝴蝶形状的面具,戴在脸上,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 “如何?”她问。 隔著面具,独孤羽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很快他又笑:“很美。” 宋云缨又挑了一个狐狸面具,戴在独孤羽脸上,“你也试试。” 独孤羽接过,罩在脸上。 两张面具,四目相对。 她清澈的眼神,仿佛从他记忆的深处浮向水面,有一段被尘封的画面正在缓缓甦醒,如时空错乱一般逐渐重合。 “子翎?”她喊他。 独孤羽回神,拿下面具,“老板,面具我们要了。” 说著他將扇坠抵给了老板,揣上了面具就走。 宋云缨一路小跑跟上,“你那扇坠是北疆王朝贡的珍品,够买这整条街的面具了,你也太大方了。” 独孤羽手掌正握著面具,给她带上,“今日本王高兴,就当积德行善了。” 什么啊…… 刚才还愁眉苦脸的,怎的瞬间就眉飞色舞了。 这个独孤羽,还真是阴晴不定。 回到誉王府,宋云缨吩咐下人准备好热水和衣物,让独孤羽沐浴更衣,也算驱一驱晦气。 独孤羽泡在浴池中,闭目养神,热气环绕缓缓蒸腾而上,他半身隱在烟雾繚绕中。 宋云缨坐在一旁,帮他擦拭著长发,动作轻柔而细致。 她的手拂过胸膛前,被他一把攥住。 她一怔:“王爷……” 独孤羽猝不及防地吻上她的唇。 宋云缨一时惊得忘了反应,只瞪大了双眼,看著这张精致又近在咫尺的脸。 第102章 我不会再把你弄丟了 他的吻热烈而霸道,带著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他揽上她的腰,將她从台子抱进水中,架在怀里,不给她丝毫逃脱的机会。 “你……”她刚开口,就被他再次吻住。 宋云缨只觉心跳如鼓,抨击著胸腔,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要推开他,却又使不上力气。 “听话。”他哑著嗓子说。 这一次,她不再反抗。 独孤羽紧紧箍住她,不让她滑落水中,唇舌间交缠,仿佛要將她拆吃入腹。 “云缨,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他的声音低沉,迷离间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浴池中的水因他们的动作而泛起层层涟漪,热气蒸腾得更加厉害,將两人的身影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独孤羽终於放开了她。 “去床上?” 宋云缨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脸颊緋红,眼中带著一丝慌乱和羞赧。 他凑近她的耳边,“怎么不说话?” 宋云缨忙別过头去,“说什么呀。” 独孤羽不再逗她,从浴池中起身跨出,水珠顺著健硕的肌肤滑落,滴落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宋云缨心里默念著。 独孤羽隨意地拿起一旁的浴巾,擦拭著身体,那浴巾仿佛也承受不住他身上的热度,微微颤抖著。 “老夫老妻了,怎得还害羞上了?” “谁说的?”宋云缨扒在池子边,故意仰头瞧著他的动作,以示自己並未怯场。 浴巾简单的搭在腰间,独孤羽蹲下身抚过宋云缨的脸颊,那指尖的温度,仿佛能灼伤她的肌肤。 然后问:“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捞出来?” 宋云缨乾咳两声:“我自己就好,不劳王爷费心。” 宋云缨说著,伸手攀住浴池边缘,迅速跩过浴巾,从头到脚地裹严实。 水珠沿著她白皙皮肤滑落在池水中,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独孤羽嘴角微扬,然后走近。 浴巾裹著一把將她从水中捞出,打横抱起。 她浑身湿漉漉的,身量又轻,在他怀里像只落水的小猫。 独孤羽把她放在床榻上。 擦拭著她脸上的水珠,隨后轻抚过她的髮丝,將它们拨到耳后。 “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宋云缨才恍然,再过几日便到了她二十岁的生辰。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这么干脆?” 她点头:“我一向如此啊。” 独孤羽看著她,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隨即从衣服中翻出一块护心镜。 放在她手上:“这是大哥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这怎么可以?” “不喜欢?” “不是……这礼物於你而言太珍贵了,我不能拿。” 独孤羽却坚持,“你於我而言,比这护心镜要贵重。收下吧,我哥若天上有知,也会开心的。” 宋云缨將护心镜紧紧贴在胸口,“谢谢。” 独孤羽轻身上前,抓住她的脚踝,眼中满是宠溺,“继续?” 宋云缨的脸更红了。 他眼下似乎爱她爱得格外深沉,又力壮如牛,夜里少不得几番折腾。 宋云缨心一横,只当他这张脸是造福自己了。 …… 夜深时,独孤羽已在身旁沉沉睡去。 宋云缨这才有机会歇了歇筋骨。 她盯著他的侧顏,高挺的鼻樑,长长的睫毛,睡梦中安静如常,让人根本无法將他和囂张跋扈的独孤羽联繫在一起。 “別走……” 他忽然梦中囈语。 她不禁靠近他。 睡梦间,他喃喃道:“小白,这次……我不会把你弄丟了……” 宋云缨微微一愣,无声地躺下,翻身將脸埋进了被子里。 * 宋云缨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內耗,不给自己添堵。 她虽然也好奇独孤羽口中的小白是谁,可她也明白,是谁都不重要,谁如今在誉王妃位置上坐著,才重要。 前世总觉得,没有人爱很可悲。如今才活明白,只沉浸在情爱里的人,才可悲。 这日,是宋云缨的生辰宴。 她厌倦迎来送往,原本想只邀请关係亲近的好友前来聚聚。 怎料,皇后娘娘格外重视,吩咐了各王室宗亲的贵妇,若得空,都去誉王府討个热闹。 皇后娘娘坐镇,各府各家自然买帐。 於是,宋云缨天未擦亮就开始张罗席面,忙得不可开交。 “晴儿还好有你帮衬,不然我真的要累死了。” 鄔晴儿笑笑:“我倒还跟你长见识了呢,你这席面安排的精致又不失大气,这几年你的眼光可是长进了不少。” 其实,这些都是上辈子做太子妃时留下的经验。 宋云缨道:“若不是皇后娘娘要来,我也不想如此,弄得体面些,不落人口实罢了。” 这场宴会不仅是她的生辰宴,更是誉王府的门面,她必须做好独孤羽的贤內助,为他把门面撑起来。 “瞧瞧,夫妻恩爱,婆媳和睦,云缨,我都快要嫉妒上你了。” 宋云缨只是笑,“你呢?最近相看的怎么样了?” 鄔晴儿摆摆手,“別提了,一团糟。” * 刚过辰时,马车络绎不绝地停在王府门前,贵妇们身著华服,头戴珠翠,三五成群地走进府內,场面好不热闹。 “穆国公夫人请……” “寧大小姐请……” “沈国舅夫人请……” 宋云缨身著锦缎华服,端庄大方,站在府门口亲自迎接宾客,脸上掛著得体的微笑,不时地与来宾寒暄。 独孤羽身著亲王服饰,身姿挺拔,俊朗非凡,他陪在宋云缨身边,不时地为她介绍来宾。 沈娇娇忽然从人群中凑上来,“表哥好久不见,你瘦了。表嫂也真是的,半分心疼没有,还拉你站在风口迎客。” 独孤羽没应声,只是对旁边的沈夫人微微頷首:“舅母来了。” 沈夫人將沈娇娇拉至身后,“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王爷別介意。” “母亲拉我做甚?表哥不会怪我的。”她朝独孤羽眨眨眼,“对吧表哥?” 第103章 说媒 独孤羽幽幽道:“你这样子,谁敢娶你?” “表哥……”沈娇娇喃喃道:“我还不想嫁人呢。” “是不想嫁,还是嫁不出去?” “表哥,你在是嫌弃我吗?” 沈娇娇的刁蛮可是京城有名的,各家公子都是退避三舍。 唯独在独孤羽面前乖巧。 前世,她就纠缠著独孤羽,多番弄的宋瑶仙下不来台,直到独孤羽死了,她才嫁了人,也是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宋云缨给她找台阶,“我们王爷的嘴向来刁毒,表妹千万別放在心上。” “不准你这么说我表哥!” 沈娇娇自小爱慕独孤羽,有他这么一个美貌俊朗、身份尊贵的標杆在,自然是谁家的公子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当她知道表哥竟娶了一个庶女后,更是看宋云缨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觉得这小庶女是癩蛤蟆吃了天鹅肉。 宋云缨是体面人,不与她做口舌之爭,她越气急败坏,自己就要越淡定。 於是叫锦瑟拿过来一桃木锦盒,“这是西域月氏国的紫玉雕釵,我特意备著做回礼的,沈家表妹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谁稀罕啊。”沈娇娇瞥了一眼。 宋云缨隨即补充道:“这釵子本是我家王爷亲自採买的,特意选了这紫色的一支,让我留给表妹,看来没挑中表妹的心意啊。” “什么?这是表哥选的?”沈娇娇眼前一亮。 “当然是真的。” 沈娇娇一把將釵子抢过来,对著髮髻边簪边问:“表哥,好看吗?” 独孤羽没搭腔,只是看著宋云缨胡扯。 只见宋云缨帮著沈娇娇簪发,笑盈盈道:“好看著呢,这顏色正巧搭配表妹的云霞流裙,人群中最是出挑了。” 沈娇娇看著独孤羽娇羞道:“表哥,我要你说。” 宋云缨忙给独孤羽使眼色。 “嗯,好。”独孤羽不情不愿地挤出两个字。 “谢谢表哥!”沈娇娇笑著跑开了。 见人欢天喜地的走了,独孤羽才幽幽问:“又拿我当挡箭牌?” “別介意嘛。”宋云缨有理有据,“贵客都在,我哪能由著她闹。” 独孤羽眯缝著眼睛,“拿我挡箭倒罢了,这么丑的釵子你说是我挑的?我眼光有那么差吗?” 宋云缨一指奈奈,“她挑的。” 奈奈忙摆手,“关奴婢什么事啊,王爷和主子斗嘴,可別让奴婢遭殃。再说釵子哪里丑了,我明明挑了好半天呢。” 宋云缨与独孤羽相视一笑。 这时,穆国公夫人带著穆小公爷也来打招呼:“瞧,誉王夫妇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小公爷也跟著上前作揖,“王爷、王妃有礼了。” 穆小公爷的风流瀟洒一向在京中享有盛名。 先前他与一个风尘女子相好,不惜拒了潘家的亲事,可见也是个执拗性子。 听说那风尘女子捲走了他不少钱,跟小情郎跑路了。 小公爷伤心了几天,突然开窍,愿意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了。 於是,穆国公夫人一改往日不爱社交的性子,但凡有宴请,都带上宝贝儿子相看相看,也是用心良苦。 听闻,穆府和沈府最近来往密切。 两家门楣相当,沈娇娇骄横跋扈,穆小公爷快意风流,男女双方都是上了京中豪门的黑名单。 看上他们的高攀不起,他们看上的人家不愿。 谁想最后穆、沈两家同病相怜,竟凑到了一起,也算是种缘分。 穆国公夫人指著远处问:“那便是沈家的姑娘吧。” “是呢。”宋云缨以手掩唇,俯在国公夫人耳边道:“我特意叫人安排了穆、沈两家临座,待会儿国公夫人也好和沈家表妹多聊一聊。” “你啊,最是心细了。” 穆国公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她亲自为宋云缨送上了生辰贺礼,一套珍贵的头面首饰,光彩夺目,引得在场的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夫人,这太贵重了。云缨不能收。” 国公夫人拉著宋云缨的手道:“我还觉只得不够呢。誉王爷真是好福气,家有贤妻如此。只可惜誉王妃没个嫡亲的妹妹,不然我定要下重重的聘礼把人给抢去。” 国公夫人走后,独孤羽问宋云缨,“你真是越活越新鲜了,什么时候干上这保媒拉縴的差事了?” “还不因为沈舅母。”宋云缨嘆口气,“那日我在宫里,正遇上她跟皇后娘娘诉苦,说沈家表妹年长未嫁,愁得要死。又说起穆小公爷也在相看各家在室女,皇后娘娘觉得我跟穆夫人走得近,这才托我拉拉线。不然,你以为我乐意管这閒事啊。”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独孤羽懒得掺合。 他抄著手,提点一二:“当心点,他家的媒可不好说。” 宋云缨警惕,“怎么,你还吃沈娇娇的醋啊?” 独孤羽俯身,狭长地凤目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生气了?” 宋云缨瞪了他一眼:“你好像很希望我生气。” “那当然。” 难得见她吃一回醋,必须把握机会。 独孤羽戏謔一笑,“再气一个本王看看。” “看你个鬼。” 明明是他们一家子折腾人,他还拿她取乐,宋云缨在他脚上狠狠一踩,气冲冲的走了。 “哎,娘子別走啊。”独孤羽见她负气离去,一味地站在原地笑。 “主子像是真生气了,王爷还笑,快去劝劝吧。”奈奈担心。 “不急,气气也好,”独孤羽摸索著下巴,“这丫头,也总算像个活人了。” 第104章 夫妻一体 夜宴上,菜餚丰盛,美酒飘香。 有皇后娘娘亲临,给誉王府的门面添了不少光。 但也有眼红心热的人小声议论,“如今誉王府可真是风光,让人不得不感嘆,这世道变化莫测啊。” “谁说不是呢?去年还听我家侯爷说九皇子恶病缠身,恐遭皇上厌弃,谁想人家摇身一变,封了誉王了。这东宫之位,怕也是囊中之物了吧。” 寧康侯夫人,平日最喜欢扎堆嚼舌根。 只听她再道:“我瞧未必,论贤他不及寧王,论宠他不及十一皇子。空占著一个嫡出的名號,也不知活不活得出来呀。” “还有这个小庶女,替母休夫,逼死亲妹。竟然还能把皇后娘娘哄得团团转,咱们这种受礼教的大家闺秀可做不出她那諂媚的样子。” “你小声点,让誉王听见了他可不饶你……” …… 这些议论声虽然细微,却如针般刺入宋云缨的耳中。她面上依旧维持著得体的微笑,內心却泛起了波澜。 独孤羽察觉到她的异样,轻轻握住她的手。 “哪儿来的长舌妇,我叫剑琴拿棍子把她们都打出去。” “別……”宋云缨可不想他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人。 独孤羽作势起身:“说我就罢了,说我娘子可不行。跑来咱们府上编排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云缨忙拦著:“千万別,人家还当我小肚鸡肠呢。有道是,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我不放心上就是了。” 他一刮她的鼻尖,“你可不就是小肚鸡肠吗?” 宋云缨忙握著他,“宴席之上你別动手动脚的,人家可都看著呢。” “看著怎么了?我跟自家娘子相处,轮得到她们置喙?” 宋云缨知道他执拗脾气一上来,说再多也是无用。 只得自我安慰:“咱们一同享乐,一同挨骂,也算是夫妻一体了。” 独孤羽笑,“你倒想得开。” 本是其乐融融的场面,怎料奈奈一路小跑过来。 她急切道:“主子快去瞧瞧吧,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了?”宋云缨心里一咯噔,放下杯盏就走。 奈奈边引路边捡要紧地说:“沈家姑娘丟了紫玉釵,让鄔娘子捡著了,因为不知道施主是谁,没有及时归还,害沈家姑娘在院子里找了老半天。眼下她正污衊鄔娘子偷她的东西呢。” “这个沈娇娇,真是一刻也不得閒。”宋云缨快步走向事发地点。 沈娇娇平日没理还能抠出三分,如今得了理,还不得闹个底朝天? 此事若处理不当,恐怕会伤了宾客之间的和气,更会让皇后娘娘和誉王府面上无光。 实在是让人头疼。 宋云缨刚踏入院子,便听见沈娇娇尖锐的声音:“大庭广眾之下你偷窃我的紫玉釵,被当场捉赃,你还想抵赖?” 鄔晴儿面色焦急,手中紧紧攥著一支簪子,辩解道:“沈姑娘,你误会了。我捡到这釵子时,並不知是你的。我刚要去找人询问,你就找来了。” “巧言善辩。若不是被我撞见,你只怕要私吞了。说,你是谁家的娘子?別不是没帖子,混进王府蹭吃喝的吧。” 鄔晴儿强忍著口气,“在下是礼部尚书之女鄔晴儿,受誉王妃所邀,特来府上赴宴。” “呦,我当是谁呢?你不就是那个下嫁给穷秀才,又被人家厌弃的弃妇吗?” “我与前夫是和离,並不是弃……” “我管你是什么?”沈娇娇根本不听人说话,“这釵可是表哥专门送我的,要是弄坏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鄔晴儿被当眾贬损,一时面色通红,是碍於宋云缨的席面,也不好与她起爭执。 周围的宾客纷纷侧目,议论声四起。 薛斐再怎么不济,也是在大理寺任职的五品官,到了沈娇娇这等贵女口中,竟也成了登不上檯面的穷秀才。 宋云缨自是看不过,穿过人群,几步走上前,一把拉开沈娇娇:“薛鄔两家是和离,官牒户籍都在,谈何弃妇之说?女子名声最是金贵,表妹最知书达理,可別人云亦云。” 鄔晴儿见宋云缨来了,自是鬆了口气。 沈娇娇趾高气昂,“表嫂来得正好,你评评理,这偷盗之人该当何罪?” 宋云缨先扫了一眼鄔晴儿手中的紫玉釵,又看了看沈娇娇,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缓缓开口:“我朝律法,偷盗之人或打板、或削指,这紫玉釵价值百金,若是偷窃怎么也得砍五根手指。” 沈娇娇得意极了,“表嫂说得极是。” 奈奈扯了扯宋云缨的袖口,“主子是吃醉酒了吧,作甚要砍鄔娘子的手指头啊。” 沈娇娇仗势衝下人们发话,“你们还愣著干什么,誉王妃都发话了,还不把这手脚不乾净的人押下去,送交官府按律处置。” “慢著,”宋云缨阻拦道:“可方才我说得是偷盗之罪,如今罪名未定,表妹怎么就急著拿人呢?” “这釵子在她手上,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 宋云缨笑而不语,从奈奈手中接过一只锦盒,打开来,里面赫然躺著一只一模一样的紫玉釵。 她將釵子递给沈娇娇:“表妹再看看,这釵子可是你的?” 沈娇娇拿过来仔细比对,半晌,才狐疑道:“怎么会有两支一模一样的釵子?不是表哥专门买给我的吗?” 宋云缨指著边角的一处雕,“细微之处是不同的。王爷买了两支,一支送给表妹,一支我留下了。正巧我的也丟了,在席面上捡到了这支,还以为是自己的,刚才仔细瞧了瞧,我是捡了表妹的,鄔娘子是捡了我的。” 沈娇娇不肯罢休,“哪有这么巧的事?表嫂別是唬我的吧。” “表妹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王爷,看他是否买了两支一模一样的釵子。” 第105章 装无辜谁不会 沈娇娇又犹豫。 她也怕表哥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宋云缨拿捏道:“鄔娘子是官眷,表妹告罪也要讲证据,否则就是诬陷,鄔家若一纸诉状告到御前,恐怕要反过来问表妹你的罪了。” 沈娇娇翻她白眼,“你不就是一味地和稀泥,偏袒她吗?整天胳膊肘往外拐。你还真当我不敢吗?我偏要去找表哥评理,哼。” 沈娇娇推开眾人离去。 宋云缨这才拉著鄔晴儿回席,“都是为了我,让你受委屈了。晴儿对不起。” 晴儿虽柔弱,却不是任人揉搓的性子。 此番隱忍,都是为了誉王府的顏面。她如此识大体,让宋云缨不禁心生惭愧。 鄔晴儿反过来安慰她,“咱们之间还说这些虚话做什么?我平日里听得凹糟话比这难听百倍千倍,不碍事的。” “这个机会,我定把这口气帮你出了。” 鄔晴儿点头微笑:“你先告诉我,那紫玉釵是不是不止两支?” “別说两支,我那里十只八只也有,一会儿去库房我给你搬两大箱回去赏下人玩儿。” 鄔晴儿指指她的鼻子,“你呀。” 从小,云缨这丫头就是鬼机灵。这回用支紫玉釵就把沈娇娇耍得团团转,真有她的。 “王妃请留步。” 两人正说笑,一个身影忽然闪出。 “小公爷?”宋云缨瞧他像是有意等在此处,故而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穆小公爷甩著香囊上的流苏,“母亲让我来问一问王妃可要去听堂会?” “正要去的。” 宋云缨拉著鄔晴儿,岂料晴儿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小公爷顺手扶上,“鄔娘子当心。” 鄔晴儿忙站起身:“多谢小公爷。” 穆小公爷点头应允,目光却忍不住在鄔晴儿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宋云缨疑惑,“你们认识?” 小公爷否认,“不认识。是方才经过,见娘子受委屈才多听了两句。” 鄔晴儿不好意思,“原是妇人间的閒事事,没什么好看的,让小公爷见笑了。” “娘子貌美,任谁都会驻足欣赏的。” 宋云缨暗暗咋舌,到底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说起甜言蜜语丝毫不脸红。 三人一道往戏台处去。 台上丝竹之声悠扬,台下宾客们或品茗谈笑。 穆小公爷则坐在不远处,目光不时投向这边。 宋云缨与晴儿小声说道:“这小公爷真是直性子,就这么大剌剌地瞧著你。” “嘘。”鄔晴儿也被看得不自在。 “听说,他喜欢娇弱人妻,先前那个不就是被夫家变买到街柳巷的风尘女吗?”宋云缨生怕这风流小公爷又对鄔晴儿起了什么心思。 鄔晴儿更是避之不及,“我可不愿与这种人有瓜葛。” 此时,礼官张罗著看客们玩击鼓传。 鼓点落下,球停在谁手中,谁出个节目以娱大眾,添个热闹。 头一回,球停在了英国公小孙女手中,她起身行礼后,轻声吟了一首咏梅诗,博得眾人阵阵掌声。 穆小公爷的目光也隨之一转,漫不经心地扫过鄔晴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宋云缨扯了扯鄔晴儿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去那边坐吧,免得被是非缠身。” 谁料话音未落,球就好巧不巧地掉进了鄔晴儿怀里。 “听闻鄔娘子琴艺高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听?”穆小公爷开口问道。 鄔晴儿推辞道:“小公爷过誉了,我只是略懂皮毛,怎敢在诸位面前献丑。” 沈娇娇早就看她不顺眼:“端什么臭架子?难不成你一个小官家女,还在皇后娘娘面前耍金贵?” 骑虎难下,鄔晴儿唯有答应。 她坐在琴前,纤纤玉指轻拨琴弦。 琴声悠扬,如山间清风,让人心旷神怡。 一曲终了,余音绕樑。 穆小公爷更是听得如痴如醉,“鄔娘子琴艺果然名不虚传,令在下钦佩不已,不知平日閒暇能否討教一二?” “呦,鄔娘子真是深藏不露啊。”沈夫人冷冷一笑。 她原是拉著女儿跟穆小公爷相看的,岂料半路杀出个鄔娘子。 若她出身高贵,品行高洁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嫁过人的小官家女。 沈夫人面上不悦,“都说小公爷眼光好,今日一见,当真是好到家了。” 这正话反说,谁听不出来? 有人为了逢迎就跟著讽刺,“鄔娘子,沈夫人这是夸你呢。能得誉王妃和小公爷的青睞,你可不是一般人啊。” “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可真厉害呢。” …… 宋云缨看不惯这群贵妇人的嘴脸。 明明是穆小公爷举止轻佻,她们却把错处都归结到晴儿身上。见著穆家地位高,就想踩鄔家一脚,一个个拜高踩低的墙头草。 纵容是皇后娘娘在,宋云缨也忍不了了,她不能晴儿再受委屈。 “呦,这不是寧康侯夫人吗?”宋云缨笑意浓浓,“若说起真本事,还得看你们家老侯爷,听说这都娶了第九房妾室了,一家人和和睦睦,从无嫌隙,都说侯夫人是料理家事的一把好手,今后晚辈还得跟你多討教討教。” 一番话说得旁人差点没笑出声。 寧康侯好美色,家里妻妾成群,侯夫人年老色衰拼不过那些妾室,见著貌美的年轻女子才会带著敌意。 被宋云缨阴阳怪气的数落一番,寧康侯夫人脸上也掛不住,“我不过开个玩笑,王妃何必咄咄逼人呢?” 宋云缨依旧有礼道:“我也是开玩笑啊,侯夫人心怀大度,没生气吧?晚辈可不是有意的。” 不就是装无辜吗?谁不会。 明明捅了人家一把刀子,事后又说自己无意冒犯,还怪对方开不起玩笑。 今日她就非纠一纠这歪风邪气。 第106章 山鸡上树还真当自己是凤凰 穆国公夫人见万事皆由他儿子所起,忙开口圆场,“都是犬子不懂规矩,唐突了各位贵客,回府定让我家老爷狠狠责罚他。” 沈夫人不肯罢休,“方才小公爷直夸鄔娘子好,不妨细细给大家说说,究竟哪里好?也好消除眾人的误解啊。” 沈夫人是介意小公爷把沈家的掌上明珠撂在一边。 宋云缨微笑,“小公爷一直是守礼的,就是这张嘴太甜了。方才他还夸沈妹妹的衣裳华丽,任妹妹的妆容精致,到了鄔娘子这里只能夸才气了,舅母快饶了他,一会儿怕是真要词穷了。” 小公爷也忙作揖服软,“晚辈昏了头,信口点评几位姑娘,罪过罪过。现在就自罚三杯。” 见小公爷认错,沈夫人脸色稍霽。 “小公爷不必如此,今日誉王妃生辰,咱们別给主家添堵才是。” 眾人这才偃旗息鼓。 * 这几日,穆国公府一连三天下帖邀鄔家嫡长女过府听戏。 明眼人都知道,这小公爷是衝著鄔晴儿来的。 这小子是记吃不记打。 不然穆、沈两家长辈口头已定下的亲事,除了没分寸的小公爷,谁会做出如此离谱之事? 鄔晴儿被缠的不厌其烦,特意把宋云缨约到茶楼商量对策。 “云缨,怎么办,他跟狗皮膏药似得。我多番相拒,他还是不肯罢休。” 宋云缨细细想著:“小公爷名声是不好,可都是和那烟女子在一起闹的。若算起来,他也是个痴情之人。试问天下男子,谁会为了一个娼女,捨弃高门贵女的姻缘?” “你这说法倒透著新鲜,”鄔晴儿发愁,“可说到底,我也不喜欢他呀。” “是哦……”宋云缨这下也愁了。 岂料此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直衝鄔晴儿走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宋云缨都未来得及反应。 鄔晴儿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沈娇娇,你干什么?!”宋云缨立刻把她推开。 只见沈娇娇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好你个小官家女,竟敢背著我勾搭小公爷?” 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喧譁,自是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此情此景,宋云缨必须给晴儿正名。 她当即拿出嫂子的款儿,“沈娇娇,大庭广眾之下你成何体统?现在就给鄔娘子道歉。” “让我道歉?宋云缨,你算个什么东西,山鸡飞树上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也敢指使我做事?”沈娇娇愤愤指著,“你知道人家都怎么说我的吗?说我还不如一个和离的贼妇討人喜欢!” 原来是被人说了閒话,来这儿撒气了。 沈娇娇这种人,就是不许旁人染指任何可能属於自己的东西。 她喜欢独孤羽,却又想霸占著穆小公爷,她不施捨的东西,谁都不能抢。 鄔晴儿气得浑身发抖,“沈姑娘休要血口喷人!我与小公爷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 “清清白白?小公爷频繁邀请你去国公府听戏?若非你勾引於他,他怎会对你这般上心?”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开始指指点点。 沈娇娇见状,更是得意,“大傢伙都来瞧瞧,这就是礼部尚书家的好女儿。明明是她不守妇道,却仗著有点家世,逼薛家和离。如今守著半分寡,竟还不安分,又勾引到国公府头上,真是无耻至极!” 眾口鑠金。 面对旁人异样的眼光,鄔晴儿泪水打转,却仍强忍著不让它落下。 “你!”宋云缨气得想上前教训沈娇娇,却被鄔晴儿拉住了。 “云缨,你跟沈家还有亲,別为了我伤和气。” 什么亲? 若真当彼此是亲戚,也不会如此做派。 宋云缨原本她是铁了心要教训沈娇娇一回。 可突然想到,晴儿的父亲在沈国舅麾下做事,也就不得不忌惮几分。 岂料,沈娇娇却不依不饶,“鄔晴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娘品行不端,不守妇德,原本是要被休的,可她竟以死相逼,寧肯自縊也不肯被休。如今我看你是有样学样,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鄔晴儿眼底撑红,只见她几步上前,抬起手。 “啪”得一声,重重扇在沈娇娇脸上。 因为力气太大,直接把人扇得坐在了地上。 “你敢打我?!” 沈娇娇捂著火辣辣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地盯著鄔晴儿。 “打你怎么了?”鄔晴儿眼神坚定,毫不畏惧:“沈姑娘,你辱我无妨,若敢辱我娘亲,我便是不要这条命也要跟你拼到底。” 沈娇娇从地上爬起,指著鄔晴儿的手指微微颤抖,“你这个娼妇,我跟你拼了。” 她毕竟出身名门,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宋云缨挡在前面,“今日之事,是你咄咄逼人在先,大打出手在后,纵然闹到皇后娘娘面前,你也是没理。” “好,好,你们给我等著!”沈娇娇放下狠话,捂著脸跑开了。 此时,宋云缨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沈娇娇心比天高,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了结。 * 用过晚膳,宋云缨陪著独孤羽下棋。 她心不在焉,频频落错子。 独孤羽瞧出不对:“在想什么?” 宋云缨才跟独孤羽说了今日茶馆之事。 他笑:“我说你怎么整天不在府上,原是去茶馆大战国舅爷千金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独孤羽恢復了一丝正经,提醒她小心点:“沈娇娇是让家里宠坏了,受了这般侮辱,她定是要找机会撒气的。” “左不过就是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宋云缨已经做好打算,“她有嘴,我也有舌头。我不信眾目睽睽之下,她还能顛倒黑白?” 独孤羽落子围堵,“若是她不对你们俩下手呢?” “什么意思?” “沈国舅可是鄔大人的顶头上司。” 独孤羽一语惊醒梦中人。 若沈娇娇回家哭诉,沈国舅又爱女心切,想要拿鄔家开刀该如何是好? 可想想又觉得离谱,“沈国舅官声不错,不至於公报私仇吧。” 独孤羽落子贏下此局,“那就要看你好朋友的运气了。” “明日,我要陪父皇去秦州考察民情,来回不过七八天。”独孤羽叮嘱她,“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等我回来给你撑腰。” 宋云缨点点头,“嗯。” 果不其然,独孤羽刚走没几天,就出事了。 第107章 替闺蜜出头 因著几天不见晴儿,送去鄔家的帖子始终也没回音,宋云缨有些担心。 一打听才知道,鄔大人被下了大狱,直到宋云缨找上门,鄔晴儿才哭著说出了事情原委—— “太后到法源寺祈福,不知从哪里杀出一群刺客,若不是寧王替太后挡刀,只怕要酿成大祸。祈福事宜是礼部一手操办,可父亲那日偏偏喝了酒,醉的不省人事,太后派人问话时酒气熏天,前言不后语,这才惹恼了太后……” “你爹爹一向不爱喝酒应酬,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鄔晴儿抹著眼泪,“祖父托人找了不少关係,可谁也不敢管。可怜祖母一把年纪,在家中快哭瞎了眼睛。云缨,这可怎么办啊。” 宋云缨握紧了晴儿的手,给予她坚定的眼神,“晴儿,別慌,咱们一起想办法。你先告诉我,那日你父亲跟谁喝得酒?” 晴儿抽泣著,“父亲平日谨小慎微,从不敢贪杯。那日是沈国舅设宴,说是沈娇娇年少不懂事,要给父亲赔礼。这才多喝了几杯。” 沈国舅是应酬场上的常客,鄔父一介文官,如何招架得住? 宋云缨皱眉,“这分明就是沈国舅设的局。” “云缨,都是我连累了父亲,若我那天没有跟沈娇娇起爭执,父亲也不会被沈家盯上。”晴儿懊悔不已。 宋云缨拉著她:“你不能这么想,如果要追究下去,还是我设宴的不对了。错得明明是他们。” “啊……”晴儿吃痛。 宋云缨这才发现晴儿手臂上的伤,连忙拉著她,“你胳膊怎么了?” 晴儿忙缩回袖中,“继母说得对,都是我爭强好胜惹的是非,受罚也是应该的。” “她竟然打你?还有天理吗?”宋云缨拽著她,“走,我非去找她討个说法。” “云缨,我真的没事,这点伤比起父亲之祸不算什么。” 晴儿顾念著一家人的情份不想撕破脸,可殊不知这只会让她们得寸进尺。 宋云缨直接让刀雀备了车马,拉著晴儿回鄔府,“你继母摆明是逮著机会拿你撒气,若打你顿板子就能把鄔大人救出来,我替她打,可她这么无理取闹就是不行。” 车马在鄔家门口停下。 出了这祸事,原本热闹的尚书府也是门庭冷落。 府中下人见是誉王妃的车驾,哪敢阻拦? 宋云缨领著晴儿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尚书府,直奔后宅,晴儿的继母王氏正坐在院中品茶,见二人气势汹汹而来,脸上闪过一抹惊慌,隨即又故作镇定地起身。 “誉王妃驾到有失远迎。”王氏看了眼晴儿,“你这丫头,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晴儿:“王妃是来帮忙的,事发突然,来不及告诉母亲。” “这才回娘家几天,就把我和你爹爹的教导忘得一乾二净了?”王氏道;“这怠慢了贵客岂不让人笑话?” 晴儿和离后,就回到了鄔家暂住。继母王氏怪她折损了鄔家女眷的名声,致使她亲生的小女儿寻不到好夫家,这才百般刁难折磨。 若不是有祖父母庇佑,晴儿只怕更没好日子过。 宋云缨见她牙尖嘴利,也没心思跟她周旋,直接质问道:“晴儿身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王氏一脸无辜,“王妃这是说的哪里话?晴儿与人爭执,坏了家规,害得主君蒙冤入狱。妾身作为长辈也只是略施惩戒。” “你这叫略施惩诫?”宋云缨捋起鄔晴儿的袖子,两只胳膊上,红的紫的都是藤条打的,渗出的血黏在衣服上,轻轻一扯就痛得晴儿倒吸冷气。 宋云缨沉声道:“长辈?王夫人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晴儿是礼部尚书的正妻嫡女,你不过是个继室,也敢自居长辈教训她?” 王氏脸色一白,强辩道:“王妃此言差矣,妾身虽非她生母,却也是鄔家妇,自当以家规约束。” “鄔大人出事,你不帮忙,反到让晴儿一个弱女子奔出去求人,如今又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教训她,这是当家主母的做派?” “王妃,这是我们鄔家家事,王妃再势大,也不至于越过家主,来责骂我这个主母吧。” “好,你不服,那咱们就找家主来评评理。”宋云缨懒得再与她废话,转头看向晴儿,“走,咱们去找你祖父祖母。” 晴儿却有些犹豫,“云缨不可啊,祖母年迈,因为父亲的事已经臥病在床,我怕她再受不了刺激。” “你若忍气吞声,她以后非得吃了你。” 宋云缨一路拉著晴儿来到祖父母居住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哭声。 晴儿的祖母见二人进来,一把抱住晴儿,哭得更加厉害了。 宋云缨看著心中也是一阵酸楚。她深知,这鄔家上下,除了晴儿的祖父母,怕是再无人真心待她。 “怎么,誉王妃也来了?”鄔老夫人看到宋云缨忙问,“难不成是政元又出事了?” “不是的祖母,父亲那儿还没新的消息。” 晴儿一直示意宋云缨千万別说,瞧著鄔老夫人无比病弱的样子,宋云缨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道:“晴儿掛念老夫人的病情,特让晚辈来给您老人家把把脉,调理下身子。” “素问誉王妃是问脉的好手,老身这把老骨头,真是麻烦你了。” “老夫人哪里话,我与晴儿交好,儿时也受过您老人家的照顾,这都是应该的。” 宋云缨坐到了床边,把完脉,开了方子,叮嘱下人將药按时煎好。 “誉王妃雪中送炭,老身感激不尽。” 宋云缨道:“老夫人若不嫌弃,以后还唤我云缨吧。晴儿与我情同姐妹,鄔大人之事,也是晚辈生辰宴上惹的祸。哪怕有一丝希望,晚辈也定当竭尽全力。” 鄔老夫人已是老泪纵横,“好孩子,你跟小时候一样明事理,晴儿这姐妹没交错。” 宋云缨应下,又陪了鄔老夫人聊一会儿,这才离开。 回到誉王府,宋云缨立刻召来了刀雀。 “你去找朱大人查一下,那日太后祈福遇刺之事,到底有何蹊蹺?” 刀雀领命而去。 不出半日,刀雀就带来了消息。 ——原是前朝余孽在北方作乱,打著復辟的旗號,埋伏在法源寺,行刺未果,刺客都已经自尽。 鄔晴儿担心,“那怎么办?抓不到贼人,父亲冤情如何洗脱?” 宋云缨理性分析,“咱们先想一想,若太后出事,於谁最有利?” “那一定皇……”晴儿捂著嘴,没敢往下说。 第108章 我要你今晚换个男人 太后与皇后不睦,早已不是秘闻。 若太后有恙,最大的收益者,自然是皇后党。 而沈国舅是皇后党的核心,他借行刺之事,既能打击太后,又能除掉鄔大人这个眼中钉,一举两得。 宋云缨慢慢道:“此等大事,绝非一日之功。你开罪沈娇娇,沈国舅顺手便让把你父亲算计了进去,晴儿,別把所有的罪责都拦自己身上。” “若真如此,岂不是去求皇后娘娘也无用了?” 宋云缨也发愁,原本是想进宫求皇后娘娘开恩,如今看来也不可能了。 宫中党爭,向来残酷。 前世宋云缨经歷几番刀光剑影,深知儿女私情绝不会动摇人爭权的决心。 她只能安慰晴儿,“別急,咱们再想想办法。” * 可事情远比想的还遭。 听闻,鄔大人下狱並不是失察瀆职的罪名,而是与乱党有勾连。 虽说刑不上大夫,可是关谋逆大罪,太后盛怒之下,传信將遇刺一事告知远在秦州的皇上。 皇上是大孝子,闻讯后龙顏大怒,下旨彻查此案。 鄔晴儿哭干了眼泪,“祖母祖父全病倒了,继母要变卖家產去给父亲打点关係,可我听管家说,卖铺子的钱,她全送回娘家了……云缨,若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我定隨他去了。” “別说胡话。”宋云缨深知此事难办,“就算为了你祖父祖母,也得撑下去。” “云缨,能试的法子我们都试了,眼下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宋云缨思量,“倒也未必。” 皇上和独孤羽远在天边。 皇后不便出面。 还有谁能左右此事呢? 宋云缨不禁想起一个人。 “什么?你说寧王?”鄔晴儿惊讶。 宋云缨理智尚在,“寧王救了太后一命,也与乱党交了手,他的话,最有可信度。” 晴儿看到一丝希望,“那我这去求他!” 晴儿说著就要走。 “別急,”宋云缨拦她,“你与他不过几面之缘,他向来爱惜羽毛,不会帮你的。”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看著父亲一把年纪,受刑而死吗?” 宋云缨暗暗咬唇,“我去。” “你?”晴儿觉得不妥,“他不帮我,更不会帮你啊。” 寧王的正妃宋瑶仙因宋云缨而死。 寧王事事被誉王压上一头。 此番,他坐山观虎斗就好,没必要蹚浑水,怎会愿意出手相助? 宋云缨拍拍晴儿的肩膀,“放心,我会让他帮的。” * 寧王府,前厅。 “宋云缨,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帮你?” 独孤侃伤势刚好,面色仍有些苍白。 他打量著宋云缨,觉得数日不见,她消瘦了许多,站在烛影下,似纸片一般单薄。 宋云缨道:“若说鄔大人失察是有,可要说通敌叛国,万万不可能。” 独孤侃:“这我知道。” “那为什么不帮帮鄔家,你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 独孤侃眼底深不可测,“我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他犯不著趟这趟浑水。 独孤侃的语气含著一丝挑衅,“独孤羽呢?怎么不去求他?” 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 “王爷你救了太后一命,在这件事上说话最有力度。若能开口为鄔大人辩白一二,定能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无辜?天下无辜之人何止百万。若你指一个本王救一个,那还得了?” 宋云缨不卑不亢:“寧王素来刚正宽厚,深受將士推崇。鄔大人又是一生为官清廉,所谓英雄相惜。王爷身为局中之人,若也坐视不理,岂不有损贤名?” “不必给我戴高帽,”独孤侃並不被她这些话裹挟,“他死与不死,都对本王的名声都无碍。我不点头,不为別的,只因为你价码给的不够。” 精明的人,总是把帐算得很清楚。 前世,独孤侃就曾跟她说过——“名利场上,事事都已標明了价码,谁出得价钱高,谁就能平步青云。” 宋云缨深吸一口气,儘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什么价码?” 他意味深长,“我要的,你给得起吗?” 宋云缨心中一紧,却也故作镇定,“寧王有话不妨直说。” “我要你……”独孤侃走近她,抬手將她的髮丝撩在肩后,凑近耳边轻声道,“今晚换个男人,如何?” 宋云缨下意识地躲开,手心攥出了汗,可又很快恢復镇定。 “你觉得呢?”她脸色铁青。 可独孤侃根本不怕,漫步绕到身后,自上而下地打量著,“我觉得你不妨考虑一下,毕竟,老九不在京城,我不说,你不说,这事没人知道……” 宋云缨转身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可手腕在半空被他牢牢攥住。 独孤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是你跟我谈交易,如今我出了价,你付不起,也犯不著打人吧。” “无耻!” 独孤侃一把拉过她,將她抵在墙上,眼神似刀一般刮向她衣襟深处。 “要不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无耻。” 宋云缨双手反抗不得,就用脚踢,用头撞,可她一个弱女子在独孤侃眼里跟擒拿一只兔子没什么区別。 “云缨,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如今不过物归原主,何必纠结呢?” 他把当可以送来送去的物件。 宋云缨只觉得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让她感到噁心,“那你倒是去问问独孤羽答不答应。” 他笑笑,“將我的军?” 宋云缨亦是冷笑,“有本事你別怕他。不敢惹他,却来欺负我,你算什么男人?” 独孤侃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激將法对我没用。宋云缨,你今晚若不答应,就等著给鄔政元收尸吧。” 第109章 別招她 见他软硬不吃,宋云缨只好亮出杀手鐧,“独孤侃,你莫不是忘了山河四省的瘟疫?” 他握她的手鬆了一松。 “你想说什么?” 宋云缨用力挣脱独孤侃,整理好衣衫,言语间带著警告,“要不要我告诉皇上,那是一种叫琼的毒,產自南召,是某些图谋不轨之人,故意散布的。” 独孤侃发狠道:“你以为你能走出这寧王府?” “我走不走得出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子时府上见我没回去,我的婢女就会带著密信去敲登闻鼓。” “你!” 独孤侃恨得咬牙切齿却拿她没辙。 其实,宋云缨也只是猜测,没有確凿的证据,此举一则是为了诈一诈他,二则也是的確没有別的办法了。 如今看他这般气急败坏,倒更坚定了这个猜测。 独孤侃眼神阴鷙,“宋云缨,算我小瞧你了。” 宋云缨毫不畏惧,“彼此彼此,寧王若能屈尊开口帮鄔家澄清事实,云缨自然也会守口如瓶。这笔交易,王爷稳赚不赔。”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尔反尔?” “除了信我,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寧王殿下,我不是你,我很讲信誉的。” “哼……”独孤侃虽冷笑,可也不得不妥协。 就在独孤侃快要点头答应的时候,突然,王府外传来一阵喧闹。 此时寧王府外,火把通明,將夜色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一群侍卫將寧王府团团围住,为首之人,竟然是独孤羽。 “闪开!”只见他一脚踹开王府大门,提著红缨枪冲了进来。 “放肆!”独孤侃大声呵斥。 独孤羽根本不理他,提枪指著上前拦路的侍卫,目光直直穿过人群,最终落在宋云缨身上。 宋云缨也吃惊万分,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在千里之外的秦州吗?怎的会带著人来围寧王府。 独孤羽根本不给她时间思考。 他问她,“你还不过来?” 宋云缨闻言,忙扒开寧王府的护卫,奔向独孤羽身旁。 “王爷。” “老实待著。” 只见对面的独孤侃铁青著脸,“九弟,这可不是你第一次私闯我的寧王府了。” 独孤羽神色冷冽,无惧任何,“我警告过你,別招她。” “是你的王妃过府找我,怎成了我招惹她了?” “你若坦荡,便不会房门紧锁,让一干人守在外面。” “咱们走。”独孤羽搂著宋云缨转身离开。 可独孤侃又故意在身后喊道:“誉王妃!咱们的交易还作数吗?” 宋云缨见他终於鬆口,正要回去应承,却被独孤羽掰回了身子。 “统统不作数!”独孤羽头也不回地拽著她离开了王府。 * 宋云缨是被独孤羽架上马,一起夜奔回府的。 因著独孤侃最后喊得那句话,独孤羽生气了。 回府后,他又將自己关在书房,不吃饭,也不跟她说半句话。 真是杀人诛心。 听隨从剑琴说,“王爷刚到秦州就听说京城出事了,苦苦求得皇上恩典,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才赶回来的。” 宋云缨虽然心中坦荡,可毕竟被他撞了个正著。 独孤羽这般要强,见她求人求到了寧王府,定是要气死。 纵然她长了一百张嘴,也未必说得清楚。 “主子要不从別的地方下下功夫?”奈奈出主意。 “比如?” “要想拴住男人的心,先要拴住他的胃。”奈奈道:“奴婢都打听过了,王爷今日水米未沾,他一路奔波,定是饿得紧。主子送去热菜热汤,王爷心里一暖,还能不缴械投降?” 宋云缨笑,“你这丫头,都跟谁学的?” 奈奈挠挠头,看著宋云缨,“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这话听著彆扭。 不过,最高效的办法,往往就是朴实无华。 宋云缨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独孤羽爱吃的菜,热腾腾的端到书房。 此时,独孤羽正坐在书案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著,脸色阴沉如水。 宋云缨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將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用些饭吧,王爷一路奔波,定是饿了吧。” 独孤羽看也没看她:“用不著,你出去。” “那这饭菜……” “端出去。” 难怪宫里的嬤嬤说,夫妻吵架和好是门大学问。 这学问太深不可测了。 “那我走了?”宋云缨试探他。 可独孤羽仍是冰山一座,眼皮都没抬一下。 气性这么大? 此情此景,宋云缨唯有发动死皮赖脸的本领,站在桌边就是不走:“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我也是为了救鄔大人,总不能眼睁睁看著他受屈冤死吧?” 独孤羽將书一撩,“你倒是菩萨心肠,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让我多担心?” 宋云缨心中暖暖的,便软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做事一定先跟你商量,好不好?” 独孤羽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却依旧嘴硬道:“嘴上的答应的好,只怕到时候脑子一热又忘得一乾二净。” 他拉起她,绕著身子检查了三圈,已確认她毫髮无伤。 “他没对你怎样吧?” “没有。”宋云缨只把与案子有关的信息告诉独孤羽,省去了独孤侃那些毫无意义的疯话。 独孤羽沉默片刻,才道:“这件事交给我,你別再出面了。” 宋云缨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涉险,心中自然感动,“好,我都听王爷的。” 独孤羽这才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这是我做得粉蒸排骨、红油云丝、蹄子清羹,都是你爱吃的,”她把盘子朝他推了推,“尝尝?” 独孤羽夹起一块排骨,尝了一口:“有进步。” “谢王爷夸奖!” 这个傲娇的王爷,也还挺好哄得嘛。 * 接下来的几日,独孤羽让崔彧和朱鸣尘协同彻查了太后法源寺遇刺一案。 由大理寺和暗卫同时出动,或许能让真相儘快浮出水面。 宋云缨在外帮不上忙,就在府里和鄔晴儿一起整理各种口供,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跡。 第110章 白月光 只可惜,幕后主使藏得很深,刺客不但没有留活口,所用的兵器和毒箭也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跡。 几经盘查,终於在百里外的一樵夫家,找到了目击者。 说他上山砍柴时,听到几个刺客提起是受一位姓洪的人指使。 还拿出一个刺客丟下的飞鏢,对比与法源寺中的暗器完全一致! 独孤羽带著朱鸣尘连夜赶工,將刺客的行踪轨跡摸透,沿途排查各种证据证人。 终於赶在皇上回京之时,將所有线索和证据整理妥当,上呈御览。 “如此看来,鄔爱卿確实冤枉。” 独孤羽道:“鄔大人虽有疏忽,但却与谋逆之人毫无关联,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儿臣愿请旨捉拿此人,以正国法纲纪。” “嗯。”皇上思量著。 见皇上鬆口,独孤侃也將自己陈词的奏摺递给了皇上,“父皇,儿臣那日与贼匪交手,他们自詡是奉难遗孤,確实与鄔大人无关。” “奉难遗孤?”皇上沉了声色,“不知好歹的东西。” 奉难遗孤多已发配边疆为奴,他们的父母因当初反对皇帝登基,都被斩杀殆尽。 独孤侃再道:“父皇当年饶了他们的命,可他们却不思悔改,竟敢祸乱朝纲,意图不轨。” 皇上將摺子撂在书案上,“把人都找出来,杀。” 说了又补了一句,“老九,你去办。” 独孤羽只好领旨,“是。” 最后,皇上免了鄔尚书的谋逆大罪,只按瀆职罪將其官职降一级,罚俸两年。 独孤羽把消息带到鄔府后,府里立刻欢腾一片。 鄔晴儿抱著宋云缨,喜极而泣,“爹爹没事了!云缨,你和王爷的恩情,我真不知如何回报。” 鄔家祖父母也是上前纷纷行礼,“誉王、王妃在上,受老朽一拜。” “老人家快请起。”独孤羽忙扶著,“鄔大人为官清正,这是他应得的公道。” 继室王氏也凑上前,“誉王仗义直言,我们鄔家上下都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鄔晴儿见她道貌岸然的样子,也是反感:“父亲刚落难,你就张罗著卖铺子,查帐目,父亲若回来,可得有你好看。” “大姑娘,你说话可要讲证据,不能含血喷人啊!”王氏大声说。 宋云缨將两人拉开:“鄔伯父此番落难,已是疲惫不堪,咱们还是別呈口舌之爭。多准备些乾净的衣裳和可口饭菜,別让伯父再受委屈了。” “说得对。”晴儿这才缓过神,“瞧我只顾著哭,忘了大家忙这么多天,都没正经吃顿饭,今日我亲自下厨,好好给各位恩人和父亲接接风。” * 独孤羽最近的行为有些奇怪。 原本,开立王府后,他那些在宫中的画都被装箱收进了库房。 可他不知怎的心血来潮,忽然让人把画又重新掛了出来。 尤其是那副无相的女子图。 特意交代了锦瑟——要掛在书房。 “你们家王爷真过分,这是巴不得天天看著她呢。”奈奈不情愿地翻著箱子,“至我们王妃於何地啊?” 奈奈就是直性子,开心时候王爷王爷的喊,不开心就指著锦瑟说“你们家王爷。” “王爷莫不是和主子吵架了?”锦瑟也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主子去问问?若是和好了,兴许这画就不掛了。” 宋云缨坐在窗下,手上拿著一本《千金要方》。 她閒閒的翻著,想除了前几日到寧王府走了那么一趟,惹得独孤羽不悦,似乎也没別得事得罪他了。 索性看开些,“整座王府都是王爷的,他想掛什么就掛什么,想掛哪里就掛哪里。” 奈奈撇嘴,“主子真是好脾气。换做是我,两手一横一竖撕了才解气。” 宋云缨翻著书,突然想起件事,“锦瑟,你大小跟著王爷,可曾知道他认识一位姓白的姑娘?” “姓白?”锦瑟努力地回想,却还是摇头,“奴婢没听过,京城里好像也没姓白的官宦人家啊。主子问这做什么?”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毕竟,他只叫她小白。 也许是名字,也许只是个绰號。 “没什么,你忙去吧。”宋云缨將书合上,走到窗边。 此时,一阵风吹过,带动著书房中的画轴轻轻摇晃。 宋云缨的目光也隨之落到了那幅无相的女子图上。 是他的白月光吧。 所以才会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正思索间,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独孤羽走了进来。 他见宋云缨站在窗边发呆,就走近:“看什么呢?” 她回头,“没什么。” “那……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他试探。 宋云缨笑笑,“我要谢谢王爷替鄔家申冤,晴儿特意传话来,说她在天香楼设了宴,邀你跟朱大人、崔大人一同前去。” 这不是他想听的,“別的呢?没有要问我的吗?” 她拿出王室正妻该有的態度,“没有啊。” 独孤羽眼中的光熄了一点点。 宋云缨惯会察言观色,她突然发现,他似乎是想让她问的。 本著有话就讲,绝不藏著掖著製造不必要的矛盾。 她问道:“王爷的那些画……当真都要掛出来吗?” 独孤羽眉毛一颤,“你若不喜欢,我也可以让人撤了。” 宋云缨不想得罪他:“王爷喜欢便掛著吧,我无所谓的。” 独孤羽望著她,眼神复杂,“你当真无所谓?” 她迎上他的目光,笑得坦然,“王爷多虑了,我怎会跟一个画像吃醋呢?” “你总是最大度。” 宋云缨不语,心中却道:不大度又能如何?你心中那个人早已占儘先机,自己如何爭得过? 左右现在坐稳誉王妃位置的是自己,纵然他心里有念想,也只当是个情感寄託,於现实中的她是没威胁的。 既然没有威胁,何必为此烦扰? “王爷,你生气了?”看他的脸色似乎对她的回答並不满意,“是因为我没吃醋吗?” 他抄著手,背过身傲娇道:“你觉得呢?” 不会吧。 前世独孤羽娶了宋瑶仙,两人为了书房里的画,三天两头的吵架,皇后娘娘面前都闹过多次。 怎么到了她身上,不吵不闹还有错了? 这个独孤羽,还真是邪门。 第111章 珍惜眼前人 如果换做是別人,宋云缨早不伺候了。 可如今她和独孤羽夫妻一体,还是要共同进退的。 看在他刚救了鄔家於水火的份儿上,宋云缨走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耐心哄著:“好啦,是我错了还不行嘛?我只是不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影响了咱们之间的感情。” 独孤羽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著她,“无关紧要的事?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可有可无吗?” 宋云缨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得向前看,比起往事尘埃,更应该珍惜眼前人,不是吗?” 他嗓子略干,“我也是你的眼前人,你珍惜了吗?” “我自然是珍惜呀,”宋云缨无比真挚,“正因为珍惜,你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他冷哼,“我不需要你支持。” “……” 什么啊。 大晚上发疯玩吗? 宋云缨只好硬著头皮再哄,“王爷,我当然想你一心扑在我身上,可人总有疲倦的时候,我不能自私地让你只围著我转。” “这么说你都是为我好?” 她確实是这个意思。 但也不敢堂而皇之讲出来,“王爷你身子弱,总这么易怒生气可不行。” “你说谁不行?”他冷著问。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糟了。 越哄越生气。 上一世宋云缨什么本事都学了,就是没学哄男人的本事。 “自……自然不是王爷。” 宋云缨此时心乱如麻,一张嘴笨得厉害,“王爷不忘旧人,世间难得。我娘亲若是如我这般幸运,也不至於含恨而终了。” 既表明了自己无比在乎他,又不反对他偶尔想一想別人。 这总该可以了吧。 宋云缨眼巴巴地看著他。 谁料,独孤羽嘆了口气,“咱们还是去吃饭吧。” * 鄔晴儿在天香楼摆得宴席。 她亲自为眾人斟酒布菜,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鄔晴儿举杯对独孤羽道:“此次若非誉王殿下出手相助,我鄔家上下怕是要蒙受不白之冤了,晴儿敬你一杯。” 说完,便要起身行礼,却被独孤羽拦住了。 “鄔姑娘见外了,都是朋友。”独孤羽说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一旁的宋云缨。 朱鸣尘不愿,“鄔娘子怎么只谢王爷,咱们几个兄弟的腿也都跑断了。” “是我疏忽了,”晴儿忙给大家斟酒,“晴儿写过朱大人、崔大人。” 宋云缨道:“好了,晴儿是个实心肠的姑娘,朱兄弟快別逗她了。” 朱鸣尘掛著笑容,“前几日鄔娘子的脸都愁成苦瓜了,我逗她笑一笑,也是有好处的。” 几人相视一笑,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宴席间,气氛融洽,欢声笑语不断。 直到席散后,朱鸣尘护送独孤羽夫妇回府的路上说起了事。 ——寻找宋云缨弟弟的事,有了些眉目。 “真的?”宋云缨无比激动。 “嗯。” 先前,暗卫是拿著独孤羽画的画像去找,面容相似的,经歷对不上;经歷类似的,面相又差得远。 朱鸣尘说:“这总算找到了三个差不多的,想著让嫂子一起辨认辨认。” 他说,这三个人都姓宋,有个姐姐,且母亲都是因病无钱医治,被卖给人牙子换药钱的,且胸口有块红色胎记。 “若一个也没中,嫂子別怪我才好。” 宋云缨哪有怪罪的道理,“朱兄弟別这么说,十几年前的事了,本就是大海捞针,你能这么尽心尽力,我已经很感激了。” 前世,独孤侃也是说帮宋云缨找弟弟,动用了她不少钱財。 只可惜,物是人非。 宋云缨直到死都没能见子游一面,反倒把自己弄得人財两空。 想想也是唏嘘。 朱鸣尘拍著胸脯:“嫂子的事就是九哥的事,九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客气。” 独孤羽道:“明日一早,你带那三个人来府上见见。” “没问题。” * 是夜,宋云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內心是忐忑的,可这种不安,跟前世的感觉又不太一样。 前世,每当独孤侃给她希望,换来的总是失望。 而宋云缨的心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消耗殆尽。 今生,还是头一次有弟弟的消息。 宋云缨高兴之余,心里也害怕再次失望。 “怎么不睡?”独孤羽问她:“在想你弟弟的事?” 宋云缨点了点头,“子游是知道父亲存在的。这么多年,他都未曾登宋家的门,我在想,或许他根本不想认我们。” 独孤羽侧身躺著,与她说:“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一旦认准就要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若瞻前顾后,走一步回头看三步,什么也做不成。” 宋云缨望著独孤羽,眼中闪烁著坚定的光芒:“王爷说得是,是我多愁善感了。无论如何,总要见一见才知道结果。” 独孤羽將她揽入怀中:“別多想了,快睡吧。” 宋云缨依偎在独孤羽的怀里,感受著他的体温和心跳,渐渐地安心下来,沉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欞洒进屋內,带来了一天的生机与希望。 朱鸣尘带著三个面貌相似的年轻人站在了誉王府的大厅中。 “草民叩见王爷、王妃。”三人异口同声。 宋云缨和独孤羽端坐在上首,隔著珠帘,目光一一扫过这三人的脸庞,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宋云缨的问题很简单——家中庭院种了几棵梨树?她手腕的伤怎么来的?母亲常教导他们的一句话是什么?有没有信物? 这些问题她在前世问过上百人,能全答对的却没有一个。 今天厅前的这三个,也不行。 他们的经歷虽然都与弟弟有些相似之处,但却都不是真正子游。 她对著独孤羽摇摇头,心情也跌入了谷底。 朱鸣尘小声道:“嫂子,会不会是你们分开的时候年纪太小,时间久了,就给忘了。” 虽然有这个可能,但她问得都是儿时烂熟於心的事情,除非失忆,否则定能记得大半。 为了保险起见,宋云缨再次询问那三人一些更为细节的问题,比如儿时的玩伴、家中的布局、母亲的习惯等等。 然而,这三人的回答依旧模稜两可,不尽人意。 独孤羽摸索著下巴,想起一个办法:“要不要再试试滴血认亲?” 第112章 分家產 父子血脉相承,可融为一体。 古医书上有註解,若为男女血亲,以血滴水也可相融。 朱鸣尘表示赞同,“试试吧,这三个人我们可是找了快一年,下次遇上真不知什么时候了。” 锦瑟將滴血认亲的东西准备好。 三人依次上前,將指尖的血滴入碗中清水。宋云缨也將血刺入水中。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三人都与宋云缨的血不相融。 如此这般,便是彻底死心了。 独孤羽安慰她,“没关係,再找就是了。” “就是,就是。”朱鸣尘也附和,“我让兄弟们再用点心,一定能找到的。” 宋云缨还是礼貌地让奈奈送走了那三人,並打赏了他们一些银两,算是辛苦费。 回到屋內,宋云缨坐在铜镜前,心中五味杂陈。 独孤羽走了进来,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她,“別太难过。” 宋云缨靠在独孤羽的怀里,泪水无声地滑落,“我知道我早该习惯了。可每次还都留有一丝奢望,这种感觉,真的很痛苦。” 一向坚强的宋云缨忽然落泪,让独孤羽也有些猝不及防。 只这一刻,他便心软了。 独孤羽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別哭,不管怎样,我都陪著你。” 她无声地点点头。 “当年,若不是弟弟挺身而出,只怕流落街头的,就是我了。” 宋云缨想起前世的种种,心中总会充满疑惑和不解—— 前世今生,身为太子的独孤侃,身为国公爷的父亲,身为誉王的独孤羽,身为暗卫总领的朱鸣尘…… 隨便拎出一个,都是大巽权威的存在。 为什么歷经两世,弟弟仍然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这个疑问如同巨石般压在宋云缨的心头,让她难以释怀。 难道,弟弟真得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 这日清晨,奈奈將一封帖子递上来,“主子,大姑娘派人送来的。” 宋云缨拆开后,信中说道宋父閒赋在家,一直身体抱恙,如今已经臥床半月有余。 大姐自从南疆回京省亲,就一直住在宋国公府。 宋云缨猜测,大姐来信的目的,一是想借誉王府给国公府抬一抬身价,二是觉得她神医妙手,能给父亲诊诊脉。 “就说我不在府上。”宋云缨把信放在了一边。 继母和庶妹的欺凌,父亲的冷漠,早已让她对这个家失望透顶,不想有任何瓜葛。 奈奈道:“奴婢这么说了,可是宋府的管家在前厅候著不肯走,说老爷这次病得很重,让主子务必回去一趟。” 父亲年逾六十,身子骨已大不如前,再加上屡次被贬,遭圣上斥责。继室和小女儿都双双殞命,身体和心灵上的打击,让他更是一病不起。 “管家说,国公爷是想著身体每况愈下,提前分一分家,连二小姐都给叫回来了呢。” “二姐也回来了?”宋云缨沉吟片刻。 奈奈点头,“是呢,奴婢派人去打听了,確实如此。宋家昨日专门去浮生庵把人给接回来的。” 宋云缨很是吃惊。 二姐作为宋家的第一反骨,出家后与父亲断绝父女关係,扬言再不登宋家门。 十数年来与宋家毫无牵连,让宋云缨都快忘了有这么一號人物。 怎的今日她也回门了? 奈奈猜测道:“看来,国公爷真得病的很重。主子要不去看看吧,既是分家產,也不能便宜旁人。” 宋云缨知道自己虽对宋家有恨,可她现在身为誉王妃,一举一动都代表著王府的顏面,若连父亲重病都肯去见,难免连累独孤羽被御史参奏。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独孤羽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宋云缨將父亲病重的事告诉了他,独孤羽听后,沉默片刻,道:“你若是想去,我便陪你走一趟。” 宋云缨摇了摇头,“算了,我若是回去,免不了一番纷爭。让你看笑话不说,也影响我发挥。” 独孤羽笑:“你想把宋家拆了?” “怎么可能?” “看来我这宝塔今天是镇不住你这河妖了。” 宋云缨解释:“不是啦,之前总麻烦你。这回不一样,宋家的家事我能应付,怎好次次都让你替我出头?”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就回吧。有什么事隨时派人回来告诉我。” 宋云缨她吩咐奈奈准备一些补品和药材,便坐上马车,向宋国公府驶去。 路上,奈奈问她:“主子,你说二姑娘也是回来爭家產的吗?” “不好说。”宋云缨摇头:“她恨我恨得厉害,怕是一捧土都不愿分给我。” 父亲膝下无子,唯有四女。 大女儿宋昭华是镇南侯夫人;二女儿出家为尼,一直在浮生庵带髮修行。 唯一的男丁是宋子游,却早已下落不明。 除此之外,就只剩宋云缨。 奈奈大大咧咧地,“主子有王爷撑腰,不管她们谁上,都不是咱们的对手。” 宋云缨並不为此而来:“国公府的家底日渐稀薄,尤其是我將娘亲的嫁妆爭来后。他们那点家產,更是可有可无,爭不爭都没什么意思。” “那主子此去是为了什么?” 宋云缨目光深邃地望著窗外,缓缓道:“难得见一见故人,咱们去把帐算清楚。” “主子是说二姑娘?” 昔日,父亲原配夫人蔡氏出身农户,二人结识於微末,属於患难夫妻,本该荣辱与共。 可父亲飞黄腾达后,嫌蔡氏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一直休书將其赶出家中。 蔡氏苦苦哀求无果,也无脸面对娘家亲族,於是投湖自尽了。 宋二姑娘常为母鸣不平,惹恼了父亲,被他斥责打骂,一怒之下剪了头髮,去道观做姑子了。 宋二姑娘始终认为是父亲变了心,就把这笔债记在了宋云缨生母的头上。 第113章 回宋家算帐 宋云缨微微頷首,跟著管家向父亲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她留心观察著府中的变化,发现比起自己出嫁前,这里已经冷清了许多。 想必是父亲被贬后,那些趋炎附势的人都纷纷离开了。 如今的宋国公府只是一副躯壳,哪里还有当日的荣光? 宋云缨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內,宋父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憔悴。 大姐宋昭华坐在床边,正细心地为父亲擦拭著手。 “三妹来了,看座。” 宋云缨点点头,走到父亲床前:“爹。” 父亲猛咳几声,没好气道:“你回来作甚?老夫死都不用你管。” 宋云缨冷冷地看著他,“爹,您这是唱的哪出?不是您叫管家硬把我喊回来的?一面请著,一面骂著,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装病骗我们回来挨骂的。” 宋父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孽障你说什么?” 大姐连忙打圆场:“三妹,太医来给父亲诊脉,都说是气虚体弱,需要静心调养。可爹心里惦记著你,这才去王府相请,你就別任性了。” “惦记我什么?”宋云缨挑眉,“是惦记我母亲留下的珍贵药材,想要续命吧。” 宋父眼中怒意,却仍强撑著气道:“老夫何时惦记过你母亲的东西?” 宋云缨冷笑著,坐在床前拉过宋父的手诊脉。 “爹,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我母亲留下的棲香散,最治头风,父亲是受太医指点,才找我寻药,不是吗?” “胡说八道!”宋父恼羞成怒,“老夫半截入土的人了,大不了一死,没你想得那么奸恶。”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爹,別人不了解您,我还能不知道吗?”宋云缨微笑,“大义灭亲,舍尾求生,这几招属您玩的出神入化。” 宋昭华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拦著:“三妹,你真得误会了。爹是想分家,为你好才把你叫回来。这偌大的国公府,不也有你的一份儿吗?” 此话说得恳切,只可惜,宋云缨再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骗欺负的小女孩儿了。 宋云缨拂了拂袖子,“大姐当我是傻子吗?若真要分家,宋府要请闔族耆老,开祠堂、点帐册,一笔笔帐过了名录,大家签子画押,才算作数。” “怎的国公府里安静如斯?既无族人,又没帐房。只咱们几个磨嘴皮子,何来分家一说?又何来我的那一份儿啊?” “这个……”宋昭华,“不是想著咱们父女商量个大概,再去请族老见证吗?” “哦?”宋云缨笑了笑:“可你们演这一出苦肉计,演得未免做作了些。” “云缨,你太过分了!”宋昭华忍无可忍,起身斥责道:“我想著你是受了委屈的,处处让著你,旁人说得那些污糟话从不去信。宋府遭难,你身为誉王妃,理当替母家出头。” “所以大姐觉得,谁弱谁有理?” “不管谁有理,你不该对爹袖手旁观,冷言相讥。难道从前你的乖巧懂事,都是装得吗?” 此时,外面紧跟著一阵急促的脚步。 “二姑娘,你不能进!”侍女拦著。 “滚开!”只见一道素衣气冲冲地推门而入。 来人几乎没有停留的时间,上前给了宋云缨一巴掌。 “不恭顺的东西,没有宋家你当得了王妃?父亲和大姐面前,你还敢大放厥词?” 宋云缨的脸瞬间火辣辣的疼。 “二姑娘,你怎么打人啊!”奈奈挡在主子身前。 宋念慈厉色道:“我是国公府嫡女,她一个外室所出的野种,我想打便打!” 奈奈也是被气急了,大声反驳:“你一吃斋修行的道姑,敢跟口出狂言,跟娘娘动手。要是我家王爷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他能怎样?杀了我?还是拆了我的道观?自古灭佛的见过,想灭道,我倒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 “你!” 宋云缨一手拦著想要爭执的奈奈,脸虽痛,却仍保持著冷静与高傲,“二姐,你一个出家人,动什么怒啊?” 宋念慈虽是道观素衣,却面露凶相,“你在外面如何招摇我不管,有我在,宋家还轮不到你猖狂。” “多年未见,二姐还是这般无礼急躁。可见修行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宋云缨!” 宋念慈被戳到痛处,扬起手又想打人,却被宋云缨一把抓住手腕,用力一甩。 “二姐,差不多得了,我怕你有命打,没命回啊。”宋云缨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 宋念慈一怔,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狠狠道:“当年若不是你娘勾引,母亲怎会含恨而终?我们姐妹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宋云缨高声道:“你要怪就怪父亲薄情、世道不公,怪不到我们母女头上。” 宋云缨指著她,气势逼人:“我若是你,定闹他个天翻地覆,人尽皆知。让他身败名裂,再不敢行忘恩负义之事。你只在后院里跟女人闹,算什么本事?” 宋念慈被戳到痛处,“你別以为我不敢。” 大姐生怕这两人再动起手来,骂著看门的侍女,“混帐东西,见主子爭执也不拦著,看戏呢?” “是。”侍女这才去拉人。 “滚!”二姑娘一巴掌扇在下人身上,脸上立刻起了五指山。 “紫娟?”宋云缨这才注意到侍女,“你怎么成这样了?” “奴婢没事…..” 数月未见,紫娟瘦了三圈。 手腕、脚脖子上都是藤条打的上,捋起袖子也是一片片黑紫青。 “谁打的?” 紫娟低著头,不敢说。 “是她们?”宋云缨指著在场的人。 大姐二姐正冷冷地看著紫娟。 紫娟只能小声回答:“是我自己摔得。” “走,跟我回王府。”宋云缨岂能看不出其中关窍? 大姐连忙拉著,“三妹別走,別为一个下人伤了和气。” “紫娟是我贴身丫鬟,当初是为了给母亲守香才留在宋家,现在母亲灵位我已经移走,她也理当跟我回王府。” “三妹,你已经是人上人,又何必跟自家姐妹斤斤计较?你二姐是急性子,我回头骂她就是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都別吵了。” 还是一样擅长和稀泥。 这样没有意义的拉架,曾经在宋云缨的童年里发生过多次,除了激发矛盾,没有任何用。 每次大姐越是劝,宋云缨就被欺负的更厉害。 宋云缨只是静静道:“菩萨低眉,是因为身旁有金刚怒目。大姐,你不是菩萨,没有金刚护法,就不要去普度眾生。你帮不了她,也帮不了我。” 第114章 疯了吗?远远不够呢 “三妹……”宋昭华闻言,一时语塞。 宋云缨的话,如同一把锐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她长久以来的偽装。 此时,宋父虚弱地直咳嗽,仍试图维持一家之主的威严:“宋家的下人,你想带走就带走,有把老夫这个家主放眼里吗?” “爹,女儿从前就是太把你们放眼里了,才会受尽欺辱。” “你!你到底想怎样?” 宋云缨渐渐换了张笑脸。 这笑意,看得宋父心里发怵。 “我当然是来给爹瞧病的啊,”只见宋云缨坐回床边,端著一碗药,“爹,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看女儿如何把那些人一个个踩在脚下。” 宋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宋云缨。 这个曾经唯唯诺诺,任人宰割的女儿,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野心勃勃? 宋云缨叫人把熬好的药端来。 舀起一勺药,递到宋父嘴边,“来,爹,喝药。” “我不喝你的药!”宋父猛地偏过头,拒不张嘴。 宋云缨再舀。 “爹,別啊,不喝了这碗棲香散,你如何好起来呢?” 宋父一把推开,“別喊我爹,我不是你爹!” 咣当—— 药碗从手中跌落,摔碎的瓷片飞溅。 “主子!” “爹!” 在场的人乱作一团,忙扶著宋父和宋云缨。 只见二人的手都被瓷片划破,此时正不断地渗著血。 “快去拿止血的纱布来!” 下人手忙脚乱地递著东西,將宋父和宋云缨的伤口包扎起来。 二姐直接把宋云缨拉到一边,“你是想把爹气死才甘心吗?” 看著与父亲混在一起的血,宋云缨有一瞬间的失神。 可又很快反应了过来,她一手摁著腕上的纱布,“二姐当年负气离家,跟爹吵得天翻地覆,把爹气吐了血,险些没命,如今还有脸指责我?” 宋念慈被懟得满腔怒火,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地上满是狼藉,宋云缨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著碎瓷片,幽幽道:“现在才来娘家装孝子贤孙,分家產,打算盘,有点儿晚了吧?” “宋云缨,我撕烂你的嘴!” 要不是大姐拦著,二姐得跟她拼命。 “都愣著干什么,还不把人拉开。”宋昭华呵斥著侍女。 宋昭华虽不喜欢宋云缨的强势,但更不愿看到宋家这样乌烟瘴气。 “三妹不是我说你,你这张嘴,也太不饶人了。按理说你为母休夫,又跟宋家割袍断义,我们本可以不喊你回来,可父亲大人仁慈,想著你是骨肉血亲,总得给你有个交代。可你,你是怎么回报他的?” “回报?我需要回报什么?宋家,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回忆里充满屈辱的地方。” 宋云缨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眾人,勾起一抹冷笑,“从我进府第一天起,我就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外人,你们一个个慈眉善目,背地里谁不骂我一句乡下来的野种。” “大姐,你享受著镇南侯夫人的尊荣,出嫁时十里红妆,可曾想过,吸的是我母亲的血?二姐,你出家修行,看似超脱世俗,实则是无能。你不敢给生母討说法,跟宋家决裂。我告诉你,我敢!” “你……你简直疯了!”大姐看著宋云缨,眼中满是陌生。 “疯了吗?”宋云缨逼近一步,决绝道:“远远不够呢。” 宋父躺在床上,脸色因愤怒和震惊而变得扭曲,“孽障,你想让老夫把整个宋家都赔给你吗?” 宋二姑娘不愿,“爹,那都是你积攒的家业,怎能拱手便宜了她!” 大姐也跟著劝,“爹,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你先喝口水静静心。” “呵。”宋云缨蔑笑著,“你们太高看自己了,欠我母亲的债,宋家还不清。” “原本我想著不沾你们的閒,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她眼风扫过所有人:“等真分家了,再来喊我。到时宋家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但凡该我的,你们谁也別想私吞。” 说完,宋云缨转身就走,留下一屋子的惊愕和愤怒。 奈奈拉著紫娟紧跟其后,看著她浑身是伤,不免掉泪:“她们真是太欺负人了。” 门外,马车早已备好。 宋云缨上了车,吩咐道:“回府。” 马车缓缓驶离,宋国公府的轮廓渐渐模糊。 宋云缨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心中却翻涌著复杂的情绪。 “主子的手腕还疼吗?”奈奈心疼。 宋云缨低头看看带血的纱布,“我没事。” “主子明知来也是受气,就不该回来。” 宋云缨突然问了句,“奈奈,你说他如果不是我爹,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奈奈心思简单,並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说:“那老爷还不是我爹呢,我都快气死了。” 宋云缨苦笑。 她心中有个疑问,想著必须再验证一下,才能解心头之惑。 回府后,宋云缨约独孤羽到凉亭赏月。 独孤羽如约而至,一身黄锦绣山的衣裳,清冷月色下,显得尤为出尘。 两人静静地坐著,享受著这片刻的寧静。 突然,一阵风吹过,带动了凉亭上的风铃。 他笑:“听说娘子在宋家又是大杀四方。” “连你也要挖苦我?” “不敢不敢,”他为她斟上一杯茶,“只是觉得错过了娘子的威仪,有点可惜。” 宋云缨不再与他玩笑,开门见山道:“王爷,你能否帮我查一个人?” “谁?” “我爹。” “宋国公?”独孤羽目光微闪,“查他作甚?” 第115章 有你在,怎么正经? 宋云缨这才说起了今天在宋家发生的事,说了爭吵,说了动手。 说了父亲一扬手,摔碎了盛药的碗。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我发现,我和他的血並不相融……” 两人无意间滴进水盆里的血,像完全排斥的两颗血珠子,各自散开,没有融合在一起的跡象。 这让宋云缨心中升起了一个骇人的猜测。 “或许,我根本不是爹的女儿……”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啊。”独孤羽沉默片刻,开口问:“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宋云缨摇摇头。 “所以才想著再验证一下。” 独孤羽提醒他,“取你爹的一滴血容易,只是这件事,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去做。” 宋云缨道:“你知道吗?我曾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宋家的阴影里。但今天这个想法冒出来时,我忽然释怀了许多。” 她说:“人与人之间越是亲近,期望越多,失望和憎恶自然也就多。他若真不是我爹,或许,我也不会越陷越深。” “好,我帮你查查看。”独孤羽轻抚著茶杯边缘,若有所思:“宋国公他发现蹊蹺了吗?” “我不知道,他只顾著骂我,怕是没注意吧。” 独孤羽道:“你的身世,你母亲应该最清楚。如果你不是宋家的女儿,她为何临终前將你託付给宋家?” “娘亲是被人伤透了心,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让我去这虎狼窝。” 这些年,父亲於宋云缨只是个称呼。 或许是她太想摆脱宋家了,稍有一线机会,她都想跟他们划清界限。 宋云缨回忆著:“当年母亲带著我和弟弟逃难到小陇山,她本就体弱,一路顛簸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其实明白的,爹视她为污点,这才没有上京跟宋家撕破脸……” 独孤羽轻伸手握住了宋云缨的手,“这样吧,我让人去查查。大巽官员的私闻秘事多半都在暗卫手中,或许能从中找到点线索。” “嗯……” 独孤羽道:“我一直都想问,你和你弟弟是双生子吗?” 宋云缨点头,“对啊。” “看著不像。” “不像吗?小时候我只是个头儿比他高。” “不像。”独孤羽擅长丹青,对人体结构有较深的研究。他画皮画骨多年,根据宋云缨的描述,推演画出的宋子游与她並不像姐弟。 宋云缨此时头脑已经乱了:“若我们不是姐弟,那娘亲呢?我们是她的孩子吗?这一切究竟跟宋家有什么关係?” “別急,咱们想想办法,总会弄清楚的。” “嗯。” 娘亲和弟弟,永远是宋云缨心底最柔软的存在。 当年宋云缨孤身一人来到京城。 她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只想著在宋家如何討好继母和姐妹,如何在这深不见底的宅子里生存下去。 若不是靠著想要与弟弟团聚的念想,只怕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好在,宋云缨已经想明白。 费再多的力气討好別人,都不如自己强大可靠。 公道,自己去討。命运,自已去爭。 才能活出个明白和精彩。 “信我擬好了,送去暗卫署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独孤羽道:“只这一次,你可又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她低头:“我知道……我会还你的。” 凉亭上的风铃隨风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拂著她的脸,“瞧这一脸的伤,让人打了也不知道还手吗?” 她並不在意,“一个巴掌算什么,早晚我要她百倍千倍的还。” 他欣赏她的隱忍,“娘子不该困在闺闈中,该去朝堂上出谋划策才是。” “快別乱说。”宋云缨担心隔墙有耳。 “宋云缨……” “嗯?” 他淡淡道:“我希望你在我面前,不要遮遮掩掩,做回你自己。” 宋云缨抬头,对上独孤羽那双深邃的眼眸。 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能有这样一个愿意为自己撑腰的人,何其幸运。 “那……我可以把紫娟留在府里做事吗?” “王府后院由你做主,你说留谁,便留谁。” 宋云缨此刻內心无比安定,“王爷,云缨此生做得最好的决定,就是嫁给你。” 独孤羽轻笑一声,对宋云缨的郑重其事颇感意外,“突然这么懂事,让人好不习惯啊。” 宋云缨轻轻抽回手,脸颊微红,“我都是肺腑之言,王爷若觉得好笑,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他把她拉近,“那怎么行?我爱听,以后多说点。” 她声音细若蚊蝇:“知道了……” 独孤羽见白天还在宋国公府大杀四方的泼辣娘子,如今在自己面前却頷首低语。 觉得有意思。 独孤羽看著宋云缨,眼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你这样子,著实让人爱不释手。” 宋云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別过头去,“王爷,你正经点儿。” 月光如水,翠竹轻摇,静静地洒在凉亭之上,给这幽静的空间披上了一层银纱,让人忘却掉尘世的烦恼。 独孤羽打横將她抱起。 宋云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嚇了一跳,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嗔怪道:“王爷,你快放我下来。” 独孤羽收敛起玩笑的神色,抱著她稳稳地走向臥房,“有你在,怎么正经?” 宋云缨潮红的脸隨之泛起笑意…… * 日上三竿,紫娟见宋云缨仍未起床,不免担心。 望著房门问:“主子总贪睡吗?” “不是啊,”奈奈嘟囔道:“主子还说呢,要发奋几日,好好查一查国公府的底细,这才不过第一天,我一碗粥热了三回了,也不见她起来。哎……” 锦瑟在她脑壳上一敲,“不准背后议论主子的不是。” 奈奈吐吐舌头,“昨晚王爷那般折腾,今日主子不起实属正常。咱们就老老实实等著唄。” 紫娟脸颊瞬间通红:“奈奈你羞不羞啊?” “怎的,大家都听见了嘛,又不是我胡诌的,嘿嘿。” 昨日,臥房里顛鸞倒凤地响到了二半夜。 任谁也不可能装聋作哑。 第116章 年轻人,使不完的牛劲 锦瑟拍了拍奈奈的肩膀:“好了,好了,咱们也別在这儿杵著了,去厨房再把粥热一热,主子万一待会儿起来了饿著了怎么办。” 三人说笑著向厨房走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內,宋云缨终於悠悠转醒,只觉浑身酸痛。 宋云缨坐起身,看到身旁熟睡的独孤羽,昨晚,他仿佛要將她揉进骨子里,那份炙热让人有那么一丝欲罢不能。 宋云缨轻手轻脚地下床,不想吵醒他。 “別走……” 他在睡梦中还含糊其辞地拉著她。 宋云缨无奈的摇摇头,到底是年轻人,浑身使不完的牛劲。 她慢慢將手抽出,把他的胳膊塞回被褥里。 锦瑟和奈奈听到动静,忙端了热水和早点进来。 “主子醒了?用些早膳吧。”锦瑟关切地问。 宋云缨点点头:“好啊,我正饿得厉害。” 洗漱,对镜梳妆。 左脸的肿胀还没褪去,锦瑟剥了煮熟的鸡蛋在她面颊上下滚著。 锦瑟看著都心疼,“多好的一张脸,主子怎任由他们打了去?” 奈奈撇嘴,“就这还是拦著了呢。你是没见过二姑娘之前的泼辣样子,要不她出家早,主子非被她给吃了。” 宋云缨侧脸看著铜镜,“她再狠,也是明刀明枪的来,不必理会。” “是。” 宋云缨再问:“宋家可有传什么信儿来?” “暂时没有,不过奴婢打听到,昨儿个主子走后,国公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大姑娘和二姑娘都被训了。” 宋云缨冷笑,“国公爷好大的官威。见我不当软柿子,又拿捏上別人了。” “主子如今是王妃,身份尊贵,宋家自然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对您。”奈奈道:“换做是我,昨日就把她给抓了,看她还猖狂不猖狂。” “你这丫头,半点气也沉不住,以后还怎么做事?” 奈奈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奴婢知错了。” 宋云缨放下筷子,“紫娟安顿好了吗?” 锦瑟回道:“按主子的吩咐,让她在园子做些侍奉草的活儿,紫娟擅长,也乐意做。” “喊她进来,我有话要问。” 不一会儿,紫娟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王妃有何吩咐?” 宋云缨拉起她的手,挽起袖口,“伤好些了吗?” 紫娟应声,“多亏主子赐药,又有奈奈、锦瑟照顾,奴婢已经好多了。” “这段日子你在宋家,受委屈了。”宋云缨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別拘束:“我在宋家就是你和奈奈服侍。我出嫁时,你自请在国公府为我娘亲看守灵位,烧香祭拜。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 紫娟眼眶微红,“主子快別这么说。主子待奴婢好,奴婢都是心甘情愿的,不敢求什么回报。” “好了,快別哭了。以后在王府,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紫娟忙擦乾眼泪,“嗯。” 宋云缨拉她坐下:“紫娟,你在国公府时,可曾听说我娘的什么往事?或者,一些特別的事?” 紫娟想了想,“关於陆夫人的谣言一直都是那些,什么商贾、外室,不过自从袁氏母女死后,下人们说的也少了……现在宋家后院是大姑娘在操持。” 大姐的夫家远在边陲,她在京中少说待三五个月,住在宋家也算是替父分忧。 “哦,对了,”紫娟突然想起件事,“前些日子,刁嬤嬤突然去灵前祭拜过夫人,说什么多亏陆夫人她才发了大財,奴婢觉得稀奇,正想上去问个清楚,她一见是我,反倒慌慌张张的跑了。” “刁嬤嬤?是宋家厨房的那个厨娘吗?” “没错,就是她。” “她与咱们院子从无瓜葛,何来靠我母亲发財一说?” 紫娟也这么认为:“更蹊蹺的是,没过两天她就辞了厨娘的差事,回乡下老家开酒楼去了。听说,挣得盆满钵满。” “还有这种事?” 直觉告诉宋云缨,这个刁嬤嬤一定知道什么。 宋云缨吩咐道:“想法子打听打听刁嬤嬤的下落,家里几口人,都跟什么人来往。得机会,我得见见她。” 印象中,刁嬤嬤只是个胖厨娘,仗著自己在国公府当差时间长,净爱贪些採买的小便宜,是个惜財如命的人。 是什么原因,能让刁嬤嬤在发財时去祭拜娘亲呢? 宋云缨则坐在桌旁,手指轻轻敲打著桌面,思绪万千。 * 翌日午后,阳光斜洒进屋內,带来一丝丝暖意。 宋云缨正小憩,奈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里拿著一张纸条。 “主子,有消息了!” 宋云缨接过纸条,快速读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纸条上,正是关於刁嬤嬤的消息。 宋云缨:“看来,咱们得走一趟了。” 宋云缨带了几个得力的人手,换上便装,一路疾驰来到了刁嬤嬤的老家。 这是一个相对富庶的镇子,四周被青山绿水环绕,显得格外寧静。 刁嬤嬤的酒楼就在最繁华的地段。 酒楼门前车水马龙,生意兴隆,显然刁嬤嬤如今的日子是过得红红火火。 宋云缨一行人下了马车,走进酒楼。酒楼內装潢雅致,客人络绎不绝。 宋云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上好的茶,又点了一桌名贵的菜。 如此財大气粗,立刻就有跑堂的跑去给掌柜送信儿。 宋云缨不管这些,只是慢慢品茶,观察著酒楼內的动静。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圆润的妇人走了过来,“几位客官是京城来的吧,瞧这气度就不同凡人,我们这里可是国公府的御用大厨,连陛下娘娘都尝过的菜式,你们可千万別错过。” “刁掌柜,生意兴隆啊。”宋云缨抬起头。 刁嬤嬤一眼就认出了宋云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转身就想逃。 宋云缨叫住了她:“刁嬤嬤,这么急著走做什么?我有话要问你。” 刁嬤嬤硬著头皮走了过来,跪地磕头:“王妃大驾光临,老奴有失远迎。” 刁嬤嬤一跪,周围的百姓也都起了身,退避三舍。 宋云缨让人清了场。 然后说:“嬤嬤不必客气,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何突然辞了国公府的差事回乡下?是国公府的日子不好过吗?” 第117章 娘亲死亡的真相 刁嬤嬤眼神闪烁:“王妃说笑了,老奴一个粗人,难敢说国公府的不是?只是想落叶归根罢了。” “听说,嬤嬤闷声发大財,是託了我娘亲的福?” 嬤嬤顿时脸色煞白,“这是哪个小人背后挑唆?王妃千万別信。老奴不过是做些小本生意,养家餬口而已,哪敢妄言是靠陆夫人的財运。” “不说实话?”宋云缨收起笑容,改为威胁,“把人带上来。” 只见刀雀押上来一个毛头小子,“跪好了!” “三郎?!”刁嬤嬤看到自己儿子被抓了大惊失色,“王妃,老奴没得罪你吧,何必如此啊!” 宋云缨没理她,只是抵了个眼神,刀雀就拔剑横在那毛头小子脖子上,“老东西,王妃问话你就老实回答,再敢耍心眼,別怪我刀剑无眼。” “娘,救我。” 刀雀手一用力,剑划破了皮,刺出血来。 刁嬤嬤一见,腿都软了,连声呼道:“王妃饶命啊!老奴说,老奴都说。” 刁嬤嬤擦著额头上的汗讲著—— 国公府当差时,她曾无意间从袁氏那里,听到了一些关於陆夫人的谣言。 “当年陆夫人的死,不是天意,而是人为。此事牵连的人很多,要不是王妃今日逼问,老奴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 宋云缨眼神一凛,“说重点。” “是……”刁嬤嬤继续道:“老奴也是无意间听见的,国公爷嫌陆夫人出身商贾,想与袁家接亲,又怕陆氏纠缠。这才叫人下了狠手……” 宋云缨沉声:“都有谁参与这件事?” 刁嬤嬤哆哆嗦嗦道:“国公爷,袁氏母女,还有……二姑娘。” “二姐?” 宋云缨想过是父亲、是袁氏,万万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二姐的事儿。 “没错。老奴听得真真的。当年往陆夫人药里下的毒,还是二姑娘去道观求的。” 奈奈道:“你敢发誓所言当真?” “老奴发誓,若有虚言,管叫全家不得好死!那浮生庵的瞭然师太,就是证人。” 宋云缨握紧了拳头。 好啊,他们明知母亲身在何处,不肯把人迎回宋家就罢了,反而落井下石,取人性命。 堂堂国公府狼心狗肺,竟无一个良善之人! 宋云缨狠意上来,她推测,“那时宋家大夫人刚死,我爹既怕陆家来纠缠,又贪图陆家家產,就想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去母留子。” 刁嬤嬤点头,“王妃说的极是。” 一来,可以摆脱宋家,迎娶新妇。 二来,他们可以借抚养宋云缨之名,霸占陆家家產。 二姐的狠毒。 袁氏的出谋划策。 还有,宋父的默许。 那瓶装满无色无味的毒药,就从浮生庵出来,被下进了陆氏平日吃的药里。 刁嬤嬤道:“她们知道陆夫人常去铺子里抓药,便买通了掌柜,把毒定时定量的掺进去。陆夫人就是服了这毒药,才早早死了。” 宋云缨早已气得发抖,“好奸的计,好狠的心。” 奈奈也快气哭了,“他们简直不是人。狗都比她们有良心!” 宋云缨问:“刁嬤嬤,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刁嬤嬤颤抖著说:“老奴怕啊。这事儿牵连太大,况且袁氏母女已遭报应,我一个小小的厨娘,哪里敢插手?” 宋云缨没打算放过她:“那就说说,你的钱是从谁那儿敲来的?” “我……”刁嬤嬤还想瞒天过海。 “还不快说!”刀雀直接在她儿子手臂刺了一剑,疼得他在地上嗷嗷打滚儿。 “我说,我说!” 刁嬤嬤急得舌头打不过弯儿,“袁氏管家时说一不二,整个后院都对她俯首帖耳,我哪敢敲她的竹槓?这些钱,是我从二姑娘那里诈来的,一共也就一万两……” “就一万?你说得轻巧。”奈奈说:“你这带血的钱,拿的也心安?” “老奴惶恐,王妃若是来要钱的,老奴这就找人拿来。” 奈奈“呸”了一声:“谁稀罕你这些臭钱!” 刁嬤嬤朝宋云缨磕头,“王妃,老奴只想离开国公府,过安慰日子,真没干过別的坏事啊,求王妃明察!” 宋云缨幽幽问:“二姐她一个道姑,哪儿来的钱?” 刁嬤嬤咽了口唾沫,“国公府家的小姐怎会没钱?老奴当时只想拿钱走人,其他的,真不知道啊……” 听完刁嬤嬤的敘述,宋云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她站起身说:“刁嬤嬤,宋家的钱,你只管拿著。今日你与我见面之事,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我怕你有命拿,没命。” 刁嬤嬤连连磕头:“谢王妃开恩!老奴发誓,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宋云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带著人离开了小镇。 回去的路上奈奈问:“一群烂心肠的歹人,主子,就这么饶了她们吗?” 车外北雁南飞,天高云淡。 宋云缨目光中透著坚定:“绝不。” * 回王府后,宋云缨便装扮成普通妇人,去了浮生庵。 宋云缨是不信在道观清修的二姐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 其中,必有蹊蹺。 这浮生庵依山而建,山路有些崎嶇,远远看著香菸繚绕,钟声悠扬,显得格外清幽寧静。 宋云缨踏入庵堂,环顾四周,只见几位道姑正低头诵经,神情专注。 这里的香火併不鼎盛,进来的多是游山顺道来的香客。 男香客甚至比女香客还多。 宋云缨对一位年长的道姑说,“师太,我像给亲人供奉一盏长明灯,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年长道姑双手合十,“施主请隨我来。” 宋云缨隨她来到一间厢房,屋內供奉著诸多长明灯,莹莹闪烁,每一盏都代表著一位亡魂。 “施主想供奉哪位亲人?” “家母。” 道姑点点头,开始为宋云缨准备长明灯。 宋云缨仔细观察此人,虽年逾三十,可保养的极好,若仔细看面上还涂了一层细细的胭脂。 可见,不是潜心修道之人。 宋云缨不动声色地问:“我听闻,有个叫元慈师太的,书法极好,可否请她帮忙给亡母写个灵位?” 道姑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宋云缨,“施主来得不巧,元慈师太出去云游了,不知何时才归。” 元慈就是宋二姑娘的道號。 第118章 你没钱,我有啊 宋云缨顺口又问:“那瞭然师太呢?” “观主闭关清修了,不见客。” “哦,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了。”宋云缨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我只求见元慈师太便是,这香火钱您拿著。” “这不是钱的问题,元慈她確实不在。” 宋云缨当然知道二姐此时正在京中,为了宋家的事焦头烂额,根本不会出现在庵里。 於是顺水推舟道:“那我便在贵庵住几日,等等她便是。” 道姑有些为难,“施主,我们这里都是清修之人,恐怕不便留宿。” 宋云缨早有准备,又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师太,您就通融通融吧,我绝不会打扰各位清修。” 道姑看著银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宋云缨趁热打铁,“师太,亡母近日魂魄不安,我也是为了尽一份孝心,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就行个方便吧。” 道姑终於点头,“好……施主就住在西院的厢房里吧,那里清净些。还请施主到了晚上不要隨意走动。” 宋云缨心中一喜,连忙道谢。 隨著道姑来到后院厢房,只见屋內陈设简单,却也乾净整洁。 宋云缨走到窗前,远处青山连绵,近处竹影婆娑,好一个清幽之地。 奈奈將包裹放下,问:“主子,咱们要在这里住几日啊?” “那得看能查出些什么,”宋云缨估摸著,“少则三五天天,多则半个月吧。” “这么久?”奈奈不理解,“主子该直接去跟她对峙,省得这般麻烦。” 宋云缨盘算著,“若没证据,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 “奴婢看这道观妖里妖气的,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人。” 瞭然师太宋云缨曾见过几面,不像险恶之人,只是如今她年纪大了,不常出来,想见一面弄清真相,难上加难。 当年之事真相如何? 二姐给刁嬤嬤的钱究竟从何而来? 这座迷雾里的浮生庵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她都要一一解开。 夜幕降临,道观笼在漆黑一片中,更添了几分神秘。 宋云缨提了盏灯笼,悄悄出了厢房,向著道观后山走去。 奈奈害怕的很,“主子,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你是要去哪儿啊。” 宋云缨让她別怕,“早晨上山时,你可注意到路上的那几辆马车?” 奈奈点头,“记得啊,还差点碰了咱们呢。” “他们说马车里坐著烧香的贵客,可你看,”宋云缨把灯笼靠近路上的车辙印,“若只坐了人,车辙会留下这么深的印记吗?” “难道车上还有別的东西?” 宋云缨捡了根树枝沿著路边的叶子扫了扫,“你看这是什么?” 树叶下有颗掉落的珍珠。 奈奈识货,“这是南珠?” 珠子虽小,可是金贵,应该是从马车上遗落的。 宋云缨捡起珠子端详,“马车拉的不止是人,还有金银珠宝。” “往尼姑庵里拉珠宝?”奈奈觉得稀奇,“真是头一次听说。” “去后山看看就知道了。” 顺著车辙印走了好久,两人终於来到一处荒山。 “主子,没路了。”奈奈懊恼。 车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宋云缨提著灯笼四处打量,“难道是我想错了?” 正当她疑惑之时,只听山壁前轰隆隆的几声震动,遮蔽的藤蔓被抖落的泥土砸掉。 一道石门,缓缓而开。 宋云缨连忙躲在暗处,对奈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见一个贵公子打扮的男人,面红脚飘地从里面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搂著一素衣女子道:“你们道姑不都吃素吗?这开荤的架势,差点没把我命要了。” 女子在她怀里一娇嗔,“去你的~” 宋云缨躲在暗处,紧紧地盯著。 这不正是白日在观中诵经的道姑吗?怎的到了晚上全然换了另外一个面孔? 只见男子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意犹未尽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对石门內的人吩咐:“下次多找点这种货色,爷喜欢。” 女子说:“再过几天,我们这儿可有好货,要见血的,您可得赏光来啊。” “这么刺激?”男子捏著她下巴笑,“放心,你的光,爷一定赏。” 一辆马车从山洞出来,女人把男人送走后,石门又缓缓关上。 如此这般,宋云缨蹲守了两个时辰,竟有十余个男子,陆陆续续从石门里出来。 儼然把这里当成了寻欢作乐的场所。 奈奈不禁咋舌,“神明清净之地,她们竟然行如此苟且之事?主子,咱们报官吧!” “先不要打草惊蛇,”宋云缨面色凝重,“这浮生庵的水,比我想像的要深。” 直觉告诉她,这儿一定藏著更大的阴谋。 一夜无眠,宋云缨都在思考著对策。 石门之后的秘密,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为了不打草惊蛇,接下来的几天,宋云缨白天专心烧香礼佛,晚上再前往后山一探究竟。 只是第二天,石门没有开启。 第三日她继续去后山…… 如此这般,观察了几天。宋云缨大致摸清楚了规律——后山的石门,每逢双日才会开。 进山的香客,需乘坐带有標记的马车,装著满箱的金银珠宝,由熟客引路才能敲开石门。 如此一来,宋云缨心中有数,这才下山回到了誉王府。 奈奈问:“主子可有对策。” 宋云缨思考著:“得想个办法进山洞才是……” * “什么?你让我去嫖妓?” 独孤羽险些没讲手里的筷子捏断。 宋云缨忙纠正他的措辞,“是查案。” “有区別吗?” “有啊,”宋云缨正色道,“嫖妓肯定是你自己要去的,查案是我请你去的,也是你们大理寺的本职工作嘛。” 前者会引起夫妻矛盾,后者能增进感情。 独孤羽气不打一处来,“我没钱!” 宋云缨拉他的胳膊,“我有啊。” “……” 第119章 牺牲色相 “我给忘了,如今你宋云缨是腰缠万贯,都能拿钱买我的身了。” “啊?” 宋云缨想著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夫妻之间,谈什么买身卖身,还不是兴致一来的事儿么。 可她此时有求於人,自然放低姿態。 “王爷,我不是那意思……”宋云缨晓之以理:“浮生庵的秘密就在石门之后。可我一个女子,不方便进去,別人我又信不过,只能拜託王爷你去探查一番。” 独孤羽冷哼一声,“你倒会使唤人。若我不去,你又待如何?” 宋云缨慢慢凑近他耳边轻声说:“王爷,你若不去,今晚就別想上我的床了。” 独孤羽一听,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她还敢威胁他?知不知道誉王府谁说了算啊。 可宋云缨正眨眨眼,对著他笑,丝毫不怕惹恼他。 这一招威胁……倒是直接又有效。 独孤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宋云缨,你堂堂一王妃,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云缨一脸无辜,“我当然知道啊,王爷,你就帮个忙嘛。” 独孤羽瞪了她一眼,“这是帮忙的问题吗?这是原则问题!你身为人妻,竟然让自己的夫君去那种地方,成何体统?” 宋云缨耸耸肩,“可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啊。王爷,你就当是为了我,牺牲一下色相吧。” “牺牲色相?”独孤羽简直要被气笑了,“宋云缨,你还有没有点皇室贵眷的样子?” “在王爷面前,我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王爷,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就这一次。” “……” 好郎就怕烈女缠。 宋云缨乘胜追击,“王爷,我听说皇上有意將你调去玄甲军任职,这头一道考题,就是筹措军餉。相信我,捣毁了浮生庵,这笔军餉便凑得齐。” 如果交易不成,只能说明筹码还不够。 宋云缨深諳此道,懂得以利诱之。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独孤羽也明白,浮生庵的秘密关乎重大,若能藉此机会立下功劳,也不是件坏事树立威信。 独孤羽虽不情愿,可让她一个人去冒险,他又实在放心不下。 宋云缨既然开口相求,不如顺水推舟。 独孤羽冷冰冰道:“下不为例。” 宋云缨一听他答应了,连忙点头应承,“多谢王爷!” * 刘御史家的公子是浮生庵的常客,宋云缨那日在后山见过他。 独孤羽著人给刘府下了帖子,刘公子喜出望外,按理说,他虽出身官宦之家,可跟皇室宗亲的门第还是差得远。 能搭上誉王府的边,自然喜不自胜。 一见面就滔滔不绝,“王爷算是找对人了,这徽京城,没有我刘某人找不来的乐子。” 刘公子还挺引以为傲。 他殷勤地倒著酒,时不时瞥独孤羽一眼,又被他的气场震慑地连忙收回眼神。 独孤羽幽幽问道:“浮生庵,去过吗?” 刘公子心里一咯噔,这誉王怎会知道浮生庵?难不成也是同道中人? 先前还听说誉王是个情种,与王妃伉儷情深。 原来,骨子里也是个背著媳妇贪图淫乐的紈絝子弟。 表面装的正人君子,其实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色鬼。 刘公子心里没底,不太敢直接接话:“王爷若想找乐子,在下有的是地方,何必去那深山老林里呢?” 独孤羽扇子一合,压著他想倒酒的手,“你在教本王做事吗?” “不,不……在下不敢,”刘公子额头冒汗,连忙改口,“只是去浮生庵需要点时间,在下这就去安排,定让王爷满意。” 独孤羽这才把扇子抬起,“本王还要再带一个人。” 刘公子小心翼翼地问:“不知王爷要带哪家的公子啊?” “一个下人而已,”独孤羽说道:“本王身体病弱,他每日侍奉汤药,本王离不开他。” 刘公子垂首应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可他心理却想,这誉王还真是要色不要命,自己都成药罐子了,还出来寻问柳呢。 他们约著半个时辰后在南城门见。 宋云缨被乔装成小廝的模样,塞进了独孤羽的马车里。 宋云缨摸摸自己嘴边的一撮鬍子,压低声音问独孤羽:“你怎么把我也拉上了?” 不是说好他自己去的吗? 独孤羽气定神閒,“你让我去卖命,自己却独自在家享清閒,可能吗?” “……”宋云缨撇嘴,“这你也计较?” “钱带了吗?”他问。 宋云缨拍拍荷包,“在这儿呢。” 独孤羽抄著手,“好好揣著,一会儿你官人我让你个够。” “……” 刘公子此时也上了车,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陪著笑,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这位爷。 他捡了稀罕的说—— “浮生庵的姑娘水灵,別有一番韵味。” “那里经常有重口味的节目,不少京城的达官贵族趋之若鶩。” “要价自然也高,不过王爷放心,在下是熟客,钱不是问题。” “慢著,”独孤羽淡淡道:“自古两种钱不能欠,一是赌债,二是妓债,欠赌失了人品,欠妓债失了德行。” 刘公子一愣,心想,你都背著媳妇出来鬼混了,还在乎什么德行不德行的,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心里虽然骂,嘴上还得恭维著,“王爷品行高洁,在下自愧不如。” 独孤羽悠悠道:“小缨子,拿钱给刘公子。” 宋云缨一怔,才发现他这一声“小缨子”喊的是自己。 这个独孤羽,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戏弄她的机会。 宋云缨也得把戏演下去,於是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刘公子,我家王爷出门仓促,这些银票你先拿著。” 刘公子没敢接。 “不够吗?”宋云缨说:“不够我再让人去取。” “够了,够了。”刘公子点头哈腰,“谢王爷赏赐,那在下却之不恭了。” 独孤羽“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宋云缨则继续望著车窗外,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马车里一度安静异常。 行驶了许久,车架终於停在了一处隱蔽的山林前。 刘公子跳下车,指著前方说:“王爷,前面就是了。” 第120章 囚奴 果然,是那日宋云缨发现石门的地方。 只见刘公子上前,扒开藤蔓,在隱蔽的石门右下角有规律的敲了一敲。 石门立刻被人从里面打开。 刘公子引路:“王爷请。” 独孤羽迈步而入,宋云缨紧隨其后。 只见里面是一条很深的甬道,灯火通明,竟別有洞天。 青石铺就的小路,两旁种满了奇异草,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香气。 再往里走,一座金碧辉煌的山中宫殿映入眼帘,上面悬掛著一块牌匾,刻著“极乐”两个大字。 “刘爷,这位公子是谁啊。”一紫衣女子浓妆艷抹,迎面走来。 “龙公子,”刘公子介绍著,“这可是贵人,你得好好招待。” 紫衣女子打量著独孤羽,见他气质不凡,盈盈一笑,“龙公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快里面请。” 她递过来三张面具。 面具雕刻著面目狰狞的鬼神,戴上去遮住了容貌,只露出眼睛和下半张脸。 刘公子解释:“来极乐宫的客人,都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这样也安全些。” 独孤羽二人接过面具,入乡隨俗。 在往里走,只见有人弹琴吹奏,有人吟诗作对,倒是处风雅之地。 紫衣女子贴上独孤羽,“龙公子是头一回来吧?” 独孤羽顺手把她搂在怀里,来了兴趣,“你们这儿都有什么乐子?” 紫衣女子掩嘴一笑,“我们这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乐子。” “哦?说来听听。” 紫衣女子伏在独孤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两人哈哈大笑。 这就入戏了? 宋云缨此时看在眼里,气在心头——让你来演戏,没让你发挥,用不著这么投入吧。 “公子隨我来。”紫衣女子亲昵地把独孤羽拉到中间的位置坐下,“公子唤我阿紫就好。” “阿紫?奼紫嫣红,乱迷人,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啊。” “龙公子,你的嘴可真甜。” 宋云缨站在他身后,后槽牙咬得吱吱响,恨不得把他背上盯出个洞来。 独孤羽却把宋云缨当空气,任由阿紫在他身上揩油。 “龙公子,敢问你在何处高就啊?” 独孤羽把玩著手里的酒杯,淡淡道:“閒人一个。” 阿紫娇嗔,“龙公子可真会开玩笑,能来我们极乐宫,哪会是閒人呢?” “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何必多此一问呢?”独孤羽只把玩著手里的酒杯,眼神却往四处打量著。 刘公子在一边挤眉弄眼示意阿紫姑娘別再多嘴。 阿紫挽上独孤羽的胳膊,“我是瞧公子气度不凡才问的嘛,別生气,来,我自罚一杯。” 看著独孤羽游刃有余的样子,宋云缨心里一酸。 他是故意的吗? 本来想著眼不见心不烦,谁知道独孤羽非要拉著自己一起来。 自己的夫君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其他女子搂搂抱抱,这番场景,纵然是温顺听话的兔子,也得跳起来咬人。 “淡定……要淡定……” 宋云缨暗暗告诫自己,以大局为重。没关係,演戏而已,他只是入戏太深,別放在心上。 这边,独孤羽只碰杯,却不沾酒。 他看似在把玩著酒杯,实则一直在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 极乐宫內,布局精巧,暗藏玄机。 暗处都有守卫把守,且训练有素,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辈。 看来,这浮生庵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覷。 此时,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男男女女,衣著暴露,正在尽情地狂欢。 “龙公子,好戏来了。”阿紫姑娘兴奋地介绍著:“我们这儿最受欢迎的节目,就是囚奴了。” 只见大厅中央抬上来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刑具,看得人心里发憷。 阿紫说:“这北夷抓来的贱奴,最是听话,任打任罚绝不反抗。保证让公子满意。” 独孤羽面色淡然,没有应声。 下面围观的人早就沸腾起来,叫喊声此起彼伏—— “还不快把人带上来,让爷掌掌眼。” “快点,別卖关子了……” …… 阿紫拍拍手,立刻有壮汉押著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奴”上来。 那女子蓬头垢面,瘦骨嶙峋,脸上满是泪痕,身上更是伤痕累累,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 她被人粗鲁地按在桌子上,早已嚇得浑身颤抖。 围观的人却开始起鬨。 “呦,还是个雏儿吧。” “你们开个价,这小妞儿我要了。” 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啃得只剩核的烂苹果,那女子不敢反抗,只能机械地张著嘴。 “哈哈哈,你看她,像不像一条狗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鬨笑。 宋云缨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一阵噁心。 她没想到,这极乐宫內,竟然会有如此变態噁心的节目。 这些道貌岸然的达官贵人,一般寻问柳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癖好,便在黑市搞这种凌虐奴隶的把戏。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上前来,一把拽住女奴的头髮,迫使她抬起头。 “爷,您看这贱奴长得怎么样?”那男人討好地问著独孤羽。 独孤羽冷冷地扫了一眼。 “爷若是不满意,小的这就去给您换一个。”男人说著就去拖拽那女子。 就在这时,独孤羽突然开口:“慢著。” 那男人一愣,连忙停下脚步。 独孤羽站起身,缓缓走到女子面前,“你,抬起头来。” 女子抬起头,一双惊恐的眼睛看著独孤羽。 宋云缨不由得心中一紧,这女子她记得,根本不是什么女奴,而是前两天她在道观中见过的一位香客! 她们竟敢逼良为娼?! 只见魁梧男人將女子绑在柱子上,开始对她用刑。 阿紫盈盈道:“公子不必可怜她,她是北夷贱奴。北夷曾坑杀我军三万將士,如今他们的女人落到咱们手里,便不能轻饶了她。” 女奴受了刑,痛苦地尖叫著,声音悽惨。 周围的看客也被激起爱国之情,连连鼓掌叫好。 女奴的叫声越发悽惨,宋云缨终於忍不住,想要衝出去,却被独孤羽按住肩膀。 他给了宋云缨一个“交给我”的眼神,宋云缨只好退了回去。 第121章 点天灯 极乐宫的主事见气氛已经烘托到位,於是终於顶著眾人的期待,开口道,“今到北夷女奴,年十九,貌美声哑,柔弱无骨。起价五万……” 黑市上买回的奴隶,连贱籍都没有,可以任意凌辱虐杀,死了也不会有人追问。 她们不是人,而是连牛马也不如货物。 这种货物,无疑成了某些变態士族追捧的对象。 果然,人群中立刻有人叫价。 “我出六万……” “六万五……” “八万……” 一个个面具之下的人,比鬼还可怕。 独孤羽合上扇子,直接点了天灯。 “这场子小爷我包了,”他的话掷地有声,一种霸气油然而生:“旁人出多少,我再加一万跟。” 这財大气粗的架势,立刻引起了眾人的侧目,只可惜彼此都带著面具,也认不出是何方神圣。 只能看出,这龙公子手上的青玉出龙的扇坠,价值连城,可抵万金。 主事等了一晚上,铺垫了一晚上,可算见这头肥羊上了鉤,自然喜出望外。忙高声问道:“各位贵客,龙公子已经点了天灯,还有谁跟吗?” 若再跟,就是斗天灯了。 虽说彼此的实力都是深不可测,可为一个哑巴奴隶这么拼,没必要,指不定还得罪了这位龙公子。 “还有人出价吗?” 连问三声,无人应答。 主事的一锤定音,“龙公子得彩,北夷女奴一人。” 价钱最终定格在了九万两。 “九……九万。”宋云缨头晕得厉害,不禁捂了捂自己的荷包,感觉心在滴血。 独孤羽却不以为然地从她手里拿了银票,拽了拽,宋云缨攥得厉害,他一下没拽走。 “主事的,能再谈谈价吗?”宋云缨骨子里的奸商血脉觉醒。 “呦,小哥儿你可真会开玩笑,这点天灯还有还价的啊?主子都点头了,你当这铁公鸡作甚啊?” 宋云缨忍著痛。 什么铁公鸡,敢情的不是他的钱。 “小缨子?”独孤羽斜眉瞟了她一眼。 “……” 他还这么喊上癮了。 宋云缨气鼓鼓地把银票塞进他怀里,“吧,个够。” 主事的还诧异,这小跟班脾气可真大,敢跟主子叫板。不过她收了钱,也就不多说什么。 好在,独孤羽没再起別的兴致,不然宋云缨带的银票,真不够这一晚的挥霍。 下山时,刘公子不禁连连感慨,“今日得见王爷风姿,刘某人拜服的五体投地。” 宋云缨撇嘴。 什么风姿,疯子还差不多。 这刘公子別的本事没有,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 “王爷若不嫌弃,刘某得閒还想跟您討教一二。” 独孤羽警告他,“今日之事,如果有第三个知道,叫你家人给你收尸。” “小的明白。”刘公子满脑门子汗,用指头在嘴上一缝,“小的定守口如瓶,若泄露半个字,必遭天打雷劈!” * 誉王府。 宋云缨与独孤羽分析今日之事。 ——浮生庵显然是一个暗中勾结权贵,进行奴隶买卖,金银交易的黑窝点。 ——里面的娼妓和女奴,不仅有道观里的道姑,还有她们拐骗来的香客。 ——二姐给刁嬤嬤的钱,很可能就来自这些骯脏的交易。 这时,锦瑟已经將女奴梳洗乾净,带了上来。 锦瑟说:“主子,她的舌头叫人拔了。还好她会写字,我准备了纸笔,主子问什么让她写出来就是。” 宋云缨屏退眾人,屋子里只剩下独孤羽、她和这位姑娘。 宋云缨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写到——翡儿。 “翡儿姑娘,你从哪儿来,又为何会出现在浮云庵的后山?” 翡儿姑娘写到—— 她是沧州人,此次进京是隨未婚夫赶考,未婚夫才学卓然,已高中探,两人本是来浮生庵还愿的,谁知,饮了一杯茶后她就晕倒了,醒来时,已经没了清白之身,他们怕她求救,连舌头都拔了。 宋云缨听得毛骨悚然。 “那你未婚夫呢?” 翡儿姑娘摇头——自从被歹人陷害,她也不知未婚夫下落,此刻恐怕也遭了难。 此时,独孤羽在一旁缓缓开口,“姑娘的未婚夫可是叫周晋生?” 翡儿姑娘眼里闪出一丝光亮——公子认得他? 独孤羽道:“周晋生此次科考高中探,已经被皇上赐官翰林院编修,如今跟善郡王家的县主定了亲,此时可是京中最得意的人了。” 独孤羽拿出一张喜帖,“这不,郡王府刚送来的喜帖。” 翡儿姑娘瘫坐在地,眼中的光亮也渐渐熄灭了。 这个周晋生,贪慕权贵,刚傍上善郡王府的千金,就想一脚把青梅竹马踢开。 宋云缨问:“你是他带去浮生庵的吗?” 翡儿姑娘点头——他说浮生庵求功名最灵验,科考前,我们便去拜过。正因他得了功名,才特意沐浴更衣,前去还愿。 宋云缨嘆息,“只怕他是一早就知道这庵里的秘密,想著要把你斩草春根啊。” 经独孤羽这么一提起,宋云缨也想了起来。 她记得,前世,善郡王府似乎就是与一个出身清贫的举子结了姻亲。 穷举子一路被提携官至高位,老郡王却死了。 穷举子见老岳丈家再无利用价值,便开始对县主非打即骂,甚至娶了五房小妾,闹得家中不寧。 原来,竟是他! 宋云缨终於將此事的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周晋生为了功名利禄,不惜对昔日爱人痛下杀手。得了高官厚禄,又厌弃给他铺路的郡王千金。 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势利小人。 翡儿姑娘此时正苦苦求著她——王妃,你能带我见见他吗? “事到如今,你还对这种人心存幻想?” 宋云缨看著翡儿,不由得想起娘亲,想起前世的自己。 她们都是傻到相信枕边人。 殊不知,伤人最深的往往就是最亲最近的人。 翡儿却说——不,我想当面问问他,我做绣娘积攒银子供他读书,他为何要这般对我? “可以。”宋云缨点头,“但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 翡儿姑娘继续写著—— 他们把拐骗来的女子,锁在地牢里,听话的就送去接客,不听话的就拔舌薰耳,当做奴隶卖给权贵。 幸而,他们不知道她会写字,不然连手脚都要砍断。 有些当官的贪污赃款,又怕被查,就用马车把成箱的金银珠宝拉进来挥霍。 …… 骇人听闻。 宋云缨义愤填膺地拉著她的手,“姑娘放心,你的仇,我定让你报了!” 第122章 鬼新娘復仇 艷阳高照,紫气东来。 善郡王府今日的喜宴准备的格外庄重大气。 一则,出嫁的小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 二则,一向不爱社交的誉王竟然接了喜帖,前来赴宴,这无疑是皇家给的尊宠,郡王府上下自然重视的很。 “誉王和王妃肯赏光前来,老夫这里真是蓬蓽生辉啊。”善郡王亲自出门相迎。 独孤羽道:“郡王爷別客气,若抡起辈分,本王还得喊你一声叔父呢。” “哪里哪里,誉王抬举老夫了。来,里面请。” 善郡王是高祖一脉,也是因为不沾实权,夺过了前朝的暴乱。如今也是靠在祖上的荫封度日,谈不上位高权重,但一辈子荣华富贵倒是享用不尽。 独孤羽笑道:“听说贵婿是新科探,叔父,你们家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读书人而已,”郡王连忙把女婿拉到前面,“还不快给王爷见礼。” 周晋生恭敬地作揖,“下官拜见王爷,王妃。” 宋云缨打量著,倒是个白面小生,再加上功名在身,难怪能博得县主青睞。 宋云缨打趣,“听说此次科考的状元、榜眼都早已娶亲,独独周大人至今没有婚配,可见与县主有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王妃过誉了,小生只会读书,不懂男女之事,承蒙岳丈大人和县主厚爱,才有缘结亲。” “那周大人可要好好对待自己的爱人,別学那些见利忘义之徒,坏了德行才好。” “多谢王妃教诲,小生谨记在心。”周晋生只顾著跟他们献殷勤,並未注意到宋云缨身后的人。 此刻,他喜事当头,早已被快乐冲昏了头脑。全然没料到,那个被他拋弃的未婚妻正扮做誉王妃的侍女站在身后盯著他。 落座后,宋云缨吩咐刀雀,“照咱们计划好的去做。” “是。”刀雀拉著翡儿姑娘走开了。 独孤羽问:“善郡王也是老来得女,不容易。你这么一折腾,只怕他老人家要顏面扫地,恨上咱们了。” “京城之中,朝堂之上,恨咱们的人还少吗?” 宋云缨则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姓周的今日能这样对翡儿,日后也能会这样对县主。老郡王能早日看清此人的真面目,日后,只怕还要谢我呢。” 独孤羽只是笑,“那我就等著看好戏了。”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到了闹洞房的时候。 此刻,宾客都围著新郎官,起鬨把他推进洞房。 周晋生拿著喜秤靠近新娘子,轻轻挑开一角,露出半张红唇。 “娘子,此生能与你结为夫妇,是我最大的荣幸。” 喜帕下,红唇颤抖。 他牵起她的手,“娘子,往后我们一起携手,共度余生可好?” 喜帕掀起的瞬间,周晋生嚇得跌坐在地。 “怎……怎么是你?!” 新娘子却突然开口,“周郎,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翡儿啊。” 周晋生脸色煞白,“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 新娘子揭掉喜帕,缓缓站起,露出一张惨白却涂著鲜红胭脂的脸,像极了来索命的女鬼。 “周郎,我是来问问你,为何要变心啊。” 周晋生结巴的语无伦次,道:“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县主呢……她才是我的新娘子。你把她藏哪儿了?” 宾客面面相覷,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新娘子一笑,一道鲜红的血沿著嘴角流下。 “我是翡儿啊,你不记得了吗?周郎,是你杀了我啊。” “我没有!”周晋生慌乱中试图辩解,“是你自己作死,与我何干?” 新娘子慢慢走近,声音縹緲却字字清晰,“周郎,是你哄我喝了迷药,把我贱卖,任人糟践。我的嗓子好痛,我的心好痛,你帮帮我,好不好……” “滚开!” 周晋生神情恍惚,脸也逐渐扭曲,“哪来的妖孽,敢挡我的道儿,我杀了你!” 说著他拎起桌上的瓷瓶就砸了过去。 幸而家丁一拥而上,將人拦下,不然只怕要血溅当场。 围观者不停地窃窃私语,场面开始混乱。 “这姑娘是谁啊,怎么跟鬼一样?” “不认识啊,不是说这周举子是孑然一身,不沾女色吗?怎的还跟这种人有瓜葛?” …… 此时,老郡王和家中长辈已经闻声赶到,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大怒。 “混帐,你在干什么!” 周晋生此刻已近崩溃边缘,他指著新娘子,语无伦次,“她……她不是县主,她是鬼,是翡儿!她回来找我了!” 老郡王怒目圆睁,气得浑身发抖,“什么翡儿?什么女鬼?丟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新娘子翡儿却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著一抹诡异的笑容,双眼直勾勾地盯著周晋生,“周郎,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周晋生哪里还敢多看一眼,连忙连滚带爬地躲到老郡王身后。 “岳丈大人救我!是她!她来找我索命了。” 老郡王闻言,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姑娘究竟是谁?” 周晋生此刻已无法自圆其说,只能不停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不是她!” 老郡王道:“什么是她,又不是她,你是读书读傻了吗?好好说话。” 就在这时,宋云缨站了出来,带著一抹淡然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各位,今日之事,非我等所愿。但真相不可掩,善郡王,您的女婿表面温顺,实则是个背信弃义之人。” 善郡王面色铁青。 质问:“混帐,倒底怎么回事?” 第123章 把渣男送交官府 “岳丈大人,她血口喷人,这不干我的事儿啊!” 宋云缨岂会放过她:“周晋生,你利用翡儿,背叛她对你的信任和情爱。为了功名利禄,不惜对她痛下杀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周晋生瞪大了眼睛,摇头:“不可能!不是她,她死了,她根本开不了口了!” “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宋云缨一拍手,刀雀便从喜床下翻身而出。 “这……这是?” 原来,刚才是刀雀模仿著翡儿的声音,用腹语在质问这负心汉。 宋云缨冷笑,“周晋生,你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殊不知,老天有眼,今日便叫翡儿亲自来跟你討回公道!” 喜宴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老郡王已是怒不可遏。 “你这无耻之徒,沁儿对你痴情一片,你竟瞒著她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 周晋生此刻已疯魔,“我没罪!一个草莽农妇,大字不识,她如何配得上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是选择了条正確的路,何罪之有?!” 宋云缨冷声道:“她不是草莽农妇,她为了白天绣贴补家用,晚上挑灯识字读书。只想等你功成名就后,给你个惊喜。” “可你是怎么对她的!” “你亲手把她推向万丈深渊!身在人间炼狱,她百般逢迎,只为留一条命,回家与你相聚。而你呢?佳人在怀,你乐不思蜀啊!” 周晋生连连后退。 “老天有眼,正因你不知翡儿她识字,才保住了她一双手,今日能將自己的冤屈一字一句的写出来!” 周晋生已经被宋云缨一连串的质问击溃。 此时,一直躲在屏风后的县主也走了出来。 看著眼前落魄如鸡的新郎官,县主亦是无比厌恶和愤恨,“周晋生,谢林宴上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求父亲去打听。是你说你並无定亲,也无嫁娶,我才与你相识相交。” “你说你喜欢我,想跟我长相守,共白头。我不顾长辈反对,绝食拼死也要与你成亲。可你竟瞒著我,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若不是誉王妃及时阻止,让我看清你的真面目,我险些被你的言巧语给骗了!” “县主……我对你真的是一片深情啊……” 县主蔑视道:“你这种人的真心最廉价。” 周晋生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老郡王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他没想到,今日精心筹备的喜宴,竟然会变成这样一场闹剧。 就在这时,独孤羽缓缓开口,“叔父,今日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为了郡王府的声誉,也为了县主的前程,我看,您还是儘早做个了断吧。” 周晋生闻言咚咚地磕头,求道:“岳丈大人,小婿都是一时蒙了心智,才会初次下策,实则是爱慕县主,情难自抑。小婿若出事,她也得受牵连啊,您老人家忍心看她遭人非议吗?小婿对您一片忠诚,绝无二心,求你饶了我吧,求您了!” 此时,大家都在赌。 周晋生在赌,老郡王会將这丑闻捂下来,维护整个郡王府尊严。 而宋云缨她们也在赌,赌县主明智,老郡王慈父之心,必不让此等奸险小人为祸家中。 只见,老郡王一把甩开周晋生,“你这畜生,竟敢欺瞒我儿,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老夫真是瞎了眼,才会將你视为佳婿!老夫即刻就休书一封,从此,我儿与你这小人恩断义绝,今后还是好姑娘!来人,即刻把他绑了,送交官府,严加查问!” 宋云缨闻言,这才鬆了口气。 周晋生被家丁强行押走,一路上还在不停地挣扎叫喊,却无人理会。 喜宴因这一场闹剧而提前结束,宾客们也陆续散了。 临行前,老郡王和县主亲自相送,表达感激之情。 “幸而有王妃提点,我家永安才没被宵小之人祸害。今日之恩,老夫一家铭记在心。”老郡王诚恳道。 宋云缨微微一笑,“郡王客气了。舐犊之情,人皆有之,郡王能明辨是非,新婚之夜不惜替女休夫,严惩恶婿,云缨佩服之余也很羡慕县主有这样一位负责的父亲。” 县主拉著宋云缨道:“王妃娘娘,永安有个不情之请。” “县主请讲。” “都是因为我的一时兴起,错识了小人,才让翡儿姑娘遭此横祸,王妃若放心,我想將她留在郡王府,做一个绣娘安稳余生,也算是我弥补了自己的罪过。” 宋云缨回道:“县主一片仁爱之心,本宫明白,只是是否留下,还要看翡儿姑娘自己的意思。” “翡儿你可愿意?” 翡儿姑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缓缓跪在老郡王和县主面前,拿手比划著名——我愿意留下。 县主连忙扶起她,“快別这样,翡儿你能愿意留下,我就很开心了,今后我不会叫你再受委屈。” 宋云缨看著这一幕,心中也甚是欣慰。 一行人告別郡王府,踏上归途。 路上,宋云缨思绪万千。今日虽然波折重重,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翡儿姑娘得以脱险,县主也看清了周晋生的真面目。 独孤羽让她放心,“杀人嫖妓,贪財赌博,周晋生身为官员,按律例,恐怕难逃一死。” 宋云缨快意道:“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这一战,不仅是为了翡儿,更是为了她自己,为了那些曾经被权贵欺辱过的人。 独孤羽微微頷首,“那浮生庵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自打那次从后山下来,宋云缨就暗地让人绑了刘公子。 连哄带嚇的,这紈絝子弟哪儿经受的住,全盘都招了——浮生庵就是个被权贵操控的销金窟。 宋云缨眼神坚定,“如今我手上有刘公子、刁嬤嬤和翡儿的证词,又有他们残害良家女,收受贪污赃款,逼良为娼的证据。再由你们大理寺出面,定能將匪人一网打尽。” 独孤羽却泼了她一盆冷水,“只怕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第124章 你还是去阎王面前告状吧 “为何?” “你也说了,只知背后有人操控,可主谋是谁,咱们半点儿消息都没有。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这事儿难办。” 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往往牵一髮而动全身。 那些权贵背后都有著错综复杂的关係网,想要將他们一网打尽,绝非易事。 宋云缨深吸一口气,“那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做?” 独孤羽沉思片刻,道:“今日你带著翡儿大闹善郡王府,只怕已经打草惊蛇了。我们当然要儘快下手,但是,我不保证,能將他们一举拿下。” * 独孤羽连夜召集大理寺的捕快围住了浮生庵。 “还是来晚了……” 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可见其消息灵通。 道观后山的石门也被炸毁,帐册统统被烧成了灰,整座道观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王爷,这里还有来不及运走的金银和女人!” 捕快们从密室里搬出一箱箱金银珠宝。 “观主瞭然师太已经带著一部分人逃跑,我们派人去追了。” 地牢里关著许多被拐骗囚禁的良家女子,她们衣衫襤褸,神情呆滯,显然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跑了?”独孤羽眉头紧锁,他没想到那些人会如此狡猾,跑得这样快。 独孤羽看著剩下的人,下令:“带回去,严加审问。” 捕快们应声而动,迅速將搜到的人和財物带回了大理寺。 宋云缨得知消息后,也匆匆赶来。 “前后不过一两个时辰,竟还让她们跑了?”宋云缨看著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悲痛,“这些人,真是狡猾!” “放心,她们徒步背著行李,怎能跑得过捕快的快马?” “都是我衝动了,这下只怕惊动了背后的主谋,想抓到人更难了。” 独孤羽安慰道:“別太自责,你已经尽力了。至於幕后主使,大理寺会彻查到底,绝不让任何一个罪犯逍遥法外。” 两人正说著,捕快们押著几个浮生庵道姑走了过来。 “王爷,这几个是从后山逃走的姑子,我们在山下追回的。” 宋云缨看到了一个熟人,不禁皱眉,“二姐?” 其中一个,正是宋家二姑娘。 只见她怀里还紧紧地抱著包裹,零零散散地珍珠链子往外掉。 “跪下!”捕快將宋念慈摁在地上。 宋念慈强撑著不肯低头,“我没罪,为何要跪?” 宋云缨也是无语,“二姐,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死到临头,还丟不下你的荣华富贵吗?” 宋念慈瞪了她一眼,“贱人,若非你多管閒事,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若不是你心存贪念,又怎会被抓?”宋云缨警告她,“你已是自身难保,若能说出幕后主使,还能將功赎罪。” 宋念慈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可那个人,她得罪不起。 若是说了,只怕自己会更加悽惨。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我不知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宋云缨看著她,眼中满是痛心,“二姐,我料你一定会这么说。” 她微微而笑,嚇得宋念慈心里一紧。 “你……你想干什么?”她始终不明白,自己这个一向懦弱的妹妹,怎就变得如此狠辣犀利。 宋云缨转向独孤羽,“王爷,看来得用些非常手段了。” 独孤羽挥手让人押走,“大理寺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宋念慈闻言,脸色更加惨白,“贱人,你敢对我用刑,爹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爹?”宋云缨嗤笑一声,“你的好爹只怕不会管你了。” “不可能,爹一定会救我的!” 宋云缨像看只可怜虫,“你若是在道观清修的宋家嫡女,他或许会管你。可你一个杀人犯,阶下囚,他还会搭理你?別忘了,咱们的爹,可是最现实的。” “什么杀人犯?” “怎么?当年你如何害我娘亲的,都忘了?” 宋念慈诧异。 她怎么知道的? 她一个蠢笨无知、任人欺负的外室庶女,怎么知道这件事?! “你娘自己命短,干我何事?” 宋云缨嗤之以鼻,“宋念慈,你是不是觉得袁氏死了,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要不,我把刁嬤嬤和药铺老板都找来对峙?当年,袁氏想嫁给爹,你想杀我娘,你们狼狈为奸,草菅人命,犯了死罪还能享福这么多年,这回,我便替天行道。” 宋念慈怎会轻易认这死罪,嘴硬道:“你血口喷人,我不会认罪的!” “你认不认有什么关係?”宋云缨冷笑,“左右你现在落在我手里。” “我是官眷,宋云缨你公报私仇,残害无辜,我要去皇上面前告你!” 宋云缨捻起她的下巴,仿佛要掐碎一般,“没人救得了你,想告状,还是去阎王面前告吧。” 宋云缨嘴角噙著一抹笑,“带走!” 宋念慈被强行带走,一路上叫囂著要告发宋云缨,却无人理会她的疯话。 * 不日,大理寺传来消息。 眾人招供,浮云庵的幕后主使,是户部尚书赵大人。 “什么?”宋云缨也没料到。 独孤羽將摺子递给她,“眾人口供出奇的一致,像是商量好了似得。” 先前怎么也查不到幕后主使的线索,如今罪犯入狱不到两日,却纷纷招供,实在容易的蹊蹺。 可赵秉义是户部尚书,官居二品,又是赵贵妃的嫡亲哥哥。 谁又敢栽赃陷害他呢? 听闻大理寺带走赵秉义时,他尚未过堂,就痛快地画押承认了此事。 宋云缨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王爷,只怕没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独孤羽也是无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本王也不能坐视不理。此事牵连甚广,父皇的意思是,儘快结案。” 是什么人能让一户部大员甘心伏法? 难道这背后的势力,真得足以翻江倒海,连皇上都忌惮吗? 两人正说著,捕快匆匆赶来,“王爷,不好了!赵秉义在狱中自尽了!” “什么?!”独孤羽和宋云缨闻言大惊。 第125章 死不瞑目 捕快一脸惶恐,“卑职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刚刚去查看时,就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独孤羽撂下摺子,疾步而出:“一群废物!怎么让他自尽了?看守的人呢!” 捕快瑟瑟发抖,“他自打入狱就安静得很,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自尽啊。” 赶到狱中,赵秉义果然没气了。 如此,案子便彻底断了线索。 浮生庵被查抄出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不计其数。 宋云缨和独孤羽站在山脚下,看著一车一车的金银收入国库,心中却並不喜悦。 这些钱財,是无数女子的血和命换来的,如今虽然被追回,可她们所遭受的伤害,却永远无法弥补。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宋云缨问道。 独孤羽眉头紧锁,“赵秉义已畏罪自杀,父皇要大理寺儘快结案,以定民心。” “难道就这样算了?” 独孤羽嘆了口气,亦是无奈,“如今之际,也只能先將这些钱財充入国库,至於那些受害者,大理寺会尽力安抚。” 听说,赵贵妃为此事在乾元殿哭晕了三回。 连十一皇子都险些受了牵连。 此事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若继续追查下去,只怕是难上加难。 三日后,皇上下旨—— 【赵秉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罪大恶极,念其现已伏法,將其亲眷流放三千里,罚没一应私產奴僕】 【赵贵妃约束亲眷不利,降为妃,十一皇子改由太后抚养,无召母子不得相见】 【浮生庵同流合污者,一律杖责三十,发配岭南】 旨意一下,算是给这桩案子画上了句点。 消息传到宋国公府,宋父不顾重病在身,坐著马车到誉王府想跟宋云缨问个究竟。 可惜的是,连王府的门都没进去。 王府小廝拦著他,“国公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王爷有令,没有拜帖便是亲王兄弟来了,也不能放行。还请国公爷可怜咱们这些做下人的。” 宋父气得在门口堵人,“好,老夫今日就不走了,咱们看谁耗得过谁。” 直到傍晚,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王府门前。 车帘掀起,露出宋云缨那张清冷的脸庞。 “呦,是爹来了。” 宋父气得上前质问,“你还认我这个爹呢?你满京城问问,那个做岳丈的,登不了女婿的家门?” 宋云缨扶著奈奈的手缓缓下车,“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还不是我上次在宋家挨了二姐的巴掌,脸肿了好几天著。进宫时,皇后娘娘多问了一句,我家王爷觉得脸上无光,这才把规矩定的严一些,爹可別见怪。” 说起宋云缨挨巴掌的事,宋父自觉得没理,也就不追问了。 他冷哼一声,“你少跟我来这套,我问你,浮生庵那案子,可是你揭发的?” “算是吧。” “你疯了吗?”宋父气道:“你明知你二姐在庵中修行,还要揭发?” “她若手脚乾净,还怕我揭发?” “那你也可以早早通知她避一下,何必受牢狱之苦,你这是假公济私,要把宋家往火坑里推吗?” “爹,二姐害我生母在前,涉案贪赃在后。你们自以为瞒的滴水不漏,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便是她的报应!” “你!”宋父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爹,我娘亲怎么死的,你心里最清楚。你们谁也没资格指责我。” 宋父指著她:“你……她人都死了,非要活著的人不得安寧吗?” “爹,我娘在你心里,倒底算什么?” 棋子?污点? 还是一个生育工具? “长辈的事,你少问!” “你不管她的死活,那就我来管。”宋云缨一字一顿,“我告诉你们,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你……你还想杀了所有人,给你娘报仇?”宋父瞠目结舌,“你乾脆把我也杀了得了!” 宋云缨拍拍宋父肩上的落叶,嘴角笑意渐浓:“你是我爹,我怎会对你下手?岂不枉为人子了?可是別人,女儿就不能保证了。” 宋父愣了半晌,才道:“所以,你才借朝廷之手杀你二姐?” 她眉毛一挑,“没错。” “你知不知道,此事已经牵连到赵贵妃和十一皇子,你当真以为,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宋云缨尽在掌握,“若真如此,爹更应该谢我。十一皇子受牵连,对谁最有利?爹將我嫁入皇家,为得不就是那一天吗?” “你……”宋父哑口无言。 他已经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儿了。 杀伐果决,心思毒辣。 好似年纪轻轻,就已经看透了宫闈廝杀的残酷。 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一个有著强大意志和目的侵略者。 夜月下,宋云缨的神色掩在树影神秘中,“爹,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你最该帮的是我,最该依赖的也是我,不是你的二女儿。只有我,才能让宋家重返荣耀。” 宋父手指颤抖地指著她,眼中满是陌生与震惊。 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云缨,你变了。” 宋云缨轻轻一笑,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爹,人总是会变的。你不也一样吗?” 说完,宋云缨转身进了王府,留下一脸愕然的宋父在原地。 宋府的管家走过来问:“国公爷,咱们还要等王爷吗?现在,恐怕只有他在御前还说得上话。” 宋父望著这道高耸的王府大门,像吞人的血盆大口。 他不禁心里万般念头闪过—— 云缨说的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二姑娘受此案牵连,已是皇上下旨,板上钉钉的事,再难更改。 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废子,毁了整盘棋。 为今之计,是要壮士断腕,舍尾求生。 宋父拂袖上了马车,“走,打道回府。” * 半月后,消息传来。 说是宋念慈死了发配的路上。 锦瑟拔掉鸽子腿上的信筒,拆开来念著,“那边说她是染了风寒,后来越吃药越严重,口舌生疮,烂成一片,急火攻心后不治而死。人没的时候瞪著双眼,死不瞑目。” “活该!”奈奈则觉得大快人心,“谁让她害死夫人,咱们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云缨闻言,並无太多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都处理乾净了吗?” 锦瑟点头,“主子放心,刀雀办事一向利索,当年她下给夫人的毒药,此番都灌回她肚子里。” 第126章 忽然晕倒 宋云缨閒閒地摇著团扇,“药铺掌柜呢,找到了吗?” “按主子给的地址,跑不了他。”锦瑟再道:“那夜药铺起了场大火,所有药材付之一炬,掌柜一气之下疯傻了,整天疯疯癲癲在街上跑,见人就问买不买药。主子,要杀吗?” 斩草若不除根,必留后患。 事已至此,她绝不受任何人的缓兵之计。 宋云缨撂下扇子,冷冷道:“杀。” * 二姐出殯的那天,宋家把葬礼办得极其低调。 听说,皇上念在宋国公一生为国,也考虑他在此案秉公、不徇私的態度,特別恩准將宋念慈的尸体运送回京安葬。 奈奈说:“主子,其实咱们可以不来的,宋家人还以为咱们幸灾乐祸来了。” “我来与不来,都遭人恨,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再恨一点,也无妨。” 宋云缨站在宋府的门前,看著二姐的灵柩被缓缓抬入府內,心中並无太多波澜。 宋府的管家出来相迎,“三姑娘,你回来了?” “我爹呢?” “国公爷大病一场,下不了床,府里之事都是大姑娘操办的。” 宋云缨点头,“大姐到底是体面人。” 葬礼不过是活人做给死人的一场戏,无处不透露著繁华和虚假。 灵堂內,大姐宋昭华正一脸悲戚,跪在灵柩前烧纸。 看到宋云缨进来,她的脸色骤变,“你还有脸回来?” 宋云缨微微眯起眸子,“杀人的罪犯都能魂归故里,我为何不能回?” “念慈人已经死了,你还要污衊她?” “大姐,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宋云缨道:“既然她欠的帐你不想算,我替她算,算多了你也別怪我。” “滚!”大姐指著门外,“你给我滚出去,宋家不欢迎你!” 宋云缨没理她,自顾自地走到灵堂前。 棺槨里放著宋念慈的尸体。 死灰一般的脸,烛火下显得格外诡异。 宋云缨上前进了一炷香,“大姐啊,先前是你们要喊我回来,如今我来了,你又不乐意。” 大姐嗤之以鼻:“用不著你在这儿假惺惺,念慈不受你的香火。来人啊,把这逆女给我赶出去!” 她想轰人,可誉王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个带刀侍卫並排一站,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大姐,你可真是想多了。” 宋云缨这柱香,根本没烧给死者,而是烧给了自己的母亲。 只见宋云缨举香过头,望天而道:“娘亲,你安心的去吧。你的仇,我替你报了。” 她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言罢,把一壶酒洒在了灵堂外的草地上。 大姐宋昭华气得浑身发抖,“宋云缨,你敢在念慈灵前说这种话!你太过分了!” 宋云缨转过身,看著宋昭华,“大姐,宋念慈死了。你猜,接下来该轮到谁了呢?” 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安。 “你看我干什么?我又没害你,你把宋家折腾的还不够吗!” 灵堂內烛光晃动,死灰飞扬。 “不够。” “你到底要什么?!” 宋云缨一字一顿,说得极为坚定,“我要天朗气清,人间公道。” 宋昭华连连退到灵柩旁,才停下脚步。 “宋云缨,你这个魔鬼!你会遭报应的!”她嘶吼著。 宋云缨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她转身离开灵堂,留下一脸惊恐的宋昭华和躺在灵柩里已经死去的宋念慈。 走出宋府的大门,宋云缨抬头望向天空。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喃喃自语:“娘亲,再耐心的等等。女儿一定会让害你的那个人,付出代价。” * 浮生庵被抄,无数財宝没入国库。 前线军餉紧缺的问题迎刃而解。 这一计,也算是曲线救国。 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认可独孤羽此次办案的能力。 听闻,那日在乾元殿,皇上有意问他,“老九,你可否有心接管玄甲军?” 独孤羽推辞了,“玄甲军乃大巽精锐,非力战不出,非死战不出,儿臣资歷尚且,恐难驾驭,还请父皇准许儿臣再歷练歷练。” 皇上对他不好大喜功的態度很欣赏,“你大哥统帅玄甲军时,还没你大呢。怎的你倒推諉起来了?” “大哥是少年將军,隨父皇征战四方,儿臣怎敢与他相提並论?” 玄甲军是大巽命脉,只受皇帝调遣,凌驾於百官之上。 除了已薨的毅文太子,皇上没將玄甲军的军权交给过任何人。 可以这么说,若哪位皇子能得皇上赏识,掌管了玄甲军,那就等於一只脚踏进了东宫大门。 皇上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这次的案子就办得不错,听说,你那王妃也有参与?” “云缨是碰巧去道观祭拜亡母,才捲入其中,她並不知內情。” 独孤羽极力撇开宋云缨的干係,是因为知道,皇上是多疑之人,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女人干政。 果然,皇上也不再勉强他,“玄甲军的事,按你说的,暂且放放。只一点,別叫个女人迷了心窍。” “儿臣遵命。” …… 许是在浮生庵一案上,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事情一了结后,宋云缨仿佛被抽去了心气儿,生生晕倒了。 那日,正在园中赏鱼,宋云缨头脑一昏,晕倒在地。 这一病,便是数日不起。 独孤羽便请京中名医,都束手无策,他已是心急如焚。 最后经人提醒去太医署,將宋云缨的小师妹请了过来。 小师妹见宋云缨面色煞白,舌苔发青,便先將一粒青玉色的药丸含在其口中。 然后搭了脉,问:“师姐晕倒前,可有什么症状?” “没什么特別的啊,”奈奈努力回想著,“那天我们池边,主子突然流了鼻血,怎么也止不住,奴婢刚说要去喊大夫,主子就栽倒了。” 第127章 你就那么想让我当太子? 小师妹细细诊脉,良久才道:“王爷不必担心,师姐是积劳成疾,心思过重,才导致病体缠绵。只需让她放宽心,再辅以汤药,不日就可痊癒了。” 独孤羽似有怀疑,“真的?” 宋云缨此次晕倒的实在蹊蹺,让人心生担忧。 “当然,”小师妹道:“难道王爷还不信我吗?” “不是不信,她之前从没这样过。” “谁一辈子还能没个病,没个灾呢?王爷放心吧。” 他鬆口气,“那便好。” “王爷……”宋云缨正巧此时醒了。 她微微眯起眸子,阳光从窗欞的缝隙中透进来,斑驳陆离。 仿佛做了一个很沉很长的梦,可梦境如何,她已经一点儿也记不清楚了。 “感觉怎么样?”独孤羽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宋云缨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奈奈忙拿了靠枕垫在她背后,道:“主子可把人嚇死了,王爷不眠不休地守了两夜,主子要再不醒,王爷非把奴婢燉了给你当补药喝。” 宋云缨轻咳著,“哪儿就你说的那么严重了?” “可不就是吗?”奈奈道:“咱们府上已经关了三五个大夫,要不是主子师妹妙手回春,王爷得把他们都办了。” “……” 宋云缨无奈。 这父子俩怎么一个样,动不动就拿大夫开刀,皇上是杀太医,他是囚禁大夫,怎么都跟行医的过不去了。 宋云缨说:“王爷,快把人都放了吧。” “嗯。”独孤羽挥挥手,剑琴领命去了。 一旁的小师妹说:“师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宋云缨对她说:“你是在宫里伺候主子娘娘的,就这么跑出来,没关係吗?” 小师妹写好方子交给下人去抓药,“我若再不来,你家王爷可要急死了。他拿著皇后娘娘的令牌去太医署要人,谁敢拦著?” “还有这事儿?” “可不嘛,王爷对你可真是掏心掏肺。” 宋云缨闻言,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 她转头看向独孤羽,眼中满是柔情,“王爷,都怪我让你操心了。” 独孤羽轻咳一声,“你们聊,我去让人煎药。” “哎,王爷別走。”小师妹忙喊著,“要煎药也该我们去,奈奈,走。” 小师妹跟奈奈相识一笑,赶紧溜了出来。 偌大的寢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怕他担心,宋云缨先开了口,“王爷,不必为了我大费周章。小病而已,我心里有数的。” 独孤羽似有不悦道:“你是我妻子,我自然要为你遮风挡雨。你何须总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她总是淡淡的。 什么事都自己做,从不依赖他。 偶尔有几次请他帮忙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这哪里像夫妻的样子? 宋云缨显然不知道独孤羽为何生气,还以为是自己的病耽误了他的大事。 於是扶了扶他的手腕,认错道:“王爷,对不起,我以后不给你闯祸就是了。” 独孤羽看著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生她的气还是心疼她。 宋云缨连忙找了个开心的话题,“王爷,听说皇上夸讚你了?” 独孤羽並没有被逗笑,“算是吧。” 他简单说了皇上要让他掌管玄甲军,他当场推辞的事。 宋云缨点头,“王爷做得对,德不配位,必有灾祸。需得时机成熟,三辞三让,再应允不迟。” 皇帝多疑。 尤其是对这来之不易的皇位,更是慎重。 她记得,前世皇上对各位皇子都有试探之心。 故而提出要將玄甲军交出的意愿,毫无疑问,答应的人都没笑到最后。 唯有一个独孤侃,谨小慎微,几推几让,反而让皇上觉得他不爭不抢,是个仁君。最后捡到了便宜。 独孤羽看著她,问:“宋云缨,你真那么想让我做太子吗?” 她谋划得当,似乎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噹噹。 这才不过刚醒来,又替他谋算,独孤羽也不知,自己是该悲哀还是欣慰。 宋云缨反问他,“做太子不好吗?”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天下男人的梦想。 “挺好。” 宋云缨察觉到他的不悦,於是道:“王爷,想爭太子不易,想不爭更不易。但身在帝王家,往往都是身不由己。” 木秀於林风必摧之。 以独孤羽的出身,若做不了太子,日后无论谁当皇上,他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独孤羽懂她的担忧。 “早点休息吧,”他嘆了口气,“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卷进来。” 浮生庵一案,宋云缨耗尽心力,这才为母报仇,只这小小一桩案子就如此身心交瘁,若是波譎云诡的夺嫡之爭,只怕下半生的安寧,都將不復存在。 宋云缨轻轻摇头,“我不累。为母伸冤,是我之愿。王爷既与我相知,便懂此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难道报仇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 宋云缨唇色苍白,“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独孤羽看著她,“宋云缨,我在乎。” 宋云缨微微一愣,她没想到独孤羽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心意。 “王爷,我……” 独孤羽打断她,“你不必说,我都懂。我不会拦你,只盼你日后能多为自己著想,莫再如此拼命。” 宋云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嗯,我听你的。” * 这些日小师妹都留宿在誉王府为宋云缨调理身子。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不燥。 “师姐,你尝尝这个,是我从医仙谷带来的蜜饯。”小师妹塞一颗给她。 宋云缨尝了一口,笑道:“果然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小师妹自己也含了一颗,“我爹是什么都要制个秘方,这不,叫我翻到了,照著方子醃製了一批,赶明儿再给你送来点儿。” “好啊。” 见宋云缨心情大好,小师妹才鼓起勇气问道:“师姐,你是不是最近精神很差,身体也忽冷忽热的?” 宋云缨道:“很差不至於,有时確实会感到乏力。” “你之前经常流鼻血吗?” “这还是第一次。”宋云缨疑惑,“你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师妹这才问道:“师姐,你是不是有事瞒著我?” 她指著宋云缨腹上的疤痕:“这刀疤是哪来的?” 宋云缨一时语塞。 前世,独孤侃一剑穿身,要了她的性命。 谁想重生后,疤痕便深深印在了她的身上,用尽世间良药,也丝毫不能淡化。 小师妹是懂医术的,“这一刀深入臟腑,所受之人,绝不可能活命。师姐,告诉我,你究竟经歷了什么?” 第128章 我在你的前世,是个什么结局 宋云缨沉默片刻,终是开了口:“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我再与你细说。” “师姐,你还要瞒我吗?”小师妹似乎洞察了蛛丝马跡,“爹临死前,叫我俩相互扶持,我不能眼睁睁看著你被人害死。” “害死?” 师妹拉著她,“你知不知道,有人在你身上种了符,若不找到命门拔除,你的精元都会被吸乾的!” 宋云缨眉心紧皱,显然对此事並不知情。 小师妹:“你不信我?” 宋云缨是惊讶。 竟有人如此费心机的算计她。 她平復著自己的呼吸:“不是不信,只是觉得自己这样一条命,也有人惦记,稀奇。” 宋云缨年少时在医仙谷学医。 谷主无虞先生精通岐黄、奇门遁甲之术,宋云缨承袭了他的医术,而小师妹则把心思更多放在了八卦玄学上。 小师妹道:“此人道行极深,我在你身上根本找不到下符的命门,师姐,你一定要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快说啊,你可真是要急死我了。” 宋云缨思忖片刻,终是嘆了口气,將前世之事娓娓道来。 她如何被奸人所害,又如何重生归来,这一世的筹谋与算计,皆是为了替母报仇,保全自身及所爱之人。 …… “什么?”小师妹听得目瞪口呆,世间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此等天机她只在书中见过,却从未想到,会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身边。 小师妹顾不得惊讶,赶忙努力的回想:“我在爹的藏书中见过,魂冤者死后不入六道,不走轮迴,执念化作肉身重生,当前世的气运被篡改时,肉身也会被反噬。” 宋云缨浅浅道:“难怪……” 难怪她最近总觉得身体虚弱。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算了算,仇人一个个伏诛,她已经更改了许多人的命运。 如今,是到了该反噬的时候吗? 小师妹问:“还有谁知道此事吗?” 她摇头:“只有宋瑶仙,可她也死了。” “她会把事情告诉別人吗?” “不会。我既告诉她,便不会让她活著告诉別人。” 小师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人知你重生,才下了符咒。这符咒藏得深,很难被发现。可是,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你啊?” “独孤侃?”宋云缨想了一圈,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除了独孤侃,没旁人了。 会是他吗? “若真是他,可就难办了。” 独孤侃心思狠辣,前世將宋云缨玩弄於鼓掌。 若他今生也洞察了先机,那復仇之路,岂不更加坎坷? “有人既用此符將你的精元吸走,那必然会有人受用,所谓阴阳平衡,一消一涨,正是此理。” 小师妹盘算著:“总之,我得儘快回趟医仙谷,再翻翻看能否找到解咒之法。我不在时,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去那么远,太医令能答应?他平时就爱找你麻烦。” “怕什么?王爷那天已经誥诫他,如今我是皇后娘娘下旨照料你的,他敢说半个不字?” 宋云缨心中已是感激,“还好有你。” “咱们姐妹之间,客气什么。”小师妹忽然靠近了问她,“师姐,我还有个疑问。好奇的很,想问问你。” “儘管问。” 小师妹眨眨眼,“我在你的前世里,是个什么结局?” 宋云缨一愣。 前世,因为丹阳公主难產,太医署尽遭牵连,小师妹也在那场劫难中殞命。 可这些人的命运,宋云缨早早就更改了。 如今往事已被掩埋,宋云缨既在师父临终前发誓要护小师妹周全,自然不忍將前世悲惨的结局告知她,於是道:“你命中有贵人相助,一生顺遂。” 小师妹闻言,笑靨如,“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啊。” 她却並不知道,这个贵人,正是面前的宋云缨。 * 生病的这些天,鄔晴儿也常来府中照顾。 说起近日的趣闻,姐妹之间笑一笑,宋云缨虽臥病在床,也不觉得无聊了。 宋云缨问她:“那穆小公爷还缠著你吗?” 晴儿有些无奈,“他被国公夫人关了紧闭,还如何缠我?毕竟,他跟沈家的婚事已谈的八九不离十,为了两家的顏面,总要收敛些。” “那就好,我总担心沈家会因为此事,给你难堪。” 晴儿摇头,“哪有……” “怎么没有?”晴儿身边的丫鬟碧珠急道:“那国舅府的大小姐,仗著自己是皇亲国戚,处处欺负我家姑娘,前几日去太师府上做茶赏,她还指著鼻子骂我家姑娘是不安分的残败柳来著。” 晴儿站起身给了碧珠一耳光,“不懂规矩的东西,谁让你在王妃面前嚼舌根的,再敢多嘴把你轰出鄔家。” 这巴掌打的不重,可碧珠已经跪在地上,眼含泪,“奴婢是怕姑娘受委屈,奴婢以后再不敢多嘴了,姑娘快別生气了。” 宋云缨忙拉著,“晴儿你这是做什么,碧珠也是忠心护主,难不成叫她见你受了欺负还不管不顾吗?” 晴儿此时也觉得自己不该动手,於是扶起碧珠,“对不起,是我著急了,不该动手的。打疼你了吧。” 碧珠用力摇头,泪珠子都甩了出来,“奴婢不疼,姑娘千万別轰奴婢走。” 宋云缨打圆场,“你家姑娘刀子嘴豆腐心,她才不捨得轰你走呢。奈奈,快带著碧珠用鸡蛋把脸滚一滚。” 奈奈应声,拉著碧珠去了。 人走后,晴儿才跟宋云缨说出了心声,“不是我要做缩头乌龟,实在是沈府势大,上回因为我的爭强好胜,害父亲和全家吃了官司。如今,我是见了沈娇娇都躲著走,偶尔被她说几句风凉话,忍忍也就过去了。” 第129章 我不爱吃酸 宋云缨闻言嘆口气,“晴儿,你就是太善良了。那沈娇娇最是欺软怕硬,若是见你一味忍让,她只怕会变本加厉。” 晴儿苦笑,“我又能如何呢?祖父祖母年迈,继母虎视眈眈,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如果再与沈家结怨,只会闹得全家不得安寧。” 世家的女子,都不为自己而活。 宋云缨想了想,道:“这样吧,让我家王爷去说和说和,沈娇娇一惯听他的,多少会收敛些。” “这可不行,她一向黏著你家王爷,我这不是给你添麻烦吗?绝对不行。” “他若是无缝的蛋,別人怎么叮都没用的。”宋云缨打断她,“你可千万別多想,我让王爷私下跟她谈谈,总得让她明白,有些事做得太过分了,对谁都没好处。” 晴儿看著她道,“云缨,你不避嫌的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是你家王爷金尊玉贵,又得盛宠,多少人盼著你跌落好捡便宜呢,你总这么无所谓的態度,可不行。” 宋云缨道:“王爷和沈娇娇本就没什么,是她一厢情愿。” “那除了沈娇娇呢?张娇娇,李娇娇,暗地里多少眼睛盯著。”晴儿提醒宋云缨,“我听父亲说,如今二皇子行事低调,十一皇子受赵家牵连,在皇上面前都不得脸。唯有你家王爷可堪大用,越是此时,你越要稳住才好。” 如今肯与自己分析局势利弊的,唯有晴儿了。 宋云缨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晴儿,你总是这么为我著想。” “是我给你添麻烦才是。” 宋云缨拍了拍她的手,“你我之间,何须客气。忘了小时候你是怎么替我抵挡拳脚的了?” 两人相视一笑,无须再多言。 * 听闻穆、沈两家定亲在即,皇后娘娘也乐得提前见见两位新人,於是在宫里摆了家宴,想著让大家提前沾沾喜气。 沈娇娇还是那么肆意任性,见了独孤羽表哥长,表哥短的。 “表哥,你是来抢亲的吗?”她拉著独孤羽亲昵得很,也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只要你开口,我便让爹回了穆家的亲事,好不好?” 独孤羽抽出自己的衣袖,“穆家可是勛贵人户,你不是一直盼著嫁豪门吗?眼见美梦成真,你捨弃的了?” “只要表哥点头,我什么都可以。”沈娇娇说道:“那穆家哥儿是个风流浪子,表哥,我怕,我只想嫁给你。” 独孤羽让她站在两步之外,“你做梦。” “……” “怕就找你爹说去,与我说有什么用?” 沈娇娇知道她这表哥最是毒舌,见他不接茬也是干著急。 只撇著嘴说:“表哥,小时候你可是最疼我的,怎么成了亲,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沈娇娇,你是睡迷糊了吗?我疼你什么了?” 她如数家珍,“小时候,爹给你买的葫芦,你捨不得吃,就专门留给我。” 独孤羽冷冷道:“那是因为我从不爱吃酸。” 沈娇娇再举例,“还有我掉进池塘里,也是你把我救上来的,你忘了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是你把我扯进水里死活不撒手,我若不驮著你,咱们俩就一起在水里飘著了。” “……” 沈娇娇被懟得无话可说,只能气鼓鼓地瞪著独孤羽。 “表哥,你是故意说这些气我吗?” “怎的,你说別人可以,別人说你就不行了吗?” “我说谁了?” “我听说,京中的官家女子,你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你是觉得自己沾了几分皇亲,便觉得能跟公主平起平坐了?” “表哥,你冤枉我!”沈娇娇衝著他大声道:“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还不明白吗?那个宋云缨,她就是贪图你的身份和权利,最虚情假意的就是她了!” “是吗?”独孤羽听了全然没生气,“那我该多庆幸我是大巽皇子啊,按照常理,只要我不谋反、不被除玉鰈,会一直是,她应该也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表哥!” 沈娇娇直跺脚,这平时不可一世的表哥,怎么变成恋爱脑了?! “好了!”独孤羽收起玩笑的表情,正色道:“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別把任性当率真,自己家人尚且惯著你,出去了谁还护著你。” 沈娇娇气得拦著他,大声抬槓,“要说任性,咱们家谁比得过你啊。” 这倒是句实话。 皇宫之中,若说第一反骨,绝非独孤羽莫属。 可自打成亲后,他言行已然收敛了许多,皇上皇后看在眼里,甚是欣慰。 独孤羽懒得与她废话,“沈娇娇,你若再无理取闹找鄔家姑娘的麻烦,我便去求了皇祖母,替你换个厉害的婆家,好好管教管教你。” “表哥你別去!”沈娇娇最怕的就是太后。 果然一听,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著独孤羽离开。 皇后在一旁笑而不语,显然对这场面已经司空见惯:“娇娇,別闹了。待会儿让穆国公府的人看见,成何体统?” “姑母,你看表哥他又欺负我。” “看到了,一会儿让般若去司珍局给你挑件金凤步摇,上次你见了说喜欢的那件。” 皇后娘娘给了赏赐安抚,沈娇娇这才不情不愿地住了嘴。 宫宴上,觥筹交错,笑语盈盈。 皇后娘娘询问了宋云缨的病情,又道:“穆沈两家的亲事,誉王妃可是做了官媒,她办事,本宫一向是放心的。” 穆国公夫人也是感激,“为了犬子的事,让王妃费心了。” 宋云缨则始终保持著得体的微笑,“小公爷和沈妹妹郎才女貌,缘分天定。都是皇后娘娘和国公夫人教导的好,臣妾不敢居功。” “切。”沈娇娇小声撇了一嘴,“虚情假意……” 她討厌死这个宋云缨了,怎么哪儿都有她。 表哥被她抢走了不说,皇后娘娘也护著她。 如今,连自己的亲事也要受她恩惠,真是阴魂不散! 第130章 毁容 这时,奈奈端著一碗药走了进来,药香瞬间瀰漫在整个宫殿。 “王妃,该喝药了。” 宋云缨正欲起身,却被独孤羽摁住,他接过药,端到她面前,“我来。” 宋云缨微微一愣,也不好一口回绝他的好意,“谢王爷。” 独孤羽舀起一勺药,吹了吹,然后递到宋云缨嘴边。 宋云缨就著他的手,將药一饮而尽,苦涩中带著一丝甘甜。 喝完药,独孤羽又递上一杯清水,一盒蜜饯,宋云缨漱口后,含在嘴里舒服了许多。 一旁的穆小公爷看了都不禁羡慕,“誉王夫妇真是伉儷情深,羡煞旁人啊。” 独孤羽浅浅一笑,“云缨大病初癒,娇弱的很,换做別人照顾,本王也不放心啊。” 皇后娘娘不住地点头,“自打成了亲,羽儿也稳重许多。小公爷若成家立室,也要夫妻举案齐眉才好。”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此时,宋云缨忙私下给独孤羽递眼神——“演过了啊。” 他却给她回了个眼神——“不是你要治治沈娇娇吗?” ——“我让你好好劝她,没让你治她啊。” 他挑眉——“有区別吗?” “……” 独孤羽真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宋云缨无奈,只好继续配合著他。 另一边,沈娇娇不时地看向独孤羽与宋云缨,眼神中满是嫉妒与不甘。 “哼!”沈娇娇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她手里拿著一枝,一瓣一瓣地揪下来扔在地上,“这个宋云缨,处处与我作对,偏偏姑母和表哥都还护著她!” 丫鬟劝道:“姑娘小声些,被人听见了又要挨骂了。” “怎么每次错的都是我?爹和姑母一味的偏心外人,我还是不是沈家人?他们当我是捡来的吗?” “姑娘自然是沈家最尊贵的嫡女,可咱们也得当心背后的小人啊,”丫鬟想了想说道:“姑娘別忘了,鄔家那位弃妇可是专爱巴结誉王妃呢。” 沈娇娇皱眉:“鄔晴儿?” “是啊,奴婢听说,前些日她天天去誉王府,王府的门槛都快被她踏烂了。” “难怪……难怪表哥说我不敬官家女子,一定是她在表哥面前说我坏话,”沈娇娇越想越气,“她一个小官之女,下堂弃妇,竟然还想攀龙附凤,搬弄我的是非?简直可恶!” 沈娇娇將手里的枝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了几脚,仿佛这样就能解她心头之恨。 她转头对丫鬟说道:“这个残败柳,勾引小公爷不说,还去表哥面前嚼舌根,我若不整治整治她,她还当我沈娇娇好欺负呢!” 丫鬟忙拦著,“姑娘,这怕是不妥吧?老爷刚交代过,你马上要定亲了,不能出岔子。” “怕什么?”沈娇娇打断她,“我有姑母护著,她一个下官之女,也敢跟我爭?” 沈娇娇也无心宫宴。 一结束,她就带著丫鬟,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鄔府。 “鄔晴儿呢?让她滚出来!” 她就是要让鄔晴儿知道,在这京城里,谁才是不能惹的人! 鄔晴儿原本在闺阁里插画,听到下人通报沈娇娇前来,心中百般不情愿,可碍於沈府势大,却也不得不出来相见。 “沈姑娘,突然造访,找我何事啊?” “鄔晴儿,你装什么无辜。我来干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沈娇娇身边的丫鬟附和道:“我家姑娘马上就要与小公爷定亲了,自然是要来警告你,別再纠缠小公爷,更別在背后说我家姑娘的坏话。” 晴儿继母王氏在一旁听了大惊,“什么?晴姐儿,你一个大家闺秀,怎能上王府去人家家里搬弄是非呢?” 晴儿无语,“真是可笑,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见当著面顛倒黑白的。沈姑娘,平日里你对我非贬即骂,我处处忍让,怎的现在成我是小人了?” 沈娇娇逼近一步,“你別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往誉王府跑,不就是为了在表哥面前说我坏话吗?” 晴儿气极反笑,“我去誉王府,是因为云缨病了,我去照顾她,与你何干?” “就是你胡言乱语、搬弄是非!”她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打晴儿。 晴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沈娇娇,你別太过分了。” 沈娇娇挣扎不脱,气的脸红脖子粗,“放开我,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懂规矩的弃妇!” 说著两人打成一团,旁人如何也拉不住。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 “血……”有人惊呼。 只见,鄔晴儿捂著脸,鲜血顺著指缝往外流。 “姑娘!”碧珠见状,急忙上前劝阻。 但沈娇娇的丫鬟却將她挡在一边,不让其插手,反倒恶人先告状,“来人啊,鄔家娘子要杀人啦——” 场面一度混乱,鄔家人纷纷赶来,试图平息爭端。 鄔家祖母將受伤孙女护在身后,“这究竟怎么回事?!” 继母王氏还想胳膊肘往外拐,“母亲,都是大姑娘她得罪了……” “你给我闭嘴!”鄔家祖母震著拐杖,“老身问你了吗?不懂规矩的东西,还不退下!” “是……”王氏只好悻悻退下。 沈娇娇也被鄔家祖母的气势嚇到了,可还是硬著嘴皮,贼喊捉贼道:“老太君,你家孙女勾引我未婚夫在前,殴打我在后,我这就回府稟明了父亲,你们鄔家必须给我们沈家一个说法!” 言罢扬长而去。 只留祖孙二人相拥落泪。 此事传到宋云缨耳朵里,她连夜赶到了鄔家。 看著鄔晴儿脸上深深的血疤,只怕是要毁容。 宋云缨气道:“这个沈娇娇,真是无法无天,此番我定要进宫面见皇后,好好杀一杀她的傲气!” “別!”鄔晴儿拦著,“当时人多手杂,她不会承认的,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也是干磨嘴皮子,没证据的。” “怎么会没证据?当时鄔家的人不是在场吗?” “碧珠是我的丫鬟,她的话,岂能做证言?” “那你继母呢?” 鄔晴儿苦笑,“她就更別指望了。” 碧珠插嘴道:“王大娘子跟老爷告状,说是我家姑娘不检点,才招惹的是非。还说是我们姑娘先动的手,沈家皇亲国戚,鄔家得罪不起,要老爷息事寧人。” 第131章 绑架 “岂有此理!”宋云缨站起身,“我到要去问问她,她王大娘子究竟是谁家的主母?胳膊肘竟往外拐了十万八千里!” 碧珠说:“我家姑娘是好脾气,为了祖母忍气吞声,在后院里快被她欺负死了。” 宋云缨不解,“我记得上回你爹爹落难,你继母就买卖铺面,准备席捲细软跑路。怎的,你爹爹回家后没拿她是问吗?” 鄔晴儿摇头,“她那一张嘴惯会说的,改了口,说卖铺面是为了换银子给爹爹打点门路。没有实证,爹爹也不好再追究,最重要的是,我妹妹与康家的亲事说的差不多了,爹爹也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寧康侯家?” “没错。” “他家老侯爷娶了九房姨太太,还不够啊?” 晴儿一推她,“你想哪儿去了,不是老侯爷,是他家的庶长子。” “哦……”宋云缨虚惊一场。 虽说康家的庶长子袭不了爵,可到底是侯府,若能攀亲,今后靠荫封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继母是觉得,有侯府撑腰,她便更能欺负你了?”宋云缨一针见血。 碧珠抢答,“可不是嘛!沈娇娇都把我家姑娘的脸划成这样了,王大娘子还说是姑娘咎由自取,连买药钱都不愿拨给我们院子。” “我找她说理去!” “云缨,別!”鄔晴儿忙拦著,“祖母已经训斥过继母了,她不敢再为难我了。” “那沈娇娇呢?你的脸就这么算了?” “沈娇娇只是想拿我撒气,我越反抗,她就越起劲。不如吃了这亏,以后她也就不为难我了。” 宋云缨嘆气,“你真是不了解,她们这种人惯会欺软怕硬,你越怂,她越蹬鼻子上脸。” 鄔晴儿愁容满面,“可我能怎么办?父亲在沈国舅手下做事,他嘴上虽不说,我也从继母那里听到了些,国舅表面客气,背地里却给爹爹使绊子。出力不討好的活儿都交给爹爹做,累得他数月不休,还遭皇上斥责。爹爹一介文人,两袖清风,如何斗得过他们这些官场的老油子?” 鄔晴儿感到无助,她知道父亲的处境艰难,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復心情,然后下定决心:“云缨,你就別管我了。不就是一张脸吗,左右我也不嫁人了,毁不毁的无妨,我不能让爹爹再为我受苦了。” 宋云缨点头,“你的难处我明白,咱们暂且忍著。我这里有伤好的祛伤膏,不会留疤的。” 她挖了一勺,均匀地抹在伤口处,“晴儿,你信我,总会有办法的。现在不行,咱们再等机会,沈家不可能永远得势,你爹爹也不会永远在国舅手下做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嗯!” 鄔晴儿感激地望著宋云缨,心中不禁多了一丝安定。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至少还有宋云缨这样的挚友在身边。 * 最近,出了件不太平的事。 京中莫名其妙地发生了许多勋爵人家孩子失踪的案子,起初只是一两起,最后演变成十几、二十宗案。 尤其是最近的一桩案子,说是沈国舅府上的小公子,隨父母去城外游湖时,也丟了。 沈小公子这等身份都被绑架了,立刻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 锦瑟把消息带回来时,不解道:“连沈家的人都敢绑,也不知这歹人什么来头。” 奈奈则觉得大快人心,“该,谁让他们仗势欺人来著,真是恶有恶报。” 宋云缨正在小厨房亲自煲粥,闻讯也是惊诧,“沈娇娇虽然跋扈,可国舅爷还是明事理的,丟了那么多孩子,也许不只是衝著沈家。” 锦瑟点头,“府尹大人接了这么大的案子,焦头烂额,派出衙役把京城掘地三尺也没找个半个人影。” 眼见事態紧急,只能上呈奏疏,请大理寺接管此案。 “所以这案子就落到咱们王爷手里了?”奈奈问。 这些天独孤羽日日不是在大理寺问案,就是宿在书房,盘查案情。 宋云缨將煮好的明目茶端上,“奈奈,再拿些利口的果子,我一併给王爷送去。” 书房內,烛光摇曳,映照著独孤羽紧锁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 案桌上堆满了卷宗,每一份都记录著失踪孩子的详细信息。 宋云缨轻手轻脚地走进,生怕打扰到他,將茶和果子轻轻放在桌角。 独孤羽抬头,“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不睡?” 宋云缨淡淡笑著,“王爷不也没睡吗?看你为了这案子不眠不休,我特地煮了些粥还有明目的茶水,多少用一些,別把眼睛熬坏了。” 他端起茶碗,细细品著。 宋云缨走近问道:“可有什么线索?” 独孤羽摇摇头,眉心又皱了起来,“这些孩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痕跡都没留下。” “凡事做了都有痕跡,更何况是这么多人的失踪案。” 太完美的作案,总叫人心里不踏实。 宋云缨沉思片刻,“会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世间事若太过蹊蹺,多半是人为作祟。 独孤羽的手指轻轻敲打著桌面,“孩子全部是勛贵人家的公子,且都不满十岁。这些人不勒索钱財,不为爭权夺利,只怕有更深的阴谋。” 两人正说著,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朱鸣尘匆匆走进来,手中拿著一份密报。 “九哥,有紧急情况!” 独孤羽接过密报,快速阅览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宋云缨见独孤羽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独孤羽將密报递给宋云缨,沉声道:“绑匪砍了沈家孩子的一根指头,要三十九万七千五百六十一两赎金,还让国舅夫妇亲自去赎人。” “什么?”宋云缨接过密报,仔细看了看。 这赎金要的真是离奇。 若是寻常情况,定是个整数,像这信中有零有整的,还头一回见。 而且字跡是故意写得稚嫩,歪歪扭扭的,根本验不出笔跡。 信纸的一角,还沾著斑斑血跡,让人看著触目惊心。 朱鸣尘道,“沈夫人见了绑匪的信直接晕过去了,还是沈国舅到大理寺递交的线索。说要隨我一同来找你,我马快,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果然,不过片刻沈国舅一家就来到了誉王府。 第132章 有本事你让皇上抄我的家 沈国舅一进门,便忍不住老泪纵横,“王爷,你要给沈家做主啊!” 沈夫人也是哭得梨带雨,不断用帕子擦拭著眼角。 沈娇娇更是直接哭倒在独孤羽的怀里,“表哥,启儿他从小金尊玉贵的养著,没吃过半分苦,这些下手没轻重的歹人,不是要他的命吗。表哥,你一定要救救启儿啊。” “哎?”宋云缨直接扶上沈娇娇,不给她亲昵的机会,“表妹別急,先坐下,容王爷和国舅商量商量法子。” 说著把她扶到最远的椅子上。 沈娇娇掛著眼泪也不忘瞥宋云缨一眼。 待国舅夫妇二人坐下后,独孤羽才问道:“国舅爷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官场之上的缠斗在所难免,可也不至於绑人杀子啊。” 独孤羽又问:“那可曾得罪过什么江湖草莽?” “没有啊。” “明明失踪了那么多孩子,他们为何点名要舅舅你亲自去赎人?” 沈国舅爷抓住独孤羽的手,“这帮歹人还不是觉得我官位高,想把事情闹大。阿羽,舅舅就你表弟这么一个儿子,不求他富贵显赫,只求保住他一条命,你可一定要救救他!” 宋云缨插话道:“听说绑匪提到了赎金的事,国舅可有想办法?” 沈国舅的神色明显一凝,隨即道:“在想办法了,可他们要的太多,一时半会儿去哪儿凑齐四十万两啊。” 独孤羽目光深邃,“国舅,是三十九万七千五百六十一两。” “是,是我慌了神,哪儿还记得那么清楚。”国舅心烦意乱。 沈娇娇趁势起身上前,抓紧独孤羽的手腕,“表哥,父亲他为官清廉正直,沈家也是家底稀薄,一时半刻哪来这数十万两银子?” 沈娇娇这时偷偷瞟了一眼宋云缨,哽咽道:“素问表嫂母家是清河陆氏,家底颇丰,能否先借支些银子,以解燃眉之急。我们可以签下借据,事后沈家一定连本带利的还上。” 原来是在这儿等著她呢。 宋云缨冷冷一笑。 面上不慌,缓缓开口道:“若沈家都算家底稀薄,那徽京城便没有富贵人家了。” 沈娇娇一个生辰宴都能费三五万两,如此奢靡,京中少见。 也好意思跟旁人借钱? 沈娇娇道:“那也不及表嫂家的清河陆氏啊。” “表妹此言差矣,这世道不是谁穷谁有理。我外祖家虽有些积蓄,但都投在了田庄铺子里,一时间也凑不齐这么多银子。” “救急不救穷,沈家开口求人已经是不易,何至於伸手打我们的脸啊?表哥,她是你娘子,你快管管她啊。” “沈姑娘,你跟王爷说不著,”宋云缨直接改了称呼,打断她道:“陆家的家產是我私人的,我不点头,谁也拿不走,有本事你让皇上下旨抄了我的家。” “你……你这是什么態度?”沈娇娇没见过宋云缨这么软硬不吃的人。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我的態度还不够明確吗?还是沈姑娘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沈娇娇无计可施,只能开始从道德上攻击,“难道表嫂真要见死不救吗?我们只是暂借银子,是为了救人,不是享乐用的。都是体面人家,还能不还你吗?何止於一口回绝,也太不近人情了。” 国舅爷和夫人只是在一旁偷偷抹泪,不言一语。 朱鸣尘观战了半天,慢慢靠近独孤羽,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沈家这是哭穷来了,你快帮嫂子说两句话。” 这明摆著沈家各有分工,小的说难言之事,老的装做极其为难的模样。 独孤羽浅浅一笑,“放心,她能应付。咱们只管看戏。” 朱鸣尘无语,这夫妻俩真有意思,天天没事儿演戏玩。 这边,沈娇娇继续攻击:“表哥,你快说句话啊!表嫂不过是损失一点铺面的进项,我们沈家丟的可是未来主君的命啊。” “一点儿进项?”宋云缨冷笑,“你知道这四十万两银子够百家佃户劳作十年吗?” “姑母常说表嫂深明大义,我看倒是差得远呢。现在你出份力,我们沈家世代念你的好。若闹到姑母面前,一道懿旨下来,你这钱不出也得出。” 宋云缨觉得好笑,“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从別人家抢钱的道理,表妹此举跟那些绑票的歹人有何区別?依我看,赎小公子是假,想骗钱才是真吧。” “宋云缨,你说谁骗钱呢?”沈娇娇气得眼泪打转。 看来,这一家三口是商量好了,国舅夫妇唱白脸,沈娇娇唱黑脸。 为得就是让宋云缨把钱先垫出来。 据宋云缨所知,沈家这些年只跟皇后娘娘要的钱就不止数万,如今算盘都打到外甥媳妇身上,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宋云缨一旦出了钱,还能有什么主动权。 他们沈家究竟还不还,什么时候还,可都另当別论了。 “锦瑟,去续些茶水,瞧表小姐嗓子都哭哑了,得好好润一润。” “是。” 宋云缨淡淡地坐著,由她哭去。 自己的钱財都是母亲遗物,一分一毫她都不会用在这种人身上。 见宋云缨完全不接茬,国舅转脸斥责沈娇娇:“你这丫头胡扯什么?谁家的钱財是大风颳来的,由得你上门要?沈家的事自有咱们自己想办法,怎好意思麻烦誉王妃出面。” “爹,我也是著急弟弟啊。他万一有个好歹,我们沈家可就完了。”娇娇一噎,哭得更加厉害了。 宋云缨拿起帕子轻拭嘴角,慢条斯理道:“表妹莫再哭了,若这世间事都能用眼泪解决,咱们大巽早把燕山九州给哭回来了。” 沈娇娇只得一下下的在鼻腔里抽著气。 沈国舅也收起悲伤之情,把希望寄托在独孤羽身上,“阿羽,你是大理寺的主事,你说这案子该怎么办啊?” 此时,一旁不语的独孤羽终於开口。 第133章 假扮夫妇 他目光冷冽地扫过沈家人,沉声道:“此事透著古怪,赎金要的离奇,只怕他们不是为钱,舅舅难道不觉得?” “是……有些蹊蹺。” “依我看,国舅不必急躁,耗上一耗,也许他们自会露出马脚。相反,此时若轻易拿出赎金,反而助长绑匪气焰,未必是好事。” “阿羽,你的意思是?” “表哥,你这是要袖手旁观吗?”沈娇娇惊讶。 独孤羽纠正,“这叫以静制动。” 他又补充,“再者说,就是钱现在真凑齐了,舅舅舅母可以按照绑匪的要求,亲自前去把表弟赎回来吗?” “这……” 沈国舅也有所犹豫。 照目前的状况,绑匪明显不著急撕票,只是衝著国舅夫妇来的。 沈国舅是个文人,不善舞刀弄枪,若真去了,只怕是自投罗网。 一家人整整齐齐被擒了,才真是丟大人。 於是沈娇娇反对:“爹娘年纪大了,又逢此事已经是心力交瘁,如何能与歹徒周旋?” 独孤羽转身问她,“那你去?” “我?”沈娇娇微微一怔,连忙摆手,“我一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应付得了啊。表哥,这明明该你们大理寺管啊。” “所以说,你们急什么?”独孤羽反问她,“钱拿不出来,人也去不了,除了一张嘴皮子,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別来指挥大理寺办案了。” 独孤羽茶水一端,是要送客的意思。 沈国舅一家见这对儿夫妇油盐不进,只能悻悻离去。 “国舅慢走,夫人慢走。”宋云缨还是毕恭毕敬地起身送客。 出了誉王府,沈娇娇就抱怨,“什么人啊,不就是有几个臭钱,铜臭商贾,竟作践起咱们来了。爹,你就由她这么欺负沈家吗?” 沈国舅也烦,“你也是,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要钱,眼下被一口拒了,传出去,沈家面子往哪儿放?” “她就是嫉妒我跟表哥关係好,故意为难我。” 国舅此时一心悬在儿子身上,哪有心情理会女儿家的爭风吃醋。 “咱们进宫,去求皇后娘娘。” * 京中贵子频遭绑架,一时间人心惶惶,重臣联名上书,皇上得知后下旨命大理寺彻查此案。 这几天,独孤羽派人暗中调查了失踪的孩子,终於发现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的父亲都曾在清河州任职。 上至知州,下至县令,无论官职大小,皆是在地方做出了政绩,才受皇恩调回京城任职。 当然,也包括沈国舅。 沈国舅在清河州做知州时,清河州发现了铜矿,於是从一个农耕村落,很快变成了產矿的富裕之地。 可谓一夜乍富。 沈国舅也因此官声大造。 朱鸣尘將查到的消息详细地告诉独孤羽,“这些官员在任期间,都曾大力推行过一项名为“清河令”的改革,它的发起者就是沈国舅。” 独孤羽有印象。 这项政令是针对清河州的青壮年劳力改种田为挖矿,当初沈国舅力排眾议,挨家挨户说服正当年的男丁。 谁承想,政令还真就取得了奇效。 铜矿不仅让清河州的百姓生活富足了起来,还为朝廷贡献了不少赋税。 也因此,沈国舅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受尽了皇恩宠眷。 独孤羽推断,“看来,绑匪都是衝著这些官员来的。” 朱鸣尘拿出密信,“绑匪已经定好了时间和地点,还是强调,必须要国舅爷夫妇亲自去赎人。” 独孤羽揣摩著信中的內容——三日后,清河燕山西侧的铜矿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朱鸣尘问:“沈家凑齐赎金了吗?” 独孤羽瞥了眼桌上的银票,“没。” “五万?”朱鸣尘数了数,“这也差太多了吧。” “就这还是从我母后那里求来的。” 朱鸣尘嘆,“沈国舅当真是两袖清风啊。那剩下的钱,咱们怎么办?” 独孤羽回道,“我再垫十万,剩下得找人混著假的银钞在下面,应付应付。” “那要是穿帮了……”假钞被发现是迟早的事,独孤羽这么做恐怕是要引绑匪先露面。 朱鸣尘建议,“要不跟嫂子商量商量,暂借一些,总得一半真,一半假才好瞒天过海。” “不必了,”独孤羽说,“此案我自有分寸,不必牵连太多人。” 於是,独孤羽叫来擅长易容的刀雀,吩咐道:“就由你我乔装扮成沈国舅夫妇,咱们明日去清河走一趟。” 朱鸣尘反对,“九哥你千金贵体,怎么能冒险?还是我去吧。” 独孤羽制止:“这些人明显就是冲沈家来的,他家的事我知道的多,换做是你,一见面三两句话就穿帮了,只怕適得其反。” 正在这时,宋云缨推门而入。 “王爷,让我陪著你去吧。”看样子她是在门口听到了。 朱鸣尘急道:“嫂子你就快別添乱了,我这边还正劝著一个呢。” 宋云缨道:“若沈家来求我,我自是不愿借银子,可若为了王爷查案,暂借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朱鸣尘喜道:“嫂子如此深明大义,真是那些孩子的福气!” “不必了,”以独孤羽对案情的分析,“他们未必是冲钱来的,我亲自去,也好把人一网打尽。” 宋云缨还是坚持说,“可王爷別忘了,陆氏在清河经营多年,人脉关係甚广,包括那铜矿也是入了股的,由我去,更方便查清他们的底细。” 这一点,他们倒是没考虑进去。 “怎么样?”宋云缨晓之以理,“我即刻就让人去清河,把帐目盘查一番。” 独孤羽沉吟片刻,最终点头答应:“也好。” 计划既定,几人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刀雀是家传的易容术,手艺了得。 一夜的忙碌,经过刀雀的巧手易容,两人与沈国舅夫妇简直如出一辙。 宋云缨身著锦袍,头上戴著精致的珠翠,儼然一副贵妇人的模样。而独孤羽腰系玉带,扮做沈国舅的样子。 “刀雀,你这双手简直神了。” 宋云缨对著镜子看著,明明是自己,可已经完全换成了沈夫人的样貌。 第134章 我打架可不行 宋云缨对著镜子看著,明明是自己,可已经完全换成了沈夫人的样貌。 刀雀回道:“王妃谬讚了,都是些江湖上的小把戏,不值一提。” “哪里,”宋云缨好奇心一出来,“赶明儿你也教教我。” 刀雀点头,“是。” 朱鸣尘在一旁打趣道:“嫂子,你们这身装扮,只怕连沈国舅的亲娘都认不出来。” “去你的,別乱说。”宋云缨又打量著独孤羽,给出建议,“王爷,我觉得你再驼一驼背会比较像。” 独孤羽照做,低眉处,正好对上她的眼睛,“这样?” 她扫扫他的衣领,“嗯。” 朱鸣尘不禁抖了一抖,“你俩看著彼此张这个样子都能秀起恩爱,我真是服了。” 宋云缨莞尔一笑,“好了,时间紧迫,我们儘快出发吧。” 於是,两人带著备好的银票,快马加鞭朝著清河州赶去。 清河离京城相隔百里,宋云缨和独孤羽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勉强到了清河县的边界。 寻得一处客栈投宿。 “今日客房满员了,你们另投別家吧。”小二直接下了逐客令。 宋云缨打听过,方圆几十里只这一家客栈,於是拿了锭金子道:“还请你们掌柜通融一下,还请行个方便。” “你给个金山也没用。”小二说著要关门。 独孤羽一伸手把门抵住,腰间的玉佩在月色下明晃晃的,“小哥,我们从京城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只留宿一晚,再差的房间都可以。” “京城来的?”小二这才打开门缝,细细端详了二人,“你们是官还是商?” 宋云缨道:“经商,此次来清河是跟陆家谈生意来的。” “哦……”小二神神秘秘地说道:“最近咱们清河不太平,好多当官儿的孩子都被绑票了,最近来了好几拨找孩子的。” 宋云缨故作惊讶,“竟有此事?” “可不是嘛,现在大家都人心惶惶,生怕哪天灾祸就降临到自己头上。我劝你们还是儘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宋云缨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原来如此,多谢小哥提醒。我们还是决定留下,毕竟天色已晚,再赶路也不安全。” 小二见状,也不再多劝,“那好吧,还剩一间柴房,你们凑合一晚。” “有劳了。”宋云缨递上金子。 小二收了钱,態度好了许多,“跟我来吧。” 三人跟著掌柜来到柴房,很是简陋,一张单薄的木榻,四方的木头桌子,角落里的乾草垛,再无其他。 小二走后,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柴房。独孤羽走到门口,仔细检查了门窗,確保没有疏漏。 “你先休息,我守夜。”独孤羽对宋云缨说道。 宋云缨不推辞,躺在了木榻上,然后问独孤羽,“咱们不是说好,此行要低调隱秘。刚才,你怎么自爆是京城来的?还把玉佩都露出来了?” 独孤羽笑笑,“因为这是家黑店啊。” 宋云缨一惊,“黑店?”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她捂著嘴,“你怎么知道?” 独孤羽一一列举—— “小二说此店满员,可车棚中並无车马,这是虚张声势。” “再者,此刻正是用晚饭之时,可厨房並没起炊烟,证实了根本没什么客人。” “还有,你见谁家做生意,腰间藏著短刀?那小二鞋底沾了血,显然是练家子。门口的草垛上掛著一缕盘云绣样的缎子,是西南进贡的料子,父皇只赏过几个宠臣。” 短短的时间,他竟观察到这么多。 “你说的宠臣,难道就是……” “吏部史大人。他的孩子就是半月前丟的,据府尹说,史大人急著跟夫人去找孩子,已经失踪好多天了。” 宋云缨恍然,“难道那些来寻孩子的官家夫妻,都被他们灭口了?” “有可能。” “那你为什么还要暴露身份?” 那块玉佩是沈家家传之物,国舅有一枚,皇后娘娘也有一枚。 独孤羽出发前特意跟皇后娘娘借来的。 若这家黑店就是衝著沈国舅来的,他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独孤羽气定神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一切有待查证,独孤羽觉得事情也许没表面想的那么简单。 宋云缨不禁往他身边靠了靠,“我只会救人,打架可不行啊。” 他笑笑,“我知道。” “知道就好……” 独孤羽推断,“一会儿,要么他们想把咱俩杀了,要么就把咱们奉为上宾。” “上宾?”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若这是家黑店,他们还能被奉为上宾? 宋云缨实在捉摸不透。 独孤羽偏偏卖了个关子,“静观其变。” 宋云缨只好点头。 夜色渐深,独孤羽吹灭了烛火,四周陷入一片漆黑,黑暗中两人屏息凝神,仔细听著屋外的动静。 万籟俱寂中,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了寧静。 独孤羽坐在桌边,闭目养神。他的感官却异常敏锐,时刻注意著周围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在靠近。 独孤羽猛地睁开眼睛,身形一闪,已经躲到了门后。 “怎么办?”宋云缨压低声音。 他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只听门外说道—— “確定是他们吗?” “没错,京城来的,沈国舅夫妇的模样。”是那小二的声音,“那玉佩我见过,沈大人一直带著,从不离身。” “混帐东西,沈大人来了,你让他住柴房?” 小二脑袋吃了一拳,疼得要命,“我也只是怀疑啊,这不喊你来看了,才敢確认吗?” “你现在就把他们给我请到楼上去。” “啊?他们都睡了吧?” “睡了就给我喊起来!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沈国舅,咱们吃不了兜著走!”掌柜的还算机警,“你去把人照顾好,我这就去请知州大人来。” “知道了……”小二唯唯诺诺地答应。 门里面,宋云缨暗暗鬆了口气,看来,这些人是衝著巴结沈国舅来的,至少晚上不用受罪了。 果不其然,片刻的功夫,小二就轻声敲门。 “公子?睡了吗?” 独孤羽没开门,只是清了清嗓子,“何事?” 第135章 引鱼上鉤 小二殷勤道:“刚才小店走了一位客人,腾出了房间,小的已经打扫乾净了,还请客官移步歇息。” “这么巧?” “可不是巧嘛,”小二討好著,“小店天字號的厢房,我专门给二位留的。” 独孤羽嘴角微扬,“那多不好意思啊,我看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二坚持道:“大人和夫人远道而来,总得好好休息一番才是啊。” 独孤羽这才开门,“你刚才喊我什么?” “大……哦,不对,”小二忙改口,“客官,您楼上请吧?” 看来,沈国舅的身份倒是派上了用场。 独孤羽和宋云缨不再推辞,跟著小二上了楼,进了一间布置得颇为雅致的客房。 “这间要加多少钱?”宋云缨问。 “不加钱,”小二解释,“原本让二位住柴房就是怠慢了,我们掌柜的说了,就当给二位赔罪了,不另收钱的。” “哦?还有这种好事?” 宋云缨不禁感慨,这拜高踩低的嘴脸真是变得快啊。 “二位先歇息,小的这就去准备热水和饭菜。”小二说完,便退了下去。 宋云缨环视著装潢华丽的厢房,对独孤羽说:“还真让你猜对了,他们认出了国舅的身份,很是巴结啊。” 趋炎附势之辈,不足为奇。 独孤羽回道:“先別急著下结论,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隔著窗户,宋云缨看到有一顶轿子抬进了客栈。 很快,从上面下来一位油头大耳的胖官员,理了理衣服,亲自端送来了热水和饭菜上了二楼。 胖官员先是行礼,“不知国舅大驾光临,清河知州范举给您请安了。” “呦,范大人啊。”独孤羽眼神一凛,“你还有脸来见我?” 独孤羽轻描淡写的一句,让知州大人惶恐,连忙跪下,“下官该死,愿向国舅爷领罚,可还请国舅爷和夫人先用了晚膳,再问下官的罪不迟。” 他双手奉上饭菜。 “你倒是会做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独孤羽仔细检查了一番,確认没有问题,才让宋云缨先用餐。 知州大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试探地问道:“国舅此次微服而来,可是为了小公子吗?” 独孤羽眼风一眯,“你说呢?” “都是属下办事不利,原本想著给他们一点教训,谁知道他们狗急跳墙,竟然绑了小公子。我们一定把小公子找回来。” 独孤羽沉声问道:“那个姓史的怎么样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知州大人答:“他手握帐册要去告御状,自然不能让他活著离开清河。下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结果了他全家。” 独孤羽手心一握,继而问道:“別的人呢?” “孩子都在咱们手里,有姓史的做榜样,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独孤羽冷笑,“范大人,你倒是手脚快得很啊。” 知州大人还以为是夸自己,於是道:“有下官在,清河的官翻不了天,国舅爷儘管放心。” “孩子藏哪儿了?安全吗?” “都在矿井里,任他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 听到此处,宋云缨已將事情拼凑一二。 国舅爷在清河为官多年,怕是有不少贪污纳贿的证据,分散在歷任清河官员的手中。 如今,这些人手握把柄,想要与国舅爷分庭抗爭。 国舅爷这才命令这位范知州,挟持那些官员的妻儿,销毁证据。如有不从,就杀人灭口。 最近,不知碰到了哪个硬茬,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绑了沈家的儿子,见事情闹大,国舅这才慌了心神。 独孤羽亦是早就察觉一二,於是放下筷子,“你只顾著绑別人儿子了,可知道,谁绑了我的儿子?” 知州大人瑟瑟发抖,“下官还在找……还在找。” “废物!” 独孤羽猛地一脚踢在知州大人襠部,知州大人吃痛,惨叫一声,瘫坐在地上。 “你身为清河知州,连这点事都摆不平?” “国舅爷饶命。”知州大人颤抖著身体,哭丧著脸,“实在是那些贼人太过狡猾。下官若是知道公子下落,愿用自己去换他的命啊。” 独孤羽起身,一步步逼近知州大人,嚇得他连连后退,直至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拿你的命赔,可不够,明白吗?”独孤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知州大人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明白,属下一定倾尽全力找到小公子!” 独孤羽知道,此刻从这知州大人嘴里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他转身回到桌边,重新坐下,冷冷地说道:“去把截获的帐册给我拿过来,我要看。” 知州大人问:“国舅爷,可是上次来的钦差回宫跟皇上说了什么?” 独孤羽冷笑,“一帮蠢材,钦差来清河查案,你们把帐目做得滴水不漏,一点错处都没有,皇上看了能信吗?” “您的意思是……” 独孤羽幽幽道:“不找出几个替罪羊,你怎么免灾?” “国舅爷说的极是!”知州大人如醍醐灌顶,“下官这就把帐册给送来给您过目。” 知州大人灰溜溜地离开后,宋云缨不禁感嘆道:“你这国舅爷当得,可真是威风八面啊。” 独孤羽却並未在意她的揶揄,“这范举不过是条小鱼,真正的大鱼,还在后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有勾结的?”宋云缨问。 独孤羽回忆,“清河出了矿难,有人告发官吏贪污賑灾款,父皇震怒,两次派了钦差查案,都无功而返。偏偏沈家小公子此时被绑架,要的赎金,跟賑灾款的金额一模一样。你说,这会是巧合?” 难怪沈国舅谈赎金色变。 宋云缨恍然,“所以你刚才故意暴露身份,就是想引他们上鉤?” 原来他早有成算。 独孤羽道:“不错,只有顺藤摸瓜,才能找到真相。” 宋云缨不禁佩服起独孤羽的智谋来,“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救那些孩子。” “那走吧?” “別急,先看看他送来的帐册不迟。” 宋云缨来了精神,“没问题,这个我擅长。” 第136章 清河的秘密 二人顾不得用晚膳,便开始研究起从范举那里得来的帐册。 幸而宋云缨有经商看帐的本事,阅起捲来,快了许多。 帐册中详细记录了国舅爷在清河为官多年来与当地官员勾结贪污纳贿之事—— 一则,侵占民田,圈占土地。 二则,私自开採铜矿,屡次造成矿难,事后又掩盖死亡人数。 三则,贪污賑灾款…… 不计其数。 每一条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独孤羽紧锁眉头,“看来,这清河的水,比我想像的还要深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独孤羽迅速將帐册藏好,然后与宋云缨对视一眼,二人均是一脸戒备。 门被猛地推开,只见一名身著夜行衣的蒙面人闯了进来。 蒙面人手持匕首,直指独孤羽,“狗官,拿命来!” 独孤羽侧身一闪,反手拔出腰间的软剑,与蒙面人战在一处。 宋云缨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她对拳脚功夫一窍不通,只能是干著急。 好在独孤羽武艺高强,几个回合下来,便將蒙面人制服在地。 蒙面人的面罩被扯掉,露出一张清秀却倔强的脸,竟是位女子。 女子瞪视著独孤羽,眼中满是恨意,“狗官,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今日我就要取你狗命!” 独孤羽却並未动怒,“那你恐怕得再练几年了。” 这时,知州大人闻声带官兵赶上了楼,大惊道:“你这贱人,本官瞧你可怜饶你一命,你竟然恩將仇报?” “呸!”那女子恶狠狠地说:“你杀我全家,还说对我有恩?!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说!沈家小公子是不是你们抓的?” 女子大笑,“是有如何?苍天有眼,也叫这狗官尝尝痛失家人的滋味!” “去去去,带下去,押入死牢!严刑拷问。” 侍卫把人拖下去后,知州大人才赔了一张笑脸,“国舅爷受惊了,这是陈知县家的女儿,他爹自詡清高,不肯上咱们船,还说要到皇上面前告御状,索性这次就把他推出去,这羔羊不就有了?” 独孤羽笑笑,“还是范大人考虑周全。” “哪里哪里。”知州大人说:“下官这就大刑伺候,一定从那贱人嘴里翘出沈小公子的下落。” 独孤羽话锋一转:“还是让我夫人去吧,她们女人说话,方便些。” “这……” 宋云缨见状问道:“怎么?范大人是觉得我不配吗?” “不不,牢狱之地骯脏不堪,难以下脚。而且夫人有所不知,这些刁民贱皮贱肉,不上大刑难以招供,您去了,只怕会受累。” 宋云缨招招手,“范大人,借您左手一用。” 知州大人不明所以,可还是听从了宋云缨的命令,把袖子捋起,伸出左手。 宋云缨丝毫不犹豫,直接一针扎进了少商穴。 他顿时感到千虫万蚁在撕咬著五臟六腑,痛得脸色惨白。 躺在地上打滚,“夫人……夫人饶命!” 宋云缨此刻收回银针,淡淡道:“此乃失传已久的封穴之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范大人的整条胳膊都会废掉。” 知州大人惊恐万分,“夫人,您这是何意啊?” 独孤羽在一旁悠閒地品著茶,“她是在提醒你,有些手段,不必大张旗鼓,也能达到目的。” 知州大人疼得满头大汗,连连求饶,“夫人高明,下官这就安排您去见那女子。” 宋云缨微笑,“有劳大人了。” 很快,宋云缨来到了清河府的死牢。 她吩咐官差道:“我要单独跟她谈谈,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是。” 昏暗的灯光下,那女子蜷缩在角落,看到有人进来,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戒备。 宋云缨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擦擦吧,多漂亮的脸蛋。” 女子別过脸,“把你的脏手拿开!” “脾气还挺大。” “你想儿子,我告诉你,做梦!” 宋云缨笑,“谁说我要找他?” “你说什么?”女子不可置信地看著宋云缨,“你不是国舅夫人吗?” 宋云缨没回答她,只是走到身边,说:“我知道,你恨透了这些贪官污吏,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贸然行事,非但报不了仇,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女子瞪了她一眼,“你不用假惺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宋云缨道:“你也想救你爹吧?” “你们把我爹怎么样了!” “他现在还活著,可我不保证他能一直安稳的活著。” “你究竟想干什么?” 宋云缨微微一笑,“你把清河州的秘密告诉我,我帮你救你父亲。” “你……”女子终於看出了端倪,“你不是沈夫人?” 宋云缨眉梢一挑,“眼神不错。怎么样,这笔交易划算的很。”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很快又坚定起来,“你究竟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除了信我,你还有別的选择吗?” 陈知县受陷害已然被抄家,他被判了斩监候,家中老小为奴为妓,已然是灭门之灾。 宋云缨说:“这可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女子思索片刻,唯有妥协。 她这才慢慢说道:“清河州早已不是当年男耕女织的悠閒生活了,现在的清河,是炼狱……沈国舅私自开矿,人手不够,就拐了不少贫苦家的男丁做劳工,甚至是不满十岁的幼童,矿上死人是常有的事,死得少了,他们打发几两银子给家属,死得多了,不想赔,索性炸了矿洞,夷为平地,一样神不知鬼不觉……上面有人来查,他们就贿赂钦差官员,京城的权贵,哪还管我们的死活……” 这个故事触目惊心。 “告诉你也无妨,”那女子说:“沈家小公子就被关在西山矿洞里,我们不是禽兽,不比他们残忍,只是想嚇唬嚇唬沈家,还清河一个公道,我们没想要害人性命。” 第137章 誉王 宋云缨也能看出,此女並非歹人,只是被逼的家破人亡才鋌而走险。 宋云缨问道:“你想要为父申冤是好。但你可知,这样鲁莽行事,只会害了更多人?” 女子一愣,“若是正道走得通,谁愿意做这勾当,那姓沈的草菅人命,宫里又有皇后撑腰,钦差都奈何不了他,我们別无选择。” 宋云缨说出要害,“你若真杀了沈家人,那些贪墨的银子和你父亲的清白才再也追不回来。因此而受苦的百姓,也永远无法得到补偿。” 女子闻言,神色有些动容,“那你说怎么办?” 宋云缨趁机劝道:“你若愿意,可以帮我一起,將这些银子追回来,还给百姓。” 女子沉默片刻,“怎么帮?” 宋云缨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只匕首,递给她说:“挟持我。” 女子惊讶地看著她,“什么?” “不是想出去吗?”宋云缨道:“我可不能正大光明的放你。” 女子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只要能让那些贪官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接过匕首,抵在宋云缨的脖子上。 宋云缨故作惊慌,对门外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知州大人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啊?沈夫人。你……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头,你敢伤沈夫人一根汗毛,我杀了你全家!” 女子冷笑,“少废话!都给我滚开,备好马,不然小心我刀剑无眼!” 宋云缨大喊,“还等什么,快去啊!” 知州大人连连点头,“是是是,下官这就安排。” 在知州大人的安排下,女子挟持著宋云缨走出了死牢,上了马车。 宋云缨一路上演得投入,仿佛真的成了人质,这才糊弄过官差。 出了城,女子带著宋云缨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山林,她停下来对宋云缨说道:“你究竟是谁?” “和你一样,看不惯世道不公,嫉恶如仇之人。” 见她不愿吐口,女子又问:“你真的会帮我们清河吗?” “当然,我一向言而有信。” 女子想了想,“好,那容我回去说服他们。” 两人约好在西山矿洞相见,便分手了。 回到客栈,宋云缨將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独孤羽,而独孤羽这边进展的也顺利。 他说:“我已经让知州把挟持的孩子都放了,一共十六人,都是清河官员的孩子。” 看来,这国舅的身份是好用。 宋云缨问道:“王爷,你可真想好了吗?这是沈家,一旦暴露,对咱们誉王府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家是皇后党,而皇后唯一的儿子又是独孤羽。 誉王府和沈家是千丝万缕的联繫,任何一边出了问题,对另一方都是沉重的打击。 独孤羽倚在臥榻上,神色释然,“大不了失了势,不做太子。” 宋云缨知道,他对东宫之位的渴望没有那么深,否则以他的城府,前世早该爭到手了,哪还轮的到独孤侃捡漏。 独孤羽见她不出声,问道:“怎么,觉得自己当不了太子妃,难受了?” 当然难受。 她此生就是为夺位復仇而来,否则,又让独孤侃那个奸邪小人当了太子,她还不得活活气死。 宋云缨没把话说得那么明白,“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 他笑笑,“世上事,若都能两全,哪来那么多遗憾。” * 翌日,独孤羽二人按照约定,驾车来到了西山。 宋云缨说:“我看了帐册,此处是清河最早发现的铜矿坑,不过两年前已经荒废了。” 此处人跡罕至,四周荒凉,只有一座废弃的铜矿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压抑和死亡的气氛。 一阵风吹过,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脸上戴著一张狰狞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阴鷙的眼睛。 旁边还站著昨日被宋云缨放走的女子。 她说:“哥,是他们。” “很好,很守时。”黑袍人的声音沙哑,仿佛刻意掩盖著什么。 独孤羽將银票放在地上,“人呢?” 黑袍人回手指了一指。 只见一个衣衫襤褸、蓬头垢面的孩子蜷缩在那里,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启儿?”独孤羽喊他。 孩子闻声抬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正是失踪多日的沈家小儿子沈启。 沈启以为是爹娘来救自己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抓著独孤羽的衣服,“爹,娘。启儿好怕,启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独孤羽检查了一下孩子,发现他除了有些虚弱和脏乱,並无大碍,这才鬆了口气。 “没事了,咱们回家。” 黑袍人却阴惻惻地笑了起来,“听小妹说,你们想帮清河。” 独孤羽道:“交出你们手上的证据,我们自会主持公道。” “交出来?”黑袍人道:“若真交出去,你们反悔,我们岂不是连最后的砝码都没了?” 独孤羽眉头一皱,“凡事要讲证据,空口白牙,你扳不倒任何人。” “你威胁我?” 黑袍人一把將宋云缨拽到身边,突然引爆了矿洞外的炸药,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王爷——”宋云缨脱口而出。 只见矿洞处尘土飞扬,碎石如雨点般落下,瞬间封死了洞口。 隔著万斤碎石,独孤羽在里,其余人在外。 “哥,你这是干什么!”女子急了,“不是说了要好好谈吗?” 黑袍人死死拽著宋云缨,“跟他们谈?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谁?” 黑袍人冷笑,“誉王。皇后娘娘的爱子,沈国舅的亲外甥,你当真以为他们会帮咱们?!” “什么……”那女子也是嚇了一跳。 第138章 我一贯叛逆 “什么……”那女子也是嚇了一跳。 黑袍人一把撤下宋云缨脸上的人皮面具,“沈夫人唯利是图,尖酸刻薄。誉王妃虽扮相像,神韵却差了太多。” 见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宋云缨道:“你现在绑了沈家公子尚且有救,若真伤了王爷,全族都得死。” “事到如今,我们还怕死吗?”黑袍人指著被掩盖的矿洞,“王妃可知,这铜矿之下,埋著多少白骨?” “沈国舅为了功绩,让百姓改种田为挖矿,矿井小,只有孩子的身量能下去。他就强征八九岁的孩子下矿。有次矿难,孩子都死在地下了,没了人,他就叫手下去拐了外地孩子来服役……” 女子也跟著啜泣道:“百姓到京城伸冤,除了被打个半死,连衙门的门槛都迈不进去。是我父亲为民请命,也被这狗官折磨逼供,判了斩监候……” 宋云缨据理力爭:“王爷执掌大理寺,受皇帝亲命,彻查此案,他一定会还清河一个公道。” “自古官官相护,我们凭什么信你?” “我来做你们的人质,”宋云缨说出了一个办法:“只要你们把手里的证据交给王爷,他一定会为清河百姓伸张正义。” 黑袍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他看了看手中的宋云缨,又望了望被封死的矿洞,似乎在权衡利弊。 “哥,此法可行。”女子也跟著劝。 宋云缨说:“我是王爷髮妻,你既能认出我身份,也该知道王爷疼我,我会是你手上最重的砝码。” 良久,黑袍人终於开口,但语气中仍带著几分戒备,“好,我就信你一回。” “待会儿我让人把矿洞挖开救他出来。但你要记住,若敢耍什么招,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 宋云缨一直被软禁在一处乡野农家,静等独孤羽的消息。 陈家姑娘对她並无敌意,常有照顾。 閒聊时,陈姑娘才知宋云缨也跟清河大有渊源。 “王妃在清河竟然也有亲戚?” 宋云缨解释说,“我母亲出身清河陆氏,所以我也算半个清河人。” 陈姑娘道:“陆家在我们清河是有名的富户,他家祖上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人,开仓放粮,周济百姓。只是老东家死后,陆家便没了主事,各房爭夺財產,闹了许久。只是最近似乎才好了一些。” “你一个姑娘家,竟然知道这么多陆家事?” 陈姑娘坦言道:“我娘原是陆家的掌事女使,还是陆家大姑娘將我娘许配给了刚中秀才的父亲。否则,娘亲一个下人,怎有机遇嫁给读书人?” “陆家大姑娘?” “就是陆家大老爷的独女啊。你们都是旁支亲戚,难道不认识吗?” 宋云缨见她並未察觉自己的真实身份,於是说:“哦,听说过,她好像是离了家,很早就不跟陆家来往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陈姑娘回忆说:“听说是被人骗了,还生了个儿子,对方高门大户不肯要她,只想把儿子抢走,她就躲起来了。” “只有一个儿子?”宋云缨问。 陈姑娘点头,“是啊,陆家大姑娘生產时受了好大罪,还是我娘在旁伺候的。错不了。” 那自己呢?宋云缨想,母亲不是说她跟弟弟是双生胎吗? 难怪这陈姑娘从没怀疑她跟陆夫人有关係,原是因为,陆夫人只生过一个儿子。 难怪她跟父亲的血不相融,难道自己真的不是父亲母亲的孩子吗? 之前的线索慢慢匯集,在宋云缨脑中翻江倒海。 那自己究竟是谁? “你真是好命,”陈姑娘说:“陆氏歷代商贾,你竟然能突破世俗,做上王妃,家里一定费了不少力气吧。” 前世今生,几十年的光阴,成千上万的金银珠宝,她和母亲弟弟,两死一失踪…… 走上如今的位置,代价太大。 宋云缨问:“陈姑娘,等清河的案子了了,我想与你母亲敘敘旧,可以吗?” 陈姑娘点头,“当然可以。娘亲若见你是陆家人,一定开心。” * 直到半月后,京城传来消息——誉王殿下亲自押解一眾涉案官员回京,並上奏皇上,请求彻查清河州贪腐及矿难一案。 皇上震怒,当即下旨对涉案官员,无论大小,严惩不贷。 独孤羽带著大理寺眾人深入清河州,走访百姓,搜集证据,终於將沈家的罪行一一揭露。 沈国舅等人被下狱查问,而清河州的百姓也得到了应有的补偿。 陈家兄妹也终於放下了心中的戒备,按照约定放了宋云缨,並將她送回了京城。 奈奈等人早已在城外等候,“主子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王府快乱套了。” “怎么了?”宋云缨问。 “还不是因为沈家的事,沈娇娇来府上日日哭,夜夜闹,说王爷见色忘义,骂的可难听了。” “那王爷呢?” “如今,王爷是跟沈家撕破脸了,”奈奈也是著急,“皇后娘娘昨夜宣王爷入宫,现在都没回信,主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宋云缨心中一紧,但面上依旧镇定,“他们是母子,打断骨头连著筋,不至於。” 她深知,此次与沈家的较量,已到了关键时刻,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但愿皇后娘娘能看清形势,壮士断腕,舍了沈国舅这颗毒瘤,才是真正帮了独孤羽。 正思索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夫人,王爷回来了!” 宋云缨闻言,立刻站起身迎了出去。 只见独孤羽一脸疲惫地走进门来,身上还带著几分寒气。 “王爷,情况如何?”宋云缨关切地问道。 凡事牵扯朝堂,一向错综。可独孤羽嘴上只说了一句,“母后点头了。” 宋云缨暗暗鬆口气,也能体会到背后的不易。 见独孤羽脸上微微的红印,想来是皇后娘娘下的手。 她轻轻地抚摸著,问:“还疼吗?” 他抿嘴,摇了摇头。像是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独孤羽说:“我在她眼里一贯叛逆,小时候挨打更是家常便饭,那时,有大哥护著,如今大哥没了,她见我又是个不爭气的,发发脾气也无妨。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虽说得轻巧,可宋云缨能察觉到其中的无奈和心酸。 她点头:“皇后娘娘深明大义,著实让人佩服。” 独孤羽道:“弃车保帅,她也是怕沈家的案子牵扯出更多人来,到时不好收场。” 第139章 就是要把你宠的无法无天 宋云缨明白独孤羽的意思,皇后娘娘此举,是为了保全沈氏全族,与其等国舅贪腐之事越瞒越大,不如早早切了这毒瘤,以绝后患。 宋云缨嘆气,“只怕这回,太后要更得意了。” 太后娘娘一向拥护十一皇子,此番沈家受创,打击的就是皇后。她坐收渔翁之利,岂能不痛快? 独孤羽这才说道:“太后设了宫宴,说要犒劳你我奔波清河的辛苦,让咱们一同入宫。” “犒劳你我?” 宋云缨狐疑。 此案明面上都是大理寺在查,连自己人都未必知道宋云缨乔装打扮参与其中,太后久居深宫,竟然洞察一二,看来,眼线埋的很深啊。 “我怎么看,都像是场鸿门宴。”宋云缨才不信太后有这么好心。 “你若不想去,我回绝了她便是。” “那怎么行?”宋云缨刚才只是发发牢骚,“我朝一向以孝为先,皇上坐拥天下尚且对太后百般孝敬,我一个做小辈的,怎么敢摆架子?” 独孤羽不屑一顾,“你我夫妻一体,她对我就没什么好感,你再恭敬也没用,不如活得洒脱些。” “你这道理倒是说得稀罕,”宋云缨不好意思,“会不会显得你太惯著我了?” 他眉眼一凛,“那又如何,我就是要把你宠得无法无天。” 宋云缨心里虽甜,可还是守规矩的,“好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声,我进宫装哑巴不说话就是了。装傻充愣,我最在行了。” 独孤羽笑笑,让人备车去了。 宋云缨拉著他好奇道:“我一直都想问,你究竟是怎么得罪太后了?不是说她惯爱以貌取人吗?你明明人模狗样的,却不討她喜欢,反倒让那个瘦得像柴火棍似的老十一抢了先。” 独孤羽耸耸肩,“那是她的审美有问题。” “说嘛说嘛,肯定有隱情。” 独孤羽这才回忆,“小时候去给她请安,我顽皮,打翻了香炉,烫的她手上起了好大的疤,遍请太医也消不掉。她一向靠容貌博高祖喜欢,大概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待见我吧。” “这样啊……”宋云缨觉得这祖孙俩相处之道也挺特別的。 到了宫中,宴席已开。 太后笑容满面,对独孤羽二人好一番夸讚,“誉王秉公执法,实乃大功一件。皇上又封了你做枢密使,可喜可贺啊。” 宋云缨有意无意扫过太后的右手,发现手背上果然有块不小的疤,只是掩在袖中,不易察觉。 独孤羽起身谢道:“孙儿身为朝廷命官,为民请命是职责所在。” “哀家听说,誉王妃此番也出了不少力?”太后笑里藏刀,“也是,你与沈家並无血缘,万事以夫君前程为先,也是应该的。” 提及沈家,皇后娘娘不禁神色稍动。 宋云缨心中明白,这太后此言,是为了挑拨关係。 沈国舅下狱,皇后娘娘自断一臂,虽说独孤羽被封了枢密使,可也是元气大伤。 宋云缨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於是微笑著回答:“这是臣妾应尽之分。臣妾时时受皇后娘娘和王爷教导,不能为一家之情毁了民生大计,此番实在不敢居功。” 太后听了,眼中和蔼的笑容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好一个应尽之分。誉王妃不禁聪慧,口才也了得啊。” 宋云缨不卑不亢道:“太后谬讚了,臣妾只是实话实说。” 皇后这时开口,打破了略显尷尬的气氛,“母后,別总顾著说话了,这是西域进贡的青提,您尝尝鲜。” 太后轻哼一声,捻了颗果子放进嘴里。 宴会继续进行,歌舞昇平,觥筹交错,却都掩藏不住暗流涌动的较量。 宴至中旬,宋云缨起身更衣,却突然被衝出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宋云缨!你害我爹爹,我跟你拼了!”只见沈娇娇不顾眾人阻拦,冲了上来。 皇后娘娘大惊,“娇娇,你这是做什么?” 沈娇娇手持簪子,锋利的尖处抵在宋云缨的脖子上,“姑母,我倒想问问你们要干什么?她为了荣华富贵,处心积虑要扳倒沈家。你为了儿子,连亲弟弟的命都不要了。真是好魄力啊!” “放肆!”皇后娘娘大喝一声,脸上满是怒意和尷尬,“谁放你进宫的?” “你別管!”沈娇娇却仿佛听不见一般,她瞪大眼睛,带著恨意地盯著宋云缨,“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还想受封受赏?做梦。” 皇后娘娘道:“你快把刀放下。” “不!”沈娇娇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簪子又往前逼近了几分,宋云缨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周围的宫人纷纷退避,生怕牵连其中。 而太后却怡然自得地看著眼前这场大戏,幽幽问道:“呦,这不是沈家的姑娘吗?” 皇后娘娘见状急忙开口,“娇娇,你冷静点儿。本宫已向皇上求情,你父亲虽然有罪,可祸不及家人。你一样可以嫁到穆家,安稳一生。把刀放下,有什么事儿我们好好商量。千万別做傻事啊!” 沈娇娇却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嫁人?我一罪臣之女,还有谁愿意多看一眼?宋云缨,你把我害得这么惨,我绝不会放过你!”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独孤羽突然冲了上来,他一把抓住沈娇娇的手腕,用力一扭,沈娇娇手中的簪子便脱手而落。 “闹够了没有!”独孤羽怒喝一声。 沈娇娇被独孤羽的气势所震慑,哭诉道:“表哥,连你也帮她害爹爹,你太让我失望了!” 独孤羽眉头紧锁,“是你父亲鱼肉百姓,草菅人命。你若不思悔改,只会更让沈家蒙羞。” 沈国舅获罪,沈娇娇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女,变成了罪臣之女,这样的落差,换做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沈娇娇怒极反笑,“我让家里蒙羞?表哥,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爹说的没错,你就是天降的魔星,害死你大哥,现在又来害我们沈家!” 第140章 再次晕倒 “一派胡言!来人,捂著她的嘴!”皇后娘娘闻言,直接起身呵斥:“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给我押下去!” 宫人闻言立刻上前,將沈娇娇架了起来。 沈娇娇挣扎著呜呜大喊,“你们放开我……呜……宋云缨,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的!” 然而,她的声音却渐渐远去,最终被淹没在宴会的喧囂之中。 这时,太后缓缓开口,“哎呀,都是自家人,皇后何必呢?” 皇后道:“沈娇娇咆哮宫宴,对太后大不敬,都是臣妾教导无方,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眼角的皱纹微微舒展,“皇后识大体,哀家很欣慰。只是,你也该好好规劝沈家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在后宫可別扰了皇上前朝的决断。” “是,臣妾谨遵太后教诲。”皇后道。 “好了,”看了如此一场大戏,太后甚是满意:“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哀家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 听闻,沈国舅在狱中畏罪自縊。 其余涉案官员或斩,或流放,这件事也很快尘埃落定。 清河的百姓到誉王府送了万民伞,表达了他们深深的谢意。 宋云缨与独孤羽並肩站在府门前,望著那面绣著“清正廉明”四个大字的万民伞, 他们深知,这不仅仅是百姓的信任,更是对那些在矿难中无辜丧生之人的慰藉。 誉王府特意设了宴,招待远道而来的乡亲。 宴席上,气氛热烈而温馨。 奈奈与锦瑟小声议论,“虽说沈家没了,可王爷得了民心,咱们也不算亏,你说对吗?” 锦瑟只是笑笑,没做回答。 席间,陈姑娘拉著一位妇人来到宋云缨面前,“王妃,这是我母亲,听说你是陆家后人,我母亲说什么都要亲自来谢谢你呢。” 宋云缨连忙招呼人看茶,“陈夫人快请坐。” 陈夫人有些拘谨,双手不停地揉搓著衣角,“当年我受陆家大姑娘厚恩,如今又得王妃出手相助,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宋云缨微笑著摇头,“夫人言重了,我为家乡父老做点事是应该的。陆夫人也是我的长辈,她治病救人,我一直以她为榜样。” 陈夫人眼中带著几分感慨,“大姑娘命薄,一片善心却换了个香消玉殞。王妃你如今位高权重,不知能否为她伸冤啊。” 宋云缨忙道:“夫人说的冤情是指……” 陈夫人拿出一张画,“大姑娘临终前,拖人把这幅画交给我,只可惜,我夫君只是个县令,无权无势,又参不透画中玄机,只能搁置了。” 宋云缨打开捲轴。 只见画中是一名年轻女子,眉眼如画,神色温婉,只是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她的手中握著一枝梅,枝头点点红梅,映衬得她肤色更加雪白。而在画的右下角,则题著一首诗:“梅香自苦寒来,一片丹心寄郎才。纵有千般情与恨,终隨黄土化尘埃。” “这是……”宋云缨心中一动,这画中人不正是母亲吗? 陈夫人点头,“这是陆夫人。她生前最爱梅,说梅虽生於苦寒,却是白雪天地间的一抹浓艷,虽渺小,却不寻常。” “那这幅画,可有什么特別的含义?” 宋云缨仔细端详,一时间却看不出任何蹊蹺。 可若非事关重大,她又怎会临终前將这幅画託付於人? 陈夫人则说:“我与夫君也曾研究过,只是始终不得其解。大姑娘临终前,只说这画中有她未了的心愿,希望我能帮她完成。可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又能做什么呢?王妃,你能帮帮她吗?” 宋云缨她收起画卷,说:“陈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查清这画中的秘密,绝不让陆夫人的心愿落空。” 陈夫人闻言甚是感激,“那真是太好了。” 宋云缨拉著她,“陈夫人,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问。” “王妃请说。” “陆夫人当年生產,你就在旁边对吗?” “是啊,”陈夫人回忆,“那年大姑娘未婚生子,老爷气坏了,可毕竟是自家女儿,不忍她受罪,就让我带著稳婆去接生的。” “后来生了个男孩儿?” “没错,是个大胖小子,哎呦折腾了一天一夜呢。”陈夫人转而嘆了口气,“只是大姑娘刚生產完,就带著小公子走了。听说老爷去找过,可她不愿回家。若不是后来她把画卷託付给我,我竟不知,这些年她过的如此艰辛……” 宋云缨默默收起画卷,自己如果不是陆夫人亲生女儿,那又是谁呢? 回到后院,宋云缨让人將母亲的画像掛了起来。 奈奈边掛边说,“王爷把画掛在东厢房,主子把画掛在西厢房,你们俩一人一间,倒也对称。” 锦瑟杵她,“少说话,多做事。” 奈奈吐吐舌头。 宋云缨坐在窗前,觉得自己此生怕是跟破解画谜较上劲了。 独孤羽的那副无顏少女图她尚且不知奥义,又来了一副梅傲雪图。 正想著,她感觉鼻息间热热的,紧接著一股暖流流了出来。 宋云缨抬手一抹,“血?” “主子,你怎么了?” 耳边刚传来奈奈的惊呼,宋云缨已经头脑眩晕,整个人向前栽去。 锦瑟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主子当心。” 宋云缨只觉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呼唤她,却又模糊不清,最终沉沉的昏死过去。 独孤羽闻讯赶来时,奈奈急得直掉泪。 “王爷,主子好像又犯病了。” 他迅速走到宋云缨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翻了翻她的眼皮,道:“去把小师妹请来。” “她前些日去了医仙谷,说是要给主子寻药治病,眼下还没回京呢。” 独孤羽眉头紧锁,眼神里是焦急与担忧。 只见宋云缨此时额头冒汗,浑身发冷,睡梦中无意识地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这症状与上一次极为相似,多位太医都束手无策,若小师妹再无法及时赶回来,只怕凶多吉少。 “王爷,怎么办啊?” 第141章 搂得很顺手 独孤羽当即下令:“去王府外贴榜悬赏,谁能医好王妃的病,本王赏万金。” “是。” 寻医的榜文刚贴出去不久,便引来许多江湖术士和自称名医的人前来一试身手。 然而,都因医术平庸对誉王妃的怪病退避三舍。 眼见著各路高人束手无策,奈奈更是心急如焚,“怎么办?主子的病可拖不得了。” 小师妹还在回程赶路的途中,不知主子是否挺得住。 锦瑟嘆道:“从前是王爷,如今是王妃,咱们王府可真是不太平。” 奈奈恍然道:“对啊,你不提我竟没发现。王妃虽然病倒了,好在王爷的病,近日都没犯过。不然咱们可要乱套了。” 锦瑟解释,“都是王妃医术高明,又有南召的雪域灵芝入药,王爷得了好照料,自然比从前好了许多。” 奈奈双手合十,向天祈求,“老天爷,主子一片仁心,救死扶伤,求您也让她得神医相助,逃过此劫吧。” 就在眾人心急如焚之际,突然得信,一位身著青衫、面容清秀的男子揭下了榜文。 他自称是乡野村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侍卫一听他只是个赤脚医生,以为又是来骗钱的,说著就要轰人走。 正巧,遇到独孤羽採买药材回府。 他掀开马车车帘,问:“何事如此喧闹?” 侍卫忙说:“回王爷,这儿有个村夫,自称能治王妃的病,属下正在……盘问。” 独孤羽顺著侍卫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一名青衫男子,面容清秀,眼神中透露著自信与从容。他虽衣著朴素,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质。 这相貌…… 独孤羽微微一惊。 隨即开口:“让他过来。” 青衫男子走上前来,骨子里似乎透著不羈和清高:“在下陆无名,见过誉王爷。” “陆无名?”独孤羽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良久,才吩咐道:“带这位先生去王妃的寢宫。” 青衫男子由人领著入府治病。 独孤羽则下了马车,目光深邃地望著男子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 引路时,奈奈还小声跟锦瑟抱怨,“这人年纪轻轻,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王爷怎信了他能治病?该不会是瞧他相貌英俊,被他迷惑了吧?” 锦瑟道:“不可以貌取人,王爷他自有考量,没准儿这位陆先生真的精通疑难杂症。” “我得盯紧点,別是什么歪门邪道就好……” 寢宫內,宋云缨仍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 青衫男子仔细为她把脉,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王妃这病,看似是普通的血脉不和,实则不然。”青衫男子沉吟道,“她体內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游走,导致气血翻腾,难以平息。” 独孤羽问:“先生可有办法医治?” 青衫男子再问道:“王妃发病前,可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奈奈等人回想,摇头:“没有啊。主子照例在屋里赏画,喝茶,並无什么异常之举。” “画和茶,还有王妃接触过的东西,”青衫男子道:“一併拿来我检查一下。” 独孤羽立刻吩咐人去取来宋云缨发病前所接触的一切物品。 当然,包括那幅梅傲雪图与她当时所饮之茶。 青衫男子一一仔细检查,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幅画上。 半晌没移开。 “可是这画有什么问题?”独孤羽问道。 “王妃的病,也许是心结。”青衫男子手指轻轻摩挲著画中的梅,“她可曾跟你们谁说过这幅画?” 奈奈等人皆摇头,“这画是家乡故人送的,画得是主子亡母,別的,也没听主子多说什么啊。” 锦瑟推测:“难道主子是思念亡母过度?” 眾人纷纷推测,只有青衫男子不言一语。 独孤羽心有担忧,“先生怎么看?” 青衫男子收起画,镇定自若道:“自然有办法医治,只是还请王爷等人迴避一下,到屋外等候。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 “这怎么行?”奈奈不放心把主子交给这么一个乡野郎中。 “听陆先生的,都退下。”独孤羽下了令。 眾人虽心有疑虑,但还是按照约定退出了寢宫。 只见青衫男子將宋云缨扶起,褪去她的外衣,只留中衣。 隨后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轻轻刺入宋云缨的眉心,和身体的各个穴道。银针闪烁,似乎在吸收著宋云缨体內的某种力量。 青衫男子打坐,运气注入她的后背,两人额头也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奈奈扒著窗户,焦急道:“他这是什么治病的法子啊,邪里邪气的。男女授受不亲,他竟还如此轻薄,王爷你快管管啊。”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独孤羽虽有担心,却仍保持著冷静与克制。 只见青衫男子又捋起宋云缨的袖口,在她手臂淤青处刺下银针,几股黑血“呲”的挤了出来。 奈奈惊讶,“这法子真邪门啊,我跟主子治病这么多年,从没见过。” 独孤羽提醒她:“大夫正在为王妃治病,勿要喧譁。” “哦……”奈奈只好闭嘴。 时间一分一毫地流逝,寢宫內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以及银针偶尔颤动的细微声响。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青衫男子缓缓收回了银针,长舒一口气,宋云缨的脸色也渐渐恢復了血色。 奈奈第一个衝进房门,“主子怎么样了?” 青衫男子替宋云缨盖好被子,转身对守在外面的眾人道:“王妃已无大碍,但身体仍需调养,否则会再復发。我开个方子,你们照著先熬完药来。” 锦瑟忙拿著方子去药房煎了药,火速端回来。 “我来。”青衫男子直接挡在独孤羽前面,接过药碗,扶起宋云缨,小心翼翼地餵到她嘴里。 “什么人啊……”奈奈小声在一旁嘀咕,“就这王爷都能忍?” “嘘——”锦瑟指了指王爷,让她小点声。 两人回头一看,独孤羽已经一脸严肃,额前青筋微微跳著。 在看青衫男子则是一脸淡然,搂王妃倒是搂得很顺手。 简直是修罗场。 第142章 阿姐,是不是他欺负你? “这就好了?本王看看。” 独孤羽不动声色地坐到床边,顺势把青衫男子挤到了一边。 这就对了嘛……病治好了让他赶紧闪一边去。奈奈窃喜,王爷就是王爷,这招卸磨杀驴玩得深得人心。 “我来给主子擦擦汗。”奈奈赶紧拉著锦瑟一起杵在中间,不许青衫男子再靠近。 青衫男子被挤到了最外面,也只是笑笑,然后递上药,“王妃喝了药,很快就会醒的。” 独孤羽接过药碗,自己抿了口,觉得不烫了,才送到宋云缨嘴边。 果然,待一碗药见底,宋云缨的睫毛轻轻颤动,眉头舒展,苍白的脸色也恢復了几分血色。 宋云缨睁开眼睛,迷茫地看著周围的一切,似乎还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你醒了。” “王爷……我这是怎么了?”宋云缨头也抬不起来,声音微弱地问道。 独孤羽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別乱动。你还虚弱的很。” 奈奈也是喜极而泣,“主子没事就好,可把咱们都急坏了。” “没事……那就那么脆弱了……”宋云缨想伸手,却感觉头昏眼,一阵虚弱袭来,她又闭上了眼睛。 “云缨?!”独孤羽见她又晕了过去,回头问青衫男子:“这怎么回事?” 青衫男子神色镇定地解释道:“王妃刚醒,身体尚虚,还需多休息。我已为她疏通经络,排出淤血,但心病还需心药医,病根尚未完全去除。” “怎么除?” “那得等她醒来,问问是什么心病了。” * 锦瑟按照王爷命令,给青衫男子奉上了赏金,也安排了他的起居,想著让他在府上多住些时日,也好照料宋云缨的病情。 夜里,客房桌子上还摆著金灿灿的赏金,却早已人去楼空。 “先生这是要去哪儿?”园中,独孤羽及时喊住了他的脚步。 青衫男子微微一怔,这才转身道:“在下云游四海,居无定所。王妃的病既已无碍,在下也该告辞了。” “不再等等?” “不等了。” 月色下,两人的身影被隱隱拉长。 良久,独孤羽才说:“若是云缨醒过来,知道我把你放走了,恐怕会怪我。” 青衫男子淡淡而笑,“王爷多虑了,我一介村夫,怎劳王妃掛念?” “还要装下去吗?”独孤羽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的偽装,“宋子游,你知道你姐姐这些年找你找的多辛苦吗?” 青衫男子低下头,沉默不语。 “什么陆无名,你以为换个名字就能瞒得过本王?” 月光洒在青衫男子的脸上,映照出他复杂的神色。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她……一直在找我吗?” “废话。” “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独孤羽没好气地说,“你的画像在本王脑海里来来回回画了成千上百遍,比自己的模样都记得清楚,本王岂能不识?” “看来什么都逃不过王爷的法眼。” “若不认出了你,本王岂能容你给她宽衣施针?” 宋子游嘴角一扯,“我阿姐是个实心眼儿的,你这么厉害,不得把她欺负死吗?” “少废话,”独孤羽瞪了他一眼,“跟我回去。你姐姐要是见到你,指不定得多高兴。” “你確定要我回去?”宋子游痞痞道:“我姐要是见了我,你可就得靠边站了。” “你试试。”独孤羽不受他威胁。 “喂,你干什么啊?” “臭小子毛还没长齐就敢跟本王叫板,”独孤羽不由分说地拽著他走,“別人管不了,你我还管不了吗?跟我走。” 宋子游被拽得踉蹌了几步,最终还是跟上了独孤羽的步伐。 此时宋云缨已经醒了过来,正躺在床上,由奈奈伺候著喝药。 “云缨,你看谁来了?”独孤羽拉著一人走近房间。 宋云缨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眼前之人,虽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可眉宇间的气质,让她万分熟悉。 “子游?”只一眼,没有狗血的桥段和模糊的边界感。 宋云缨立刻就认了出来,“子游,真的是你!” 独孤羽推了宋子游一把。 宋子游这才向前几步,走到宋云缨床前,“阿姐,是我。” 想过无数次与弟弟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事实证明,真正的亲情面前,一切里胡哨的验证问题,都不需要了。 宋云缨眼眶瞬间湿润了,她挣扎著想要坐起来,“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前世直到死,她都没能见到弟弟一眼。 不曾想,今生还有这缘分再次相遇。 宋子游连忙扶住她,“阿姐,你先別动,身体还没好呢。” 宋云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態,她擦擦眼泪笑道:“我是太高兴了。子游,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宋子游双手抱上宋云缨。 许是分开的太久了,两人相拥无言,儿时的美好不停在脑中闪过。 独孤羽在一旁看著,隱隱有些吃醋。 他拽著宋子游的衣裳,把他拎道一边,“差不多得了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宋子游不惧他,“阿姐,你这回病得这么重,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听他暗有所指,宋云缨连忙解释,“没有的事,我过得很好,有王爷在,谁也不敢欺负我。” 闻言,独孤羽乾咳一声,不由得挺了挺胸脯。 宋子游撇嘴,“我才不信,你都病成这样了,定是某些人没好好照顾你。如果不是我闻讯赶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宋云缨心有愧疚,“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照顾好你,反而连累你来照看我。哎,对了,你怎的也学了医术?娘亲不是说,不让你学医吗?” “此事说来话长了。” “没关係,慢慢说,姐有的是时间听。”宋云缨对一旁的独孤羽说:“王爷,让小厨房备些夜宵,我想著子游定是饿了,边吃边聊好一些。” 独孤羽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去?” 宋云缨点点头,“对啊。” “姐夫,还等什么,快去啊。”宋子游笑里带著几分爭宠胜利的意味。 “那你,乖乖,给本王,等著。”独孤羽牙缝里一字一字往外蹦,拳头紧紧握著。 第143章 姐弟相认 独孤羽甩袖出门,身后是宋云缨对著那臭小子嘘寒问暖的声音,他心烦。 “王爷,小厨房在那边。”奈奈指了指反方向,偷笑著。 独孤羽一副本王知道的表情,“你哪儿找得厨子做饭那么难吃,还得本王亲自下厨,你下个月月钱,不用领了。” “啊?”奈奈吹丧著脸,这可真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 “阿姐,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宋子游接过茶杯,暖了暖手,“也学了不少东西,医术只是其中之一。” 宋子游讲了自己当时卖身换药钱。 后来,买他的农户家遭了瘟疫,死的死,逃的逃,他幸得一位道长收留,就在山中的道观中拜师修行。 如今以小有所成。 此次是来京城,是应了皇上遍寻天下英才的榜文,才出山为国效力。 正巧遇上誉王府寻医,才入府救人。 宋云缨心疼地看著他,“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宋子游摇摇头,“不苦,师父待我很好。传道受业,兵法医书,都不遗余力的教我。” 宋云缨亦是感恩,“不知是哪家的仙长,改日,我定要当面谢谢人家。” “师父云游四海,不被世俗羈绊,他不喜欢被人打扰,阿姐你就別去了。” 宋云缨明白,“好吧,听你的。那你可要秉承他老人家的衣钵,济世救人,別辱没了师门才好。” “知道了……” …… 两人正说著,独孤羽带著夜宵走了进来,脸色不怎么好看,布起菜来也是叮叮咣咣的左一盘、右一碗,没什么讲究。 话从牙齿缝里溢出来,“好好吃啊,別噎著。” 宋云缨端著碗筷就为宋子游夹菜,“子游,多吃点,你现在太瘦了。” 宋子游笑著应下,“谢谢阿姐。” 独孤羽咳了咳,“这位兄台,饭是我做得,菜是我端的,你谢谁呢?” 想必是怪他“抢走”了阿姐,这个王爷姐夫才会对自己充满敌意。 宋子游识趣地补充道:“谢谢姐夫。” “这还差不多。”独孤羽撩起裙尾,坐在一旁,死死盯著这姐弟俩用饭。 看著宋云缨要给宋子游盛饭,独孤羽就一把夺过碗筷,“我来。” 然后三五下盛好饭,再没好气地撂给宋子游,“赶紧吃。” 宋云缨微微一愣,却也拉著弟弟小声劝道:“王爷虽脾气古怪,可心地不坏,別介意。” 独孤羽抄著手,挑眉问:“宋云缨,你瞎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啊。”宋云缨忙直起腰,指了指碗筷,“我在跟子游说,王爷下厨可不容易,连我也只吃过一次呢。” 独孤羽眉尾一颤,自言自语,“可不止一次……” “子游,快吃吧,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嗯,姐你手艺真好。” “臭小子,跟你说了多少遍,饭是本王做的。” “哦哦,是姐夫手艺真好。” 独孤羽无语了,这姐弟俩把自己当工具人了,根本不放在眼里。 令人恼火。 一旁的宋子游滔滔不绝。 边吃饭边讲了自己云游四海的见闻,以及学医的种种经歷,姐弟俩相谈甚欢,笑声不断。 独孤羽在一旁默默听著,插不上话,心里不免憋闷。 许是见了亲人的缘故,宋云缨的病好得格外快,拉著弟弟到京城到大街小巷去买衣裳,品美食。 独孤羽本想跟著,却被宋云缨以“我们姐弟俩好久没单独相处了”为由拒绝,只好派了几个侍卫远远跟著。 古玩店、绸缎庄、珍宝阁…… “阿姐,已经买很多了,我真的不需要了。” 宋云缨却还在为弟弟比划著名各式各样的衣裳,“怎么不要?这才买了多少。” 宋子游推辞,“阿姐,真得够了。我只身一人要什么金银財宝。倒是你,身在王府,可要留好傍身钱。” 宋云缨一拍脑袋,“嗨,我怎么给忘了。” “什么?” 宋云缨回头,“锦瑟,去吩咐钱庄掌柜和田庄庄头,把帐册理好,就说少东家来了要查帐。” “阿姐,你这是干什么?” 宋云缨拍拍他的手道:“本就是娘亲留下的私產,祖父母寻你不得,便都留给我了。既是如此,我岂能独吞?咱们俩分了正好。” “阿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閒散惯了,受不了满屋子的铜臭味。你再提此事,我可走了。” 宋云缨忙拉著他,“好好不提了,这事儿咱们从长计议,阿姐再带你去吃云香馆的青糕,那可是一绝呢。” …… 不远处,独孤羽在茶楼观望。 朱鸣尘在他眼前上下摆手,被他一把推开。 “干什么?”独孤羽没好气。 朱鸣尘笑他,“怎么样,这小舅子不好对付吧。” 独孤羽白了他一眼,“你,是,在,笑吗?” “不敢不敢,”朱鸣尘忙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能把咱们誉王殿下气成这样的可不多,人才啊人才。” 独孤羽直接塞了雪糕进他嘴里,“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朱鸣尘被糕饼噎得差点说不出话,“咳……你不是让我查他的底细吗?” 独孤羽给了他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朱鸣尘赶紧拿出糕饼,喝了两口茶,才道:“这宋子游確实一直在梦坪山的三清观修行,难怪之前没找到过他。谁能想到他在那种地方啊。” 梦坪山地处西南,离京城相隔千里。 “然后呢?” “半年前西南暴乱,三清观被毁了,道眾四散,现在已经是废墟一片。” “三清观……”独孤羽隱隱有印象,“是不是有位燃灯道长?” “没错,就是那位皇上都请不了出山的燃灯道长。”朱鸣尘点头,“他熟知奇门遁甲五行之术,听说还能窥探天机。西南叛党原本是去三清观捉他做军师,谁想他竟然羽化升天了。贼首一怒之下就烧了他的尸体和道观。” 原来如此。 “九哥,別吃醋了。”朱鸣尘再道:“你这小舅子若真是燃灯道长的高徒,不如收入麾下,为我所用。听说,他此次入京就是朝廷招募来的。” 独孤羽若与所思,“竟然有他……” 朱鸣尘確认,“有。听说是个人才。眼见皇上要把玄甲军交给你,咱们需要自己人。” “就这毛头小子,还想入玄甲军?有人收他就不错了。” 玄甲军是大巽最精锐的部队,绝非常人能驾驭。 朱鸣尘开玩笑,“不还有你这个做姐夫的吗?只要你一封推荐信,谁不买你面子。” 第144章 吃醋 独孤羽冷笑,“別的都好说,只玄甲军,绝不允许这种人滥竽充数。” 玄甲军是大哥心血,独孤羽自己尚且敬而远之,其余私情更不能褻瀆。 这是他的底线。 * 晚上,宋云缨著人搬了几大箱东西入府清点,都是给宋子游准备的细软用品。 锦瑟忙迎上来,“主子快歇著,还是奴婢来吧。” 宋云缨安顿好弟弟的起居,擦了擦额上的薄汗,“王爷呢?” 奈奈小声整著箱子里的物件,嘟囔道:“你还知道惦记王爷啊。” 宋云缨戳了戳奈奈的额头,“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奈奈捂著额头,“奴婢就是想替王爷不平嘛。主子,王爷对您可是掏心掏肺的,生病了不眠不休的照顾。您倒好,眼里心里全是自己弟弟。” 宋云缨无奈,“子游刚回来,我这不是得多照应些嘛。” “你就知道心疼他,也不想想自己,病刚好就忙前忙后的。” 宋云缨知道大家都是为自己好,只得哄著,“好了,我会注意的。不说这些了,王爷呢?” 锦瑟指著寢宫道:“王爷在泡药池。” 虽说独孤羽的病情已然有所好转,不至於似从前般每天都要泡药池,可十天一次也是少不了的。 这些天,宋云缨臥病,他照顾了许久,今夜也是刚腾出时间疗伤自愈。 宋云缨望著不远处房內微弱的灯光,说:“把药取来,我去看看王爷。” 锦瑟將一白玉净瓶递上。 这里面是雪域灵芝混合百种草药炼製而成的药水,在水中滴上三滴,便可清神驱寒,不被邪气侵体。 推开门,屋內水雾繚绕。 独孤羽闭目养神,整个人沉浸在散发著淡淡药香的水中,只露出头部和肩膀。 宋云缨轻手轻脚地走近,將白玉净瓶中的药水缓缓滴入池中。 独孤羽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看到是她,又闭上眼。 “王爷?” 他不言语。 宋云缨顺手拿起池边的巾帕为他擦拭著水珠,声音再轻柔些,“王爷?” 他被撩得难受,可也堵著气,於是闭眼“嗯”了一声。 宋云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怎么,吃醋了?” 独孤羽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水四溅,“本王会吃你的醋?” 宋云缨被他的反应逗笑,“好好,没吃醋。那你为何不与我说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独孤羽別过头,“本王忙得很,想清静清静,不行吗?” “是吗?”宋云缨绕到他身前,蹲下身子,盯著他,“那我走了啊?” 手腕被一把拉住。 耳边是他的警告,“你敢。” 宋云缨顺势坐了下来,诚信道:“別生我气了好吗,我跟你道歉。” “你爱管谁管谁,本王可没那么小气。” 还说不在意? 宋云缨解释,“子游回来了,我很开心,你懂我的。” 独孤羽冷嗤一声,“看出来了。你眼里都快没我了。” 宋云缨抽回手,轻轻打了他一下,“怎么可能呢,你是我的眼底光、心尖儿肉,我的宝贝疙瘩蛋儿,没谁也不能没你呀。” 独孤羽扶额,让她打住,“你还是恢復正常吧,我不习惯。” 宋云缨轻笑一声,凑近他耳边打趣道:“那王爷喜欢怎样的?是温柔贤淑的,还是机智过人的,又或者……” 她故意停顿,眨了眨眼,“像这样偶尔撒撒娇的?” 独孤羽一把將她勾进水里,池边的水雾被冲开,繾綣四散。 他起身压过来,“本王喜欢什么样的,你不知道吗?” 水再次溅起,两人瞬间湿透。 “大概……知道一点儿。”宋云缨看著近在咫尺的独孤羽,心跳如鼓。 他摸索著她的下巴,玩味道:“那你说说看。” 宋云缨一时语塞,“我……” 独孤羽望著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来,王妃还需本王好好调教一番。” 宋云缨脸颊緋红,想要推开他,“王爷,你还在疗伤呢……” 话音未落,独孤羽直接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霸道而缠绵,仿佛要將她所有的思绪都吞噬掉。 宋云缨挣扎了几下,却无果,只能任由他这般放肆。 天旋地转。 水雾繚绕中,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梦是真。 许久,独孤羽才缓缓放开她,看著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学会了吗?”独孤羽声音带著些许沙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宋云缨脸颊红透,不敢直视他,“学,学会了。” 独孤羽轻笑一声,“孺子可教。” 她低著头,不敢看他。 水珠沿著发梢滴落池子,想乱人心跳的鼓点。 “宋云缨……” “嗯?” 他单手將她揽进怀里,“不许你再关心別的男人。” 还是吃醋了啊。 “可子游是我弟弟。” “是儿子也不行。” “……” 独孤羽另闢蹊径,“若以后有了孩子,本王依然要排第一。” 这奇怪的胜负欲,八字还一撇的事儿,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宋云缨道:“若是女儿呢?我能排在你心里什么位置?” “无人可替。” 微微腾起的热气,透著他神色真挚。 歷经两世,宋云缨早已对男女之间的甜言蜜语免疫。 情话不过是上嘴皮碰下嘴皮,代价最低却最容易骗人的把戏。 好听,却不实用。 可独孤羽此刻似乎爱自己爱的格外深,太驳他的面子,反倒显得不解风情。 “王爷,我也是如此。” 他的吻再次落下。 似要让她兑现承诺一般, 宋云缨瞬间泄了防线,指著床榻:“王爷,去……去那里……” 独孤羽哪能如她的愿,直接打横抱起她,掀起层层水。 “去什么?就在这儿……” 屋內的烛光摇曳,隔著水雾人影交叠,寂夜寧静,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声…… 第145章 姐夫总这么情绪不稳定吗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欞洒在屋內,带来一丝丝暖意。 宋云缨缓缓睁开眼,只见独孤羽正躺在自己身旁,睡得正香。 她拂开他额前的碎发,这张脸,真是美得作孽。睡著了如降天神衹,睡醒了是万人退散的恶灵。 “小白……” 他睡梦中突然握上她的手。 又是这个名字。 这是她第二次从独孤羽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回来好吗……” 那个人,应该对他刻骨铭心吧。不然,怎么连梦囈都万分难捨? 若在从前,她一准淡定的抽出手,管她小白小黑,如今坐上誉王妃位置的是自己。 可此刻,她怎么洒脱不起来了呢? 一瞬间,她有个念头,她想知道独孤羽口中的小白究竟是谁。 知道了,也许就不难受了。 宋云缨轻轻起身,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后,悄悄穿衣下床。 走出房间,外面阳光正好。 宋子游已经在院中晨读,见他神情投入,宋云缨一阵欣慰。 幸而,弟弟平安成才,若娘亲地下有知,也会欣慰吧。 宋云缨不忍打扰他,待他念完书,才上前打招呼。 “子游,早。”她轻声唤道。 宋子游捲起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阿姐早。你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无大碍了。”宋云缨走到弟弟身边,上下打量著他,“倒是你,昨晚睡得可好?” 宋子游却道:“王府里高门软床的,我睡不惯,还是客栈的硬板床更舒服。” “来,坐下喝杯茶吧。” “好。”宋子游紧挨著坐下。 “咳咳!” 独孤羽突然清了清嗓子,出现在门口。 “王爷?”宋云缨转身,“怎么起这么早?” 独孤羽漫步上前,悄无声息地坐在姐弟二人中间,在她鼻尖轻轻一刮,故意道:“若不是你磨人,本王岂会贪睡?” 宋云缨的脸唰得一红。 桌下则猛踩他的脚,压著声音,“你胡说什么?子游在在儿呢……” 独孤羽漫不经心地打著哈欠,一把搂上宋云缨的肩,略带挑衅地问道:“都是自家人,小舅子不会介意的,对吧?” 这一大早的抽什么风啊。 宋云缨打掉他的胳膊,对弟弟说:“子游,你若住不惯王府,阿姐不勉强,咱们再买个宅子也是可以的。” 独孤羽眉心一皱,这才刚见几天就开始扶弟了? 宋云缨则沉浸其中,“我记得东郊有处宅子就不错,苏州园景,別具一格,离王府也不远,我让锦瑟带你去物色物色。” 独孤羽抄著手冷冷道:“宋云缨,那宅子不是本王说要买来送你做生辰礼的吗?” 宋云缨一拍手,“那正好王爷出钱,我借献佛把宅子送给子游,岂不妙哉?” “妙你个头。”独孤羽在宋云缨脑门儿上弹了一栗。 宋云缨吃痛捂著。 “阿姐,你就別为我操心了。”宋子游低头扒拉著饭,道:“男子汉大丈夫,凡事当自食其力,岂能靠妇人相助?” 独孤羽指著,“看,小舅子都比你懂事。” 宋云缨白他一眼,转而道:“子游,这本就是娘亲留下的私產,理应有你的一份儿。” 宋子游摇头,“我已得了招募令,不日就要入军师联盟,哪有时间住什么大宅子。” “军师联盟?” 宋云缨有所耳闻,是皇上要招募天下贤士,扩充各个军营的智囊。 能入选的都是人中龙凤。 独孤羽乍一听还不怎么相信,於是问:“他们把你分到哪个军营了?” 宋子游轻轻道:“玄甲军。” 独孤羽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你,你说什么?” 宋云缨立刻喜上眉梢,“子游,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玄甲军?” 宋子游点头,“嗯。” 大巽主要分为玄、金、青、白四大军营。 每个军队又列有甲乙丙丁四个旁支。 所以,全军以玄甲军为首,白丁军为末,其余各个军队依次排序。 皇上此次组建军师联盟,匯聚天下英才,能入选已经是万里挑一。 若在选入玄甲军,更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弟弟真是出息了啊,”宋云缨回头对独孤羽道:“王爷,你说是吗?” 独孤羽心里暗暗惊诧,面上却波澜不惊道:“你开心就好。” “我当然开心了,子游,你真给阿姐爭气。” 宋子游有自己的顾虑,“阿姐,从前不来寻你,是不想跟宋家、跟那个辜负娘亲的男人有任何瓜葛。今后若能靠自己建功立业,也算不给娘亲蒙羞。” 宋云缨一脸欣慰,“好样的,阿姐支持你。” 宋子游还有不放心:“阿姐耐心等等,等我立足脚跟,便接阿姐一起走。” 独孤羽这下坐不住了,“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宋子游不怕他,“姐夫你內里不调,气热火旺,整天凶巴巴的,我阿姐若跟著你,少不了受欺负、吃苦头。” 独孤羽无语,“我欺负她?” “你若用心,阿姐岂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病倒?” 独孤羽一时语塞,“宋云缨,你说句公道话。” 避免再起口角,宋云缨赶忙解释道:“子游,你误会了,王爷他待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宋子游撇撇嘴,“我才不信。你就是被蒙蔽了,才替他说话。” 独孤羽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子,本王好心招待,你还敢拆本王的台?” 宋云缨连忙安抚两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子游,你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了解,王爷他人不错,多接触就知道了。” 宋子游別过脸,“我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 眼见独孤羽要爆发,宋云缨连忙拦著,把两碗饭端到二人面前,“先吃饭,先吃饭。” 独孤羽拂袖,“没胃口。” 言罢,气鼓鼓地走开了。 宋子游不禁问:“阿姐,姐夫总这么情绪不稳定吗?” 宋云缨给他夹著菜,“没有啊,这不挺稳定的。” 宋子游无语。 独孤羽不在,姐弟俩说话也放鬆了许多。 回忆著儿时的趣事,又聊了聊分开后的故事。 宋云缨思量了一番,还是问道:“子游,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失忆过的事?” 宋子游喝著白粥,“记得啊。你那次落水,浑身烧得滚烫,娘亲拼死把你救了过来。可你醒后就失忆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第146章 你根本不是爹的女儿 宋云缨带著一丝复杂的情绪,“是啊,那次落水后,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总觉得忘了什么,亏欠你了。” 宋子游放下碗筷,认真地看著她,“阿姐,记得娘亲说过的话吗?凡事向前看,別回头。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都好好的,不是吗?” 宋云缨点头,“说得也对。” 娘亲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看到他们姐弟平安喜乐。 姐弟俩相视而笑,欢声笑语迴荡在院落。 远处,迴廊树影里。 剑琴问:“王爷,朱大人那边回话说,宋公子三日后才去报导。” 独孤羽淡淡道:“这小子,还真去了玄甲军啊。” “宋公子虽才高八斗,听说,也是受人推荐才去的。” “谁?” “朱大人没说,”剑琴推测,“听他的意思是有人直达天听,跟皇上推荐的。” “哦?”独孤羽警惕,“谁会推荐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呢?” “王爷,还要……轰他走吗?” 昨天独孤羽发了好大的脾气,让剑琴赶紧想办法把这个搅屎棍给轰走。 “不必了,就留他三天也无妨。”独孤羽抬手阻止,目光始终盯著院子中央。 好久,他没见她这么开心过了。 * 誉王妃找到了走失多年的弟弟,这个消息不脛而走。 首先闻著味儿来的,自然是宋家人。 宋云缨的父亲和大姐一早便守在誉王府,等著独孤羽下朝。 见王府的车架回来,宋父忙迎了上去,“贤婿。” “呦,岳父大人又来了。”独孤羽摇著扇子下马,一个“又”字,让宋国公的老脸红了一大半。 上回他堵在誉王府就吃了闭门羹,听说后来病倒了,这几天也是连连告假不上朝。 恐怕是听到了儿子的消息,这才有了精神,忙不迭地带著一家老小来认亲。 独孤羽明知故问:“不知您老人家有何贵干啊?” 宋父道:“听说子游找到了,我这个当爹的,自然是要来看看。” 独孤羽笑笑,“哦?岳父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王爷说笑了。父子连心,还请王爷体谅。” “本王怎么记得,上次云缨被赶出宋家的时候,您可是说与她断绝关係,再无瓜葛了呢?” 宋父被戳穿心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贤婿,那都是气话。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子,都是骨肉血亲。云缨是王妃,子游也回来了,一家人自然是要团聚的。” 独孤羽好奇,“那国公爷入府团聚不就行了,怎的乾等在门口。” “这……”宋父欲言又止。 宋昭华索性接话,“还不是我那三妹妹,一味叫人把我跟爹堵在门口,不许我们跟弟弟相认。” 独孤羽故作疑惑,“有这事儿?” 奈奈在门缝了观察了半天,眼见老国公爷缠上王爷,只好跑出来传话,“王爷,並非王妃不懂礼数。当初,是宋家怕被连累,不肯认下陆夫人。如今见人家一双儿女有了出息,又想认回骨肉亲情,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放肆,你一个丫头,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宋昭华呵斥道。 独孤羽乾咳一声,“侯夫人动什么气,奈奈再不济也是我誉王府的人,怎的在自己家门口,还不许人讲话了?” 眼看要惹恼独孤羽,宋父忙打圆场,“贤婿,昭华也是惦记弟弟,並非有意冒犯。老夫替她赔礼了。” 说著就要屈膝行礼。 独孤羽顺手一扶,“岳父大人不必如此,您可是长辈。” “贤婿……王爷……”宋父紧紧握著他的手,“老夫年过甲,妻离子散。只这么一个儿子,苦苦寻觅十余年,如今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认,还望王爷看在老夫为国尽忠的份儿上,通融一二。” 声情並茂,以退为进。 独孤羽眼见著招架不住。 吱呀一声,王府门大开。 “王爷下朝了。”宋云缨款步上前,脸上带著淡淡的笑意,眼神中却无半点波澜。 说著就要挽独孤羽的手回府。 “你给我站住!”宋父喊住她,“子游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宋父怒目圆睁地对著宋云缨,早已没了刚才的和善。 他与三女儿不睦早已是人尽皆知,也不在意多这一回,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宋家子嗣的下落。 宋云缨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平静地回答:“子游有脚有手,我藏不住他。他若真想见你,早去宋国公府了,还需要父亲在此大动干戈吗?” 宋父根本不接她的话,“你既已嫁了人,就不该管娘家的事,子游身为宋家男丁,理应有我宋家照应,就是去了府衙,按律例也是这个道理。” 宋云缨冷笑,“出嫁的女儿不能过问娘家事,那大姐在这儿干什么?” 宋父气急败坏,“你目无长辈,离经叛道,死了老夫也不管。可子游不行,他必须跟我回宋家!” 这年头,往往比得就是谁更豁得出去。 什么名声,宋云缨早就不在意了,自然也不会给別人留顏面。 她冷声道:“是你薄情寡义在前,害死我娘在后。如今还想让弟弟认贼作父,做梦。” 啪—— 宋父一巴掌打在宋云缨脸上,“孽障!” 宋云缨目光坚定,毫不退缩,“你今天就是把我打死,也休想得逞。来人,把王府的门给本宫封死!谁也別想踏进一步。” “是。” 王府小廝得令,开始封门赶客。 宋国公跟大女儿被人推著往外退,为官数十载,他身为国公爷,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宋昭华先忍不了了,指著宋云缨大声道:“你凭什么插手宋家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根本不是爹的女儿,你就是个野种!” 喧闹的人群因为宋昭华的话,瞬间安静了下来。 * 誉王府,前厅。 刚才还吵成一团的宋家人,此刻挨个低头坐著,各怀心思,谁也不开口说话了。 独孤羽放下手中的茶盏,“说啊,怎么不说了?刚才不还振振有词吗?” 第147章 宋云缨的身世 宋父试图缓和,“那都是小女胡言乱语,王爷別放心上。” “別,”独孤羽手一伸,“云缨是本王正妻,她的出身皆在宗正司记档封存,一字一句马虎不得。国公爷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本王不想被矇骗,更不会容许他人隨意造谣。” “这……”宋父暗暗后悔。 早知道,就该缓则行事,如今大女儿把话都到人家门口了,该如何圆呢? “王爷有所不知,其实我三妹妹……” “昭华!”宋父阻止她说下去。 “爹!” 最近国公府乱成一锅粥,宋昭华早已焦头烂额,她受够了三妹的欺压,不想再遮掩,“爹,为了弟弟,你就让女儿说了吧!” 在宋父的默许下,宋昭华才吐露了宋云缨的身世—— 宋云缨並非宋国公亲生。 当年,宋父隨皇上起兵,夺得天下,在朝中刚站稳脚跟。 原配蔡氏听闻宋家尚有一双儿女流落民间,就想让丈夫纳了陆氏,孩子接回来。 宋家人赶到小陇山时,男孩儿已经走失了,只剩宋云缨一个女孩儿。 为了谨慎起见,宋父与宋云缨滴血认亲,发现她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於是,费劲心思找来给陆夫人接生的稳婆,一盘问才知——陆夫人当年所生,只有一个男孩,根本不是什么双生子。 宋昭华说道动情处,忍不住落泪,“三妹,你是陆氏跟別的男人所生,並非宋家骨血。爹爹他深感被骗,这才打道回府。后来见你年幼孤身一人,著实可怜,这才念在陆氏的情面,把你收养在府中,父亲这般委曲求全,你还要辜负吗?” 风捲起院中的落叶,在小径上打旋,像理不清的乱麻,哗哗作响。 奈奈率先忍不住,“你胡说!陆夫人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自小跟在她身边,深知她最是洁身自好,她一生苦等著国公爷,王妃怎么可能是她跟別人的孩子?” 宋昭华不屑一顾道:“你不过是她买来伺候小姐的丫鬟,主人家的事,你懂什么?” 宋云缨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耳边的爭吵像是呼啸的乱风。 良久,她才冷笑一声,“好一个忍辱负重的国公府,好一个痴情的国公爷啊。” 宋云缨站起身,走到宋家父女面前,问:“爹,大姐,这么多年,你们都是这么骗自己的吗?” “三妹,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云缨不理她,只是问父亲:“国公爷,你功成名就,本能立刻迎娶母亲,为何拖到她快死了,还不现身?这就是你的深情?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被骗,可又是谁为了巩固势力,转眼娶了袁氏?我母亲被拋弃,横死荒野,你们一家人不但不愧疚,反而对她恨之入骨,我试问,她吃过宋家的一粒米,喝过宋家的一口水吗!” 宋父被宋云缨一连串的质问震慑,半晌说不出话来。 “爹,你不愿意说,那我来说。”宋云缨一撩袖子,霸气地倚在正座上。 ——“当年你战败投降,是娘亲出手相救,可你怕她泄露天机,想她早早死了才省心。” ——“你对二姐下毒的事视若不见,生生等娘亲死了,才站出来充好人。” ——“你唯一没料到的是,弟弟不见了,知道我不是你亲骨肉,你更是走得头也不回。” ——“直到祖父母死了,你惦记著陆氏万贯家財,才答应收留我。” ——“这一切的一切,你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怎么,你敢做不敢当了?” 宋父愤愤起身指著她,“你这孽障,你是疯了吗?!” 前世今生,宋云缨再也没比此刻更清醒过,“你被皇上猜忌,渐渐丟了实权。这才算计著用两个女儿押宝,想著怎么也得出一个太子妃,保你宋家的荣华富贵。” 宋云缨带著几分自嘲,“谁想宋瑶仙是个草包,你只能寄希望於我。怕我知道实情,跟宋家彻底翻脸,才想把这个永远秘密烂在肚子里。继续让我做宋家的棋子。” 宋云缨一番言语,全然说中了宋家父女的心事,两人此刻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宋昭华还想圆场,“三妹,父亲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这么说,是寒他的心啊。” 宋云缨看也没看她一眼,“將我养大的是娘亲,教我本领的是师父,赐我金银的是祖父母。敢问这些,与国公爷何干?” “你!”宋昭华见这个妹妹是软硬不吃,只有放狠话,“你想做不孝子,可別连累了弟弟。他是宋家独子,是要认祖归宗的,你这么霸占著他,就是不行。” 宋云缨凤目微扬,“那也得问问子游他自己愿不愿意。” “宋国公府的小公爷,唾手可得的爵位,他岂有不愿的道理?”宋昭华简直费解。 “子游若想认你们,我绝不阻拦。但若是他不愿,你们也休要强求。” “好啊,五弟呢,你倒是让他出来,我们当面问问看。” “我不愿意!”一个声音从院中传来,只见宋子游一袭青衫踏步走近,他眼神冰冷地扫过在场的宋家人,再一次说明,“我不可能回宋家,国公爷请回吧。” “子游……”宋父颤巍巍地站起身,抬手像摸摸他的脸,“真的是你?” 宋子游却侧身闪开了,“国公爷请自重。” 这姐弟俩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 “跟爹回家吧,啊?” “家?”宋子游道:“我的家早在十多年前就没了,在你安享京城荣华富贵的时候。国公爷,是你亲手毁了它。” 宋父自知对不住小儿子,已是老泪纵横,“子游,你恨爹没关係,可你是宋家的血脉,你不能不认祖归宗啊。” 宋子游不为所动,“当年娘亲生死一线,宋家可曾当她是血脉亲情?” 宋昭华忙跟著劝道,“五弟,你怎么这么糊涂?回到宋家,你就脱离了商贾出身,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宋家未来的家主,享不尽的尊宠。难道要跟著她一个外人,一辈子寄人篱下吗?” 第148章 她不信命 宋子游抓起她的手腕,怒目而视,“你再敢辱我阿姐,別怪我不客气!” 宋昭华被他的气势嚇到,往后退了一步,“五弟,我才是你阿姐。你姓宋,怎么也帮著她欺负自家人呢?” “我不姓宋。”宋子游嗤嗤冷笑,“忘了告诉你们,这些年,我早已更名换姓,现在的我,叫陆无名。” 宋父震惊地看著他,“子游……你,你说什么?” 宋子游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说,我叫陆无名。宋家,与我无关,我也高攀不起。” 他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语气中充满了决绝。 “你这是要与我宋家决裂吗?” “国公爷,咱们从没在一起过,又谈何决裂?我既已隨母姓氏,就不可能再回宋家。也请你们別再来烦我。” “你……”宋父被气得险些晕了。 宋子游转而看向独孤羽,“姐夫,今日之事,还请你能做个见证。我与宋家再无瓜葛。” 宋父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精力,他似乎也明白,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也无济於事了。 独孤羽摊手,“岳父大人,你说这事弄的……” 宋昭华还想再劝,却被宋父制止了。 宋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好,今日之事,老夫暂且记下。但儿子你要记住,血统是任何人都逾越不了的高山。你生来住在山顶,却才只看到山脚的风景,岂不可惜?若哪天你后悔了,想通了,隨时回家找我。” 言罢,他看了宋云缨和宋子游一眼,然后带人离开了誉王府。 “我不会后悔的!”宋子游喊道。 待他们走后,宋云缨才终於鬆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他眼疾手快,“阿姐,你没事吧?” “没事,”宋云缨轻轻摇头,“子游,阿姐这么做会不会害了你。” 毕竟,国公府的身份能让他下半辈子过得滋润逍遥,他们爭这一口气,真的值得吗? 宋子游扶她在椅子上坐下,眼神坚定地说:“阿姐,我不是小孩了,是非对错我能自己决断,善恶因果我自己承担。以后,换我保护你。” 一阵狂风骤起,枯黄的叶子在空中漫天飞舞,扰乱了人的思绪。 “子游,其实你也一直都知道,我不是娘的女儿,对吗?” “阿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年我落水失忆,究竟忘了什么?” 宋子游本想一直瞒下去,可事已至此,也没隱瞒的必要了。 他点点头,说道:“其实,阿姐你是娘亲捡来的。” “那一年,我与娘亲在河边打水,见一个小女孩儿昏倒在岸边,娘亲便抱回家医治。” “恰逢,那时朝廷追查叛党遗孤,官兵搜到家里,母亲便谎称你与我是姐弟,这才躲过一劫。也是你头部受创,失了忆,这才一直將错就错下去。” “母亲为了保全你,她瞒下了所有人,包括外祖父。她托人去陆家,说自己命不久矣,求外祖父照顾好她一双儿女。” 母亲用自己的清白保全了她的性命。 宋云缨泪意涌上,“所以外祖父以为我是娘亲与別的男人所生,这才对宋家撒了谎,说你我是孪生姐弟?” 宋子游点头,“没错。” 宋云缨渐渐明白,“难怪外祖父要把万贯家財奉上,一是为了我能得人照料,二是对宋家的愧疚吧。” 宋云缨心中一痛,“都是我害了娘亲,若不是为了救我,她也不会……” “阿姐,这不怪你。娘亲是心甘情愿的,她常说,不求万般富贵,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宋云缨潸然泪下。 宋子游拍著她的背,“阿姐別哭了。母亲若是看到你这样,该心疼了。” 窗外,烟雨朦朧。 宋云缨擦去泪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怎么平静得了。 “阿姐……” 宋云缨別过脸,不然面颊的泪水露出来,“子游,让我静一静,好吗?” 宋子游默默地起身,退出了房门。 宋云缨再抑制不住悲伤,终於卸下了所有防备,痛哭在独孤羽怀里。 这些年来,她一直生活在不安和惶恐中,唯有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几年,虽清贫,却最是安乐幸福。 宋云缨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面容。 她温柔、善良,济世悬壶。 即使被父亲这样的小人誆骗,仍怀善心救死扶伤。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去保全孩子的命。 宋云缨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何,好人总命短? 为何,善举无善报? 她不信命,偏要爭一个公平,爭一个善恶因果。 独孤羽轻轻拂过她的长髮,似要抚平她內心的悲戚。 宋云缨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问著她唯一信任的人,“王爷,你说这世间可有公道?” 独孤羽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世事,“公道只在人心。可人心险恶,你又如何左右?不如,放过自己吧。” 屋外已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她呜咽声被湮没在一片风雨飘摇中…… * 近日,应召军师联盟的天下贤士都已陆续匯集京城。 皇上特设了琼林宴,款待各方能人异士。 宋云缨本是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想逗留。 却不知哪个嘴碎的,告诉了皇后娘娘,说誉王妃的弟弟也是军师联盟的人。皇后索性留下了宋云缨,让她隨自己一同赴宴。 皇后娘娘拉著她,甚是欣慰:“皇上已下旨,让羽儿做玄甲军的副帅,云缨,本宫要谢你。” “娘娘折煞臣妾了,这都是王爷勤勉的结果。臣妾只是做好分內之事。” 皇后娘娘点头,“本宫最喜欢的,就是你知分寸。虽说沈家的事闹得有些不愉快,可消除了皇上对外戚的怀疑,反而放权给了羽儿,咱们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皇后娘娘圣明。” 宋云缨深知,当今皇上最忌讳大权旁落,开国功臣被圈禁的圈禁,流放的流放,像宋父那般只丟了兵权的,已经算是好的了。 第149章 娶你,只是权宜之计 上辈子,锦上添的事她见过太多。雪中送炭之人却寥寥无几。 自己既然有心帮独孤羽夺取东宫之位,就要隱藏锋芒,不可太过高调。 因而,宴席上,她只坐在独孤羽身边埋头吃饭。 任谁来打招呼也只是得体的微笑,寒暄。 宴过一半,宋云缨借著更衣的由头,脱离了觥筹交错,到千鲤池边透透气。 许久不进宫了,池边的木都换了一茬新的。 “誉王妃。” 身后突然一声。 宋云缨隱隱有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正是独孤侃。 只见独孤侃走近,脸上带著莫测的笑意,“誉王妃別来无恙啊。” 宋云缨不愿理他,扭头便走,可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放肆。” 她抬手要打,又被他攥住了手腕。 独孤侃嘖嘖地摇头,“现在好歹也是皇室贵妇,总这么暴戾,多不好。”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让开。” “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可好些了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独孤侃太善於偽装,以至於他说的话让你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宋云缨甩开他:“不用你管。” 独孤侃笑笑,保持著良好的修养,“九弟深得圣宠,马上就要接管玄甲军了,恭喜啊。” “王爷在宴席上,你若真要恭喜,与他说便是。找我说什么?” 独孤侃的笑意渐浓,渐渐撕开了偽善的面具,“玄甲军军务繁忙,他若去了,岂不更没时间疼你?” 他明明一身白衣,此时却显得狡黠又诡异。 宋云缨觉得反胃,想走又被他堵著去路。 她瞪著他,“本宫没兴趣跟你说废话,再不让开,我喊人了。” 独孤侃凑近她耳边,慢慢道:“宋云缨,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啊?” 宋云缨心中一凛,“誉王府上下,重要的事多了去了。你说的哪件?” 独孤侃也不生气,只是笑,“王妃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是谁求本王替鄔家作证?” 宋云缨没忘。 之前鄔家身陷刺杀太后的丑闻,独孤侃身为目击者,她曾求过他主持公道,交换的筹码就是独孤侃与南召勾结在山河四省散布琼之毒引起瘟疫的证据。 宋云缨道:“鄔家脱难,又不是你的功劳,顺水的人情你也拿来邀功吗?” 独孤侃靠近一步:“若不是我把奉难遗孤推出来,鄔家岂能全身而退?” 这点,宋云缨承认。 她不愿在言语上过多纠缠,直截了当地问:“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就对了嘛……”独孤侃喜欢宋云缨的聪慧,“我要你做我的內应,等老九去了玄甲军,把他的一举一动,全告诉我。” 宋云缨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没人比宋云缨更希望独孤侃垮台,她岂会帮他。 “不愿意?那你看看这是什么。”独孤侃左手张开,掌心放著一个腰牌,上面刻著“陆无名”三个字。 “你!”宋云缨想要抢。 他一把握紧了,举高:“急什么?” “独孤侃,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別动气嘛,”独孤侃玩味说道:“把这小子安排进玄甲军,可不容易啊,费了我不少的功夫。” “你说什么?” “陆无名,哦不,应该叫宋子游。他不是你弟弟吗?我当然要特別关照一下了。” “你早就知道他了?” “不算早,”独孤侃说:“但比你早。” 宋子游一直化名陆无名在江湖行走。 独孤侃是怎么找到他的? 独孤侃看出了她的疑惑,“你可听说过,有一种蜂鸟,能识人气味,千里寻亲?” 传闻是有种蜂鸟,可嗅气味於千里之外,可那是古书里的记载,谁也没见过。 “云缨,”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头髮,“你怎么谢我?” 宋云缨向前一步,快速躲开他的手。 “別碰我。” 独孤侃识趣地收手,笑道:“三清观被毁,教眾四散,我给你弟弟指明个去处,难道不值得你一个谢字吗?” 宋云缨只觉得噁心。 若没记错,前世,三清观被毁之时,宋云缨早已与独孤侃成亲。 如果真如他所说,这么早就知道了弟弟的下落,为何还要隱瞒她那么多年?为何不让她与弟弟相认? 当年,他到底对子游做了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中呼啸而过,宋云缨觉得自己快要被怒火吞没。 她警告他:“你离子游远点儿,否则別怪我不客气!” 独孤侃却不以为然,“我既然能成就他,也能毁了他。这笔交易做与不做,还请王妃自行定夺。” 若在前世,被人这样拿亲人威胁,宋云缨或许早妥协了。 可事到如今,她早已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自然不会被他三言两句嚇到。 她深知,独孤侃此人道貌岸然,最不可信。 与虎谋皮,多自食恶果。 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宋云缨强忍下怒火,说道:“寧王殿下,如今皇上年迈,太子之位久悬,大家都想给自己爭一个前程,这本不丟人。” “可既然想爭,烦请拿出点儿真本事,別总用那些下作的手段,拉低咱们大巽皇位的水准。” 独孤羽像是被宋云缨说到了命门,脸色很是难看。 他向前一步,把她逼到了千鲤池边:“皇后娘娘常夸你聪慧,我竟看不出像你这种人,究竟聪明到哪儿了?” 宋云缨腰抵在阑干上,“为什么要当聪明人,如寧王这般扮猪吃老虎,不好吗?” 独孤侃似笑非笑,“宋云缨,你总是勾起本王的兴趣。” “寧王若真有本事,就该在朝堂上与自家兄弟一爭高下,而不是在这里为难我一个妇人。” 他一把攥著她的手:“在这宫墙之內,连只老鼠都別想独善其身,何况是妇人。” 独孤侃已將她逼得退无可退。 碎石滚落,宋云缨看著身后波光粼粼的水面,不敢轻举妄动。 “独孤羽为了自己,连他亲大哥都能出卖,他暴戾阴险,喜怒无常,你为这种卖命,值得么?” “你难道不知,他早已心有所属,娶你,只是权宜之计。” “宋云缨你信吗?等他利用完你,撒手会比我撒得还快。” 独孤侃的手一松,宋云缨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第150章 抱紧我 哗—— 她猝不及防地落入水中。 池水四溅,鱼儿惊得四处乱窜。 青纱素衣在水中似一朵绽开的莲,包裹著她纤瘦的身体。 宋云缨不识水性,只能向上挣扎,可脚下像是有漩涡一样,不断地把她吸向深渊。 奈奈闻声赶来,见状不禁惊呼,“王妃!你怎么了?” 独孤侃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欣赏著自己的杰作。 奈奈慌忙跑向池边,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快来人啊,救命啊,王妃落水了!” 一时间现场嘈杂不断,宫人急匆匆地围上来。 宫宴席上的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也是纷纷起身张望。 独孤侃不紧不慢地踱步到池边,望著水中挣扎的宋云缨,笑著:“落水总比落难强,今日正好叫你清醒清醒。” “呜……”宋云缨被呛得根本无力还嘴。 独孤侃蹲在池塘边,欣赏著她的狼狈,“答应我,我就捞你上来。” “不……”她扑著水,身子不听使唤地往下沉。 “王爷,快別说风凉话了,把我们王妃就上来吧。”奈奈哭求道。 “不是本王不救,是她不点头,本王也没办法。” “主子你抓紧啊!”奈奈也不识水性,情急之下只能捡了根粗树枝往水里递。 宋云缨挣扎间根本抓不到。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道玄黄色的身影疾步而来。 衝上前,一脚把独孤侃踹进了池塘。 水炸开。 独孤侃毫无防备,几乎是头朝下栽进了池子里。 “找死。”独孤羽救人心切,却也不忘先给了独孤侃一个教训。 他目光凌厉,扫过水中挣扎的独孤侃,隨即跃入池中,朝宋云缨游去。 此刻,宋云缨在水中几经沉浮,意识已开始模糊,只觉得有股力量將她往上托,她睁开眼,正对上独孤羽急促的神情。 “抱紧我。”他说。 “嗯……”她只有喘息的力气了。 独孤羽一手揽著她的腰,一手划水,慢慢向岸边游去。 奈奈见状,忙喊了侍卫伸手帮忙,几人合力,终於將宋云缨救上了岸。 独孤羽抱著她放在草地上,宋云缨呛了几口水,正咳嗽不止,她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扯碎了。 奈奈急哭了:“主子,你没事吧,你快醒醒啊,你別嚇我。” 独孤羽还算镇定,顾不得浑身湿透,只將宋云缨身子放平,双手在她胸前按压,试图將呛进去的水拍出来。 突然,宋云缨猛咳了几声,吐出几口水,终於缓过神来。 独孤羽这才鬆口气,慢慢把她扶进怀里,“感觉怎么样?” 她睁开眼,看到了独孤羽的担忧。 “还好,我没事……” 独孤羽皱眉,看著她苍白的脸色和湿漉漉的头髮,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他回头看向刚从池塘里爬出来的独孤侃,起身就要再把他踹下去。 “王爷!”剑琴赶忙拦著,“皇上马上来了。” 话音刚落,皇上携眾人已经闻询而来。 “何事如此吵闹?” 皇上看著一地狼藉,眉头紧锁。 皇后也是心疼:“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去宣太医。” 皇上沉声:“说,怎么回事?” 独孤侃虽然狼狈不堪,却仍强作镇定:“回父皇母后,今日儿臣见誉王妃落水,本想施救,恰逢九弟赶来,还好没出大事。” “施救?我看你就是罪魁祸首。”独孤羽说。 “九弟,我確实是偶然路过,想要救人,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我跟你没误会。”独孤羽狠狠道。 皇上眉头一皱,“朕问你了吗?你插什么嘴?” 独孤羽一噎,只能愤愤不平扭过头。 皇上又看向宋云缨,“誉王妃,你说。” 宋云缨微微抬眸,水还正沿著发梢往下滴,“回皇上,方才臣妾一时失足落水,与寧王殿下无关。” 独孤侃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独孤羽却是不甘,“云缨,你……” 宋云缨打断他,“王爷,臣妾知道您关心臣妾,但此事的確与寧王无关。” “你有什么苦衷就说出来,父皇母后都在,任谁都能给你做主。” 宋云缨看著他,目光清冷,“王爷,云缨没有苦衷。” “你……” “够了!”皇上扫视一圈,目光停在几人湿漉漉的身上,“今日琼林宴,眾卿家欢聚一堂,你们几个孽障惹是生非,已是败兴。竟然还有脸在这儿胡搅蛮缠?都给朕去太庙跪著,好好反省!” 皇上不容分说,便让人把独孤羽、独孤侃一併押去了太庙。 皇后著人把宋云缨扶起,“瞧这一身都湿透了,去本宫那里换件衣裳吧。” * 太庙之內,烛火摇曳,气氛凝重。 巨幅的先皇遗像掛在中央,正目光凝重地看著黑暗的殿宇。 太庙內陷入一片沉寂,两人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谁也没有说话。 独孤侃先开了口,“你知道自己今天输在哪儿了吗?” 独孤羽瞥了他一眼,“我认输了吗?” 独孤侃像是在好心提点他:“你输在太重感情。你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当著眾臣子和奴才的面,要扯开皇家的遮羞布,父皇岂能不怒?” 独孤羽嘲讽道:“二哥,你装了这么多年正人君子,不累吗?” “是有一点儿,”独孤侃竟也笑了笑,“起码,我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独孤羽討厌他道貌岸然的样子,“你有吗?” 独孤侃却道:“成王败寇,等九弟真的身在高位时,再来评判我不迟。” 太庙外,月光如水,洒满一地银霜,寒风透过门缝,吹得两人衣袂飘飘。 “所以,你的良心就是处心积虑去算计一个女人?” “宋云缨吗?”独孤侃打了打袖上的尘土,笑笑:“她可比你聪明,我真后悔,当初没坚持娶了她。” 独孤羽被他的话激怒。 上去揪起他的衣领,“我警告过你,別再打她的注意,是不是觉得最近我好日子让你过多了?” 第151章 王妃是喜脉 独孤羽了解宋云缨。 她对独孤侃一向仇视,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替他圆谎。 独孤侃被他狠狠扯著,却也不生气,指了指掛在墙上的高祖像,说:“九弟,別急啊。难不成你还想在太庙,当著列祖列宗的面动手吗?” 独孤羽反手就是一拳,直接打得独孤侃脸肿了起来。 “本王打你就打了,还挑地方吗?” 说著又给了他一拳。 两人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起。 独孤侃虽有武艺在身,可不敢像独孤羽那样下死手,他边挡边退,“你发什么疯!” 若是让皇上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在太庙大打出手,谁也別想好过。 独孤侃可不想坏了自己在父皇眼里的形象。 独孤羽反脚一踹,“疯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你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罚酒!” 独孤羽哪儿管得了他说什么,抄起地上的香鼎便砸过来。 咣当—— 幸而独孤侃躲得快,不然头上得砸出个窟窿。 香灰在大殿中炸开,呛的人无法呼吸。 独孤侃捂著嘴,咳嗽道:“你敢在太庙行此大逆……大逆不道之事,父皇饶……饶不了你!” 独孤羽一擦嘴角的血,“二哥,你都多大了,打架还指望爹娘出头吗?” 说著挥拳又冲了上去。 只见太庙內人影晃动,打斗声不断。 殿外的小太监已是瑟瑟发抖,小心地问旁边的曹公公,“乾爹?咱们是不是得进去劝劝啊?” 曹公公白他一眼,“劝什么?你进去是想打人啊,还是想挨打呢?” 小太监忙摇头,“都不想。” “这不就结了。”曹公公甩了拂尘,继续闭目养神,“这位爷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你长了几颗脑袋,敢劝他?他们神仙斗法,当心杀得你魂飞魄散啊。” “乾爹说的是。”小太监如醍醐灌顶,忙点点头。 * 凤仪宫,西偏殿。 宋云缨刚换了乾净的衣裳,暖炉熏著仍有些瑟瑟发抖。 般若姑姑端来一碗薑汤,“王妃快喝些暖暖身子吧。” 宋云缨接过碗,“多谢姑姑。” 她喝下热薑汤,身子暖了些。 此刻,宋云缨已是素麵朝天,长发散至腰际,不染粉黛的容貌,显得格外惹人怜惜。 “娘娘,王爷他……”宋云缨还是有些担心。 “你就別操心羽儿的事了。”皇后娘娘心有余悸,“你刚可把本宫嚇坏了,今后也该小心些,万一有个好歹,本宫如何向宋国公交代?” 宋云缨点点头,“臣妾受教,下次不会了。” 皇后问一旁的太医,“誉王妃的情况怎么样?” 太医收了脉,跪在地上磕头,“恭喜娘娘,恭喜王妃……” “莫非?” 太医看著皇后点头,“回稟娘娘,誉王妃是喜脉。” 皇后娘娘大喜道:“可是真的?” 太医胸有成竹,“下官行医几十年,不会有错。只是王妃气血虚弱,又落水受惊,脉象有些乱,需得调理些时日。” “快,再拿床被褥来,別叫王妃受凉了。”皇后上前拉著宋云缨,“孩子,你可是给誉王府立了大功了!” 宋云缨还是晕晕的。 她有孩子了吗? 她跟独孤羽的孩子。 虽说宋云缨起初就想要孩子,来巩固自己和独孤羽的位置。 可当喜讯这么突然的来了,她內心还是有点儿慌乱的。 “臣妾……”宋云缨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皇后娘娘故作埋怨,“亏你也是医家出身,怎就如此马虎了?” 宋云缨惊喜之余还有疑虑,“真的是喜脉吗?臣妾怎么浑然不觉得。” 太医肯定说:“王妃不如自己把把脉,一试便知。” 宋云缨搭了自己的脉,轻轻地跳动,她的嘴角慢慢扬起。 太医继续解释:“许是王妃前些日子缠绵病榻的缘故,这才没留意,往后悉心养著便是了。” 皇后娘娘当即吩咐宫人,“愣著干什么?还不快去把王爷请来。” “可是,王爷正被皇上禁足在太庙,现在去的话……” “胡涂东西,禁足重要还是皇嗣重要?皇上面前自有本宫去说,你们快快去把王爷喊来。” 凤仪宫的宫女应声去了。 奈奈紧紧攥著宋云缨的手,激动道:“主子,这可真是苦尽甘来了。” 宋云缨摸著小腹,还是觉得新奇,“我现在还没缓过神呢。” 皇后娘娘乐道:“这以后有了身子,可万万马虎不得。饮食起居都要可信之人过了眼才行。” 宋云缨知道,宫里的孩子难將养。 哪个不是躲过了重重危机才落地长大的。 皇后的希望全寄托在独孤羽身上,如今王府有后,这入住东宫的筹码无疑又重了三分。 宋云缨点头称是:“多谢娘娘提点,臣妾会注意的。” “旁人本宫不放心,將这凤仪宫的人给你拨去几个照料著,省得你再费心挑选了。” “娘娘,这都是你最可心的人,万万使不得。” “怎会使不得?你若诞下世子,那是誉王府乃至整个大巽的荣耀,她们能尽一份力,也是福分。” “奈奈,”皇后再嘱咐道:“你是打小跟著王妃的,本宫信得过你,日后无论是饭食还是药饮,你都必须认真查问,事事亲力亲为,若有半点闪失,本宫绝不饶你。” 奈奈忙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即使不说,奴婢也定当尽心尽力,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把王妃和小世子看护好了。” 皇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 说话间,宫人已经匆匆赶来,“启稟皇后娘娘,誉王殿下到。” 只见宫门敞开,独孤羽的锦衣似灌了风一般进来,大步流星的来到她身边。 他眼中似有星光,“云缨,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王爷……”宋云缨看著独孤羽脸上的青紫,“你的脸怎么了?” 他拿著她的手,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这不重要。” 宋云缨瞄了皇后一眼,“娘娘还在呢,王爷你该先请安才是。” 独孤羽顾不了规矩礼数,“你快说啊,这是不是真的?” 第152章 不是说九皇子不能生吗 宋云缨頷首,微微点头,“嗯……” 独孤羽猛地攥著她的胳膊,眼中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喜悦,“云缨太好了!你知道本王有多高兴吗!” 独孤羽似乎被喜讯冲昏了头脑,可宋云缨还保持著理智,“多亏皇后娘娘心细如髮,要不臣妾还蒙在鼓里呢。” 独孤羽说著要把她抱起来,“走,咱们这就回家,本王要放爆竹,摆宴席,好好地庆祝庆祝。” “你小子真是的,”皇后娘娘连忙拦著他,“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这妇人有孕,前几个月胎是最不稳的,去去,別在这儿添乱。” “云缨,你冷不冷,饿不饿,千鲤池的水凉,別染上风寒才好。” 独孤羽已经被皇后推到了一边,可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目光却紧紧锁在宋云缨的小腹上,仿佛要看穿那层薄薄的肚皮,確认里面的小生命。 宋云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侧了侧身,“王爷,臣妾没事。” 独孤羽则道:“你若有事,我先去寧王府把他给颳了。” 皇后知道他还在气头上。 “多大了人了,还这么衝动。你这急火的性子,本宫怎么放心?” 皇后又对宋云缨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你有了身孕,不相干的人,你们要少来往。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才是正事。” 宋云缨微微垂眸,“是。” “夜深了,云缨身子弱,你们今晚就別回王府了,在偏殿將就一宿,明日再出宫。” “娘娘,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规矩都是人定的,你安心睡便是。本宫这就去告诉皇上,他若得信,一准儿开心。” 皇后娘娘带人走后,独孤羽轻手轻脚地扶著宋云缨躺下。 偏殿內烛火摇曳,映照著两人的剪影,宋云缨与独孤羽面对面地躺在床上,他看著她,突然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本王是要做爹爹了吗?” 宋云缨微微而笑,“是啊,王爷,我们要当爹娘了。” 独孤羽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该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她握住独孤羽的手,“会不会太早了点儿?他现在还没个樱桃大呢。” “不早,”独孤羽沉思片刻,“如果是男孩儿就叫知礼,女孩儿就叫知意。本王盼著他们跟你一样知书达礼才好。” “知礼……知意……”宋云缨念了念这两个名字,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是好听。只是王爷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好。若是男孩儿本王就教他习字练武,若是女孩儿定如你这般冰雪聪明,什么也不必学,本王只管宠著她便是。” 宋云缨笑,“那不得宠坏了?” “本王乐意。”独孤羽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穿透人心:“云缨,你知道吗?本王从前只觉得孤身一人,死了也无所谓,可如今我只想守著你和孩子一直在一起。” 独孤羽似乎很喜欢孩子。 对待丹阳公主的小腊月尚且柔声细语,只怕自己有了孩子,更是要宠得无法无天了。 “臣妾也一样。希望这孩子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將来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 “会的。”独孤羽他扶著她的长髮,“睡吧,我守著你。” 宋云缨脸微红,浅浅埋进枕头里。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著,享受著这份难得的寧静与温馨。 这一夜,宋云缨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与独孤羽享受著与孩子的欢乐。 可突然,暴雨倾盆。 独孤羽在雨中回头,脸却变成了独孤侃。 瞬间,她恍如跌进了前世的噩梦。 ——她嫁给了独孤侃,身怀有孕却被小人所害,早早滑了胎。 暴雨中,她哭喊著求独孤侃救救孩子,可他只是冷冷地看著,无动於衷。 宋云缨绝望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衣裳,也染红了她的心。 独孤侃看著她笑——“你以为能逃得过诅咒吗?” ——“宋云缨,你醒醒吧。” ——“他根本不爱你,不过是把你当成別人的替身。利用完就一脚踹开,这跟我有什么不同?” 宋云缨唯有吶喊,“你闭嘴!” 身下血流不止,她恨,她怨,她不甘心。 撕心裂肺地疼痛,让她早已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不要——” 宋云缨突然惊醒过来,满头大汗,心有余悸。 一抬头,就看到了独孤羽。 “王爷……”只那一瞬间,她竟有些惧怕。 “我在。”独孤羽正守在她的床边,將她抱紧怀里,轻轻地安抚著:“是做噩梦了吗?” 宋云缨看著他,目光复杂,有感激,有愧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独孤羽握著她的手,“別怕,没事了……梦都是反的。” 她从未听他这样细致又耐心地劝解说任何人。 宋云缨也小心翼翼的奢望著,有了这个孩子,她在他心中,是不是能与那个画上的“白姑娘”相较一下了…… * 第二日,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许多滋补品,又吩咐御厨做了许多精致可口的饭菜。 宋云缨在独孤羽的陪同下,用了些早膳,气色也好了许多。 本想吃完饭就出宫,可早早就有嬪妃来凤仪宫请安。 赵贵妃、柳妃,还有玉嬪,皆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 后宫之中,消息是传播最快的。 如今宋云缨有孕,皇后娘娘春风得意,眾人谁不想来奉承一番。 顺便,也要探探虚实。 赵贵妃生养的十一皇子乖巧伶俐,深得太后喜欢,是东宫的候选之人。 玉嬪是独孤侃的生母,自然也想为儿子探一探路。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 ——“是真的吗?不是说九皇子不能生吗?” ——“那都是谣传,如今太医都確认了,还能有假。” ——“难怪皇后要娶个懂医的儿媳,治好了九皇子的不说,自己还怀上了。” ——“等著瞧吧,以后有好戏了。” 於是眾人各怀心思,坐在了凤仪宫。 皇后端坐在高位,面上掛著和煦的笑,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 第153章 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 赵贵妃率先开口,声音柔媚:“恭喜皇上,贺喜皇后娘娘。誉王妃有孕,可是咱们大巽的大喜事,娘娘怎的不早些通知姐妹们,大家也好沾沾喜气啊。” 皇后轻轻一笑,“本宫也是昨日才知道的,倒底是贵妃妹妹的消息灵通,不过一晚,就都得著信儿了。” “这叫好事传千里嘛。” 丹阳公主对宋云缨笑笑,“弟妹,恭喜了。” 宋云缨略显靦腆:“公主真客气了,这胎还没坐稳呢。” 身旁的小腊月拉著丹阳公主,乖乖问道:“娘亲,舅母肚子里真的长了一个小娃娃吗?” 丹阳公主点点头,“对呀,有一个比腊月还小的宝宝呢?” “比月儿还小?” 小腊月圆嘟嘟的脸上掛著惊喜的表情,“那岂不是很可爱,月儿能摸摸他吗?” 宋云缨笑著招手,“当然能啦,月儿快来。” 小腊月挪著小步子过去,手轻轻地放在宋云缨的肚子上,一脸天真烂漫,吐字也不大清晰,“小宝宝,你快快出来哦,等你出来,姐姐……姐姐把最好的人都给你吃,好不好。” 眾人闻言,皆是笑。 丹阳公主说:“这宫里属月儿最小,整日嚷著跟我要弟弟妹妹陪她玩儿,这下,以后可有伴儿了。” 宋云缨摸著小腊月的脑袋,“时间过得真快,月儿在襁褓里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呢。” 皇后娘娘说:“不养孩子的都觉得时间过得快,只有做娘的,才知道这生养的煎熬,云缨,等你了做了娘亲,自然就体会到了。” “臣妾只怕做得不及娘娘和公主的万分之一。” 丹阳公主安慰她,“別担心,有母后和我在,不会叫你受委屈。” 宋云缨十分感谢。 此时,玉嬪起身恭维道:“此次誉王妃有孕,皇上与娘娘定能再添一位皇孙,延续皇家血脉。臣妾先提前贺喜了。” 赵贵妃闻言嗤笑了一声,明讥暗讽著:“玉嬪姐姐可真会说话呀。想必昨晚你家寧王也是去道喜的吧,不然誉王妃落水,怎么偏偏他在旁边呢。” 赵贵妃一向不给玉嬪留面子,除了看不起她的出身,最重要的,也是因为她生了个能夺嫡的儿子。 玉嬪人微言轻,在场的嬪妃品级也都比她高,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臣妾听侃儿说,他只是路过,誉王妃落水一事,他並不知情。”玉嬪试图解释。 赵贵妃一副你骗鬼的表情。 昨夜,宋云缨落水,独孤羽在太庙对独孤侃大打出手,险些破了相。 玉嬪急得不行,当即就要去找皇后娘娘评理,可被儿子拦了下来。 独孤侃不想惹麻烦:“誉王府双喜临门,母妃却要去扫人家的晦气,不是招人恨吗?” 玉嬪看著他肿起的脸,万般心疼,“她们如何作践我都不要紧,为什么连我的孩儿都不放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母妃何必急於一时?” “可皇上皇后也不能这么偏心吧!我的孩儿也是大巽皇子,究竟要如何卑微,他们才罢休啊?” 独孤侃的脸肿了半边,“母妃,已经忍了这么多年,还差这次吗?只可惜,坏了咱们往日的筹划。” “你是说之前的谣言?” 独孤侃点点头。 当初,母子俩下定决心要谋夺储君之位,在宫中爭个高低。 只可惜皇后嫡子尚在,独孤侃难熬出头。 幸而独孤羽多病缠身。 母子俩便想著从舆论入手。 渐渐的散布独孤羽恶病缠身、不能生育的谣言。 时间久了,传得人多了,皇上自然有所忌惮。 哪个君王也不想自已的江山后继无人。 只这一计,便拖了皇上多年不立储,也给了独孤侃积蓄实力的时间。 眼下流言已破,他们母子的处境,只怕更难。 玉嬪安慰儿子:“不要慌,那宋云缨怀了孕又如何?没准儿也是个丫头,到头来白高兴一场,他们也就得意不起来了。” 如今,连皇上都对独孤侃挨打的事不闻不问,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宋云缨的肚子上,其他人更是见风使舵。 独孤侃也选择避其锋芒:“母妃说得没错,笑到最后才是贏。这一拳,孩儿早晚要他还回来。” “我儿好志气。” 玉嬪知道,没有靠山,委屈求全才是她们母子的安身之策。 今日,当著眾人的面,玉嬪把一支玉如意送给宋云缨,“誉王妃,这是本宫生下侃儿时,太后的赏赐。本宫今日借献佛,还请王妃笑纳。” 这柄玉如意色泽温润,触感细腻,其上雕刻著精美的观音送子图案,栩栩如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赵贵妃在一旁笑如银玲,“玉嬪姐姐可真捨得啊,连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倒显得咱们寒酸了。” 说著,赵贵妃让贴身宫女端上来一块金镶玉的长命锁,“这是在南海观音处开过光的长命锁,誉王妃可別嫌弃啊。” 此锁一看便价值不菲。 赵贵妃看不上玉嬪,事事都要压她一头,说些讽刺的话,心里也舒坦点儿。 “哪里。”宋云缨让人收起来,“谢贵妃娘娘,谢玉嬪娘娘。” 尚未生子就引得后宫如此关注的,怕是只有宋云缨了。 赵贵妃继续笑盈盈道:“誉王殿下前脚进了玄甲军,王妃后脚就怀了皇嗣,双喜临门,这誉王府可真是福泽深厚之地啊。” “都是皇恩庇佑,王爷和臣妾不敢居功。” “誉王妃谦虚什么?你家王爷文韜武略,执掌玄甲军是早晚的事,不像某些人,在军中混了这么些年,还只是个金甲军的统领,你说是吗,玉嬪姐姐?” 赵贵妃此番话自然是说给玉嬪的。 也有挑拨离间的意味。 独孤侃从武多年,事事亲力亲为,不敢懈怠,这才在皇子中有了一席之地,保全了自己的地位和名声。 独孤羽不过是药罐子一个,最近破了几桩案子,皇上见他身子骨刚刚硬朗了点,就立刻把玄甲军交给他。 这膝下有皇子的嬪妃,哪个能咽下这口气? 皇后听了赵贵妃的话,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后宫不得干政,贵妃妹妹是在质疑皇上的决断吗?” 第154章 通房丫鬟 赵贵妃忙告罪:“臣妾失言,刚才只是玩笑话,大家都是姐妹,可別往心里去。” “既知失言,就更该谨言慎行,你是十一皇子的生母,一举一动不可草率。” “臣妾遵旨。” 赵贵妃出身陇西世家大族,即便赵尚书获罪倒台,可赵家的势力还在。 她既年轻,在嬪妃中地位又是最高,平日自然爱逞口舌之快。 以往皇后都是一笑而过,不多计较。像今天这么严肃的,倒是头一回。 玉嬪见状,忙出来打圆场,“贵妃妹妹也许是被誉王妃有孕的喜事乐昏头了,这才多说了两句,娘娘別介意。” 赵贵妃並不买她的好,冷哼一声,“用不著你跳出来充好人。” 皇后正色道:“平日里你们爭风吃醋,斗嘴斗舌,本宫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誉王妃一胎,关係大巽皇家后嗣,若有人蓄意贬损,图谋不轨,本宫绝不轻饶!” 眾妃忙起身行礼,“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 回到王府,眾人早已翘首以盼。 锦瑟满脸喜气地迎著宋云缨入府,“奴婢一得到消息,就让人把王府上下各个角落洒扫收拾了一遍,静等主子回来。” “哪儿就那么娇贵了?” “那可不一样,如今主子是双身子,王爷特意嘱咐,奴婢不敢不上心。” “王爷呢?” “王爷出门了,说是主子被皇后娘娘留下问话,肯定又是一整天,怕主子饿著,去买些主子爱吃的回来。” 奈奈在一旁暗戳戳,“王爷对主子真是无微不至。” 宋云缨微微頷笑,步入王府。 锦瑟再道:“主子生辰在即,京中不少官眷都递了拜帖,您瞧。” 说著拿来厚厚一沓拜帖,落起来足足有半人高。 什么公府、侯府,伯爵世家,往日无论远近,都言辞关切的贴了上来。 奈奈咋舌:“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不就是见主子怀了身孕,又对咱们王爷起了指望,才上杆子巴结。当初寧王有喜,他们何曾想起过咱们?” “休得胡说。”宋云缨收了拜帖,“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些场面上的事都应付不了,还如何替王爷分忧。” 奈奈低著头,“主子说的是。” 宋云缨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已然让他们夫妻二人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水涨船高。 不仅是誉王府的希望,更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焦点。 身处漩涡,更应该谨慎才是。 “主子……”眼见到了后院,锦瑟欲言又止,“还有件事,奴婢不知如何开口……” 宋云缨微笑,“咱们主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锦瑟犹豫再三,这才道:“今日一早,太后便让常公公送来了一批嬤嬤、宫女,说是咱们誉王府有添丁之喜,要拍点得力的人手来帮衬。” 太后派人来,不过是添个眼线,明眼人心里都明白,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宋云缨应付的了,於是道:“无妨,让她们去外院做些洒扫的活儿,我的贴身事务,照旧还是你们几个来。” “可是……”锦瑟明显还有事没说。 “你今天怎么了?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锦瑟想著瞒也瞒不住,於是心一横就说了:“这宫女里有一个叫楚鸳的,太后说,王妃有孕,不易侍寢,王爷恐遭空房寂寞,叫楚鸳姑娘来做……做通房丫鬟。” “什么?!”奈奈险些惊掉下巴,“哪有往刚怀孕的夫妻房里塞通房的?太后也太……” “住嘴,不得议论尊长的是非。” 宋云缨怕隔墙有耳,先制止了奈奈的牢骚。 別说是天朝皇子,就是民间的大户人家,纳妾、收通房也是常有的事。 只不过,往刚怀孕的主母院里塞通房,確实够噁心人的。 宋云缨漫步走进正厅,並不慌张:“人你见过了吗?” “见过了,长的清秀出挑,一看就是调教过的。”锦瑟扶著宋云缨坐下,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和盘托出,“听说是个孤儿,原本出身书香门第,但父亲被奸人所害,死得早。后来平了反,太后就把她放在身边伺候了。” 宋云缨拂去裙褶上的落,“哦?” “对了,奴婢还听说,她画得一手妙笔丹青,连皇上都称讚过呢。” 奈奈越听越觉得此人不简单,“主子,这摆明了是太后要派人来王府作妖啊,咱们还是快快去找王爷做主吧。” 奈奈觉得,以王爷的性子,只要主子一句话,管她是太后赐的还是皇上赐的,必然把这通房赶出王府。 可宋云缨让她冷静,“昨日王爷刚为了我跟寧王动手,我怎能再去他面前说嘴?如果因为后院的事,殃及王爷声誉,那就是我这个做妻子的失职。以后这些告状的话,不要再说了。” 奈奈点头称是,也明白了主子的苦衷。“那咱们怎么办,难道把她留下吗?这种人,连口妾室茶都不配叫主子喝她的,还想近王爷的身?” 宋云缨吩咐锦瑟道:“你先去把人带来,我瞧瞧。” 锦瑟应声而去,宋云缨则抿了口茶,闭目养神。 奈奈时不时地瞟几眼,心想,主子也太淡定了,怎的人家把刀子都架脖子上了,她也不知躲一下。 堂外,海棠香。 宋云缨静静地嗅著,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其实,並非她淡定,实则是因为楚鸳这个人,之前自己见过。 前世,独孤羽早死,眾皇子爭夺储君之位。 二皇子独孤侃和十一皇子独孤哲成了最有力竞爭对手。 太后自然支持十一皇子,於是想著法子折腾独孤侃,其中,就包括往寧王府里塞通房。 塞的那个人,就是楚鸳。 宋云缨知道楚鸳是太后的人,所以防著她。独孤侃对她也是表面应付,直走身,不走心。 但前世宋云缨做了太子妃后,没几年就被独孤侃害死。 至於楚鸳是个什么下场,她也不得而知了。 第155章 花样比主子多 今生太后故技重施,宋云缨也准备再会会这位楚鸳姑娘,看看她此次是个什么路数。 锦瑟很快將人带了上来。 “奴婢楚鸳,拜见王妃。” “抬起头来。” 楚鸳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眉眼间带著几分怜惜与恭顺。 宋云缨打量著她,心中暗自思量。 这张脸,与前世记忆中的模样並无二致。 確实是她。 只不过,楚鸳的身份从寧王的通房,变成了誉王的通房。 但不管怎么变,都是进了宋云缨夫君的院子,也勉强算是另一种缘分吧。 宋云缨赐了座与她,“太后娘娘的眼光果然独到,选了个这么水灵的人。” “奴婢不敢受王妃夸讚。” “既然太后安排,以后你也不必自称奴婢了。” 楚鸳抬眸,有些惊讶:“王妃的意思是……肯让奴婢,不,让妾身留下了?” “姑娘既得太后赏识,想来是个聪慧之人。”宋云缨语气平和,却带著不容忽视的威严,“今日你入了誉王府,便是我誉王府的人,往后行事,需得谨言慎行,不可失了分寸,给王爷惹祸。” 楚鸳闻言欣喜,忙俯身行礼,“妾身受教。妾身定当尽心尽力,侍奉王爷和王妃。” “听说,姑娘擅长一手丹青?”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实在难等大雅之堂。” “怎么会不值一提呢?咱们王爷別得喜好没有,平日里素爱舞文弄墨。本宫是插不上什么嘴的。”宋云缨说,“想来,你倒是能跟王爷论一论心得。” “妾身不敢,妾身有什么资格能跟王爷论道。” 宋云缨让她別紧张,“你既出身书香门第,又通笔墨,便安置在蒹葭阁吧。那里离书房近,也清净,平日你伺候笔墨,整理些书画,也算有个事做。” “还有你那些从宫里一起来的姐妹,想必是有感情的,也一同隨你去院子里,知根知底,你也快些適应咱们王府的生活。” “妾身谢王妃大恩。” 楚鸳心中还有些忐忑,这就算收下她了? 太后將她赐给誉王做通房,是让她来爭宠的。 来之前,与她交代了许多。生怕誉王妃推脱,不肯收人。 没想到想好的说辞一句没讲,人家就轻鬆地点头答应了。 还將她安排去了书房。 实在是出乎意料。 楚鸳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只恭敬应下,“妾身定当尽心尽力侍奉主上。” 待楚鸳退下,奈奈忍不住道:“主子,您就这样把她放去书房了?万一她……” 宋云缨有自己的道理,“她既是太后的人,我若刻意打压,反会落人口实。如今这样安排,既全了太后的顏面,也不让王爷难堪。” “可王爷未必愿意啊,主子也该问问王爷才是,这么安排,是不是太草率了?” “你也知道,王爷並非肤浅之人。”宋云缨端起茶盏,轻吹了吹道:“我把她安排在离王爷最近的地方,不需要我讲,自会有一百个人告诉她,她和王爷不可能。” 用別人的嘴堵她的耳朵。 要比自己亲自下场去说的更有力度。 “原来如此……”奈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却对主子的智谋更加佩服。 “主子高明。”锦瑟也赞道,“等那时楚鸳姑娘知晓了自己的地位,也不敢在王府兴风作浪了。” 宋云缨淡笑不语。 她这么做,一则为了避免与太后正面衝突,二则顺便敲打一下楚鸳。 至於独孤羽,应该不至於沦陷吧。 奈奈也想到了此处,“万一王爷真喜欢上她了怎么办?她又温柔,还会画画,样儿比主子多多了。” 宋云缨淡淡道:“那以咱们后做事,就没什么顾虑了。” 退一万步讲,独孤羽若真是个意志不坚之人,那自己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宋云缨又吩咐锦瑟,“去准备些礼物,我要亲自去趟太后宫中,谢谢她老人家的美意。” “主子这是为何?” 宋云缨起身,步入內室挑选衣裳,“太后赏我这么大一份礼,我若不去亲自道谢,岂不失礼?” 锦瑟闻言,忙去准备。 宋云缨精心挑选了一尊翡翠观音,色泽温润,水头十足,是前阵子月氏国进贡给王爷的授封礼。 “主子,这会不会太贵重了?”奈奈见状,小声提醒。 宋云缨微微一笑,“既然要巴结,自然越贵重越好,显得咱们有诚心。” 这谢礼送给太后,也拿得出手。 隨后宋云缨命人备轿,直奔太后寢宫。 那时太后正倚在榻上,由宫女揉著肩。 听闻宋云缨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她怎么来了?” 常公公躬身回道:“今儿一早,奴婢把楚鸳她们送去誉王府了。” 太后冷笑,“哀家还当她是个人物,没想到也这么沉不住气,这刚把人送上门,她就想著来退货了?” 常公公翘著兰指,“那还不是因为太后您栽培的人出挑吗?哪家的主母瞧了,不心慌呢。” 太后慢慢闭上眼,享受著宫女的推拿,“叫她进来,哀家倒要听听她怎么开口。” 宋云缨在常公公的指引下,见到了太后。 “来就来了,誉王妃何必整这些虚礼?” 宋云缨著人奉上礼盒,“太后赐臣妾得力之人,臣妾感激不尽,特来谢恩。” 太后打开礼盒,见是一尊观音,甚是满意,“誉王妃有心了。都是一些常年跟在哀家身边的老人,懂规矩,你用著也省心。” 太后顿了顿,“那个楚鸳,你可还满意?” “满意。” 太后眯著眼看她,“哀家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突然冒出个人难免不適应。可誉王是皇子,身边总得有人伺候。哀家让楚鸳过去,也是为了给你分忧。” 宋云缨微微欠身,“太后娘娘一片苦心,臣妾怎会不知?楚鸳姑娘清秀聪慧,臣妾十分喜欢,已將她安置在王府了。” “你收下她了?”太后闻言,有些诧异。 “自然。”宋云缨笑得姣好。 太后本以为,宋云缨会拒绝这份“好意”,来宫里也是为了闹一闹,再把人还回来。 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好说话,还妥善安排了楚鸳。 一番言辞恳切,让太后也找不出什么错处。 如此一来,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宋云缨眼中却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誉王妃,你果然是个懂事的。” 第156章 我不想做太子 “太后谬讚了。” 一番客套后,宋云缨告退。 见人走了,太后才说:“这可是个人精啊。” 常公公会意,“她这么把人收了,咱们反而挑不出错。” “去把话带到誉王府,让她们都谨慎些,別事没办成,把自己搭进去了。” “是。” * 从慈安宫出来后,宋云缨心中也更加清明。 她知道,这后宫的每一份“恩赐”,都藏著不为人知的算计。而她,必须学会在这算计中,游刃有余,方能助夫君谋夺东宫之位。 宋云缨回到王府,已是傍晚。 一眾人都站在了府门口,熙熙攘攘的。 宋云缨觉得稀奇,“怎么都站在这儿?王爷呢?” 奈奈低著头,丧气道:“主子还问呢,王爷把我们骂个狗血淋头,都给赶出来了,主子可去劝劝吧。” 宋云缨秀眉轻蹙,“为什么?” 这是演得哪出戏? 奈奈递了个眼神到不远处的楚鸳身上,“还不是因为她。” 宋云缨疑惑,“难道王爷不喜欢?” 奈奈说:“王爷见都没见她,只听锦瑟提了一嘴,就连著我们一起赶出来了。” 明知太后没安好心,还要硬著头皮把人收了。 以独孤羽的性子,闹一场也属正常。 也罢,这种事还是当面再劝劝他。 “我去吧。” 宋云缨往里走,前厅无人,院中无人,书房无人。 推开寢宫的门,才见独孤羽孤零零地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如水。 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 “王爷,你这是……” 独孤羽见她进来,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王府是我家,为何不回啊?” “你想巴结太后,何必把本王搭进去?” 宋云缨上前,柔声道:“我这不是来给王爷赔罪了吗?” 独孤羽並不买帐,“说说,你何罪之有?” “我不该擅作主张,收下太后赐来的人。” 独孤羽脸色稍霽,“你既已知错,那再说说,该如何补救?” “我这就让人把她盯紧了,绝不会坏了王爷的大事。” “你说什么?”独孤羽刚舒展地眉又皱了起来。 宋云缨晓之以理,“王爷,此人是太后所赐,咱们万万推不得。” “什么推不得?本王要纳谁,还轮不到她插手。想摆个眼线在我家,办不到!本王这就把人轰出去!”说著就要出门理论。 宋云缨忙拉著,“王爷你刚执掌玄甲军,根基未稳。太后就等著挑你的错处,给十一皇子开路呢。咱们现在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千万大意不得啊。” “开什么路?” “自然是储君的东宫之路。”宋云缨自有谋算,“王爷既然知道她是眼线,晾著就是,何必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跟太后撕破脸呢?” 这也许就是他跟独孤侃的不同。 独孤侃可以为了登顶权利巔峰,蛰伏忍让,娶一个政敌塞进来的女子。 独孤羽不会。 可这样真的好吗?宋云缨心里也没有答案。 独孤羽问她:“你以为她是太后的人,所以本王才生气?” “难道不是吗?” 独孤羽訕訕而笑,“你究竟有没有在乎过我?在乎过我的感受?” 宋云缨努力解释,“王爷,我就是因为在乎你,才会把她留下来啊。” 说了半天,独孤羽觉得自己完全是对牛弹琴。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宋云缨,我告诉你。我不想做太子,我只想做自己!” 他气得厉害,面色通红,胸口起伏著。 “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他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指著满桌的礼盒,“这是我买给你和孩子的东西,你那么大方,爱送谁就送谁去吧。” 独孤羽拂袖,堵著气走出寢宫。 望著空荡荡的大门,宋云缨第一次有点不知所措。 “主子。” 奈奈闻声赶来,“可是跟王爷吵架了?奴婢见王爷气冲冲的。” 宋云缨嘆口气,“隨他去吧。” 她轻步走到桌边,一一打开礼盒,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婴儿衣物、玩具,还有几套精致的首饰和衣裳,每一件都透露著独孤羽的心意。 一种愧疚感,突然涌上心头。 这时,锦瑟也一路小跑过来,“主子,不好了。” 宋云缨心揪起来:“怎么了?” 锦瑟斟酌著字句,怕一通说了惹主子生气。 奈奈催她,“快说呀,你急死我了。” 锦瑟这才道:“王爷说要纳楚鸳做侧妃,方才……方才拉著她去书房了。” “啊?”奈奈险些惊掉了下巴,“主子刚才同王爷说了什么?怎的突然要纳侧妃了?” 宋云缨手中的礼盒一散,掉出来几件婴儿的玩具。 她的心,也略略地沉了下去。 奈奈慌忙去捡,“主子,你別难过,也许王爷是开玩笑的……再去找他说说就是了。” 宋云缨摆摆手,示意不必了。 她长舒口气,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楚鸳是不能撵走的。 独孤羽既许诺了她做侧妃,出尔反尔也是大忌。 儿女情长事小,事业为重。维护王府的安定,不出紕漏,才是当下宋云缨应该做的事。 宋云缨褪掉自己手腕上的一对玉鐲,说:“待会儿拿给楚姑娘,就说本宫恭喜她了。” 锦瑟捧著玉鐲,心疼地望著自家主子,却也不敢多言,只能默默去办了。 楚鸳那边,得到这对玉鐲时,心中也是惊讶不已。 她本以为,进了誉王府,能得王爷几分青睞已是万幸,没想到王爷不但承诺了要纳她做侧妃。 连王妃也如此大方,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 让她受宠若惊。 武嬤嬤说道,“看来姑娘马上就能在王府站住脚了。” 楚鸳轻轻抚摸著玉鐲,“她会有这么好心?” “只要太后在,王妃不敢怠慢主子。” 楚鸳点头:“听说她有些手段,是个厉害的人物,咱们可別轻敌了。” 第157章 撒娇胡闹也是一种智慧 嬤嬤道:“既然王爷允了姑娘的侧妃之位,想来也是喜欢姑娘的,咱们只要抓住了王爷的心,別的就不怕了。” 楚鸳心有疑虑,“可王爷还没碰我。” “別急,敬事房的嬤嬤教的那些,王爷一定受用。姑娘还怕没机会施展吗?” “我……” 那晚,王爷把她拉到书房后,就把她晾在一边,只顾著自己气鼓鼓地坐在那儿看墙上的画,一句话也不说。 可怜她站了大半宿,腿都酸了。 王爷不让她歇歇。 楚鸳心里有迈不过去的坎儿,“虽说要封侧妃,可既没请旨,也没说要办什么仪式和宴请,我这心里,没底。” 武嬤嬤劝她別在意,“姑娘不妨再等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爷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把实惠落手里才是真。听说,王妃刚嫁过来时,也坐了冷板凳,如今不也王爷跟前得脸吗。” “真的?” “那还有假?王爷原本要娶得是宋家四姑娘,也不知咱们王妃使了什么手段,把人给抢了过来。” “我好像有些印象……”楚鸳曾侍奉太后左右,宫里秘闻也知道些。 武嬤嬤把自己的情报都说了出来,“咱们王爷是个痴情的,看见他书房的画了吗?那才是他的白月光,別说是誉王妃,就是皇后娘娘也没把这画给收了。” “嬤嬤的意思是?” “老奴瞧姑娘身量与气质那女子颇像,何不费费心,把王爷笼络来呢?” “嬤嬤是让我做那女子的替身?” 武嬤嬤鼓动她,“只要能得到王爷的心,姑娘何必在意细枝末节?” “可我看,王妃身型標致,比我更像那女子啊。我这么做成吗?” “这就是王妃的聪明之处啊,你怎知她没靠模仿那女子得到王爷呢?懂得投其所好,笼络男人的心。”武嬤嬤入王府前就已经把这里的事搞得清清楚楚,“王妃虽出身世家,可生母是个没近门的外室。你想她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国公府长大,最擅长察言观色,曲意逢迎。姑娘也当学习学习才是。” 楚鸳默默点头。 太后养在身边的官宦孤女不少,偏偏选了她入誉王府,一是她才情好,画得一手笔墨丹青;最重要的还是她跟宋云缨有几分神似。 太后这才寄予厚望。 武嬤嬤提点她,“姑娘,等你拿捏了王爷,太后那里,还不任由你邀功吗?” 楚鸳沉思片刻,终於下定了决心。 “既然王爷给我这个机会,那就好好把握,给自己爭口气吧。” “正是。”武嬤嬤看著镜中楚鸳的神色,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微笑。 * 那日午后,初夏蝉鸣,微风和煦。 宋云缨约了鄔晴儿到府上插,顺便给不日要摆的生辰宴做准备。 鄔晴儿收拾著刚採摘来的束,语气诧异,“几天不见,怎么突然冒出个侧妃来?也没见誉王给各家府里下帖子啊,云缨,究竟怎么回事?” 宋云缨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鄔晴儿听完,眉头紧蹙,“这楚鸳,我怎么觉得有些耳熟?她是不是以前在太后身边侍奉的那位?” 宋云缨点头,“正是她。起先王爷还怪我引狼入室,如今开口要封她做侧妃,想来也是满意她的。” 鄔晴儿放下手中的雏菊,道:“什么满意,我看你家王爷是跟你赌气呢。” “堵什么气?难不成他还怪我没张罗他纳妃的事儿?” 若按常规,夫君纳妾都有正室前后张罗。 可宋云缨觉得,太后不说,独孤羽不提,她不想卖这个乖。 “我的王妃,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犯迷糊呢?”鄔晴儿分析道,“王爷疼你,满京城谁人不知?偏偏太后塞个人来你就收了,半分推辞也没有,王爷见你不吃这口酸醋,只能甩脸子让你尝尝苦头了。” 是这样吗? 只是为了让她吃醋? 宋云缨不解。 前世,独孤侃也纳了楚鸳做通房丫头,知道她是太后的人,不宠也不冷落的养在家里。 他还常夸宋云缨识大体,没因为这女子爭风吃醋。 虽说独孤侃不是个东西,可男人的心思应该大抵相同吧。 宋云缨问鄔晴儿说:“男人不都討厌宅子里的女人爭风吃醋吗?” “谁说的?”晴儿道:“我爹就看著我继母和院子一群小妾为了他打擂台,是这个也心疼,那个也护著。” 宋云缨觉得好笑,“你是说,王爷想让我跟楚鸳打擂台?” 独孤羽是皇子。 宋云缨从没想过他能只与她一人廝守终生。 活好当下最重要。 男人嘴上说得再爱,到底还是下半身动物。 如今她有了身孕,把孩子平安生下才是头等大事。 她怎么还有精力揣摩他的那点儿小心思? “有人抢来抢去,才更显难得啊。” “能抢走的,便不是我的。王爷若真心待我,谁也抢不走;若无心,强求亦无用。” 鄔晴儿恨其不爭:“我的好云缨,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王爷这是在试探你,看你是否在意他纳侧妃。你若真不在意,他心里反而会更难受。男人嘛,总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吃点醋的。” 宋云缨道:“你这话说得儿戏,难不成王爷希望我这罈子醋打翻了,把王府熏得酸味冲天吗?” 鄔晴儿取了一支桔梗配雏菊,“没准儿你家王爷真喜欢。” “……” “你想想法子把那丫头打发了不行吗?” 怕是不妥。 太后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塞了人来,若没个正当理由,肯定是不能赶走的。 况且,楚鸳是忠臣之后,她父亲蒙冤而死,若没犯错就打发出去,只怕王府要落个苛待忠臣遗孤的名声。 鄔晴儿知道她的难处,於是语重心长道:“云缨,你就是性子太冷静了。有时候,撒娇胡闹也是一种智慧。你若真想让王爷明白你的心意,就得让他知道,你对他的重视。” 经晴儿提点后,宋云缨似乎受了点启发。 大概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宋云缨沉默了片刻,“那我试试?” 第158章 替身 鄔晴儿终於將一整束侍弄好,“这才对嘛。” *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宋云缨命人在园中摆了茶席,又吩咐厨房备了几样精致的糕点。 想著独孤羽下朝,必经此处,也好堵一堵他。 宋云缨问:“锦瑟,你跟了王爷多年,你觉得王爷能喜欢我跟他闹吗?” 锦瑟也拿不定主意,“奴婢虽服侍王爷,可从没见他跟別的女子相处过,所以也不好判断啊。不过,奴婢觉得鄔娘子说的有道理,王妃不妨试试。” 宋云缨嘆气,“这可真是难为我了。” 都说撒娇狐媚子是天生的。 宋云缨虽说靠后天努力弥补了一点,也不知道独孤羽买不买帐。 “主子放鬆著来,这种事还是自然点好。” 锦瑟边摇扇子边道:“主子,你有没有发现,蒹葭阁道那位,近日有些不同寻常。” “哦?有何不妥?” 宋云缨最近一门心思都在养胎上,暂无閒暇去留意楚鸳的一举一动。 “主子没觉得的她跟一个人有点像吗?” “你是说,她像……”宋云缨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戒备。 仔细回想,楚鸳的身量纤纤,长发刚至腰际,常常穿著一袭青衣素裙,头饰装扮都与书房那副画中的女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锦瑟警惕道:“她这肯定是下了功夫的。” 锦瑟点头,宋云缨閒閒地泡著茶,心中有数,“说她聪明吧,竟然傻到想要做替身。说她笨吧,她也知道点到为止,一模一样太过刻意,只会惹王爷烦心。” 太后定是知道独孤羽的往事,选了这样一个女子入府,恐怕不是巧合。 “刚入府就这么不安分,日后还了得?”奈奈道:“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迷惑王爷。真要模仿还轮的到她?主子可比她像多了。” 宋云缨在想,“一个刚入府的丫头,都知道揣摩王爷心思,投其所好。锦瑟,你说我是不是太不在乎王爷的感受了?” “主子现在怀著身孕,千万別乱想。你为王爷的筹谋,比过任何人。王爷心里是最在意您的。” 宋云缨轻抚著隆起的腹部,为了孩子,她也会把这个家守住。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宋云缨忙收起思绪,起身相迎。 独孤羽一身朝服,英姿颯爽,步入园。见宋云缨在此等候,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隨即又恢復了这几日的冷漠。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道。 宋云缨脸上掛著淡淡的笑,“臣妾见今日天气甚好,便想请王爷品品茶,赏赏。王爷有空儿吗?” 这几天,独孤羽生著她的气,日日不是睡在蒹葭阁就是书房。 本以为她那倔强的脾气,是万万不肯低头的。 没想到,竟主动示好。 独孤羽没说什么,径直走到茶席前坐下。 宋云缨亲自为他斟茶,动作轻柔而优雅。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茶香裊裊,瀰漫在空气中。 终於,还是宋云缨打破了沉默,“王爷,楚姑娘纳为侧妃的事,臣妾认真考虑了一下。” 独孤羽低头品茶,未抬眼,“嗯。” “臣妾觉得……”宋云缨还没来得开口。 隔壁武嬤嬤突然著急忙慌地跑过来,满头大汗的样子:“王爷,楚姑娘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独孤羽眉头微皱,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目光看向宋云缨,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见她始终没说话。 独孤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去看看。” 说著迈步向蒹葭阁走去。 奈奈见王爷就这么甩甩手走了,自然心里气不过,“装模作样。三天两头的晕倒,怀身孕的又不是她,做这柔弱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啊。” “她最近总这样吗?” “可不是嘛……”奈奈想说,却被锦瑟的眼神制止了。 宋云缨低眉品茶,“无妨,只管说。” 奈奈也顾不得那么多,一股脑地全说了,“武嬤嬤跟府中下人们说,主子有孕,今后都有楚姑娘侍奉王爷枕席,还说是太后的旨意,那谁还敢反驳。她整日霸占著书房,不让锦瑟进去打扫也就罢了。前日,锦瑟请示王爷,主子的生辰宴该怎么办,王爷动容,本是要来找主子商量的,她又借著自己有眩晕之症,倒在王爷怀里,死活不撒手。” “还有这种事……” 奈奈越讲越气,“锦瑟不让奴婢说,是怕主子身子重,受不了这小人磋磨。可奴婢实在是忍不了了。” 宋云缨虽不屑於后院爭宠,可也並不意味著她允许別人把小聪明使在自己头上。 那楚鸳若是个安分的也就罢了。 既然她如此有志气,那不如切磋切磋。 也好看看,她是个什么人物。 宋云缨扶著锦瑟起身,“去把我的药匣子拿来,咱们去瞧瞧。” “是!”奈奈瞧主子仿佛起了斗志,瞬间也来了精神,一溜烟儿地跑去抱药箱了。 * 蒹葭阁,西厢房。 楚鸳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武嬤嬤焦急地在旁侍奉,不时用冷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 “姑娘这是老毛病了,从前在宫里便发作过,想来是近日操劳,才又累倒了。” 独孤羽问她:“可曾看过大夫?” 楚鸳扶著床边,起身虚弱道:“大夫说,妾身这是打娘胎带出的毛病,治不好的。” 独孤羽神色微沉,“既如此,更该好生养著,怎还出来劳累?” 楚鸳语气含著柔弱与无辜,“妾身也是想为王爷分忧,不想因自己的身子,而误了王府的事。” 武嬤嬤適时插话,“王爷,姑娘一片赤诚之心,您別怪她。” 独孤羽目光落在她身上,多了几分审视,“那你先歇著,本王让人再去请个大夫,给你瞧瞧。” “多谢王爷。”楚鸳心中一喜,趁热打铁道:“那王爷能留下来,陪陪妾身吗?” 这时,蒹葭阁外传来通报。 “王妃到——” 楚鸳神色稍异,用被子掩住半张脸,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眼睛。 话音未落,宋云缨已步入屋內。 第159章 女子不坏,男子不爱 身后跟著奈奈,手中正提著一只精致的药匣子。 独孤羽没想到她会来,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宋云缨却神色淡然。 “给王妃请安。”楚鸳挣扎著要下床行礼。 宋云缨轻轻抬手,“免礼吧,你正病著,还是躺著为好。” 她缓步走到床前,目光在楚鸳身上停留了片刻,“瞧瞧,脸色是有些苍白,这才来王府几天便累倒,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本宫苛待你们呢。” “都是妾身的错,实在是自己不中用,与王妃无关。请个郎中看看就行了。” 宋云缨隨即打开药箱,针包里卷著十几根银针。 “何需王爷去请大夫,我替楚姑娘看看便是。” “这……”楚鸳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妾身卑微,怎好意思劳烦王妃亲自诊治。” 宋云缨行医多年,是真病还是装病,一眼就能看出来。 此时楚鸳面色虽憔悴,可血色红润,说话声音虽小,却中气有余。 明显就是装的。 既然如此,总得教教她做人要诚实的道理。 宋云缨微笑,“麻烦什么呀,虽说姑娘还没正式册封,可也入了王府的人,本宫理当过问照料。若真出了事,本宫也不好跟太后交代,你说是吗?” “妾身……”她求助似得在看独孤羽。 “难道姑娘不信本宫的医术?” “怎么会。”楚鸳忙道:“王妃神医妙手,妾身早有耳闻。但……妾身都是老毛病了,养一养就会好的。” 宋云缨已经坐下来,拉过她的手腕,全然不给她打退堂鼓的机会,“那怎么行?病都是像你这样拖出来的,姑娘是近日操劳才病倒了,那本宫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 宋云缨说著给她把脉。 楚鸳身子微微颤抖,却不敢挣扎,只能任由宋云缨看诊。 宋云缨手指轻扣,片刻后鬆开,脸上笑意更甚,“气血两虚,劳累过度,也就是扎几针的事儿。” “扎针?” “当然。” 楚鸳心中暗自焦急,却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稟王妃,妾身从前只是服药,从没扎过针啊。” “所以你的病一直没好啊。” “……”楚鸳无言以对。 “奈奈。” 宋云缨给了个眼神,奈奈就开始准备起针灸的用具。 铺开卷针包,点了火灯,一根根针在火舌上过了过,隨后递给宋云缨,“王妃,请。” 楚鸳看著闪著寒光的针,心里越发慌乱。 她不知道,宋云缨这是出於好心,还是公报私仇。 “王妃,妾身看还是算了吧……妾身有些怕疼。”楚鸳还想再做挣扎。 “无妨,这银针细如髮丝,扎上去不疼。”宋云缨说著,已手持银针,对准了楚鸳手腕上的一个穴位。 楚鸳想要躲闪,却被奈奈按住肩膀,“姑娘,您就让王妃试试吧,说不定治好您的病,以后再不用受苦了呢。” 宋云缨手法嫻熟,银针瞬间刺入穴位。 “啊——”楚鸳只觉一阵刺痛,忍不住轻呼出声。 “疼吗?不该啊。” 宋云缨猛一拔针,楚鸳穴位酸痛,倒吸一口凉气。 宋云缨搓了搓针眼附近的穴位,“没扎错啊,本宫再试试。” 说著再下一针。 “王妃……”楚鸳快哭了出来。 她只觉手腕处酸痒难耐,似荆棘滑过体內的血肉,痛也揉不得,痒也搔不得。 浑身痛痒难当。 “忍一忍,很快就好。” 说著,又是一针扎下。 楚鸳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来。 宋云缨神色专注,手上的动作不停。接连几针下去,楚鸳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满屋子下人更是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王爷……”楚鸳乞求似得看著独孤羽,却见他只身坐在桌前,閒閒地品著茶,似乎並不著急替她解围,反而饶有兴致地看这一屋子的女人做戏。 宋云缨更是振振有词,“此乃太渊穴,可补气养血。楚姑娘反应如此之大,看来是体虚之症,以后每日来我院子里,扎个十天半月,就会有所缓解。” 楚鸳受了几针,已是要命。 此刻听宋云缨还要她日日来扎针,嚇得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武嬤嬤慌忙上前扶住她,神色焦急,“王妃,楚姑娘她……” 宋云缨收回银针,站起身来,神色淡然。 “晕针了?那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武嬤嬤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忙不迭地把楚鸳扶下躺著,被子塞好。 “让楚姑娘休息一晚,明日本宫让人熬些防晕的汤药再来。” “明日还要来?”武嬤嬤害怕。 “针灸乃是中医精粹,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楚姑娘既然身子弱,那就更应该多尝试了。难道嬤嬤不希望她早日康復吗?” “自然是希望……”武嬤嬤同情地看了楚鸳一眼。 这罪受的,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 宋云缨刚出蒹葭阁,就听到独孤羽的脚步跟了上来。 他也不喊她,只是慢慢地凑上来,问了句:“你何必折腾她呢?” 宋云缨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王爷心疼啦?” 独孤羽眉头微挑,语气中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玩味,“本王只是好奇,你何时学会了这些手段?” “针灸的手段,我本来就会。” “人都给扎晕了,还不承认?” 这只是让她身体酸痛的针法,不伤內里,谁知她就这么娇弱,竟晕过去了。 宋云缨也不扭捏,“她仗著有太后撑腰,就不敬尊卑,从我院子里抢人,我自然要教教她规矩。” 独孤羽上前一步,“抢谁?” 宋云缨略略退一步,“你说呢?” 独孤羽似笑非笑,“原来,本王的夫人,也会吃醋?” “那还不是因为在乎王爷。” 独孤羽嘴角的笑意更甚,“在乎?能有多在乎?” 宋云缨心一横,好似嘴抹了蜜一般,“自然是含在嘴里怕滑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当心肝宝贝一样在乎……” 说完自己的肉先麻了一麻。 独孤羽凤目微扬,似故意贬损,“油嘴滑舌。” “女子不坏,男子不爱嘛。” 第160章 王爷不怪我? 独孤羽抄著手听她的胡言乱语:“不是你做主把人给收下的?现在又想反悔了?” “谁让她班门弄斧的在我面前装病,我只是略施惩戒,最多让她骨头酸的半月下不了床,也就不跟我抢王爷了。” 宋云缨偷偷瞟了一眼独孤羽,“你怎么还笑?” 独孤羽说道:“本王倒觉得,她装这一场病,能让本王看这一场好戏,倒也挺值的。” 他既然觉得好看。 那宋云缨就不算白费心思演这场戏,毕竟,夫妻感情也是需要经营的嘛。 “王爷不怪我?” 他摩挲著下巴,“那让本王好好想想该怎么罚你。” 宋云缨赶忙道:“听下人们说,王爷近日胃口寡淡,既然我添了几分酸,给王爷开了胃,可就別怪罪我了。” 他故作深沉。 “王爷~別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宋云缨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问。 独孤羽看著她这副模样,虽觉得极为不自在,可又说不出那点儿不对劲。 “宋云缨,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王爷不喜欢我这样吗?” “怪怪的。”他似有点无奈。 宋云缨才不管他,既然演戏就演到位,一把抱住独孤羽的腰,“王爷,我也是在乎你嘛,我也想冷静,可就是做不到啊……” 独孤羽被她缠得厉害,却也不著急把人推开,只是端著架子道:“罢了,你既已知错,本王又岂会与你一般见识。” “谢王爷!”宋云缨笑得明媚而灿烂,“揽羽斋做了王爷爱吃的粉蒸狮子头,王爷可要赏光尝尝?” “既然你如此盛情,本王就勉为其难地隨你走一趟。” “王爷请。” 两人並肩而行,气氛轻鬆,言语间尽显夫妻间的温情与默契。 蒹葭阁的侍女忙將所见所闻带回了院子里。 “可恶……” 楚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心中满是怨恨。 气道:“她竟然以折磨我为乐,还在王爷面前挑拨我的是非?” 武嬤嬤扶她起身,“老奴说什么来著,誉王妃不是等閒之人。姑娘先前不信,还当她是个大善人。幸而姑娘机智,刚刚作势晕了过去,不然,还不知道她要往姑娘身上扎多少针呢。” 楚鸳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哪里是善人,根本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妇人!若不是仗著肚子里有那块肉,王爷岂会容她如此放肆?” 武嬤嬤忙劝慰道:“姑娘彆气坏了身子,咱们如今刚进门,根基未稳,不宜与她硬碰硬。待姑娘名字入了册,日后诞下小公子,府中谁还敢轻慢你?” 楚鸳闻言,神色稍缓,可一想到日后还要与那宋云缨周旋,又是一阵心烦。 “明日,她若再来找我扎针怎么办?” 武嬤嬤替她出了主意,“今儿晌午,常公公代太后给姑娘送了不少补品来,姑娘不妨借进宫谢恩的由头,离王府一天,待再回来时就说宫里的太医已然把病看好了,王妃自然也不能强人所难了。” 楚鸳深深点头,“嬤嬤说的对。” 既是进宫谢恩,那便谁也阻拦不了。 她宋云缨总不能追到宫里去给自己扎针吧。 只要有太后庇护,自己便能在这王府中站稳脚跟! 於是,她立刻吩咐武嬤嬤,“叫马號备车,我明日就去太后宫中请安。” * 翌日,楚鸳一早就进宫谢恩去了。 还特意挑了宋云缨不在府中的时候,跟王爷请示过去的。 好在独孤羽並未阻拦,她此行极为顺利。 在慈安宫中与太后说起了王府的近况。 自然是只挑了对自己有利的故事说。 太后听了不住地点头,“老九性子古怪,他竟然肯纳你做侧妃,想是你得宠,不枉哀家对你委以重任。” 楚鸳道:“王爷待奴婢极好,只是如此圣宠,恐遭王妃妒忌。” “那小庶女为难你了?” 楚鸳说得委婉,“奴婢能应付。” 太后盘著珠串道:“高门大户哪有不使手段的,宫里的诡计你都见识过,也该上手歷练歷练。” 楚鸳点头称是,“有太后指点迷津,奴婢不愁没有前程。” 正说著,常公公来报,“启稟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今儿不是请过安了吗?” “皇后娘娘有誉王妃陪著,说是王爷著人在岭南找到了一株千年雪参,珍贵无比,专治太后您的寒症,这才来献药的。” 楚鸳一听宋云缨竟然也来了,不禁心慌。 太后波澜不惊,“哦?既然他们想尽孝,就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皇后与宋云缨联袂步入殿內。 宋云缨身著一袭浅紫色宫装,端庄大气,手中捧著一只精致的锦盒。 皇后先行了礼,“臣妾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宋云缨跟著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太后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皇后站起身来,笑盈盈地道:“母后,羽儿特意派人送来了千年雪参,说是专治您的寒症,儿媳想著,这样珍贵的东西,自是要亲自送来,才好表孝心。” 宋云缨也跟著道:“臣妾也有此意,故而陪皇后娘娘一同前来。” “你们有心了。” 太后让人给她们看座。 皇后娘娘催促宋云缨手中的锦盒上,“打开给太后瞧瞧。” 宋云缨依言打开,只见一株通体雪白,根须俱全的雪参躺在其中,散发著淡淡的香气。 太后称讚,“果真是难得的好参。” 宋云缨双手奉上,“臣妾在太医署当差时,就听前辈们说过,太后寒症需雪参入药,才有奇效,只是这雪参长在雪崖峭壁,极为难找,这才耽误了太后的病情。” 太后摆手,“哀家一个老婆子,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你们有这份孝心,於哀家而言,便是最好的良药。” “母后宽仁,真是后宫楷模。” “皇后,你带誉王妃去库房挑些好东西,就当哀家送给誉王家小世子的见面礼了。” 皇后谢了恩,倒也不急,转而看向旁边的楚鸳,“唉?这不是楚姑娘吗?” 第161章 侍妾 楚鸳连忙给皇后和宋云缨行礼。 皇后问她,“入了王府可还习惯?”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奴婢一切都好。” 皇后笑了笑,“那就好,听羽儿说他愿意收你做侍妾了?” “侍妾?”楚鸳疑惑。 不是说要纳她做侧妃吗?怎的只是个通房的侍妾? 是不是皇后娘娘听错了? 楚鸳狐疑,可也不敢细问。 皇后娘娘见她还不明就里,则继续道:“可不是吗,誉王妃有孕,多有不便。你家世清白,又得太后亲自调教,在房里伺候著王爷,本宫也就放心了。” 楚鸳心里落差极大,也只能默默道:“是……” 皇后再向太后道:“羽儿忙於军务,不得空,便叫儿臣来谢太后的赏赐。” 太后是宫里练出的精明了,如何听不懂皇后的意思。 原本太后就觉得独孤羽封楚鸳做侧妃的事不靠谱。 独孤羽年轻气盛,见到貌美如的姑娘一时衝动不足为奇。 皇后可是跟明镜似的,怎会允许从慈安宫出去的人,在誉王府做大? 婆媳间的博弈早已开始。 罢了,这一局,太后往王府塞进了人,皇后又拦住了独孤羽封侧妃。 也算是打了个平手。 太后没为难什么,只是说:“老九喜欢就好。楚丫头是个明白人,有哀家在,她不敢做出格的事。告诉誉王,好好待她。” 皇后行礼,“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皇后又说了几句体己话,便与太后告辞,带著宋云缨一同离开了慈安宫。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出了宫门,宋云缨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皇后,“多谢娘娘相助。” 皇后微微一笑,“你一大早就跑进宫来,就是为了借本宫之口,告诉她们这些。” 原本是侧妃,一夜之间换了侍妾。 天壤之別。 太后她们恐怕不好善罢甘休。 宋云缨也是深思熟虑后,才找皇后娘娘帮忙,“此话,臣妾说了是爭风吃醋,王爷说了是出尔反尔,唯有皇后娘娘您的份量,当著太后的面儿说,才显得正式又体面。” 懂谋划,知进退。皇后倒是欣赏她的城府。 “有你在羽儿身边,本宫放心。只盼你能早日诞下麟儿,本宫便有指望了。” * 这边,楚鸳面色疲惫的出了慈安宫。 原本是想进宫躲灾,没想到竟被宋云缨追到了这里。 到手的侧妃之位没了,还连累她刚才被太后狠狠训斥一番。 在这王府中,没有权势和地位,就如同浮萍一般,任人摆布。 楚鸳既恨宋云缨手段高明,又怨太后和皇后不替自己做主。 正思索间,身后响起一声,“楚姑娘留步。” 楚鸳一回头,便见宋云缨踱步而来。 她总是这么明艷又端庄,好似天生就该站在人上,受眾人仰望。 楚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王妃还没出宫吗?” “本宫是专门在宫门口等你的啊。” “等我?” “妹妹身子不適,本宫既遇见了,岂能把你丟下独自回府?”宋云缨拉著楚鸳上马车,“瞧你这脸色煞白的。走,本宫的车稳。坐上去本宫再给你扎几针,保管针到病除。” “王妃,不……不用了。”楚鸳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违抗,只能硬著头皮跟著宋云缨上了马车。 “用的用的。”宋云缨再次拿出针灸包,“跟本宫你客气什么?” 楚鸳嚇得连连后退,“王妃,太后已经请太医给妾身诊治过了,真的不麻烦娘娘了。” 宋云缨却笑得温柔,“妹妹这是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本宫的气呢?” 楚鸳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那本宫让人煮给你的防晕汤药可喝了?” “都喝了。”楚鸳直冒虚汗。 “那你还怕什么?”宋云缨手法嫻熟地拿出银针,“放心,这几针下去,本宫保你活蹦乱跳的。” * 车架回了王府,楚鸳直奔自己的院子,一进门便瘫坐在了椅子上。 武嬤嬤见状,忙上前询问,“姑娘,怎么了?这满头大汗的?” 楚鸳神色萎靡,“还不是揽羽斋的那位,嬤嬤你看。” 她撩起胳膊,穴位上还隱隱留著扎针的印记。 武嬤嬤也是惊讶,“她竟追到宫里去了?太后没为姑娘做主吗?” “她生生等我出宫才对我下毒手的。”楚鸳心里难受,“我虽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可到底家世清白,也不能任由她作践啊。” 这时熬药的小女使进屋,端上药,“姑娘,奴婢问了医善堂的大夫,他们都说王妃的针法,是能医病的,就是疼了些,要不你再忍忍……” “啪!” 楚鸳一巴掌甩了这小女使。 “你这小蹄子,存心要找我晦气吗?” 楚鸳正在气头上,找到宣泄的口子,“你这么替旁人说话,要不我把你送去隔壁院子,扎你个千疮百孔试试?” 武嬤嬤怕惊动后院,连忙把小女使推出了屋子。 一回头,就看见楚鸳已经哭得梨带雨,“从前在宫里,也不曾受如此侮辱。” 楚鸳泪眼婆娑地看著武嬤嬤,“嬤嬤,你知道吗,连皇后都帮她,原本王爷要封我做侧妃,人家三言两语就给我打回侍妾了。” “侍妾?” 楚鸳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嬤嬤,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武嬤嬤安慰她,“王妃仗著有孕,自然在王府横著走,可毕竟还没生下来呢。一旦她有个好歹,这府里可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楚鸳抽噎著,“可万一她生下个小世子怎么办?” 武嬤嬤眼中闪过一抹狠厉,“那就想办法让他活不下来。” 楚鸳闻言身子一颤,“这……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一旦事情败露,她难逃一死。 武嬤嬤拍了拍她的手,“姑娘放心,有老奴在呢。只是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武嬤嬤是跟著太后在后宫廝杀多年的老人了,什么手段没见过,什么阴谋没经歷过。 武嬤嬤出了一计,“不日就是王妃的生辰宴,到时京中各家王侯公卿的女眷怕是都要登门,咱们不妨好好把握此次机会……” 武嬤嬤伏在耳边说了一番。 楚鸳的神色由阴转晴,直点头道:“好……都听嬤嬤的……” 第162章 骂战 这日,是誉王府王妃的生辰宴。 府內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车架宾客自清晨起便络绎不绝。 宋云缨身著华贵的织锦长裙,头戴八宝攒珠釵,立在正堂迎接各方宾客。 京中权贵,世家女眷,纷纷上前道贺,言语间不乏艷羡之意。 宋云缨从容应对,心中也如明镜般清楚,这些看似友好的面孔下,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偽善。 然而,在这热闹的场面中,却有一双眼睛,始终阴沉沉地盯著她。 “誉王妃气色真是好,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瞧您这怀相,定是个小世子呢。咱们就提前给王爷王妃道喜了。” 这些是平日与王府交好的人家。 还有朝中站在誉王府对立阵营,碍於面子,不得不赴宴应付的,坐在一起说话自然就没那么客气了。 “小人得志,不就是怀了个种吗?好似谁没生养过一样。这还没瓜熟蒂落,就搞这么大的排场,也不怕克了孩子。” “可不是嘛,一个庶女,能嫁进王府做正妃,已是烧高香了,还这么不知收敛。这满京城数去,连公主、郡主都算上,谁似她这般挥金如土的?” “没听说吗?人家祖上是商贾,一身铜臭气,钱大手大脚惯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几个人嬉笑著又开始嘲讽宋云缨的出身。 奈奈耳朵尖,路过时听到了詆毁主子的话,心里不免冒火,“什么人啊,竟在主家院子里,作践起人来了。” “奈奈姑娘?” 身后突然一声,原来是楚鸳。 “楚姑娘?你怎么来了?” 按理说,她一个侍妾是不能出现在正宴上的。 楚鸳慢慢走上来,“太后派人从宫里稍了些东西,我过来拿。你怎么了?气鼓鼓的,瞧这脸蛋都红了。” 奈奈拽著手里的插,“宴席上的苍蝇嗡嗡叫,吵得人心烦。” 楚鸳看向刚才她来的地方,几个贵妇人都是平日跟寧王府交好的官员女眷,也就明白了。 她说:“这些人,平日里就对王妃不敬,原本在宫里说说就算了,不想到咱们王府还不知收敛。” “她们到宫里说主子什么?” 楚鸳无奈道:“还能说什么,不就是什么出身低微、得势不饶人,仗著肚子里有货横行霸道,配不上誉王之类的混帐话。” 奈奈咬牙切齿,“这帮毒舌妇!” 楚鸳嘆了口气,“王妃待咱们不薄,虽说她们各个是高门贵女,可也不能由得她们詆毁王妃。” “我找她们算帐!” 奈奈气得摔了插,愤愤向宴席走去。 楚鸳嘴角勾起隱隱的笑意,这个蠢货,炮仗脾气,一点就著,有她在真是省了不少麻烦。 这边,只见奈奈直接杀到了几人面前。 “敢问您就是明勇侯爵府上的胡大娘子吧。” 那女眷先是一愣,见只是个小丫头,就不屑道:“是又怎样?” 奈奈象徵性地福了一福,“奴婢是来瞧瞧,是不是王府的菜式不合各位夫人的胃口,堆山码海的上菜也堵不住你们几张臭嘴。” 胡大娘子惊讶,“你说什么?” 奈奈正眼都没瞧她们,“王妃生辰宴是王爷点头、皇后娘娘恩准的,轮得到你们几个长舌妇在这儿嚼舌根,喷沫子?” 几个妇人皆是王公贵眷,何曾被这么当头羞辱过。 “小丫头你说话可小心点,没由得发什么疯。” “该小心的是你们,竟敢在王府诅咒起王爷、世子来了,当心老天爷降个雷给你们都劈了。” 胡大娘子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你个小蹄子,不过是誉王妃身边的一条狗,没家教的东西,也敢在我们面前叫囂!” “我就王妃身边的狗,也知道忠心为主。比你们这些满肚子坏水,吃人饭不拉人屎的贼妇人强!” “你!没规矩的东西。”胡大娘子气得快要晕过去,“纵是你主子来了,也不敢跟我这么说话!” “泼皮腌臢货,凭你们也配跟我家王妃相提並论?也不多喷点唾沫星子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几个妇人被奈奈骂得狗血淋头,根本无力还嘴。 “去,去给我撕烂这贱蹄子的嘴!” 奈奈更是火力全开,“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誉王府里张牙舞爪?癩蛤蟆插鸡毛掸子,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 宴席上的骂战,很快引来了各路人围观。 这边,锦瑟很快去通报了宋云缨。 彼时,宋云缨正在跟丹阳公主和鄔晴儿閒话,得知奈奈將几个侯爵、伯爵夫人骂得体无完肤,连忙赶了过来。 丹阳公主在路上劝宋云缨,“別急,都是些妇人,爱逞口舌之快。那胡大娘子仗著夫君的功勋,一贯有恃无恐,常常弄得別人下不来台。让奈奈骂她一顿,正好杀杀她的锐气。” 宋云缨脚下步子片刻也不敢停,“你有所不知,奈奈什么都好,就是心眼直,长了一张不饶人的嘴。我是怕她受人挑唆,惹祸上身。” 几人赶到时,胡大娘子已经躺在地上,眼皮外翻,气得晕厥。 有一口,没一口地喘著。 旁边的伯爵夫人正替她摁著人中,吊著一口气。 “怎么回事?”宋云缨见状问。 不等奈奈开口,伯爵夫人已经將事情说了,“誉王妃,你这女使也太没规矩了。指著我们的鼻子破口大骂。好歹胡大娘子也是书香门第、清流官宦,何曾受过这等侮辱,瞧把人都给气得厥过去了。” “就是……就是……” 不明就里的围观者只见著王府的婢女对官眷大放厥词,皆是站在胡大娘子这边,同情她的遭遇。 奈奈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奴婢是坏了规矩,虽造了口业,但奴婢不后悔!” 伯爵夫人见她还不认错,更是气得要死,“你们听听,这都把人气晕了,还不认罪。王妃,你可快管管吧!” 第163章 掌嘴二十 宋云缨知道奈奈不会无故发狠,更懂得偏听则暗的道理,於是道:“你这丫头,闹得人仰马翻,最好给本宫把事情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本宫饶不了你。” 奈奈挺直了背,“她们几个谩骂主子在先,诅咒小世子在后,奴婢一心护主,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这才上去跟她们吵了几句嘴。” “吵几句嘴?”伯爵娘子觉得气人,“你险些將我们骂死。” 另一个跟著附和,“小小年纪满口污言秽语,武信侯夫人若有个好歹,你这小贱人赔的起吗?” 武信侯说的便是胡家。 奈奈见她们人多势眾,只能冲宋云缨磕头,“主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胡大娘子若有好歹,奴婢赔命就是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奴婢绝不连累誉王府!” 那帮妇人还得理不饶人:“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眼见又要吵成一团,丹阳公主直接站出来镇场子,“都给本宫闭嘴!” 此言一出,眾人收敛了些。 丹阳公主端庄大气,瞬间便震慑住了混乱的场面,“誉王妃的生辰宴,本是和气生財。你们一个个张口闭口要死不活的,想干什么?吃饱了撑得找誉王府的晦气吗?” 眾人忙下跪頷首,“公主息怒——” 丹阳拂袖,“还不让开,先让誉王妃给侯夫人看看病再说。” 公主发话,大家连忙让出条缝。 宋云缨蹲下身,翻了翻胡大娘子的眼皮,又替她诊脉。 还好,没什么大碍。 宋云缨长舒一口气,“无妨,胡大娘子只是情急之下,怒火攻心。锦瑟快去端碗清水,再把我药箱中的清心丸拿来。” 锦瑟一路小跑地把药寻来,慢慢给胡大娘子灌下,片刻后,她喘得就没那么厉害,脸色也红润了些。 宋云缨又让人群再分散点,“快半个椅子来,也好让胡大娘子坐著透透气。” 胡大娘子被丫鬟搀扶著坐起身,虽然还不大有力气,但已能开口说话。 “誉王妃,咱们好歹都是勋爵人家,相互维护著体面……她一个贱婢,疯狗似得乱咬,究竟是仗了谁的势……” “大娘子刚好些,旁的事缓缓再说吧。” “誉王妃不用使这缓兵之计,我只想要一个说法。” 见她不依不饶,宋云缨回道:“在场的各位夫人、小姐,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本宫生辰,大家能来捧场,本宫感激不尽。有谁胆敢在本宫的地盘上闹事,本宫绝不轻饶。” 胡大娘子指著奈奈,“既然如此,还请王妃快快处置了这刁奴吧!” 宋云缨看著奈奈,怒道:“你这丫头,去后院找嬤嬤领二十个嘴巴子,长长记性。” “这就完了?”胡大娘子觉得这罚的也太轻了。 “不然呢?”宋云缨故意发问。 几个挨骂的妇人说:“她目无主上,口出恶言,理应重重责罚。” 另一说:“就是,按家规得拔了舌头,扔到街上当叫饭子。” 宋云缨看向她们几个,笑容依旧温婉,“目无主上?本宫是她的主,她何时不敬过?” 几人无言以对。 “至於家规,王府家规由王爷亲定,他一向宽待下人,口无遮拦就是掌嘴二十。夫人可別拿你们家的家规,来治罪王府的家奴。” 胡大娘子听出来了,这誉王妃明显是要护短。 只是今日丟了这么大的面子,若不严惩刁奴,她日后走到哪儿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胡大娘子逼问道:“难不成,王妃想包庇这刁奴吗?” 宋云缨坦坦荡荡,“府衙断案尚且要讲证据、录口供,几位夫人三言两语就要本宫定这丫头的罪,未免草率了。” “王妃既不愿动家法,那咱们就上官府评评理吧。” 宋云缨丝毫不怕,只是幽幽道:“好啊,本宫也好奇,各位夫人究竟说了什么,才让本宫这好脾气的奴婢发了疯似得要骂人。不如就让府尹大人多找几个证人,问问清楚吧。” 一番话,说的几人皆是心头一凛,纷纷低头不语。 “胡夫人,不能上公堂啊。” “为一个小贱婢闹上堂去,传出去,家中主君顏面往哪里放。” 她们纷纷劝了起来。 胡大娘子原本觉得自己占理,就想得理不饶人。 可若真论起来先因后果,到底是她们嘴碎在先,若真为这点口舌之爭闹上公堂,跟誉王府过不去,实在得不偿失。 “怎么样胡大娘子,这鸣冤鼓是你敲,还是本宫替你去府衙敲?”宋云缨发问。 见宋云缨並非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胡大娘子等人也不敢再据理力爭。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胡大娘子思前想后,还是吃了这哑巴亏,“罢了,罢了,既然王妃已经按家法处置了这丫头,咱们也都是体面人家,不是那些胡搅蛮缠的人。” 宋云缨微笑的把药丸包好奉上,“多谢胡大娘子一片仁心,本宫替那不懂事的丫头给您赔罪了。” 胡大娘子勉为其难地收下。 “来人,快扶著胡大娘子上座,本宫要好好的敬大娘子几杯酒,以表歉意。” 席间,宋云缨好好陪著笑脸,这才哄得几位夫人没再怨气衝天。 这场风波,也很快成了王府生辰宴的插曲,淹没在欢声笑语中…… * 夜晚,揽羽斋。 奈奈领完巴掌,双脸红肿的跪在院子里不肯走。 锦瑟劝她,“你还是快回房歇歇吧,主子刚送丹阳公主回宫,若待会儿看到你这样子,又要烦心了。” “锦瑟,是我给主子惹了祸,这巴掌我该挨,绝无半点怨言,若不是主子拦著,我哪能囫圇个儿活著。你就让我跪吧,等主子回来,我好好给她磕几个头认错。” 锦瑟嘆了口气,“好吧,你若坚持就跪著吧,等主子回来,可別再乱说话了。” 奈奈重重的点头。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宋云缨才回王府。 奈奈一见她就咚咚地磕头,“主子,都是奴婢多嘴,害得你要给那些泼皮腌臢货陪笑脸,奴婢……奴婢真是死有余辜!” 奈奈说著便哭了。 第164章 离奇死亡 宋云缨叫人把她扶起来,“哭什么,我又没伤一分一毫。” 奈奈抹泪,“奴婢真是没用,连这种事都办不好,由得她们欺负到主子头上来。” 宋云缨著人拿来了祛瘀膏,轻轻地抹在奈奈脸上,“傻丫头,逞口舌之快是最没出息的表现,贏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气坏了自己,反倒不上算。” “奴婢就是见不得她们污衊主子和小世子!啊……”奈奈一挺身,脸上的伤又疼了几分,不由得捂著一阵齜牙咧嘴。 宋云缨让她坐好,“让她们骂去,骂的越厉害,说明咱们过得越比她们好。” 她问奈奈:“你可想过,这些人为何在背后要嚼舌根?” 奈奈摇头。 “她们若真家庭美满,夫妻恩爱,何须通过詆毁別人找满足感?不过是一群可怜虫罢了。” 宋云缨冷笑,“再者说,她们如果真有能耐,就该当面锣对面鼓的跟我理论。背地里放话,不就是因为怕我吗?因为弱,所以逞口舌之强。因为嫉妒,所以想泼脏水。咱们何必跟她们在泥潭里搅合?” 奈奈有些懂了,“可主子为了奴婢,紆尊降贵,去给这些人陪笑脸,奴婢实在过意不去。” 宋云缨安慰她,“名利场上,身份都是自己挣的。若三言两语就能顛倒尊卑,那大家都去开骂战了,还费劲博功名做什么?” “主子说的有理,奴婢受教了。”见主子不怪罪,奈奈这才鬆了口气。 宋云缨吩咐道:“锦瑟,你再去准备些上好的药材,明日一早送到胡大娘子府上,就说是本宫对她的歉意。另外,再挑几匹上等的绸缎,给今日在场的夫人们各送一份,权当是本宫生辰宴的回礼。记住,要做得不卑不亢,免得她们再编排王府的事。” 宋云缨转而对奈奈说:“你什么都好,就是遇事不过脑子,爱衝动。以后要学著聪明些。今日之事,虽是她们挑起,但你若能忍一时之气,不与她们爭执,岂不是更好?” 奈奈点头称是。 宋云缨又道:“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和健康更重要。今日有我护著,只是挨了耳光,若以后真叫人抓住了小辫子,挨顿板子,落下病根,岂不是得不偿失?” 奈奈感激涕零,“主子,奴婢没事儿。奴婢皮糙肉厚,主子的板子放心打,打不烂的。只要能一直守在主子身边,便是打死我,我也甘心。” 奈奈从小就是陆夫人买来的孤儿,她始终觉得,自己能遇到宋云缨这样的主子,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锦瑟也帮腔道:“主子刚才不在,奈奈跪著就是不起来,生怕你要把她赶出王府。” “一心护主的忠僕,我为何要赶走?”宋云缨虽然肯定了奈奈的做法,也及时敲打她一番,“不过奈奈,吃一堑长一智。你得记住,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冷静,不要让情绪左右了你的判断。今日之事,就当是给你上了一课。” 奈奈郑重地点头。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宋云缨摸摸肚子,“去让小厨房备些夜宵来,忙活了一整天,只顾著应酬,肚子还饿著呢,正好,王爷出城巡营,你们俩陪我吃个夜宵。” “好嘞。”锦瑟和奈奈应声而去。 宋云缨坐在亭子里,悠閒地餵著鱼,仿佛今日的风波並未影响她的心情。 不久,夜宵送了过来,宋云缨放下手中的鱼饵,“来,咱们边吃边聊。” 锦瑟和奈奈也围坐下来,三人边吃边谈,气氛轻鬆愉快。 从各自的老家聊到今后的日子。 其乐融融。 这样的气氛,也让夜里的时光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 许是晚上聊得太尽兴,宋云缨一觉睡到了晌午还未醒。 迷糊间听得一阵急促地脚步和推门声,只见锦瑟上气不接下气地闯了进来。 “主子!主子不好了!” 宋云缨睡眼惺忪地起身,锦瑟从不是不稳重的,想必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於是她问:“何事这么慌张?” 锦瑟不停的喘著,“侯府刚传出的消息,胡大娘子死了!” “什么?!”宋云缨惊座而起,“怎么会这样?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確,”锦瑟只捡了要紧的说:“听闻胡大娘子昨天回府后腹痛难忍,口吐白沫。几位太医束手无策,后半夜人就没了。奴婢是早上去送药时,见侯府下人採买寿衣寿材才知道的。” 锦瑟有些担心,“主子,会连累咱们王府吗?” 宋云缨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侯府大娘子忽然暴毙,此事非同小可。 最要命的是,她白天好端端的在王府赴宴,闹了一场骂战,晚上人却没了。 只怕侯府不会善罢甘休。 若处理不当,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宋云缨迅速整理思绪,冷静地对锦瑟说:“此事不可轻举妄动,你先派人去打探侯府的情况。” “然后拿著我的腰牌,去找昨晚去侯府看诊的太医。咱们总得知道她的死因,才好应对。” “还有,让奈奈赶紧从后门走,我在城外有处极隱蔽的宅子,她知道在哪儿,先躲起来避避风头再说。” 锦瑟一一记下:“主子,要去喊王爷回府吗?” 宋云缨沉思片刻,“王爷此时在宫中与皇上议事,事情没弄清之前,先不要惊动宫里。” “奴婢明白。” 锦瑟连忙出去打探消息了。 宋云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间一点点流逝,只觉得度日如年。 很快锦瑟带把消息带来了。 ——胡大娘子確实是回府后病发而死的。 ——死因初步判断是中毒,目前仵作已验尸,交由官府查明真相。 ——胡大娘子突然暴毙,侯府的人大声喊冤,穿著孝妇、抬著棺材堵在誉王府门口,嚷著要杀人偿命! 锦瑟气喘吁吁地说:“主子是没看侯府那恶狠狠的架势,简直是要吃人呢。若不是奴婢走了偏门,险些回不来。” 第165章 还想杀我灭口吗 “他们……”宋云缨感觉肚子猛的一痛,不由得趔趄一步。 “主子!”锦瑟后悔把实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都怪奴婢多嘴,主子没事儿吧,当心身子。” 宋云缨退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无妨,我挺得住。奈奈怎么样了?没被他们发现吧。” 锦瑟摇头,“主子英明,幸好奈奈送走的早,侯府的人堵了咱们几道门,也是乾没辙。” 宋云缨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既然胡大娘子是中毒而死,我相信不是奈奈所为。咱们也不必过於惊慌,场面越是乱,越要稳住,否则有理也变没理了。” “奴婢已让小廝把守在各个房门,绝不让侯府的人衝进来捣乱。” “你做的对,”宋云缨说:“就由你在院子里盯著,我出去会一会侯府的人。” 锦瑟担忧道:“不成。主子您一个人去,万一……还是奴婢去跟他们解释吧。” “我自有分寸。”宋云缨打断她的话,“你一个下人,怕是镇不住这些虎豹豺狼,我就算去了,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那让刀雀陪著主子去,她有功夫在身,真有什么事,也好护主子周全。” “也好。” 锦瑟领命而去。 宋云缨则换上素净的衣裳,带上刀雀和王府的护卫,一同来到府门前,开门见客。 吱呀一声,门缓缓而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漫天纷飞的纸钱,一口棺材横在中间,旁边乌压压的孝服白衣跪了一地。 见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更是大著嗓门哭喊。 “母亲,你死得好冤啊——” “他们誉王府仗势欺人,谋杀官眷,如今又窝藏凶犯,不肯认罪。眾乡亲评评理,光天化日之下,这还有王法吗!” 武信侯府胡家是先帝旧臣,后来皇上起兵入京,胡家是武將中率先投诚的,因此很受皇上礼遇。 虽然老侯爷早已卸甲归田,没有了军权,可威望还在。 不明真相的百姓见胡家遭此大难,皆是上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人说:“胡家可是忠臣啊,怎么就在誉王府遭人毒手了?” 有说:“不会吧,誉王夫妇一向乐善好施,我家姑娘的病还是王妃给看好的,她怎会害人呢?” 另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个王侯富贵人家,你还真当他们是好人了。要我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一片嘈杂声中,宋云缨慢慢走出府门,目光冷冽地扫过眼前的一切。 她知道,此刻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是誉王妃!”有人认了出来。 果然,侯府的人一见宋云缨露面,先是一愣,隨即纷纷站起身。 原本想著这个女人还要躲在王府里当缩头乌龟,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出现了。 “誉王妃,你纵刁奴行凶,害死我母亲,该当何罪!”胡小侯爷率先发难。 “交出刁奴,还我母亲性命!” 宋云缨目光扫过一眾起鬨之人,此刻必须保持冷静,不能让局势失控。 “诸位,胡大娘子的不幸身故,本宫深感痛心。”宋云缨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不带一丝颤抖,“但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还大娘子清白,你们这样堵在王府门前,哭闹不休,是何道理?” 胡小侯爷面色阴沉,语气不善:“我母亲是中毒而亡。她早上到王府赴宴,回家后就一病不起,不治而死!快快把凶手交出来,也省得我们衝进去拿人,咱们谁脸上都不好看!” 宋云缨不受他威胁,“誉王府虽不比皇宫大內,可也不是谁都能闯的。没有皇上旨意,谁也別想踏进来半步。” “用不著嚇唬我。那刁奴无法无天,这种人王妃不处置了,等著她闯出踏天大祸,连累全家吗!” 宋云缨不卑不亢地回应:“小侯爷,我们並非推卸责任,只是胡大娘子的死因尚在调查之中,事关人命,谁也不能妄下定论。你若是来问话的,本宫知无不言。可你若是来闹事的,別怪本宫不客气!” 宋云缨话音未落,王府侍卫已经刀剑出鞘,护在了最前面。 小侯爷一听不干了,“你想怎么著?毒杀我母亲不够,还想杀我灭口吗?” 宋云缨让他稍安勿躁,“冤有头债有主,王府与侯府向来无冤无仇,何来毒杀之说?” “狡辩!京城都传遍了,今日我母亲在你们王府受一个小女使的辱骂,险些晕死。定是她伺机下毒,害死我母亲。眾目睽睽之下,你还想赖帐吗?” 宋云缨不能任由他当眾泼脏水,於是道:“本宫向你保证,若真有僕人涉案,王府绝不姑息。但若有人藉机生事,意图污衊,誉王府也绝不轻饶。” “少来这套!”小侯爷面红耳赤道:“我们不怕,敲登闻鼓,闹到御前也不怕!今天就要你们给个说法!” 宋云缨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忽视的威严,“小侯爷,你若真想为母亲討回公道,就该静待官府查明真相,而不是在这里煽动百姓。你这样,只会让你母亲在天之灵不得安寧。” “你还有脸提我母亲!”小侯爷瞪大眼睛,仿佛要將宋云缨生吞活剥一般。 侯府人群中有人大声起鬨,“乡亲们,都来看啊,他们誉王府草菅人命,仗势欺人,求大家给我们做主啊!” “交出凶手!” “杀人偿命!” 一声声的叫喊中,场面又乱了起来。 侯府的人是有备而来,推著挤著,烂菜叶子臭鸡蛋扔的门口都是。 “主子当心!” 幸而有刀雀挡在宋云缨的前面,才躲过了一块丟来石头。 刀雀警惕著说:“主子,这帮人就是来故意挑事的,咱们还是先回府再想对策吧。” “不许走!” 小侯爷一见宋云缨要撤,立刻就冲了上来。 他离宋云缨最近,猝不及防地就把她挟持在手中,“你不把人交出来,休想离开!” 刀雀拔剑呵斥,“姓胡的你疯了?你若敢伤王妃一分一毫,当心王爷要你的命。” 第166章 本王的女人你也敢动 宋云缨被小侯爷反手扯在身前,他此时已经急红了眼,“用不著嚇小爷,大不了咱们一起死,一个换两个,小爷还赚了呢!” 见这小侯爷是个耍无赖的,王府侍卫也是投鼠忌器,不敢上前,生怕小侯爷一怒之下下死手。 就在大家僵持之时,只听远处车马声逼近。 “誉王驾到——” 隨著侍卫的高喝,一辆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独孤羽一身劲装,脸色阴沉如水地从车中跃下。 他目光凌厉地扫过眼前混乱的场面,最后將视线定格在被小侯爷挟持的宋云缨身上。 “王……王爷。”小侯爷气焰一下矮了半截。 “你谁啊?” 独孤羽的声音轻蔑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著千钧之力。 小侯爷显然被誉王的气势所震慑,挟持宋云缨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在下是武信侯嫡子胡世奇。” “哦?就是那个嗜赌如命、忤逆不孝的胡小侯爷?” 小侯爷脸色难看也不敢反驳,“那都是误会,王爷別听信谣言。” 不是说,誉王在宫中议事,要晚上才出宫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独孤羽瞧著眼前的场景,“宋云缨,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 无奈她正被挟持,哪里挪得了步子。 小侯爷感受到独孤羽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小侯爷,你拉本王的王妃,拉得很顺手嘛。” “我……”小侯爷声音发抖,一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还不把你的脏手拿开!”独孤羽忽然变了脸色。 小侯爷还想辩驳几句,“王爷,我母亲被人毒杀,嫌疑人就是誉王妃的贴身侍女,眾人皆是见证,並非我信口雌黄。我只想找出真凶。” 独孤羽身形一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来到了小侯爷的身前,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啊——”小侯爷痛呼出声,被迫鬆开了挟持宋云缨的手。 宋云缨趁机挣脱开来,扑进独孤羽怀中。 “本王的女人,你也敢动?” 小侯爷痛得脸色扭曲,“王爷,我並非有意冒犯,我母亲死得不明不白,我只想討个公道。” 独孤羽冷哼一声,“想要公道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誉王府又不是你打官司的地方。”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说完,他大手一挥,王府侍卫立刻上前,將侯府的人与围观百姓隔开,留出一条通道。 独孤羽扶著宋云缨,“咱们走。” “誉王妃,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小侯爷在身后大声喊道。 此时,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利剑划开小侯爷的髮髻,一缕头髮被斩了下来。 嚇得小侯爷直接瘫坐在地。 独孤羽將佩剑收回剑鞘,“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本王割了你的舌头。” 小侯爷不敢作声。 宋云缨由独孤羽护著,穿过人群,缓缓步入王府。 “小侯爷没事吧。”侯府下人忙围上来。 小侯爷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在王府门前轻举妄动。 “走,回家,我要让爹去皇上面前討个说法!” * 今日之事,若非独孤羽赶到,只怕会难以收场。 宋云缨甚是愧疚,“王爷,是我无能,给你添麻烦了。” 独孤羽看起来倒没那么在意,“原是我这几日太忙,才让这混帐上门欺负你。” 宋云缨知道他刚掌管玄甲军,万事缠身,这些后院里妇人爭吵的小事,难登大雅之堂,实在不想为此让他烦心。 “小侯爷虽然行事极端,可也是为母心切。下次,他一定不敢了。” “我瞧未必。” “不过王爷一直在宫里,怎会知道他上门闹事?” 独孤羽道:“今儿早朝,胡老侯爷告了丧假。你昨日刚跟他家大娘子吵了一场,我怕他们刁难你,就也跟父皇告了假。” 独孤羽心细如髮,宋云缨心里是温暖的。 可她也有自己的担心。 “出了命案,胡家人原本应该等官府查明真相,可他们偏偏要来王府闹事,我怕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独孤羽表示认同:“这个胡家小侯爷一贯游手好閒,年少时赌钱,输了又不认帐,不仅败光了他母亲的嫁妆,还打死了一个赌场的伙计,若不是老侯爷赔钱赔地买了他一命,只怕要把牢底坐穿。你说他为钱来闹事我信,为亡母討公道,简直是笑话。” 原来还有这层关係。 宋云缨担忧,“若是为钱还好,若是为了別的,只怕就难了……” 独孤羽握住她的手,“管他是谁,又为了什么?敢找你麻烦的,本王定要他好看。” 宋云缨相信独孤羽的能力,可此事关係到誉王府声誉,若处理不当,很可能声名扫地。 “王爷,我觉得这件事背后,像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独孤羽眉头一皱,“哦?” 宋云缨將自己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胡大娘子昨夜暴毙,侯府的人今天就来王府闹事,像准备好了似得。而且,他们似乎很了解王爷的行踪,像是专挑在王爷不在府中的时候来。” “你是说,府中有奸细?” 宋云缨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本王一直想问,你为什么確定,这事不是奈奈乾的?” 宋云缨回道:“奈奈昨晚始终与我在一起,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况且她挨了巴掌,走到哪儿都显眼,怎么可能下毒不被人知?” “还有,我问了验尸的仵作,胡大娘子是死於一种叫黑寡妇的蜘蛛。奈奈平日最怕虫子,蟑螂都不敢多看一眼,又怎么可能会去养一只毒人的蜘蛛呢?” 怕独孤羽不信,宋云缨又发誓道:“王爷,臣妾用自己的性命担保,奈奈绝不是凶手。不能让她落到胡家人手里,否则她一定会没命的。” 独孤羽点头道:“我信你。” 两人正说著,管家匆匆赶来。 “王爷,王妃,官府来人了。” 宋云缨心中皆是一紧。 这么快就来了吗? 管家神色匆匆,言语间透露出几分紧张,“说是来调查胡大娘子暴毙一案,官差已经將咱们王府大门围起来了。” 第167章 变態 宋云缨与独孤羽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走,去看看。” 前厅內,官府的人已经等候多时。 这时,官差压低轿子,下来了一个人。 “独孤侃?”宋云缨百般不解。 怎会是他? 只见独孤侃慢慢走到二人跟前,目光在宋云缨与独孤羽之间来回扫视。 “九弟妹,好久不见。” 宋云缨下意识地后退,独孤羽则悄无声息地將她挡在了身后。 他问他:“你来干什么?” 独孤侃一贯的温和有礼,“九弟还不知道吧,父皇已命我兼任京兆尹,彻查胡夫人的命案。” 宋云缨没料到,此事这么快就惊动了圣上。 独孤羽问他:“查案你就该在应天府查,跑到这儿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要问九弟妹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 独孤侃笑了笑:“这还没问呢,九弟就替弟妹一口回绝了,还让二哥我这差事怎么当?” “怎么,二哥还想来我面前耍官威吗?” “那怎么敢,九弟现在是玄甲军副统领,大理寺卿,天底下独一份的尊贵,谁敢在你面前耍威风。” 独孤羽不吃他这一套,“你少说风凉话,没事就赶紧走人。” “胡夫人暴毙与誉王妃大有关联,”独孤侃自然不走,“胡老侯爷拿著先帝御赐的龙头拐杖,要父皇主持公道,本王也是奉命行事。九弟,得罪了。” 这龙头拐杖宋云缨听说过。 是老侯爷救先帝时,伤了脚,成了跛子。先帝便御赐了他龙头拐杖,上可打昏君,下可打佞臣。 是武信侯府的镇宅之宝。 此物一出,別说是誉王府,纵然是皇上也得敬起三分。 难怪独孤侃腰杆这么硬。 只见他手一抬,“给本王搜!” 独孤侃一声令下,官差进入王府开始搜查。 看著这帮人在府中肆意穿梭翻找。 独孤羽笑中透著阴狠,“二哥厉害啊,搜府弄得跟抄家一样的架势。” 独孤侃也客气著,“我也是秉公办事,这些人粗鲁惯了,九弟可千万別介意。” 不一会儿有官差拿著一个竹笼子出来。 “王爷你看,从王府后院搜出来的。” 独孤侃接过笼子,里面是一只黑皮红点的大蜘蛛。 独孤侃嘴角似浮上一丝笑意,“怎么样九弟妹,跟本王走一趟吧?” 独孤羽不肯放人,“走什么?有事你就在这儿问。” “这黑寡妇的毒汁最为致命,”独孤侃也不恼,“九弟的心情我理解,只不过胡家確实死了人,总得有个交代。我把弟妹带走问话,也是为了让你避嫌,保护你啊。” “我不需要拿女人挡箭。” “九弟误会了,你刚执掌玄甲军,正是树立威望的时候。武信侯是武將世家,你若牵扯上他家的命案,恐怕寒了將士们的心啊。” 独孤侃杀人诛心。 他的话独孤羽一句没听进去,倒是宋云缨放在了心上。 她上前一步,“寧王,我跟你走。” 独孤侃笑,“这就对了嘛,还是九弟妹识时务。” 他手一挥,官差就要上来拿人。 独孤羽那里肯放人。 他深知独孤侃的手段,將宋云缨护在身后,“我说了,此事与她无关,你若真要查案,我跟你走。” “九弟,你是要抗旨吗?” 独孤侃手举明黄圣旨,正色道:“父皇知道你护妻心切,必不肯放人。因此特写了手諭,命我严查此案,还胡家公道。你若再敢阻拦,就是公然抗旨,闔府上下一样下大狱。” 独孤羽的手紧握成拳。 宋云缨忙拦著,怕他做出什么衝动的事。 独孤侃慢慢收起圣旨:“父皇知道弟妹怀有身孕,特让我亲自来接,问完话,我自会让人把九弟的妻儿送回来。” 原来,皇上把一切都想在了前面。 胡家要討说法,皇上不能为了包庇誉王府,伤了臣子的心。 他知道以独孤羽的地位,旁人必不敢审理此案,唯有独孤侃能制衡。这才委以重任。 如此一来,胡家深感皇恩,独孤羽也能置身事外。 若真出什么事,自然有宋云缨顶著。 事情过了,人家还是一样的君臣和谐,父慈子孝。 想通了这些,宋云缨也就释然了,她对独孤羽说:“王爷,不过是去问几句话,別紧张。正好,这应天府衙我还没去过,就当涨涨见识。反正有你在,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 上有皇上严旨,下有妻子求情。 独孤羽思量再三,这才让出了一条路,且警告独孤侃,“她若少了一根头髮丝,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府衙。” * 京西,应天府衙。 独孤侃命人把宋云缨带到刑讯室,屏退左右,密室中只留下他们二人。 独孤侃坐在对面,悠閒地喝起了茶,“你也没想到吧,这么快就又落我手里了。” 宋云缨也不惧他,“我是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无耻。” “我无耻?”独孤侃来了兴趣。 “如果我没猜错,是你让那个小侯爷去堵王府的门吧。” 独孤侃不否认;“我就喜欢你聪明。” 宋云缨质问他:“独孤侃,你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他在她面前从不著遮遮掩掩,“只要老九不痛快,我心里自然就顺畅了。” 宋云缨就是拿捏独孤羽最好的把柄。 “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皇后吗?” “告我?”独孤侃訕笑一声,“你只管去告,看看有哪个会信你。” 独孤侃一直把自己包装的很好。 正人君子,文武双全,除了那略带詬病的出身,在一眾皇子中什么都是最出色的。 只有宋云缨知道,他这张好人皮下,包藏祸心。 她问他,“独孤侃,如今你也封了亲王,又是南召駙马,声名显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独孤侃笑了笑,“父皇当年也是藩王,大权在握,他为什么要造反呢?” “凭你也配跟皇上比?” “若是旁人问我,自然不及万分之一。若是你问,我会告诉你,我配。” 独孤侃对宋云缨似乎格外“信任”。 他在她这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享受把自己积压已久的不满一吐为快的感觉。 偏偏她又拿他没有办法。 所以他一次次得寸进尺。 享受得很。 “变態……”宋云缨冷冷地说。 第168章 你真是无药可救 “独孤侃,你真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善人,忘恩负义的君子。” 他很满意她的点评,“说得好,继续。” 宋云缨早已看穿了他的本质,“你爱权利、爱名声,爱江山、爱百姓,你爱所有,但又不爱任何一个人。所以你活得累,累到你连爱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独孤侃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颇为感慨:“云缨啊,当初你若嫁给我,咱们一定会是最懂彼此、最幸福的夫妻。” 宋云缨眼中满是嘲讽,“是吗?” “当然。” “你可真不害臊。” 前世是谁利用枕边人,爬上太子之位? 又是谁,设计玷污妻子的清白,一剑穿胸,把她推下万劫不復的深渊。 独孤侃也不恼,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他靠近她,抬手抚摸她的髮丝,“等哪天你在誉王府待腻了,来找我,我一定比他,更疼你。” “呸。”宋云缨啐了他一口。 独孤侃抹掉脸上的口水,眼神愈发阴鷙,“我告诉你,胡家命案,不过是个开始。你若不想捲入其中,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你威胁不了我。” “威胁?不,我是在给你指一条明路。只要你指证是独孤羽毒杀官眷,我就放了你的侍女,给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宋云缨冷笑,“我现在就有荣华富贵,何须你给?” 独孤侃还想说服她:“你想做太子妃,我想做太子,咱们岂不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一对儿?你又何须在老九那滩烂泥身上费功夫。” “只要我把孩子生下来,独孤羽就会是太子,我何必捨近求远,跟你扯在一起。” 他盯著她的肚子,冷笑,“那你要是生不下来呢?” “你敢动我,別说独孤羽,皇上也不会饶你。” 独孤侃阴险道:“恨你的人那么多,不需要我动手,自有人排著队来找你。” “卑鄙。” “我不卑鄙,如何在这宫中立足?” 独孤侃是明白人。 他深知,以独孤羽的出身和能耐,若一心想爭太子之位,其他人是毫无胜算的。 幸好,独孤羽志不在此,他才能有可乘之机。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宋云缨冷笑,“你在这儿空口白牙地许诺,不就是想借我的手除掉独孤羽,利用完,再一脚踹开吗?” 这套流程她前世经歷过,又岂会看不透他的心思。 “你做梦。” 她此生,寧为玉碎,不为瓦全。 独孤侃用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眼神中满是玩味,“有骨气,我欣赏。但在这皇城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码,骨气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而你,也不例外。” 宋云缨一把打掉他的手,“独孤侃,你真是无可救药!” 独孤侃不以为意,“时间还长,咱们慢慢商量。” 他喊来官差,“好好招待誉王妃,没本王的吩咐,一步也不能离开。” 宋云缨被押解著,穿过阴暗潮湿的地牢,两旁是面目狰狞的囚犯,空气中瀰漫著腐臭与绝望的气息。 她虽心中忐忑,面上却丝毫不露怯色。 地牢深处,一间相对乾净的牢房为她准备。 桌子上还摆著一顿丰盛的夜宵。 “王妃,请吧。”狱卒打开牢门。 宋云缨踏入牢房。 这算是软禁了。 她知道独孤侃不会轻易放过她,但也不会在此刻就对她下手。 毕竟,他还想利用她对付独孤羽。 独孤侃把她喊来,不问案子,不查证据。 他根本不在乎凶案那天发生了什么,胡大娘子是怎么死的,嫌疑最大的奈奈又跑到了哪里。 他一心只想让宋云缨反咬独孤羽。 “什么东西……”宋云缨气得坐在木板床上。 * 一连几天,宋云缨面对独孤侃的询问都是只字不回。 碍於她的身份,应天府也並不敢严加审问。 这晚,夜深人静,房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宋云缨警觉地抬起头,只见一名身著夜行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牢房前。 “嫂子,我来救你了。”男子压低声音,迅速解开牢门的锁链。 宋云缨心中一动,却並未立刻跟隨他离去。 “你是谁?” 来人扯掉黑色面罩,“我啊,小朱。” 朱鸣尘? 宋云缨这才放下心,“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九哥让我来的。” “你们疯了吗?这里可是应天府。” 朱鸣尘却说:“就这九哥还要亲自来呢,若不是我拼命拦著,闯空门的可就是他了。” 朱鸣尘扶著她,“快走吧,案子有线索了,我路上跟你说。” 夜色如墨,应天府衙內戒备森严。 不过这些难不倒朱鸣尘,他身为暗卫总领,熟识京中府衙的地形。他带著宋云缨沿小路,避开巡逻的官兵,顺利翻出了院墙。 两人策马扬鞭,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应天府衙內,独孤侃得知宋云缨逃走,勃然大怒。 “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下官……下官这就去把人追回来。” “慢著!”独孤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必追了,让她走。” 敢在应天府劫囚,这罪名一旦落实,老九只怕吃不了兜著走。 独孤侃双拳紧握,“独孤羽,咱们走著瞧。” * 回去的路上,朱鸣尘告诉宋云缨,“这几天,胡家小侯爷找九哥谈判,张口就是五十万两银子,才肯私了。” “五十万?他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可不吗,他拿准了誉王府阔绰,九哥又捨不得你,所以才敲竹槓来了。” 宋云缨道:“王爷答应了?” “为了嫂子,九哥命都可以不要,別说是五十万两银子了。” “什么?”宋云缨著急,“怎么能给他呢!他跟独孤侃可是一伙儿的。” 朱鸣尘让她稍安勿躁,“嫂子先別急,王爷只是要给三天时间筹银子,这不还没到时候吗。” 宋云缨暗暗鬆了口气。 而此时的誉王府內,独孤羽正焦急地等待著宋云缨的消息。 第169章 奈奈 正当他坐立不安之际,府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独孤羽衝出府门,只见宋云缨姍姍来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 “云缨!”他激动地拥她入怀,心中悬著的大石终於落地。 宋云缨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王爷,我没事。” 独孤羽仔细打量著,確定她毫髮无损,这才放心,“没事就好。” “好了別腻歪了,这还有別人呢。”朱鸣尘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打趣道:“九哥,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就说嫂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独孤羽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朱鸣尘心领神会,赶紧把嘴缝上。 宋云缨还是有顾虑,“王爷,这么把我接回来,真的没事吗?” 毕竟,应天府是京畿重地,独孤侃奉旨拿她过府查问,就这么溜了,一定会被他拿来大做文章,往誉王府泼脏水。 独孤羽却一脸淡定,“我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此事与你无关,既无嫌疑,应天府自然没有扣押你的理由。” “哦?什么证据。” 独孤羽从袖中取出一份地契,递到宋云缨面前。 “这是?”宋云缨疑惑地打开。 “胡家的地契。”独孤羽解释道,“这胡小侯爷输了赌债,把自家宅子抵了,庄家给他十天期限,不还钱就会上门把宅子给收了。” 这家赌坊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销金窟,东家似乎是丞相家的亲戚,背靠大树,自然不怕要不回帐。 “所以这小侯爷才来咱们家讹银子?” 独孤羽点头,继续说:“他买通王府的小廝,把一个装有毒蜘蛛的竹笼子偷偷放入王府后院,想要栽赃嫁祸,再趁乱把水搅浑,敲咱们的竹槓。”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小侯爷欠下巨额赌债,拿不出钱,要赔上一条胳膊和胡家祖宅。 他眼见纸包不住火,这才假借母亲被害一案,栽赃王府,想要拿钱了事。 宋云缨心存疑惑,“为了钱,他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害吗?” 朱鸣尘说:“一个赌徒,贪婪成性,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人,未必是他毒死的。”独孤羽点明了关键,“既要下毒,又要买通姦细,还要煽动族人闹事。这种人,想不了这么周密的计划。” 宋云缨说,“如果有独孤侃指使呢。” “那就有几分可能了。” “但咱们手上还没有他们下毒杀害胡大娘子的直接证据。”宋云缨担忧,“独孤侃是奉旨查案,想在他眼皮子的底下挖证据,只怕没那么容易。” 朱鸣尘拍拍胸脯,“交给我。胡世奇这种酒囊饭袋,半个时辰撬不开他的嘴,就是砸了我们暗卫的招牌。” 朱鸣尘火速前去,誓要將胡世奇拿下,还誉王府清白。 独孤羽扶著宋云缨坐下,“这几天让你跟孩子受苦了。” “有王爷在,那些人也不过是纸老虎,嚇嚇人而已,伤不到我。况且……”宋云缨低头抚摸著肚子,“这孩子也该长长见识。” 独孤羽欣赏她的坚强,“奈奈那边你放心,我让人盯著,绝不会把她牵扯进来。” “谢王爷体恤。” 重生一世,困难重重。 但好在,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她有独孤羽,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为了他们,她也会坚持下去。 * 没过多久,朱鸣尘就扛著一个麻袋回来了。 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扔,里面的小侯爷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 只见他头髮散乱,鼻青脸肿,一定刚被朱鸣尘好好招待了一番。 朱鸣尘道:“生母丧期,这小子竟然还混在赌场妓院,真是丧尽天良。”朱鸣尘踢了小侯爷一脚,“把你刚才的话,再跟王爷王妃说一遍!” “现在说吗……” “还不快说!”朱鸣尘又朝他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我说……我说……”小侯爷抱著头,像是挨打挨怕了。 “是,是寧王让我这么做的。他说只要我闹得够大,他就能趁机拿捏住誉王,还能顺便讹誉王府一笔银子,替我还了赌债……” 小侯爷瑟瑟发抖,“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寧王说,我要是不听他的,他就把我欠赌债的事告诉我爹,我爹非打死我不可……” 宋云缨不可置信,“所以你就杀了你母亲?” “我没有!” “我怎么可能杀我娘呢?”小侯爷哭丧著脸,“我娘那天从你们家回来脸色就不好,上吐下泻折腾到大半夜,后来,人就这么没了,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这意思就是胡大娘子確实是在誉王府中毒的? 朱鸣尘挥拳就要打,“兔崽子你还不说实话。” “我说得就是实话!”小侯爷护著头辩解:“我真的没杀人!你们为什么不信我?” 独孤羽沉声道:“胡世奇,你可知栽赃王府,敲诈勒索是什么罪名?” “这也算敲诈?我只是想让你们赔钱,再怎么说,母亲也是在你们家出事的,这点要求很过分吗?” 眼看著胡小侯爷被打的嘴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独孤羽吩咐朱鸣尘,“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见他。” “是。” 小侯爷被带走。 锦瑟就匆匆忙忙赶来,“主子,奈奈不好了。” “怎么了?”宋云缨心里一咯噔。 “胡家不知使了什么门路,竟然找到了奈奈的藏身之所,两边为了抢人打了起来,奈奈她……” “奈奈出什么事了?” 锦瑟捡关键的说:“他们本想掳走奈奈,混乱中,奈奈挣扎掉落马车,摔下了山崖。” “什么?!” 宋云缨一激动,肚子就疼得厉害。 “主子当心啊,千万別急坏了身子。” 宋云缨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派人去找了吗?” “已经去了。胡家怕闹出人命,全都跑了。朱大人已经亲自带人下去搜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宋云缨扶著桌子起来,“我去看看。” 锦瑟拦著,“主子,去不得啊,那西山半腰最是陡峭,你如今胎未坐稳,太危险了。” “奈奈生死未卜,难道要我坐在这儿乾等吗?” “那里儘是悬崖峭壁,主子去也无用,奈奈吉人天相,她一定会没事的。” 这些话,宋云缨哪里听得进去。 奈奈虽是个婢女,可自幼就跟在宋云缨身边。 那时,奈奈父母逃荒至小陇山,全饿死了。是娘亲见这小丫头可怜,就给了一个白面馒头。 谁知,她吃了馒头,不肯走,一路跟著娘亲回了家。 第170章 別放过他们 她一个小不点儿,长得还没灶台高,可洗衣做饭,劈柴烧火样样都会。 娘亲看她与宋云缨差不了几岁,最终把她留了下来,也是想著能给宋云缨做个伴儿。 小陇山相依为命,国公府遭人白眼欺负,医仙谷求学看诊…… 她们一直都是最亲密的伙伴。 於宋云缨来说,奈奈不单单只是奴僕,更是那段艰苦而温馨的童年里,无可替代的慰藉。 “我陪你去。” 独孤羽开了口。 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奈奈若有个三长两短,宋云缨定会心痛不已。 他不想她后悔。 独孤羽对宋云缨说:“不过有一点你要答应我。” “王爷请说。” “不管人找不找的到,天黑之前,你必须回家。” 宋云缨一心想去找奈奈,“好。” 独孤羽转身吩咐锦瑟,“去备马车,本王陪王妃一同去趟西山。” 车驾迅速出城。 独孤羽提醒她,“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保持冷静,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 宋云缨紧握著独孤羽的手,点了点头,但內心的焦虑和担忧依然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独孤羽命令手下加快搜寻速度。山间迴荡著搜寻队伍的呼喊声,但奈奈的踪跡却如同石沉大海。 到了傍晚,终於在一处悬崖边,他们发现了奈奈的衣物碎片和一串血跡。 “是奈奈的!” 宋云缨一眼便认了出来。 看著眼前的深渊,她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情绪几乎崩溃。 “奈奈她……” “別怕,能找到的。”独孤羽紧紧地拥著她,用他的力量支撑著宋云缨。 她求他,“王爷,求求你,替我找找她,求求你了。” 除了苦苦哀求,宋云缨此时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独孤羽不住地点头,始终陪在她身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事情还没定论,你怎么先慌了?” “我……” 他分析道:“你看这山崖下丛林密布,又有溪水,摔下去未必就一定丧命,咱们再等等。” 又过了个把时辰,山崖下传来了好消息——朱鸣尘带著人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奈奈,她被树枝拦著,没有直接摔到崖底,虽然伤势严重,但幸好还有一线生机。 宋云缨一听,片刻也停不了,“快带我去看看!” 一路上宋云缨心急如焚,见到奈奈时,她平躺在一块巨型岩石上。 身上伤痕累累,动弹不得,鲜血早已染红了她的衣裳。 宋云缨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奈奈,別怕,是我。” 奈奈面色苍白,额头滚烫,连意识都不太清楚,“主子……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还活著?” “傻丫头,你当然活著,活得好好的。”宋云缨强忍著泪水,“放心,有我在,过不了几天,保管你活蹦乱跳的。” 奈奈默默地笑了笑。 宋云缨立刻拿出药箱,为奈奈诊治。 ——后枕处遭受重创,全身皮肤多处受外力刺伤,腿骨及右手臂骨折…… 看奈奈受如此大罪,宋云缨再也忍不住眼泪,“这帮狗杂种。” 若不是他们无事生非,咄咄逼人,奈奈何至於此? 宋云缨拿出医仙谷的良药——回龙续骨膏,此药可祛腐生肌,接续断骨,前世,宋云缨用这要救了不少將士的性命。 “王爷,我需要一些乾净的布条和热水。”宋云缨吩咐道。 独孤羽立刻下令:“快去准备。” 不多时,所需的物品被迅速送到。 宋云缨小心翼翼地为奈奈清洗伤口,然后用布条包扎好。儘管奈奈的伤势严重,但只要处理得当,就有机会康復。 “奈奈,你一定要撑住。”宋云缨轻声说道。 奈奈努力睁开眼睛,声音微弱:“主子,我……我会的。” 隨著夜幕降临,山间的温度逐渐下降,宋云缨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盖在奈奈身上,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些温暖。 独孤羽也把披风戴在宋云缨身上,“咱们得儘快把她送回王府。” 宋云缨点头称是。 於是,他们小心翼翼地將奈奈抬上马车,踏上了回城的路。 马车缓缓启动,沿著崎嶇的山路返回京城,奈奈儘管痛苦难耐,可也在强忍著,不想给主子添麻烦。 “主子……別哭,奴婢没事。” 宋云缨轻轻抹掉眼泪,安慰她,“睡吧,睡一觉就到家了。” 此刻,宋云缨才觉醒。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让奈奈躲起来,一味的忍让,只会换来別人的得寸进尺。 是时候反击了。 一路上,宋云缨守在奈奈身边,直到她沉沉睡去。 宋云缨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她对独孤羽说:“王爷,別放过他们,好吗?” 独孤羽紧握她的手,“好,既然他想玩,咱们就陪他玩到底。” * 誉王私自到应天府劫走嫌犯。 寧王涉嫌指使胡家敲诈勒索。 胡大娘子毒杀案的真凶没找到,皇子却牵连了一大片。 皇上龙顏大怒,下旨让独孤侃、独孤羽立刻进宫,说明缘由。 御书房內,气氛凝重。 皇上端坐龙椅,目光如炬,扫视著下方跪著的二个人。 独孤羽率先开口:“父皇,儿臣行为確有不妥,但事出有因,恳请父皇明察。” “难得啊,你还知道认错?”皇上问他,“朕是让人调查,又没定你们誉王府的罪,你急什么?竟然还敢私闯应天府衙,你眼里还有朝廷律法吗?” “胡世奇欠下巨额赌债,跑来誉王府敲诈勒索。儿臣为保妻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独孤羽一五一十地稟明了实情。 皇上斥责他:“你有冤情,呈报应天府即可,深夜劫囚,简直胡闹!” 第171章 男人有什么好? “应天府有二哥统辖,儿臣肯定不放心。” 这话说得简直是伸手打独孤侃的脸。 “九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能对此等官职提出质疑的,只能是皇帝。 独孤侃牙根儿咬得痒痒,却不敢立刻发作。 独孤羽也没打算给他留面子,“二哥指使胡家人上门勒索,儿臣合理怀疑,他会对儿臣的妻儿不利,所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独孤侃爭辩道:“九弟,凡事都要讲证据,父皇面前,你可別信口开河。” 独孤羽呈上地契和一干人的口供,“这是胡世奇押给赌坊的地契,他买通王府小廝,意图將毒蜘蛛之事嫁祸给王府,背后的主谋,就是寧王。” 皇上接过地契,仔细查看后丟给独孤侃。 “老二,你有什么说的?” “父皇,这都是九弟的一面之词,不可偏信。况且,儿臣也有证据。”说著独孤侃拿出准备好的画押证词,“当日誉王妃生辰宴,王府女使辱骂胡夫人,致使胡夫人惊厥晕倒,当场还扬言要一命换一命,京中官眷皆是见证。” “而且,蛛毒发作需要时间,”独孤侃滔滔不绝,“经查,胡夫人在回到家中就已有中毒跡象,仵作、太医乃至胡家上下皆有证言,可见胡夫人確实是在王府中的毒,誉王府难洗罪责。” “九弟提供的这些证词,只能说明胡家人动机不纯,事发后想要敲竹槓,与儿臣有何关係?莫不是心里有鬼,想要把脏水往儿臣身上泼?” 独孤侃一套说辞,密不透风。 他一向思维縝密,善於偽装,独孤羽並不意外。 他只问他,“二哥,你敢让胡家人当面对质吗?” “有何不敢?”独孤侃才不怕,他早有准备,“九弟既然信不过我,那不如把胡小侯爷带上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也好问个清楚。”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皇上也知道,今日若不把这桩案子审明白了,兄弟二人其中必有不服。 於是吩咐曹公公:“让胡家人进宫问话。” 曹公公得了旨意,走到御书房外,长声道:“传,武信侯之子胡世奇入宫覲见——” 御书房內,独孤侃漫不经心地说,“九弟,你可別后悔。” 独孤羽冷笑著回他,“这辈子能让我后悔的人,还没出世。” “那就走著瞧了。” 独孤侃自信胡小侯爷不敢反咬自己。 事先,他可是给了他三万两,要他咬死誉王府,並承诺事成之后,再付给他十万两。 一个赌徒,见利忘义,为了钱连生母的死都能利用。 用钱是拿捏他最好的办法。 最重要的,独孤侃还抓了他一个相好,那娼妇怀了身孕,被胡小侯爷赎了身,当心肝宝贝一样养在外室,前前后后糟蹋了他不少银子。 独孤侃一面拿钱收买,一面挟持人质威胁,双管齐下,不怕小侯爷不配合。 * 誉王府內,宋云缨替奈奈正换著续骨的膏药。 奈奈心里惦记著大事,“主子,奴婢没事,你还是进宫去帮帮王爷吧。” “別乱动,”宋云缨仔细拆掉纱布,刮去旧的药膏,伤口处再涂上一层新的,且叮嘱著奈奈,“王爷英明神断,自能应付那些虎豹豺狼。当务之急是把你的伤养好。你若不听话,將来成了小跛子,可怎么嫁的出去?” “奴婢不嫁人,男人有什么好?不如和姐妹们一起来得自在。奴婢只想一辈子都伺候主子。” 宋云缨笑,“傻丫头,我自是希望你自立自强,不靠男人,可若哪日从天上掉下个又温柔又英俊的郎君,爱你疼你,我还能占著你不撒手吗?” 奈奈的脸红了大半,“主子好歹也是皇室命妇,怎的这么口无遮拦,拿我一个丫头开玩笑。” “好了好了,別害羞,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锦瑟此时端了汤药进来,“主子,隔壁院子的楚姑娘来请安了。” 宋云缨神色一凝,“她来做什么?” 宋云缨不喜欢繁文縟节,况且她近日忙著给奈奈治伤,实在没心思去应付那些客套和虚礼。 就免了楚鸳每日的晨昏定省。 眼不见,心不烦。 锦瑟把汤药摆好,说:“她说有急事,事关奈奈,必须亲自来见主子,奴婢这才帮著通传一声。” “本宫还没找她算帐,她倒送上门了。”宋云缨眉头微蹙,但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她想来,那就让她进来吧。” 院门打开,楚鸳匆匆步入房內,向宋云缨行了一礼,“妾身给王妃请安。” “起来吧。” 楚鸳朝里面探里探,“奈奈姑娘好些了吗?” 奈奈气弱道:“谢姑娘关心,奴婢好多了。” “谢天谢地,”楚鸳抚著心口,格外关切,“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听著就嚇人。幸而奈奈姑娘命大,又有王妃神医妙手,这大难不死啊,必有后福。” 宋云缨平平道:“那就借姑娘吉言了。” 楚鸳奉上一锦盒药材:“妾身这里有太后先前赏赐的金创药,想是有用的,特意拿来。” 宋云缨没有收,“姑娘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但宫中的药,多半增益大补,恐怕不適合奈奈的体质,你不妨留著,日后另作他用。” 楚鸳见宋云缨並不卖她的好儿,只好悻悻地收回锦盒。 “还有事吗?” 被宋云缨问到脸上,楚鸳这才小声道:“王妃,妾身这几天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王爷他今日进宫……不会有事吧?” 就知道她来揽羽斋没那么简单。 宋云缨淡淡道:“既然是风言风语,你又何必放心上。” “胡家案子来得凶险,寧王又咄咄相逼,妾身没经歷过了什么大事,心里不定,让王妃笑话了。”楚鸳的声音越来越低,显出几分忧心忡忡。 还装? 一个打小养在太后身边的姑娘,能连这点风波都抵挡不住? 宋云缨语气中带著几分从容:“王爷的智谋和胆识,岂是那些宵小之辈所能撼动的?此案自有皇上明断。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还是少操心为好。” 第172章 以死明志 楚鸳听罢,脸上露出一丝尷尬,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態:“妾身总想著能为王爷分忧,哪怕只是一些小事。” “就算是天大的事,上头还有王爷和本宫顶著,你这么慌张,倒显得用心过了。” “王妃教训的是……”楚鸳低著头。 自从她进府做了侍妾,王府的人防她就像防贼一样,除了从太后宫里一起来的几个人,其余的无论男女,都不与她多说半个字。 全府上下,只当她一个是外人。 这跟坐牢有什么两样? 楚鸳憋屈,也明白宋云缨她存有戒心,但为了在王府中稳固自己的地位,她不得不继续努力表现。 楚鸳低声下气地说道:“王妃,妾身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只是王爷王妃待妾身不薄,这才多嘴问了两句。主要是看见奈奈姑娘遭了这么大的罪,妾实在身於心不忍。” “好一个於心不忍,”宋云缨抬起眼眸,眼中的客气没有了,转瞬变得凌厉起来,“那本宫问你,你房里的小翠呢?” 楚鸳心里一咯噔。 “她……”楚鸳没想到宋云缨会突然提起小翠,顿了顿才道:“她老娘病重,跟妾身討了几天的假,妾身想这是尽孝的事,没跟王妃请示就同意了。都是妾身擅作主张,请王妃责罚。” “是吗?” 宋云缨给锦瑟使了个眼色,锦瑟拿出一个白色手帕,放在桌上,打开。 “啊!” 楚鸳看过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手帕里包的不是別的,而是十根血淋淋的手指甲! 粘连著血肉。 一瞧就是生生拔下来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再仔细看,手帕是一块血跡斑斑的布料,正是小翠失踪时所穿衣物的一部分。 楚鸳心惊肉跳,可还得硬撑著:“王妃……这是何物啊?” “你不认识?” 楚鸳儘量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些,“妾身愚钝,记不起来了。” 宋云缨的声音冷冽如冰:“既然楚姑娘记不清楚,那本宫替你好好回忆回忆。” 宋云缨抿了口茶水,幽幽说道:“前些日本宫生辰宴上,你故意言语激怒奈奈,使其与胡大娘子產生爭执。” “事后又指使小翠把毒蜘蛛的毒汁混入胡大娘子的饮食中。” “胡大娘子暴毙,本宫將奈奈送出城,你便让小翠暗中跟踪,把胡家人引过去,想要来个借刀杀人,如果奈奈死了,自然也就死无对证,谁也不会把事情怀疑到你头上。” 楚鸳脸色煞白,“王妃,你说的这是什么啊,妾身一句也听不明白。” 宋云缨冷笑,“小翠失踪,奈奈生死不明。你见本宫把揽羽斋围得铁桶一般,打听不出什么消息,这才亲自过来一探虚实,对不对?” “不是的,妾身没有,妾身只是担心奈奈姑娘才来……” “楚鸳,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吗?任你哄骗?”宋云缨严词厉色,“本宫不喜欢玩虚的,今儿就实话告诉你,小翠在我手上,奈奈也死不了,你那些小算盘,自己揣著就好,省得哪天打坏了,算盘珠子崩伤自己。” 楚鸳慌乱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王妃息怒,妾身实在惶恐。前些日子小翠跟妾身说要回趟老家,妾身是念她一片孝心才答应的,她若真的犯了错,那是妾身管教不严之过,可妾身真的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啊。” 管教不严可比害人性命的罪轻多了。 楚鸳並不傻,她也在赌。 慈安宫里的人,由太后亲自调教。此次跟著来誉王府的,更是签了死契,把全家性命都压上了。 她们的使命就是听太后旨意,监视誉王夫妇的一举一动。 楚鸳赌小翠不敢把事情全部抖出来,除非她想拉著全家人一起死,不然也不会生生被拔了十根指甲。 她赌宋云缨手里一定还没有確凿的证据。 不然,早该衝进蒹葭阁把自己拿下了,又何必在这儿试探呢? 宋云缨见她还不承认,又道:“奈奈是本宫的贴身侍婢,她遭难,本宫是一定要替她討回公道的。姑娘认也好,不认也好,左右小翠已经犯在本宫手里,万一死了残了,你別去太后面前诉苦就好。” 好阴毒的手段。 她这是铁了心的要小翠的命了。 楚鸳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眼下也只有弃车保帅,死撑到底,“王妃,妾身確实不知小翠的所作所为,妾身对王爷的忠心,天地可鑑。王妃若还是不信,妾身愿以死明志,以证清白!” 说著站起身就要往柱子上撞。 “姑娘別衝动啊——”武嬤嬤死死拽著她。 “嬤嬤別拉我,都是我管教不严,给王妃惹祸,就拿我的命替奈奈姑娘抵了吧!” 两人推拉著,楚鸳又要朝柱子撞。 武嬤嬤怎么会撒手,“姑娘若死了,还去哪里討清白?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得在乎太后她老人家的名声啊。” 楚鸳一听到太后,哭得更伤心了。 “都是妾身给她老人家丟脸了,嬤嬤,你让我死了吧。” 楚鸳突然又换了方向,挣扎著撞向桌角。 只听砰的一声,她额头是血的倒在地上。 武嬤嬤连忙把人扶在怀里,“姑娘!姑娘这是何苦啊,誉王府又不是詔狱,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啊。” 这话说的大有宋云缨逼迫之意。 楚鸳气若游丝道:“王妃……若你还心存疑虑,不如把小翠带上来……妾身愿与她当面对质,就算死了……也不能辱没了太后的名声。” 宋云缨冷眼看著这主僕两个一唱一和,还把太后这座靠山搬了出来,演得如此卖力,丝毫不比勾栏瓦舍那些唱戏的差。 宋云缨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断没错。 ——小翠一口咬定事情都是自己乾的,无人指使。 可世间万物,逃不过因果二字。 她一个丫头,哪儿能谋划的这么周全,毒死胡大娘子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宋云缨拂了拂袖子,直接告诉她们,“小翠她来不了了。” “为……为什么?” 楚鸳心里突然冒出一种不想动预感。 第173章 她还惦记独孤羽呢? “她死了。”宋云缨的语气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王妃,你说小翠……小翠死了?!” “姑娘还需要本宫再重复一遍吗?” “妾身听清楚了……不敢再劳烦王妃。” 楚鸳还在努力消化这一晴天霹雳。 虽然小翠一死就是死无对证。楚鸳没了后顾之忧,自然鬆快些。 可她还是被宋云缨道雷霆手段嚇到了。 宋云缨拨弄著水葱似得指甲,“暗卫的手段是残忍了些,不过用在她这种心思歹毒的人身上,倒也不冤。” 楚鸳此刻已是面色惨白,“小翠……是受刑而死?” 宋云缨轻描淡写,“暗卫署的刑具如流水一般,听说,也就在她身上试了八九样吧,不多。” 楚鸳新生胆寒。 她在慈安宫时就听过暗卫署的厉害,平日里,三五种刑具上身,就能撬开钢铁一般的男子。 死人嘴里他们都能挖出点儿东西。 小翠是怎么挨过折磨的? 宋云缨告诉她道:“小翠是个骨头硬的,晕了醒,醒了晕,只喊著想让姑娘你去救她呢。” 楚鸳试图稳住自己,但內心的恐慌已经无法掩饰,“她都招了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招了啊。” “真的?”楚鸳手里绞著丝帕,“那可真是……太好了。” “楚姑娘不好奇小翠都说了什么?” 楚鸳此刻已是汗流浹背,强作镇定,“说了什么?” 宋云缨拂去裙上的落,“她说,自己与胡家有私仇。胡大娘子曾因家贼偷盗,打死过一个女使,这女使就是她的亲妹妹。她怀恨在心,才借本宫的生辰宴对胡大娘子下毒。” 小翠竟是这么招的? 楚鸳柳眉微簇,“王妃所言可是真的?” “暗卫搜查的证词在此,还能有假?”宋云缨轻轻看了楚鸳一眼,“小翠到死都没提楚姑娘什么事,可见姑娘你是清白的啊。” ? 这下轮到楚鸳疑惑了。 “王妃莫不是伤心过头了吧,方才……” 方才,宋云缨不是还怀疑,小翠受自己指使,下毒又告密,怎么话音一转,又说起什么清白来了? 宋云缨作势上前將她扶起身,“楚姑娘,小翠是你院子里的人,本宫为王府长远考虑,这才诈一诈你。现下,本宫心里已经有数了,刚才楚姑娘临危不乱,以身明志,一定是清白的。是本宫多心了。” “王妃……”楚鸳被宋云缨说得一愣接一愣。 “快快起来,”宋云缨笑盈盈道:“这宫里宫外,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本宫实在是怕了,你可別记仇啊。” 楚鸳这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只是虚惊了一场。 於是在嬤嬤地搀扶下站起来,“王妃解了心中疑惑就好,也是妾身管教不严,才引来的误会,这么罚一罚也是应该的。” “你倒懂事,”宋云缨拉著她,“不愧是慈安宫里出来的人。”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楚鸳这才从揽羽斋出来。 她一双腿脚还是软的,回去的路都走得飘忽不定,她提著一口气直到回屋里才问:“嬤嬤,咱们这算是瞒过去了吗?” 武嬤嬤点点头:“姑娘別怕,照誉王妃的意思,小翠应该是把所有事儿都揽下了。” “可我怎么觉得,宋云缨看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武嬤嬤到底是宫里熬出的老狐狸,“姑娘的话,王妃未必全信,可她又不得不信。” “这是什么意思?” “她手上没有证据,就算到了御前,最多也是治姑娘一个失察之罪。况且,她才是王府的当家主母,姑娘受罚,她也得受牵连,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楚鸳渐这才渐缓过神,“嬤嬤说得有理。难怪她要诈我,就是想把罪责都推到我一个人头上,好阴毒的心思。” “幸而姑娘当机立断,顶住了她的逼问,不然可就糟了。” 楚鸳嘆气,“就是可惜了小翠。” “姑娘別难过,如果小翠的死能帮太后完成大业,那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楚鸳嘱咐她,“嬤嬤,你去包十两银子给她家人送去,买个像样的棺材,早早下葬。” “是。” 武嬤嬤刚想夸她心善。 只听楚鸳又说道:“钱买个心安,別她回头成了孤魂野鬼,再来找咱们的晦气。” “好。”武嬤嬤揣著银子的手顿了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门办事去了。 * 宫门外,宋云缨一行人马已经在此等了两个多时辰。 锦瑟仍有些担心,“主子,王爷怎么还不出宫,该不会被寧王刁难了吧?” 宋云缨坐在马车里,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望著远处的宫墙。 阴森森的宫门,像是一张血盆大口。 她说:“再等等。” 正在此时,远处又有一车驾缓缓驶来。 锦瑟眼神好:“主子,是寧王府的车驾!” “寧王府?” 锦瑟又细看著,“没错,是寧王妃。” 宋云缨心中疑惑,“她怎么来了?” 果然,车行至宫门外,安灵公主从车窗探出头,“誉王妃?好久不见啊。” 自从上次比武招亲后,安灵公主就嫁入了寧王府。 她本就是老南召王千宠万爱长大的,与大巽算是和亲,听说独孤侃一直与她相敬如宾,尤其是宋瑶仙一死,寧王內府中就全由她说了算。 宋云缨也是念在她曾拿出雪域灵芝救独孤羽的份儿上,並没有对她太过冷淡。 “寧王妃,这么晚,你怎么也来了?” “本公主要来等一个人。” 宋云缨自然以为她等的是寧王,“公主千金之躯,寒风里別著凉了。” “你怀著身孕尚且在这儿等著,本公主一个习武之人,哪儿就那么娇弱了?” 独孤侃和独孤羽此时恐怕正在皇上面前唇枪舌剑。 此案若不能善了,怕是有人要丟了好不容易到手的爵位。 宋云缨道:“寧王心思縝密,聪明绝顶,公主不必担忧。” “本公主担心他做什么?”安灵对著宋云缨颇为挑衅地笑了笑,“本公主又不是来等他的。” 不等独孤侃?那还能等谁? 安灵道:“本公主若不在这儿堵他,只怕他又溜了。” “哦?” 宋云缨想了想,此时尚在宫中,且一会儿要出宫的,只有两个人,独孤侃和独孤羽。 安灵笑了笑,“誉王妃,你家王爷究竟什么时候出来啊?” 她在等独孤羽? 哦,宋云缨险些把这茬儿给忘啦。 安灵公主倾慕独孤羽,当初比武招亲,也是为了引独孤羽上去打擂台。 结果阴差阳错地嫁给了独孤侃。 宋云缨原本以为她这种皇家公主,最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死心塌地跟著独孤侃。 没想到,她还惦记著独孤羽呢。 第174章 情敌也是敌 也算是个情种了。 越是人家找上门来,越要举止端庄,不卑不亢。 否则,人家还真当你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这是宋云缨前世参悟的道理。 “公主如此有情有义,云缨佩服。” “你不恨我?”这下轮到安灵公主疑惑了。 “恨你做甚?”宋云缨笑了笑,道:“你我皆是女子,各为其主,何来恨意?况且,当初我家王爷恶病缠身,只有公主肯让出灵药相救,这份恩情,云缨不敢忘。” “少来这套,本公主献药是为了救九殿下,又不是为了你,何必假惺惺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宋云缨淡然一笑,“我与九殿下夫妻一体,公主帮他就是帮我,我又何需作假?” “宋云缨,你一定要时时刻刻提醒本公主,你们才是一对儿吗?” 宋云缨微微頷首,“我提不提,实时都是如此啊。” “巧舌如簧。”安灵打量著她,“真不知九殿下看上你什么了。” 素闻这些中原女子口才了得,昔日,京中贵妇已让她开了眼,不想那群人在宋云缨面前,也都是笨嘴拙舌,小巫见大巫。 “安灵公主,你我虽立场不同,但也不必成为敌人。” “不是敌人,难道还是朋友?” “在这宫墙之內,向来是敌友难辨。今日之敌,或许明日便是友。今日是友,也许明日就反目成仇了。” 安灵公主並不在意什么立场,她只盯著宋云缨说:“情敌也是敌。” 两人正说著,宫门缓缓开启。 独孤羽独自出现在宫门下,他虽面色凝重,但显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宋云缨见状忙迎上去,“王爷,怎么样?” 独孤羽只拍拍她的手背,“都办妥了。” 宋云缨鬆了一口气,心中悬著的一块石头这才落地。 这时,安灵公主凑上前来,“九殿下,答应我的事,可以兑现了吧。” 独孤羽从袖中取出一张画,递给她。 薄薄的一张纸,因是卷著,宋云缨也不知上面画了什么。 安灵公主接过来,“算你言而有信。” 独孤羽没与她多说什么,拉著宋云缨上马车,“咱们走。” “独孤羽!要是画的不像,本公主可不依你!”安灵公主衝著誉王府渐行渐远的车马喊著。 马车中的宋云缨此时一头雾水,“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羽这才道:“独孤侃指使胡家闹事的线索,是她给我的。” 宋云缨脑子好使,“所以作为答谢,她让王爷送她一幅画。” 独孤羽虽惊讶宋云缨反应灵敏,可也没解释什么,只是轻轻“嗯”来一声,“本王不想你受牵连。” “我猜猜……”宋云缨突然来了兴趣,“这画的內容,一定是王爷亲笔给她画的人像吧。” “你怎知道?” 还用想吗? 有什么比倾慕的男子为自己画像更浪漫且值得珍藏的事? 宋云缨嘟囔,“王爷都还没给我画过像呢。” 独孤羽哄她,“你想要多少,本王回去画给你就是。” 听起来是很义气,可味道却缺了点。 “王爷是什么时候找她画的,我竟浑然不知。” 想到独孤羽曾经单独给安灵公主画像,男女对视,斟酌打量,气氛一定很曖昧。 宋云缨心里有些酸。 独孤羽却道:“刚刚在御书房,借父皇纸笔画的。” 独孤羽有过目不忘之功,见过的东西,画出来是轻而易举。 这么一听,宋云缨心里好受了许多,小声自言自语道:“原来不是私下见面画的啊……” “你说什么?” 宋云缨连忙回神儿,“我是想问王爷,皇上可查明了案情吗?还我和奈奈清白了吗?” “案子结了,是父皇亲自下的旨意。” 独孤羽一五一十地把宫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包括小侯爷进宫对质,承认了受独孤侃指使敲诈誉王府。 包括他收买王府下人,把毒蛛放进內院,栽赃陷害。 再加上小翠和其他目击者的证词。 皇上最终下旨—— 誉王府女使小翠,因报私仇,毒杀侯府官眷,理应问斩。念其已为罪自尽,著鞭尸二十,不再追究。 胡世奇借其母之死敲诈王府在前,带人围杀王府女使在后,数罪併罚,著打板三十,入狱两年。 独孤侃指使胡世奇敲诈,知法犯法,著革去京兆尹一职,革去金甲军副统领一职,禁足王府,非詔不得出。 誉王妃约束內府下人不利,酿成连环惨祸,著禁足王府三个月,罚俸两年。 “如此看来,我还算罚的轻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宋云缨已经很知足了。 “那是自然。”独孤羽故意嚇唬她:“若不是本王求情,你还得多挨十个嘴巴子。” “啊?別吧。”宋云缨忙捂著脸。 他拧拧她的脸,“骗你的。父皇念你有孕本不想惩罚,是本王想著,总得给胡家个交代,否则命案轻轻带过,別人难免记恨在心。难保日后不给你小鞋穿。” 独孤羽告诉她,“而且禁足挺好,你也在家里歇歇脚,省得跟外面那帮官眷贵妇搅和在一起。” 宋云缨点头认同,只是她还有疑问,“王爷,你是怎么说服胡家小侯爷替咱们说话的?” “给钱啊。” “……”宋云缨无语,“就这么简单?” “对付他这种人,还需要什么复杂的方式吗?”独孤羽幽幽道:“独孤侃许他十万,本王答应他三十万,二十箱白的银子直接搬进他外室私宅,他是眼也闪瞎了,心也怒放了,安有不帮忙的道理?” 第175章 王爷这是吃醋了 宋云缨咋舌,“王爷,你这不就相当於被他勒索成了吗?” 胡小侯爷想要拿钱私了,这才狮子大开口,独孤羽先前恨得牙痒痒,现在怎么就范了? “怎么能算勒索?” 独孤羽还有一套自己的道理,“先前是他以你做要挟,跟本王硬要,令人恼火;如今是本王给他活路,是本王对他的施捨恩赐,怎么会一样?” 独孤羽出手阔绰,胡小侯爷拿钱去牢里躲两年清净,出来了一样逍遥。 “要钱不要名声,倒像是胡小侯爷能干出来的事。” “还有他那当心肝一样疼的外室,本王也打听了,春香楼的头牌,一心想要傍个公侯子弟赎身从良,勾搭了不止他一个,偏偏他是个没心眼儿蠢货,还乐呵呵的给別人当爹呢。” “王爷连这个都知道?” “若连这个都查不出,本王还掌管什么大理寺?” 如此一来,独孤侃手里的筹码就没了威胁。也难怪胡小侯爷拿钱就反水了。 “只要出了这口气,点钱算什么?” 宋云缨万分捨不得,“可这是三十万两啊,王爷也太大方了。” 真是皇权富贵人家养出的孩子,大手大脚,不懂得民间疾苦。 独孤羽倚在一旁,閒閒问她,“你且说,奈奈脱罪,你我团聚,你高不高兴?” 这话问的孩子气,宋云缨握他的手,“我自然是高兴的呀。” “那就说明这钱的值。” 独孤羽在意的点果然清奇:“既让你开心,又能让老二不痛快,本王何乐而不为?” 宋云缨心里是感激的,“我知道王爷是为我好,就是……” 独孤羽动用重金,甚至不惜屈尊与胡家小侯爷妥协,只为了让她免受牵连。 “就是什么?” 此时,若再推辞就显得扭捏矫情,倒不如坦然接受。 宋云缨莞尔一笑,“千金散去还復来,王爷有决断就是。” 独孤羽幽幽道:“你没见刚才老二那张脸,拉得苦瓜那么长,本王瞧他以后还怎么裹著好人皮招摇。” 宋云缨笑,“若在从前,王爷是不屑於跟寧王爭执的,怎么现在也跟他较劲上了?” 独孤侃道貌岸然,独孤羽未必不知。 从前不计较,是他觉得跟这种人纠缠,紆尊降贵,没必要。独孤侃想做正人君子笼络人心,就让他笼去,左右不碍自己什么事儿。 可现在不一样。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独孤羽道:“他若安分最好,若不思悔改,再敢往你身上使坏心眼,本王还有多得法子整他。” 杀人诛心。 独孤侃最在意他的身份地位,经此一事被皇上革职反醒,这简直比要他的命都难受。 宋云缨故意逗他,“王爷这是吃醋了?” 独孤羽倒也不否认,“本王吃自己娘子的醋,有问题吗?” 这下宋云缨反倒被拿捏了,“倒……倒也没什么问题。” 他凤目微睁,像是白了她一眼,“你就是个榆木疙瘩。” 宋云缨觉得自己才不是呢! 搓磨两世,她最知人情冷暖。 谁跟她耍心眼,她自然是阳奉阴违。谁对她好,她肯定是要涌泉相报的。 宋云缨体恤道:“王爷,要不这样,这笔钱,我给你补上。” “什么钱?” “那三十万啊。” 宋云缨是一番好心。 纵然誉王府財大气粗,可这是笔不小的支出,万一因此闹了亏空,被御史参奏,皇上怪罪,可就麻烦了。 偷偷瞟了一眼,怎料独孤羽刚舒展的眉又簇了起来。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漏出来,“怎的?看不起本王,要拿出你清河首富的款儿压本王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宋云缨替他盘算著:“王府的钱財都是皇上赏赐,每年大的进项,也是来自几处皇庄和皇矿。如今皇上惩治贪腐,铁腕之下,年年都派御史监察来审帐。若咱们动用太多,闹出亏空,只怕不好。” 宋云缨入府这段时日,独孤羽对她足够的信任,把偌大家业都交给她打点,宋云缨这才有此担忧。 “闹出亏空,你只管往我身上推,父皇若要罚,就让他罚好了。” 宋云缨抚平他翘起的衣角,“我的爷,哪儿有你这么当家的?” 眼看著就要到两年一查皇帐的时候了,此事一旦泄露,且不论督察御史,单单是諫官的唾沫星子就能把誉王府给淹了。 独孤羽二郎腿一蹺,才不在意这些,“本王看帐理家的本事虽不如你,可也知道有舍有得的道理,挣钱不让,那还挣它做什么?” 宋云缨一边安抚,一边缓著说:“此番王爷为我奋不顾身,我十分感动,自是想著要报答的。你看,我先把这笔帐平了,避开宫里的查问……” 见独孤羽不吱声,她继续说:“王爷若觉得不妥,就先当你欠我的,日后慢慢还就是了,岂不两全其美?” 独孤羽抄著手,见她说的越来越陶醉,直接打断,“你想让本王怎么还?” 他靠近她坐了坐,“拿什么还?” 这么近的距离,宋云缨眨眨眼睛,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小声道:“王爷想怎么还,就怎么还唄。” 他瞧著她,直勾勾的,“本王全副身家都在你手上,如今自己是两手空空,除了这身子还算硬朗,別的也没什么值钱的。” 宋云缨脸一红,“王爷,快別说笑了。” 独孤羽轻轻搂她的腰,问:“是不是三个月就可以了?” 独孤羽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宋云缨有孕在身,且头两个月胎不稳,自然不能同房。 每每夜晚宿在揽羽斋,独孤羽难捱的很,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有几晚,硬是熬到后半夜受不了,去院子里练了几通剑法才舒畅了些,还为此染上了风寒。 宋云缨不知缘由,还以为他是贪凉,让人熬了驱寒生火的药膳,结果独孤羽吃了,更燥热难耐了。 气得他比平日又多练了一个时辰多剑。 “真是个榆木疙瘩。”独孤羽心想。 第176章 画中女子 武信侯夫人的命案很快有了结果。 皇上圣旨一下,他人无不遵从。 因著宋云缨被禁足在府中,几乎是与世隔绝。 那些官眷人家为了避嫌,往日组织的什么雅集诗会,马球家宴,也没再给王府下帖子。 晴儿倒是来过两回,给宋云缨带了些书还有两只会说话的鸚鵡,解解闷。 这段时间,閒赋在家看看书,喂喂鸟,也乐得清閒。 这日,宋云缨將独孤羽书房、库房积攒的画卷都拿出来晾晒一番,除除霉气。 收拾时,宋云缨突然看到了掛在殿中央的那副画。 她不禁疑惑,“锦瑟,是我眼了吗?我怎么觉得,这幅画上的女子,隱约有些样子了。” 锦瑟也盯著那副无顏少女图看。 原本面部还是一张白纸,根本看不清任何容貌的少女,如今唇印似乎显现出了一点轮廓。 “主子,好像真的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啊。”锦瑟不禁嘆道。 “你也这么觉得?”宋云缨更確定自己不是双眼昏。 锦瑟將画从墙上取下来,掸去灰尘,平铺在书桌上。 这样,能看得更仔细些。 锦瑟指了指画,“主子,你看这里。” 宋云缨顺著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无顏少女的唇印轮廓越发清晰,仿佛下一刻就要跃然纸上。 宋云缨也感到惊讶,“之前从没这样过啊……” 一幅陈年旧画,怎的就突然显现痕跡了。 偏偏又只露了唇角一点,是谁也看不出来。 “奴婢觉得,这画中女子似乎正在显现出她的真容。”锦瑟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宋云缨想起来,“我听说,古人为在画中藏玄机,会用一种叫游影的顏料,画的画无色无形,若遇金水,就能显形了。” “主子,什么是金水?” “我也只是听过,並不知道其中原理,回头去珍画阁打听一下,那里的掌柜应该晓得。” 锦瑟点头,“那奴婢这就去珍画阁问问?” 宋云缨让她先等等,“王爷知道吗?” 锦瑟摇头,“自打主子被禁足,王爷但凡回府就陪在咱们揽羽斋,已经有半月没进书房了,肯定不知道。” 独孤羽若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宋云缨问:“锦瑟,你跟著王爷时间久了,可知道这画中女子是何来歷?” “奴婢虽伺候王爷多年,可也不知此画的来歷,只知道,它很早就被王爷珍藏在宫里了。” “那你可曾听王爷说过一个姓白的女子吗?” 锦瑟仔细想了一圈,“没有啊。” 连宋云缨也是只听独孤羽在梦中提到过她。 “哦,对了。”锦瑟补充道:“奴婢曾听皇后娘娘有次念叨过,说这画是一位高人所赠,还说此画有灵,能显真容,但需机缘。难道说,机缘已至?” 宋云缨惊讶,“这画不是王爷画的吗?” “不是啊。”锦瑟道:“主子可是糊涂了?若真是王爷所画,何必在女子面容上留白呢?” 怎么越说越玄乎其玄了。 宋云缨喃喃自语,“她究竟是谁呢……” 那一瞬间,宋云缨突然有了点儿私心,若自己不说,独孤羽是不是也不会发现了? 但是这个念头只存在了片刻,就被狠狠打消。 她身为王妃,想要独自霸占王爷已是不合礼法,若再与一个画中女子爭风吃醋就更显得可笑了。 锦瑟也看出了主子的犹豫,“主子,等王爷回府,奴婢要说吗?” 宋云缨点头,“你如实相告即可。” 锦瑟道:“主子恕奴婢直言,这画中女子的唇形,倒是与主子有几分想像呢。” 是吗? 宋云缨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原先独孤羽尚未封王,他们夫妻二人住在宫中,就曾有人议论,说她与那画中女子体態相似,是因为这个原因,独孤羽才对她十分青睞。 彼时,宋云缨觉得这是捷径,只要能拿住独孤羽的心,手段和方法並不重要。 但此时此刻,她静静看著这幅画,心像是被狠狠揉了一下。 开心不起来。 “主子,公子爷来信啦。”奈奈捲起门帘进来,打破了宋云缨的思绪。 “五百里加急,还热乎著呢,主子快看看吧。” 是子游寄来的家书,如今他隨军远在边陲,也不知过得好不好。 宋云缨接过信,拆开。 奈奈却是閒不住的性子,“主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奴婢快憋死了。” 宋云缨取笑她,“你这满身的伤才刚好了一点儿,不在家静养著,还想著出去廝混,我看你是不想要这双腿了。” 奈奈说:“奴婢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又养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能下地了,结果被关著不让出门,这跟坐牢子有什么分別?” 锦瑟打趣她,“我看你是想天香楼的酱肘子了吧。” 奈奈嘿嘿一笑,“锦瑟,还是你了解我。” 奈奈最是爱吃这道菜。 平日隔三差五便提议去买,宋云缨又宠著她,自然无有不依。 可这回受伤,宋云缨让她少沾甜腻荤腥,说是不利於恢復,奈奈已是馋了好多天。 宋云缨手里的信已翻至第二张,她对奈奈说:“你若真想吃,赶明儿让王爷回府时稍一份,解解馋。” “真的?” “这还有假,一个酱肘子而已。” 奈奈道:“还是主子对我好,不像那些见风使舵的,之前看我涉案,被胡家人欺负,一个个避之不及。从前又是亲又是热的,全当我是妖怪。” 锦瑟点头,“前几日丞相府家小孙子的喜宴,遍请了京城豪门勛贵,独独没给咱们府上送帖子。” 丞相府与太后沾亲,平日就不待见独孤羽的放肆做派,如今更是嗤之以鼻。 前后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 独孤羽就从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变成了受妻子牵连的倒霉蛋。 任谁都要唏嘘两句。 不过,更惨的还是独孤侃。 没了一官半职,现在他只剩一个王爷的虚名。 “他们寧王府如今过得,还不如咱们呢。”锦瑟道:“据说,玉嬪娘娘在皇上面前哭晕了好几次。若不是看在南召公主的份儿上,二殿下这亲王的头衔,说不定也保不住了。” 奈奈撇撇嘴,“他们母子惯会演戏,一个扮君子,一个扮柔弱,也是绝了。” 第177章 欺人太甚 宋云缨的信已读完,纸张轻轻合上,“世態炎凉,人情冷暖,咱们心里知道就好,要是放在嘴上说,又得给王爷惹祸了。” 奈奈点头,“奴婢知道了。” 宋云缨又叮嘱奈奈,“你这一身伤刚好,多养养,屋里的活儿换秋砚她们做,也是一样的。” “奴婢不累,奴婢天生就是閒不住的性子,主子让我躺床上歇,那才是真要命呢。” 宋云缨也是拿她没办法,笑著,“你自己掂量,別受不了了躲著哭鼻子就好。” 锦瑟也跟著笑。又问:“主子,少公子信上都说什么了?” 宋云缨道,“没什么,子游说他刚隨军到了北界,就听说了我的事。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结果路刚走一半,就听闻了皇上的旨意,这才写信问问我的情况。” “那咱们还是报报平安。”奈奈连忙伺候笔墨,“少公子总是惦记著主子,真好。” 锦瑟却说了重点,“少公子是隨军出征,如果告假回京,不怕影响仕途吗?” 宋云缨原本也有此担心。 可子游似乎早有预料,便在信中解释,边境是伙闹事的罗剎兵,不足为虑,他回京是升级应允的。 奈奈道:“这更说明少公子比国公府那些人强百倍千倍啊。主子有难,咱们国公爷別说帮忙了,龟缩在府里,连稍句安慰人的话都没有,怎叫人不寒心呢。” 宋云缨倒不在意,“我早早就和家里撕破脸了,若不是还有个誉王妃的名头在,我的那个名义上的爹,只怕早把我扫地出门了。” 宋云缨和宋父原本还能靠著血缘上的关係维持表面的客气。 如今也知晓两人根本不是亲生父女,那彼此的指望就更没多少了。 宋国公府需要一个做王妃的女儿撑场面,宋云缨需要一个体面的家世出身。 大家稀里糊涂,继续耗著唄。 “宋家的姑娘又不止主子一个。主子说,若大姑娘遇到这种事,国公爷也会袖手旁观吗?” 宋云缨早已不在乎父亲的態度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对无情之人付出,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宋云缨不想浪费时间去思考这种问题。 因为她明白,宋父出身將门却家道中落,受尽冷暖白眼,幸而后来投机跟了秦王起兵,一刀一枪拼出功名,重整宋氏家业。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把自己和家族的前程看得比命都重要。 无论是谁,平日里再亲再热,挡了他的道儿,也会毫不留情的被拋弃。 宋念慈和宋瑶仙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再比如宋云缨,虽是个没有血缘的女儿,可贵为大巽王妃,能给宋氏门楣添金,所以即使宋云缨跟宋父翻了脸,他还是要捧著供著。一旦落难,他就又惟恐避之不及。 因利而合,利尽而散。 所有血亲,父亲都早已在暗中表明的价码。 他只想做稳赚不赔的生意。 宋云缨想起件事,“对了,大姐的夫家是不是该回京了?” 锦瑟点头称是,“说是半月前就到了,镇南侯戍边有功,皇上给了不少的封赏,宋大娘子前几日张罗了侯府家宴,京城有头有脸的门户都去了,只是……” 只是没给誉王府下帖子。 怎么说也是明面上的姐妹,举家回朝,连个传话的人也没有,確实不合规矩。 “有侯府撑腰,大姑娘只怕以后更得意了。” 锦瑟:“管她是侯府公府,见了咱们主子也是要行礼的。” “就是,就是。”奈奈怕主子伤心,“那侯府的席面咱们还不稀罕呢,主子想吃什么,奴婢让小厨房做得比他们好上百倍千倍。” 宋云缨与大姐年纪有差,从小感情也淡漠,没报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 “之前我多次让她下不来台,如今她夫家回朝,春风得意,不搭理咱们也正常。” “还不止如此呢,”锦瑟说:“鄔娘子也去了,她身前的婢女回来跟我说,这席上说的最多的就是咱们王爷王妃了。” “哦?”宋云缨倒是好奇,“说我们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好话不成?自然是编排咱们王府的不是,说王爷乖张暴戾,仗著宫里的宠爱胡作非为。又说王妃薄情不孝,只顾自己享乐,苦了宋大娘子一个人照料家中老父……” 奈奈气不过,“她们还讲不讲道理啊?” 明明是他们逼死夫人、欺凌主子,还想私吞陆家財產。 就这,还有脸议论別人的不是? 欺人太甚! 宋云缨却是神色淡淡,似乎早有所料,“她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咱们又少不了一块肉。如今我被禁足王府,若再闹出什么,岂不是正中她的下怀?” “她这是要坏主子的名声,咱们难道就任凭她们这么说吗?” 宋云缨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嘴长在她们身上,咱们总不能挨家挨户的解释去,若真计较起来,倒显得咱们心虚了。” “这说也说不得,解释也解释不得,真叫人憋屈死了。” 宋云缨倒是想得开,“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咱们平安富贵,比什么都强。外面人说得再好,都是架子,內里要是不牢靠,早晚塌房。” 奈奈重重点头,“主子说得对,让这群草虫咋呼去,看她们还能蹦躂多久。” * 接下来的几日,独孤羽忙於军务,常常不在府中。 宋云缨心里惦记著那副忽然显形的画,於是想著亲自去一趟珍画阁。 因为尚在禁足中,总不好大张旗鼓的从正门出去。 於是乔装改扮成王府丫鬟,和锦瑟一道去。 珍画阁的掌柜是个瘦瘦的白鬍子老头,长得像画本里的老神仙,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听说他祖上就是宫廷画师,家学渊源。 老先生铺开画卷,仔细地查看了一遍。 眉目紧皱。 “姑娘这幅画是哪儿来的?” 宋云缨答:“是我家主人偶然所得,因是了重金,特来请先生给掌掌眼,指点一二。” “確实是难得的珍品。”老先生捋了捋白的鬍子,“此画应是宫中之物。” “先生好眼力。” 宋云缨问:“这画中女子突然显出真容,是否是一种叫游影的顏料所致?” “姑娘博学。游影確实价值连城,用它作画不留痕跡,若浇上金水,又能让原画显现,可是……”老先生指了指画中女子的唇印,“此画的玄机並非游影所致。” “哦?先生有何高见?” 第178章 画之玄机 老先生沉吟片刻,“此画用的应是传说中的落顏。” “落顏?”宋云缨第一次听说,“也是种顏料吗?” “不错,落顏同样能隱匿画作,唯一不同的是,它是由人血提炼成的。工序复杂,早已失传。老夫也只是年少时听家中长辈说过,並未真正见过。” 宋云缨仍有不解,“为什么要用人血作画呢?” 老先生摇著羽扇,“自然是用来借命了。” “借命?”锦瑟心中一颤,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一副画而已,怎么就扯上人命了,老先生別是嚇咱们的吧?” “老夫与姑娘无冤无仇,何必故弄玄虚?” 宋云缨,“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这说起来,可就是宫里的秘闻了……”老先生娓娓道来。 ——“相传,前朝有位女祭司,自称是崑崙神女,能窥探天机,深得先帝信任。” ——“先帝年迈,膝下唯有一嫡子,病弱的很。是这位大祭司寻得古法,用自己的血炼製成落顏作画,同时施以法术。” ——“那副画便成了给小皇子度命的良药。” 宋云缨听著玄乎其玄,“不过是一幅画,怎能给人续命呢?” 老先生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事实就是小皇子的病好了,这位大祭司却丟了半生修为,从此销声匿跡。” “老先生可知这位大祭司姓甚名谁?” 老先生回忆良久,“似乎……是姓白。” 宋云缨心头一凛。 白…… 那不是独孤羽梦囈时提过的姓氏吗? 会是同一人吗? 不,时间不对。 先帝在位已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彼时独孤羽尚且年幼,又怎会认识她呢? 脑中千万般念头闪过,宋云缨已是一团乱麻。 “那这位大祭司现在何处?” 老先生摇头,“这老夫就不知道了。她给小皇子续命丟了大半修为,又因为频频窥探天机遭反噬,只怕早就香消玉殞了。” 这等宫廷秘闻,宋云缨活了两世也从没听说过。 她只知道,先帝“好道教,不侍朝”。 整日沉迷修道玄学之术,常常不理朝政,这才导致朝廷分崩离析,藩王四海起兵。 而那位先帝最宠爱的嫡幼子,也早在战乱中,不知所踪。 老先生像是在回忆前世的事了,“那应该是落顏最后一次现世,此后,再没听过谁有此道行,能炼得此物了。没想到今日竟能重新得见,老夫藏画多年,也算死而无憾了。” 宋云缨心中骇然。 “若真如老先生所说,这画是用人血炼成,那它突然显形,是为什么?” 老先生思虑良久,说:“此画显形,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溶於了与落顏相同的血。姑娘需得找到作画之人,才能解开画中谜团啊。” 宋云缨对作画之人一无所知。 而且,此画一直掛在独孤羽的书房,平日里悉心爱护,並无外人接触,怎会遇血显形呢? 宋云缨越想越没头绪。 锦瑟也是万分担心:“老先生,你说这画能借命,那我家主子会不会有事啊?” “你家主人不过是买主藏家,自然不会有事。”老先生说:“要紧的是作画之人,一旦画中人完全显现,作画之人便会遭到反噬,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心脉受损。” 宋云缨问:“可有什么解法?” 老先生摇头:“无解。除非毁掉此画,否则作画之人必受牵连。” 可她们根本不知作画之人是谁。 若隨意销毁,坏了独孤羽的大事,只怕弄巧成拙。 还是谨慎为好。 宋云缨心中有数:“今日之事,还请先生替我家主人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老夫明白。” 从珍画阁出来,宋云缨心中沉甸甸的。 她本想著弄清楚这幅画的来歷,没想到竟牵扯出这样一段宫廷秘闻。 马车中,宋云缨问锦瑟,“你有没有觉得,老先生刚才讲的那个故事,很像王爷吗?” 锦瑟抿著嘴,“主子怎会这么想?” 同样是皇帝爱子,同样是病体羸弱,若此画真能度命,那独孤羽日日把它掛在书房,是否也是为了借命? 宋云缨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锦瑟在一旁劝道:“主子也別太往心里去,那老头说的未必全对,或许只是个巧合呢。” 真的是巧合吗? 宋云缨坐在车窗边,望著外面的景色发呆。 自己嫁给独孤羽已有一段时间,可她似乎根本不曾了解过他。 就像当初不了解独孤侃一样。 他们身上都有太多的秘密,似笼罩在层层迷雾里,让人摸不透,抓不著。 这些日,独孤羽对她种种偏爱,险些让她迷失了自己,以为此生真的遇到了幸福。 可如今看来,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 独孤羽究竟知不知道这幅画的秘密? 还有,那作画之人究竟是谁,又为何要把画送到独孤羽手中? 太多谜团縈绕在心头,让宋云缨难以释怀。 “主子,咱们到家了。”锦瑟提醒著。 宋云缨微微頷首,看著手中的画卷,“回去把画掛好,王爷今晚该回府歇息了。” “奴婢知道了。” 宋云缨刚从后门入府,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 “锦瑟姑娘——” 锦瑟驻足一看,只见楚鸳盈盈走来。 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宋云缨尚在禁足,且又乔装改扮,自然是不想跟她照面。 可此时撞个正著,躲是来不及了。 只能顺势挪步到阴影下,先避一避。 锦瑟悄无声息地挡在宋云缨身前,也挡住了楚鸳的视线,“楚姑娘,有什么事吗?” 楚鸳笑靨如,“我能有什么大事,只是夜色將晚,又见姑娘神色匆匆,这才问上一句,姑娘可別嫌我多嘴啊。” 第179章 本王撕烂他的嘴 锦瑟微微一福,“王妃嘱咐我去给王爷送汤药,楚姑娘该不会有意见吧。” “锦瑟姑娘说笑了,王妃的吩咐,我哪敢有什么意见。只是……” 楚鸳的眼神突然跳过锦瑟,落在身后乔装丫鬟的宋云缨身上,“这位姑娘看著眼生,是新来的吗?” 此时太阳已落山,宋云缨站得也远。 她也未必瞧得真切。 锦瑟一向稳重,表现的丝毫不心虚,“王妃有孕,王爷多有体恤,命我去採买女使,也好多几个帮手。” 楚鸳打量著远处,似笑非笑,“原来如此,那能否也给我院子也拨去两个?正巧,我近日忙著晒笺,缺人手。” “姑娘院子里都是宫中带出来能人,懂规矩,知礼数,这些外头买来的丫头粗野不懂事,等奴婢交了规矩再,送去姑娘院子里伺候。” 楚鸳笑如银铃,“不愧是打小跟在王爷身边的大宫女,这知道的,是你锦瑟姑娘持重能干,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从哪儿找来的仙子,不捨得给我用呢。” 锦瑟道:“姑娘说笑了,这內府中除了王妃,就属姑娘尊贵了,哪会不捨得。” 楚鸳挑眉,指了指远处的宋云缨,“那叫她过来,我问几句话。” 锦瑟再行一礼,没答应她,“奴婢已出来多时,又陪姑娘说了好一会儿话,若回去晚了,王妃只怕要怪罪,改日,奴婢定带她去给姑娘请安。” 楚鸳轻笑一声,“罢了,罢了,既然王妃有命,我也不好强留。你们去吧。” 锦瑟微微欠身,“多谢楚姑娘体谅,奴婢告退。” 待她们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尽头,楚鸳身边的小丫鬟才忍不住开口,“姑娘,瞧那女子身形標致的很,是王妃想专门挑回来分你宠的吗?” “什么分宠,你没看出来,那就是咱们王府的当家主母吗?” “王妃?”小丫鬟仔细一想,“这么一说是有点儿像,就是站得远,奴婢刚才没看清楚。” “禁足之期未满,她竟然敢私自出府,真是胆大妄为,也不怕连累全家。” 小丫鬟靠近问道:“姑娘方才怎么不拆穿她?” 楚鸳冷笑,“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多日相处,楚鸳已经领略到了宋云缨的厉害。 凡事不可急燥。 之前胡大娘子一案,她就是掉以轻心,受了牵连,王爷已经大半月没踏进蒹葭阁一步。 若不再想想办法,她在王府只怕难以立足。 楚鸳推测,能让宋云缨不顾皇命,暗地里去办的事,一定十分重要。 总要搞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拆穿她。 楚鸳看著揽羽斋的方向,“小翡,之前她总是高高在上,所有的宠爱和尊贵对她来说都是易如反掌。” 楚鸳倏尔一笑,“可她刚才站在那儿,眼不敢抬,步子也不敢迈,一举一动仰仗著我的命令。这种感觉,很微妙。” 小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谁让她胆子那么大,无视皇命,私自出府,姑娘不打算告诉王爷了吗?” 这可是绝佳的机会。 “不著急,”楚鸳想了想,“叫武嬤嬤先去打听打听,她们今天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切记,不要惊动隔壁院的,查到了第一时间报我。” * 宋云缨原本还想去珍画阁打听些消息,可锦瑟回来时,说那老先生昨日便不见了踪影,连柜上伙计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锦瑟问:“伙计说他们掌柜最好游歷山水,常常不告而別,所以也没人当回事。” 也是机缘不巧。 宋云缨也不再强求,“不急,再等等吧。” 这日,太后出宫礼佛,回宫时路过誉王府,就叫停了仪仗,下来歇歇脚。 太后驾临的消息突然传来,彼时,独孤羽刚在宋云缨处用完午膳。 独孤羽擦拭著手,“她来得倒快。” “王爷知道太后要来?” 他將帕子丟在托盘,“剑琴,去跟宫里告个假,说本王今日家中有事,就不上朝了。” 宋云缨,“怎的连朝也不上了?” “本王若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应付?” “太后又不是猛虎恶兽,还能吃了我不成?” “只怕本王下朝回府,你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瞧他说得甚是严重,宋云缨问:“王爷知道太后为何而来?” 独孤羽正正衣襟,“天机不可泄露。” 看著他半开玩笑的模样,宋云缨小声埋怨,“王爷既然知道,也该事先与我说一声。这还是王爷立府后,太后头一次来,咱们两手空空,什么也没预备,岂不叫宫里笑话。” “谁敢笑话你,本王撕烂他的嘴。” 宋云缨苦笑,“王爷,你能撕一个人的嘴,还能把满宫人的嘴都撕烂不成?” 太后一向不喜欢独孤羽,往日也不怎么跟誉王府打交道。 独孤羽封王时,太后也没来,只潜了常公公送来贺礼。 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怕来者不善。 独孤羽起身:“本王料想她是要来找麻烦的。你若不喜欢,在屋里歇著就好,本王去打发她。” 宋云缨觉得不妥,“王爷,太后与咱们本就关係冷淡,今日长辈到访,我若不懂事,岂不更生嫌隙,惹人非议?” “谁爱非议只管议去,自己活得自在,才算畅快。”独孤羽一把摇开扇子,“你往日最不喜应酬,本王这回替你应付,还不领情啊。” 宋云缨替独孤羽整理著衣装,“王爷好意,我都明白。若是旁人也就算了,这可是太后。我尚在禁足中,一切更该小心谨慎,你就当为了我,待会儿见了她老人家,收敛些性子。” 他迟迟一笑,低眉靠近,“又想让本王陪你演戏?” 宋云缨扶上他的臂肘,“这对王爷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 “那你呢?” 宋云缨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我就在一旁只笑不说,装傻嘛,我擅长。” 独孤羽一刮她鼻尖,“本王早晚揭了你这张小狐狸皮。” 两人说笑著一同前往前厅。 太后正坐在主位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楚鸳站在一旁摇著扇子。 按理说,她一个侍妾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可毕竟是从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到跟前侍奉也说得过去。 “给太后请安。” 第180章 欺君 见独孤羽和宋云缨进来,太后微微頷首,示意他们坐下。 太后环视周遭,“誉王,你这府邸倒是清雅別致。” 独孤羽也算恭敬,“都是父皇恩典。” 太后微微一笑,“也是你娶的媳妇能干,瞧这內里装潢陈设,怕不是一日之功吧,是不是啊,誉王妃?” 宋云缨只在一旁默默微笑,俗话说祸从口出,既然装傻就装到底。 她可不想被太后抓住小辫子。 独孤羽接过话茬,问:“皇祖母今日怎么得空来孙儿这里了?” 太后神色不变,语气中带著几分敲打,“哀家也是听说你府里不太平,这才特地过来瞧瞧,怎么,你这是不欢迎哀家?” 独孤羽皮里阳秋地笑著,“祖母说得哪里话,孙儿巴不得您日日来府里住著,也好让孙儿儘儘孝心。” 太后斜睨了他一眼,“孝心?你若真有孝心,就该好好管教管教府里的人,莫要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平白污了皇家的名声。” “皇祖母,孙儿府上可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啊。” 太后没理他,只瞥了一眼宋云缨,“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见话问到脸上,宋云缨也不得不应声,“回太后的话,三个月了。” 楚鸳给太后端了杯茶,“太后有所不知,王妃有了身孕,王爷日日都陪著,真是举案齐眉,让人羡慕呢。” 独孤羽斜了她一眼,楚鸳立时噤声。 “既然有孕就该好生休养,整日缠著王爷陪你说话,你不累,肚子里的孩子也累了。” 宋云缨垂首,“是。” “难怪哀家瞧著你比前些日子还清瘦。”太后对宋云缨道:“虽说你掌管內府,可为了腹中子嗣,也该松鬆手,让下面的人歷练歷练,偌大的王府,就你院子里热闹怎么行?难不成你还要大著肚子亲自伺候王爷?” 这一通训斥,宋云缨照单全收。 恭敬道:“是。” “你除了点头说是,不会別的了吗?”几个拳头打在上,太后十分不悦。 宋云缨乖顺得很:“太后教诲的是,臣妾受用了。” 太后沉吟片刻,“哀家瞧你倒是个有福气的,肚子也爭气,若能一举得男,下半辈子的前程也就有了。可是……” 宋云缨听著这话头有些不对,可也不敢擅自插嘴。 果然,太后话锋一转,“可是你若仗著有孕,不守规矩,不敬尊卑,哀家可不饶你。” 宋云缨忙起身行礼,“臣妾不敢。” “你不敢?”太后正襟危坐,“哀家问你,胡氏一案你被皇上禁足,可有此事?” 宋云缨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確有此事,臣妾已经知错,正闭门思过。” 太后目光锐利地扫过宋云缨,“既是闭门思过,为何乔装改扮,私自出府?身为皇室宗妇,一举一动,都关乎著皇家的顏面。此事若传到皇上耳朵里,你就是抗旨欺君!” 宋云缨直接跪下,“太后明鑑,臣妾一直谨守本分,不知何事让太后如此误会。” “你还想狡辩?”太后起身,楚鸳忙上前搀扶,“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前几日你去珍画阁做什么?” 宋云缨垂首,思绪飞速运转,“臣妾確实派了女使去珍画阁……因为连日梅雨,王爷的藏画受了潮,臣妾只是让人送去修缮而已。” “修缮字画?”太后冷笑一声,“哀家瞧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著,她使了眼色。 只见常公公带著一个白鬍子的老头走了进来。 这…… 这不是珍画阁的掌柜吗? 宋云缨心里暗叫不好,这老先生可是与自己照过脸的,若当著太后的面把她指认出来,岂不坐实了抗旨不尊的罪名? 太后沉声问道:“誉王妃,你可认识此人?” 宋云缨心中虽惊,面上却作得风轻云淡,“臣妾不识。” 太后冷哼一声,转而问那老先生,“前几日王府的人可去过你们店里?” 老先生如实道:“回太后的话,是有两位姑娘来过,只是……只是草民並不知她们是王府的人。” 太后冷冷道:“去把王府的侍女都给哀家找来。” 楚鸳领命去清点人数。 宋云缨瞟了眼独孤羽,只见他閒閒地喝著茶,冷眼看太后在府里前前后后的折腾。 与宋云缨对视时,剑眉一挑。 仿佛在说,你惹的祸,你看著办吧。 有那么一瞬间,宋云缨后悔刚刚没听独孤羽的话,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 毕竟,有病不见客可比欺君的罪名轻多了。 不出半个时辰,王府女使在院中乌压压地站满了。 常公公把老先生领到人前,说:“掌柜的,你把可把眼睛擦亮了,看看究竟是哪两个。” 老先生闻言,面露犹豫之色,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敢开口。 常公公尖著嗓音威胁,“老东西,太后有命,你还不快快照做!” 老先生被逼无奈,只得上前相看。 他率先认出了锦瑟,指认说:“这位姑娘当日来过。” “还有呢?” 老先生似有难言之隱。 太后见状,厉声道:“怎么,进了这誉王府,你倒变哑巴了?” “那日阴雨连绵,两位姑娘带著斗笠,草民总得看清楚了,再回太后的话。” 太后訕訕而笑,“你是认不出,还是不敢说?” 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太后索性指了指宋云缨,“你看看,可是座上的这一位?” 宋云缨与老先生的目光相对。 她表面镇定,却內心如鼓,她明白,一旦指认,她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太后会放过她吗? 怕是不会。 太后摆明是得了消息,特意赶过来揭她的老底,眼下只怕凶多吉少。 宋云缨下意识地向独孤羽投去求助的目光。 只见独孤羽摩挲著下巴,正看著眼前的好戏,也不吱声。 此番她闯了大祸,即便独孤羽想帮忙,临时抱佛脚也是来不及了。 怎么办? 第181章 你化成灰本王也认得 不止宋云缨,锦瑟这会儿手心里也满是汗。 太后自认为胜券在握,“怎么样?” 此时,老先生收回目光,向太后磕头,“回太后的话,不是眼前的这位。” “什么?”太后原本篤定的神色,露出一丝诧异,“你看仔细了吗?” 老先生点头道:“草民看仔细了。那日来的只是个寻常婢女,样貌普通,不似座上的这位气风华绝代。” 常公公警告他,“岳掌柜,太后面前你想好了再回话,若敢隱瞒一字半句,当心你全家的脑袋。” 此话有了几丝威胁的意味。 老先生听了伏地叩头,“回太后的话,草民学画多年,这点记忆还是有的,断不会认错。” 这下轮到宋云缨惊奇了。 学画之人的记忆力,她可是在独孤羽身上领教过。 老先生不仅画工深厚,而且他们相谈了那么久,才不过数日,他怎么可能认错? 除非有一种可能…… 宋云缨意识到,也许他是故意撒谎,替她隱瞒行踪。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宋云缨思考著,老先生已经指向了站在她身后的砚秋,“另一个是这位姑娘。” 砚秋闻声急忙上前,跪拜道:“那日確实是奴婢和锦瑟奉王妃之命前去珍画阁修画,因不小心碰翻了顏料,染脏了衣裳还专门送去后院浆洗,请太后明察。” 锦瑟附和道:“砚秋所言非虚,请太后明察。” 浣衣局的女使也跪地磕头,“奴婢也可以作证。” 眼看著一个个证人蹦出来。 太后发难不成,此时脸色极为难看。 此时,独孤羽才轻轻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太后身上,语气中带著几分玩味,“祖母,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出宫一趟,还关心起孙儿府里的丫鬟女使了。” 眼见誉王府的人唱喝一心,与料想的情况不一样。 太后顿时神色阴沉,目光再次落在宋云缨身上,“誉王妃,真是好手段啊,哀家今日领教了。” 言罢,又眼神凌厉地扫过楚鸳。 楚鸳连忙低头,像是犯了什么错一般。 宋云缨此时也是云里雾里,没弄清怎么回事。 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全,“臣妾无知,许多规矩不甚明白,若真做错了什么,日后还得劳烦太后多多指点才是。” 太后冷哼,“得了吧,哀家说一句,你有十句等著。哀家哪儿敢指点你啊。” 宋云缨忙恭敬行礼,“太后恕罪。” “今日之事,哀家暂且记下,你们好自为之。” 太后眼见著抓不到把柄,也就懒得纠缠下去。 “楚鸳,送哀家回宫。” 楚鸳忙跟上去,“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誉王府。 待凤鸞仪仗消失在视线中,宋云缨才惊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独孤羽一手在她眼前扫了扫,“人都走了,还跪?” 锦瑟和砚秋忙搭手把宋云缨扶起。 她长舒口气,“今日真是侥倖,若非老先生相助,只怕我要落在太后手里,凶多吉少。” “侥倖?”独孤羽眼皮掀起,“你把本王的功劳,说成自己侥倖?宋云缨,你有没有良心?” 什么? 宋云缨诧异,“此事与王爷有关?” 独孤羽眉梢含笑,“不然呢?若不是本王料事如神,抢在太后之前收买人心,只怕你小命难保。” “王爷是说,画铺的掌柜,还有砚秋和那浣衣局的女使都是你安排的?” “不是本王,还能是你吗?” 他是怎么做到的未卜先知? “王爷怎么认识画铺的掌柜?” 独孤羽似有深意,“珍画阁祖上与本王师父是挚交,论起辈分,本王还算是他的师叔。” “小师叔?”宋云缨觉得这个称呼很特別。 “你跟著瞎叫什么?”独孤羽收了扇子当头敲了她一下,示意她正经点。 宋云缨吃痛,忙揉了揉。 独孤羽的师父是画仙荀道子,辈分自然也高。 有了这层交情,他那天晚上就去人家店里安排封口的事了。 宋云缨有些怂,“王爷早就知道我溜出去了?” “当然。” “是楚姑娘跟你告得状啊?” 那天,宋云缨小心谨慎,锦瑟等人是断断不会说漏嘴的,唯一的破绽就是回府时跟楚鸳打了照面。 独孤羽切了一声,“那日,本王去买你爱吃的甜米酥,谁知刚出铺子,就见你跟锦瑟两个人鬼鬼祟祟的。” 原来,是被当场抓包了。 宋云缨簇了簇眉心,“这都被你认出来了?” 她可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你就是化成灰,本王也认得。” “……”虽然是帮了她大忙,但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彆扭。 独孤羽又道:“太后一向看你不顺眼,明明是出宫礼佛,却拐到了咱们家,肯定是来敲打你我的。” “王爷明知我偷溜出去,坏了规矩,怎么不骂我?” 独孤羽显得云淡风轻,“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骂的。” 宋云缨细弱蚊蝇,“那我去珍画阁做了什么,王爷也都知道了?” 他那么在意画中的女子,梦里都要喊她的名字。 如今,宋云缨偷偷打听那女子的底细,独孤羽应该也很烦吧。 独孤羽看著她,像是认真的,“你是本王髮妻,旁人谁也替不了,往后,別吃那些不相干的醋了。” “嗯……” 要说这男人也是怪。 前些日,宋云缨不肯吃醋,他烦躁得要命。 眼下她在意起来了,他反倒又让她別吃醋。 哎,男人心,海底针,真是让人摸不透。 * 皇宫,慈安宫。 常公公左右开工,两个耳光扇在楚鸳脸上,打得她躺倒在地,又连忙爬起来。 “太后息怒,奴婢知错了,求太后饶了奴婢吧。” 太后怒目圆睁,“错在哪儿了?” 楚鸳捂著脸,不敢直视太后的眼睛,“奴婢无能,误传了消息,让太后无功而返……” “不是你无能,是那誉王妃太能干。” 楚鸳急著辩解,“奴婢真的看见她出了府,一定是他们撒谎,请太后明察。” 太后厉声道:“愚不可及!人家摆明串通好了,你怎么查?哀家命你盯著她,是让你找她的错处,你倒好,给哀家惹了一身骚。” “来人,再给哀家掌嘴!” 第182章 冤魂索命 常公公得令,朝楚鸳脸上又是几耳光。 慈安宫里迴荡著啪啪的巴掌声。 楚鸳心里委屈,却不敢躲,只能这么生生受著。 为什么? 她明明看见宋云缨抗旨出府,打听她去了珍画阁,怎么到头来所有人都帮她,受伤挨打的却是自己。 凭什么? 楚鸳跪在那里,眼泪夺眶而出。 常公公打得手麻了,眼见美人就要破相,就求情道:“太后娘娘,若再打下去,坏了这脸蛋,誉王府那边可不好交代啊。” 太后轻哼一声,这才让他住手。 “再有下次,哀家决不轻饶。” 常公公把楚鸳掺起来,送出了宫,临走时好言相劝,“楚姑娘,別怪太后狠心。她一向器重你,不然,慈安宫美人无数,怎么单单把你送进誉王府?你可不能辜负她老人家的指望啊。” “奴婢知道……” 常公公把药膏塞进她手里,“拿著吧,咱家专门从太医署给你求的,这么漂亮的脸蛋儿,若是了,岂不可惜?” 楚鸳咬咬唇,“谢公公。” * 翌日,誉王府,揽羽斋。 楚鸳来请安。 原本宋云缨是免了她拜见的,可今儿是初一,照例王府女眷、女使都得到主母院子里听训。 “姑娘的脸是怎么了?”宋云缨问她。 楚鸳垂著红肿的脸,细声道:“昨夜妾身贪嘴,多吃了几口辣子,谁想睡一觉竟成了这个样子。” 宋云缨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並未点破。 她吩咐奈奈,“去取些冰肌玉露膏来,给楚姨娘敷上,这脸红成这样,如何见人呢。” 楚鸳忙起身道谢,“多谢王妃。” 宋云缨轻轻摆手,示意她坐下,“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姑娘以后可要管住这张嘴才好。” 宋云缨话里有话。 楚鸳也不敢反驳分毫,只能恭顺的听著训诫。 这时,奈奈已经將冰肌玉露膏包好递给楚鸳的婢女。 宋云缨嘱咐她:“取冷水化开,搅拌成糊状,涂抹在伤处,不出三日就能消肿了。” 楚鸳低眉接过,“谢王妃体恤。” 见奈奈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宋云缨问:“你怎么了,这几天总无精打采的?是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吗?” 奈奈揉揉眼睛,“回主子,奴婢伤势已无大碍,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近日夜里常常做噩梦,睡不安稳。” 楚鸳接话道:“奈奈姑娘不妨去我屋里拿些安神香吧,都是太后的赏赐,想必是有用的。” 奈奈忙欠身行礼,“多谢姑娘关心,奴婢这是心病,薰香恐怕是熏不好了。” “哦?”楚鸳不禁好奇道:“姑娘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也好过你自己心里难受不是?” 奈奈瞥了眼宋云缨,见主子不反对,这才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奴婢怕是被冤鬼给缠上了。” 啊? 此言一出,在场人都不禁心里惊颤。 锦瑟狠狠推她一把,“又胡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主子这还怀著身孕呢,快快闭嘴,別说这不吉利的。” 宋云缨神色微变,“又?她最近经常这样吗?” 锦瑟见瞒不过,只好吐了实情,“之前小翠死在牢里,拉去乱葬岗装殮时,奈奈跟著去看了一眼,回来就神神叨叨的,魂不守舍……” “小翠?”楚鸳额头有点冒汗,“不是已经找人给她超度过了吗?” 奈奈怯生生道:“嘘,姑娘小声些,她都听著呢。奴婢夜里就常常听见哭声,像是女子的,又像是孩子的,骇人得很。你说,她是不是来找咱们索命的啊。” “怎……怎么可能?”楚鸳神色僵硬,一时间不知所措。 小翠毒杀胡大娘子,受不了刑罚,已经畏罪自戕了。 怎么还闹出个冤魂索命? 宋云缨喝止住她,“胡说八道。小翠杀人泄愤,是她自己的过错,又不干旁人的事。她能找谁索命?” “主子,不一定呢。奴婢可听说她临死前,大声喊冤呢。” 宋云缨厉声道:“这世间哪有什么鬼怪冤魂,定是你心里作祟。” 奈奈还是害怕,“可奴婢真的听见了,夜里睡得正熟,那哭声就在耳边,嚇得奴婢连眼睛都不敢睁……” 在场的女使丫鬟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议论著。 “是啊,我那天好像也听见了……” “像是个女人在哭呢……” …… 楚鸳听在耳朵里,已是如坐针毡。 见眾人交头接耳,宋云缨不得不处置了这谣言,“锦瑟,奈奈重伤未愈,神志不清,你把她带下去,让大夫开些安神的方子,吃两剂,这两天就別让她来院子里伺候了。” 锦瑟忙拉著奈奈走,“是,奴婢这就去。” 回到蒹葭阁,楚鸳坐在椅子上,捋著胸口的那口气。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嬤嬤,这世上不会真有冤魂索命的事吧?” 武嬤嬤安慰她,“哪有什么鬼神?不过是人嚇人罢了。或许是府里的猫儿狗儿夜里叫唤,那丫头错听了也未可知啊。” 楚鸳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嬤嬤,我怕……” 武嬤嬤到底是老成持重,淡定的很,“姑娘別怕,小翠是自愿的。她扛了罪,太后厚待她全家,如今也是吃穿不愁。小翠若真在天有灵,也该谢咱们才是啊。” “嬤嬤说得有道理。”楚鸳的心还是扑腾扑腾跳得厉害。 “姑娘若不放心,老奴去法源寺请两个平安符回来,掛在屋里,镇一镇邪气。” 楚鸳点头,“有劳嬤嬤了。” 入夜,楚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袋里都是奈奈白天的话。 一阵风吹得窗子吱呀作响,惊得她脊背发凉,忙缩进被窝。 风去了,才知是虚惊一场。 楚鸳披上衣裳,起身点亮烛火,屋內亮堂了些,心里也没那么怕了。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哭声。 绝望又悽厉。 “谁!” 楚鸳嚇得脸色煞白,手中的烛火都抖了抖。 第183章 先婚后爱 她总觉得背后阴森森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死地盯著她。 “谁!” 猛地回头,有道黑影从窗边闪过,楚鸳直接嚇得哭了起来。 “来人啊——” 外头武嬤嬤听见动静冲了进来,看见楚鸳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忙问道:“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嬤嬤,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哭啊。”楚鸳声音颤抖。 “没有啊。”武嬤嬤专门听了下,哪里还有响动? “真的,就在窗户外边,我明明听见了!” 武嬤嬤胆子大,“姑娘別怕,老奴出去看看。” 武嬤嬤打开门,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姑娘,兴许是你听错了。” 楚鸳哪里肯信,死死拽著武嬤嬤的衣袖,“嬤嬤,你就留下来陪我睡吧。” “好好好,老奴就寸步不离地陪著姑娘,快休息吧。” 有了武嬤嬤在身边,楚鸳这才安了心。 * 这日,是鄔家摆宴的喜日子。 鄔家老夫人八十大寿,京中名门齐聚到此,好不热闹。 彼时,宋云缨禁足之期刚满,接到晴儿送来的帖子,便挑了串南海东珠作为寿礼给鄔家老太太送去。 鄔晴儿一听誉王妃的车架到了,便连忙出来迎接。 “我算著你禁足的日子是该到了。”晴儿拉著宋云缨,“我特意求著祖母把寿宴大操大办一番,也好请你来,不然以她老人家节俭的性子,三五桌的席面都嫌麻烦呢。” “难为你这么为我著想。” 这禁足刚结束,若不是谁家都邀请的大宴,宋云缨也不方便拋头露面,太过张扬。 晴儿微笑,“快里面请吧。” 宋云缨环顾四周,只见府中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云缨,几个月不见,你瘦了。看著哪里像个怀胎的妇人。”晴儿很內疚,“也是我无能,你出了那么大的事,半点儿忙帮不上。” 宋云缨並不介意。 胡家的案子是皇上亲审,纵使皇后娘娘也未必能插手。 “我没事,这不都过去了吗?”她安慰晴儿,“咱们虽没见面,可你做得冰皮雪酥和枣泥糕,我可都吃肚子里了。” “你若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 宋云缨打趣,“那锦瑟跑来跑去的,岂不是要累坏了?”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鄔晴儿亲自领著宋云缨往寿宴正厅走,沿路介绍著这家的贵女、那户的命妇,言语间尽显地主之谊。 宋云缨不禁感嘆,“鄔老夫人真是有福之人,能得眾人如此敬重。” 晴儿闻言,笑容更甚,“祖母一生积德行善,我也只盼她老人家能岁岁有今朝。” 宋云缨拉著晴儿,“我瞧著,只这一会儿就有三五个大娘子要给你说亲了,可有中意的吗?” “別提了,我躲清静都来不及。”晴儿说:“那些个趋炎附势的人家,我瞧不上。” 自打沈国舅倒台,鄔父便顶了他的位置。 如今也算位高权重,深得京中官员追捧。往日冷落的门庭,眼下也是热络的不得了。 宋云缨道:“伯父仕途顺遂,你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人嘛,谁不想往高处走?” 晴儿也明白这道理,“先前父亲被沈国舅打压,革职入狱,他们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哪个不是在背后议论我是残败柳?如今又拉著我,亲啊热啊的,我觉著噁心。” 宋云缨宽慰她,“不急,慢慢找,总会遇到意中人的。” 晴儿笑了,“就像你跟誉王?” “別打趣我,咱们不一样。” 晴儿却不依不饶,“怎么不一样了?先婚后爱,我觉著也挺好的啊。” 宋云缨脸颊微红,“你这都哪听来的烂槽子话。” “害羞啊?” 宋云缨杵她,“说著你的事儿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我家王爷是个怪脾气,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曲折?” 晴儿凑近她,“我不管,反正我就认定你是有福之人,往后定要沾沾你的喜气。” 宋云缨投降,“这是在你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正厅。 鄔老夫人被眾人簇拥著,正笑得合不拢嘴。 见宋云缨来了,连忙起身招呼,“老身给誉王妃行礼了。” 宋云缨忙上前扶著,“老夫人快快请起,晚辈不敢受您如此大礼。” 命人把贺礼奉上。 鄔老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王妃能来,老身已是天大的荣光,怎好再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啊。” 宋云缨礼貌道:“昔日云缨年幼,多次在贵府叨扰,是老夫人不嫌弃,才成全了我和晴儿的友谊,这东珠虽然贵重,可也不及老夫人当日恩情的万分之一。” 一番话说得鄔老夫人心里暖洋洋的,直夸宋云缨心善嘴甜。 宋云缨落座后,寿宴方才正式开始。 丝竹声声,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因是身居王妃之尊,有不少贵夫人主动来给宋云缨敬茶敬酒。 宋昭华也在其中。 “你也请她来了?”宋云缨问。 晴儿嘆口气,“是我继母送的帖子,我原想著你若来就不喊她,省得尷尬。可继母转身就把帖子递到了镇南侯府。” 晴儿小声道:“说什么镇南侯忠君爱国,不能厚此薄彼,还狠狠將我训斥了一番,骂我不懂事。你也知道,我们家內府,一直由这继母当家,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宋云缨明白。 大姐宋昭华身为镇南侯夫人,夫君为国建功立业,父亲又是朝中元老,在京中的名声一直不错。 来鄔家这场合,也是够得上身份的。 只见,宋昭华与另一个伯爵娘子一同来到宋云缨面前,“三妹妹,恭喜啊。如今是脱身了官司,得见天日了。” 宋云缨浅笑回应,“多谢大姐惦记,小妹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宋昭华作势要拉她的手,“前些日子,姐姐我忙著闔府搬家,没帮上你什么忙,你可別记恨我呀。” 看似关切,实则虚偽。 又是一个假模假式,要把面子做足的主儿。 第184章 坏女人 宋云缨似笑非笑,“大姐贵人事忙,我身上这点儿烂帐,不劳你操心。” “哎?奈奈呢?”宋昭华张望著问:“这丫头不是一直跟著你吗?” 往日,大姐別说问了,看都不会多看奈奈一眼。 宋云缨估摸她是话里有话,“奈奈她病了,我留她在王府歇一歇。” 宋昭华像是知道了什么,“被胡家人嚇著了?还没缓过神吗?” 此案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誉王府两个女使,一个是畏罪自戕,一个是被胡家人险些冤死。 宋云缨道:“奈奈她一向胆子小,重伤之后,总得適应適应。” “难怪……”宋昭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听说你请了几个边藏喇嘛去府中做法事,就是为了给这丫头驱邪?” 这个大姐姐,说是闭门治家,不爱热闹,可谁家长啊短的一说都知道。 宋云缨微微一笑,並未否认,“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宋昭华嘆口气,语重心长地摆起长姐的款儿来,“三妹妹,不是我说你,咱们宋家也算名门望族,你怎么能跟这些邪魔外道搅合在一起呢?” “邪魔外道?”宋云缨来了兴致,反问她:“那依大姐之见,何为正道?” 宋昭华正色道:“自然是孔孟之道,诗书礼仪,而非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传出去,岂不墮了我宋家的威名?” 宋云缨看出来了,大姐就是想占个“师出有名”,接机杀她的威风。 “大姐,大姐夫此次回京任职,你又是到青城观占卜吉凶,又是拿著罗盘看风水、修院子,这是正道?”宋云缨揭完她的老底后,莞尔一笑,“你怎么不觉得自己墮了宋家的威名啊?” “你!”宋昭华脸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晴儿拉了拉宋云缨:“何必跟她置气呢?” 宋云缨淡淡道:“谁让她端著架子,对我指指点点的。” 晴儿提醒她,“你这位大姐可不简单啊,家世好,品行好,在京城的官眷中,很说得上话的。你跟她起爭执,当心人家背后议论你。” 宋云缨也不在意,“议论就议论吧。难不成我把这口气忍了,让她得意去?” 活了两辈子,她为太多的人忍气吞声。 若是什么大事忍忍就罢了。 一点小事,这名份上的大姐姐就踩想指著鼻子教育她。 办不到。 晴儿指指她,“你啊,跟你家王爷一个脾气,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从旁边窜出个小姑娘,手上还沾著泥巴,上来就猛推了宋云缨一把。 “坏女人,不许你说我母亲!” 宋云缨没防备,差点被推倒,幸好身边有晴儿扶著。 “没事吧!”晴儿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宋云缨一个吃痛,跌进晴儿怀里。 “阿弥陀佛。”晴儿稳稳接著。 这怀著身孕,万一有个好歹,鄔家如何跟誉王府交代? 再看向那小女孩儿,不过八九岁的模样,长得粉雕玉琢,一看就是养尊处优。 一双杏眼,正圆圆地瞪著她们。 晴儿有些莫名其妙,“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如此无礼?!” “喜姐儿?”宋云缨先认了出来。 这正是大姐的女儿——岳喜娣。 只见喜姐儿插著腰,腮帮子气得鼓鼓的,“谁让你先欺负我母亲的。” 当晴儿反应过来这小丫头的身份时,才指著她道:“喜姐儿,这是你姨妈,还怀著身孕呢,你怎么下此狠手啊。” 喜姐儿撒泼喊道:“她才不是我姨妈,她是宋家的败类。她惹外祖伤心,又欺负我母亲,她不配做我姨妈!” 这孩子年纪不大,嘴却刁毒。 远处宋昭华听见吵闹,已经赶了过来,见到眼前场景,也是脸上无光。 她先是把喜姐儿拽到宋云缨面前,“你一个姑娘家的,小小年纪,满嘴胡说什么?还不快给你三姨妈道歉!” 这小丫头却倔强得很,“我不!她娘害死了外祖母,她又害死了二姨妈,她们母女一对杀人凶手,我才不要给她道歉!” 此话一出,宋昭华也慌了。 “三妹妹,小孩子不知从哪听的污糟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別放心上啊。” 宋云缨冷道:“孩子不懂事都是大人教的,大人不懂事是谁教的呢,大姐姐?” 喜姐儿这话断断不是她自己凭空说的,如果没有家人的耳提面命,她哪儿懂得这么多? 宋昭华有些尷尬地看向宋云缨,“喜姐儿年纪小,不懂事,幸好你没伤著,就別跟她一般见识了,啊?” 锦瑟护著宋云缨,“什么没事?你家姑娘险些將我们王妃推下台子,一句不懂事就算了?万一腹中王爷的骨肉有个好歹,你们赔的起吗?” 宋昭华把喜姐儿拉到身后护著,“锦瑟姑娘好大的官威。小孩子家劲儿小,三妹妹到底也没摔著,你们还想拿她问罪不成?” 这时,旁边几位伯爵娘子也跟著劝。 ——“小孩子口无遮拦,不过是轻轻推了一把,王妃若跟她一般见识,岂不是要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这可是鄔老夫人的寿宴,闹起来终究是不好。” ——“就是就是,都是骨肉血亲的,王妃您大人大量,一家人就別计较了。” …… 旁人你一句我一句出主意,道德绑架起来。 气得晴儿只想上去理论。 宋云缨眼疾手快地拉著她,不能让晴儿为了自己的事,得罪亲贵。 宋云缨扫视了一圈,幽幽道:“若本宫偏要计较呢?” 气氛一时凝滯。 那些劝和的贵妇人们没想到宋云缨会如此刚硬,一时间竟都噤了声。 “三妹妹你……”宋昭华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宋云缨这么得理不饶人,竟好意思跟一个孩子计较。 “你想怎么样?”喜姐儿躲在母亲身后,探出头来,挑衅地看著宋云缨。 “闭嘴。”宋昭华连忙把女儿摁回去。 毕竟,她也知道宋云缨的脾气,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喜姐儿要是真惹恼了她,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 第185章 我替姐姐教训她 宋云缨並不理会旁人,只看著宋昭华,“大姐,方才你还说咱们宋家,礼仪仁孝,最重规矩。妹妹竟不知是这个孝法啊?” 宋云缨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若是在家中,外甥女想闹一闹无伤大雅。可今日是在鄔家正宴之上,本宫身为宗室元妻,若当眾被一小小侯府之女肆意辱骂,皇家威严何在?” 宋云缨把皇家都搬出来了。 她也开始学著大姐那套假正义仁慈,“本宫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要是连累皇家尊严被褻瀆,那罪过可就大了。” 宋昭华也是吃惊,“三妹妹,这点小事儿,不至於拿皇家法规压人吧。” “小事不知规劝,今后惹出大祸,你再想管教,可就难了。” 宋昭华自知理亏,“那你……你想怎么样?喜姐儿还不到十岁,你忍心罚她?” 围观人中也窃窃私语,“是啊,小姑娘说话办事没分寸,大点就好了,好歹也是做人家姨母的人,何必当眾为难呢?也太刻薄了些……” 宋云缨冷笑,什么忍心不忍心? 她当初倒是好心,可换来的是什么? 宋云缨道:“大姐,当初你连生两女被夫家嫌弃,千里迢迢抱了孩子回娘家住。喜姐儿、欢姐儿路上染了病,是我救的。那时你千恩万谢,要她们姐妹深谢我救命之恩。难道,就是这么谢的?” 宋昭华无地自容,只能以退为进,“三妹妹,是姐姐对不起你,我给你赔罪还不行吗?” 说著就要跪。 “母亲……”喜姐儿看著母亲怯怯的样子,也有些怕了,全然没了刚才的气焰。 “好,我给你跪下还不成吗?”宋昭华见宋云缨也没拦她的意思,心一横,就打算跪。 “母亲,別跪她!”喜姐儿大声哭了起来,“她得了势了,就欺负娘亲,她是坏女人,为什么要跪她!” 喜姐儿转身愤愤指著宋云缨,“谁要你救我,谁要你在这儿卖人情?我跟你拼了。” 说著又要衝上来打宋云缨。 幸好,旁边有女使嬤嬤们拦著,她才没得手。 於是,她又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难怪外祖父不认你,难怪宋家不要你,你这坏女人,欺软怕硬,拜高踩低,活该被全家唾弃!” 宋云缨挥挥手,身边的嬤嬤就把喜姐儿给摁住了。 宋昭华一惊,连忙衝上去护著,“你们要干什么?” 宋云缨叫人把她拖开,母女俩,一边一个跪在地上。 “什么年纪小,我看她通透的很呢。”宋云缨居高临下道:“既然大姐不教,那妹妹我今日就替你教教她,何为尊卑有別,长幼有序。” 宋云缨神色清冷,丝毫不见往日的温婉模样。 她看向周围的宾客,“诸位夫人都在此做个见证,今日宋昭华携女对本宫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本宫依照皇家法规,小小惩戒,以示威严。” 说完,便命人取来戒尺。 宋昭华脸色惨白,她没想到宋云缨真敢动手。 喜姐儿更是嚇得大哭,“母亲救救我!” 宋昭华嘴里喊著“喜姐儿”,却被人摁著根本动弹不得。 围观的人见如此架势,谁也不敢再劝。 毕竟,要论品阶,宋云缨要比宋昭华高出许多,宋云缨以王妃之尊,略施惩戒,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见锦瑟拿著戒尺,先是在宋昭华手心打了十下。 宋云缨则在一旁道:“这是教你,为人母者,要管教好子女,莫要让她们不知天高地厚。” 宋昭华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接著,戒尺又落在了喜姐儿的手心,一下又一下,疼得她哇哇大哭。 宋云缨再道:“这是教你,身为晚辈,要尊敬长辈,不可肆意妄为。” 母女俩挨了一通手板后,已经抱著哭成一团。 周围的宾客们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这场寿宴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个侯爵夫人连带著自家姑娘被当眾打手板,行刑的还是自家亲妹妹,真是亘古未有。 园子里折腾了一番,也惊动了在后院听戏的鄔老夫人。 她颤巍巍走来,见满地狼藉,这才劝道:“今日是老身寿辰,老身倚老卖老,还请王妃看在老身的面子上,饶了她们这一次吧。” 宋云缨这才让人收了戒尺,“既然老夫人开口求情,本宫自然要给面子。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若再犯,本宫绝不轻饶。” 事后,晴儿很是担心。 “今日之事,闹得这么大,只怕是京城里又要传遍了。”晴儿端了被热茶给她,“云缨,我知道你心里苦闷。可这般做法,终究还是太过激。那宋昭华在京城的名声极好,你这么对她,难免被人说閒话。” 宋云缨冷嗤一声,“说就说吧,反正本宫的名声早就被带偏了。也不在意她们多说几句。” 她身为誉王妃,若连自家人都管教不好,日后还如何立威。 “你呀。”晴儿摇摇头。 正在这时,有位嬤嬤著急忙慌地赶过来,“王妃,不好了,不好了。” 宋云缨示意她,“別急,有话慢慢说。” 那嬤嬤连唾沫都来不及咽,“王府走水了!” “什么?”晴儿惊诧。 宋云缨还算冷静,“怎会回事?” 嬤嬤捡了要紧的说:“还不是楚小娘惹得祸,她请来那几个做法事的喇嘛,一天到晚装神弄鬼,一个不留神,把院子给烧了……” 晴儿问:“楚鸳?那不是太后给你家王爷塞的通房吗?” 嬤嬤擦著汗,“奴婢来时,火势烧得正旺,眼下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晴儿轻推了下宋云缨,“你说你也是,怎的纵容她如此胆大妄为,竟还在內府跳起大神来了。这下惹出了祸事怎么办?” 宋云缨倒临危不乱,“走,咱们回去看看。” 第186章 闹鬼 “唉,你等等。”晴儿拦著她,“王府著火,自有潜火队去应付,你大著个肚子,添什么乱啊?就在我家呆著,一切等你们王爷回来了再定夺不迟。” 宋云缨宽慰她,“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晴儿见她不听劝,也实在不放心,连忙跟著,“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於是两人辞了鄔老夫人,一併乘马车回誉王府去。 “锦瑟,你去吩咐马夫,先拐去天香楼一趟。”宋云缨似乎根本没把王府的火放在心上:“王爷爱吃他家的粉蒸牛肉,咱们给他带一份回去。” 晴儿觉得宋云缨是不是太淡定了,“你还有心情顾及吃的?” 宋云缨笑著,“你家离我家太近,兜一圈再回去,这才赶得上看好戏。” “看戏?”晴儿不禁疑惑,“你这丫头,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 宋云缨她们路上耽搁了时间,回到王府时,內院大火已经扑灭,只剩下倒塌的房梁和没散尽的浓烟。 下人们里外里忙著收拾残局,各个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 奈奈连忙迎上来稟告情况,“蒹葭阁的院子烧毁了大半,还……死了一个喇嘛。” “其他人呢?” “別的都无碍,就是楚姑娘受了刺激,眼下情况不太好。” “去看看。” 奈奈带路到蒹葭阁,只见楚鸳裹著毯子,蜷缩成一团,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里。 宋云缨皱眉,“怎么搞成这样?” 楚鸳一看是她回来了,像见了救星一般,猛地扑过来,“王妃,你救我,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晴儿忙护在前头,“你当心些,別衝撞了孩子。” 见楚鸳头髮散乱,眼神空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宋云缨问:“本宫在这儿,你有什么事,慢慢说。” 楚鸳抽抽噎噎道:“王妃,小翠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 小翠? 在场的人皆是心中一颤。 宋云缨:“胡说什么,小翠已经伏法,如何来找你?” 楚鸳面色惊恐,手指著空无一物的角落,“真的,她就在那儿,她说她死得好惨,她要妾身下去陪她……” 顺著她手指的方向,已经是烧成废墟的屋子。 宋云缨皱眉,“楚姑娘,本宫看你是烧糊涂了。” 楚鸳声音更悽厉了几分,“不不不,妾身没有,妾身真的看见了。她浑身是血,披头撒发,她说她好冷,她要带我走……” 奈奈听得毛骨悚然,“这大晚上的,你別说得这么渗人行不行?” 晴儿也道:“是啊,你们王妃还怀著身孕呢,你可別嚇她。” 楚鸳不管不顾,只拉著宋云缨的衣角,“王妃,小翠不是我害得,跟我半点关係也没有啊,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死啊……” 一听到这儿,武嬤嬤忙上前把楚鸳扶起来,“姑娘是被大火嚇糊涂了,竟说混话呢,那小翠是自作孽不可活,干姑娘何事?姑娘可別乱往身上拦罪名,没得给自己招祸呢。” 她这么一说,楚鸳稍稍安定了些,可抓著宋云缨的手还是不肯撒开。 宋云缨见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就问:“武嬤嬤,本宫瞧你是个清醒的,不如你跟说说,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武嬤嬤赶忙回答:“这不前些日子奈奈姑娘说撞见不乾净的东西了吗,我们姑娘说她也见著了。” “姑娘以为是小翠阴魂不散,她也是一片好心,才找喇嘛来府中超度。这王妃也是知道的呀。” “谁知那喇嘛竟是个没本事的,眼见著被恶鬼缠上,脱不了身,作法时踢翻了火盆,砸了道场,还险些杀了我们姑娘,姑娘这才嚇著了……” 听说,那喇嘛死状极惨。 双眼怒睁,七窍流血,浑身仿佛被厉鬼索命一般,抽搐而死。 府里人心惶惶,都传是小翠的冤魂回来报仇了。 大火中,楚鸳被那喇嘛发疯一般的掐著脖子,幸而有下人拼命拦著,这才保住了命。 楚鸳亲眼见著那个喇嘛被冤鬼缠死,早已嚇破了胆。 若不是武嬤嬤把她从屋子里背出来,只怕就葬身火海了。 宋云缨看著楚鸳,怒其不爭:“当初,是你说跟小翠主僕一场,不忍她做孤魂野鬼,想给她做几场法事。所以即便她有罪,本宫也准了你的请求。” 宋云缨指著满院子的废墟,“可你呢,你就是这么报答本宫的?” 楚鸳低著头,囁嚅道:“妾身知错了……” 宋云缨拂袖:“鬼神之说,大家都是听过没见过。你疯疯癲癲的,闹这么一出,传出去,不是给王爷丟脸吗?” “妾身……”楚鸳无言以对。 这时,锦瑟一路小跑过来,把一件东西交到宋云缨手上,“主子,这是在蒹葭阁搜出来的。” 是个白色的布娃娃,画著人脸。 已经被大火烧掉了一只手,浑身上下沾满了菸灰,胸口处还扎了几根银针。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个名字——宋云缨。 宋云缨脸色一沉,“这是什么?” 楚鸳见状,嚇得连连后退,“妾身不知,这不是妾身的……” “问你了吗?就这么著急否认?”晴儿拿过白布娃娃,心中骇然:“这不是巫蛊之术吗?下贱的胚子,你想用这邪物害誉王妃吗?” 楚鸳脸色惨白,“我没有!” 武嬤嬤也忙上前解释,“王妃,鄔娘子,我们姑娘心地良善,从前在宫里也是跟著太后吃斋念佛的,怎会干这等恶毒之事呢?一定有什么误会。” 宋云缨打量著那布娃娃,眼神冷冽,“误会?这邪物是从你们院子里搜出来的,上面写著本宫的名字,还有什么误会?” 武嬤嬤还在狡辩,“没准儿是哪个黑心肠的,要挑拨离间,这才陷害我们姑娘的。王妃可是知道,我们姑娘一向是最安分的啊……” “够了!” 宋云缨厉声喝道,震得在场的人无不心悸,纷纷下跪。 “你们安分还把王府搞得鸡飞狗跳,来日若不安分了,还不把王爷和本宫都害死吗?” 楚鸳容失色,不停地把头都磕出血来,“妾身不敢,妾身不敢。” 宋云缨並不吃她的苦肉计,“原是本宫太纵容了,由得你们肆意妄为,欺上瞒下。” 眾人皆低著头,大气也不敢出。 第187章 疯了 “来人,把她带下去,禁足柴房,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望。” 楚鸳被拖下去时,还在不停地哭喊求饶,可宋云缨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在王府当差,都机灵些,把嘴闭紧了,若是让本宫知道谁在背后嚼舌根,搬弄是非,休怪本宫不讲情面。” “是——” * 是夜,誉王府。 独孤羽虽然回府前已经听了小廝来稟,可看到王府后院废墟一片,也是吃惊。 潜火队刚收拾了残局,撤了离开。 “王妃呢?”独孤羽问。 剑琴回道:“听说王妃为此事著急上火,病了。” “病了?” “王爷可要去看看?” 独孤羽已经朝揽羽阁走著,“这怎么起得火?” 剑琴:“楚小娘请喇嘛做法事,火盆子翻了,她嚇著了,没来得及救,就……” “她伤著没?” “王爷是问楚小娘?”剑琴紧跟著。 独孤羽步子猛地一停,剑琴险些撞上去。 独孤羽给了一个警告又有深意的眼神。 剑琴立刻会意忙改口,“王妃无碍,火起时她正在鄔家赴宴,油皮都没擦破一点儿,王爷不必紧张。” “本王紧张了吗?” “没……没有。”剑琴附和,“王爷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属下自愧不……” 一个“如”字还没说出口,独孤羽就隨手揪了朵塞进他嘴里。 “滚蛋。” 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马屁。 此时,已进了揽羽阁的院子。 宋云缨將將起身,她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独孤羽对她怎么处置楚鸳並不关心,“內府的事由你做主。惹这么大的祸,你竟然还留她一命,也是脾气好。” 宋云缨將粉蒸排骨剔了骨放进他碗中,“再怎么说也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人,我怕处置不当,给王爷惹麻烦。” 楚鸳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处置的轻了,未免纵容,日后难保王府里不再出事。 处置的重了,又怕太后生气。 独孤羽道:“她若只是把屋子点了,本王找人修缮便是。可她竟然用巫蛊之术诅咒你和孩子,什么太后宫里的,本王哪天非得当面问问,这事是不是她指使的。” “千万別,”宋云缨道:“那就真是把太后架在火上烤了。” “你確定就这么算了?” 宋云缨柔声道:“王爷放心,我也不是那任人揉搓的性子。心里有数的。” 独孤羽笑了笑,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脑袋里又想什么坏点子呢?” “王爷又取笑我。” 独孤羽放下碗筷,“別以为本王认不出你这小狐狸崽子。王府闹鬼,喇嘛作法,一场大火烧出了个巫蛊娃娃,逼疯了隔壁院的……” 他盯著她:“你敢说,你事先什么都不知道?” 不愧是心思深沉的九皇子。 宋云缨將一切安排的顺理成章,还是被他察觉了。 没错。 ——是她安排刀雀易容成小翠的模样,夜里装神弄鬼。 ——是她收买了喇嘛,在王府弄了场大火。 想要名正言顺的处置楚鸳,就得把事情闹大。 闹到不可收拾。 闹到太后想插手也没立场和理由。 她才方便拔了这颗眼中钉。 左右,宋云缨也没打算瞒著独孤羽,於是道:“谁让她扎小人咒我跟孩子,太后往王府塞眼线,我自然也能在往她屋里塞,有来有往,才不算失礼数。” 独孤羽又气又笑,话到嘴边只说了一句,“你只要开心,就是把整个院子烧了都行。” 宋云缨俏皮一笑,“那我可捨不得,烧了院子,王爷住哪儿?” “你惹的事,自然是你收留本王。” 独孤羽看著窗外,“瞧把本王的书房给烧成什么样了?这刚从父皇那里领了一堆公务要处理,若耽误了,你的罪过可大了。” 宋云缨挽著他胳膊,“我这揽羽斋的地方宽敞,王爷若不嫌弃,就赏脸留下吧?” * 过了几日,宫里也不见动静。 锦瑟推测:“怕是连太后都觉得脸上无光,打算弃了这颗棋子了。” 奈奈点头,“外头现在都在传楚鸳被冤魂索命的事儿。” 宋云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都传成什么样了?” “传她被冤魂缠身,定是心中有鬼,没准儿小翠就是她害死的,”奈奈痛快道:“奴婢听说,连胡家都去府尹衙门打听,她是不是害死胡大娘子的真凶呢。” 锦瑟替宋云缨轻轻锤著肩头,“楚鸳在王府大兴巫蛊之术,不禁诅咒当家主母,还烧毁院落,这次,定叫她翻不了身。” 经此一事,楚鸳被嚇得够呛。 听说,整日在柴房里神神叨叨,口无遮拦的,整个人已经痴傻疯魔了。 宋云缨问:“那几个喇嘛呢?” 锦瑟回稟:“都按主子的吩咐,已经安排出城了,各给了一大笔银子,让他们今后不得在回京城。”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奈奈兴奋道:“主子,你还別说,几个喇嘛还真像那么回事。尤其是那个装死的,七窍流血,浑身抽搐,连奴婢看了都心惊肉跳。” 若不做得逼真些,怎能让楚鸳就范? 锦瑟道:“也是主子想得深远,知道楚小娘要去求神拜佛,提前叫人给她指了驱邪的路子,不然这几个喇嘛也成不了事。” 宋云缨沉吟,“太后此人,老谋深算,楚鸳既是她的人,她不可能坐视不理。只怕,咱们还有得要应付。” “不会吧?”奈奈说:“这板上钉钉的事,她们还想翻案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有人来报,“王妃,宫里来人了。” 宋云缨微微一笑,“说曹操曹操到,走,咱们去瞧瞧。” 来人正是太后身边的常公公,他一见宋云缨,就行了个大礼,“奴婢参见誉王妃。” 宋云缨虚扶一把,“公公客气了,不知太后派你来,所为何事?” 常公公嘆气:“还不是为了那个不爭气的,听说,给王爷王妃惹了好大的麻烦。太后直说,肠子都悔青了。” 第188章 夫妻俩踢皮球 宋云缨微微一笑,“楚小娘虽不懂事,也是她私德不修。与太后娘娘无关。” 常公公赔笑道:“誉王妃可真是个明白人,难怪皇后娘娘常常夸讚。只是不知这丫头,如今是死是活啊?” “是嚇著了,受了点伤,不过,公公放心,本宫定请名医將她治好。” “王妃真是菩萨心肠,”常公公的神色看起来並不轻鬆,“太后让奴婢多嘴问上一句,打算怎么处置楚鸳啊?” 宋云缨打起太极,“府中之事,全由王爷的做主,本宫都听王爷的,不敢自专。” 常公公见她不接招,只得说明来意,“太后的意思是,楚鸳既然惹了祸,就该受罚。只是如今她已疯疯癲癲,再留在誉王府,恐怕也不太合適。不如,就让奴婢把她带回去,王爷王妃眼不见心不烦,也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宋云缨心中冷笑,太后这招声东击西,玩得倒是漂亮。 只怕是担心楚鸳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坏了某些人的好事吧。 宋云缨既然已布下这局,又岂会轻易让太后如愿? 於是,她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楚姑娘到底也是侍奉过王爷的,本宫若今日私自做主,把她逐出王府,王爷回来跟本宫要人怎么办?” “这……” “难不成本宫被王爷责骂,公公还能以身相替不成?” 乾脆把所有事都推到独孤羽身上。 他的阎罗脾气宫里一惯知道,任慈安宫的人也不敢招惹。 果然,常公公面露难色,“誉王妃说得是,是奴婢考虑不周了。那……这事儿,是得王爷点头才行。” 宋云缨叫人又沏了壶好茶,“王爷上朝只怕也快回来了,公公不如先歇歇脚,喝杯茶,等王爷回来再求他定夺,如何?” “誉王妃,奴婢……”常公公刚要开口。 “呕……”宋云缨忽然皱了眉头,手捂著嘴乾呕起来。 “主子!”奈奈眼疾手快地扶上去,“主子这是又害喜了,快,快去拿个盆盂来!” 宋云缨吐了一番。 奈奈帮忙顺著脊背,说:“主子快回屋里躺著吧,这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常公公,实在不好意思,本宫这……” 常公公也是有眼色,“王妃娘娘快別客气,您只管歇著,奴婢在这儿等王爷就好。” “多谢公公体恤。”宋云缨也没做多留,被人扶著回了院子。 常公公既不敢去问宋云缨,也不敢不尊太后旨意扭头回宫,於是就这么干坐了两个时辰。 王府倒是瓜果茶水不断,招待得很是周到。 常公公吃饱喝足,困到眼皮子打架,直栽脑袋。 神游时只听一句“王爷驾到”,这才从梦里惊醒,忙正了正衣衫,起身行礼。 “奴婢参见王爷。” “呦,常公公,稀客啊。” “王爷说笑了,奴婢什么身份,哪敢称是王府的客。承蒙太后不弃,让奴婢来传句话的。” 独孤羽撩袍坐在正厅,“哦?什么话?说来听听。” 常公公躬著身,把太后的意思又说了一遍。 独孤羽听后,閒閒一笑,“內院的事,你问王妃就行,本王断不了这妇人的官司。” 这夫妻俩敢情是踢起皮球来了。 常公公想,自己白白等了两个时辰,可不能空手而回。 於是殷勤道:“王妃说,楚鸳姑娘毕竟是王爷的人,所以让奴婢来王爷给拿主意。” 独孤羽顿了顿,问周遭的女使:“王妃呢?” 砚秋回道:“王妃方才害喜得厉害,就回屋歇著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瞧大夫了吗?” “王妃说她心里有数,不叫奴婢们去请太医。” “真是不让人省心,也没见谁家的妇人,像她这般娇弱不能自理。”独孤羽起身,“走,本王去瞧瞧。” “哎,王爷……”常公公见独孤羽要走,抓紧问了句:“那楚姑娘的事儿?” 独孤羽指了指椅子,“公公稍等,本王去去就回。” “……” 常公公还不敢反驳。 这誉王和誉王妃是真不近人情,还是合伙唱的一齣戏? 望著独孤羽的背影,常公公深深地嘆了口气。 这差事,可真难办哟。 * 內室里,宋云缨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她裹了被子翻身向里,装作熟睡的样子。 独孤羽挥手让人退下,自己轻步走到床前。 在她耳边低声道:“人都走了,別装了。” 宋云缨睫毛抖著,终究憋不住,笑出声来,“你看出来了?” 独孤羽嘴角噙笑,“你把常公公踢给本王,不就是让本王堵他的嘴,陪你一起把戏唱完吗?” 宋云缨有一点点意外,“我本想著,他等久了会走的,没想到竟然这么执著。” 独孤羽作势起身,“你若不喜欢,本王这就叫人把他赶走。” “王爷,別。”她拉他的胳膊,“常公公是慈安宫的人,是太后的脸面,咱们做晚辈的,怎么能下逐客令呢?王府又不缺他一口茶喝,就让他坐著唄,好吃好喝招待就行了。” 他捏她的鼻子,“你这小滑头。” 她忙躲开他的手,坦诚布公,“太后是眼见楚鸳疯癲,怕她在王府说什么不该说的胡话,抖出什么不该抖的秘密,这才著急上火,让常公公来带人。他恐怕不会轻易走的。” 独孤羽挑眉,“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躲著不见?” 宋云缨摇摇头,眼中闪烁著狡黠的光芒,“自然不能。但也不能轻易让他把人带走。楚鸳这颗棋子,还有用。” 他抄著手,“说来听听。” 宋云缨分析,“楚鸳神志不清时,曾说出一星半点儿,太后与十一皇子结党营私的事儿,这里面的猫腻只怕不少。王爷若能拖住常公公,再给我些时间,我定能从她嘴里挖出更多的证据。到时候……” 独孤羽接她的话,“你想让本王拿著证据,去父皇面前参上一本,若属实,十一弟轻则被打板子,重则被削爵,怎么算都是於本王有利。” “正是如此。”宋云缨说道。 第189章 王妃藏了个男人 “十一皇子仗著太后宠爱,一向骄横跋扈。前些日又被封了亲王,正是春风得意,往日他还把王爷你放眼里,今后可就未必了。” 独孤羽冷笑,“怎么,你还想除了他?” “一个楚鸳,只怕难以撼动。可若能藉此机会,拿住他的把柄,日后王爷与他在朝中的相抗,也就更有把握了。” 独孤羽看向她,非常认真,“本王只想问一句,权利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 宋云缨没有否认,“王爷,云缨自幼漂泊,深知世道艰难。算人心,求生机,穷人家为了一碗米尚且爭得头破血流,何况这皇城之中?你想在朝中立足,就要尔虞我诈。若想要秉持节操,就只能饿死街头。” 她一个弱女子竟看得这样透,算的这样尽。 独孤羽说:“也许,咱们还有別的选择。” “你我已身在局中,怎么独善其身?”宋云缨正色道:“前有独孤侃阴险狡诈,后有太后虎视眈眈,他们已经出招,若咱们一味躲避,只怕日后更加肆无忌惮。” 歷经两世,宋云缨深知夺嫡之艰难。 行差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前世就是前车之鑑。 当今圣上共有六位皇子长大成人。 毫无疑问,大巽的后继之君,將从这六个人当眾选出一位。 大皇子独孤毅,曾被立为毅文太子。他为人果敢刚毅,仁义无双。文能治天下,武能定乾坤。只可惜,死得早。 二皇子独孤侃,也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虽不似毅文太子那般优异,可也声名在外,除了出身不高,品行算是弟弟们的表率。 六皇子独孤非,是个閒散之人,整日混跡於温柔乡,无意於朝廷大事。 七皇子独孤博与六皇子如出一辙,只不过他爱的不是女人,而是钱。前世也是因为搜刮民脂民膏,被皇上厌弃,失了夺嫡的机会。 九皇子是独孤羽。 再往下,就是十一皇子独孤哲了。 身为皇上最小的儿子,聪颖伶俐,一出生就是眾星拱月。他母妃是地位仅次於皇后的赵贵妃,太后又与他外祖家沾亲带故,因此也是夺嫡的热门人选。 当然,前世里独孤侃是最后的贏家。 皇后的两个嫡子都死得早,他没了最大的竞爭对手,先后整垮了不堪一击的老六、老七。 唯独在跟老十一竞爭时,废了不小的功夫,还险些丧命。 这也迫使宋云缨在今生吸取教训,时刻忌惮著十一皇子的势力。 宋云缨晓之以理说:“王爷,皇权之爭,最忌讳前朝和后宫有瓜葛。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不只是咱们跟十一皇子的斗爭,也是皇后跟太后的斗爭。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独孤羽的表情很奇怪。 宋云缨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满含关切,似乎,也有些失望。 良久,独孤羽才道:“本王问你,若这皇位要用你的命来换,你愿意吗?” 宋云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愣,隨即道:“王爷於我有恩,咱们夫妻一体,自然是同气连枝,共进退。王爷若想要,我也愿为王爷刀山火海,披荆斩棘。” 独孤羽看了她许久,轻轻嘆了口气:“本王怎么捨得。” 宋云缨不是木头,自然也明白独孤羽话中的深意。 “王爷无需顾虑我,云缨既已决定伴你左右,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能杀了独孤侃,夺去他最想要的太子之位,她活不活无所谓,只要他能死。 只要能报仇雪恨。 可话到嘴边,宋云缨改了口,“只要王爷能善待咱们的孩子,我也死而无憾了。” 独孤羽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眼中满是柔情与坚定,“本王不会让你死的,你和孩子,本王定会护你们周全。” “我信你。”她看著他,微笑。 宋云缨坚信,扫清障碍,报仇雪恨。这一世她终於不再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是执棋之人。 大局在手,绝不能轻易落子认输。 * 这几天,烧毁的院子等待修缮。 独孤羽因为公务繁忙,於是给宋云缨拨了不少看家护院的人手,以解燃眉之急。 那日去军营的路上,剑琴说起一件事。 “王爷不是让属下这几日多找人护著些王妃,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独孤羽身起高马,隨性地牵著韁绳,“讲。” 剑琴小心翼翼道:“属下发现,王妃在京郊外置办了一个宅子。” 独孤羽起先並没放在心上,“这有何稀奇?” 她清河外祖家留下的私產何止良田百亩,果林千株? 一处宅子,还不是手指缝漏点银子就能解决的事。 剑琴缓缓道:“那宅子里似乎还住了一个男子。” “嗯?”独孤羽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是宋子游回来了?” 剑琴只好说:“属下看了,並不是宋公子,而是……而是个陌生男子。” 独孤羽勒紧韁绳,马儿前蹄扬起,又重重落下,发出一声嘶鸣。 半晌,他一句话没说,可周围的空气却冷了三分。 剑琴不禁声音也小了几分,“王爷莫急,属下……属下许是看错了也未可知。” 剑琴行事稳重,若非证据確凿,是绝不会当面稟告这些的。 独孤羽扯著韁绳,脸色阴沉如水,“是什么人,查了吗?” 剑琴低头,“宅子外是奈奈姑娘守著,她是王妃心腹,属下还没找到机会靠近。只凭著印象,叫画师画了张相。” 独孤羽打开纸,只见这男子眉清目秀,倒有几分英俊。 郊外陋室,孤男寡女。 独孤羽心中莫名涌起一团火。 “多久的事?” “似乎……有段时间了。” 好啊,倒是深藏不露。 独孤羽把纸团一把攥在手里,衝著剑琴撒起来,“本王给你两个时辰,查不出那廝的底细,本王送你进宫给曹公公当乾儿子。” 剑琴顿感胯下生凉,“属下遵命!” 独孤羽坐在马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营地。 正巧碰到朱鸣尘来找他哥,见独孤羽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忘耻笑两句。 “怎么了九哥,跟嫂子吵架啦?” 独孤羽没好气,“滚。” 朱鸣尘却不依不饶,“只有跟嫂子吵架你才是这种表情,我还不了解你吗?” 第190章 嫂子眼光不错 独孤羽斜睨他,“你若是閒得慌,我给你找点事做?” 朱鸣尘缩缩脖子,“別別別,我刚挨了我哥一顿骂,你可別再给我上强度了。” 独孤羽本想走,却又停下来问:“你说,一个女人背著丈夫买了处宅子,里面还藏了个男人,会是什么情况?” 朱鸣尘噗嗤一笑,“还能是什么情况?丈夫肯定被绿了唄。谁这么冤大头啊。” 独孤羽脸色骤然阴了下来,待感觉到朱鸣尘灼灼的目光,他才清了清嗓子,“我是替一好友问的,他昨日来找我诉苦,閒聊几句。” 朱鸣尘凑上去,小声问:“九哥,嫂子红杏出墙了?” “她敢。”独孤羽眼神也不知该往哪放,就这么上下来回的看著。 朱鸣尘瞧他就是心虚,“你就別无中生友了。你这狗脾气,活了二十年也就我这么一个死党,哪来什么故友,骗鬼呢。” 独孤羽转身就走,被朱鸣尘拦下,“哎,九哥,別走啊。” “你滚不滚?” “別衝动嘛,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我瞧嫂子不是个隨意的,总得弄清楚不是。你先跟我说说,那男的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样貌如何?” 独孤羽正生著闷气,“小的,高的,长得……挺丑。” 朱鸣尘一脸八卦,“我才不信。” 说著就把独孤羽袖子里藏的画像夺了过来,边打量边说:“哦呦?嫂子的眼光不错嘛,多精神一小伙子。” 独孤羽听著刺耳,抬腿就踹,“你没完了?” 朱鸣尘灵活地躲开,还不忘揶揄两句,“九哥,你悠著点,我可是你这头儿的。我残了,谁给你跑腿啊?” 独孤羽已没了耐心,“少废话,能把人找来吗?” 朱鸣尘见他动了真格,这才不敢再造次,“能,只要九哥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把人给你绑来。” 独孤羽黑著脸出了营帐。 他其实明白,起初,宋云缨接近自己的目的並不单纯。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以为他们已经有所默契。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独孤羽心中的疑虑似野火燎原,难以平息。 她为何藏著个陌生男子?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难道是真的有了二心? 独孤羽忽然想起那日她说的话——“云缨自幼漂泊,深知世道艰难。算人心,求生机……” 独孤羽觉得自己从没看透过她。 他烦躁地扯下盔甲,一把掷在地上。 * 据说,常公公那天等了很晚,也没等到誉王夫妇。 直到宫门快下钥了,他才著急忙慌的离开了誉王,临走时,只留话说改天再来拜访。 於是一连几天,常公公三番五次的登府要人。 次次都被宋云缨以各种理由糊弄了过去。 锦瑟有些担忧,“主子,常公公今天走时,说太后要来。到时候咱们还能拖著不交人吗?” 宋云缨问:“人审的怎么样了?” 锦瑟附在她耳边说道:“她只说疯话,脑袋时灵时不灵的,问不出什么。主子……奴婢斗胆问一句,要用刑吗?” 毕竟有太后盯著,宋云缨不想太过激。 她摆手,“罢了,本宫亲自去一趟。” 事不宜迟。 若不能赶在太后来之前撬开楚鸳的嘴,就前功尽弃了。 * 后院,密室內。 楚鸳披头散髮,衣衫不整,被绑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口中念念有词。 像是著魔一般。 宋云缨步入密室,烛光摇曳,映照著她冷峻的面容。 她缓缓走近,“楚姑娘,你还认识我吗?” 楚鸳仿佛没听见,依旧自言自语,唱著小曲—— “月儿弯弯掛树梢 娘亲轻轻摇 小乖乖,快睡觉 梦里儿开满桥……” 锦瑟见她仍然神志不清,便说道:“这几天一直是这样子,不是唱这几句童谣,就是哭求旁人別杀她。主子站远点,別叫她衝撞了。” 宋云缨心里有数,“无妨,东西拿上来吧。” 锦瑟会意,把药箱搬上来,针包打开,里放著几根明晃晃的银针。 “你们想干什么?!”楚鸳看著害怕极了。 锦瑟上前安抚她的情绪,“姑娘病了,这是大夫来给你治病呢,听话,扎几针就好了。” “不!”楚鸳猛地摇头,“不要。” 几个嬤嬤上前就把人摁住,宋云缨动作很快。 几针下去,楚鸳已经安定了许多。 眼神也不似刚才那么无力了。 宋云缨又让人餵她吃了些安神药,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她才逐渐缓过神。 “你们都下去。”宋云缨清了场。 “王妃……”她认得她。 密室很小,宋云缨坐在楚鸳对面,声音不大:“外面都在传你是害死胡大娘子和小翠的凶手,连太后都来找本宫要人,你说,换做是你,这人是交还是不交?” 楚鸳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太后来了?” 宋云缨问她:“你想回宫吗?” 楚鸳目光闪烁不定,似是在衡量著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丝颤抖:“我……我还能回去吗?” 宋云缨点头,“当然。” “真的?” 经此一事,楚鸳觉得自己在王府是万万待不得了,若太后顾念旧情愿意收留,她也算有个去处。 “你想回宫本宫可以成全你。”宋云缨扶了扶珠釵:“不过本宫得提醒你,若你回宫,只怕难逃一死了。” “为什么?”她不懂。 宋云缨静静道:“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你胡说,太后带我恩重如山,她不会害我的。” “是吗?”宋云缨反问她:“那你知不知道武嬤嬤已经死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宋云缨继续道:“就在昨日,武嬤嬤上街採买时被人杀了。满京城找不到凶手的半个影子,你觉得,谁会有这通天的本事?偏偏要杀一个老嬤嬤呢?” 楚鸳瞪大了眼睛,恐惧逐渐在瞳孔中蔓延。 第191章 假死 宋云缨告诉她:“你是太后身边的红人,知道的秘密自然不少。她得知你神志不清,口无遮拦,万一哪天不该说的都说了出去,岂不坏了大事?” 楚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別乱说。” 宋云缨靠近她,“你为什么进誉王府,你我心知肚明。” “太后她不会的。” “你真的了解她吗?你不过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没了你,自然还有一箩筐的人。如今,眼看你不得王爷宠爱,没了利用价值,她又將你弃如敝屣。楚姑娘,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楚鸳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忍受著极大的痛苦。 “我自幼受太后照拂,对她忠心耿耿,她老人家一定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宋云缨点头,“是,太后也许信得过清醒的你,可她会信一个疯子吗?” “疯子……” 如今,京城铺天盖地的传言,誉王府的小娘受邪祟侵害,整日疯疯癲癲,胡言乱语。 为了把消息传开,宋云缨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若不把她逼到绝境,只怕成不了事。 宋云缨趁热打铁,“你在本宫手上多待一天,就多一分泄密的风险。太后必定要斩草除根,因为只要你死了,本宫就算说破了嘴,也是一个人划船,掀不起风浪。” 楚鸳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滑落,绝望与无助交织在她的心头。 “我……我能该怎么办?” “本宫知道,你有把柄在太后手上。” 楚鸳惊讶了,“你……” “她不是答应帮你找骨肉血亲吗?本宫也可以。” 楚鸳被看穿了心事,不敢抬头。 宋云缨轻嘆一声,语气柔和了几分:“你並非没有退路。只要你愿意与本宫合作,本宫不仅可以保你性命,还能让你跟家人团聚。” “团聚?” 宋云缨点头,“昔日你父亲被奸人所害,满门抄斩。唯有一刚出生的弟弟被乳娘偷偷送出京城。十多年过去了,难道,你不想跟他相认吗?” 楚鸳惊了,“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宋云缨微笑,“本宫还知道很多呢。” 她瞧著她,如视螻蚁,“本宫知你才情出眾,却胸无城府。知你受制於人,却又没胆量放手一搏。你软弱无能,做事犹豫,本宫若不推你一把,你永远不知这世上的人,贵在自救。” 前世,太后以楚鸳弟弟做人质,让她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直到最后十一皇子垮台,太后政变失败,楚鸳才知道,她找了十几年的弟弟根本不在太后手中。 幸而宋云缨记性好,知道楚鸳最后是在东海潍州找到的亲弟弟。 於是,自打楚鸳入了誉王府,她就已经让人去把楚家遗孤接回京城,安置在一处私宅中。 这张底牌,一定要在最关键的时候亮出来。 宋云缨的话让楚鸳醍醐灌顶。 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你真能带我去见弟弟?” “如假包换。”宋云缨郑重地点头。 楚鸳试探问:“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自然是太后与十一皇子结党营私的证据。” “太后做事一向縝密。我只是一个侍女,纵然得宠,知道的也並不多。” 宋云缨靠近她,“无妨,哪怕是一封信,一本帐册,只要你交出来,本宫也定会兑现承诺。” “你怎么保证我们姐弟的安全?” 宋云缨將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本宫这里有一粒往魂丹,你吃下去,半个时辰就会没了呼吸,本宫即刻为你发丧,將『尸体』运出城外跟家人相聚。从此,你就自由了。” 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如此一来,太后见死无对证,也不会继续追究。 楚鸳咬了咬嘴唇,內心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宋云缨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 她知道,对於楚鸳这样的棋子来说,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终於,楚鸳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 宋云缨微微一笑,伸手扶起她:“明日此时,本宫定让你们姐弟团聚。” * 常公公怎么也没想到再次登门,见到的是楚鸳的尸首。 “前两日不还好端端的,怎么会?” 宋云缨知道,太后得信必不相信,一定会让她的亲信过来勘验。 於是摆摆手,让人把尸体抬上来,“仵作验过了,是楚姑娘平日体虚劳倦,那日又外邪侵袭嚇著了,这才惊惕不安,丟了性命。” 常公公自然也从宫里带了些勘验的人手。 只见他捂著鼻子,忌讳的很,“你们几个,也去瞧瞧。” 几人得令,围著楚鸳的尸体仔细查验一番,“回公公,誉王妃所言非虚。” 常公公这才信了。 “誉王妃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宋云缨请常公公坐下:“楚鸳姑娘虽只是妾室通房,却也是一条人命。本宫念在她跟王爷名分一场,在郊外寻了处风水宝地安葬,也好让她走得体面些。” 常公公见人已死,也就不再要求许多,“王妃仁义,楚鸳姑娘地下有知,也会感恩戴德的。” “公公到时可要来送楚姑娘一程?” 常公公推辞,“不必了。太后说了,她既是王府的人,身后事便由王妃做主即可。” 没了太后这道阻碍,宋云缨办事自然顺利的多。 当夜,发完丧。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从后门驶出誉王府,朝著京城郊外而去。 车內,楚鸳扮成女使的模样,坐在宋云缨身边,带著几分忐忑与期待。 宋云缨见她还是害怕,就说:“你放心,本宫说到做到,定会保你与你弟弟团聚。” 楚鸳把一直都想问的话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明明害过你。” 宋云缨望著车窗外,夜色深沉,“本宫也有个弟弟,找了很多年……” 马车一路顛簸,终於在一处隱秘的宅子前停下。 宋云缨领著楚鸳走进宅子,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厅中,神情焦急。 “弟弟!”楚鸳惊呼一声,衝上前去,查看了他手心的胎记,“真的是你。” 第192章 太后的阴谋 弟弟点头:“王妃说,她一定会替我找到阿姐。別说是一年,就是让我在这儿再等上三年五年我也愿意,有了阿姐,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一个人漂泊,想著这些年没少受苦。 姐弟相拥,泣不成声。 宋云缨对楚鸳说道:“本宫已经兑现了承诺。如今,你也该把你知道的,告诉本宫了吧。” 楚鸳抹了把眼泪,將自己的知道的都告诉了宋云缨。 “还有呢?”宋云缨问。 楚鸳绞尽脑汁,“我只知道这么多了,王妃若有別的疑惑,儘管再问就是了。” 宋云缨確实有重要的事。 “十一皇子的封王典礼上,太后是不是要做一件大事。” 楚鸳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宋云缨冷笑,“楚姑娘,本宫对你施恩,你对本宫却不坦诚啊。” 前世,太后將楚鸳送进寧王府,安排她当细作打探內情。 平日小打小闹的就不必提了。 唯有那次,十一皇子封王大宴,皇上亲临。 席间独孤侃敬了几杯酒,饮酒之人却各个中毒,尤其是赵贵妃,是替皇上挡了杯酒才中招的。 独孤侃有弒父弒君的嫌疑,当即就被皇上打入天牢。 若不是宋云缨神医妙手,解了各位贵人毒。 若不是她不顾自身性命,敲登闻鼓,迫使大理寺重查此案。 最终,查到是南召的细作下毒刺杀皇上。 独孤侃这才捡了条小命。 如今宋云缨回想当初,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眼见十一皇子封王在即,宋云缨必定要问清其中缘由,以防她们再用同样的招数对付独孤羽。 这,才是她要解救楚鸳最根本的原因。 楚鸳脸色苍白,“太后原是要找我做的,我想著自己既然走了,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宋云缨走上去,捻起她的下巴,“是一种叫千杯醉的毒,对吗?” 楚鸳瞳孔一睁:“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宋云缨指尖用力,“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少一个字,本宫不会让你跟你弟弟踏出这院子半步。” 前世,宋云缨为了给独孤侃洗脱罪名时,下了不小的功夫,才知道此毒。 楚鸳一个深闺宫女又如何得知? 定是其中有猫腻。 楚鸳见事已至此,只好说:“昔日皇上的王美人颇得圣宠,赵贵妃心生嫉妒,便叫人从高句丽国寻来的这千杯醉,此毒有酒香,混入酒中最不易察觉。王美人就是喝了这掺毒的酒才落了胎……” 楚鸳如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赵贵妃自知闯了大祸,心里怕得很,跑来跟太后哭诉求助,我正巧在旁服侍,这才知道一二。” “那这次呢?” 楚鸳抖著身子,“太后说十一皇子封王宴上,要我趁机下毒,栽赃王爷。还说,到时自有赵贵妃与我配合…..” 果然是贼喊捉贼的把戏。 上一世用在独孤侃身上,这辈子换到了独孤羽。 “很好。”宋云缨心里有了数。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在过多追究,她对楚鸳说:“你可以走了。” 奈奈把备好的银票拿来,马车套来。 见楚家姐弟渐行渐远,奈奈站在身后问:“主子,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不要紧吗?” 宋云缨目光深邃:“想杀她,不过是一刀下去,简单的很。她的命不值钱,值钱的是她这张嘴。若能以利诱之,撬开她口中的秘密,这才值回本钱。” 奈奈若有所思:“奴婢受教了。” 宋云缨见一切妥当,便叮嘱奈奈她们赶在天亮前回去,免得打草惊蛇,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刚出这院子,就见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远远地围了上来。 “主子小心。”刀雀拔剑护在前面。 因是夜深,也看不清对方有几人,什么模样。 更不知对方是什么目的。 而宋云缨这边,为不引人侧目,只待了几个近身的女使和马夫。 若真有人埋伏,也是寡不敌眾。 气氛不由得紧张起来。 宋云缨冷静地分析局势:“別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说。” 几人退回院墙內,暗中观察著。 只听外面的人说道:“看清了吗?是这儿?” 另一人答:“没错,誉王妃的车马是奔这儿来的,我一直盯著呢。” 果然,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 宋云缨想,他们是有备而来,硬碰硬肯定不是办法,必须智取。 幸而自己也早有谋算。 自从把楚鸳的弟弟接来此地住时,宋云缨就已经让人在这座宅子里挖了密道,为得就是为难之时可以逃生。 此番,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宋云缨叫马夫把厨房內的油桶放倒,堆上稻草,趁黑衣人进来时,一把火丟上去,火苗瞬间便烧了起来。 黑衣人来不及反应就被大火包围。 “快跟我走。” 眼见著火势大起,宋云缨忙带著一行四五人从院中的枯井下去。 密道中,宋云缨擦亮了火摺子,几人步履匆匆。 约莫行至百步,已经到了尽头,刀雀依照宋云缨所指的机关,用力推开一块石板,外面已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回头看不远的宅子,已被熊熊大火吞噬。 隱约还有呼救声。 奈奈说道:“定是太后派来的眼线,主子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才好。” “等等……”宋云缨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我怎么听著声音这么耳熟?” “有吗?奴婢怎么没听出来。”奈奈伸直了耳朵,却也只听得宅子那边噼里啪啦的火烧声。 宋云缨更相信刀雀,“你觉得呢?” 刀雀似乎也皱起了眉,“好像,是有一些……” 宋云缨不禁又走近几步,只听那边的黑衣人喊道—— “老大,是你跟王爷立的军令状,可別把兄弟们的命搭上啊……” “还不快找人!这么大的火,王妃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都得死……” “不对啊,我刚才明明看到她们进院子了,怎么没影儿了……” …… “糟了。”宋云缨一个头两个大,“我好想听见朱鸣尘的声音了。” “啊?”奈奈的下巴也险些掉了。 第193章 没我,这家得散 宋云缨来不及多想,吩咐:“快快回去,把他们从密道带出来啊。” 这几个暗卫小伙子还在院子里傻乎乎地翻找她们呢。 若是晚了,房子一塌,那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主子別动,火势太大,奴婢去给他们引路。”刀雀得令,慌忙沿著原路返回。 片刻后,几个大小伙儿才灰头土脸的从密道里爬了出来。 “咳咳……” 都是被烟呛的不行,翻躺在地上,大喘著气。 朱鸣尘一见宋云缨就哭丧著脸,“嫂子,有你这么对自家兄弟的吗?” 宋云缨看著眼前几个小伙,素日里也都是威风凛凛的暗卫,如今却被折腾的灰头土脸,也是於心不忍。 她忙叫奈奈拿来几壶水,递上给他们:“先喝口水吧。我还以为遇到歹人了,谁知是你们啊。” 朱鸣尘抓过水壶从头浇下来,降降温:“若是歹人,翻了院墙悄无声息地就把人宰了,哪轮的到你们放火啊。” 宋云缨尷尬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黑灯瞎火的慌了神。朱兄弟多担待,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 “不,自然不是。我也没想到你们身为暗卫,这么经不起折腾嘛。” 朱鸣尘自尊心上来,怨气道:“若只是大火,兄弟们飞檐走壁早就出来了。那不是担心嫂子还在火海里吗?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九哥非把我送去……” “送去什么?” 朱鸣尘恼火,“非把我送去给曹公公当乾儿子不可。” 他嘟囔,“那我可怎么对得起老朱家的列祖列宗。” “……”宋云缨尷尬一笑,“真是对不起,我给你赔罪了好不好?回去我让王爷好好犒劳犒劳你,绝不叫你跟手下的兄弟白受这番委屈。” 朱鸣尘忙摇头,“算了算了,嫂子跟九哥快饶了我吧,我看,我早晚被你们夫妻俩给玩儿死。” 宋云缨只好在哄:“大水冲了龙王庙,是我的过错,我认罚。朱兄弟別再生气了。” 朱鸣尘抹了把脸上的灰:“嫂子,你这是大火烧了我这件贴心小袄。没了我,你们这家得散。” 宋云缨试探地问:“是王爷让你跟踪我的?” 朱鸣尘索性一股脑都抖了出来:“还不是九哥,他说你在外头包养了小白脸,叫我盯著,我见你连夜出城,这才跟过来的……” 包养小白脸? 宋云缨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想通了才恍然,合著独孤羽是把楚鸳的弟弟当成她在私宅里养著的小白脸了? 宋云缨哭笑不得,“王爷真这么说的?” “那还有假,”朱鸣尘把独孤羽出卖了个底儿掉,“他心里难受,只能找我诉苦,我这么有情有义的大好儿郎,岂能不拔刀相助?” “……” 一时间宋云缨也不知该气该笑了。 总不好一直误会著,她说:“哪里是什么小白脸,我找了楚鸳的弟弟来,为得还不是在关键时候助王爷一臂之力。” 然后附耳上前,把事情原委给朱鸣尘讲了一遍。 朱鸣尘这才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九哥一定是没事找事。你说他怎么成了亲,就跟个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的。往日横行霸道的本事,都不见踪影了。” 宋云缨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明白独孤羽虽然醋意大发,但终究还是关心她的。 她微笑道:“朱兄弟,今日之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改日,定当重谢。” 朱鸣尘摆摆手,“那倒不必,只是麻烦嫂子跟九哥说一声,別让他送我去给曹公公当乾儿子就好了。” 几人一笑,收拾残局回了城。 * 回到誉王府,天边將將泛起鱼肚白。 剑琴说:“王爷刚去上朝,回来只怕又要晌午了。 近日边疆战事吃紧,独孤羽公务繁忙,皇上在朝后总留几位得力的大臣和皇子商谈战事,就连十一皇子的封王典礼都是推了又推。 宋云缨拉著奈奈说:“走,去集市买些新鲜的菜,本宫今日亲自下厨。” 奈奈问:“主子要为王爷下厨啊。” 宋云缨点头,“对啊。” 奈奈尷尬一笑,“主子这是感谢王爷呢,还是惩罚王爷呢?” 宋云缨一拍她脑袋,“说什么呢。” 誉王府上下都知道,王妃厨艺平平,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是那道蒜蓉青菜。 偏偏她深爱专研厨艺,常拿女使嬤嬤们做实验。 眾人不是被甜死,就是被咸的喘不过气,各个叫苦不跌,却也不敢扫了她的兴致。 得了空子,就躲得远远的,免受其害。 唯有王爷,宠著她。 但凡她下厨,也都多以夸奖为主,提建议为辅。 宋云缨受了表扬,自然热情高涨,便觉得为夫君下厨是增进夫妻感情的好机会。 集市上,宋云缨让奈奈把独孤羽爱吃的都扫荡了一遍。 奈奈两个手的篮子都拎不过来,“主子要討好王爷,也先管管奴婢的死活呀。” 宋云缨只好多付了钱给屠户,“老伯,麻烦你把这半只羊送到誉王府,我们人手少,实在拿不住了。” “好,好……”屠户多收了银子,自然乐呵呵的照办。 宋云缨又去韩林轩买了方徽砚。 奈奈咋舌,“主子可真捨得,这不少银子呢。” 宋云缨让掌柜的打包,“王爷作画最喜欢用徽砚,这可是我找了好久的宝贝,原本打算他生辰再送的,想想,还是现在就买了吧。” 这方徽砚抚之若肤,磨之如锋,研之发墨如油,是这里的镇馆之宝。 价值连城。 宋云缨摆弄著砚台,“认错总要有个认错的態度嘛。” 奈奈点头,“主子这般用心,王爷见了一定喜欢。” 宋云缨是觉得,自己瞒著独孤羽把楚家的遗孤藏在私宅。 无论出发点是好是坏,这事终归是做得不地道。 都是夫妻,低头认个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奈奈抱著大篮子小袋子跟在宋云缨后面,“主子,你说王爷是怎么发现你在外宅藏了个男人的?” 第194章 姐夫莫怪表姐 宋云缨心里有些没底,“要紧的是他明明知道,却没来问我。” 奈奈是个没心机的,“也许王爷根本没放在心上呢。” 宋云缨不认为,“他若没放心上,怎会让朱鸣尘私下跟踪我?” 奈奈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只觉得双手提著东西,走路累得要死,“主子走慢些,王爷回来还早呢,咱们赶得上……” 两人刚回到誉王府门口,就见围了一圈人。 “让一下,让一下。”奈奈好不容易挤出一条路。 围观的人见誉王妃来了,也不敢在议论,后退了一些,让出条路。 怎么了? 宋云缨还有些疑惑,正在此时,忽然一个身影扑上来。 “表姐,求你给我条活路吧表姐!”一个女子抱著她的腿哭喊道。 宋云缨被生扑了一下,险些没缓过神。 “主子当心啊。” 奈奈更是嚇了一跳,扔了东西就挡在宋云缨前面,慌忙把那女子扯开,“哪儿来的疯婆子,手上没个分寸,若衝撞了王妃,你这几两重的贱骨头,赔得起吗?” 宋云缨护著小腹,退了两步。 “表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只见这女子衣衫襤褸,蓬头垢面,脸上满是泪痕,脏污都掩盖不住她原本的清秀面容。 “你是……” 宋云缨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 女子直接道:“我是梦蝶啊!” “梦蝶?” 宋云缨定睛一看,这才认出,这不是清河外祖家的族亲,论起来是外祖的堂孙女,喊宋云缨一声表姐的陆梦蝶吗? 宋云缨惊讶,“梦蝶,你不是议亲了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前些日清河二外祖家还有人来报喜,说是族中有位表妹要订亲,宋云缨还送了份厚礼回去,也算添了添嫁妆。 “表姐还记得梦蝶就好。” 宋云缨记得的。 她儿时有次得了病,需要重金救治,母亲无奈之下,抱著她回清河外祖家借银子。 也是那次,跟这位小表妹照过面。 那时,她还只是个下河捉鱼、上树掏窝的调皮鬼。 一晃十数年,竟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陆梦蝶拽著宋云缨的裙角,哭得伤心,“堂姐,求你收留我吧,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宋云缨让人把她起来,请进府。 “你亲事如何了?” “那汪家是个没良心的,眼见我家败落了,就退了亲,不要我了。” “別急,慢慢说。” 宋云缨吩咐厨房去拿了些汤水和吃食来,陆梦蝶狼吞虎咽地吃著,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 瞧她落魄的样子,宋云缨问:“家里遇到什么变故了?怎么没听说呢。” 印象中,这个二外祖家也是清河的富户。 宋云缨的外祖在家中排行老一,陆梦蝶的祖父排行老二,兄弟二人合作做生意,一直也是顺风顺水。 约莫是遇到了难处。 只见陆梦蝶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表姐,我只你一个亲人了,求你別赶我走。” “我哪里说要赶你了?” 陆梦蝶道:“方才再王府外头,那看门的小廝见我这模样,还说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宋云缨解释,“最近王府事多,他们也是谨慎,你別多心,我回头人管家说说他们。” 奈奈连忙扯她胳膊,“陆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嘛。” 陆梦蝶却是不肯,只是抱著宋云缨的腿,一个劲儿地哭。 “祖父死后,爹爹赌博的恶习不改,败光了家底,还欠下一屁股债。” “汪家是书香门第,原本就瞧不上我,这下见无利可图,直接取消了婚约。” “那些討债的人说,要么把我卖去青楼换钱,要么给那债主做小妾,祖母一气之下,也没了。” 陆梦蝶哭得万分伤心,“可没过两天,要债的又討上门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母亲跟他们拼命时,一头磕在柱子上,也死了……” 陆梦蝶不停地抹著眼泪,“我爹跑得不见踪影,家里只我一个了。表姐,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的啊!我要是回清河,一定会被他们抓走的!” 宋云缨听完,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自己虽然与这个表妹只有一面之缘,可当年受过她母亲照料的恩惠。 虽说表姐妹两个並不亲近,可看在她姓陆的份儿,也不能袖手旁观。 宋云缨说道:“你別急,先在我这儿住下,想必那些歹人也不敢找上门来。以后的事,咱们慢慢计较。” 陆梦蝶感激涕零,“多谢堂姐,多谢堂姐!” 宋云缨吩咐锦瑟去给她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换身乾净的衣服,又让人去请了府中的大夫来,给她看看身上的伤。 一切打理妥当后,锦瑟把梳洗好的陆梦蝶带到宋云缨面前。 “表小姐天生丽质,是个美人坯子呢。” 宋云缨上下打量,確实与方才判若两人。 陆梦蝶虽个子不高,但胜在匀称。容貌也算標致,最难得的是她这个年纪,正是青春活泼,笑起来像个小太阳。 宋云缨点头,“梦蝶是个活泼的性子,初来乍到,你们日后相处也容易些。” “谁是美人坯子啊——” 门外一声传来,只见独孤羽几步踏进门里。 宋云缨忙起身迎上去,“王爷下朝了。清河老家来了人,我们几个是在说笑呢。” 独孤羽把风袍卸下,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陆梦蝶。 他並没在意,只是问宋云缨,“既是你家亲戚,怎么不事先跟本王说一声,怠慢了多不好。” 陆梦蝶忙来到独孤羽面前,跪下:“表姐夫莫怪表姐,都是梦蝶唐突来的。能得王府收留已是万分感激,怎还好意思要什么款待呢?” 独孤羽淡淡“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表妹並不感兴趣。 宋云缨服侍独孤羽坐下,招呼女使上了午膳,“我原本去买了菜,想亲自下厨的,结果有事给耽误了,不过,小厨房的手艺比我好,王爷趁热尝尝吧。” 独孤羽许是吃得急了,呛著咳了几声。 宋云缨轻拍他的背,“王爷慢些。” 陆梦蝶眼疾手快,忙拎著桌角的茶壶倒了水杯,双手奉上,“表姐夫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独孤羽没接。 第195章 倒反天罡 一旁的锦瑟接过了,又不动声色地放在桌角,“表小姐也隨奴婢去用午膳吧。” “可我方才吃过了呀。”陆梦蝶的眼神还停留在独孤羽身上。 又或者说,从他进屋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就没离开过。 锦瑟强扯上著她,“那才吃了多少,奔波一路多辛苦呀。咱们府里的小厨房,厨艺可是一绝,尤其是那个马奶酥酪,你一定爱吃,奴婢带你多尝尝,走吧。” 锦瑟这才把陆梦蝶拉出了屋子。 待人走后,独孤羽才问宋云缨:“你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表妹?” “我外公的亲弟弟,在清河一起做生意的那家,是他家的孙女。” 独孤羽冷道:“原是个拐了十万八千里的表妹亲戚。” 皇家亲情多淡薄,亲兄弟间尚且勾心斗角,宋云缨这点不对独孤羽抱有太大指望。 “也不只是亲戚的原因……”宋云缨回忆道:“那一年我害了病,险些死掉。母亲去外省问药,將我留在舅舅家照料。半夜里我突发高烧,天寒地冻的,是舅母抱著我奔了四五条街,鞋子都跑丟了,给郎中跪下磕头,才求得人家开门施救,这才保住我一命,可那以后,舅母的右脚就冻坏了,天冷时痛的下不了地……都是为了救我才落下的病根。” 独孤羽略点头,“原是为了报恩。” 宋云缨嗯了一声,“方舅母是个即贤惠又好脾气的人,只可惜我那舅舅不爭气,若不是他荒唐把家给败光了,舅母也不至於被人逼死。” 宋云缨想:“我既然帮不了舅母什么,帮一帮她女儿也算尽份心。” “那你准备留她到多久?” 宋云缨想了想:“王爷,梦蝶表妹年纪还小,家里遭了这么大的变故,无处可去,让她先在府里住下。待我给她寻了好去处,再把她送走。” “那若寻不得一个好去处呢?” “怎么会?”宋云缨道:“她如今家道中落,又被未婚夫家退亲,一个小姑娘,绝了门户,必不是什么眼高於顶的人。我给她寻个读书人家,清流门户的安稳一生,她肯定愿意。” “是吗?”独孤羽冷嗤一声,“本王瞧未必,你別被往日的恩情给蒙住眼睛了。” 宋云缨知道独孤羽是个冷僻的性子,必定不喜欢外人在府上多住。 於是道:“我只叫她在后院活动,不让她踏入前厅半步,不在王爷面前碍眼。” 独孤羽摆手让她隨意,只是嘴上还阴阳道:“咱们誉王妃可真是大善人,男的女的,亲的疏的,一个个都要找地方收留。” 这话说得,像是另有所指。 宋云缨寻思,反正今天也是得罪他了,索性就敞开了说。 “王爷,我是不该瞒著你收留楚家遗孤,还险些害了朱兄弟,我知道错了。” “真难得啊,”独孤羽剑眉微挑,“你还会认错。”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也这也是事出有因啊。” 独孤羽气得无语,“你知道朱鸣尘来本王这里告了多久的状吗?” “多久?” “他这话嘮子拉著本王足足扯了两个时辰,要不是父皇召我,他还得拉我喝酒继续诉苦。” “……”宋云缨一时无言以对。 独孤羽见她低头不语,“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还牙尖嘴利的。” 朱鸣尘既然告了状,那肯定是把事情和盘托出了。 宋云缨一把火险些让几位暗卫殉职,想想,是挺荒唐的。 她试探,“我说我不是故意的,王爷信吗?” 他眯缝著凤目,“本王若不信,此时你便在牢里了。” 宋云缨怯声问:“那……王爷是原谅我了?” 独孤羽反问:“原谅什么?原谅你私藏男人,还是原谅你差点害死朱鸣尘?” “什么私藏男人,王爷说得真难听。”宋云缨刚有不满,又立刻意识到是自己理亏在先。只好又软下语气:“楚鸳的弟弟是我找来对付太后的,你明明都知道……还要拿来说。” 独孤羽冷哼一声,“本王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 “我解释了,也认错了。王爷再这么纠缠,可就是无理取闹了。” “本王无理取闹?”独孤羽看了她一眼,“好,那本王问你。若本王再外头院子养了女子,你待如何?” 宋云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有些怔愣,“你,你说什么?” “怎么?只许你在外头藏人,不许本王养一个?” 再生气也该有个限度啊,她明明解释了这么多遍,他怎么还油盐不进。 他冲她问道:“说话啊。” 宋云缨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我便也去找別的男人,咱们俩一人一个,公平的很。” 独孤羽闻言怒极反笑,“好,好得很。宋云缨,你果然好样的!” 他抄著手,瞧著她红扑扑的脸,“你只管去找,本王倒要瞧瞧,谁敢要你这夜叉。” 宋云缨气鼓鼓的。 什么下厨啊,认错啊,此时都被拋之脑后。 她冲门外来:“来人啊,把桌上的饭菜撤了。” 独孤羽见奈奈这么听话,就拦道:“撤什么?本王还没吃呢。” 宋云缨推著他往外,“王爷若饿了,就去找冯厨子,爱吃什么吃什么。別使唤我院子里的厨娘。” 宋云缨把人推出去,关上门。 发泄完,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奈奈宽慰著,“主子彆气,王爷知道你的苦心,他就是想逗逗你。” “那也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说她在外室私藏男人,这要是传出去,岂不坏了名声? 奈奈脑子忽然灵光起来:“主子,王爷根本不是为这件事生气。奴婢知道王爷计较什么。” 宋云缨好奇,“计较什么?” “王爷是气主子对表小姐、对楚家人都能如此上心,盘算得宜,却不肯心思在王爷身上。” “这是何道理?” 她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王府吗? “嗯~”奈奈摇头,“一个家,本该是男主外,女主內。可如今咱们誉王府,倒反天罡,主子替王爷谋划,王爷反倒在儿女情长上多番吃醋。岂不怪哉?” 第196章 姐夫是一见钟情? “……” 宋云缨静下想想,觉得奈奈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她这个夫君,虽然面上冷淡,可实际上,却是占有欲极强。 平日里,她多看別的男子一眼,他都会生气。 更別说惹出这么大的事儿了。 奈奈又说:“王爷十分在意主子,可主子呢,先前太后塞进来个通房主子收了,如今又鼓吹王爷去外头养女人,亏得咱们王爷是个衷情的,还知道生一生气。若是那肠子的紈絝子弟,还不乐开了。” 宋云缨反问:“照你这么说,他生气还是好事了?” 奈奈挠挠头,“奴婢脑袋笨,別的看不透,可王爷对主子的用心,奴婢是看得透透的。” 奈奈出主意,“咱们王爷是个顺毛驴,明儿主子再去煲碗汤,奴婢保证,王爷喝了一定宽心。” 宋云缨轻嘆口气。 她毕竟也没真怨他,只是觉得,帝王家的孩子,不该总拘泥於儿女情长,格局放大一些,得了权利和实惠,才是正理。 “也罢,我多哄哄他,不叫他觉得自己受冷落便是。” 奈奈竖起大拇指,“主子英明。” * 因是前些日的大火,誉王府的后院还在修缮。 揽羽斋几间屋子还算齐整,宋云缨让人把陆梦蝶安置在了西厢房。 锦瑟说,“表小姐住下了,还算满意。” “还算?”奈奈问,“锦瑟你怎么话里有话啊。” 锦瑟对宋云缨道:“表小姐许是在老家富贵惯了,说这红木床可不比金丝楠木的睡著舒服。” 宋云缨只是一愣,隨即说:“你告诉她,咱们王爷素来节俭,让她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 锦瑟有些为难。 “怎么,不方便?”宋云缨也考虑到锦瑟的尷尬,於是道:“没关係,本宫得空说她。” 宋云缨又强调,“日后她的饮食起居,皆按你们俩的规格招待,不必因著本宫的身份,太过铺张。她若有什么不满意,叫她找我来说。” 锦瑟、奈奈点头称是。 是夜,宋云缨刚想歇著,便听见一阵琴声传来。 宋云缨循声走去,只见陆梦蝶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手指在琴弦上跳跃,弹出一曲悠扬动听的曲子。 宋云缨站在一旁,静静地听著。 她没想到,陆梦蝶竟然还有这等才情。 一曲终了,宋云缨拍著手掌走了过去,“表妹,这曲子弹得不错。” 陆梦蝶见是她,忙站起身来,“表姐,你怎么来了?那个……我是瞧著院子里有琴才手痒痒的,没扰了你的清净吧。” 宋云缨在她身边坐下,“你本该是个有福气的,只可惜……” 陆梦蝶低头,“都怪我多事,惹表姐伤心了。” “哪里,”宋云缨让她別紧张,“我是感慨自己没有你这份才情。我小时候只知道跟著娘亲上山採药,每日回家都是灰头土脸的,像个假小子。” 二外公家是清河富户,在子孙的教养上也是下了不小的本钱。 譬如这个表妹,就是自幼读得女私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得就是將来与走仕途的男儿可堪配。 若不是家里败落,也不至於千里寻亲,投奔到京城来。 陆梦蝶道:“表姐得嫁高门,受王妃之尊。在清河谁不高看咱们陆家一眼,就连我那不爭气的爹爹,都常常扯著表姐的旗子去招摇撞骗,说起来,也是惭愧的很。” 宋云缨拿了些银票给她,“拿著吧。” “表姐这是……要赶我走吗?” 宋云缨让她別紧张,“等风声过了,回去把你娘好好安葬一番。” 陆梦蝶眼含热泪,“谢谢表姐。” 宋云缨慢慢说:“京城不比清河,王府更不比家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看著,有人惦记著,之前家里日子再好,如今也得收敛些,咱们不能给王爷惹麻烦,你说对吗?” “表姐说的是……” 宋云缨拉著她的手,换了个话题,“跟表姐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陆梦蝶脸一红,手缩回来,“表姐怎么忽然问我这些?” “你既然跟汪家的亲事没了,就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京中好男儿无数,你就没想著在这儿安家落户?” 陆梦蝶低著头,有些害羞,“好男儿可不好找。” 宋云缨笑,“放心,有表姐在,必定给你寻个好的。” 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陆梦蝶虽然家道中落,可到底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女子,又有一副好相貌,未必寻不得好人家。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有位新科进士,是崔先生的学生,往日来王府时,我见过几面,他家境虽一般,可满腹才学,上进的很,以后必定是前程无限。你若愿意,我让崔先生帮忙让你们相看一番。” 陆梦蝶吃惊,“表姐,会不会太著急了?” 宋云缨拍拍她的手,“如此优秀的儿郎,你以为是好找的,咱们若不早下手,万一被別人抢去了,岂不后悔?” 陆梦蝶忙摆手,“不行不行,我这样的身份,怎敢高攀天子门生。” 宋云缨宽慰她道:“有何不可?他未婚,你未嫁,相看若是投缘皆大欢喜,若不投缘,就当认识个朋友,也没什么可惜的。想当初,我跟王爷,也是如此啊。” 陆梦蝶来了兴趣,“表姐夫和表姐也是相亲的?” “算是吧。” 宋云缨回忆起来,都觉得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姐夫是对你一见钟情吗?” 宋云缨觉得不是。 “他性子太冷,瞧不出喜欢不喜欢的。日子不还是一样过吗?”宋云缨摆摆手,“说他那块冰疙瘩作甚?还是多想想你的婚事,这才是正经事。” “嗯……”陆梦蝶报之一笑。 只是后面宋云缨说了什么,她没有再听进去…… * 翌日,宋云缨刚吩咐人去请崔彧,就听见前院方向有吵闹。 她皱眉问道:“何事如此喧譁?” 锦瑟卷了帘子进来,“主子,是表小姐跟府上的小廝吵起来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吵起来?” 第197章 爭执 锦瑟扶著宋云缨往外边走边说:“表小姐方才想去前厅,被阿飞拦住了。” “不是跟她交代了,不让去前厅吗?” “表小姐就说是主子让她去的,阿飞不信,二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爭执了起来。” “去看看。”宋云缨步子没停。 大老远就听到小廝把著门不肯放人—— “表小姐,前厅是王爷会客议事的,没王爷和王妃的允准,小的不能放你过去。” “表姐夫上朝了,怎么允准?我就坐在这儿等著,又不乱跑,待姐夫回来,还能真处罚你我?” “不成……” “什么不成,你不就是看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才故意为难我吗?一个院子,有什么不能进的。” “小的不敢。王爷不在,还有王妃,表小姐不如去问问王妃吧。” “你要王妃的允准?好,狗眼看人低,我这就去叫表姐来!看她不打断你的腿。” 宋云缨听到此处,远远地走来,问:“什么事,在府里这么嚷来嚷去的。” 陆梦蝶见宋云缨忽然出现,忙奔过去,告起状来:“表姐,你不是说崔先生今日要带学生来吗?我本想著提前去前厅等著,別失了礼数,谁知这小廝,堵死了门就是不许我过去!” 宋云缨无奈,“就为了这个?” 陆梦蝶趁机添了把火:“他这就是故意为难我,要给表姐难堪。” 那小廝忙跪下,“王妃,小的不知內情,是王府有规矩,这才拦著表小姐……” 宋云缨让他起来,“你做得没错。职责所在,理当如此。” “表姐……”陆梦蝶见宋云缨也不发落这小廝,甚是不解。 宋云缨说她,“阿飞是王爷心腹,连我都能节制,你为什么不行?” 陆梦蝶低著头,“哦……” 宋云缨对她道:“王府不比清河老家,一尺一寸由得你胡闯,王爷是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若真惹恼了他,我也救不了你。” 陆梦蝶小声道:“是,梦蝶知道错了……” 宋云缨拉著她,“你若真想去哪,来跟我说,我带著你,自然不会坏了规矩。” 阿飞这才让开。 宋云缨带著陆梦蝶往前厅方向去。 陆梦蝶不甘心地咬了咬唇,瞪了他一眼。 路上,陆梦蝶说:“表姐是王府的当家主母,怎还忌惮他一个小廝?” 宋云缨叮嘱她:“他虽是下人,可深得王爷重用,不止是他,王府里里外外都是王爷亲自挑选的,你与他爭执,不是打王爷的脸吗?” “姐夫还能真为了个小廝跟表姐生气?”陆梦蝶嘟囔著,“外头都传姐夫甚是专情,宠著表姐呢,我不信。” “因为得宠,就仗著王爷的那点偏心,去惹麻烦?”宋云缨给她讲道理,“一两次还管用,时间久了,夫妻那点感情不都消磨殆尽了?” 陆梦蝶低著头,无言以对。 宋云缨晓之以理道:“我不是责怪你,只是这皇亲国戚不好当,我身为当家主母尚且如履薄冰,是不想你因为一点小事,就坏了名声。” 陆梦蝶这才挽著她的胳膊,“表姐,我知道了。” “记住了?” “真记住了。” 宋云缨拍拍她的手,换了话题,“崔先生今日带了三个学生来,穿青衫的,就是我与你说的新科进士张文远,你待会儿就站在我身边,相看相看。” “嗯。” “若觉得不合適,只管跟我说,可別勉强自己。若瞧上別人了,表姐也定给你牵线。” 陆梦蝶显得心不在焉,“好……” 两人前厅,崔彧已经带著几位青年才俊等候多时。 见宋云缨到场,皆是行礼,“见过誉王妃。” 宋云缨让他们坐下,顺口介绍著陆梦蝶,“这是我清河老家的表妹,近日来到京城,本宫留她在王府里多住几日。” 陆梦蝶跟著见过礼。 “陆姑娘妆安。”几位青年皆向陆梦蝶投去探寻的目光。 陆梦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退到宋云缨身后,低下了头。 宋云缨一一介绍起崔彧身后的几位才俊,“这位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这位是翰林院编修之子……” 待介绍到张文远时,她特意多停留了几秒,“这位是新科进士张文远,才学兼备,头甲第七名,前途无量啊。” 崔彧见宋云缨对张文远颇为推崇,便笑道:“文远,还不快见过誉王妃和陆姑娘。” 张文远忙上前行礼,“见过誉王妃,见过陆姑娘。” 陆梦蝶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宋云缨让人拿上来几幅画,分发下去,“今日请各位来,是有个小忙想请尔等相助。” “王妃有事儘管吩咐,何必说一个『请』字呢。” 宋云缨笑:“再过几日等王府院子修葺好了,就要再开府设宴。本宫想著备些不一样的回礼给到场的宾客。这不,整了些王爷平日的字画来,想劳烦各位才俊给提上诗,这有诗有画,才拿的出手啊。” 即检验了几位的才学,又把宴请的回礼给办了。 宋云缨这桩事办得不亏。 几位俊才皆是点头应允,拿起笔,就开始在画上题起诗来。 陆梦蝶坐在一旁,始终不言一语。宋云缨则在一旁品著茶,偶尔与崔彧交谈几句,气氛颇为融洽。 不多时,几人已陆续题完诗,將诗作交还给宋云缨。 宋云缨一一看过,也让陆梦蝶看了看。 隨后满意地点点头,“诸位才情非凡,本宫甚是欣赏。待宴席那日,本宫再请各位来府上一聚。” 说罢,又让锦瑟取来几套笔墨纸砚,“今日劳烦诸位,这些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几位才俊皆是推辞一番,才恭敬地收下。 用罢午膳,待眾人离去,宋云缨才问陆梦蝶,“怎么样?有没有瞧上的?” 陆梦蝶羞赧地低下头,“表姐,你就別打趣我了。” “都没看上?” “也不是……”陆梦蝶想了想,道:“那个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看著倒是温文尔雅。” 宋云缨点头,“那位公子倒是个德才兼备的,家世也好。只是他生母死得早,家中內府由一个小娘操持,你觉得自己能应付吗?” “我……”陆梦蝶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觉得张文远如何?” 陆梦蝶低著头,小声道:“表姐觉得好,那便是好。” 第198章 狐媚的祸殃 宋云缨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已有了计较,“你自己拿主意,若真是相中了侍郎家的公子,表姐也替你去说合说合,婚嫁大事,总得挑个满意的。” “表姐,我不著急。”陆梦蝶像是都不满意。 宋云缨看出了她的犹豫,“没关係,慢慢挑。” 陆梦蝶问:“表姐,你是不是嫌我烦,要把我快点赶走啊?” “怎么会?我已经请示过王爷,你在京中孤苦无依,寻到夫家前,都暂住王府里。” “真的?”陆梦蝶眼睛一亮。 宋云缨点头,“是真的,不过你也要知礼节,守规矩,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別辜负了王爷这番照拂。” 陆梦蝶闻言,有些许失落,“表姐,我知道了。” 宋云缨也不再多说,只是笑著喝茶。 * 这天,穆国公夫人下了贴子,邀著宋云缨到畅春园去打马球。 “主子要去吗?”锦瑟问。 穆国公夫人不爱交际,难得组局,听闻,也是为了府中的添丁之喜。 “沈娇娇有身孕了?”宋云缨还好奇。 许久没跟穆家来往,宋云缨的消息也不是那么灵通了。 之前,沈国舅虽然倒台,可皇后娘娘毕竟还在。 穆、沈两家的婚事照旧,把沈娇娇娶过了门。 以穆家的家风,只要沈娇娇不骄横,长辈们也不会过多苛责。 “才不是。”锦瑟说起穆家的添丁之喜,“穆小公爷娶妻没多久,就纳了妾,这怀孕的就是这位夏小娘。” 锦瑟补充,“听说这夏小娘挺厉害的,把小公爷迷得团团转,若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只怕更得宠了。” 宋云缨合上帖子,“那就去吧,难得穆家遍邀京中名门,我也正好带梦蝶去见见世面。” 锦瑟问:“主子真要带表小姐去?” 宋云缨瞧她是有事要说,“怎么了?” 锦瑟犹豫一番,还是开了口,“奴婢说句得罪人的话,不知当不当说。” “你我之间,何须避讳,只管说。” “奴婢觉得,主子不该……不该太抬举她。” “怎么,她又跟人吵架了?” 陆梦蝶仗著有宋云缨撑腰,在王府里是有些我行我素,大家不敢声张,忍忍也就过了。 锦瑟摇头,“大家整天在院子里打转,哪有不吵嘴的,奴婢觉得那並不是什么大事。” 听这话音是还有情况,宋云缨问:“那你说的大事是?” “奴婢觉得,表姑娘在王爷面前表现的太伶俐了些。” 宋云缨端起茶,轻轻吹了一口,“你也看出来了?” 锦瑟將茶沫子归拢了,清理乾净,“奴婢虽笨,可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再加上她时常有意无意地打听王爷的事儿,奴婢便想著有必要跟主子说一声。” 宋云缨放下茶杯,微笑:“锦瑟,你是为我著想,我都知道。” “主子还笑,奴婢都快急死了。主子是念著老家尊长的恩情,奴婢也是憋了这么多天也不敢说,生怕主子觉得奴婢攛掇是非。” 宋云缨静静道:“落有意,流水无情。咱们王爷是个有女人缘的,可你见王爷多看过她一眼?” “那倒没有……” 王爷对谁都冷冰冰的。 宋云缨不置可否,“徽京城里富贵迷人眼。別说她一个小女子,就是外放的官员回来,也未必能做到心如止水。我儘快给她找个归宿,心定了,自然也就不想那么多不切实际的了。” “主子心里有盘算就好,奴婢还以为……” 宋云缨笑,“还以为我要拉她共侍一夫吗?” 锦瑟忙跪下,“奴婢不敢。” 宋云缨拉她起来,“放心,本宫又不傻,王爷这么才貌上佳的夫君,本宫可没那么大方。” “主子心有计较就好。” 宋云缨並不怪锦瑟,“你提醒的对,日后她若有不妥之处,你也得及时告诉我,不必顾念著这表姐妹的名分。” “奴婢明白。” 宋云缨起身,行至门前,“那就准备准备,咱们去畅春园吧。” * 畅春园,马球场。 宋云缨特意將陆梦蝶带在身边,介绍给京中的贵妇们认识。 陆梦蝶瞧著什么都稀罕。 “表姐,京城就是不一般。宝马良驹,草木肥沃,咱们清河一比,简直不堪一提。” 宋云缨让锦瑟把马球服端来,“我叫人专门给你量身定做的,喜欢的话,换上去赛一场,也叫京中贵眷们瞧瞧清河陆家姑娘的本事。” 陆梦蝶惊喜,“真的吗表姐?我也可以上场?” “那是自然。” 宋云缨点头,示意锦瑟服侍陆梦蝶更衣。 陆梦蝶兴奋地接过马球服,进入厢房换衣。 不一会儿,陆梦蝶身著合身的马球服走出,英姿颯爽,別有一番风味。 宋云缨夸讚,“果然人靠衣装,梦蝶穿上这马球服,倒是颇有巾幗不让鬚眉的气势。” 陆梦蝶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表姐眼光好,我才跟著沾了点光。” 场上,穆国公夫人已经等候多时,见宋云缨到场,热情地迎了上来。 “誉王妃,就等你来开场呢,你不到,可不热闹。” 宋云缨回礼,“国公夫人別见怪,本宫有孕在身,不便骑马,幸而我这位表妹略通一些,就让她替我比一局吧。” 穆国公夫人哪有回绝的道理,“既是王妃的妹妹,那肯定身手了得。快请上场吧。” 在宋云缨的鼓励下,陆梦蝶鼓起勇气,走上马球场。 场上,穆小公爷与几位公子哥正打得火热。 见陆梦蝶上场,穆小公爷眼前一亮,立刻策马迎了上去。 “陆妹妹,你要跟谁组队啊?” “都可以。” 陆梦蝶起初还有些生疏,但在穆小公爷的带动下,渐渐找到了感觉。 沈娇娇则坐在台上,狠狠地咬牙:“狐媚!” 沈娇娇死死盯著球场上,“跟她姐一样是个狐媚的祸殃。” 第199章 意外 身边的女使担心,“听说誉王妃最近去哪里都带著她这个表妹,肯定是有什么想法。” “就这乡下的土包子?也好意思带出来现眼。满身的铜臭味儿。”沈娇娇不禁冷笑,“官人也不怕熏著,竟还愿意陪这种货色打球。” “小家子气的惯会勾搭男人,隔壁院子那个不也一样吗。”女使道:“主子也彆气,咱们公子多少要给誉王妃一些面子,逢场作戏而已。” “她那点小心思,骗得了別人,骗不了我。”沈娇娇嫌弃道:“不就是想让这个乡下妹出风头,也好傍一个豪门勛贵,给她那些商贾亲戚添点门楣吗?下贱的勾栏做派。” 女使道:“就算咱们小公爷看不上她,那別人呢?万一有个想跟誉王府攀亲的呢?” 沈娇娇不禁握拳,“她也配?” 看台上的夏小娘怀了身孕,春风得意。 如今又来了个誉王妃的表妹,也是年纪轻轻地不安分。 沈娇娇忍不过。 “主子別忘了,屋里的那个狐媚子不也是戏子出身?咱们小公爷多情,不在意这些,不一样宠上了天。” 是啊,一个小妾,本该只配在主人院子里洒扫侍奉。 如今小公爷还把她带到正席上看马球? 欺人太甚。 沈娇娇气道:“如今我快成了整个徽京城的笑话了。他这是见我爹爹不在了,就想变著法子羞辱我,可他穆家也別忘了,我还有个做皇后的姑母,做亲王的表哥,沈家的伯伯叔叔都在,她一个妾室就算生了孩子,也骑不到我头上。” 女使忙宽慰,“是呢,是呢,管她生的谁,一样都是主子做母亲,这帮下贱的狐媚子,登不台面,主子彆气坏了身体。” 几局下来,穆小公爷已经打得满头大汗,却意犹未尽。 收了杆子,跑到宋云缨面前討杯水喝,“誉王妃,你这位表妹球技了得,可是你教的?” 宋云缨笑,“本宫最怕骑马了,哪教的了这些,她这是自己閒暇无事玩一玩的。” 穆国公夫人见状,笑著对宋云缨道:“真是巾幗不让鬚眉,刚才有几家的主母娘子跟我打听你这表妹的家室呢。” 宋云缨微微一笑,“夫人过奖了,她初来乍到,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夫人多多包涵。” 穆国公夫人笑著点头,“哪里哪里,陆姑娘出水芙蓉,我看著也喜欢。” 穆小公爷歇了片刻,又回了球场,比赛继续。 不想,意外很快就发生了。 陆梦蝶的马不知怎的,忽然受了惊嚇。 马儿扬起前蹄,发出惊恐的嘶鸣,仿佛疯了一般。 陆梦蝶拽住韁绳,却无济於事,被马儿带著在场上狂奔。 “当心啊——” 场上乱成一片。 一匹马儿疯魔,其他的也跟著发起疯来。 只见陆梦蝶骑的那匹马直奔夏小娘的位置,衝破了栏杆,直接把人掀翻在地上。 陆梦蝶摔下马,痛得在地上打滚。 “啊——”夏小娘也捂著肚子,哭喊起来,“我的肚子,我的孩子,来人啊——” 夏小娘身边的婆子丫鬟们乱作一团,有的忙著扶人,有的忙著叫大夫。 场上尘土飞扬,马儿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又要衝到宋云缨面前。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只见那人踏过栏杆,如轻燕般翻身上马,猛地拽住韁绳。 “吁——”硬生生地將受惊的马儿给拽停了下来。 “王爷?!” 宋云缨惊魂未定,看著面前的人,正是独孤羽。 独孤羽手放在唇上,吹了一个转了音调的口哨,场上的马儿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小廝奴僕一拥而上,才將几匹马制服,连忙牵下了场。 眾人这才鬆口气。 独孤羽扶著宋云缨,“没事吧?” 她额上还冒著虚汗,“没事……” “表姐!”陆梦蝶顾不得身上尘土,朝这边跑来。 “你怎么样?”宋云缨问。 “我没事。”陆梦蝶只是些皮外伤,並无大碍。她看了眼独孤羽,又小心翼翼地问宋云缨,“表姐,我是不是闯祸了?” 宋云缨看向夏小娘的方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独孤羽会意,立刻吩咐身边的人,“去看看。” 锦瑟得令,立刻跑了过去。 夏小娘那边,此时也被丫鬟婆子们扶了起来,只见她脸色苍白,神色痛苦,双手紧紧捂住肚子,身下已经染了一片血跡,似乎情况不太好。 穆国公夫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叫人把夏小娘抬回房去。 “快,快去叫大夫。” 宋云缨隨著人群来到厢房门前,主动上前道:“国公夫人,让本宫先给她看看诊吧。” 穆国公夫人却把拦住了,“王妃,您现在有孕在身,不宜见血,还是不见的好。若再衝撞了你,我们家的罪过可真就大了。” 宋云缨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母亲,这可不是咱们家的罪过。”沈娇娇站在门口,上下审视著宋云缨,“说不定是谁猪油蒙了心,见不得咱们家好,才故意惹了这场祸事。若夏妹妹有个万一,母亲可不能轻饶了这罪魁祸首。” 说著她还故意看了看宋云缨和她身后的陆梦蝶,“我表哥近年也是眼力差了,什么货色都往家里收。” “娇娇,不得无礼。”穆国公夫人打断她。 宋云缨怎会听不出沈娇娇话里的意思。 陆梦蝶躲在她身后,手心满是汗,將衣角搓了又搓,“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说得轻巧。”沈娇娇说:“夏小娘可是小公爷心尖上的人,你敢害她的孩子,没什么好下场。” 事已至此,宋云缨只好跟国公夫人解释:“今日之事,事发突然,若说梦蝶骑术不精是有的,可若说蓄意谋害,却是无稽之谈。” 沈娇娇给了个不屑的眼神,“一句骑术不精就想把自己撇乾净?” “誉王府在京中,本宫与王爷又在你们穆国公府,撇什么?难道我们夫妇还能跑了不成?”宋云缨再说:“若查明確实是我们的罪过,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在此之前,有人敢蓄意诬陷,本宫也绝不轻饶。” 穆国公夫人並不想轻易得罪誉王府,“眼下还是救人要紧,旁的事以后再说不迟。” “母亲……”沈娇娇不依不饶,“你就由得她们欺负到头上来?” 第200章 夜枯草 穆国公夫人一心在孩子身上,也嫌她聒噪,“娇娇,你吵什么?这屋里还躺著个病人呢。” 沈娇娇这才闭了嘴。 她心想,若不是娘家势微,这国公府哪敢这么对自己? 婆母盛气凌人,丈夫宠妾灭妻,纳了个小妾把孩子生到自己前头,让她成了整个徽京城的笑话。 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宋云缨让国公夫人別动怒,“女子十月怀胎,极为不易,夫人若信得过本宫,本宫愿意竭尽所能,保住夏小娘和孩子。这才是当下头等要紧的事。” “夫人不好了!” 穆国公夫人还没来得及应答,嬤嬤已经从里间屋子出来,脸色看著不太好。 穆国公夫人忙问:“怎么了?” 嬤嬤低声道:“夏小娘的孩子,没了。” 穆国公夫人闻言,身形一晃,险些晕过去。 宋云缨忙扶住她,“夫人保重。” 嬤嬤神色焦急,“大夫说夏小娘受了惊嚇,又结结实实地摔了这一跤,孩子保不住了。如今她人还在昏迷中,大夫正在施针,只怕凶多吉少,小公爷气得拔剑要杀人呢。”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沈娇娇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却还假意安慰,“母亲,您別太难过,我让人拿腰牌再去请大內御医来。孩子没了可以再有,若夏妹妹有个万一,小公爷才是真丟了魂了。” 话音未落,小公爷已经冲了出来。 “你这贱人,还我孩子的命来!” 剑锋所指,直向陆梦蝶而来。 宋云缨立刻挡在前面,利箭擦过髮髻,断了鬢边的一缕髮丝。 呵。 眾人皆倒吸口凉气。 “混帐东西!”穆国公夫人见状大惊失色,卸了他的剑,又狠狠给了一巴掌,“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对王妃刀剑相向。” 小公爷愤愤道:“她们害了我的孩儿,自然要她的命来偿!” 这穆小公爷一向是个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往日在京中就是个盛名在外的痴情浪荡子,爱谁都爱到不能自拔,一辈子脱不开女人的温柔乡。 如今见娇妾孩子双双受害,他怎能不气? “表姐……”陆梦蝶此时早已嚇得腿软,若不是宋云缨顶著,怕是要晕过去了。 宋云缨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 宋云缨道:“小公爷,案子还没定论,你可別受人蒙蔽,冤枉好人。” “她骑的马衝撞了夏儿,百十双眼睛盯著,我哪里冤枉了她!” “我表妹初来乍到,与穆家皆一面之缘,她有何深仇大恨,要害夏小娘?” “这……” 小公爷脑袋乱的很,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 “我不管!我的孩子没了,就要你们的命赔!” “你要拿谁的命啊?” 院子外头一声传来,独孤羽信步走到眾人面前。 “王爷。”眾人皆屈身行礼。 只有穆小公爷挺直了身子,不肯屈就,“誉王殿下,我穆家的事,不需要外人来插手。” 独孤羽冷笑,“你们国公府的烂事,本王自然管不著。可若涉及本王王妃,本王就由不得你信口胡说。” 穆小公爷一整个头脑发热,“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別人怕你,我可不怕!” 穆国公夫人见势不妙,忙打圆场,“今日之事,还需从长计议。策儿,你这是伤心过头了,快回屋里去冷静冷静。” “我不走!”穆小公爷甩开手,“害我妻儿的凶手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穆小公爷也是个愣头青。 打小娇生惯养,荒唐事干了几箩筐,国公爷夫妇都拿他没办法。 独孤羽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一个布口袋丟在地上,“你不是嚷著要找凶手吗?本王替你找了。” 穆小公爷弯腰捡起,还带著敌意,“这是什么?” “夜枯草,本王在球场马厩里找到的。”独孤羽话音未落,穆小公爷也变了脸色。 夜枯草是一种能刺激神经的草药。 將帅领军作战,若遇马儿懈怠,便在饲料中混入少量的夜枯草,马儿便可精神大作,以一当十。 但若用料过量,刺激了马儿的神经,它就会不受控制,疯癲起来。 显然,马球场的马儿只供赏玩,並不是上战场搏杀,根本不需要餵养这种草料。 而且,夜枯草有官府管控,所有买卖交易需记录在册,不该流入民间。 穆国公府內有此草药,必定不是来自正规渠道,若一查到底,怎么也得落个视察的罪名。 独孤羽冷笑,“小公爷,你们国公府的排场大啊,打个马球也这么拼命?” “我……”小公爷一时语噻。 眼见著屎盆子又扣到了自己家头上,穆国公夫人连忙说:“王爷,旁的事咱们待会儿说吧,眼下救人要紧。” “別,现在说。”独孤羽寸步不让,“你们家小妾大著肚子,本王的王妃也有身孕,岂能平白无故受你们冤枉?” 穆小公爷气势软了下来,“那你想怎样?” 独孤羽凤目微狭,“查出夜枯草的来歷,若与誉王妃无关,你们闔府磕头赔罪。若真是她所为……” 独孤羽脚尖踢起地上的剑,一把握在手里,递给小公爷,“本王把命赔你。” 天家嫡子,谁敢伤他一分一毫。 穆小公爷心里发虚,自然不敢接剑。 穆国公夫人只能放下身段,请求道:“王爷,我这幼子最是荒唐,等国公爷回府,老身定让他狠狠责罚这孽障。同为人父,但请你看在他刚经歷丧子之痛的份儿,饶了他这一回吧。” 独孤羽没应她,只是回头问宋云缨,“你说呢?” 宋云缨与穆国公夫人的关係一向和睦,她也不想把事情弄大,只是说:“小公爷也是为了妻儿伸冤,本宫明白。眼下还是救人要紧,別弄得母子俱损,悔恨终生。事后,还请夫人查出罪魁祸首,还我表妹一个清白。” 第201章 替死鬼 “是,是。”穆国公夫人见对方给了台阶,已是千恩万谢。 “不好了夫人、公子,夏小娘要不行了——”嬤嬤惊慌得从屋里子跑出来稟告,“大夫说小娘失血过多,怕是熬不住了。” “什么?!”小公爷衝进屋里。 眾女眷也跟著进了屋里。 只见夏小娘斜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大夫正竭力施救,却不见起色。 “策郎……夏儿好痛……” 穆小公爷紧紧握著她的手,“夏儿,夏儿你一定坚持住,宫里的太医马上就到,我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求你別离开我……” 宋云缨心里也是一阵唏嘘,她虽与夏小娘並无交情,但见一条鲜活的生命即將消逝,也不免心生怜悯。 於是,她上前道:“小公爷若信得过,让本宫来试试吧。” “你?”小公爷抱有怀疑,他並不知宋云缨的手段。 “傻孩子,誉王妃的医术可是太医署顶尖好的,当初丹阳公主母女的命就是她救的。”穆国公夫人见儿子已是生不如死,也顾不得什么衝撞不衝撞了。 “你真能救夏儿?” 宋云缨很诚恳,“愿意一试。” 如今爱妾命在旦夕,太医又迟迟不来,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穆小公爷满脸泪痕,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点头如捣蒜,“好,只要你能救她,要我做什么都行。” 也是个痴情人。 宋云缨坐下,给夏小娘把了脉,失血较多,脉息微弱,情况的確不容乐观。 她让閒杂人等都退出去,又叫人准备了热水、乾净的布巾。 参汤吊住神思,一粒九转回魂丸含在口中。 再用银针封住她几个大穴,减缓血液流失的速度,又叫人端来热水,用布巾给她擦拭身体,保持体温…… 一番忙碌之后,宋云缨才抽回手,淡淡道:“本宫也是尽力而为,能不能救回来,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见宋云缨已有疲惫之色,穆国公夫人连忙请她到外屋坐下歇息,“王妃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国公府深感大恩。” 宋云缨摆手,“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只求夫人和小公爷能快快查明真相,还我表妹一个清白。” 穆国公夫人连连点头,“是,王妃说的是。” 这场马球,看似意外,却又处处透著蹊蹺。 夜枯草究竟是谁放的? 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针对自己,还是陆梦蝶,亦或者是夏小娘? 宋云缨眉头紧锁,她隱隱觉得,这背后恐怕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眾人又等了半个时辰,內室才传来消息,夏小娘呼吸平稳,眼下能喝下药了。 终於鬆了一口气。 * 今日一场闹剧,直到傍晚宋云缨他们才离开穆家。 回王府的路上,宋云缨与独孤羽独处一辆马车。 她问:“王爷认为今天的事是谁做的?” “你觉得呢?” “我想听听王爷的看法。” 独孤羽气定神閒,像是心中早已有数,“自然是好处最大的那个人。” 宋云缨也有所猜想。 今日之事,明显是有预谋,衝著夏小娘的肚子去的。 她坐在看台最前面,场上有什么意外,自然是首当其中。 穆国公府最不想她生在孩子的,只怕是那个人了。 宋云缨见与独孤羽不谋而和,索性道:“王爷也怀疑沈娇娇?” “本王去马厩时,顺道问了句,那马夫说,独独沈夫人院里的小廝昨夜去过马厩,说是看看她陪嫁的那匹汗血马照料的好不好,別耽误她上场贏球。” 宋云缨不免问:“那王爷为何刚才不说。” 独孤羽轻笑一道:“时间太紧,一切都是猜测没有证据,如果胡乱攀扯,怕穆家以为本王是为给你脱罪,信口开河。” 宋云缨猜测,“想必是王爷这表妹在夫家受冷落,要拿这得宠的小妾出气。” “怎么只说本王的表妹,你的表妹呢?若不是她惹了一番祸,连累你被欺负,本王何须管这閒事?” “好好。”宋云缨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挽著他的胳膊笑,“王爷大恩,云缨感激不尽。” 独孤羽受用,“这还差不多。” “这案子简单的很,都有跡可循,想来,穆家很快会查出个结果。” 独孤羽则笑了笑,“本王劝你別太乐观。本王篤定,就算穆家查到了沈娇娇头上,也不会把她交出来。” “为什么?”宋云缨不解,“她可是要害穆家的子嗣。” 独孤羽问她:“穆家当初为何会娶沈娇娇过门,你可知道?” 宋云缨自然知道,还是她做得媒,“他们两家都是京中高门,孩子们又骄纵任性,名声一般。本是各有苦衷,这才结合。”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独孤羽道出了一件鲜为人知的事:“我这表妹过门的第二天,母后就让沈家保举了穆国公夫人的亲弟弟做步军都指挥使,你说,她会为了一个小妾,还有那个压根儿没落地的孩子,得罪沈家吗?” 宋云缨闻言,沉默良久。 若真如独孤羽所说,那穆家需要沈家助力,而沈娇娇失去了生父这座靠山,也需要一个体面的夫家。 本是互惠互利。 只要有这么一层关係在,穆家就会包庇沈娇娇。 独孤羽继续说道:“穆国公府看似门楣显赫,实则外强中乾。国公爷又是个手无实权的文官,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如今,闔府上下全靠国公夫人的娘家撑著,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事,坏了大局。” 小公爷当然可以任性妄为,荒唐行事,反正已是声名狼藉,没人指望他。 国公爷夫妇却要为整个家兜底。 这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剪不断理还乱。 宋云缨感嘆道:“所以,今日之事,就算咱们拿到了证据,穆家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独孤羽点头,“本王猜,穆家会推出来个替死鬼,既不冤枉了咱们,也好让沈娇娇脱身,皆大欢喜。”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独孤羽扶著她下马车,“你就安心等著穆家把台子搭好,唱戏听吧。” 宋云缨见他刚把人送到揽羽斋就要走,於是拉他手问:“天色也不早了,王爷不留下歇息吗?” 第202章 爱屋及乌 独孤羽拉著她的手,在额前落下一吻:“本王还有公务,白天耽搁了时间,晚上得熬一熬了。別等我,困了就先睡。” 她虽有不舍,可也体谅他,“嗯。” 深夜三更天,书房。 独孤羽坐在案前,手执一卷文书。 烛光摇曳,映照著他冷峻的面容,深邃的眼眸中闪烁著光芒。 自打独孤侃被革职,父皇有意將国政大事交由他处理。 宋云缨说“这是好事”,边疆不稳,皇上身体抱恙,许他监国,是从未有过的重用。 独孤羽本不在意这些,只是想,既然她觉得好,他便尽心做了。 成与不成,待看天命。 “咚咚咚——”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稀奇。 独孤羽喜欢清净,因此办理公务时,从不让人隨身伺候。 他不喊,没人敢来敲他的门。 除了宋云缨。 面对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独孤羽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进。”他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但听脚步临近,抬眸一看,有些惊讶。 “怎么是你?”他眼中的光黯了几分。 “表姐夫,是我。”只见陆梦蝶端了一壶茶水,儘管在深夜,也是打扮的精致得宜,全然没了白天马球场上的狼狈。 陆梦蝶轻步上前,“姐夫,我刚才路过,见书房灯还亮著,就想著送壶茶水来,给姐夫润润嗓子。” 独孤羽只在起初抬眼看了一下。 隨后就收了目光,重新回到手中的书卷上。 他冷冷道:“放那儿吧。” 陆梦蝶照做。 放下茶壶后,她並未立即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目光流转,似乎在寻找话题。 “姐夫,我……” “还有事?”独孤羽问。 陆梦蝶屈膝跪下,眼中不禁含泪:“今日在穆家,多亏姐夫出言相助,不然梦蝶真是百口莫辩,要被他们一群人给冤枉死了。” 独孤羽依旧看著公文,眼皮都没抬,“放心,即便本王不在,你表姐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是,表姐自然是维护我的。”陆梦蝶似乎很感激独孤羽,“可姐夫的恩情,梦蝶没齿难忘,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闻言,独孤羽放下书卷。 看著她:“本王是看在你表姐的面子,才替你说了句话,你若真想报答,就去找她吧。” 陆梦蝶咬了咬唇,“我自是要对表姐千恩万谢的。就是姐夫,日后若有什么用得著梦蝶的地方,儘管……” “犯不著。”独孤羽直接打断了她,“誉王府要什么物没有,要什么人没有,用得著你一个弱女子尽力?” “是,梦蝶只是一介弱女子,让姐夫见笑了。” 独孤羽道:“回去吧。” 陆梦蝶脸色一白,“姐夫,你误会了,梦蝶只是害怕。穆家沈家都是豪门勛贵,梦蝶一介布衣,若不能洗刷清白,日后可没活路了。” 独孤羽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只要本王在,你表姐就没事。只要你表姐在,你就会没事。” “是……” “还有事吗?” 被冷言冷语呛了这么几回,陆梦蝶也不好再待下去。 她摇头,“没事了。” 独孤羽幽幽道:“不过,本王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陆梦蝶眼睛一亮,“姐夫请说。” 他终於放下书卷,抬头看向她,“你表姐没跟你说,这书房不许外人进吗?” “啊?”陆梦蝶被问的哑口无言。 慌忙跪下,“表姐只说不让我去前厅,这书房是在后院……姐夫,梦蝶没想那么多。” “回去让你表姐教教你规矩,你不懂事,也是她的过错。” 泪水在陆梦蝶眼里打转。 烛光里,独孤羽的半张脸隱在阴影里。 陆梦蝶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独孤羽已经重新拿起了笔,神色冷淡,显然是不想再跟她多言。 “那姐夫也早些休息,梦蝶告退。” 她咬唇起身,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房中,陆梦蝶辗转反侧。 她把小女使叫到跟前,“银杏,姐夫对表姐一直很好对吗?” 银杏笑著:“自然好呀,表小姐这还看不出来嘛,满京城哪家勛贵如咱们王府这般,连个通房妾室也没有?” 陆梦蝶疑惑道:“不是说,之前有个姓楚的小娘吗?” “那楚小娘哪里及得上王妃一根手指头?她是太后硬塞进来的,后来犯了大事,已经被处置了。” “死了?” 银杏点头:“嗯。” 陆梦蝶若有所思,“那姐夫对我照顾,也是因为表姐的缘故吗?” 银杏:“那还用说吗?表小姐是王妃的表妹,王爷爱屋及乌,也是有的。” 爱屋及乌? 陆梦蝶默念著这四个字,心中有些荡漾。 她想起今日在穆国公府,独孤羽替她解围的情形。 那时,他目光冷峻,语气坚定,仿佛天神一般救自己於水火。不容任何人置疑。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如此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陆梦蝶不禁有些恍惚。 她自幼虽不缺银钱,可父亲嗜赌,母亲庸懦,兄长也只顾自己从不多看她一眼。 一直像个没根飘萍。 如今更是家道中落,看尽人间冷暖,尝尽世態炎凉。 独孤羽,是她从未敢妄想过的存在。 他高高在上,矜贵无双。 是京城富贵里最耀眼的明珠。 陆梦蝶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机会接近他,甚至得到他的庇护。 儘管这中间,夹了一个宋云缨。 族人说的对,她这个表姐,真是命好。 陆家几世商贾,偏偏她的娘亲攀上了宋国公府的高枝。 生得宋云缨又嫁给了天家之子。 这破天的富贵,真是旁人艷羡不来的。 近日,陆梦蝶心中也会纠葛。 她对宋云缨,有感激,有羡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她暗暗告诉自己—— “陆梦蝶,你不能忘恩负义。” “表姐待你恩重如山,你不能生不该有的念头。” 第203章 不该痴心妄想 可是,有些情感,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长,难以遏制。 难道自己真要困顿在別人的嘲笑和讥讽中,潦草一生吗? 陆梦蝶望著黑夜无尽地星空,“娘亲,我该怎么办啊……” * 不多时日,穆家就送信儿来了。 果然,不出独孤羽所料。 穆家在信中称,凶手是府中一看门小廝,因著前些日犯错被穆小公爷打了板子,怀恨在心,这才起了报復心,给马儿下了料。 因此才酿下大祸,还连累誉王府。 如今,老国公爷已做主,打死这忘恩负义的狂徒,正了家法。 宋云缨接过信,看完了说:“这下,也是死无对证。是与不是,由得他们说了算。” 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儿,独孤羽没放在心上,“穆夫人下了帖子,邀你赴宴,说是要赔罪。去吗?” 宋云缨微微应承,“既是赔罪,哪有不去的道理?总不能一直顶著这屎盆子。” “本王陪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吃个饭而已,王爷近日公务繁忙,不必理会这些閒事。” 独孤羽却很记仇,“他们还欠几个赔罪的头没磕呢。” 宋云缨想起他那天要跟小公爷打赌,於是笑:“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你信吗,小公爷和沈娇娇都不会出现。” “哦?” 宋云缨慢慢分析,“沈娇娇虽狠毒,却是个没心眼儿的,这么大的事,穆家也怕我在席上逼问內情,她万一说漏嘴,岂不又起波澜?” “再说小公爷,他当日给了我那么大委屈受,自然也怕咱们跟他討说法。所以,他定是借著要陪那小產的夏小娘,不肯露面。最后,还是国公夫人出面,两家应付一番,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独孤羽摆摆手,“內宅的事本王不懂,只一点,你別受委屈就好。” 宋云缨点头,“我知道。”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 要去穆家赴宴的当日,陆梦蝶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一早在揽羽斋外等著。 “表姐,你能带我一起吗?” 宋云缨有些惊讶:“你想去?” 她原以为她会格外排斥,毕竟在穆家被嚇到了。 陆梦蝶则说:“其实那天的事我也有错,若我骑术再精进一点,也许就不会酿成悲剧了。我也想当面给穆家赔个不是。” “要赔也是他们赔。你也不必事事退让。” 宋云缨想,陆梦蝶也是这桩案子的苦主,无缘无故的被冤枉,还险些丧命在小公爷剑下。 如今,真相大白,穆家要给誉王府赔罪。 若不带上梦蝶,似乎也说不大过去。 见陆梦蝶如此真诚地求到自己面前,宋云缨就答应了,“去换身衣裳,隨我一同去吧。” “谢谢表姐!” 路上,陆梦蝶向车外张望著,好似不经意地问:“表姐,姐夫不去吗?” “王爷公务在身,不便前往。” “哦……”陆梦蝶放下车帘子。 宋云缨瞟了她一眼,问:“听说,你前些日往书房给王爷送茶水了?” “表姐我……” 陆梦蝶惊得一身冷汗,她以为那天夜深了,根本没人看见。 连忙解释:“我那日睡的晚,半夜口渴的很,本想自己弄盏茶吃,路过姐夫书房见灯亮著,这才进去看了看。” 陆梦蝶慌忙摇著手,“我发誓,別的我什么也没干。” 宋云缨却笑得很淡然,“我有说你做什么了吗?” 陆梦蝶手搓著衣角,“没有……” 宋云缨看似不经意,却透著几分认真,“王爷身体不好,日日用著汤药,才养到如今。你让他深夜喝浓茶,不是害他吗?以后,別再送了。” “梦蝶没想害姐夫。”她有些慌了,“我若知道的话,必然不会送去的,表姐你信我。” 宋云缨点头表示相信,“是,不只这件,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她幽幽道:“你瞧著王爷玉树临风,意气非凡,背后却是我把他从阎罗殿拉回来,日日夜夜的悉心调养。” “你觉得他受封亲王,深得圣宠,亦有我替他聚贤才,谋前程。” “你是只看见了风光,不知这背后的心酸。” “这院子里的楚小娘,不就是前车之鑑?她背后可是有太后撑腰的。” “那些所谓皇亲贵胄的体面人,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你確定想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消磨一生吗?” 陆梦蝶不傻。 自然听出了宋云缨的意思。 话既然说到了脸上,她唯有低头认错,“表姐,是我蠢笨……不该痴心妄想。” 宋云缨拍拍她的手,“我不是怪你,只是提醒你,要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嗯。” 两人一路无话。 * 穆国公府的宴席上,果然不见小公爷和沈娇娇的身影。 唯有穆国公夫妇一个劲儿地赔罪,说是,“家门不幸,出了这等恶奴,险些污了王妃和表小姐的名声,真是罪过大了。” “我们家那不成器的孽障,当日也是昏过头了,竟敢跟王妃动刀动枪,国公爷已经狠狠责罚过了。求王妃看在他也是心繫妻儿,就饶他这一回吧。” 宋云缨只是浅笑,心中却明镜似的,“国公夫人客气了,那日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头绪,现在既然真相大白了,本宫又岂有怪罪的道理?” 国公夫人也顺道给陆梦蝶端了杯酒,“表小姐,我家策儿是个没分寸的,没嚇著你吧?” 陆梦蝶忙起身,双手接过酒杯,“国公夫人言重了,梦蝶没事,误会能解开就好。” “哎呀,表小姐真是通情达理之人。” “夫人谬讚了。” 说完,陆梦蝶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国公夫人甚是欢喜,“好好,表小姐如此爽快,老身真是羞愧,回头我定要再骂我们家那个没出息的混帐。” 第204章 她也配? 话说开了,自然就和和气气地翻篇了。 酒过三巡,陆梦蝶有些晕,她离了席本想去醒酒,结果回来时,被人堵到了半道儿上。 “你是?”陆梦蝶只觉得眼熟,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一旁的婢女说:“这是我们小公爷的正室嫡妻,沈大娘子。” 陆梦蝶想起来了,“沈夫人找我何事?” 沈娇娇看她如同螻蚁,“你一个乡下村妇,也好意思再等我们国公府的门?” 陆梦蝶心里憋闷,说话自然也没那么客气,“是你们穆家给我表姐下了帖子,请我们来的。” 沈娇娇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傍上宋云缨这棵大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娇娇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就是想提醒你,宋云缨这个人,坏心眼儿可多著呢。” 陆梦蝶咬了咬唇,“表姐对我很好,我不许你这么詆毁她。” “呦,在我面前演起姐妹情深了?”沈娇娇似看透了她,“得了吧,別做戏了。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我表哥。” 陆梦蝶听表姐说过,沈娇娇是皇后侄女,誉王表妹。 身份尊贵的很。 “你……你胡说!”陆梦蝶否认。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別人看不出,我却看得出。”沈娇娇一把拉著她的手腕:“你那天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你,嘴硬也没用。” 陆梦蝶心有所想,却不愿被人如此直白地说出。 她脸色微变,“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娇娇柳眉一挑,“当然是帮你了。” “帮我?” “你不是喜欢表哥吗?我帮你。”沈娇娇靠近她道:“我从没见表哥留过哪个不相干的女子在府上,可见他是在意你的啊。” “真的吗?”陆梦蝶心里的波澜再次泛起。 “当然。”沈娇娇再说:“宋云缨手段阴险,之前王府的一个小妾,就是她害死的。” “是那个……楚小娘?” “对啊,你以为她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了让你享福吗?天真。”沈娇娇攻心道:“宋云缨连太后的人都敢杀,你一个孤女,凭什么跟她抢男人?” 陆梦蝶心有顾虑,“那我又凭什么信你。” “我姑母是皇后,家中叔伯在朝廷声势显赫,我又是国公府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室嫡妻。表哥与我更是青梅竹马,他喜欢什么,我最知道。” 沈娇娇笑:“满京城,你还找得到一个比我更合適的人吗?” 陆梦蝶不禁陷入了沉思。 沈娇娇再说道:“宋云缨是害我父亲的元凶,她既然也挡了你的道儿,那咱们也算勉强算是同一战壕里的人了吧。” 沈娇娇拂去陆梦蝶袖口上的落叶,“陆大小姐,想好了来找我。隨时恭候。” 说完,就带著婢女扬长而去。 路上,婢女还有点担心地问:“主子真要帮她得到誉王殿下?” 沈娇娇冷嗤一声:“她也配?” 没嫁入穆家前,宋云缨就跟自己过不去。 如今她在穆家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筹划的一番,让夏小娘那贱人落了胎,结果又是宋云缨不依不饶,非逼得公婆查个水落石出。 害得她被婆母拉进屋里,狠狠罚跪训斥。 虽说找了个替罪羊,搪塞过去,可她也被禁了足,彻底失去了夫君的关爱。 这口气,她怎么咽的下? 陆梦蝶这颗棋子,她得好好利用。想到此,沈娇娇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宋云缨,你可是给我送来了一把好刀啊。” 婢女这才垂首,“主子英明。” * 夜幕降临,宋云缨与陆梦蝶乘著马车回了誉王府。 一路上,陆梦蝶都沉默不语。 宋云缨察觉出她的异样,“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梦蝶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表姐,我不胜酒力,就是有点累了。” 宋云缨没再多问,只是吩咐车夫快点赶路。 回到王府,陆梦蝶便藉口身体不適,早早歇下了。 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脑海中都是沈娇娇的话。 她不想只活在別人的阴影下。 不甘心永远做一个被人瞧不起的乡下丫头。 可是,该怎么做呢? 她陷入了沉思。 * 这日,誉王府被大火吞噬的院子已修缮完毕。 按照规矩,请了些平日交好的亲朋好友来府中做客,算是暖暖新宅。 皇后娘娘跟丹阳公主先是出宫到法源寺祈福,回来时顺道,一起来誉王府坐了坐。 昭愿小郡主跑在最前头,一见到宋云缨就扑了个满怀。 “舅母,舅母,你好些日子没进宫陪腊月玩了。” 丹阳公主连忙把孩子从宋云缨手里接过,“你这小皮猴子,没轻没重的,碰著你舅母怎么办?” 小腊月挣脱母亲,依旧抱著宋云缨的腿不肯撒手,“舅母,你是不是有了小宝宝就不喜欢腊月了?” 宋云缨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会呢?腊月这么可爱,舅母喜欢都来不及呢。” 一路引著客人到了內堂。 “你这里可真热闹。”丹阳公主说:“腊月整日在宫里念叨你,这不,今儿也是她非要来,我这才去跟母后求的恩典。” 宋云缨也不好意思,“都是我最近忙晕了头,顾不得进宫请安。” 丹阳公主让她別自责,“我知道。你既要对付太后的眼线,又得顾及自己的胎儿,那场火烧得不小吧,我瞧这大半个院子都重新修整了。” 宋云缨微微垂眸,“让皇后和公主见笑了,这些许小事,不值得一提。” 皇后脸上掛著慈爱的笑意,没做任何评论。只是端起茶水,品了一口赞道:“这茶不错。” 宋云缨连忙回应:“这是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皇后娘娘若喜欢,臣妾让人给您包一些带回去。” 皇后娘娘点头,“你有心了。” 正说著,外面有人掀了帘子进来。 端了削好的果盘摆好。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这是王府今早新进的果子,还请诸位尝尝鲜。” 丹阳公主打量著,“这丫头,瞧著眼生,你新买的啊?” 宋云缨否认道:“这是我清河外祖家的表妹,近日在京,我留她在王府里住几日。” 陆梦蝶整理了仪容,上前给皇后和公主行礼。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公主殿下。” 皇后娘娘端详著陆梦蝶,“模样倒是不错,气质也挺好。” “谢娘娘夸奖。” 丹阳公主抬手:“既然是誉王妃的表妹,那便是自家人了。快起来吧。” 第205章 儿女情长 陆梦蝶起身,站在宋云缨身侧。 小腊月指著她问,“舅母,这个姐姐是谁呀?月儿没见过。” 宋云缨耐心说道:“这是舅母娘家的表妹,月儿要叫姨母哦。” 小腊月虽然有些人生,可还是躲在宋云缨身后,乖乖叫人,“梦蝶姨母好。” “小郡主好。”陆梦蝶浅笑回应,“姨母带著你去院子里捉蝴蝶,捉蜻蜓好不好?” 小腊月似乎很心动。 可小手还是抱著宋云缨,“不,月儿要跟舅母一起玩。” 陆梦蝶伸出的双手,在半空有些尷尬。 宋云缨先给腊月拿了块酥饼,又对陆梦蝶说:“月儿还小,有些认生,时间久了就跟你熟络了。” 陆梦蝶收回手,“是我唐突了,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著急。该罚该罚。” 宋云缨告诉小腊月,“梦蝶姨母也很喜欢月儿呢,月儿不是最喜欢捉蝴蝶了?去玩啊。” 小腊月摇著脑袋,“可是月儿不想跟梦蝶姨母玩,她让月儿觉得冷嗖嗖的。” 陆梦蝶尷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丹阳公主道:“小孩子口无遮拦,陆家妹妹別介意才好。” 陆梦蝶只能自己打圆场,“怎敢怎敢,小郡主喜欢表姐,自然是和表姐亲近。我一个外人,还是出去伺候了。” 这时,独孤羽从外头进来,给皇后和公主请了安,又喊著宋云缨去招待宾客。 这边小腊月拉著独孤羽的手,“舅舅,舅舅,你陪月儿去院子里捉蝴蝶好不好?” “你怎知道有蝴蝶?” 小腊月指著陆梦蝶,“是梦蝶姨母说的。” 独孤羽目光落在陆梦蝶身上,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只这一眼,便驱散了陆梦蝶心头的阴霾—— 誉王殿下芝兰玉树,如謫仙一般的人物,只是这么静静地站著,都让人心生欢喜。 可惜,他的眼中只有宋云缨。 不止是他,就连小郡主这个三岁的娃娃也对她格外喜欢。 为什么? 她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博得这么多人青睞。 陆梦蝶想不通。 明明祖上都是同样的出身,自己的样貌也不差,怎偏她又如此好的命? 陆梦蝶羡慕宋云缨能拥有如此多的爱与关怀,而自己,却似乎总是在羡慕別人的生活中度过。 她有些不甘心。 * 庭院中,团锦簇,彩蝶纷飞,小腊月骑在独孤羽的肩上,追著蝴蝶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 宋云缨在旁招呼著,“慢些,慢些,摔下来可怎么得了。” 小腊月却举著捕蝶网,玩得正起劲,“舅舅,再高一点啦。” 独孤羽爽朗地笑著,依言將小腊月托得更高,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庭院。 丹阳公主与皇后远远的看著,“母后,儿臣还没见月儿这么高兴过呢。” 皇后也是欣慰,“在宫里待得久了,人都倦怠了,还是外头天地广阔,肆意畅快。” 丹阳公主:“原本瞧九弟是个孩子,一眨眼,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时间真是如白马过隙,匆匆不回啊。” “但愿羽儿的这个孩子也能平安降生,那本宫便没什么遗憾了。” “自然是平安的。”丹阳公主道:“母后没瞧今日的那柱香,烧得状如莲,菩萨一定会保佑她们母子平安,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母后就有了主动权,在太后面前的也不必养人鼻息的过日子了。” 皇后娘娘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你今天怎么三番两次提起慈安宫,平日里,你可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性子。” 丹阳公主嗔声道:“还不是十一弟马上要娶妻封王了,听说还是太后做媒,让他娶闻太师的女儿。闻太师三朝元老,文官清流。赵贵妃的尾巴更是翘到天上去了。” 皇后到底是宫廷廝杀里淬炼过的,稳当得厉害,“他日子再好,也都是羽儿过剩下来的,你眼红什么?当务之急,是要保住羽儿的孩子。旁的,与咱们无关,谁爱得意就由他们得意去。” “儿臣明白。”丹阳公主说:“只要弟弟安稳,那咱们就什么都不怕。” 皇后望向庭院里嬉耍的三人,有些担忧,“本宫最近瞧著他儿女情长的,像是陷进去了,到时候,他別不肯,坏了大事才好。” 丹阳公主:“九弟是个冷性子的,带谁都寡淡,不会为了个女人忤逆上亲,母后放宽心吧。” * 话说宴席散后,小腊月没玩尽兴,死活不肯隨丹阳公主回宫。 她一手拉著独孤羽,一手牵著宋云缨,“月儿想在舅舅家住。” 丹阳公主自然不同意,“你舅舅、舅母事多,你素日里顽皮的很,他们怎么招架的住?” “月儿不顽皮,月儿会乖乖的。”小腊月眼睛含泪,近乎乞求道:“娘亲,求求你让月儿在舅舅家多玩一天吧,就一天。” “不成。”丹阳公主寸步不让。 “那为什么梦蝶姨母就可以在舅舅家住?”小腊月难过极了,“难道舅舅舅母不喜欢月儿,只喜欢梦蝶姨母吗?” “……”丹阳公主被问得哑口无言。 独孤羽看不下去,单手將小腊月抱起,“阿姐,就让月儿住一晚,明天我给你送回去。” 宋云缨也帮腔,“是啊,王府人手多,她一个孩子废不了什么事的。” 小腊月睁著水汪汪的圆眼睛,等待著母亲的应允。 丹阳公主无奈,“罢了罢了,就一晚,下不为例。” 小腊月立刻破涕为笑,紧紧抱著独孤羽的脖子亲了一大口,“谢谢娘亲,舅舅真好,舅母真好。” 一番寒暄后,皇后娘娘和公主才告辞回宫。 独孤羽和宋云缨將她们送至府门外。 丹阳公主上了马车,又探出头来,“云缨,你身子重,万事小心。” 宋云缨点头,“我知道了。” 马车轔轔而去。 待人离开后,宋云缨吩咐锦瑟去给小腊月收拾房间,又吩咐厨房准备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待一切安排妥当,已近傍晚。 谁料,小腊月不肯去偏室睡,拽著自己的小被子跑到宋云缨的床边。 睁著圆圆地眼睛,软弱又真诚地恳求道:“舅舅,月儿想跟舅母一起睡。” 独孤羽將她拎道一旁,“不成。” 第206章 你真不记得我了? 小腊月瘪著小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舅母,你是不是有了小弟弟,就再也不陪月儿玩耍了?” 宋云缨无奈地看向独孤羽,示意他別太严厉。 隨后,她温柔地抱起小腊月放到床边,轻声哄道:“月儿乖,舅母当然喜欢陪你玩。別听你舅舅的,今晚跟舅母一起睡,怎么样?” 小腊月破涕为笑,“真的?” “当然。”宋云缨点头答应,“舅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小腊月说著一股脑儿钻进被窝里躺好。 独孤羽在旁无语道:“喂喂,你们俩倒是挤得倒是热乎,我睡哪儿?” 宋云缨抿嘴一笑,“王爷去偏房睡吧,或者,打个地铺?” 独孤羽指著自己,“你让本王在自己家里打地铺?” 小腊月连忙將自己的小被子贡献出来,“舅舅,你多铺些被子,暖和。” “……”独孤羽皮笑肉不笑,“你可是我的好外甥女啊。” 小腊月搂著宋云缨的脖子,又往她怀里蹭了蹭,“舅舅就把舅母借月儿一个晚上吧,明天还你就是了。” 独孤羽故作生气,“你这小鬼头。” 宋云缨轻轻拍打著她的背,柔声说道:“好了,月儿,快睡吧,舅母给你讲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棵长了千年的银杏树,一到冬天,金灿灿的……” 宋云缨讲起故事,小腊月也渐渐进入了梦乡,嘴角还掛著甜甜的笑。 独孤羽给小腊月掖了掖被角,確保她不会著凉。 他转身对宋云缨说:“你身子不便,还是早点去偏房休息吧,我守著她。” 宋云缨摇摇头,“无碍,我陪著月儿,心里也踏实。不然她夜里醒来见不到我,怕是要哭个没完了。” “你这样会把孩子惯坏的。” “小女孩儿惯一惯又怎么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独孤羽拗不过她,只好吩咐下人再拿一床被子来,打了地铺。 “王爷不去偏房睡吗?” “本王不得守著你们两个。” “我没事,在自己家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你说的,自己的女人,惯一惯没什么?” 宋云缨不禁汗顏,她有这么说吗? 夜,渐渐深了。 烛光摇曳,映照著三人的身影。 宋云缨躺在床上,轻声问:“王爷,你说咱们的孩子也会像月儿一样可爱吗?” 小腊月躺在她旁边,呼吸均匀而平静,圆嘟嘟的脸蛋瞧得人心生喜欢。 独孤羽仰在地铺,望著天板,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会的。” 宋云缨也在畅想,“若是个女儿定如月儿这般天真烂漫。若是个男孩,正巧跟月儿青梅竹马,做个伴。” 宋云缨轻轻侧身,两人目光交匯,彼此眼中都闪烁著深情与坚定。 独孤羽低声道:“早些睡吧。” “嗯。” 宋云缨轻轻握住独孤羽的手,烛光微弱里,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 宋云缨闭上眼,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无穷无尽的宫闈爭斗,尔虞我诈,烛光斧影。 她被人推入深渊,求告无门。 忽然,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拼命挣扎,却无济於事。 她扯下那人的面罩,是独孤侃! 他狰狞地看著她,癲狂地大笑—— “宋云缨,你以为你能逃脱必死的命运?” “没有我,还会有別人。” “等著吧,你会比之前死得更惨。” 宋云缨仿佛窒息了一般。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去的时候,一道光划破了黑暗,她看到了独孤羽的脸。 他救了她。 宋云缨恍然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抚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还好,只是梦。 她安慰自己。 独孤羽听到了动静,忙起身问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宋云缨心有余悸,却也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近日,她总是做噩梦。 独孤羽起身坐在床边,抹去她额头上的汗珠,“真的?若有事可別瞒我。” “没有。” “没事就好,睡吧,我在旁边守著你。” 宋云缨点点头,重新躺下,可心中的不安却难以平復。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总会做这样的梦。 宋云缨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再次入睡,可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独孤侃狰狞的笑容。 不禁脊背发凉。 独孤羽瞧出她的异样,轻声安慰:“睡不著吗?” 她点了点头。 他把被子拉到她的下巴处,塞好,“那不如本王也给你讲个故事听?” 宋云缨微微侧头,有些惊讶地看著他,“王爷还会讲故事?” 独孤羽轻笑一声,“怎么?不相信?” “只是觉得意外。” “你想不想听?” 宋云缨恃宠而骄,“我想听王爷小时候的事儿。” “那些陈芝麻烂穀子的往事,有什么好听的。” 宋云缨却说:“我认识王爷得晚,自然好奇那时候的九殿下是什么样子啊。” 独孤羽妥协。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別的……” “我记得那时父皇就藩,全家都在秦地,那里地处偏远,春天风沙大,夏日酷热难耐,冬天又奇冷无比……没什么好日子。” “我那时顽皮得很,总爱闯祸,母亲和大哥总是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有一回,我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溜出府邸,和朱鸣尘那小子一起去打猎。结果,猎没打成,反倒掉进了一个猎坑里,一条腿被夹住,险些废了……” “幸好有个上山採药的大夫救了我,这才保住了命。回去后,父亲大怒,把我关了禁闭。大哥心疼我,偷偷给我带了好吃的点心。可我还是觉得委屈,抱著他哭了好一阵子……” 独孤羽讲著,宋云缨已安然睡去。 “云缨?” 她没有回应。 他看著她熟睡的模样,轻轻嘆了口气,眼中多出一丝温柔,“所以,你是真不记得我了吗?” 第207章 小腊月 次日清晨,小腊月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宋云缨还在熟睡,便悄悄地爬下床,跑到独孤羽的身边。 她小手推推他,“舅舅,舅舅,该起床了。” 独孤羽迷濛中睁开眼。 正看到小腊月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 “舅舅,你怎么趴床边睡著了?不会著凉吗?” 独孤羽不禁把指头放在唇边,“嘘,小声点。” “哦……”小腊月连忙捂嘴。 独孤羽拉著小腊月,“走,洗漱去。” 可宋云缨已经听到了动静,醒了过来。 “舅母你醒啦。”小腊月挣脱独孤羽的手,扑到宋云缨身上。 宋云缨揉揉她髮髻蓬乱的小脑袋,笑道:“月儿昨晚睡得可好?” “嗯!”小腊月用力地点点头。 此时,独孤羽抄著手坐在地铺上,“你怎么不问问你夫君睡得好不好?” 呃。 某些人怕是心里不平衡了。 宋云缨想他昨晚陪她了很久,必是睡不安稳的,忙贴心道:“王爷受累了,再歇息会儿吧,我这就去安排早膳。” 独孤羽一脸“算你有良心”的表情。 小腊月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角:“舅舅,月儿想吃烤乳鸽。” 宋云缨笑,“舅母让人给你烤去。” “不,月儿想吃舅舅烤的。” 前段日子春游时,独孤羽露过一手,月儿吃后念念不忘,一直惦记著。 別说是腊月,就连宋云缨也不知独孤羽还有烤乳鸽的技能。 从前,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时自己亲自下过厨。 独孤羽微微抬起眸子:“小鬼头,不把你舅舅这把老骨头折腾散架你是不罢休对吧。” “舅舅……求求你了。”小腊月眼泪一挤,小嘴一撅。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独孤羽起身拉著她,“愣著干嘛,走啊。” “舅舅最好啦!”小腊月说著又扑进独孤羽的怀里。 小孩子还真是善变。 宋云缨问:“王爷真的不休息了?” 独孤羽打了个哈欠,也是宠,“你们两个除了睡,就是吃,看看这小鬼头,本王安睡得了吗?” 宋云缨捂嘴笑,“既如此,王爷就好人做到底吧。” 三人起身,宋云缨给小腊月梳洗完毕后,便拉著手一同前往膳厅用膳。 膳厅內,早膳已经备好,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独孤羽去烧了只乳鸽端了上来。 “吃吧,小祖宗。” 小腊月看著桌上的美食,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哇,好香呀,舅舅你真是太厉害了。” 独孤羽又给她夹了块糕点,“喜欢吃就多吃点,瘦的像猴子。” 宋云缨也给她盛了碗汤,“来,月儿,再喝碗汤顺顺气。” 小腊月开心地接过,大口吃了起来。 独孤羽看著直摇头,“怎么看著像逃荒的,往日在宫里,你娘亲不许你吃饭吗?” 小腊月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娘亲说,吃多了月儿会积食,肚子痛。舅舅,太医开得药好苦呢,月儿最不喜欢喝药了。” 小腊月是出生的时候难產,娘胎里带的病,体虚瘦弱。 丹阳公主这些年把她悉心养在宫里,太医署敬心调养,看护的如同眼珠子,这才有了可爱乖巧的腊月。 宋云缨忙让锦瑟去药房里取了一瓶山楂消食丸,“月儿尝尝这个,以后可就能少吃些药了。” 小腊月似信非信地放一粒在口中,酸酸甜甜甚是喜欢。 “谢谢舅母。” 独孤羽也盛了碗汤放在宋云缨手边,“这竹笋汤清淡不油腻,你喝著也爽口,尝尝。” 小腊月一脸坏笑,“舅母,月儿觉得舅舅好疼你哦。” “哦?” “真的真的。”小腊月认真地说道:“舅舅看舅母的眼神跟旁人都不一样。” 宋云缨揉她的脑袋,“我是你舅舅的妻子,他不疼我谁疼我呀?” 小腊月对夫妻的概念还不是很明晰,只是嘟囔著,“那娘亲是谁的妻子呢?为什么没有人疼她呢?” 宋云缨一时语塞。 丹阳公主是和亲嫁给北夷的,当初大巽铁骑荡平漠北,北夷王也被梟首。 丹阳公主是带著遗腹子重新回到京城。 小腊月註定出生在不寻常的人家,从小没有父爱,父母双方是不共戴天的灭国之仇。 想到此处,宋云缨也是唏嘘。 不禁抱抱小腊月,“那等月儿长大了,去疼你娘亲好不好?” 小腊月撅起小嘴,“月儿已经长大了。月儿马上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宋云缨被她的模样逗笑,“好好好,我们月儿长大了。等你四岁生辰,舅母一定送你个大大的礼物,怎么样?” 小腊月两眼放光,“真的?” “当然。” “说话算话!” “拉鉤。” 两人伸出小拇指,拉鉤作誓。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腊月觉得不过癮,还要拉上独孤羽一起。 “舅舅,你准备送月儿什么礼物?” “你想要什么?” 小腊月想了想,“月儿想要一只小兔子。” 独孤羽自然答应,“好,舅舅送你两只。” “太好啦!”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满足。 “你这丫头,慢一点。”独孤羽怕她激动地把桌子掀了,於是警告,“嬤嬤没教过你妈?食不言,寢不语。” 小腊月隨即吐了吐舌头,继续埋头苦吃。 用完早膳,独孤羽便带著她去院子里玩耍了。 收拾桌子时,陆梦蝶也隨著女使前来打了下手。 宋云缨拦她:“这些粗活,让下人做就好了。你何必沾手呢?” “表姐,你就让我做吧。”陆梦蝶低著头,“我在府中叨扰已是惭愧的很,若不再做些什么,真成了吃閒饭的了。” “有人说你閒话了?” “没有,我就是想为表姐做点什么。” 宋云缨想想也罢,“你既然有意,做就做吧,只是別勉强。” 陆梦蝶不觉得勉强,她边收拾著边望向庭院里,“姐夫真是喜欢孩子呢,听锦瑟说,今日是告了朝廷的假,专门在家里陪小郡主。” 只见,独孤羽此时正陪著小腊月盪鞦韆。 第208章 出征 小腊月银铃似的笑声在空中迴荡,有万般幸福尽在其中。 宋云缨不否认,“腊月是公主独女,全家都宠著,王爷自然也视她如掌上明珠。” 陆梦蝶羡慕地说:“小郡主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多人疼爱。” 宋云缨察觉到了什么,於是道:“我瞧你近日脸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陆梦蝶否认了,“我一个閒赋在家的人,能有什么事?” 宋云缨问:“我瞧你昨日在宴席上,对各家公子都不怎么热络,是一个也没瞧上吗?” 昨天宴席上,宋云缨特意让陆梦蝶装扮一新,她本就有几分姿色,沾上誉王府的门楣,就更被人高看一眼。 “不是的。”陆梦蝶想了想,“我瞧上了,只是羞於开口,这才没告诉表姐。” “哦?哪家的公子,说来听听?” 陆梦蝶頷首低声道:“就是……就是昨日席上,坐在姐夫旁边的那位汪公子。” 汪哲? 似乎是户部员外郎。 因也擅长丹青,绘得一手好水墨。这才与王爷投契,被邀请至上座。 否则,以他的品阶是不能与亲王平起平坐的。 宋云缨有印象,“那是个上进的孩子,听说功课不错,祖上也是出自翰林,虽说家里没落了,可读书人的风骨还在。这样的人家知书达理,也好相处。” 宋云缨肯定了陆梦蝶的想法,“你眼光不错。” 陆梦蝶轻轻地笑了笑。 宋云缨拍拍她的手,“你若点头,我便让王爷去打听打听,如何?” “表姐,能別让姐夫直接去问吗?”陆梦蝶不好意思,“我是个麵皮薄的没用性子,万一问了,人家瞧不上我,我……” 宋云缨明白,“那这样,改天我给她母亲下个帖子,不经意地问一问,人家不知是你,自然也不丟什么面子。” 陆梦蝶感激,“多谢表姐为我考虑。” 宋云缨让她放心。 陆梦蝶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表姐,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没同你说?” “哦?何事?” 她慢慢道:“那日去穆国公府,我遇到了沈娇娇。” “是吗?” 宋云缨其实心里有数,她本以为陆梦蝶不会主动提,没想到,竟说了。 或许,那天自己的一番话,她是真听进去了。 宋云缨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恨表姐,自然不会说什么好话。”陆梦蝶问,“表姐,她说都是你害了她父亲沈国舅,是真的吗?” 宋云缨冷笑一声,“她倒是会挑拨离间。” 梦蝶道:“我也觉得她的话不可信,就没理她。” “她说得也不完全错。”宋云缨倒也没完全迴避。 其实,那天在穆国公府,宋云缨手下的人看到沈娇娇拦住了陆梦蝶。 沈娇娇一惯恨自己,巴不得要她命,喝她的血,自然是满嘴喷沫子。 陆梦蝶愿意坦白,就证明她还有自己的判断。 宋云缨同样坦诚,“沈国舅贪污纳贿,草菅人命,我只是推波助澜,还百姓一个公道而已。” “是,表姐是为民除害。” 宋云缨不想刻意抬高自己,“梦蝶,我是想说,世间事有太多身不由己,做什么事,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已经很不错了,旁人的眼光,无需在意。” 陆梦蝶也无比真诚地说:“表姐,我受誉王府大恩,断断不会跟这种小人为伍的。” 宋云缨拍拍她的肩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记住,这世上,没有谁可以依靠別人一辈子,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王道。” 陆梦蝶点头,“表姐,我知道了。” * 这日,宋云缨倚在窗前读著子游寄来的家书。 信中说,【玄甲军在北地打下胜仗,皇上大喜,稿赏三军。】 奈奈乐道:“这下可好了,少公子立了战功,主子也能跟著扬眉吐气了。” 宋云缨收起信,“不过是尺寸之功,没什么好炫耀的。” “要奴婢说,少公子有將相之才,做个幕僚太委屈了,皇上合该赏他个军师噹噹。” 宋云缨拎著信封敲她的脑袋,“又瞎说。” 这回北地只是流兵作乱,因此朝廷並未出大军征討,只是遣了离北地较近的玄甲军的一个分支去迎战。 虽然是皆大欢喜,倒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军功。 奈奈却高兴地很,“王爷执掌玄甲军,玄甲军立功,就是王爷立功,奴婢是替咱们王府开心。” 宋云缨指指她的鼻尖,“我平日怎么教你的?居安不思危,当心乐极生悲。” 弟弟在信中说——【北夷的残余势力在边境闹得很凶,朝廷已有连根拔起之心,一场硬仗,开战在即】 奈奈这才有些担心,“主子,朝廷要打仗,王爷不会牵扯进去吧。” 难说。 独孤羽是玄甲军统帅,旁得流寇作乱也就罢了。 若是要灭北夷的余孽,他定要亲征前线,才能彰显天家威严。 要知道,当年为了灭北夷,大巽几乎是举全国之力,皇上御驾亲征三回,才得以获胜。 “轰隆隆——” 窗外黑云压城,忽然滚了声雷,大雨立刻就倾盆而下。 宋云缨看了看远处,“王爷很少下朝这么晚,怕是待会儿就见分晓了。” 果然到了晌午,独孤羽下朝回来。 宋云缨撑著伞到门口去迎,“王爷当心脚滑。” 独孤羽说自己无妨,倒是扶著她,“你大著肚子,不在府里待著,怎还冒雨跑出来?” “王爷迟迟不归,我也是担心。” 独孤羽把官帽拿下,抖抖上面的落雨,隨手丟给剑琴,“老十一要封王,父皇自然留我们在宫里商议一番。” “日子定了吗?”这比宋云缨预想的要快。 独孤羽继续道:“封王典礼安排在下月初四,父皇原本想要我司仪。” “原本?” 那就是最后不是了。 按说,封王典礼的司仪都是皇亲贵胄,譬如独孤羽封誉王时,就是皇上的弟弟湘王来当。 独孤羽道:“可昨日的八百里急报,北夷余孽在边境作乱,父皇让我整顿兵马,前去支援。怕是赶不上十一弟的好事了。” 宋云缨记得,前世做司仪的可是独孤侃。 第209章 立储之爭 不禁脱口而出:“难道换成了独孤侃?” 只是刚问完就有些后悔了。 如今,独孤侃被革职禁足,已经隱世了很久,怎会突然当此大任? 宋云缨不禁想起,上辈子,他独孤侃可是春风得意。 一边是新宠於皇上,一边又替自己的皇弟主持典礼。 皇城中,再没哪个比他得脸。 若不是太后在封王典礼上狠狠摆了他一道,只怕他爬上太子之位的时间会更快。 听到宋云缨突然提起独孤侃,独孤羽也只是怔了一下,隨即道:“不是他。父皇还是点了湘叔王做司仪官。” 湘王是皇上手足,眾位皇子的叔叔,皇亲当头,又是刀山火海里杀出的威名。他来做司仪,大家都心服口服,也算给足了老十一面子。 独孤羽又道:“至於老二,父皇说罚也罚了,总不好叫他一直受冷落,復了他金甲军统领的位子。” “他到底还是爬起来了。”宋云缨冷笑。 “老二一向標榜自己仁义,名声在外,如今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父皇也不能伤了將士的心。” 独孤侃是在世皇子中,年纪最长,战功最多,虽然出身不好,可也不是轻易能扳倒的。 否则,前世太后一党也不会跟他斗了那么久。 这个结果宋云缨早有准备,只是比预料的来了早了一些。 宋云缨猜测:“帝王之术,在於制衡。如今,立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皇上若太厚此薄彼,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岂不是要斗翻天?皇上还是想让你们兄弟几个的和睦相处的。”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独孤羽合了手中的摺扇,道:“父皇到底是老了,一心想看几个儿子兄友弟恭,和气一团,却忘了他自己当初是怎么坐上龙椅的。” “王爷……”宋云缨大惊失色,连忙拦住了独孤羽让他別说下去。 她打量著窗外並无他人,於是把窗户关严实,“王爷,虽在家中也要谨言慎行啊,这万一被多嘴的听到,去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怎么好。” 独孤羽不以为意,“本王实话实说而已。” 独孤羽自小叛逆,对他这个父皇,並不怎么俯首帖耳。 偏偏皇上对他容忍度极高。 大约是念在他身体不好的缘故吧。 他洒脱地倚在那儿,一点不慌,“无妨,父皇深知我性子,不会怪罪。” “帝王心,海底针,王爷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国不立储,势必动盪。 宋云缨虽是闺围女子,可也知道,如今朝堂之上分为四党。 一党是二皇子独孤侃,主要收了寒门士子心,在民间很有威望。 二党是六皇子、七皇子,两人代表了皇室贵族守旧派的利益。 三党是独孤羽,嫡子出身,背后有皇后娘娘及沈家的利益集团撑腰,名正言顺。 四党是十一皇子,自然是有太后垂帘谋划。 隨便拎出一个,都是能激起朝野动盪庞大的势力。 如今,皇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四股势力早已是明爭暗斗,不死不休。 皇上制衡多年,维持著表面的平静。但要想让他们几个兄友弟恭,除非让毅文太子活过来,恐怕才能镇住场。 宋云缨心有忧虑:“王爷,此次去北境要多久?” “多则半年,少则两个月。” “半年……” 那岂不是她就要临盆了? 看出了宋云缨的不舍,独孤羽拂过她的髮丝,“国事当头,本王也是万不得已。” 他说这话,也想看看她的反应。 宋云缨意料中的很识大体,“王爷儘管放心出征,我能照顾好自己。” 独孤羽有一点点失落。 朝廷將帅,虽说为国征战绝不退缩,可谁家的娘子不担忧阻拦,生怕战场刀剑无眼,郎君有去无回。 怎的她就如此坐得住? “王爷怎么了?” 他隱藏了心思,说道:“待你临盆之日,无论如何,我都赶回来陪你。” 宋云缨虽感动,可也知道军中无小事。 “王爷,您是誉王府的顶樑柱,玄甲军等统帅,国事为重,切不可因小失大。我会守好后院,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 他看著她:“你……不留我?” “王爷给予我的已经很多了,我没理由非得拽著王爷在身边。”宋云缨拉著他的手,“王爷若真想陪我,就快快打了胜仗回来,咱们才是真正的团聚。” 宋云缨从匣子里取出一个护心镜,放在独孤羽手中,“这是师父送给我的,据说刀枪不入。王爷带著,就当是我陪著你了。” 独孤羽將镜子握在手里,“有你等,本王一定平安归来。” 前世,她是把护心镜送给了独孤侃。 不止一次帮他躲过战场上的刀枪剑戟。 可他却不感恩。 將她一剑穿胸后,狠狠把护心镜砸到她的头上。 看著头破血流的她。 说她,自作多情。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想到此处,宋云缨忽然一晕,脚下不禁软了几分。 “云缨!”独孤羽忙扶著她,“怎么了?” 宋云缨扶额,“没什么,大约是月份大了,最近总是晕的厉害。” 独孤羽想起她前些日晕倒的情景,不放心。 “本王让人去宫里请太医。” “不必了。”宋云缨道:“我就是大夫,何需麻烦这一趟?” 正说著,鼻腔里一热,一股血腥涌了出来。 独孤羽心一揪,直接冲外面喊,“来人!” 陆梦蝶开门进来,后面还跟著锦瑟等人。 “表姐!”陆梦蝶连忙拿了手帕给宋云缨擦著血。 独孤羽直接道:“拿本王的腰牌,去宫里请太医!” 锦瑟领命,转身去了。 宋云缨慢慢坐到凳子上,“我没事,只是怀了身孕,难免体热,王爷不必大惊小怪。” 她拿过陆梦蝶的手帕,“梦蝶,你先出去。” “表姐,我还是留下来服侍你吧。” 宋云缨拍她的手,“我有事要与王爷说,听话,先出去。” 奈奈上前把陆梦蝶拉起来,“表小姐,你先跟奴婢走,待会儿再来服侍也是一样的。” 陆梦蝶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门。 独孤羽倒了杯清水递给她。 宋云缨饮下,稍稍稳了稳神。 她想起来件事,於是道:“王爷,我想请你帮个忙。” “何事?” “我想拖王爷打听个人。” 独孤羽挑眉,“什么人?” 第210章 王妃究竟得了什么病? “汪家的二公子。”宋云缨便把汪公子的家世说了。 “汪哲?” “没错,正是他。” 独孤羽早已看透:“这是替你表妹打听的?” “王爷英明。” “你都病成这样子了,还替她谋划?” “王爷,我真的没事。”宋云缨微笑:“梦蝶是个麵皮薄的,我昨日拖人请汪公子的母亲游了园,瞧著家世休养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女人的眼界都在內宅那方寸之地,男儿在外,天地宽广,还是想让王爷多多打探一番,我也好放心。” 独孤羽冷嗤一声,“是你那表妹求到你跟前的?” “倒也不是。”宋云缨也是实话实说,“早早给她寻个好归宿,我也算给舅母有个交代了。” 独孤羽提出了条件:“本王可以帮你,但你也得答应本王一件事。” “王爷儘管说。” “乖乖请太医来看病。” 宋云缨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赶紧宽慰他,“王爷,我自己天天把著脉息,比宫里的太医还了解。你尽可安心。” “了解?”独孤羽问她,“那你告诉本王,近段时间为何三番五次地晕倒?” “我……” 宋云缨其实也不大清楚。 只是觉得体虚,偶尔眩晕。 “我身子重了,自然不比之前利索。” “你当本王傻吗?谁家妇人怀著身孕会流血晕倒?” 独孤羽看著她,不知该爱该恨,“宋云缨,你何时才能不这么要强?” “王爷……” 他扶著她的肩膀,眼底是无比的诚恳,“我不想让你什么都自己扛著,不想让你受伤害,哪怕是一点。” “我想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谋定大局,万事算尽的军师。云缨,你懂吗?” 她懂得。 正因如此,她才不想给他添麻烦。 如果可以,她如何不想扑进夫君的怀里撒娇承欢? 如何不想在这前月下谈著儿女情长。 只可惜,她的热情和衝动,早被前世的血海深仇吞噬尽了。 想再以当年的少女心,完完全全地爱一个人,太难了。 太医来得很快。 一併来得还有宋云缨的小师妹。 一路冒著雨,衣裳也淋湿了大半。 太医正了正衣袍,这才来到內室,诊脉,问寻,然后开出了方子。 独孤羽將太医请到前厅,问:“许太医,王妃这究竟是什么病?” 太医恭敬道:“回稟王爷,王妃是忧思过重,加上有孕在身,累著了。这才导致气血两虚,日后好生將养,能补回来的。” 独孤羽这才稍稍鬆口气,“多谢太医。” 寢屋內。 小师妹替宋云缨端了碗汤药,“你可嚇死我了,一听你又晕倒,我可是缠著许太医带我来的。” 宋云缨微微一笑,“我没那么娇弱。” “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讲符咒的事吗?” 宋云缨点头,“记得。” 上回宋云缨晕倒,小师妹便起了疑心。 一则是宋云缨重生后更改了不少人的命运,被天机反噬。 二是,她怀疑有人在宋云缨身上种了符咒,吸其精元,才使她的精神时好时坏。 为了此时,她跋山涉水,专程去了趟医仙谷,废了不少时间去查清真相。 这才刚回来,就又听说宋云缨晕倒的事。 小师妹望了眼窗外,见独孤羽还再跟太医交谈。 於是长话短说,“我这回去医仙谷,从爹爹留下的藏书中,找到了关键,它是一种叫『牵魂』的符咒。” “牵魂?” “相传此咒能以命换命,献命之人若对续命之人有情,就能换的更快。但这种秘术失传已久,无法验证了,只有在前朝的时候,有人用过。” 宋云缨心有所想,“可是那个女祭司?” “师姐怎知道?”小师妹还有些惊讶,“正是那个深得先帝信任的女祭司,听说是姓白。” 宋云缨手里的碗盏“咣”一声碎在地上。 独孤羽闻声立刻推门进来,“出什么事了?” 小师妹立刻起身,洒扫著身上的水,“没什么王爷,是我手抖了,碗没端好。您忙,我再给师姐端一碗来。” “嗯。”独孤羽这才放心,引著太医出门相送。 见人走后,小师妹连忙关上门窗,回到宋云缨身边,“师姐,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宋云缨先说起了掛在独孤羽书房的那副画。 “我曾听珍画阁的东家说,这位女祭司寻得古法,用自己的血炼製成落顏作画,施以咒术,替先帝爱子续命……” 小师妹点头,“没错,这就连起来了,是牵魂咒没错。” 宋云缨定了定心神,才问出了那句话,“所以,是有人要借我的命对吗?” “此人不得不防。”小师妹担心,“你现在可是双身子,行错一步,就会引祸上身啊。” 所以,她这残躯,还是有人惦记著,要斩尽杀绝吗? 小师妹道:“师姐,你究竟得罪睡了?他要用这么阴毒的法子害你?” 是啊,她也想知道。 宋云缨,“你知道王爷日日夜夜都要看的那幅画里的女子姓什么吗?” 小师妹不知。 她只是听宫人说过,誉王与这幅画形影不离。 旁人只道是王爷痴情,可自从成婚后,他跟誉王妃如胶似漆,往日的那些流言,也就渐渐消散了。 小师妹看宋云缨脸色不好,试探地问:“难不成姓白?” 宋云缨缓缓闭上眼,点头。 一副落顏所作得画。 一个下在她身上的牵魂咒。 独孤羽日渐转好的身子,而宋云缨的精神却渐渐消磨。 现实摆在面前,她痛定思痛道:“难怪……他那么想让我爱上他。” 小师妹惊讶,“师姐你的意思是,王爷一直在用这幅画来续命?不对,时间不对。” 小师妹说出了疑虑,“那位神女是前朝大祭司,算起来是能做王爷祖宗的人了,怎会与他勾连,害你的命呢?” 第211章 他是救赎还是劫数 宋云缨道:“听说那大祭司容顏永驻,十年如一日,没人见过她老去的模样,若真活现在,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师姐……” 小师妹不想她伤心。 可是,现实是赤裸裸摆在眼前的,不容人再存有什么侥倖的心思。 小师妹心疼地拉著宋云缨的手腕,诊上脉,无比认真道:“我这就帮你找到下咒的命门,把它从你身上拔出来,谁也別想害你。” “没用的。”宋云缨只是淡淡地说,“我医术比你精,我自己的身体都察觉不到异样,你怎么能诊出来?” 小师妹的眼圈忽然红了起来:“师姐,都是我学艺不精,派不上什么用场,若有爹爹一半身手,也不至於让你受此大罪。” 宋云缨安慰她,“不怪你,人各有命,可能这就是我的命。” 小师妹站在一旁,满脸担忧,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不如一会儿王爷回来,当面锣对面鼓,咱们把话摊开了说。”小师妹攥紧她的手道:“我不信,王爷会这么狠心,你可是怀了他的骨肉啊。” 宋云缨痴痴一笑,“若他原本就想著去母留子呢?” “师姐……” “无妨,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往事种种,早已如梦魘一般浑浑噩噩。 今生的期许,终究也成了镜水月。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宋云缨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痛,可真到了这时候,反而有几分释然。 她靠坐在床头,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大雨依旧滂沱,似乎连老天都在为她哭泣。 小师妹哽咽道:“师姐,你別放弃,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宋云缨看向小师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傻丫头,哭什么。人生在世,谁没有个劫数?只是我的来得早了一些罢了。” 小师妹急切道:“实在不行,咱们一把火把那副画烧了,看它还怎么祸害人!” 宋云缨让她別难过,“前些日王府的大火烧了半座院子,那副画却丝毫未伤,上面定是下了咒,烧不了,撕不坏的。” 小师妹闻言,更是泪如雨下。 她深知宋云缨的坚韧与智慧,可如今却这般无助,让她如何不心疼? “师姐,你脑子一向灵光,你快想想还有別的法子吗?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去帮你办。” 此时,独孤羽也回来了。 门被推开,小师妹慌忙站起身,抹了把眼角的泪,“王爷。” 独孤羽的眼神极好,“怎么哭起来了?” “王爷,我……”小师妹是个直肠子,不会演戏。 宋云缨直接替她说道:“师妹与我好久不见,是喜不自胜了。” 独孤羽閒閒地坐在旁边,说道:“你若想她,日日来就是,有你陪,云缨也舒心。太医署的那些差事有本王替你挡著。” 小师妹忙行礼,“谢王爷恩典。” 宋云缨对她笑了笑,“快让锦瑟带你去用些晚膳吧,一天水米未尽,定是饿了。” “师姐,我想陪著你。” 宋云缨推脱道:“你瞧我这屋子就这么大地方,乌泱泱地都守在这儿,我还喘得了气吗?放心,万事我心里有数的。” 小师妹知道,当下要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还是要看宋云缨的决断。 自己现在杵在这儿毫无用处,倒不如多去翻翻古籍,没准儿还能查到一星半点儿的解救之法。 於是,恋恋不捨地起身,“那你保重,我先去了。” 小师妹走后,独孤羽坐到床边,摸了摸宋云缨的额头,“是没刚才烫了。” 宋云缨只是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独孤羽察觉到她的不安,问:“怎么了?还不舒服?” 她平静道:“王爷刚从外面进来,手凉。” 独孤羽的袖口此时还掛著雨水,他意识到,忙把外衣褪了,也是愧疚道:“对不起,送完太医本王一路赶来的,没冰著你吧。” 宋云缨抿嘴一笑,“还好。” 他把手踹进怀里,想暖热了再碰她。 “你忽然病成这个样子,本王倒没什么心思出征了。” 宋云缨看著他的瞳眸,幽黯而深不见底。 他握她的手:“怎么不说话?” 宋云缨道:“王爷放心,我会活下去的。” 她的眼神篤定,是看透一切的淡然。 独孤羽怔了怔,“你確定?” 宋云缨笑意中透著几分嘲讽,“事已至此,难不成我说一句捨不得,王爷还会去皇上收回成命吗?” 独孤羽眉心微皱,似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立刻把剑琴喊进来,“去备马车,本王要入宫面圣。” 剑琴惊诧,“王爷,夜色已深,只怕宫门下钥了。不如明日一早再……” “让你去你就去,囉嗦什么?” 剑琴无故被骂,也是无奈,转身要走,又被宋云缨喊住了。 “王爷何必拿剑琴出气?” “本王这就入宫回了父皇,左右,大巽不缺本王这一个將领。” 宋云缨:“苍生为重,王爷別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天下。” 独孤羽沉声道:“什么江山,什么天下,本王可从不稀罕。本王只在意你开不开心,顺不顺意。” 这话若再早说半个时辰,该多好。 宋云缨点头,“云缨谢王爷看重。” 他问:“你到底怎么了?” 他是她的枕边人,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语气,他都能察觉到。 她一定有心事。 宋云缨目光落在他身上,“王爷一定要去,若能建功立业,也不枉我和孩子在家苦苦等你一场了。” 独孤羽只是觉得不对,却也不明白缘由究竟在哪儿。 到最后也只能道:“我已经跟阿姐打过招呼,她会照顾你。本王不在的这段日子,受了委屈就先记著,等我回来给你出气。” 独孤羽若领兵在外,她只能一个人撑起誉王府了。 宋云缨望著他,眼中复杂情绪交织,“王爷,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独孤羽轻轻点头,“好,你先歇著,我让人熬了补药,待会儿端给你。” “好。” 他凝视她片刻,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门轻轻合上,宋云缨脸上的微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苦涩。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种种,那些痛苦与背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將她淹没。 这个男人,究竟是她的救赎,还是她的劫数? 第212章 唯有自强 宋云缨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她不能让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宋云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如今已非彼时,她不能再让自己陷入那些过往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她必须为自己,更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 宋云缨睁开眼,目光变得坚定而冷冽。 不管是谁想要害她,她都不会坐以待毙。 前世的路,她必不能再走一遭。 * 独孤羽出征的那天,晴空万里。 皇后特让人请了宋云缨,一起到城楼上为玄甲军送行。 城楼下,旌旗招展,气势如虹。 士兵们整齐列队,鎧甲在阳光下闪耀著寒光。 隨著號角声响起,他们开始缓缓移动,浩浩荡荡踏上了征途。 宋云缨身著华贵的王妃服饰,站在城楼上,目光紧紧跟隨著独孤羽。 只见他身穿盔甲,英姿勃发,眉宇间透露著坚毅与霸气。 皇后在一旁,不免感慨动容道:“一转眼,羽儿也长大了。” 丹阳公主笑:“母后,是你一直把九弟当孩子,岂不知他都是要做爹爹的人了。 皇后慈爱一笑。 宋云缨想,皇后应该也不止一次登上城楼为丈夫和儿子送行吧。 听闻当初皇上为秦王时,起兵被围困。 是皇后带著秦州百姓死守城池,解了皇上的后顾之忧,这才有了后来秦军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著独孤羽带领玄甲军奔赴著毅文太子的前路,最感慨万千的当然要属皇后娘娘了。 为了大巽,她已经失去了最优秀的大儿子,如今又为了小儿子呕心沥血的谋划。 为母之心,可感天地。 丹阳公主在一旁把手帕递给皇后,“母后怎的自己也跟个孩子一样,脸说变就变,突然掉起眼泪来了。” 皇后娘娘用丝帕拭去眼角的晶莹,隨即换了神情,望著远方,“是城楼上的风沙太大了,迷了眼睛。” 丹阳公主也不再戳穿,只回头对宋云缨说:“云缨,瞧,九弟在看你呢。” 宋云缨顺著丹阳公主的指尖望去。 独孤羽在马上回首,目光穿过人群,与宋云缨遥遥相对。 英姿策马,如降天神衹。 可她终是没有热情的挥手。 只是淡淡地看著,任他的身影逐渐远去。 直到玄甲军消失在视线尽头,宋云缨才缓缓收回目光。 皇后轻拍她的手背,“云缨,老十一封王在即,宫里宫外都忙得很,你也要警醒著点儿。” 宋云缨恭敬行礼,“云缨明白。” 皇后欣慰点头。 从城楼下来,宋云缨陪著一起用了膳。 席间丹阳公主问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宋云缨道:“身子重了,晚上睡不安稳,难免憔悴些。” “我听宫人说,前些天誉王府的人大晚上急匆匆地跑到太医署请太医,可是你病了?” 宋云缨摇头,“不是什么大病,最近天气变得快,有些不適应罢了。都是王爷紧张过头了,大惊小怪而已。竟还惊动了宫里,真是不该。” 丹阳公主推了推她的手,“你也是,总操劳著,能不累倒吗?你现在首要任务是养好身子,別什么苦都自己咽。就算九弟离京了,还有我跟母后呢,明白吗?” 宋云缨点点头。 皇后娘娘命人多盛了碗珍珠乌鸡汤给她,“云缨,你若有什么难处,儘管告诉本宫,別做那报喜不报忧的人。” “是。”宋云缨用微笑掩饰著內心的不安与忧虑。 她知道,这世上谁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帮她。 自己唯有自强。 皇后娘娘这才放心,“再过两日是清明,按祖训,宗室之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是要去奉陵祭祖的。” 宋云缨明白,“皇后娘娘不必担心,清明祭祖,王爷出征在外,我们誉王府不好一个人也不出席,况且,臣妾也没那么娇弱,定是要去的。” 皇后娘娘见宋云缨如此懂事,欣慰地笑了笑,“委屈你了。” * 宋云缨回到誉王府,便开始著手准备清明祭祖的事宜。 每年清明,宗室皇亲皆匯聚於此,祭拜先祖,祈求大巽国泰民安。 今年,也不例外。 除了远征在外的独孤羽无法到场,其余宗室,將悉数参加。 皇家祭祀不必寻常人家。 规矩繁琐,礼节甚多,稍有不慎,便是大不敬之罪。 宋云缨深知其中利害关係,事事亲自操办。 陆梦蝶看著她的装扮,说:“表姐何需打扮的如此素净,站在眾宗妇里,难免要矮上一节。” 宋云缨並不在乎,“矮不矮的,原不在打扮上。只要王爷得力,谁也不敢轻慢咱们誉王府。” 清明这日,天空湛蓝,微风不燥。 誉王府的马车便已停在宫门外。 宋云缨身著命妇朝服,头戴青玉簪,不施粉黛,大气又不失温婉。 与其他宗室女眷匯合后,眾人乘坐著马车,缓缓驶向奉陵。 一路上,她闭目养神,没有多言。 倒是身为寧王妃的安灵公主主动搭訕,“到底是誉王妃身量纤纤,连这怀身大肚的时候,竟也看不出一丝臃肿,方才,我从后面看著,还以为是哪家的郡主姑娘呢。” 眾命妇听了也是跟著附和称讚,“誉王此战若能大胜,王妃再诞下世子,誉王府可就是双喜临门了,誉王妃好福气呦。” 宋云缨报之一笑,“哪里,我们王爷是个没章法的,哪比得上各位姐姐妹妹的夫君有才稳重。” 寧王妃坐到宋云缨身边,压低了声音,“別假惺惺地装贤惠了,听说我家王爷官復原职,你是恨得牙都痒痒了吧?” 宋云缨却还是微笑,“寧王殿下颇有才干名望,皇上復他的职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著想,你我皆是妇人,又怎能在背后议论朝廷呢?” 寧王妃哼了一声。 此时马车在奉陵外停下,这里是大巽先祖长眠之地,也是龙脉所在。 寧王妃招手让一个小小的姑娘过来,“乐康,见过你姨母。” 乐康? 宋云缨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第213章 神女石像 当初宋瑶仙与人私通生下孽种,独孤侃为保名声,生生戴了这顶绿帽子。 后来宋瑶仙死了,乐康就养在了如今寧王妃的院子里,平时很少出门。 因而宋云缨都没怎么见过。 听说,宋国公倒是去看过几回孩子,都被寧王府的人挡了回来。 只见奶母抱著乐康过来,她也不过是刚会说话的年纪,见了宋云缨还有些怯怯的。 “姨母……” 乐康这张脸,长得与宋瑶仙极像。 连宋云缨都有些恍惚。 想著稚子无辜,乐康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宋云缨把自己腕上的鐲子褪下,拉著乐康的手,“乐康乖,姨母送你个鐲子,好不好?” 谁想,乐康一把宋云缨推开,“走开。” 玉鐲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不要你的东西!”乐康脱口而出。 奶母顿时慌了。忙把乐康抱在怀里,跪地说道:“王妃恕罪,小县主只是有些认生,她不是故意的。” 这孩子,怕是被人吹了耳边风,才会心中存有芥蒂。 见奶母慌了神的样子,宋云缨道:“不就是个鐲子,摔了就摔了,你紧张什么?难道我们誉王府还差这一个不成?” 宋云缨蹲下身子,本想再去摸摸乐康的头,却被她躲开了。 乐康躲在奶母怀里,偷偷地看著宋云缨,大眼睛里满是戒备。 宋云缨也不恼,只是问:“你躲什么?姨母又不是坏人。” 乐康不答,只是紧紧抓著奶母的衣角,抿著嘴不说话。 寧王妃瞧见这一幕,说了句风凉话:“都说三岁前的孩子最是通灵,想必乐康也是心里有数,才对姐姐避之不及吧。” 宋云缨见状直起身,平视著寧王妃,不卑不亢道:“只有最没出息的人,才会拿孩子说事。本宫劝妹妹多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乐康在本宫面前童言无忌到没什么,若是在祖宗跟前失礼,丟的可是天家顏面。” 寧王妃把乐康抱进怀里,“乐康,你觉得母亲对你不好吗?” 乐康道:“不,母亲对乐儿很好。”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听见了吗?”寧王妃对宋云缨道:“我不是那种黑心肠的继母,乐儿也喜欢我,相较之下,身为姨母的誉王妃你,又为乐儿做过什么?” 宋云缨笑笑,“过日子嘛,冷暖自知,妹妹觉得好便好,本宫就祝你们一家和睦了。” 宋云缨转身离开,不再与她纠缠。 锦瑟扶上去低声道:“看来这寧王妃没少在小县主面前说宋家人的不是。” 宋云缨看得开,“那又怎样?我也不觉得宋家是什么好人。她们母女爱怎么过就怎么过,我操什么心。” 锦瑟点头,“奴婢听说寧王復位,是南召国出的力。” 寧王妃可是南召的公主。 宋云缨浅笑,“难怪她这么春风得意。” 如今大巽和北夷余孽在北境对峙,南召本可坐山观虎斗,却在此时选择了与大巽结盟,这无疑为大巽解决了后顾之忧。 锦瑟点头称是,“寧王妃一连六封家书传回南召,这才说动南召王。皇上也是顾及时局,才復了寧王的职务。” 宋云缨並不惊讶,“他一向是个爱利用裙带关係的。” 只是独孤侃这种小人,阴险毒辣,即想利用女人,又想软饭硬吃。 宋云缨上一世已经领教过了。 这寧王妃虽是南召公主,下场未必比她好。 且看看再说。 说话间,已步入奉陵。 寅时初刻,天色未明,奉陵內外已是灯火通明。 太常寺官员早已布置妥当,奉陵正殿前,青铜鼎炉中香菸裊裊,祭品陈列整齐,牛羊猪三牲、五穀、玉帛、酒醴等一应俱全。 夹道旁,乐工肃立,编钟、磬、鼓等礼乐器具排列有序,静候祭祀开始。 眾人依照辈分排序,宋云缨站在自己的位置。 此时,皇帝身著十二章纹冕服,头戴冕旒,腰系玉带,簇拥下缓缓步入陵庙。 礼官高呼:“拜——兴——” 宣读祭文,上香行礼。 殿內殿外一片肃静,唯有乐声迴荡。 宋云缨隨著眾人,虔诚地跪拜、祈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幅掛在陵墓正中的画像。 那是先帝的画像,面容威严,目光如炬。 若宋云缨没看错,这画也是用落顏绘製而成。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太过巧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控著一切。 这画像,想必也是那位大祭司画的吧。 据说她深得先帝信任,承天祭祀,吉凶占卜,先帝对她无有不依。 宋云缨感到唏嘘。 先帝雄才伟略,唯独对嫡幼子过於溺爱,致使孩子年幼继位,根基不稳。 龙椅尚未坐热,就受朝臣蛊惑,几道削藩的詔书下来,藩王们群雄並起,天下大乱。 若是那大祭司真能占卜吉凶,预知未来,她怎的没算出先帝嫡出一脉落得这么结果? 若先帝地下有知,他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吗? 宋云缨目光再次落在那幅画像上,心中思绪翻涌。 整个仪式歷时两个时辰,方告圆满结束。 眾人这才鬆了松弦,宗室女眷们聚在一起,閒话家常。 “主子累著了吧?”锦瑟紧紧搀扶著宋云缨。 “只是跪久了,有些腿酸。” 锦瑟道:“主子身怀大肚,实不该跪这么久的,这万一……” “奉陵之中,先祖们都听著看著呢,不要瞎说。” 锦瑟抿抿嘴:“是。” 中午的席面安排在奉陵南侧的一个院子中。 这里原本是堆放草的园子,是今年才洒扫出来,供皇室宗亲祭祖时歇息之用。 用膳时,宋云缨本不多言,却听同席的几个宗妇议论著。 一问:“誒,刚才院子鱼池旁的那尊石像你们瞧见了吗?” 另一说:“你说的是那个神女石像?” “对啊,水池旁多潮湿,瞧著別的石头上都长满了苔蘚,单单她那一尊,一点儿污垢都没有,你们说神不神奇?” 寧王妃此时搭了话,“神女是谁?” 第214章 庸王 有人答:“就是先帝身边的那个大祭司啊。那可是个传奇人物,听说她不仅精通巫术,还长得倾国倾城,连先帝都对她言听计从。” 寧王妃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哦?竟有如此神奇之人?” 那宗妇继续道:“可不是嘛。” “那她后来如何了?” “有人说她得道成仙,也有人传她是被先帝秘密处死了。总之,突然销声匿跡,再无音讯。先帝就命工匠塑了这尊神女石像,立在奉陵之中,好让她能永远守护大巽。” 寧王妃恍然明白,又朝那尊石像看去,仔细地瞧了瞧,“誒?你们看,这神女石像是不是与誉王妃有几分相似?” 宗妇们本想著怎么可能。 可眼神在宋云缨和神女石像间来回看著,细细端详一番后。 有人嘆:“是啊,眉宇间是有几分神似。” “寧王妃不提,我们竟没发现呢。” 寧王妃对著始终不言一语的宋云缨道:“誉王妃,难不成你跟这位前朝大祭司有什么渊源吗?” 宋云缨抬头望向石像,神女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与她遥遥相对。 她心中一凛,急忙低下头,不再直视。 “誉王妃?”寧王妃喊她,“你怎么不说话?” 宋云缨掀起眼眸,“寧王妃想让本宫说什么?” 寧王妃一怔,“姐姐没觉得那神女石像跟你有几分神似吗?” 宋云缨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天下草木,想像者何其之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不成,妹妹觉得我是神女吗?” “我可没这么说。” “寧王妃没这想法最好。”宋云缨面上不动声色,“本宫出身徽京宋氏,父亲是当朝一品,威北將军,受封公爵。母亲清河陆氏,师承医仙谷散陀真人,一生济世悬壶。一笔笔族谱记录在册,妹妹不信可去查,看看本宫与你口中的神女,是不是真有关係。” “呦,姐姐何必认真呢?”寧王妃冷嘲热讽,“妹妹不过隨口一问,姐姐怎么翻出家谱堵我嘴来了。” “隨口一问?妹妹在奉陵拿先帝禁宫之事做调侃,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寧王妃被这么一问,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姐姐这话可就难听了,本是妇人间的閒话,你何必当真呢?” 宋云缨白她一眼,“祸从口出,本宫是好心提醒你。” 寧王妃吃了瘪,却又无法反驳。 偏偏她们两人的夫君又是东宫之位的候选。 其余宗妇也不敢胡乱插嘴。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最后,还是湘王妃开口缓和了局面,“今世之人,何必为了往事烦扰?吃饭。” 纵然寧王、誉王再显赫,朝堂上也得给湘王这个做叔叔的几分面子。 何况是內院妇孺? 长辈训话,宋云缨与寧王妃只得微微頷首,恭敬道:“是。” 刚用完膳,本是要打道回府了,迟迟不见皇帝身边的曹公公来传话。 湘王妃便遣了女使去庙前打听。 那女使去的快,回的也快,福了福身子稟道:“王妃,不好了,庸王殿前失仪,皇上动了好大的怒,正拿著打龙鞭,在太庙前鞭笞庸王呢!” “什么?” 眾人皆是大惊。 尤其是庸王妃,脚下一软,快晕厥过去。 庸王便是皇上的第七子,独孤博。 虽说七皇子在朝中掛著閒职,可他並不怎么爭权夺宠,若说最大的缺点,便是爱財了。 早年因为卖官的事,被皇上痛斥过。 不过后来改邪归正,倒也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怎的就惹怒了皇上,要在太庙前动家法了? 在场人虽然惊讶,可多半都是看热闹的心態。 七皇子失宠,那別人可就又多了几分胜算。 湘王妃到底还是疼惜小辈的,吩咐道:“还愣著做什么?都退开,让庸王妃喘口气。” 眾人闻言散开点缝隙,给庸王妃留出些空间。 庸王妃此刻脸色惨白,被身边的侍女搀扶著,勉强站稳。 “这可如何是好?王爷他……” 说著,身子一晃,又晕死过去。 庸王妃的女使慌乱道:“怎么办,我家王妃有心悸的毛病,最受不得刺激。” 瞧她的脸色发青,情况不妙,湘王妃立刻道:“快去请太医。” 宋云缨见状,直接上前精准地掐了庸王妃的人中,又为其服下一粒药丸。 庸王妃这才缓了口气,微微睁了眼。 宋云缨说:“臣妾略通医术,不如让臣妾试试吧。” 眾人这才想起,宋云缨也出自太医署。 湘王妃点头,“也好,誉王妃,就有劳你了。” 宋云缨轻轻搭在庸王妃的腕上,凝神细诊。 庸王妃此刻心乱如麻,只觉宋云缨的手指冰凉,带来一丝镇定。 片刻后,宋云缨鬆开手,“庸王妃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心悸的老毛病,一时气血不畅,才激住了。我这里有个安神的方子,煎了药服下,歇上两日便好。” 宋云缨吩咐锦瑟去煎药,侍奉庸王妃服下。 庸王妃服过后,脸色渐渐好转,人也清醒了许多。 她拉著宋云缨的手,感激道:“今日多亏妹妹在,不然我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宋云缨微笑,“庸王妃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不必提谢字。” 说话间,曹公公匆匆赶来,“庸王妃,皇后娘娘请您移步太庙。” 庸王妃闻言,心中一凛,“只让本宫去?” 曹公公頷首,“是。” 庸王妃心里没底,“怎的只叫本宫一个人去?” 曹公公:“奴婢不知,或许王妃去了就知道了。” 宋云缨看出了庸王妃的怯懦,於是说:“曹公公,庸王妃方才发病,险些晕死,不如让本宫陪著她去吧,也好有个照应。想来,皇后娘娘也不愿王妃出事的。” “主子……”锦瑟暗地里拉了拉宋云缨的胳膊。 这龙顏大怒,祸事当头,別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惹火上身。 怎的主子还要陪著去淌这趟浑水? 曹公公虽有犹豫,可还是说道:“誉王妃若执意要去,劳烦请亲自向皇后娘娘解释,奴婢只是个传话的,不敢做主。” 他既然这么说,就是愿意做顺水人情了。 “好,若皇后娘娘怪罪,自有本宫承担,不甘公公的事。” 第215章 全家造反 宋云缨轻轻拍了拍庸王妃的手背以示安慰,隨后起身,与她一同向太庙行去。 太庙殿前,青烟裊裊,经幡飞扬。 只见皇上手持打龙鞭,面色铁青,庸王独孤博则衣衫不整,跪在殿內,背上已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皇后娘娘正在一旁劝著,“皇上息怒,今日是祭祖的大日子,若在陵前大动干戈,只怕会惊扰了先祖。” 皇上正在气头上,哪里被劝得住,怒不可遏道:“这个不孝子!朕今日就要替先祖教训教训他!” 听了帝后的对话,庸王妃已是浑身颤抖。 “姐姐莫慌。”宋云缨搀扶著她的胳膊,二人一同上前。 皇后娘娘察觉到来人,去迎他们。 宋云缨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看到宋云缨也在,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宋云缨再行礼,解释道:“庸王妃身体不適,臣妾恐她一人前来无法应对,便陪著一起过来了,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看了眼病歪歪的庸王妃,眼中闪过一丝关切,“即便是你家王爷犯错,你也要保重身体,这么点风浪都经不住怎么成?” 庸王妃只点头,“是臣妾没用,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又对宋云缨说:“你也是,自己还是双身子,何苦呢?” 正说著,只听正殿前皇上拿著手中的打龙鞭。 愤愤指著庸王说:“你认不认错?!” 庸王嘴角沾血,咬紧了牙道:“孩儿无错,为何要认?” 皇上又一鞭子狠狠抽下去,惊得庸王妃一阵心颤。 皇上痛骂:“你小子侵占良田,买官卖官,闹出人命大祸,百姓千里上京,都把登闻鼓敲烂了,你还不知悔改,是要把祖宗的脸都丟尽了吗!” 曹公公的嘴一向严实,来之前宋云缨打听不出什么。 还好皇后娘娘身边的般若姑姑在,进殿前,般若姑姑告诉她—— “庸王在益州府卖官,位置只有一个,结果收了两家的钱。偏偏落选的那个原是靠打家劫舍洗白的人物,心有不甘,带著一帮流寇衝进官府,杀了新官,又到百姓家烧杀姦淫,一把火烧乾净后,直接占了山头落草为寇了。如今,益州百姓写了万民书,到京城告御状,这事才被皇上知道。” 这庸王胆子確实大。 虽说卖官之事,歷朝都有,可闹成这样子的,他还是头一个,难怪皇上如此震怒。 皇上依旧抽著鞭子,“不说是吧,朕倒要看看你这张嘴有多硬!” “好,父皇让儿臣说,儿臣就说!” 庸王挺直了身板,“父皇让儿臣执掌户部,可父皇可知国库还余几年的银子?我不卖官,哪儿来得钱?我不加税,哪儿来的军餉?我不征地,拿什么盖皇庄?朝廷一年上千万的销,父皇动一动嘴皮子,倒是简单,可知背后我有多难吗?” 皇上也是年纪大了,一通鞭子打得自己也喘著粗气,“你干不了可以不干,没人逼你!多得人想替朕分忧。” 庸王忽然冷笑起来,“是,父皇有二哥、九弟去前线带兵,打胜了他们高官厚禄,我能得到什么?我这个王爷做得好没趣,不如把位置让出来,请他们做您的左膀右臂。再不济,还有十一弟,总之,你们都是一家人,单我一个外人!” 这庸王也是任性。话越说越露骨,宋云缨听著都不免担心。 皇后娘娘见状,也不得不及时插话,“老七,什么外人不外人,快给你父皇认个错,这事还能揭过。你要有个什么好歹,你母妃泉下有知,也要不得安寧了。” “別提我母妃!” 皇后一怔。 庸王自知失礼,却已被热血冲昏了头脑,“母后,你对我有恩,我认。求你別在皇上面前提我母妃。” 皇上指著他,“你还不许旁人提她?不识好歹的东西,你早就把你母妃的脸丟尽了。” 庸王的生母是薛贵妃,亦是独孤侃的养母。 薛贵妃原本非常得宠,无奈却死得早。 宋云缨只听说她当年死得蹊蹺,隨后却匆匆下葬了,不知適合缘故,皇上也禁止后宫再提此事。 听到母亲,一直嘴硬的庸王也红了眼眶,“若不是你想粉饰太平,息事寧人,母妃何至於死的不明不白?” 皇上直接甩了庸王一耳光,“让祖宗好好看看你这张嘴脸,担得起独孤家的威名吗?” 宋云缨从未见皇上如此震怒过,扶著庸王妃的手也不敢鬆开,生怕一个不当心,人直接又晕过去。 庸王却道:“什么名声?儿臣早就不在乎了。毅文太子倒是声名煊赫,他落得个什么下场?父皇,他可是你最得意的儿子啊,你不一样把他害死了。” “混帐!” 皇上似被戳中了命门,如暴怒的猛兽,挥起鞭子。 打得庸王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庸王一边受著鞭子的疼,一边闷声道:“父皇,如今你嫌儿臣不贤不孝了?你別忘了……当年是咱们全家造的反!你刚当了几年太平皇帝,就觉得咱们到了地下,还有脸见祖宗了?!” “好,朕今日打死你,叫你去亲自问问祖宗!”皇上气的脸色铁青,快要失去理智。 眼见著庸王被打个半死。 庸王妃忽然挣脱宋云缨,衝上前跪在皇上脚边,双手死死抱著皇上的腿,哭喊道:“皇上,您要打,就连臣妾一起打死吧。王爷他虽然有错,可也是为了朝廷筹钱,难道要让他看著將士们饿死冻死在战场,无动於衷吗?” 皇上手一扬,直接把庸王妃掀倒在地,“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滚!” 手中的打龙鞭正要挥下,却被皇后娘娘拦住了。 只见她趴在庸王身上,挡住了皇帝的视线。 皇后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聵:“皇上,您已经失去毅儿了,难道还要再失去一个儿子吗?” 皇上的手凝在半空。 毅文太子是皇上心里永远的痛。 若宋云缨没记错,独孤羽曾经说过,毅文太子是被敌军虐杀而死,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內情,让皇上皇后如此相对无言。 落日残阳,皇上最终丟了鞭子。 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殿,背影在晚霞下渐渐拉长,像个落寞又伤神的老人。 宋云缨从未见过这样的陛下。 他永远是严肃的,权威的,不容挑战和侵犯。 第216章 赌独孤家总有一个好人 即不会像方才那样暴怒,也不会如眼前这边颓唐。 实在令人唏嘘。 皇上离开后,宋云缨才慢慢把庸王妃扶起来,“姐姐,隨我一同乘车回去吧。” 一路上,庸王妃都在不停地抽泣著,“这王府的天都塌了,可怎么办啊?妹妹,你说皇上会杀了我家王爷吗?” 宋云缨也只能轻声安慰著她,“姐姐莫急,皇上还没说什么,你可別先慌了神,偌大的內府还需要你操持。” “若王爷有个好歹,我真是没法活了,还操持什么?” 见庸王妃脸色苍白如纸,宋云缨摸摸她的额头,关切道:“像是又烧起来了,姐姐回府后,记得按我的方子熬药,別总想著那些身外之事,把自己身子养好,才是真的。” 庸王妃摸著眼泪,“妹妹,我家是飞来横祸,旁人都上赶子看笑话。你大著肚子还这么帮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宋云缨嘆口气:“姐姐快別这么说,谁家不遇个关口呢?今日事发突然,你回去多劝劝王爷,让他服个软。父子哪有隔夜仇?皇上或许只是一时气愤,等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庸王妃苦笑了一下,“但愿吧。我就是担心我家王爷那个倔脾气,我的话,他未必听得进去啊。” 宋云缨道:“王爷虽爱財,可也爱妻如命,妹妹虽与雍王府不常来往,可也听说过王爷是个情深之人。姐姐还是回去多宽慰宽慰王爷吧,莫要让他钻了牛角尖。给皇上认个错,不丟人。” 庸王妃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今日真是多谢妹妹了,若不是你,我只怕……” 说到这儿,她又哽咽起来。 宋云缨拍拍她的手背,“都过去了,姐姐莫要再想这些了,凡事朝前看,总有办法的。” * 两日后,宫中传来消息。 庸王被废去爵位,贬为庶民,一应待遇全部取缔,圈禁王府,无召不得出。其王妃念及旧情,自愿相隨。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惊。 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真会对亲生儿子下如此狠手。 毕竟,在眾人眼中,庸王虽有诸多不是,可到底还是皇室血脉,且並非十恶不赦。 可皇上却似铁了心,不仅削去其爵位,还圈禁了他。 一时间,关於此事的各种猜测和议论四起。 有人说,庸王此次是触了皇上的逆鳞,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也有人说,此乃皇后娘娘之意,意在剪除其他皇子的势力。 更有甚者,认为这是太子之位爭斗的第一场恶战,很明显,庸王已经出局了。 种种猜测,不一而足。 宋云缨得知此事后,沉默良久。 奈奈把沏好的茶端上来,“庸王这回只怕是完了,咱们大巽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听说哪个亲王被废的。奴婢刚刚出去时,路过雍王府,正遇上大內的人来贴皇封,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那叫一个多啊。” 宋云缨也听说了。 皇上早朝时大发雷霆,把与庸王交好的几位大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再有人敢为庸王求情,就一併治罪。 宋云缨提醒她们,“传话下去,咱们府上谁也不得去掺和庸王一事,违者家法伺候。” 奈奈点头,“是。” 锦瑟有些为难,“主子,那你前两日刚让奴婢包的几味药,说是要给庸王妃补身子的,奴婢还去送吗?” 宋云缨道:“这倒无妨,该送送吧,虽说庸王被圈禁,可到底不是囚犯,生病了吃药也是人之常情。你去找宗正司的周大人,就说这要是送给庸王妃吃的,他看在咱们王爷的份儿上,定会让你进去。” 锦瑟有些不解,“主子为何对庸王妃这么好?往日咱们跟她也不曾来往过。” 宋云缨帮她,也不是一点私心没有。 前世皇子党爭的厉害,独孤侃遭太后陷害,被皇上圈禁期间,眾人皆是躲闪不及。 那时,正值寒冬。 整个寧王府寻不到一筐碳火,冷的如冰窖一般。 只有庸王妃听说后,叫人送来了银碳和被褥,这才让府里的人熬过寒冬。 宋云缨帮她,也算还了她前世的恩情。 宋云缨抿口茶,道:“眾人皆说庸王爱財,可我瞧著庸王妃戴的耳坠还是四五年前时兴的样式,她的朝服破了,用得也是蚕丝而非金线。要么是她不得王爷宠爱,要么就是雍王府並非外界传得那么金碧辉煌。” 锦瑟:“可这世上沽名钓誉的人,也很多,万一是他们做戏呢。” 宋云缨认同,“我就赌一赌,他们独孤家,总有一个正常人。” 总不至於,一个个的都是忘恩负义之辈。 锦瑟没听出宋云缨的意思,还微笑道:“主子这话说得,好似咱们王爷不好一样。” “咱们王爷,自然是好。”宋云缨语气淡淡的。 她没点破,是因为此时,她谁也不信了。 前世里,各位皇子爭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虽然最终独孤侃得了头筹,可过得最安稳的,就数这位七皇子庸王了。 他不像独孤羽那样病弱,也不想六皇子那样眠宿柳,贪图美色。 因为执掌户部,所以有个“財神爷”的雅號。 直到宋云缨被独孤侃一剑杀死,七皇子还是当著他的富贵王爷,而其他的几个兄弟,早就命丧黄泉了。 宋云缨虽然与庸王夫妇交情不深,可也知道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来得更让人感动。 几副药的事,又不违背律法祖训,能帮一把是一把,还能落个人情。 万一庸王熬过了这场劫难,东山再起,她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朋友。 毕竟,皇家的事不好说。谁主沉浮,不到最后一刻也难有定论。 独孤侃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第217章 王爷的家书 他之前被革职反省,如今又重新执掌了金甲军,一样的威风八面。 宋云缨突然想起件事,便问:“对了锦瑟,你见过薛贵妃吗?” “庸王的生母?” “对。” 听庸王的意思,薛贵妃死亡的背后似乎隱藏著什么。 锦瑟摇头,“薛大贵妃仙逝的早,奴婢那时还没进宫伺候,不过,她有个妹妹也进宫做了妃子,就是麟趾宫的小薛妃,主子见过的。” 宋云缨有印象。 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宫里都喊她小薛妃以做区分。 只可惜,她不怎么爱交际,很少露面。就算有宫宴,她也总爱坐在角落里。 是个不爱张扬的性格。 宋云缨问:“此次庸王落难,她去求情了吗?” “没有。”锦瑟说道:“小薛妃原本就是个不爱讲话的,再加上庸王这回罪过大了,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她怎么会去跳趟浑水?” 锦瑟没明白,“主子怎么想起来问她了。” 宋云缨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来,顺口问一问。” 奈奈这才把採买的单子拿上来,说起正事,“十一皇子封王在即,这是奴婢按老规矩擬的礼品单子,虽说大同小异,可也不敢马虎。选得贵重了,怕被人说奢靡,选得廉价了,怕被人说小气,丟咱们誉王府的脸面。还是主子过了目,再定夺吧。” 宋云缨对奈奈有这份用心很欣慰,接过单子看了看,没什么大问题,“咱们奈奈总算长大了,都能独当一面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主子你別取笑我了。”奈奈挠头,“我一个人哪儿忙得了这些,表小姐也帮了我不少忙。” 宋云缨把陆梦蝶喊道跟前,特意交代,“今日宫里事多复杂,留点心,別跟著掺和。” 陆梦蝶很听话,“表姐放心,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宋云缨略略点头,“前些日你说的汪哲,我替你打探过了,內外兼修,人品贵重,家世也简单。他母亲朴实无华,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若能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我给你添份厚厚的嫁妆,过几年你再生个孩子,就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你母亲在天之灵,瞧著一定欢喜。” 陆梦蝶脸一红,“表姐真不害臊,拉著我说这些羞耻的话。” “这有什么害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 陆梦蝶低下头,小声说道:“表姐如今费心为我盘算,我自是感恩的。万一汪大人见了我,不肯点头怎么办?” 宋云缨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过几日,我让鄔家办个雅集,引你们见上一面,若彼此有意,我再替你去说亲。” 陆梦蝶这才露出笑容,“谢表姐成全。” 宋云缨又交代了几句,才让陆梦蝶退下。 奈奈见陆梦蝶走了,才说道:“主子对表小姐可真好,难道忘了……” 难道忘了她先前对王爷存有非分之想了? 结果话到嘴边,奈奈硬生生憋回去没说。 宋云缨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慢慢剥著盘子里的葡萄,“人情债是最难还的。我总不能把人赶出门,叫她流落街头吧。” 奈奈道:“主子讲恩义,可若她不领情呢?主子可別好人做过头了。” 此时的宋云缨也不想隱藏什么,索性道:“自私点说,我帮她,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我这个人,最討厌欠別人的,也討厌別人欠我的。” 奈奈被锦瑟一直使眼色,也就不敢再追问了。 只见宋云缨静静坐在书案前,看著空荡荡的墙面,不言一语。 奈奈连忙笑道:“昨儿主子说书房的大白墙看著空,今日我专门从库房里扒出一副百鸟朝凤图,掛在这里刚刚好。” 说著赶忙叫人抬进来,展开,“主子瞧,是不是很合適?” “不必了。”宋云缨道,“就让它空著吧,左右是占別人的位置,早晚都要腾地方的,何必呢?” “主子……” 这里原本掛著的,是王爷的那副神女图。 此次出征,一应私人物品王爷都被带。 独独带走了那幅画。 许是这画掛的久了,乍一取下来,偌大的白墙空著,看著还不习惯。 奈奈向锦瑟投去求助的眼神。 锦瑟挑挑眉。 奈奈忽然心领神会,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上去,“主子,这是王爷来得家书,刚才我一著急给忘了,该早早拿出来的。” 主子一定是思念王爷,才伤心的。 若读了信,定能药到病除。 谁料,宋云缨只递个眼神到桌子上,“放那儿吧。” “啊?”奈奈一愣。 往日少公子来信,主子都急切地拆开看,生怕知道的晚了。 怎的对王爷的家书,反倒无动於衷? 奈奈不敢问,只好双手把信放在桌子上,和锦瑟双双退下了。 “你有没有发现,主子近日怪怪的。”奈奈问。 锦瑟也察觉到了,“许是月份大了,行动不便,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那也未必吧,主子给表姑娘张罗亲事还是挺上心的,怎的就偏偏要冷落王爷呢?” 自从王爷出征时,不,准確的说,自从出征前,主子就怪怪的。 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对谁都是冷淡的。 偶尔笑一下,也像个皮面假人一样没有温度。 奈奈拉著锦瑟,“难道王爷做了什么对不起主子的事了?” “別瞎说。”锦瑟指著她那张嘴,“主子做事自有道理,知道多了反而不好。” “也不知道王爷在信中说了什么?” 锦瑟还是更稳重,“万事都有主子拿主意,你就別操心了。眼下朝廷纷爭不断,咱们最紧要的,是好好守住主子和小世子。” “说得对。”奈奈还不放心,“我可得看好那个陆梦蝶,总觉得她眼睛滴溜溜的转个没完,不像什么好人。” 锦瑟赞同,“你有这心思就很好,不枉主子疼你一场。” 奈奈挠挠头,“嘿嘿。” 第218章 毁清白 鄔晴儿对宋云缨交待的事很是上心。 特意让自家祖母在永和苑办了雅集,邀请了不少世家男女,文雅雅士参加。 鄔家是书香世家,祖上也是出过状元郎的,如今鄔大人仕途高升,自然有不少人来捧他家的场。 汪哲也在其中。 宋云缨一早就让锦瑟替陆梦蝶洗漱更衣,精心打扮一番。 陆梦蝶身著淡粉色襦裙,外披白色纱衣,宛如一朵清新脱俗的荷,亭亭玉立。 宋云缨满意地点头,“很好,咱们走吧。” 永和苑中。 鄔晴儿领著宋云缨在园中赏品茶,远处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宋云缨瞧过去,见沈娇娇也在其中,便问:“怎么请她也来了?” 鄔晴儿无奈,“祖母的帖子自然没往她手里送,可我那继母听说要办雅集,著急巴结沈家,单独给她送了信。” “你这继母也是拎不清,难道忘了当日沈国舅是怎么折腾坑害你父亲的了?” “她才不在乎这些,只要有利可图,就是得罪她全家,她都能笑脸相迎。” 宋云缨道:“难怪沈娇娇也愿意来。” 晴儿继续道:“她在国公府的日子不好过,出来正好透透气,听说了吗?小公爷几个月没进她院子了,这事惊动了宫里,国公夫人都被叫到凤仪宫问话了呢。” 宋云缨闻了盏茶香,“穆国公夫人这婆婆也是不好当,一边为了儿子操心,一边还得顾及儿媳脸面,难啊。” “谁说不是呢。”晴儿附耳道:“嗨,不说她家了,倒是你托我的事。今日我特意让祖母设的男女同席,你瞧瞧那边。” 顺著晴儿指著的方向。 只见汪哲穿梭於人群之中,温文尔雅,谈吐不凡,吸引了不少女子的侧目。 正巧,汪哲也看向了这边。 宋云缨对陆梦蝶说:“去打个招呼吧。” “嗯。” 陆梦蝶微微頷首,退下,向汪哲走去。 陆梦蝶礼数周到,“汪大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汪哲也施了一礼:“陆姑娘客气了,能在此处与姑娘相识,亦是汪某的荣幸。” 两人相谈甚欢。 一阵风吹过,瓣隨风飘落,满庭芬芳。 晴儿是懂得烘托气氛的,轻轻拍手,引来眾人的注意,道:“诸位,今日园之中,佳人才子齐聚,实在难得。不如我们来个即兴作诗,以为题,做飞令如何?” 眾人纷纷响应,一时之间,园里诗声琅琅,香与墨香交织,別有一番韵味。 汪哲与陆梦蝶也加入了作诗之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答如流,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晴儿笑著:“瞧他们两个多般配,若能成就一段好姻缘,你可要好好谢我。” 宋云缨点点她的额头,“定不忘你的功劳。” 作诗结束后,大家又玩起了投壶、射箭等游戏,园里欢声笑语不断。 宋云缨放心地隨晴儿一同去別处赏景了。 直到日落时分,雅集接近尾声,宋云缨不见陆梦蝶回来,才叫锦瑟去找找。 哪知锦瑟还没出院子,就听到隔壁一声女子的惨叫。 悽厉又悲惨。 “什么声音?!”晴儿心一揪。 宋云缨也起身,“去看看,我怎么听著不对劲。” 她们急忙穿过曲折的游廊,往隔壁院子赶去。 只见一群人围在厢房门口,交头接耳,神色慌张。 拨开人群,只见一女子衣衫不整,坐在地上,头髮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汪哲则一脸愕然,坐在床边,手足无错。 宋云缨忙再看那女子一眼,不是陆梦蝶。 稍稍放心。 这边却听晴儿惊喊道,“三妹?” 哭诉的不是別人,正是晴儿那继母的亲生女儿——鄔玉儿。 只听她愤愤拽著汪哲,死活不撒手,“你这个偽君子!说好了只与我谈论诗书,为何要毁我清白?!” 汪哲急忙辩解,“在下没有,三姑娘……我喝了茶就晕过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王哲低头看著同样衣衫不整的自己,也不知该从哪儿说起了。 “那碗茶明明你端给我,你还不认帐?简直无耻!”鄔玉儿哭得更加伤心,声音都沙哑了。 周围的宾客也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像是这汪哲年轻有为,官声很好,乍一沾上这种风流韵事,稀罕得很。 宋云缨忙拉了拉晴儿:“此处人多,还是回屋里谈论吧,鄔家的名声要紧。” 赶忙叫人清了场。 不一会儿,鄔家的长辈闻声匆匆赶来。 继母王氏一见这场面,险些晕死过去,上去揪著汪哲的就要廝打,“你这孽障,对我女儿究竟做了什么?” 汪哲是一介书生,又在朝中为官,如何能与女人动手。 只有挨打挨抓的份儿。 王氏打得不痛快,转身又给了晴儿一巴掌,“这就是你请来的人?!说,是不是你设计的,你自己当了下堂弃妇,见不得你妹妹好,就害她清白,想拉著她一道死吗?” 晴儿捂著红红的脸,“血口喷人,大娘子三言两语就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休想。” “我看就是你这小娼妇指使的,你別走,把话给我说清楚!” 说著又要廝打。 王氏是个性子豪横的。 宋云缨听晴儿说过。 王氏一向疼爱这个女儿,巴不得她嫁入公侯王府,夫家是千挑万选也没选个满意的。 如今被汪哲这等无名小辈玷污了名节。 她怎会甘心? 眼看著王氏要跟汪哲和晴儿拼命,宋云缨挡在前头,“王大娘子,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可別昏了头,害人害己。” 见是宋云缨,王氏到底收敛了些,与女儿抱著哭成一团,“怎么,誉王妃也要插手我家的事?明明是他们作恶,还不许我女儿伸冤了?” 宋云缨皱眉,“纵然是恶贯满盈的歹人,也要过了堂,审问后再定罪。先不说汪大人是否罪大恶极。大娘子这般高声叫嚷,惹得眾人围观,对三小姐可有半点儿好处?” 王氏吞了吞唾沫,“难道他还想抵赖不成?” 宋云缨看向鄔玉儿,“鄔姑娘,你说汪大人毁你清白,可有证据?” 第219章 孤男寡女 鄔玉儿哭得更加伤心,“我……我当时只觉头晕目眩,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等我醒来,就已经这样了。难道我会拿自己的清白冤他吗?” 汪哲此时也镇定下来,跪下说道:“誉王妃,鄔夫人,是鄔三姑娘说要谈论诗书,下官自觉投契,这才多饮了杯酒。哪知后来竟人事不省,直到被人唤醒,才发现自己与鄔姑娘共处一室,真不是故意为之啊。” 王氏如晴天霹雳,“你这杀千刀的,做出这败坏斯文的事,还狡辩?我儿一个闺阁在室女,若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汪哲不知错所,“鄔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在下的错,在下愿意对三姑娘负责,三书六礼,娶她为妻,绝不让她被人耻笑。” “我呸!”王氏一口浓痰吐在汪哲脸上,“你这穷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儿何等金贵,岂能委身你一个乡野村夫?你想攀我们家的高枝,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看你是从一开始就盘算好的,想逼我女儿下嫁,才行此齷齪之事!” “鄔夫人,在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在下真的没有想伤害鄔三姑娘。”汪哲瞧宋云缨还是个明事理的,於是求助道:“请王妃明察。” 宋云缨不禁暗嘆,这王氏也是看不清形势的。 前世,汪哲一举登科,官拜户部员外郎。 几经宦海沉浮,最终也做到了一品內阁大学士的位置。 到那时,指不定谁是高枝呢。 宋云缨沉吟片刻,道:“此事关係重大,谁也不能妄下断言。还是先请人来验一验那碗酒,再做定夺吧。” “慢著!”鄔夫人不依,“誉王妃三言两语就想撇清这个狂徒,是当我鄔家没人了吗?” 宋云缨笑了笑,“冤有头债有主,汪大人是朝廷命官,又跑不了,你怕什么?他有何罪,自有应天府审理判罚,夫人想越俎代庖,这知道的是你爱女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鄔家主母是个不懂规矩的无知莽妇,平白给鄔家丟脸。” “你!” “相信大娘子跟本宫一样,不愿让真凶逍遥法外,既如此,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定他的罪不迟。” 说罢,便吩咐人去请大夫。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只等大夫的到来。 谁知没等来大夫,倒等来了鄔家祖母身边的嬤嬤。 “不好了,老太太一听出了事,一口血吐出来,半晌喘不上气。大姑娘快去看看吧。” 晴儿瞬间急得满头大汗,“我这就去。” 宋云缨拉著她,“我陪你。” 两人急忙往祖母的院子赶去。 一进屋,只见祖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奄奄。 晴儿扑到床边,哭道:“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您別嚇我!” 宋云缨也上前,替祖母把了把脉,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安慰晴儿:“別急,祖母这是急火攻心,我先施针稳住她的心脉,再用参汤吊著神,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说罢,便取出银针,迅速在祖母身上几处大穴刺下。 晴儿擦去眼泪,守著祖母,餵她吃了碗参汤。 不一会儿,祖母的脸色果然好转了些,气息也平稳。 晴儿感激地看著宋云缨:“多亏了你,不然祖母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活不下去了。” 宋云缨也是愧疚:“今天这事,说到底也是我给你添的麻烦,我这心里很过意不去。” 晴儿摇头,“別的我都不在意,我只要祖母好好活著。” 鄔祖母拉著晴儿的手,“傻丫头,祖母这不是好好的吗?” 鄔老夫人道:“你那继母,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宋云缨让她老人家別担心,“方才王大娘子是嚷著要去报官的,我已让王府小廝把人拦下了。当务之急,咱们是要先把事情搞清楚,再算帐不迟。莫要让閒言碎语传出去,坏了鄔家女眷的名声。” 鄔祖母说著要起身行礼,“老身多谢誉王妃主持大局。” “老夫人快別如此,”宋云缨忙扶她起来,“我与晴儿情同姐妹,必不能让她被此事牵连。” 这时,隔壁也传来消息。 ——大夫验过那碗酒,確实被人下了迷药。 ——汪哲无法自证清白,被王氏带人打得头破血流。说要一告到底,让他罢官丟爵。 宋云缨问晴儿,“你继母真的会告到府衙吗?” “难说。”晴儿道:“她只这么一个女儿,指望著她得嫁高门呢,如今美梦破灭,焉能不恨?” “那鄔家不还有你和別的姐妹吗?若真闹开,姑娘们的名声怎么办?” 晴儿冷笑著,“別的?我一个正室嫡出的长女尚且要靠祖母庇佑过活,其他庶出的妹妹,你指望她顾及她们的名声?怎么可能。” 宋云缨嘆口气,“一碗酒,席间过了多少人的手,这原就是本糊涂帐。汪哲就是浑身张满嘴,怕也说不清了。” 可鄔三姑娘与人孤男寡女,同处暗室是板上钉钉的事。 王氏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头绪,把火撒在汪哲身上,出一出气,心里也好受些。 晴儿难受道:“我不在乎自己的什么名声,我是担心她们这么折腾下去,祖母会受不了的,她老人家一向看待鄔家名声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云缨,你是个有主意的,可有什么法子?” 宋云缨想了想,道:“別急,新上任的应天府尹原是我家王爷的幕僚,我拖人问问,咱们见机行事。” 宋云缨安抚好晴儿,才打道回府。 路上,陆梦蝶问:“表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汪大人那边……” 宋云缨冷冷道:“你和他这门亲事算是黄了,如今,他官司缠身,能不能保住官位尚未可知,哪还有心思议亲。” “表姐,你说王大娘子真得会告到府衙?” 宋云缨不否认,“王氏舐犊情深,肯为女儿如此豁得出去,我倒也佩服她。” “表姐还觉得她是好人啊?” “她到底也是受害者,单论此事,確实不算坏。只是不顾全大局罢了。”宋云缨推己及人,“我不指责她,是因为此事若落到我头上,我未必比她淡定。” 陆梦蝶低著头,“若闹上公堂,怕要落个两败俱伤。” 宋云缨道:“下药的人就是篤定鄔家不敢声张,才放手一搏,若鄔家真的一告到底,你说,最害怕的会是谁呢?” 第220章 水落石出 陆梦蝶眨著眼睛,“自然是心存不良的人。” 宋云缨只是笑了笑,没作声。 陆梦蝶道:“原是我不配,汪大人如此才貌,不想遇到这种事。可惜表姐为我一番筹划,只怕要付之东流了。” “不可惜。”宋云缨撩起车帘,看著漆黑的夜空,“通过一件事,看清一个人,也算值了。” 陆梦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表姐所言极是。” * 回到府上,宋云缨立刻修书一封,派人送往应天府尹处。 信中言简意賅,將今日永和苑中所发之事一一陈明,並请府尹大人务必秉公办理,勿使无辜之人蒙冤。 府尹大人深知此案棘手,一来涉及世家大族,二来汪哲又前途无量,处理稍有不慎,便会得罪两边。 因此格外用心。 叫了汪哲到衙门问话,暂时收监。 鄔三姑娘因为受辱,几次寻死,幸而被下人看见救了下来,哭著嚷著要让坏人偿命,大闹几场后一病不起。 听闻,府尹大人几天之內,一连传唤了鄔家、汪家亲朋,乃至当日参加雅集的大半宾客。 只是案情还没进展,就传来了噩耗。 ——汪母不堪流言,在家中悬樑自尽了。 奈奈告诉宋云缨,“听说,鄔家人还有那继室王家的人,合起伙来跑到汪家大闹了一场。桌子板凳砸了不少。汪母得知儿子犯下大错,跪地谢罪,却仍被他们言语羞辱,她是不堪受辱才去死的。” 宋云缨心中一揪。 上门逼死官员生母,亘古未闻。 这王氏怎能如此欺人? 宋云缨虽与汪母只有几面之缘,也知道她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必然不会弃儿子於不顾,选择轻生。 闹出人命,事情必然传开了,宋云缨担心,“汪大人可知此事?” 奈奈不確定,“大约还不知道吧,他正被收监,如何知道家里事?” “他可是个大孝子。”宋云缨是一脸沉重,“据说他十年寒窗苦读,都是靠母亲做绣品攒下的银子供著,如今生母一死,我怕他也没了生的指望。” 奈奈担忧道:“主子要把这事管到底吗?” 宋云缨心生愧疚,“追根究底,也是我招来的祸,若不是我让晴儿办什么雅集,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主子不能这么想,”奈奈劝道:“汪大人憨厚对人不设防,那鄔家更是过分,事情还没水落石出,就上门把人活活给逼死,这都是他们无知,与主子无关。” 宋云缨更是担忧,“原本靠官府施压,大宅子里的事还能瞒一瞒,这鄔家一闹,汪老夫人投繯自尽,四坊邻里都看著,消息只怕很快就会传遍了……” 果然,不出宋云缨所料。 不过半日,京城就传遍了这桩丑闻。 ——户部汪大人玷污鄔家嫡女,鄔家逼死其母偿命。 这可是近日最劲爆的事件了。 应天府尹这边的案子还没查清楚,又赶忙派官差去把闹事打砸的人抓来。 听说,鄔家的二公子也被带走,那天是他冲在最前面,为了给嫡亲妹妹出气,辱骂汪母。 鄔家祖母闻讯一著急上火,又吐血晕了过去。 宋云缨让晴儿別慌了阵脚,“如今你祖母缠绵病榻,身边没个体己人,你更要她撑著。” 晴儿也是著急上火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那继母最是跋扈强势,父亲虽心疼我,可也恨那汪哲玷污了三妹的清白。那天我刚劝一句,不让他们去闹,就被继母甩了几巴掌,说我是幸灾乐祸,不顾半点姐妹之情。” 宋云缨把已经查到的线索告诉她,“我问过府尹大人了,酒水中的迷药是一种叫迷罗的提取物,服下后会致人產生幻觉,短时间內失去记忆。汪哲与你妹妹共处一室,情不自禁就是受此药的作用。” 晴儿惊道:“什么迷罗,我们家从没这种东西。” “我知道,此长在雨林深处,不好寻的。”宋云缨拿出绢帕,打开后一朵紫色的小包在里面。 “这是……” “迷罗。” “你从哪找到的?” 宋云缨这才道出原委:“此喜湿热,若想保持药性,就必须是新鲜採摘下来的。我叫人搜遍了京畿附近的圃,终於在南郊的一个农家发现了它。” 晴儿拿起端详起来,“是谁下得药?” 宋云缨说:“迷罗不好养活,农也只养活了三五株,半月前,有位丫鬟打扮的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把三株全买走了。” “十天前……”晴儿反应过来,“那不正是我们家要办雅集给各位亲朋好友下帖子的日子。” 宋云缨点头,“没错,下药之人就是你家来的,或者说,是衝著汪家来的。” 晴儿急道:“我们两家都是为官的人,难道是官场的对头?” 宋云缨摇摇头,“官场上的恩怨,多是利益纠葛,牵扯不到儿女辈。此事,更像是私人恩怨。” 晴儿拉著她,“你是不是有线索了,快说呀,急死我了。” 宋云缨把一珍珠耳坠放在桌子上,“那农说了,来人明显是乔装改扮,看不出身份。他特意留了个心眼,留下一株,还扯谎说给银子不够,要她拿只耳坠抵钱,这才留下线索。” 晴儿再仔细看著耳坠,“好眼熟……这耳坠不是沈娇娇的吗?” 晴儿猛然想起,“是她,我见她带过!” 宋云缨微微点头。 晴儿也想不通,“可她为了什么?” 宋云缨一句道破,“她父亲是如何获罪的?” 沈国舅被贬前,与汪父是同僚,两人在朝中政见不合,多有齟齬。 沈国舅失势后,沈娇娇因此也受了不少奚落。 她恨汪家,也是可以理解的。 第221章 把心挖出来 晴儿气道:“那是沈国舅自己贪污受贿,我们家才是受害者,我爹爹含冤入狱,被折腾的就剩半条命,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她若能明白这道理,还会去买什么迷罗吗?” 宋云缨继续道:“她是一石二鸟之计。若鄔家为了名声把女儿嫁给汪哲,你那继母必是如咽了苍蝇一般难受。若鄔家大闹起来,也必定要报官才能定汪哲的罪,那样鄔家女眷的名声就会受损。怎么样,她都能看笑话。” 晴儿將那朵迷罗在手里捏成一团:“她好狠的心!” 宋云缨安抚晴儿:“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我这里还农的证词,都整理好了,放在小匣子里。” 宋云缨把手边的木匣子推到晴儿面前,“你可想好了,若把证据交给衙门,可就彻底得罪沈家了。” 晴儿咬著牙,“得罪就得罪,难道还要任她拿捏不成?若不剜了这毒瘤,只怕以后她觉得我们鄔家好欺负,更变本加厉了。” 宋云缨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要一击即中,不给沈家庇护她的机会。” 晴儿还是担心,“可她毕竟是皇后的侄女,我怕万一……” 宋云缨明白晴儿的顾虑,“皇后娘娘下旨,宣我进宫用晚膳,等我探探她的口风,咱们再行事。” “嗯。” 宋云缨转身吩咐刀雀,“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沈娇娇身边的大丫鬟给我骗过来。” 晴儿不明白她的用意,“云缨,你找一个下人做什么?” “沈娇娇自幼养在深闺,未必知道这刁钻的法子,她不方便露面,一定会让心腹去做。总要人证物证齐备,官司才好贏。” 晴儿点头,“说的有理。只怕她身边的大丫鬟是沈家旧仆,未必听你的。” 刀雀道:“鄔姑娘放心,抓到人,咱们总有办法撬开她的嘴。” 宋云缨的眼神坚定,对刀雀说:“你贿赂也好,半路绑票也罢。总之,天黑前,我要见到人。” “是。”刀雀抱拳退下。 * 从鄔家回来,宋云缨已是疲惫,吩咐下人熬了碗醒神汤。 不一会儿陆梦蝶端著汤进来。 她恭恭敬敬地放在一旁,“表姐,趁热喝。” 宋云缨轻轻搅动著汤碗,热气腾腾,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双清亮的眸子,若有所思。 陆梦蝶站在一旁,见她不喝,轻声问道:“表姐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鄔家的案子有结果了?” 宋云缨放下汤匙,“你好像很关心鄔家的事。” 陆梦蝶頷首,“鄔三姑娘无端被害,著实可怜。我一个外人尚且感慨,表姐与鄔家交好,自然更心疼了。” 宋云缨问他:“你怎么看这件事?” 陆梦蝶道:“都是我看走了眼,给表姐添麻烦,我真没想到汪哲是这种禽兽小人,竟对鄔三姑娘下药。” “跪下。” 宋云缨冷冰冰的一句。 陆梦蝶嚇得脸色苍白,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声音也颤抖起来,“表姐,我……” “你当天都去干什么了?” “自是在雅集上以文会友,品茶作诗。” “我问的是,你对汪哲做什么了?” 陆梦蝶惊诧,低著头说:“不过是吟诗作赋罢了,也许是我才疏学浅,汪大人瞧不上,没说几句他就走了。” 宋云缨目光锐利地看著她,“你哭什么?” 陆梦蝶眼泪立刻涌出,“我只是……只是替三姑娘不值,替表姐不值。” 宋云缨冷嗤一声:“替我不值?那你说说,我有什么不值的?” 陆梦蝶抹著眼泪哽咽道:“表姐一心为我好,想促成我和汪大人的亲事,可如今汪、鄔两家结了大仇,都是我痴心妄想的恶果,我不该让表姐去打听汪大人的。” 宋云缨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梦蝶,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事跟你有没有关係。” “表姐……” “这么说吧。”宋云缨直接打断她,“如果你这辈子只说一句实话,我希望就是这句。” 宋云缨的眼神好似要窥探到她內心最深处的秘密:“我再问一遍,这事儿是不是你跟沈娇娇合伙乾的?” 陆梦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著她,“表姐,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宋云缨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著,“听不懂?”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直视灵魂深处。 “那我再说明白些。沈娇娇托人买了迷罗,而汪大人的酒里正有此物。” “沈娇娇?”陆梦蝶说道:“她不是一直在前院,没靠近汪大人吗,怎么下药?” “你观察的很仔细啊,连沈娇娇那天去过哪你都知道。” 陆梦蝶拼命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是的,表姐。什么迷罗,我听都没听过。” “我不过提了一句沈娇娇,你就知道她在雅集没跟汪哲说话,若不是刻意留心,就是早有预谋了。” 陆梦蝶仍嘴硬:“表姐,我冤枉。我与汪大人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他?” 宋云缨步步紧逼:“梦蝶,你我虽不是自幼长大的情分,可我心里是拿你当家人的。有些事,做错了就要认。我若没有证据,不会找你问话。” “表姐,我真的什么也没做……”陆梦蝶被看得浑身发抖,却仍咬牙坚持,不肯承认。 宋云缨直接打断她的狡辩,“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著,她拍拍手。 刀雀拎著一个蓬头垢面的丫鬟,拖到厅前,一把丟在地上。 这丫鬟被用了刑,十根指头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陆梦蝶嚇得不敢看,“她是……” 只听丫鬟嘴里还不停地骂著,“我乃国公府的一等女使,你们敢对我滥用私刑,我家主人饶不了你们!” 刀雀不由分说,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什么主人。王妃在此,你一公府下人也配叫囂!” 丫鬟倒是忠心,“有什么招数儘管使出来,你们想屈打成招,做梦!” 刀雀又是几个耳光。 丫鬟被打得嘴角出血,这才老实下来,畏畏缩缩地看著宋云缨。 宋云缨蹲下身子,轻声道:“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小丫头,本宫这辈子见过坏心、黑心,唯独没见过忠心长什么样儿。” 刀雀亮出明晃晃的刀子,在她胸脯前晃了晃,“这还不简单,我把她的心挖出来给主子看看就知道了。” 第222章 你是怕姐夫喜欢我 刀雀把丫鬟摁在地上,扯了她的衣裳,手起刀落。 眼见刀尖已划破了皮肤。 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宋云缨幽幽道:“本宫知道你是跟沈家签了死契的。可你弟弟妹妹呢?你忍心他们为奴为妓吗?” 刀雀把带血的布料仍在地上。 那丫鬟瞪大了眼睛,这是她弟弟妹妹的贴身衣服,她大喊,“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宋云缨眯著眼睛,“怎么样就要看你说不说实话了。” 宋云缨勾勾手,刀雀又要对这丫鬟动手。 眼看动了真格。 “我招!”丫鬟嚇得浑身发抖,连声求饶,“王妃饶命,我招还不成吗!” 刀雀这才鬆手,让她跪在宋云缨面前,“敢说一句假话,当心你的舌头也保不住。” 宋云缨见震慑的效果已达到,“想活命,就老实交代,鄔三小姐的事是谁指使的?” 丫鬟嘴唇囁嚅著,“只怕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管。” 刀雀:“少废话,说!” 丫鬟道:“你们把我抓来,不就是衝著我家主子吗?但她可是皇后血亲、穆小公爷的嫡妻,就算我招了,你们杀的动吗?” 见丫鬟还嘴硬,刀雀直接把她的右臂拉脱臼。 “再有一句废话,我废了你另一条胳膊!” 丫鬟痛得高声求饶,“是我家主子去南郊买了迷罗,又让我把东西交给陆姑娘,让她在鄔家宴会上见机行事……” “你胡说!”陆梦蝶脸色骤变,扑到那丫鬟身上,“是你主子黑心烂肠,与我何干?” 那丫鬟才不怕陆梦蝶,嘴角掛著血冷笑著,“我家主子说得对,就算东窗事发,拉你们王府的人当个垫背也是好的。” 宋云缨明白。 沈娇娇拉陆梦蝶下水,无非是盘算著宋云缨会投鼠忌器,就算查到真相,也会顾念表亲,忍了这口气。 这样,沈娇娇一则可以报復鄔家,二则可以让誉王府吃瘪。 而陆梦蝶那边,也可以成功甩掉汪家的亲事。 一举三得。 正因如此,沈娇娇和陆梦蝶才狼狈为奸,勾连在一起。 宋云缨冷冷地看著陆梦蝶,“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陆梦蝶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云缨目光如刀,“梦蝶,我本念在你我姐妹一场,想帮你寻一门好亲事,没想到你竟如此蛇蝎心肠。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毁了汪、鄔两家的清白。” 什么都不如当面对峙来得直击人心。 陆梦蝶此时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表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宋云缨眼底恨意渐起,“原谅?你害得汪母自尽,汪哲入狱,鄔家祖母病重垂危,你让我如何原谅你?” 陆梦蝶哭得更厉害了,“表姐,我是被沈娇娇的言巧语骗了,是她说,汪哲一介酸腐儒生,不堪託付。我要是嫁过去只怕这辈子就毁了。我真不是存心害他的。” “不堪託付?汪哲是科举进士,天子门生,仕途大好。难不成你是宫里的公主娘娘,眼高於顶,还觉得他配不上你吗?” 宋云缨怒其不爭:“退一万步讲,你不想嫁他,跟我说就好,我还能逼你不成?” “我……” “你以为沈娇娇为何会找你?不过是因为你好骗好利用。你听她的,那是与虎谋皮。她出了事有国公府和皇后保她,你有什么?” “表姐,我是你身边的人……” “你这会儿想起我这个表姐来了?下药的时候,不是挺有主意的吗?” 陆梦蝶早已泣不成声:“我……我一时猪油蒙了心,表姐,你救救我吧。” 宋云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鄔家和汪家死的死,伤的伤。你闯下这弥天大祸,我救不了,你自去应天府衙说明吧。” “表姐!你是誉王妃,皇亲国戚,你一定有办法的!” “皇亲国戚如何?你当我在这徽京城一手遮天,无所不能吗?我头上还有王爷,还有皇上,还有朝廷律法!你懂不懂啊。” 陆梦蝶死死拽著她的裙角,“我不能去府衙,我是你表妹啊,你难道忘了,当初我娘是怎么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吗?你不能丟下我不管啊!” “正因你是我的表妹,我才要及时点醒你。”宋云缨挣脱她的纠缠道:“若是平日你与人吵嘴,打砸东西,都不要紧。若是烂了心肠,坏了德行,谁也救不了你。” 陆梦蝶如坠冰窟,她没想到宋云缨竟如此绝情。 她终於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別人的一颗棋子。 宋云缨站起身,对刀雀道:“把她们两个送去应天府衙,告诉府尹大人,人证物证俱在,请他务必秉公执法。” 刀雀应声,准备押著人去公堂。 “表姐!”陆梦蝶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人也变得癲狂起来,“你好狠的心!” 宋云缨冷冷地看著她。 只见陆梦蝶挣脱束缚,跪在地上,“我若上公堂,还能活命吗?” 宋云缨嘆气,“你终归不是主谋,丟不了命。若打板子打伤了,我给你治。若判了流放,千里之外我也会托人照顾你。但犯了错,就要认罚,这是公道。” “好一个公道。”陆梦蝶撕心裂肺道:“我懂了,你就是恨我,恨我惦记过姐夫。我若上了公堂,废了残了,姐夫再也不会看我一眼,这样你就彻彻底底的贏了!” 宋云缨见她如此执迷不悟,也是可笑,“我从不恨你。男人都那么回事,不值得费心伤神。” “虚偽……” 她总是这样轻描淡写。 显得別人的歇斯底里是那么可笑。 陆梦蝶把心底的怨气说了出来,“你不就是怕姐夫瞧上我,嫌我碍眼,才上赶子要把我嫁出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都是为了你自己!” 第223章 蛀虫 宋云缨走到她面前,睥睨道:“你喜欢独孤羽,便瞧著他什么都是好的。” “你被他死死地掐著脖子,差点没命过吗?你知道他杀过多少人,砍过多少脑袋,一张笑脸后藏著什么心思吗?” “你知道真正嫌你碍眼的是沈娇娇,她才是最喜欢独孤羽的那一个吗?” 宋云缨冷冷而笑,“你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当了棋子,还洋洋得意。瞧著一张漂亮的皮囊,就爱的死去活来,我都替你害臊。” 陆梦蝶瞬间瘫坐在地,“姐夫才不是那样的人!你根本不懂他的好。” “他好与不好,与你何干?”宋云缨拂去袖口的落叶,“沈娇娇一心扑在独孤羽身上,她还是高门贵女,你可见她嫁进王府了?” “骗我……你们都骗我……” 宋云缨蹲下身子,“梦蝶,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要认清自己,明白自己的位置。你若是能安分守己,本可以有个不错的前程。可惜,你一步错,步步错。我帮不了你了。”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陆梦蝶若是能真心悔过,在公堂上如实招供,或许还有救。 宋云缨不再看陆梦蝶一眼,转身吩咐刀雀,“把人带走吧。” 刀雀应声,押著陆梦蝶和那丫鬟往应天府衙而去。 “不,我不走!我不能上公堂,我要等姐夫回来!” “带走!”宋云缨再无一丝怜悯。 陆梦蝶被拖得一步三回头,痛哭流涕,“娘——你看到了吗——这世间都是忘恩负义之人——表姐她攀了高枝,早就忘了咱们了——” 宋云缨站在原地,看著她们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从一开始,她们就不是一路人。 她曾真心待过陆梦蝶,也曾想包容她,可一味的娇惯只会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与其如此,不如早早让她得了教训。 锦瑟此时卷了帘子进来,“主子,皇后娘娘著人来问,何时进宫用膳?” 瞧了瞧时辰,是该去了。 锦瑟替宋云缨穿戴好,讲了个消息,“听说,皇后娘娘已经见过鄔家人了。定是得了风声,这会儿让主子进宫,多半还是为了沈家姑娘。” 宋云缨也明白,“再怎么说,也是沈家嫡女,皇后的亲侄女。皇后娘娘向来仁善,大概是想让我去劝鄔家息事寧人吧。” 锦瑟点头,“主子与鄔家老太太和大姑娘交好,后院妇人的事,自然是说的上话的。只怕此事关係女子清誉,主子开口便是得罪人啊。” “待会儿见机行事吧。” 宋云缨知道,这一趟进宫,必不会轻鬆。 她缓步走出府邸,上了马车。 一路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揣测著皇后娘娘的意图,好提前想想对策。 马车停在宫门外,宋云缨由宫女引著,一路往凤仪宫而去。 进了凤仪宫,皇后娘娘正立在书案前,挥笔写字。 是一个“忍”字。 见宋云缨进来,便搁了笔,笑道:“云缨来了,快过来坐。” 宋云缨行了礼,便隨皇后娘娘坐到了正殿。 宫女们奉上茶点,皇后娘娘便聊起了家常。 无非是问问胎像,再问问独孤羽的近况。 “羽儿这孩子,只知给你寄家书,也不给本宫写个只言片语。害本宫还得从別人嘴里知道他的消息。” 宋云缨只是微笑,“娘娘取笑臣妾了,王爷是惦记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这才多问了两句。” 皇后也笑,“放心,本宫不吃孩子的醋。” 但宋云缨知道,这必不是她真实的意图。 果然,聊了片刻,皇后娘娘便切入正题:“云缨啊,听说前些日鄔家出了一档子事,闹得沸沸扬扬。你与鄔家姑娘交好,必然了解內情吧。” 宋云缨不想隱瞒,“臣妾略知一二。” 皇后娘娘自不是吃素的,坐在宫中也知宫外事,“沈家那丫头,让家里给惯坏了,昨天跑到本宫面前哭了一场,说,都是你那姓陆的表妹指使的。” “皇后娘娘……” “你別急。本宫没信她。”皇后娘娘老成持重,“可云缨,你也该知道,乌鸦落在谁身上都不白。若此事闹上公堂,对她们、对咱们,都无益啊。” 宋云缨心中暗自思量,皇后娘娘此言,看似劝和,实则是在试探她的態度。 她若表现得稍有退让之意,只怕皇后娘娘便会顺水推舟,让沈娇娇逃脱罪责。 宋云缨便道:“可汪家毕竟死了人,只怕案子不破,难以平息流言蜚语。” 皇后娘娘闻言,神色微变,却仍保持著和煦的笑容:“汪家人是鄔家逼死的,与沈家无关、与誉王府更无关。如今羽儿深受皇恩,眼看要建功立业,在此关头,本宫不许任何人拖累他。” 宋云缨恭恭敬敬地回道:“皇后娘娘一片苦心,臣妾明白。” “你与鄔家交好,替本宫劝劝他们。” 皇后娘娘这番话,是把彼此绑在一条船上了。 一个是独孤羽的表妹,一个是她宋云缨的表妹,若双双过了堂,认了罪。再被有心之人编排一番告到皇上面前。 那誉王府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皇后指著庭院的那棵棠梨树,“朋友是朋友,亲人是亲人。你瞧,这树上的虽然平日里你挨著我,我挨著你,一簇簇的美的很,可秋风一吹,终究是要凋零的。只有地底下的根,才是它真正的依靠,只要根在,想要多少漂亮的,它都能开出来。” 宋云缨顺著皇后的手指望去,只见那棠梨树开得正盛,繁似锦,美不胜收。 皇后是在提醒她,有些关係,看似亲密无间,实则脆弱不堪,只有真正的血脉相连,才是牢不可破。 宋云缨頷首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受教了。”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皇后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宋云缨颇为讚赏,她又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本宫希望你能明白,凡事以大局为重,冤一个人,不算冤。” 第224章 放低姿態 皇后娘娘这番话,是在为沈娇娇开罪,也是在保誉王府。 宋云缨虽不认同,可也承认,皇后说得在理。若真让此事闹大,对誉王府,对她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只是宋云缨心中还有疑虑,“皇后娘娘,臣妾斗胆一问,树根虽牢靠,若长了蛀虫,常年侵蚀,就不怕树倒倾颓的那一天吗?” 皇后娘娘闻言,眸光微闪,似是没想到宋云缨会如此直接地反问。 她轻轻一笑,语气中带著几分深意:“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败类。蛀虫自是要除,可若因一两只蛀虫,便要將整棵树砍倒,岂不是因小失大?云缨,人需得学会权衡利弊,方能在这世上站稳脚跟。” 见宋云缨没鬆口,皇后又道:“这样吧,本宫答应你,先记下这笔帐,待功成的那一日,咱们这棵树上的蛀虫,任你除杀,如何?” 功成那一日。 指的是独孤羽入主东宫的时候吧。 从前,宋云缨想让独孤羽做太子,好狠狠地向独孤侃报仇。 可近日事多烦忧,她也不確定,自己的心智,是否和从前一样坚定了。 “云缨?”皇后唤她,“你觉得怎么样?” 隱忍与妥协,这是皇后给她上的第一课。 宋云缨思量再三,欠了欠身,“皇后娘娘有命,臣妾不敢不从。” 皇后娘娘闻言,神色稍霽:“放心,本宫会让你带著恩赏去鄔家、乃至汪家说和,绝不叫你只去磨嘴皮子为难。” “谢娘娘体恤。” 皇后这才放心,叫人传了晚膳,“凤仪宫的小厨房换了厨娘,做得一手江南的好点心,你也尝尝。” 宋云缨陪皇后用完膳,又聊了一会儿家常,这才告辞出宫。 夜色已深,宫灯摇曳,她一步步走在青石板上,心中却杂乱如麻。 锦瑟早等在宫外,见宋云缨出来忙迎上去。 “主子怎么待了这么久?奴婢可要担心坏了。” 听宋云缨大致说了经过,锦瑟问:“主子真要替皇后娘娘去说项吗?” “不仅是为皇后,也是为咱们自己。”宋云缨嘆气,“如今形势比人强。庸王不过是强徵税银和土地,就被皇上罢爵,险些没命。如此紧要关头,咱们不能行错一步。” 锦瑟点头,“可若主子说服不了鄔家呢?” 宋云缨眉心微蹙,“我不担心鄔家,倒是担心那位汪大人,恐怕不肯善罢甘休了。” 在这权势倾轧的京城,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復。 宋云缨道:“你替我准备拜帖,接下来几天,怕是有得忙了。” * 三日后,鄔家果然从应天府撤了诉状。 当天,便有沈家宗族的平昌伯爵府的小公子上门提亲。 不出半月,八抬大轿从鄔家门里將鄔三姑娘一路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抬进了伯爵府。 晴儿望著这十里红妆,嘆道:“这下,我那继母可是心满意足了。” 宋云缨与她並肩站著,不远处就是王氏迎来送往地欢喜模样。 宋云缨哧声一笑,“是啊,平昌侯沈家嫡子的正室嫡妻,能不满意吗?” 鄔家去府衙闹,无非是觉得女儿坏了名节,往后没了前程。 如今沈家甘愿接盘,双手奉上一个侯府大娘子的位置出来,那鄔家,那王氏,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晴儿问:“你那陆表妹呢,如何处置了?” 宋云缨閒閒道:“我叫人把她送回清河老家了,京城本就是一场繁华的梦,她也该梦醒了。” 晴儿也是感慨,“由奢入俭难,只怕她回去了也不会过得畅快。” 宋云缨也在反思,“人对不劳而获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我把她留在身边,只会害了她。非得把她扔进泥潭,好好喝上几口脏水,她才知道挣扎向上。” 晴儿赞同。 她把一个木匣子还给宋云缨,里面放著沈娇娇与陆梦蝶作案的证据,“还给你吧,这些恐怕都用不上了。” 宋云缨让锦瑟抱著,“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晴儿摇头,“何苦说这些话?只要祖母安好,我便什么都不在乎。如今祖母房里天天有太医请安诊脉,宫里流水一般的补品赏赐,足矣了。只要我那继母不闹腾,我和祖母也乐得消停。” 晴儿再道:“而且,我听说皇后派人去掌了沈娇娇的嘴,脸都打破皮了,可是真的?” 宋云缨点头,“总要给她些教训,才知道害怕。” 晴儿问:“汪家那边怎么说?” 宋云缨恍惚了片刻,“汪哲无故蒙冤,皇上为了安抚他,给他的官连升两级,也算是补偿吧。” 其实,她还没见到汪哲。 只知道,鄔家撤诉后,汪哲被放了出来。 宋云缨多次上门,都被人拒之门外。 也不知,汪哲回到家,看到母亲的灵位,会怎么想? 参加完鄔家的婚宴,宋云缨去了京郊的法源寺。 听说,这几天汪哲常来上香。 宋云缨想,自己既然答应皇后娘娘要把事情料理乾净,就要做到。 法源寺內,香菸裊裊,木鱼声声。 宋云缨在佛台前,看到了汪哲为母亲立得长明灯。 於是她上了三炷香,无比虔诚地拜了拜。 直到傍晚时分,宋云缨才等到了汪哲。 只见他一身素衣,面容憔悴,眼中满是疲惫。 宋云缨走上前,轻声唤道:“汪大人。” 汪哲抬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隨即又恢復了冷漠:“誉王妃来此,有何贵干?” 宋云缨看著他,心中五味杂陈:“我来,是想和汪大人说声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 她特意一个我字,是降低了身份,心存愧疚。 汪哲没想到,宋云缨会这样客气。 前些日,他一连几次將她拒之门外,她竟还是找上门来。 传闻中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誉王妃。如今,却为了他,放低了姿態。 汪哲依旧冷著脸:“不敢当。誉王妃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汪家,下官已是感激不尽。” “汪大人若有苦衷,不妨说出来。能帮的,我一定尽心解决。” 第225章 暴风雨之前 汪哲给母亲上了柱香,“王妃又是將老母风光下葬,又是给汪某升官,家中弟弟妹妹皆受庇佑。下官还能所求什么?让宫里放心吧,汪某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 宋云缨知他心中怨懟,也不强求,“逝者已矣,生者还需坚强。汪大人还是要多保重自己。” 汪哲言语冷淡:“多谢王妃美意,汪某铭记在心。” 宋云缨轻嘆一声,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汪大人,我知道此事让你难以释怀,但请相信,总有一天本宫会还你一个公道。” “人都不在了,还要什么公道。”汪哲声音低沉:“王妃不必承诺。下官明白,这盘棋中,每个人不过是棋子。只是,有些棋子,尚且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而有些,却只能糊里糊涂地任人摆布。汪某,认命了。” 汪哲这是在指责她,也是在提醒她。 宋云缨深吸一口气:“汪大人说得是。再聪明的棋子,也只是別人的掌中物。可我相信有一天,汪大人一身才学,將来定能做执棋之人,揪一揪天下的风气。” 汪哲目光深邃,“借王妃吉言。” 宋云缨缓缓走出法源寺。 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大地。 锦瑟把一封信递上,“主子,王爷来信了,八百里加急。” 宋云缨勾手,刀雀举著火把靠近了些。 她打开才刚看了两行,便皱起了眉头。 “主子……”锦瑟看宋云缨脸色不对,忙问:“可是王爷出事了?” 宋云缨合上信,眉宇间满是凝重:“王爷在北境遇伏,受了伤。” 锦瑟神色一紧:“那可严重?” “小腹中箭,想是不轻,不然剑琴也不会偷偷送信回来。” 宋云缨把信递给锦瑟。 果然是剑琴的笔跡。 独孤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在战场上中了一箭,摔下马来。 若不是宋云缨送的那枚护心镜,只怕独孤羽的性命不保。 为了不乱军心,他隱瞒了伤情,是剑琴於心不忍,冒著杀头的危险,背著主子给王府送信。 锦瑟看罢,也觉事態严重,“主子,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要不要稟明皇后娘娘。” 宋云缨没有慌,“皇后那里自然是要说的,可咱们也得稳住阵脚。如今七皇子被罢黜,十一皇子又封王在即,王爷不能在这关口出事。” 独孤羽不能出事,至少现在不能。 他们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他有什么意外,整个誉王府都將陷入万劫不復。 锦瑟点头,“主子说得是。” 宋云缨沉思片刻,吩咐道:“刀雀,你去备些上好的药材,叫人骑上我陪嫁的大宛马,火速送去北境。” 刀雀领命而去。 宋云缨在锦瑟的搀扶下登上马车,“走,进宫面见皇后。” * 近日,边关战事吃紧。 皇上一连几天召集內阁大臣在宫中议事,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有传言——玄甲军大败,誉王率军突围时深受重伤。 要说玄甲军败,是少之又少的事。 除去毅文太子战死的那场仗,大大小小的战役,百战百胜。 皇上心急如焚,立刻派出朱兆熙等將领前去支援。 因为北境的战事,连十一皇子的封王典礼都从简而办。 赵贵妃还为此颇有微词。 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受重视,去皇上面前洒了场眼泪。 皇上也是顾念与她的情谊,叫礼部换了几回封號,最终选定一个“慧”字,取聪颖敏捷之意。 也算给足了赵家顏面。 这天,宋云缨接到旨意,说要皇室宗妇进宫量体裁衣,做典礼时的吉服。 宋云缨自然也在其中。 她只是简单装扮一番,便入了宫。 丹阳公主早已在宫门等候,带著宋云缨一同到了尚衣局。 宋云缨问她:“我当你不会来了呢。” 丹阳公主笑道:“阿羽临行前叫我照顾好你,怕你在宫里受欺负,特意嘱咐我,一旦你进宫便要寸步不离的跟著。我可不敢怠慢。” “那就那么娇气了?” 丹阳公主告诉她,“母后病了,我也不能陪你太久,到时候可別去阿羽面前告我的状才好。” “皇后娘娘病了?”宋云缨想,前几日进宫时,还好好的。 “许是最近宫中事务繁多,累病了。”丹阳公主引著她一路往前走,“母后这才得了太后体恤,歇上一歇。如今封王典礼的后宫之事,都交给薛贵妃打理了。” 宋云缨恍然,“我说呢?往日皇后娘娘都是让宫里的裁缝去各家府上量身,怎的就突然让进宫了。” 话音刚落,依然到了尚衣局。 除了被禁足的庸王妃,各宫的娘娘和宗室贵妇均已经到齐,大家正兴致勃勃地討论著封王典礼的事。 与人寒暄过后,宋云缨找了个角落坐下,静静地听著。 这时,一位身著华服的美人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薛贵妃金安——” 眾人起身行礼。 薛贵妃抬手,“诸位妹妹快请起,都是一家人,別拘泥於这些虚礼。” 这时人群中有人起身奉承道:“贵妃娘娘真是客气。谁不知,您是这宫里最有眼光的人了。瞧您这一身的华服绣样,谁不赞一句美艷无双呢。” 薛贵妃莞尔一笑,“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不爽,赵贵妃又是慧王生母,另有重任在身。太后这才把边边角角的事,交於本宫来做,若是做得不好,各位姐姐妹妹可多担待。” “贵妃娘娘可真是谦和,叫人看著如沐春风呢。” 有人奉承,就自有人看不惯。 偏偏宋云缨耳力好,在角落里坐著,多听了两句。 像是几个郡王夫人的声音: ——“得意什么?眼下庸王也倒台了,她还觉得自己风光呢?” ——“就算庸王没倒台,他也是薛大贵妃的儿子,与她小薛妃有何干?” ——“她得宠,不过是皇上念著薛大贵妃的情分,当年,她靠著年轻貌美与自家姐姐有几分相似才入宫承宠,如今人老色衰,也不行嘍。” 皇亲之中,宗族之內,利益牵扯太多,关係更是错综复杂。 旁人议论,宋云缨也全当听笑话,並不参与。 这时,小薛妃看到了丹阳公主和宋云缨,於是问:“公主身边的这位,可是誉王妃?” 第226章 宫变 宋云缨起身行礼,“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小薛妃笑吟吟地上前,亲自扶起了她,“快別客气,你这还怀著身孕呢。早就听说誉王妃生得容月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宋云缨谦逊道:“贵妃娘娘谬讚了,臣妾蒲柳之姿,怎敢与娘娘相提並论?” 小薛妃倒是有礼,“誉王妃过谦了,常听皇后娘娘夸你,本宫看王妃也是个实在人,往后咱们可要多走动才是。” 宋云缨点头应下,“是。” 小薛妃再看向另一边人,“呦,这位是闻太师之女,咱们新晋的慧王妃吧。” 十一皇子封王前,已然娶了闻太师的嫡长女。 也是双双强联。 如今,十一皇子年少受封,最风光的就属她了。 她欠身行礼,“贵妃娘娘金安。” “瞧瞧,多水灵啊。真是个妙人儿,起来吧。”小薛妃递个眼神,“今儿本就是你家王爷的主场,本宫也不过是个帮閒的。哪里做得不好,王妃可別介意啊。” “岂敢岂敢,娘娘的眼光必定是一顶一的。” 闻姑娘连忙屈身,她本就年轻,又是富贵加身,眾星拱月一般,笑起来美艷无方。 这时,尚衣局的掌事姑姑上前,请各位宗室命妇量体裁衣。 小薛妃特意对掌事姑姑道:“务必给慧王妃、誉王妃好好量一量。尤其是誉王妃,她怀著身孕,可不能差了尺寸。知道吗?” 掌事姑姑欠身行礼,“贵妃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人群中又有人窃窃私语,为首的便是郡王夫人。 ——“这小薛妃真会巴结,眼见著誉王、慧王得势,就想趁机拉拢结交了。” ——“那有什么惊讶的?庸王这棵树倒了,她自己又是个不能生的,还不得赶紧再找个靠山啊。” ——“瞧著人家誉王妃快生了,便一个劲儿的献殷勤,諂媚。” ——“以后有她哭得时候。” …… 宋云缨是最先量好衣裳的。 原本想著完成任务就隨丹阳公主离开,一同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谁料,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了下来,“没有贵妃娘娘旨意,谁也不能离开。” “放肆!”丹阳公主在宫里是自由来去的,何时被这么拦过?立刻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挡本公主的路?” “我家主人有命,所有人不得进出,如有违者……” 这时,在一旁著急出宫的乐郡王夫人也不乐意了,上前道:“违者怎样?这是要软禁吗?贵妃娘娘都没发话,你们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也敢在这儿吆五喝六?” 她一向是个炮仗脾气,又与薛贵妃的娘家打过官司,方才属她骂的凶,自然是不想在此多逗留。 谁料,乐郡王夫人的话音未落,为首的侍卫直接拔了刀。 “违者斩!” “你想干什么?”她瞪大了眼睛。 她话音未落,侍卫便一剑穿胸,狠狠刺死了她。 “你们……”可惜郡王夫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抽搐了一下便咽气了。 “啊——”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等眾人反应过来,已经是阵脚大乱。 “杀人了——杀人了——” 宋云缨离得最近,裙角也被郡王夫人血跡喷溅到。 她一个心惊肉跳。 仿佛瞬间回到了前世被独孤侃杀死的那个夜晚。 不由得脚下一软。 “主子!”锦瑟忙扶著。 宋云缨定了定神,“我没事。” 侍卫收剑,扫视著惊慌失措的贵妇人,“谁若轻举妄动,她就是下场!” 在宫中持剑杀死宗室命妇,前所未有。 丹阳公主怒目而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行凶!” 侍卫们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著眾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小薛妃这时缓缓走来,脸上带著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公主息怒,这些侍卫也是职责所在,他们都是本宫从娘家带来的亲信,绝不会无缘无故伤人。” 丹阳公主这才反应过来:“是你乾的?” 眾人早已嚇得瑟瑟发抖,躲在角落,不敢声张。 唯有丹阳公主敢上前与之理论。 小薛妃轻抚著鬢角的髮丝,语气淡然:“乐郡王夫人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本宫只是略施小惩,公主別见怪啊。” 宋云缨心中一沉,她觉得就算杀鸡儆猴,也不至於这么明刀明枪地杀人。 今日之事,绝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尚衣局外似乎也传来了喧譁声。 有侍卫来报,“贵妃娘娘,七殿下让属下来报,正阳门已破,请娘娘放心。” 小薛妃一笑,“很好。” 终於,大家明白了。 小薛妃並不是出於泄愤才杀了郡王夫人,她是要跟七皇子一起来逼宫造反。 可是,七皇子不是已经被皇上罢黜,圈禁在王府中了吗? 丹阳公主斥责她,“薛婉容,你竟敢谋逆!” 小薛妃並不生气,反而是笑得更开心了,“公主殿下,如今这宫中,已尽在本宫掌握,您还是乖乖听话,兴许本宫还能留你一命。” 宋云缨知道,此时不能硬碰硬,必须智取。 她悄悄拉了拉丹阳公主的衣袖,暗示她稍安勿躁。 如今形势不明,单单七皇子不可能手握禁军,发动政变。 宫里一定有他们的同党。 万不可贸然行事。 丹阳公主却是怒不可遏,“薛婉容,你这样做,对得起父皇吗?对得起薛家的列祖列宗吗?” 小薛妃面色一沉,“皇上?哼,本宫为什么要对得起他?当初我长姐被人害死,若不是他怕丑闻泄露,想息事寧人,我姐姐怎会死得不明不白?” “我姐姐不在了,他就一味得苛责博儿,如今连博儿也废了!可怜我姐姐为独孤家鞠躬尽瘁,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本宫若再不出手,让你们这些小人入主东宫,本宫的家人还能有命活吗?!” 第227章 誉王的心头肉 丹阳公主怒视著她,“就算父皇帝王薄情,可我母后何曾薄待过你?当初,你姐姐骤然离世,是母后冒著得罪圣意的风险,將你姐姐厚葬。后来又保举你进宫,延续薛家荣宠,对你照顾有佳,一桩桩难道你都忘了吗?!” 小薛妃冷笑一声,“若不是皇后对薛家有几分眷顾,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本宫说话吗?” 丹阳公主斥责,“薛婉容,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唾弃?” 小薛妃眼神一凛,挑眉道:“唾弃?本宫早已无所畏惧!成王败寇,只要能让博儿坐稳皇位,本宫不惜一切代价!” “你果然是为了老七。” 小薛妃:“是皇上不辨忠奸,让贤臣蒙冤,博儿身上留著薛家的血,本宫岂能坐视不理?” “你这么做,是要灭九族的!” “你用不著嚇本宫,今日终究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小薛妃訕訕而笑,“得空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安危吧,丹阳公主。带走!” “是!”侍卫立刻將丹阳公主先押了下去。 “薛婉容,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丹阳仍喊著。 此时,小薛妃谋逆之心已昭然若揭。 她借著命妇进宫的机会,將几位皇子的家眷扣押起来,为得就是挟持人质以做要挟。 如今寧王妃、魏王妃、誉王妃还有刚成了亲的慧王妃都在。 哪个王爷敢轻举妄动,她都有筹码在手里。 其他宗妇见小薛妃是衝著几个夺嫡皇子的家室去的,想著自己也不是关键所在,有几个怕死的,忙不叠地磕头乞求。 ——“贵妃娘娘,臣妾对您可是忠心无二的啊。” ——“是啊娘娘,当初七皇子被贬,我家官人还在朝堂上表陈情,我们与您可是一条心的啊。” 小薛妃睥睨道:“诸位夫人莫慌,谁亲谁疏,本宫心里自有一本帐,今日得閒,正好与各位算算清楚。” 说著,她手一挥,侍卫便將另外几个宗妇拉出来。 被拖出来的命妇们嚇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贵妃娘娘……” “你们几个长舌妇,往日就一味奉承太后和皇后,既然落到本宫手里,那便拔了你们的舌头,送去慈安宫凤仪宫吧。”小薛妃眼神冷冽,语气中满是决绝。 几个宗妇一听,哭喊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使得原本安静的尚衣局变得一片混乱。 侍卫领命,竟真的將这几个人的舌头拔了出来。 血淋淋地丟进盘子里。 在场的人无不触目惊心。 小薛妃很满意此时大家对她的畏惧,尚衣局內,仿佛成了她游戏的猎场。 “还有你。”小薛妃把矛头又指向了慧王妃,“听说,你父亲闻太师一连几天上奏,要严惩七皇子。莫非你闻家还要替皇上做主不成?” 闻太师嫁女,自然是投靠了太后的阵营。 慧王妃也不过刚十七岁,几个王妃中年级最小,自幼金尊玉贵的养大,何曾见过这等血雨腥风? 此刻也是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娘娘,前朝之事……臣妾实在不知……” 小薛妃轻蔑而笑,“不知?你父亲是打著算盘想让你做太子妃、做皇后呢。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小薛妃捻起她的下巴,“听说有相士跟你算命,说你能母仪天下呢。” “不……那都是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臣妾从没信过。” “你不信,你爹爹却奉若天旨,竟三番五次要至庸王於死地。若让他得逞,我薛家还能有活路吗?” 小薛妃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充满了恨意和决绝。 “我爹爹他不会的……娘娘让臣妾去与父亲说,他一定不会再为难庸王殿下的……” 小薛妃躬身,长长的指甲刮过她的下巴,笑魘如,“用不著了。你爹已死在乱刀之下,不过你放心,本宫很快就送你去和他团聚。” “爹爹他!”慧王妃愣住了。 “他死了,你们想告状,一起去阎王殿告吧。” 小薛妃使了个眼神,侍卫会意,手握麻绳,直接勒上了慧王妃的脖子。 可怜她精巧的一张脸瞬间憋得红紫,双手徒劳地抓著侍卫的手臂,没挣扎几下,便没了气息。 见慧王妃如此尊贵的人都被践踏如泥,在场人无不心颤胆寒。 人群中,也有几个有风骨气节的。 站出来指责小薛妃,“你这毒妇,蛇蝎心肠,杀人窃国,你就不怕遭天雷劈死吗!” 小薛妃此时已杀红了眼,“本宫死不死无所畏惧,左右今日不听话的,都得死。” “为了一个已经废了的皇子,搭上薛家满门的性命?” “住口!博儿才是真龙天子,岂能由你们誹谤!”小薛妃下令,“来人,给本宫杀!” 此时,尚衣局內一片狼藉,宗妇们或哭或喊,侍卫们则面无表情地执行著小薛妃的命令。 宋云缨紧握著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小薛妃的手段狠辣,已经超乎了寻常人的想像。 宋云缨知道,如今之势,硬拼无异於以卵击石。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处死了几个不听话的,其余的人皆是伏地磕头,口喊饶命。 但见人群中还站著的宋云缨,小薛妃的眉头微微一皱,隨即又恢復了平静。 她缓缓走到宋云缨面前,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誉王妃,你很沉得住气啊。” 宋云缨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承蒙贵妃娘娘谬讚。臣妾只是明白,事到如今,哭喊已无用,娘娘若真动了杀人,难不成臣妾哭两句,就能作罢?臣妾,没那么大面子。” 小薛妃似乎对她的回答颇感意外,微微眯起了眼睛:“难怪皇后喜欢你,本宫也喜欢。” 小薛妃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你们可是誉王的心头肉,本宫若將你扣下,他还不乖乖就范?” 第228章 能活著出去吗 宋云缨只是淡淡地笑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王爷此时远在千里之外,如何就范?” 小薛妃专挑这个时候发动宫变,也是想著独孤羽征战在外,玄甲军等朝廷精锐皆不在京城。 靠著庸王和薛家的亲信,才掌握了禁军,围困皇城。 若政变的消息传出,等玄甲军缓过神来,必然杀回朝廷。 所以,他们动作要快。 要赶在玄甲军回朝前,夺得皇位,届时,七皇子继位,一切尘埃落定,谁也更改不了了。 小薛妃挑眉,“你家王爷不在京,有的是人在啊。” 言罢,她看向別人。 寧王妃是有些眼界与城府的,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魏王妃一向庸懦,此时更是觉得冤屈,“娘娘,我家王爷是个心的,没日没夜眠宿柳,妾室通房纳了一个又一个,何曾把我这个正室放在眼里?娘娘拿臣妾做人质,真不是上上之举啊。” 小薛妃掩嘴轻笑,“魏王妃倒是实诚,只可惜,今日不管你家王爷如何,你都得留下。要怪就怪你自己生不逢人。” 小薛妃这是寧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宋云缨明白,硬碰硬不是办法,她必须找到足够的理由,说服小薛妃才行。 小薛妃见宋云缨沉默不言,“怎么不说话了誉王妃,刚才不还振振有词吗?” 宋云缨这才冷静道:“娘娘手握乾坤,臣妾等人自是不敢抵抗。可娘娘若把人都杀了,还拿什么挟制各方势力?” 小薛妃蔑视著,“你想说什么?” 宋云缨心思急转,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七皇子想继承大统,就必须拿到皇上亲笔写的传位詔书。” 宋云缨再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自秦地起兵,君临天下二十载,每年仍有杀不完的酸腐儒生,骂皇上是篡位夺权的乱臣贼子,不就是吃了没有即位詔书的亏?” 小薛妃冷道:“这还用得到你来教本宫?” 宋云缨心思沉静,“咱们陛下戎马一生,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江山,性子刚烈的很,若七皇子强行逼宫,只怕难以如愿。” 小薛妃这才有了点兴趣,“说下去。” 宋云缨行礼道:“娘娘若把皇室女眷都杀了,除了泄一泄愤毫无用处。娘娘大肚能容,志在天下,还在意妇人几句背后的酸话?” “倒不如留下性命,去到皇上面前搏一搏,等七皇子拿到詔书,名正言顺,娘娘也可得享尊荣。谁死谁活,还不都由得娘娘说了算?” 小薛妃面色微变,像是听进去几分,“可若皇上还不肯写詔书呢?” 宋云缨早有准备,“不是还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仁德宽厚,对诸位皇子皆视如己出。娘娘人质在手,尽可请皇后娘娘出面,皇上未必会拒绝。” 小薛妃沉吟片刻,看向宋云缨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誉王妃,你这么卖弄聪明,就不怕本宫到时第一个杀你吗?” 宋云缨从容道:“娘娘在搏,臣妾也在搏。娘娘搏得是江山社稷,臣妾搏的是娘娘功成后的一丝怜悯。” 小薛妃笑声婉转,“好一个誉王妃。” 她挥挥手,让侍卫收起武器,“把人都带下去,没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半步。” 暂时保住了命,几人这才鬆了口气。 尚衣局狭小的库房內,宋云缨等人被软禁在此,门外有侍卫把守,半步离开不得。 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也不知宫中情况如何。 只能看见窗外火光冲天,听见远处隱约传来廝杀声。 “咱们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关多久?”魏王妃问。 一直不说话的寧王妃开口了,“姐姐省点力气吧,只怕有得熬呢。” 魏王妃嘆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在王府受著气,进宫还要给那没良心的陪葬。真是上辈子造孽啊。” 宋云缨此时道:“姐姐急什么?谁胜谁负还没定数,怎的自己先泄气了。” “你是说,我们还有救?”魏王妃眼中燃气一丝希望。 “凡事都没有绝对,小薛妃不正是怕出岔子,才留咱们一命吗?” 魏王妃缓缓点头。 一日未进食,宋云缨怀著身孕,已有些眩晕。 她靠在墙边,就著厚厚的稻草坐下,放了一颗丸在口中,稍稍好一些。 不一会儿就有侍卫送来三碗白米饭。 摆在地上。 魏王妃瞅了一眼,憋屈得直掉眼泪,“这是什么饭,连狗都不吃。” 寧王妃不禁讽刺了她两句,“如今叛军杀进皇城,姐姐还能有命吃米,已经是万幸,还抱怨什么?” 宋云缨没有言语,只是端起地上的碗。 寧王妃瞥了她一眼,拦道:“你不怕有毒?” 魏王妃赶忙抢过她的碗,“就是。你还怀著孕,岂能吃这些脏东西?” 宋云缨把碗拿了过来,默默地將米饭一粒一粒地送进嘴里,“小薛妃要真想我们死,刚才就做了,何必多此一举?” 魏王妃看著同情,“妹妹你这是何必呢……” 宋云缨淡淡一笑,“我儿时流落街头,跟野狗抢吃食,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碗米饭吃,哪怕是混著沙子。” 魏王妃也不禁动容,端了碗,小小的吃了几口。 毕竟,保存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魏王妃知道宋云缨是个有智谋的,就问她:“妹妹,咱们能活著出去吗?” 宋云缨將米饭咽下,才缓缓道:“魏王是最与世无爭的,即便七皇子得了王位,也会让姐姐一家活著的。” 她似抓到了救命稻草:“真的?” 寧王妃不禁嘲讽,“自然是真的。七皇子总不能把所有的亲王都杀了,那不成暴君了?魏王整日混跡温柔乡,不理朝政,七皇子要他的命做什么?” 魏王妃不信寧王妃,只是一味等著宋云缨的回答。 宋云缨略微点头,“寧王妃说得正是道理。” 魏王妃这才稍稍放心。 她也没曾想,自己的夫君眠宿柳,竟有一日也成了她保命的护身符。 真是天意弄人。 魏王妃虽胆小,却不无情,她问她们:“那你们怎么办?寧王妃,你不是有些功夫吗,不然想办法逃出去吧。” 第229章 殉国 寧王妃冷哼一声:“这里里外外都是人,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如何逃?无所谓,我若真死了,南召大军必定压境,也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她是南召的安灵公主,自然有底气。 魏王妃推了推宋云缨,“那你呢?你这还怀著身子呢。那些叛军岂会容你生下皇室血脉?” 寧王妃又接话,“姐姐你替她担心做什么?她家王爷领著玄甲军在外,叛军必是要留她一命到时候跟誉王对峙的,一时半刻,死不了。” 魏王妃担心,“那若誉王是个薄情的,不受威胁呢?” 寧王妃冷笑一声,话里话外透著酸味儿,“姐姐自己夫妻不睦,別看著人家都是如此啊,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咱们誉王可是最疼王妃的了,纵然身在千里之外,也是要快马加鞭赶回来救妻儿的。” 魏王妃暗暗点头,“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 魏王妃是个实诚人。 不比寧王妃的心思多。 此时,宋云缨一心想著如何脱困,也没心情与她们閒聊。 宋云缨借著微弱的月光,观察著四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库房的门被牢牢地锁著,窗户也封得严严实实。 她们几个女子想要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了。 终於,在墙角的一处,她发现了一块鬆动的砖块。 宋云缨心中一喜,拔下簪子,鬆动著缝隙中的泥土。她小心翼翼地抠动著砖块,生怕发出声响。 经过一番努力,砖块终於被她拿了下来。 透过这个小小的洞口,宋云缨终於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夜色朦朧,火光映照著天空。 宫中的残垣断壁间,狼烟四起,廝杀声依旧不断。 忽然,宋云缨瞳孔惊著。 ——宫门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银甲长枪骑马斩將,如天神一般正率兵廝杀。 “瞧什么呢?” 寧王妃见宋云缨趴在墙上看得认真,也好奇地挤了过来。 “怎么会?”寧王妃不禁惊道:“誉王?!他不是在北境吗?” 正是独孤羽! 宋云缨心中一震,眼眶莫名湿润起来。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魏王妃也燃起了希望,隨她们一起看著墙洞外的情景。 只见玄甲军连破宫门,奋勇廝杀,所到之处,叛军纷纷退避。 魏王妃见状已是喜不自胜,“太好了,是玄甲军,妹妹,咱们有救了!” 宋云缨眉心有淡淡的担忧:“姐姐先別高兴的太早。” “妹妹何出此言?” 宋云缨解释:“若七皇子得势,咱们这些做阶下囚的,求一求饶,或许还有苟活的希望。如今玄甲军攻进皇城,叛军为求生,定会破釜沉舟,用咱们的命当盾牌,以死相逼。” “啊?”魏王妃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心情瞬间从天上掉进地狱,“那可如何是好啊。” 话音刚落,库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宋云缨连忙將砖块放回原位,躲到了暗处。 “嘭”的一声,侍卫踹开门,直接將她们几个的双手反绑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魏王妃大声问。 可很快嘴里就被塞进了抹布。 几人一路连拖带拽地,竟被拉到了凤仪宫。 皇上皇后皆在,被叛军举刀,案上摆著笔墨纸砚,想是还没写下詔书。 小薛妃此时已是没了耐心,高声质问,“臣妾最后再问一遍,陛下写还是不写?” 皇上冷眼看著,“是朕骄纵了你。你既自称一句臣妾,也该只知道君臣有別,岂能倒反天罡,逆天而行?” 想是对峙了半天,小薛妃已经没了耐心,直接叫人把刀架在了丹阳公主脖子上。 “我数三声,陛下若不点头,我就送你的女儿去跟毅文太子见面。” 皇后娘娘奋力喝道:“你这疯妇!” 又很快被侍卫拦住。 反观丹阳公主有几分风骨,不肯向乱臣贼子低头。 “一……”小薛妃死死盯著皇上。 “二……” “三!” 见皇上不肯就范,小薛妃也是气急了,“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一旁的丹阳公主边挣扎边道:“父皇、母后,独孤家儿女风骨尚存,岂能受逆贼胁迫,墮了祖宗威名?这詔书绝不能写!” “丹阳……”皇后娘娘已是哽咽。 丹阳公主道:“阿羽正在浴血奋战,我这个做姐姐的岂能贪生怕死?” 小薛妃恨道:“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 丹阳公主冷笑,啐了她一口,“本宫身为大巽公主,岂容你这贼妇侮辱?父皇母后切莫受她威胁,孩儿不孝,先走一步!” 言罢,她狠狠撞向刀口。 瞬间鲜血四溅,丹阳公主瞬间倒在血泊之中,一双眼睛死死地盯著小薛妃,似有万般不甘。 “丹阳!”皇后娘娘哭喊著扑了过去,將人紧紧抱在怀里,“我的女儿——” 丹阳公主用最后一丝力气嘱咐道,“腊月……把腊月养大……” 皇后不住地点头,“放心她没事的,她一定能平安长大。” 小薛妃没想到丹阳公主竟如此刚烈,一时间也有些愣怔。 但很快,她就恢復了冷静,叫人把皇后娘娘拉开,刀再次架在了皇后的脖子上。 小薛妃已是双目赤红,“我只要詔书,写,还是不写!” 皇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平时乖顺的兔子发疯咬人,“婉容,朕本想给你一条活路,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小薛妃笑得悽厉,“活路?当初皇上也是这样跟姐姐说的,可她的下场是什么?她是被人活活毒死的!” 小薛妃越说越激动,“是你!是你为了所谓的皇家名声,让我们薛家有冤无处申,害得我姐姐死不瞑目!你如此薄情寡义,还指望我真心相待?不觉得可笑吗!” 皇上脸色阴沉,呵声道:“叫人速速退兵,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看著皇后抱著丹阳公主的尸体痛不欲生的模样,小薛妃却像是疯了一般,大笑起来,“皇上,你的女儿才刚死啊,你还惦记著皇位不旁落呢!臣妾竟有点儿不想怪你了,你不是针对姐姐,你是对谁,都冷漠无情得很啊!” 小薛妃一挥手,侍卫们就把刀架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 “皇上,人质我手上多得是,不如今天咱们就好好比一比耐心吧。” “看你忍的久,还是我杀的久。” 说著侍卫举刀,就要再杀人。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玄甲军杀进来了!” 第230章 勤王救驾 报信的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誉王和寧王带兵杀进正阳门,眼看著冲凤仪宫来了,薛將军已经阵亡了!” “什么?”小薛妃脸色骤变,她想著大內禁军怎么也得抵挡一阵,怎料,独孤羽动作竟然这么快。 “庸王呢?” “庸王且战且退,马上就来与娘娘匯合。” 侍卫们纷纷看向小薛妃,等待她的指示。 小薛妃咬咬牙,“愣著干什么?去掩护庸王进来!” 外面,叛军与玄甲军的交战愈发激烈,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不绝於耳。 庸王浑身是血,踉踉蹌蹌地跑进来。 “博儿!”小薛妃忙扶著他。 庸王不甘道:“老九的玄甲军早就埋伏在京郊大营,一听到消息,就打进皇城了。咱们的人,只怕不是对手。” “快,快进来。”小薛妃打开殿门,恨道:“没想到这个老九竟如此阴险狡诈!” “咱们都被骗……”庸王步子尚未踏入凤仪宫,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了他后心。 庸王身体一震,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只见箭矢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不——”小薛妃惊呼出声,“博儿你怎么了!” 庸王倒在地上,不停地吐著鲜血,“姨母……我……” “博儿,你挺住,你不能死啊!” “姨母……对不起……终究是我没用……” 小薛妃见大势已去,不由得大哭,“博儿你没对不起任何人,你说过要做万世明君,姨母帮你,求求你一定要挺住。” 庸王气息渐渐弱下去,“姨母……別哭……我很快就去和娘亲见面了……真好……” 庸王说完,手重重掉在地上,断了气。 小薛妃双目圆睁,“博儿!!”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叛军们纷纷中箭倒地。 只见宫门被人大力撞开,独孤羽一身银甲,手持长枪,带著玄甲军衝进了凤仪宫。 他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圈屋內的人,最终落在了小薛妃身上。 举剑道:“贼將已死,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叛军见庸王已伏诛,自知挣扎也无用,纷纷缴械,跪地投降。 小薛妃拖著摇摇欲坠的身子,站起来,一步一个血印。 她双目含泪,死死地盯著独孤羽,“誉王殿下,別来无恙啊。” 独孤羽的盔甲已被剑痕划出斑驳的印记,他持枪指著,“贵妃娘娘,戏也唱够了,该歇歇了吧。” 小薛妃笑,“这宫里谁都带著一张面具,扮戏子,唱南曲,独独我姐姐心善仁慈,却还是被她们给害死了,现在连她的孩子也不放过!” 独孤羽收了银枪,冷声道:“薛贵妃一向宽仁,深受宫人爱戴,你也配提她吗?你口口声声说是为姐寻仇,就该面諫父皇彻查当年投毒一案,而不是发动政变搞得生灵涂炭!你不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吗?” “你懂什么!我姐姐死了,博儿被废,我若再不出手,薛家就完了。我是为了薛家!” 独孤羽:“薛贵妃如果在天有灵,见你蛊惑七哥起兵造反,命丧当场,你说她会原谅你吗?!” 小薛妃哈哈大笑起来,“好,很好……成王败寇,什么都有你们说得算。左右本宫今日也杀痛快了,有丹阳陪著,本宫就算死了,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言罢,她愤愤撞向石柱。 只听咚得一声闷响。 小薛妃如飘零的落叶瘫倒在地,额头上鲜血淋漓,气绝而亡。 此时玄甲军、金甲军涌入凤仪宫,將所有叛军一一制服。 独孤羽和独孤侃一起走到皇上皇后身前,单膝跪地,“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母后恕罪。” 皇上眉心微皱:“老二怎么也在?” 独孤侃自己解释,“儿臣听闻宫中巨变,便去点了兵,支援九弟入宫勤王救驾。” 皇上“嗯”了一声。 此时,皇后娘娘抱著丹阳公主的尸体,悲痛欲绝。 皇上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皇后,节哀。” 皇后娘娘泪如雨下,“皇上,臣妾再没女儿了……” 皇上心中悲痛,脸上却仍是镇定,“丹阳英勇无畏,是大巽的骄傲。朕会追封她为公主,让她的英名永载史册。” 叛乱已平,清扫战场。 独孤羽目光穿过满地的狼藉与鲜血,最终落在宋云缨身上。 他大步奔过去,为她解开束缚,“是我来晚了。” 宋云缨在他怀里终於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王爷,你抱得太紧了。” 独孤羽赶忙鬆手,“对不起。” 他方才一心想著救人,杀红了眼,手上还有血,沾湿了她雪白的衣裳。 自是愧疚得很,“是我手上没个轻重,弄疼你了吧。” 宋云缨微微摇头,“还好。” 刚经歷了一场生死劫难,宋云缨已是神色憔悴,却也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独孤羽安排人將宗室女眷送回了各自的府邸。 也扶起宋云缨:“我们这就回家。” 宋云缨点头。 两人一路穿过残垣断壁,走出了凤仪宫。 夜色深深,宫中的火光已被渐渐扑灭,只余下一片狼藉。 马车一路驶出宫门,此时宋云缨紧绷的弦,终於鬆懈下来,“王爷,我好累……” 独孤羽温柔地將她搂在身边,“累了就睡会儿,万事有我。” 宋云缨靠在他坚实的背上,闻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独孤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顛簸到背上的人。 回到誉王府,他將宋云缨轻轻地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自己则坐在床边,静静地守著她。 锦瑟也是忙里忙外伺候,“主子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第231章 生生世世的轮迴 独孤羽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搭在宋云缨额头上,“太医说是心悸,猛地鬆懈,身体吃不消。” 锦瑟道:“今儿奴婢早早就被遣出了宫,竟不知发生了这样天大的事。幸而王爷回来了,不然,怎不知道要出什么样的乱子。” 独孤羽:“你去歇著吧,本王在这儿守著。” “那怎么行?王爷一整天都在阵前搏杀,这才刚喘口气,怎能彻夜劳累?还是奴婢来吧。” 独孤羽看著熟睡的宋云缨,“无妨,本王在这儿,安心些。” 锦瑟见他执意如此,只好说:“那奴婢去外头守著,若王爷有事,儘管吩咐奴婢。” 独孤羽微微点头。 锦瑟便退了出去,细心地將房门掩好。 月光透过窗欞洒进屋內,映照在宋云缨苍白却寧静的脸庞上。 独孤羽静静地凝视著她,心中满是怜惜与后怕。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额上细密的汗珠,“幸好你没事。” 宋云缨在睡梦中微微动了动唇瓣,呢喃了一声,“王爷……” 独孤羽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在呢。” 她又不说话了。 这一夜,独孤羽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边,未曾合眼。 每当宋云缨稍有动静,他都会立刻起身查看,確保她一切安好。 直到深夜,剑琴在门外求见。 独孤羽迈步而出,从外面轻轻把门关上。 “何事?” 剑琴抱拳稟告道:“王爷,玄幽禪师请您一见。” 独孤羽眉心一紧,“她来做什么?” 玄幽是大巽国师,无召不出国宗。 剑琴道:“玄幽禪师从叛军中护送小郡主出皇城,一直躲在咱们王府。” “可是腊月出事了?” 剑琴摇头,“不。小郡主一切安好,玄幽禪师已哄她睡下了,想是有別的要紧事,才深夜打扰。” 独孤羽隔窗看了一眼熟睡的宋云缨,轻声道:“让她去书房候著吧。” 白玄幽是自称莲宗传人,也是大巽奉养的一代神女。 皇上靠著她窥探天机,才起义兵、攻皇城,一步步登上皇位。 因此,对她的话极为相信。 此前,玄幽禪师一直避世幽居深宫,甚少露面,唯有占卜国运时,皇上才会请她出山。 每次现身,也只是远远地站在祭台上做法,见过她真容的人,少之又少。 这回宫变,丹阳公主情急之下把小腊月託付给了玄幽禪师。也是相信,唯有她才能把小郡主安然无恙的带出皇宫。 玄幽禪师护著小腊月一路避开叛军,悄然来到了誉王府。 今夜的京城,只有躲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所在。 此刻,玄幽禪师正在书房內焦急地等待著独孤羽。 她一袭白衣,带著面纱斗笠,曳地的裙边还沾著斑斑血跡。 见独孤羽推门而入,玄幽起身,揭开面纱,“臣见过殿下。” 独孤羽瞧著她,“本王说过多次,你如今是大巽国师,上拜天地神明,下跪圣主明君。不必对本王行此大礼。” 玄幽问他,“殿下是要与臣生分了吗?” 独孤羽岔开了话题,“你捨命救了腊月,我们全家都会感念这份恩德。” 玄幽轻轻摇头,“殿下明明知道,玄幽做这些,不是为了求恩。” “这些年,你已经做得很多了,別再费心了。” “多吗?玄幽只觉得不够,不及师父的万分之一。” 听到玄幽提起故人,独孤羽沉了声。 玄幽道:“殿下这些年,对臣避而不见,可是怪臣占了师父的位置吗?” “你想多了。” 玄幽敛了神色,“自打殿下成婚,便再没踏入国宗半步。师父地下有知,会伤心的。” 独孤羽掀眸问她,“皇城中兵荒马乱,你找本王,就是为了说这些?” 玄幽见独孤羽始终不为所动,只得凝重道:“殿下,是臣夜观星象,但见紫薇星向西而弱,贪狼星动,此乃大凶之兆。” 独孤羽,“哦?” “只怕皇上……”玄幽顿了顿道,“殿下可还记得,前世皇上暴毙,你身为太子得继大统,也是这般星象。” 独孤羽眉心微皱。 玄幽很是担心,“前世,师父为保殿下,生祭了苍天。如今太子之位悬空,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此次宫变虽平,可大巽气运已被消耗大半,若不及时弥补,恐將跌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独孤羽问她:“如何弥补?” 玄幽沉吟片刻,“殿下定要承嗣东宫,方能稳固国运。” 独孤羽皱眉,“你不该跟本王讲这些。” 身为大巽国师,当忠於君主,实不该將天机透露给別人。 玄幽却说:“殿下於臣有知遇之恩,师父於我有教养之情,为了殿下,也为了师父,臣都应当竭尽全力。” 独孤羽沉声道:“前世的罪孽皆因夺嫡而起,今生本王必不会重蹈覆辙。什么太子之位,本王不想再听。” “殿下!”玄幽直截了当地问:“殿下还再为前世之事愧疚吗?” 独孤羽怔了怔神,良久,没说话。 月光將他的身影在窗下拉出长长的,寂静的长夜,诡异地让人觉得不真实。 独孤羽只淡淡道:“前世种种,皆是因果。本王不怪任何人,只求今生无悔。” 玄幽轻嘆一声,“可殿下心中,终究还是有执念。” 独孤羽不承认,“本王没有。” “那殿下为何將师父的画像时时带在身边?为何要宠幸一个与师父长相无二的女子?” 玄幽的话,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独孤羽的心臟。 他承认自己放不下,承认自己还有执念。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玄幽看著独孤羽,“王爷,你真得放下了吗?” 她道:“师父说,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天魂主精神,地魂主意识,命魂主生命。前世,殿下命魂消散,天魂地魂却並未完全湮灭,是以才会带著记忆轮迴转世。” “那又如何?”独孤羽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玄幽望著他,“殿下心中执念未消,三魂无法安息。难不成殿下要在这生生世世的轮迴里,消耗殆尽吗?” 第232章 他的前世 独孤羽眸光微闪,思绪似乎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寒冷的金沙江畔。 义军被围,大哥战死,年少的他扒开满江的浮尸,血海里走不出一条生路。 是她,出现在漫天雾靄中。 將他从江中救起,她告诉他,“別怕,一切都会好的。” 她自称在仙山修法,可占卜天地吉凶,愿助秦王起兵征討。 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一路助义军打入京城,被新皇奉为神女,大权在握。 独孤羽虽体弱多病,可受她庇佑,得以在宫里渡过了一段安稳的时光。 她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心思沉静的却像个长辈。 母后告诫他,“离这妖女远一点。” 大哥的枉死,父皇的严厉,再加母亲和长姐的殷勤期盼,像几座大山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独孤羽似著了魔一般,被这“妖女”深深吸引,像是前世就存在的牵绊。 他常常溜去国宗,只有在她这里,他能喘口气,歇一歇。 她会在园里教他下棋,会在书房里为他答疑解惑,还会在夜深人静时,为他弹奏一曲安神曲。 他问她:“你为什么总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则笑著,“我比你多活了那么久,岂能不知你心思?” “能有多久?”她模样看著比他还小,却爱装老成。 “很久很久。” “我不信。” 除非,这世上有容顏不老之人。 她只是笑。 “你不在仙山修道,来大巽做什么?” 她还是笑,“报仇啊。” 她总是这么风清云淡地说出惊人的话。 独孤羽看不透她。 他又问她,“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她顿了顿,“我姓白。” “白……”他喃喃念著。 独孤羽承认,那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皇位之爭愈演愈烈,她也捲入其中。 她诛杀六皇子。 圈禁七皇子。 將十一皇子流放至千里之外的琼州。 甚至,將寧王独孤侃一剑穿心后,施以凌迟。 成了名副其实的乱国妖女。 她將太子之位捧到他面前,笑著问他:“殿下,你喜不喜欢?” 他看著她,不知如何作答。 独孤羽受封东宫的那日,天降大雪。 她穿著雪白的大氅,站在宫门下,替他挡下了刺客的箭。 独孤羽记得,她浑身是血倒在他怀里,却微笑著说:“我大仇已报,再无遗憾,殿下,愿咱们后会无期了……” 那一刻,独孤羽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她怎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生离死別的话? 后来,独孤羽从国宗里搜出了那副她未完成的自画像。 画中的女子,体態轻盈,如微风拂柳,与他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她在他生命里,来得突然,走得也瀟洒。 除了一副未完成的画,什么也没留下。 独孤羽孤零零地站在她的墓前。 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他临终前,將那副画陪葬到了棺槨里。 谁知再一睁眼,已经又回到了杀声震天的金沙江畔。 只是这一世,独孤羽没能等到她前世的救命恩人。 怕是冥冥之中,他们早已形同陌路了。 …… 玄幽的话把独孤羽的思绪拉了回来,“殿下,师父她不会回来了。这一世,是臣將你救起的。” “殿下不肯夺嫡,臣便不献一计。” “殿下不愿见臣,臣便幽居深宫。” 玄幽言辞恳切,“可是,那个宋云缨她除了相貌相似身上哪有半点儿师父的仙姿?殿下何必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去耗费一生呢?” 他明白的。 宋云缨不是她。 只是当玄幽一遍遍地把真相赤裸裸地说出来,他不愿意接受罢了。 “殿下……” 独孤羽伸手制止她:“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本王已经知道了,不必再费口舌。” 玄幽无奈地嘆了口气,她劝不动他。 是啊,谁能抵挡年少时的惊艷和爱意? 没人替代得了师父在殿下心中的位置。 即便是个长得像的,也能在他这里分得万分宠爱。 玄幽不再坚持了,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丹阳公主將郡主交於臣时,嘱託臣,万一天有不测,让臣把小郡主交於王爷抚养,旁人,公主皆不放心。” 独孤羽自是答应:“让宫里放心,本王定会照顾好腊月。” 玄幽心中稍安,“如此,臣便放心了。” 言罢,她微微福身,转身离去。 独孤羽目送她远去后,才又回到寢殿。 他走到床边,看著熟睡的宋云缨,心中五味杂陈。 玄幽的话,像是一把锤子,不断地在他心里敲打著。 他承认,自己放不下前世之人。 可是,宋云缨又何其无辜? 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长了一张和她相似的脸,就被他强行拉进了这场漩涡中。 这样,对她公平吗? * 天色渐明,东方刚亮起一片鱼肚白,阳光透过窗欞洒进屋內。 宋云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独孤羽趴在床边,手上,脸上,还有来不及洗去的血污。 不禁心一揪,声音略带著沙哑,“王爷……” 只一点动静,独孤羽就醒了。 他抬眸冲她笑笑,“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宋云缨轻轻点头,“王爷,你守了一夜?” “无妨。”独孤羽温柔地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你没事就好。” 宋云缨坐起身来,“王爷,您去歇息会儿吧,我没那么娇弱。” 独孤羽却按住她的手,“本王想与你和孩子多待会儿。” 说著,他便吩咐锦瑟准备热水和早膳。 待锦瑟准备好一切,独孤羽亲自为宋云缨洗漱更衣,又扶著她坐到了桌边。 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点,都是宋云缨平日里爱吃的。 独孤羽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点心放到宋云缨的碗里,“尝尝看,味道如何?” 宋云缨尝了一口,“好吃。” 独孤羽微微一笑,“多吃些。” 这样的气氛温馨而融洽。 宋云缨一时快要忘记他们之前的隔阂了。 第233章 终有一劫 独孤羽很坦诚:“玄幽禪师带腊月来王府避难,长姐临终的意思是,让咱们抚养腊月。” “是丹阳公主亲口说的?” 宋云缨以为,即便公主殉国,最適合抚养小郡主的也该是皇后娘娘。 怎会把差事交到了誉王府里? 是以才多问了一句,並非不喜欢腊月这孩子。 独孤羽说道:“想必长姐也是觉得,深宫之中,四四方方的高墙,一辈子困居其中,好没意思。与其让腊月在重重枷锁中度日,不如让她在宫外自由自在,来得开心些。” 宋云缨不反对,“既是丹阳公主的遗愿,咱们自当尽力而为。” “你同意就好。” “我岂有不愿的道理?腊月可爱懂事,有她在身边,我欢喜还来不及。”宋云缨考虑的更周到,“只是月儿年纪尚幼,又经歷了这样一番变故,往后咱们得更加用心才是。” 独孤羽点点头,“本王会多派些人手,绝不叫你费心累著。” 宋云缨並不介意这些,夹了个莲荚放碗里,好似不经意间问道:“王爷刚才说的那位玄幽禪师,可是大巽的国师?” 独孤羽也答得风轻云淡,“嗯。” 大巽自开国来,必由莲宗传人做国师,唤作神女。司天祭祀,占卜吉凶。 宋云缨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微闪,“我曾听闻,莲宗传人皆是容顏不老之人,不知是否为真?” 独孤羽眸光一顿,隨即恢復平静,“世上哪有长生之人?不过是坊间传言罢了,未必可信。” 宋云缨轻轻而笑,“我也这么想。王爷莫怪,我不过是好奇,才多问一嘴。” “吃饭吧。”独孤羽没再多言,只是默默地为她夹菜。 用过早膳后,独孤羽陪著宋云缨在庭院里赏。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阵阵香。 独孤羽轻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本王最近得了一副上好的玉骨棋,不如,咱们下一局如何?” 宋云缨却之不恭,“王爷有兴致,我自当奉陪。” 独孤羽便吩咐人去取了那副玉骨棋。 “果然是副好棋。” 只见青玉为棋子,牛骨篆刻字,精雕细琢,巧夺天工。 独孤羽执白子,宋云缨执黑子。 两人你来我往,下起了棋。 独孤羽每落一子,都显得格外慎重。 宋云缨亦是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大意。 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胶著。 棋逢对手。 宋云缨落下一字,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王爷,此番回来,怎么不见你把那副画掛起来了?” 被宋云缨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独孤羽执棋的手也是顿了顿,“画污了一角,叫人拿去修缮了,得费不少时日。”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去修了一副再寻常不过的画。 宋云缨再落一子,“小薛妃与七皇子勾连,宫中诸人皆猝不及防,王爷怎会来得如此及时?” 独孤羽封死了她的棋路,只留下角一闕,“本王也是凑巧罢了。” 北夷距京城千里之遥,怎能在半日之內赶回来救驾? 独孤羽知道三言两语必然说服不了她,於是再道:“玄甲军早早清理了北夷余孽,本王这才提前班师。此事父皇知晓,你不必担心。” 若擅自佣兵回京,自然是大罪。 可若得了皇上允准,又赶上了勤王救驾,则是天大的功劳。 宋云缨看著棋盘上的局势,投子认输,“王爷棋艺高超,云缨甘拜下风。” “认输?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宋云缨道:“王爷谋局深远,云缨就算贏了也是侥倖,便也不再挣扎了。” 两人一时无言。 宋云缨只静静地坐著,背后是天边刚泛起的绚烂云霞。 “舅舅,舅母!”远处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叫声。 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小腊月穿著一身精致的锦袍,像是只欢快的小鸟般向他们跑来,身后还跟著玄幽禪师。 小腊月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却满脸喜悦,“舅舅,舅母,你们看,玄幽姑姑给我做的新衣服,好看吗?” 宋云缨弯下腰,仔细端详著腊月衣服的绣纹,温柔道:“好看,我们小腊月穿什么都好看。” 小腊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蛋上泛起了红晕,却还是拉著宋云缨的手,兴奋地问个不停,“舅母,娘亲怎么还不来?月儿也想让她看看。” 宋云缨心中一酸,却不能告知真相,只得轻声道:“月儿的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些天月儿先在舅舅家住下好不好?” 小腊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仍执著地问:“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想起腊月与自己一样,儿时便没了娘,宋云缨感同身受,眼眶里热了起来。 可她尽力忍住了,仍强顏欢笑道:“等小腊月长大了,娘亲自然就回来了。” “啊?长大是什么时候呢?” 宋云缨指了指庭院里的蔷薇,“等月儿长得跟儿一般高,就是长大了。” 小腊月这才露出笑顏,拉著宋云缨和独孤羽的手,撒娇道:“那舅舅和舅母要一直陪著小腊月长大哦。” 独孤羽看著小腊月天真无邪的笑脸,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好。” 小腊月拉著两人的手,在庭院里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不断。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映照出一幅和谐欢乐的画面。 玄幽上前,打破了这片刻的温馨。 “誉王妃,郡主以后要拜託你多费心了。” 宋云缨应声,“国师请放心,我必定待月儿视同己出。” 她是大巽国师。 唯有在天子面前需行礼问安,其余的,皆可平身答话。 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前皇家祭祀,玄幽总是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根本瞧不清容貌。 这也是宋云缨第一次与她面对面。 不知是否是自己太过敏感,竟觉得此人身上的气息,有那么一丝熟悉。 临走前,玄幽请宋云缨借一步说话。 “国师何事如此谨慎?” 玄幽目光深邃,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为一句轻嘆,“王妃可知,王爷命中终有一劫。” 第234章 仇恨会蒙蔽你的双眼 宋云缨闻言心中微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国师何出此言?” 玄幽眼中似乎藏著无尽的玄机,“王妃命格贵重,本不应与俗世纠缠。奈何红尘多情,既然与王爷有了羈绊,想必也不愿见他万劫不復。” 宋云缨虽不通玄学,但也知命理之说向来玄妙,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亦真亦假。 似梦似幻。 她试探性问道:“我一介凡人,又不比国师神通广大,如何能解他人之围?” 玄幽看著她的瞳眸,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念成魔,只盼王妃能放下仇恨,方能利己利人。” 宋云缨心中一惊。 她竟看出了她的来路。 宋云缨也不怯,“国师既知我来意,也该明白,有些事,不是想放就能放的。” 玄幽微微摇头,“仇恨只会蒙蔽双眼,让人陷入无尽的黑暗。王妃若愿意,本座愿为王妃指一条明路。” “愿闻其详。” “王妃心中所恨之人,前世已遭报应。轮迴转世,因果可断。王妃若再执著於此,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身边的人。” “前世?”宋云缨不解,“何为前世?” 她前世明明被人害得那么惨,名节尽毁,死不瞑目。 此生正为復仇而来。 如今仇人还高居庙堂,何来得大仇得报? 玄幽却说,“放下执念,方能渡人渡己。” 宋云缨並未动摇,“血海深仇,岂能说放就放?” 玄幽嘆道:“仇恨如火,王妃何必將自己置於刀山火海中,烧得遍体鳞伤?” 宋云缨索性问她:“这些话,你都告诉独孤羽了?” 玄幽摇头,“王爷深爱王妃,本座何必自寻烦恼?” 宋云缨静静道:“本宫不比国师心胸豁达,慈悲为怀。是恩要报,是仇更要报。” 她道:“国师说本宫偏执也好,狠毒也罢,本宫必不能让轻贱我的人逍遥快活。” “可王爷一片痴心,你忍心看著他……” “痴不痴心很难说呢。”宋云缨打断她,冷冷道:“从前我总在想,他一双手不沾世俗的贵公子,哪里知道请魂借命的招数,如今来看,背后是有军师啊。” 玄幽先是震惊,可又很快冷静下来,“本座想你早晚是要发现的。这事王爷不知道,是本座一人为之。他平日,连见都不多见本座一面。” “是吗?” “虎毒不食子,王爷岂会为了苟活伤害王妃和孩子?”玄幽倒也坦诚,“这都是本座一个人的主意,与王爷无关。” “既然不是王爷,那就是国师与本宫有仇了?”宋云缨拂袖,“说说看,究竟何愁何怨,要国师这么费劲心思地整本宫?” 玄幽身为国师,本该一心为君,却了这么多心思在一个皇子身上。 若说没有私慾,宋云缨不信。 玄幽缓缓道:“本座与王妃自然无仇无怨,只是为了殿下,不得不行此事。” 宋云缨累了:“是与不是,本宫自会分辨,就不劳国师指点了。” 玄幽瞧她水泼不进的样子,也是无奈,“王妃执念如此,本座强求也无用。只是希望王妃能明白,世事皆有跡象,种何因,得何果。仇恨会蒙蔽你的眼睛。” 宋云缨篤定说:“本宫所求的,不过是公理二字,若不能手刃仇敌,又如何对得起自己所受之苦?” 玄幽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劝说,只留下一句,“王妃好自为之。” 言罢,她便转身离去。 宋云缨望著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种种,那些血泪交织的记忆,如同梦魘一般缠绕著她。 她深吸一口气,將那些纷扰的思绪压下。 如今,她已重生归来,拥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便要活个肆意痛快。 奈奈扶宋云缨回了寢殿,“主子怎么脸色瞧著不大好。可是玄幽禪师跟主子说了什么?瞧著神神秘秘的。” 宋云缨轻轻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主子如今是双身子,有什么难处,可要说出来,別闷在心里叫奴婢担心。就算奴婢不中用,还有王爷呢。”奈奈说:“王爷此番平定了叛乱,谁不高看咱们誉王府一眼?有王爷在身边,主子尽可放心。” 宋云缨心中有数,“嗯。” * 叛军被平后,焚毁的皇城由里而外重亲粉饰一新。 艷阳下依旧璀璨夺目,仿佛那场阴霾从没来过。 七皇子佣兵作乱,虽然已伏法,可皇上还是把他剔除了皇家族谱。 薛家一族二百三十人皆被斩於菜市口。 丹阳公主以身殉国,追封为安定公主,入宗庙祭祀。 另外还有被小薛妃杀害的慧王妃,闻太师之女,也被追封了誥命夫人。 一场宫变,死得死,伤得伤。 没有贏家。 独孤羽是因勤王救驾有功,加封为云麾上將,也算是极尽荣宠。 也正因如此,朝堂之上立储事宜被再次拉出来廷议。 朝臣分为几派—— 支持二皇子独孤侃的亲民派。 支持九皇子独孤羽的正统派。 支持十一皇子独孤哲的贵族派。 这几位都是在叛军攻城时立过功,流过血的。 几方势力各怀心思在朝廷上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一怒之下,摔了宝印,这才摁住了这群卖弄唇舌的儒臣。 可朝局並未因此平静下来,依旧暗潮汹涌。 独孤羽对此似乎並不在意,每日仍是陪著宋云缨赏下棋,逗弄小腊月,享受著片刻的寧静时光。 这日,王府来了位稀客。 奈奈一股脑地跑进屋內,喘著气问:“主子快出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宋云缨放下手中的医书,疑惑地走出寢殿,只见院中站著一位身著青衫的男子,正是许久未见的子游。 “子游!”宋云缨三步並作两步下了台阶迎上去,嚇得奈奈直呼慢点,慢点。 宋子游风尘僕僕,想是刚从远方归来。 两人相顾无言,激动万分。 他被宋云缨瞧得不好意思,“阿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第235章 宋子游 宋云缨笑中含泪,“你这一走大半年,战场上刀剑无眼,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宋子游宽慰她,“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阿姐莫要再哭了,让人瞧见了笑话。” 宋云缨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嗔怪道:“就会贫嘴,快进来说话。” 两人进了屋,奈奈奉上茶水后便退了下去。 宋云缨问宋子游:“京中动乱,玄甲军神兵天將。我当你一同回来了,怎的晚了这么多天?” 算一算,玄甲军已经驻守京城十余天了。 叛军伏诛,气象一新。 按理说,宋子游也该回来了。久久不见弟弟的消息,宋云缨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姐夫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宋子游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解了渴才开口:“我是一直在北夷打仗不假,可是姐夫他麾下可是玄甲军的精锐,他们从没去过北夷啊。” 宋云缨神色凝重,“什么?” 不是说独孤羽得了皇命亲率玄甲军去征討北夷了吗? 宋子游放下茶盏,“北夷早已被灭,只是余孽未清,何须玄甲军主力亲征?自始至终,只是副將带兵。” “你说得可是真的?” 宋子游很认真,“我自始至终在北境排兵布阵,还会骗你不成?” 难道,一切都是障眼法? 宋云缨万般心思从脑海中闪过。 难道,独孤羽早就知道京中会发生叛乱,故意带了精锐出城,潜伏在暗处。 只待城中信號发出,便能发兵救驾。 可若真如此,他是怎么知道的? “阿姐,你怎么了?想什么呢?”宋子游的手在宋云缨面前晃了晃。 宋云缨回神,目光复杂地看著宋子游,“没事,只是有些惊讶。” 宋子游不明所以,却也不再多问,转而道:“对了阿姐,我这次回来,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宋云缨问道。 宋子游压低了声音,“前线截获的情报,是北夷余孽写给南召王的求援信,言辞中,似乎牵扯到了寧王。” “独孤侃?”宋云缨秀眉微蹙,“竟然还有他的事?” 宋子游点点头,“千真万確,我亲眼所见。北夷在信中请南召王待其问寧王安。” 算起来,寧王也是南召国的駙马。 问侯一句无伤大雅。 宋云缨沉思片刻,“北夷提及独孤侃,表面看似乎合乎情理,可是问题就在於这是封军情紧急的求援信,谁会无缘无故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宋子游抿口茶,“阿姐一语中的。” 宋云缨心中已有计较,“此事重大,你不可胡来。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宋子游应了一声,“我知道,仅凭一封信难以说明什么。若闹大了,被人反咬一口,说咱们捕风捉影,可就不上算了。” 宋云缨赞同,“此次平叛,寧王的金甲军也是立了功的,咱们还是暂避锋芒,韜光养晦的好。” 宋子游只说:“皇上封我做了玄甲军的长史,今后也能跟姐夫常在一起相处了。” 宋云缨嘱咐道:“你既然已经是朝廷命官了,可要谨言慎行,在军中最忌讳鲁莽行事。就算是王爷面前,你也要多留个心眼,別什么话都往外说。” “阿姐,你是谨慎过头了吧,怎么连姐夫也提防?” 宋云缨道:“还说我呢,之前是谁对王爷横看不是,竖看也不是?如今倒是愿意凑一起了。” 宋子游嘿嘿一笑,“我那不是怕他欺负你么,纵然他是王爷,也得叫他知道,敢得罪我阿姐,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总之,军中人情复杂,你心里要有数。” 宋子游点头,“阿姐放心吧,我绝不会给姐夫和你惹祸的。” 正说著话,小腊月揉著眼睛走了过来。 “舅母,月儿睡不著。” 瞧她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宋云缨拉她到身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腊月撇撇小嘴,“月儿想娘亲了……” 宋云缨搂她进怀里,“月儿別怕,舅母一会儿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嗯。”小腊月点头,转而看到旁边的宋子游,就问:“舅母,这个大哥哥是谁啊?月儿怎么没见过他。” 宋云缨赶忙顺著她把话岔开,“哦,这是舅母的弟弟,月儿该叫他……舅舅?” 宋云缨想了想,一时没缕出来这错综复杂的关係。 月儿的眼睛转著,“这是舅舅,那个也是舅舅,月儿的舅舅真多呀。” 宋子游笑著接话,“不用,叫大哥哥就挺好。” “去,”宋云缨假意嗔怪著,又转身摸摸小腊月的头,“月儿若觉得舅舅多,叫一声叔父也是可以的。” 小腊月屈了屈膝盖,乖乖道,“月儿见过宋叔父。” 宋子游起了身,瞧著她可爱的模样,“小郡主,你是君,我是臣,你怎么能给我行礼呢?” 小腊月说:“既然你是臣,那月儿说得话,你都会听是吗?” 他点头,“自然。” 小腊月眼巴巴地望著他,“那你能把舅母让给我吗?你们俩已经说了好久的话了。” ? 宋子游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提了这么个要求。 还是小腊月身旁的嬤嬤站出来解释,“王妃、少公子莫怪,小郡主方才做了噩梦,惊醒了嚷著要找王妃。是老奴说,王妃有要紧事与人商量,小郡主这才在屋里等了好大会儿,这是忍不住了,才出来寻人的。” 宋云缨听了这话,於心不忍。 於是催促著宋子游回去了。 临走时,宋云缨让锦瑟装了衣物和吃食,打包塞进了宋子游的马车。 “阿姐,我就一个人,哪用得了这么多东西?” 宋云缨不容置疑,“带上。等你成了亲,有人作伴,我自是不会再管你了。” “好了好了,果然是要当娘的人,说话也囉嗦起来了。” 宋子游只好一一收下,“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一路小心。” 待宋子游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宋云缨这才转身回府。 小腊月拉著她的手,仰著小脸问:“舅母,那个大哥哥还会再来吗?” 第236章 见死不救 宋云缨蹲下身子,温柔地看著她,“会的,月儿若喜欢,舅母常让他来陪月儿玩如何?” “好!”小腊月满意地点点头,“不过,月儿更想娘亲回来陪月儿玩。” “那舅母给你娘亲写封信,让她快些回来陪月儿好不好?” “嗯!”小腊月这才喜笑顏开,拉著宋云缨的手回了寢殿。 这一夜,宋云缨陪著小腊月,讲了许多故事,直到她沉沉睡去。 宋云缨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心里不免酸楚。 她才这么一点儿年纪,往后还有许多日子要熬。 到瞒不住的那天,她知道了真相,会怪他们此刻的誆骗吗? 宋云缨嘆了声气。 * 这日清晨,独孤羽整理朝服准备入宫议事。 宋云缨为他更衣,轻声叮嚀:“王爷,近日立储之事纷爭不断,想必是皇上快有定论了。” 独孤羽道:“父皇的心思,一向深不可测,就连母后与他相守几十年,都参不透,咱们又何必自找烦恼呢?” 正说著,奈奈急急忙忙地捲帘进来,“主子!” 刚喊出声,但见独孤羽还在一旁,生生又把话咽了回去。 宋云缨却道:“王爷面前躲躲藏藏做什么?大方回话。” “是……”奈奈片刻犹豫后,道:“大理寺在清查叛党,镇南侯因与七皇子过从甚密,被革职查问了。” 镇南侯正是宋云缨大姐的夫家。 原本是守疆有功被召回京城,封官加爵,这才没风光几天,就一落千丈了。 奈奈说:“奴婢方才经过侯府时,大姑娘正扯著官差哭呢,只怕这会儿侯爷已经被下了大狱了。” 宋云缨却无比淡定,“知道了,下去吧。” 独孤羽见状问道:“需要本王从中关照一下吗?” 宋云缨则是摇了摇头,“我这大姐夫一贯諂媚,靠著祖上的功劳,才封了爵位。自打回京,就与七皇子打得火热,各家聚会上,我大姐逢人就说与庸王一家多么多么亲近。今日有此下场,想必不是冤枉,王爷又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独孤羽看得透彻,“本王若不管,只怕你那大姐姐还要来烦你,本王可不愿让妻儿受叨扰。” 宋云缨请她放心,“我这就叫下人们关闭府门,称病不出。她自然粘不到我身上来。” 独孤羽握住她的手,“你有打算就好,若顶不住了,一定跟本王说,別硬撑著。” “嗯。” 此时穿戴完毕,独孤羽便匆匆入宫而去。 送走了独孤羽,宋云缨还未来得及回府,就见一人生生扑了过来。 “三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来人正是宋昭华。 奈奈眼疾手快地挡在前面,宋云缨这才没被她扑倒。 奈奈说:“大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宋昭华步履蹣跚,衣裳沾了泥土,髮髻也散了几缕,哪里还像平日端庄的侯爵夫人。 宋云缨躲她不过,只得护著小腹,“这是怎么了,哭哭啼啼的。” “三妹,咱们进府说去吧?” 宋云缨不肯,“大姐就在这儿说吧,青天白日的,说什么都敞亮。” 宋昭华也顾不得体面,只道:“还不是大理寺那些墙头草,见七皇子倒了台,就攀诬我家侯爷,说什么贪污纳贿,早有勾连,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他带走了。” “哦?还有这种事?”宋云缨装迷糊。 “可不是吗。那群酷吏,把侯爷像犯人一样带走,侯爷他一向要强,怎受得了如此侮辱啊。” 宋云缨继续打太极,“既然是攀诬,想必是没事的,等大理寺查清了,自会送姐夫回家,姐姐慌什么?” “什么家?侯府都被封了!” 宋云缨再惊,“是吗?呦,那事情必定严重了啊。” 宋昭华见她这没血亲的三妹妹始终不接话茬,只得道:“三妹,你家王爷曾在大理寺任职,必定是能打声招呼的,我不求侯爷立刻洗脱了罪名回家,只求让他在牢里少受些罪啊。” 宋云缨点头,“可以啊。” “真的?” 宋昭华都没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乾脆,就连她刚才回娘家请父亲帮忙,父亲都推脱不肯出头。 “三妹妹真得肯帮忙?” 宋云缨笑:“姐姐误会了,不是我帮忙,是我家王爷帮忙。” “什么意思?” 宋云缨指了指远处,“王爷刚进宫议事去了,姐姐不妨等等,待王爷回来,细细说与他听,若姐夫真是冤枉,王爷想必会出手帮忙的。” “你让我去说啊?” 宋云缨故作天真,“不然呢?” “你与王爷亲近,自然是你去说啊。” 宋云缨只道:“妹妹笨嘴拙舌,哪里能说得清楚,这侯爷的难处,非得姐姐一字一句说与王爷听,那才管用的。” 宋昭华才不愿跟这誉王照面。 都说他阴晴不定,手段狠毒。 宋云缨本就记恨宋家,谁知道她在誉王面前说了宋家多少坏话。 宋昭华心中百般不愿,却也知道此刻除了求宋云缨,再无他法。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甘,挤出一丝笑容,“好妹妹,如今你夫家尊贵,又身怀有孕,说话分量自然比我这做姐姐的重了许多,让我去王爷跟前磨麵皮子,那不是为难我吗?” 宋云缨微微一笑,“姐姐若觉得为难,不说便是,想来大理寺会有办法还姐夫清白的。” “你……” 宋昭华也是看出来了,宋云缨是根本不想管。 可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眼睁睁看著夫君在牢里受苦吧。 宋昭华深吸一口气,陪著笑道:“好妹妹,你別跟姐姐置气,我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才说出那般混帐话。你是咱们宋家的女儿,如今又是誉王妃,你不帮衬帮衬娘家,谁还能帮衬呢?” “姐姐是在娘家碰了钉子,才来我这儿的吧。”宋云缨道:“我当你们往日父慈子孝的,一团和气。没想到遇上大事,这么不经敲打啊。” 宋昭华听够了宋云缨的讽刺,也是忍无可忍,“你不帮就不帮,说这些风凉话什么意思?” 第237章 王爷把画烧了 “瞧瞧,我就知道,姐姐不是真心诚意求人。” 宋昭华道:“你踩著亲骨肉攀高枝,如今得了势,就翻脸不认人,你也配说真心二字?” 宋云缨笑笑,“谁跟你们亲骨肉?留你们宋家一滴血,我都觉得脏。” “你!”宋昭华气得胸口疼,“你是打定主意要看我们宋家笑话是吗!” 宋云缨轻抚著隆起的小腹,“你们宋家笑话再多,也是你们惹出来的,与我无关。当初你们狼心狗肺,害我母亲枉死,今日还有脸来求我救人?” 宋昭华自知理亏,可又不愿服软,“若没宋家,你有命嫁到王府?有机会在这儿耀武扬威?如今有了这泼天的富贵,就不把骨肉亲情放眼里,闹开了,祖宗祠堂里你也要受训斥的!” “大姐,我再不孝,终究是家事。你夫君犯的可是国法,孰轻孰重你搞清楚了,再在这儿叫囂。” “你!你总是有理。”她指著她,“今儿咱们也別废话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帮不帮这个忙?” 宋云缨幽幽地看著她,“大姐,你这是在求人吗?怎么一点求人的样子都没有?” “我如今拉下脸皮来府上求你,你还想怎样?” 宋云缨只眯著眼睛,不说话。 宋昭华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不得不为了夫家,矮下身子,假模假式地说:“三妹妹,原是宋家错了,不该薄待你和你母亲。我今日是著急上火,才说了许多胡话,你千万別放在心上。现在家里也就你能跟宫里说得上话,你就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救救你姐夫吧。” “若真论起来,你与二姐姐才是嫡亲的姐妹,咱们一不同父,二不同母,又算哪门子的姐妹?” 宋昭华知道又被宋云缨耍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这小贱人,你太猖狂了!” 宋云缨却不再看她,只吩咐道:“奈奈,送客。” 奈奈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大姑娘,请吧。” 宋昭华还想再求,却被奈奈毫不留情地挡出了门去。 “宋云缨,你给我等著!”宋昭华恼羞成怒的走了。 回到府中,宋云缨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奈奈说:“主子,只怕大姑娘接下来有的闹呢。” “隨她。”宋云缨是打定主意不会管她家的烂事,谁也別想用道德来绑架她。 宋云缨想起件事,“奈奈,你去把剑琴喊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剑琴?” 他是王爷的贴身隨从。 主子找他做什么? 奈奈问:“奴婢现在去?还是等王爷回府通报了再说。” 宋云缨像是故意挑了独孤羽不在的时候,“就现在去吧,等王爷回来,就晚了。” 奈奈隨不解,可还是点头去喊人了。 不一会儿,剑琴来到了揽羽斋。 宋云缨让奈奈去外头守著,“没本宫的吩咐,就是房子著火,也不许別人进来。” “奴婢明白。”奈奈得令,把门关上,寸步不离的守著。 剑琴见宋云缨如此正式,心里也犯嘀咕,行礼问了安:“不知王妃唤小的,所为何事?” 宋云缨正坐在圈椅上,摇著一把团扇,也不打算绕弯子,“剑琴,前些日王爷领兵在外,身负重伤。你寄了封信给府里,可有此事?” 剑琴不否认,“確有其事。” 宋云缨点头,从袖中將那封信放在桌子上,“是这封吧。” 剑琴瞟了一眼,是自己的笔跡,“是。” 宋云缨追问道:“那你说说,王爷究竟是如何负伤的?” 剑琴一愣,想著信中不是已经言明了。 为何王妃还有此一问。 不免回答的慢了些:“自然是与敌军交手时,被暗箭所伤。” “你想好了,再回答本宫。”宋云缨看著他,语气平静,却令人心生畏惧。 剑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额头不自觉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咽了口唾沫,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回稟王妃,那日王爷身先士卒,不幸被敌军的一名神箭手射中,坠身下马,这才……” “你还要骗本宫?”宋云缨见他始终隱瞒,便打断他:“王爷根本没去北夷,又何来坠身下马?” 剑琴没有抬头:“小的句句属实。” “王爷腹部的伤本宫瞧了。伤口垂直贯穿,创口扩大,是近射的伤。若是远射,穿透力不足,伤口应是倾斜入口。”宋云缨幽幽道:“两军对垒,若用弓弦,必定是几十步开外,哪里会是这种伤口?” 闻此,剑琴才有些慌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妃……” 宋云缨缓缓起身,目光如炬:“剑琴,你跟隨王爷多年,本宫不求你事事相告,只愿你別把本宫当傻子来哄。” 剑琴俯身拜著,“小的不敢!” 见他不吐口,宋云缨索性说道:“王爷虽率大军出城,主力却並未奔赴前线。” “王爷一早便知七皇子会造反,所以率精锐潜伏在京畿。” “可那日是十五月圆,王爷原本病已大好,却又忽然復发了,你不敢声张,无奈之下,只得写信求助。信若绕过王府直接送去宫里,实在刻意,这才借本宫之手,递给了皇后娘娘。” 事已至此,剑琴这才说了:“王妃息怒,小的真不是故意隱瞒实情。” 这其中事由,宋云缨虽然半知半猜,但看剑琴的模样,怕是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 剑琴只好道:“王妃莫要怪王爷,他是无辜的。” 怎么近日,所有人都要到她面前,替独孤羽说一句好话。 宋云缨冷冷道:“你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给本宫听。” “王妃所说,虽不全对,可以说准了七八分……” 剑琴磕了头,这才说出了前些日的实情—— “十五那夜,王爷確实发病了,他想是早就知道一般,让小的用铁索死死把他捆住……” “但小的真的是心疼王爷,才给皇后娘娘去了密报,想著宫里会派太医来,定能救下王爷……” “可谁知,我们在营地没等到太医,等来的却是玄幽禪师。” 宋云缨眉心一紧,“玄幽?” 剑琴將事情和盘托出,“玄幽替王爷诊脉时,让下人都迴避了,小的听得不清楚,只知道王爷生了好大的气,砸了东西,连他平日常带在身上的那副画,都一把火烧了。” 宋云缨有些惊讶,“王爷把画烧了?” 第238章 即將临盆 难怪,自独孤羽回京,便没见过那副神女图。 宋云缨那天问了一句,他也只是搪塞过去。 “然后呢?” “小的听见动静不对,於是闯了进去,正巧听见国师说了一句『她不死,死得就是你』。” 剑琴回忆起当日的情景,还是有些后怕,“国师见小的闯进来,搭了弓箭说要灭口,是王爷挡在小的身前,自己才受伤的……” “玄幽竟要杀你?” 剑琴点头,“若不是王爷相护,小的只怕当场没命了。国师要小的发毒誓,不把事情说出去,小的这才保住了命。” “那你跟我说了,就不怕应誓吗?” 剑琴挠挠头,“小的全家早就死绝了,发个毒誓,也不会怎样。” 剑琴道:“小的见宫里也信不过,这才又跟王妃写信求助的。” 宋云缨心中暗暗懊悔,是她没领会剑琴的用意,还带著信又去了宫里给了皇后看。 只怕,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宋云缨问:“你可知道,玄幽口中的『她』是谁?” 剑琴摇头,“小的不清楚。只知王爷向来那幅画极为珍视,那日烧了,王爷就对那团黑乎乎的灰烬发呆,小的瞧他眼里隱隱还有泪光。” “那王爷负了伤,是如何脱险的?”宋云缨想著他定是受了不小的罪。 “是国师……”剑琴说:“她带了个银瓮,里面各种毒虫蛇蚁,说是以毒攻毒。幸而王爷能忍,受了千虫万咬,暂且保住了性命。但国师也说了,这只能维持一时,不是长久之计。” 宋云缨沉默片刻,心中隱隱有个猜测,却不敢贸然下定论。 於是搁下团扇,认真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剑琴摇头:“除了小的和王爷,再就是玄幽国师了。小的知道此事干係重大,所以一直没有对旁人说起。” 宋云缨点头:“你做得很好,王爷没白疼你。” 剑琴再叩头,“小的自幼跟隨王爷,王爷就是小的再生父母,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宋云缨明白他这份忠心,“那你为何把这些说与本宫听?” 剑琴道:“王爷曾跟小的说过,王妃是他最信赖的人,既是王爷认可,小的也就毫无保留了。” 独孤羽也会说这些话吗? 宋云缨虽意外,可该问的也都问了,於是挥挥手,“你先退下吧。” “是。”剑琴行礼告退。 待他离开后,宋云缨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心中思绪翻涌。 这个玄幽禪师,到底什么来头? 她与独孤羽之间,又有著怎样的关係? 还有,独孤羽为何一怒之下烧了那副他最珍爱的神女图? 这难道不是他用来借命、赖以生存的保命符吗? * 话说清查七皇子谋逆一案,皇上交给了独孤侃处理。 近日,京中不少官员都受了牵连。 鄔晴儿与宋云缨见面时,也有几分担心,“我听父亲说,你大姐回娘家哭了好多天,这才说动宋国公上表陈情,结果龙顏大怒,连你父亲都被狠狠训斥了。” 宋云缨冷笑,“我爹一向胆小怕事,这次倒是稀奇。也不知宋昭华使了什么手段,竟说动他出面。” 鄔晴儿道:“如今宋国公可是停职在家中反省了。外头都在传,宋家也脱不了干係,我担心那些心怀不轨,会拿此事做文章为难你。” 宋云缨无谓道:“我家王爷是平叛功臣,他们要传,便传去。我倒要看看谁能顛倒黑白。” “如今主审谋逆一案的是寧王,当初,因为你四妹妹的事,皇上没少训斥他。我也是怕他伺机报復。” 宋云缨明白晴儿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你是为我著想。他若想报復宋家我不管,若想把我拖下水,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你这当真是跟你父亲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晴儿还是顾全大局的,“我说句功利的话,就算你与宋家决裂,可还有子游在啊。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宋家人。” 宋云缨道:“若不是为了子游,我早收拾了他们。” “这就对了。”晴儿道:“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今子游刚立了战功,封了官,眼见著前途大好,万一你父亲有个好歹,子游可是要袭爵的。” 晴儿问道:“你背靠誉王府,自是贵重无比。可子游呢?他是宋家血脉,一旦宋家受叛党一事的牵连,往后他的前程不就全毁了吗?” 宋云缨沉默片刻。 投鼠忌器的道理,她懂。 “晴儿,如今我身边,再没一个人能像你这样知无不言了。” 晴儿拉著她的手,“我只怕你热血上头,怪我替宋家说情,冷落了咱们之间的姐妹情分。” “你是一番苦心,我都明白的。” 鄔晴儿欣慰一笑:“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瞧你临盆之日不远了,稳婆什么的,都备齐了吗?” 宋云缨轻轻抚著隆起的小腹,“已备妥当,都是信得过的人,你莫要担心。” 鄔晴儿点点头,“那便好。妇人生子,向来是鬼门关走一趟。只盼你能顺顺利利生下孩子,以后的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宋云缨笑,“你只说我呢,你自己的婚事呢?我可听人说了,近日去你家提亲的人可不少呢。” 鄔晴儿甩甩手里的帕子,“那些都是拜高踩低的墙头草,先前我爹落难,都在背后嚼舌根,说我是下堂弃妇。如今爹爹高升仕途顺遂,妹妹与沈家联姻,他们又来奉承,我真是烦不胜烦。” 宋云缨推她,“我瞧你不是嫌他们见风使舵,是心中有人了。” 鄔晴儿脸一红,“你这丫头,惯会胡说。” 第239章 母亲忌日 鄔晴儿脸一红,“你这丫头,惯会胡说。” “你当我真看不出来呀。”宋云缨瞧著晴儿笑道:“你说,是不是看上朱鸣尘那小子了?” 鄔晴儿的脸更红了,“你这么大声嚷嚷做什么?生怕旁人听不到啊。” 宋云缨凑近她,“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旁人。再说,朱兄弟一表人才,又是皇上亲信,我一早就瞧出来了,他喜欢你。” 晴儿也不是扭捏的性格,对宋云缨亦是坦诚道:“先前我爹落难时,他帮了忙,我是万分感谢的。不是我要瞒你,你也知道,朱家是高门大户,他在皇上面前又得脸,我这样的人,只怕误了他。” “晴儿,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宋云缨不解,“你那妹妹尚能嫁入伯爵府与沈家联姻,你怎就不成了?” 鄔晴儿低下头,轻声道:“我只是觉得他人好,没有旁的念头。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妹妹就算嫁到伯爵府,也是三天两头跑回娘家诉苦,说沈家公子是个杀千刀的,整日流连青楼,挥金如土,对她这个正室娘子不闻不问。门不当户不对,这样的姻亲,终究没用。” 晴儿怕是觉得自己成亲又和离,朱家的门槛对她这样境遇的人,有些高了。 宋云缨问:“那朱鸣尘呢?他怎么说?” 晴儿神色稍霽,“他对我倒关心,也算惦记,但我们之间从不逾矩。他是名门之后,我不能让他因我坏了规矩。” 宋云缨知道她的顾虑,“我瞧朱兄弟也不是个计较细枝末节的人,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鄔晴儿嘆,“我与他终究隔了千山万水,不是一路人。” 宋云缨劝道:“朱兄弟是在意你的,前些日子你祖母病重,他私下也问过我多次,对你家的事很是上心。这样好的姻缘,你不试试,又怎知不行?如今你才二十出头,难道真要孤独终老不成?” “云缨,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是经歷过一遭的人了,不能为了自己快活,就把家人乃至对方的名声拋之脑后。” 宋云缨不免有些惋惜,“你再想想,成吗?” 鄔晴儿缓缓点头,“嗯。” * 这天,是母亲的忌日。 宋云缨提早备好了冥器纸钱,到城外焚香祭拜。 这里原本就是块风水宝地,依山傍水的,卦师说若在此地修墓,逝者定能安生极乐。 宋云缨重金买了下来,又叫人认真修葺一番,把母亲的坟塋从老家牵了过来。 这日,独孤羽也告了假,专程陪她去南山走了一趟。 “王爷不必如此,其实,我可以自己去的。”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独孤羽不免问她:“你好似不愿本王跟著?” 宋云缨摇摇头,“不是我不想,是今日祭拜母亲,只怕会遇见无理取闹之人,我怕王爷见了烦心,这才推脱了两句。” “你是说,宋家人?” 宋云缨默认,“我那大姐夫还在牢里关著。听说父亲前两天在寧王府吃了闭门羹,他们走投无路,必定拐过头跟咱们纠缠。” 独孤羽告诉她:“镇远侯的卷宗本王看了,虽说有攀附逆党的嫌疑,但细细抡起来,很多事也有点捕风捉影。老二想要藉机整宋家,自然咬住了不会鬆口。” 宋云缨微微皱眉,“王爷的意思是?” “你若点头,本王可以去跟老二求情,虽不能保证无罪释放,总能落个轻判,也让你姐的日子好过些。” 为何要让她好过? 宋云缨不想,“王爷与寧王是对头,又怎能屈膝求他?实在不妥。” 独孤羽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只要你点头,別说是低头求人,就是以命抵命,本王也乐意。” 宋云缨听了此话还是很感激的,“王爷心疼我,我知道。可我虽出自宋家,但与他们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关係,犯不上给自己找麻烦。” 她遇事总是冷静的很,让人觉得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独孤羽道:“就算不为了宋家,你也要为子游想想,將来他可是要袭爵的。” 宋云缨被说到了痛处,轻轻点头,“我知道,其中的厉害晴儿也与我说过。” 独孤羽綰过她耳边的碎发,“好了,別愁眉苦脸的,一会儿让你娘亲看见,还以为本王欺负你呢。” 宋云缨这才展顏。 南山的半腰处,风景秀丽。 马车行致山脚而停,剩下的山路,宋云缨坐了软轿,独孤羽则在旁边徒步登山。 他身著绣银龙的靛蓝色长衫,髮髻高高系起,隨著登山的步子,腰间的玉佩时而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风水果然是好。”独孤羽道:“不如等你我百年后,也在这里作伴可好?” 宋云缨在软轿上一高一低地,“青天白日的,王爷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怎么不吉利了?”独孤羽隨手拽了棵狗尾巴草,“能跟心爱之心在此地长眠,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宋云缨哑然,“王爷,这还有人呢……” 独孤羽哈哈一笑,没再说了。 到了墓地所在,宋家人像是算准了日子,提前在这儿等著。 宋父见独孤羽也在,忙行礼问安,“见过誉王殿下。” 独孤羽“嗯”了一声,“国公爷好早啊。” 宋父则道:“今日是亡妻忌日,臣这才来得早一些。” 独孤羽笑了笑,“国公爷情深义重,真是听者动容,见者落泪。” 独孤羽这般阴阳怪气,宋父脸上也掛不住。 宋家宅子里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偏偏还要做表面功夫,当真是尷尬。 宋云缨坐著软轿,瞥了一眼这父女二人,“稀客啊。” 宋家从没將母亲葬在祖坟,唯有的一个牌位,也是后来供奉的。更別说受香火,吃供奉了。 宋父仰著头:“云缨,你还大著肚子,走这么远的山路,可得当心点儿。” 第240章 父死子继 宋云缨叫人落了软轿,“多谢父亲关心,往日女儿在挣扎在生死边缘,都没见父亲问候一声,今日不过走了几步山路,竟惹父亲这般关心,女儿真是受宠若惊啊。” 宋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自打母亲安葬后,宋父一次没来过。他这人一向功利,无事不登三宝殿,怕是今天有的缠斗了。 宋昭华上前一步,直接对著坟塋下跪磕头:“母亲,华儿给您磕头了。家里过得都好,三妹妹眼见著也快生了,往后定是前途不可限量。您在那边千万別担心……” 从没听宋昭华这么亲热喊过母亲。 先前,她自认是宋家原配所生,看不上后来的继室,从来都是只称大娘子或夫人,何时叫过一声“母亲”? 眼下为了討好,也是够拼的。 宋云缨没理她,径直走到墓前,摆上供果,点上香烛,“娘,之前您常教女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有些人出了事才想起临时抱佛脚,便是神明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 宋父见状说道:“云缨,你大姐也是一片孝心,你何必说这些刻薄的话挤兑人呢?” 宋云缨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向宋父,“惺惺作態。她若有孝心,早该劝父亲把我娘请回家供奉香火,如今她夫君下狱,父亲又官运不顺,才想著来攀附,这孝心可真是廉价得很。” 宋父被戳穿心事,有些恼羞成怒,“你只知对你母亲孝,何时还想过有我这个父亲?” “爹,在我衣不蔽体,受人凌辱的时候,你在哪?当年母亲病重,您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如今才想著重温父爱,太强人所难了吧。” “你扯这些陈芝麻烂穀子的事做什么?翻来覆去地就这么点事,你说个没完了。” “你们一次次堵我家门,我都不嫌烦,你反倒嫌弃了?你们若再不走,我还有更难听的等著呢。” “你!”宋父扬手,“如今你有了夫家做靠山,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父亲就没办法教训你了?” 宋昭华忙上前打圆场,“爹,別生气,你自己的身子骨要紧。” “早晚我要被她气死!”宋父指著宋云缨,“自打我生病,你问问你自己,回家看过几回?全是你大姐悉心照料,怎么现在你倒打一耙,怪罪起我们来了?” 宋云缨冷嗤一声,“爹觉得大姐孝顺,只认她一个女儿就可以了,你我原本就是硬绑在一起的,何必呢?” “你!” 一阵风吹过,捲起地上的冥纸,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不公而嘆息。 宋父只好拿出杀手鐧,指著宋云缨道:“好,我问你。今日你姐夫落难,咱们宋家也得受牵连,到时候子游怎么办?他可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到手的前程,你忍心断送了?” 宋昭华跟著附和,“是啊,就算你不顾息我们,也得为子游著想啊。” 宋云缨反问:“大姐还有空儿操心宋家爵位的事儿?你先想想自家侯爵的位置保不保得住再说吧。” 宋昭华见她始终不肯吐口,转而又给独孤羽跪下,“王爷,我们家也是走投无路了呀,说句大不敬的话,你也是宋家的三姑爷,总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自家的连襟下狱问罪吧。” 独孤羽只看了眼宋云缨,跟著打太极:“岳丈大人的家事,小婿不便隨意插手,一切听凭我家夫人的意思。” 宋昭华来前是打定主意要磨上宋云缨,脸面有什么用,先把命保住才是。 宋昭华委身又给宋云缨跪下,“妹妹,你如今身份尊贵,全家只能指望你了,先前是我糊涂,我给你赔罪了。” 瞧她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模样,宋云缨终於鬆口道:“你想救人?” “想啊。” 宋云缨勾勾手,借一步说话,“我告诉姐姐一个办法。” 宋昭华似拽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跟过去,“妹妹请讲。” 宋云缨莞尔一笑,在她耳边轻轻说:“等我弟弟袭了爵,掌管宋家家业,咱们成了一家人,妹妹自会想办法救姐夫。” “可父亲他还……”宋昭华一脸震惊。 大巽律法,父死子继。 万万没有父亲尚在,儿子夺爵的道理。 宋云缨压低声音,“姐姐,你的儿子也不小了吧,他若没了爵位的庇佑会是什么下场?还有喜姐儿,她以后能不能嫁个好人家,都在姐姐的一念之间啊。” 宋昭华回头望了一眼白髮苍苍的父亲,咬咬牙,“妹妹的意思我懂了。” 宋云缨倒要看看,宋家的人是如何父慈女孝。 “姐姐蕙质兰心,想必会有定夺,妹妹就先走了。” 宋云缨隨著独孤羽下了山。 马车缓缓驶离,向著京城的方向而去,独孤羽看著宋云缨,终究是默契地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寧静。 * 三日后,奈奈慌慌张张地赶来。 “主子,不好了!” 彼时,宋云缨正在陪小腊月逗鸚鵡玩。 见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宋云缨让她歇歇喝口水再说,“出什么事了,这么著急忙慌的?” 奈奈喘著粗气,“国公府那边传话来,说老爷没了!” 旁边的锦瑟也是一惊,“你可听准了,是国公爷?” “千真万確,”奈奈道:“是宋府的管家来传的话,还能有假吗?” 宋云缨將手里的饵都洒进鸚鵡笼子里,“管家还说什么了?” 奈奈回稟道:“只说老爷前几日上山染了风寒,回来就病倒了,没日没夜的说胡话,今儿早叫门无人应声,管家进去一看,身子都已经凉透了。还有人说……” “说什么?” “说老爷是被冤魂给缠上了,这才魂不附体的。” 宋云缨听后,面上並无太多惊讶之色,只叫锦瑟先把小腊月领了出去。 自己向后堂而去,“说何时下葬了吗?” “说是三日后出殯,这会儿大姑娘已经在家里主事了,管家给咱们送完信,就又赶去少公子那里了。” 宋云缨来到后堂的神龕前,点了三柱香:“知道了,下去吧。” 奈奈见主子如此神色,也不敢过问太多,只好先行退下。 宋云缨吹去香上的明火,举至额前,拜了几拜,插在香鼎中。 宋云缨目光坚定而深邃,“娘,你的仇,女儿终於替你报了。” 第241章 发丧 她知道,这一步虽然狠辣,但也是恶人自食恶果。 青烟裊裊而上,在鼎中烧得状如莲。 宋云缨跪在牌位前,手轻轻地搭在小腹上,“娘,请您宽恕我的罪过。若有往生,请来做我的女儿吧,这辈子欠您的恩情,我定加倍的偿还。” 宋云缨再拜无言。 一向坚强的她,眼角终有一滴眼泪划过。 奈奈在外面守了很久,宋云缨才出来。 奈奈想她定是难受的,可再痛苦,面上依旧是端庄明媚的模样,瞧不出半点异样。 奈奈扶上去问道:“主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宋云缨往向庭院深深处,“去准备一下,咱们回趟国公府。” 宋云缨回到房间,卸了华丽的釵环容装,换上一身素服,又吩咐人带上些银钱,这才出了门。 巧得是,她刚出门就遇到匆匆赶来的独孤羽。 独孤羽扯著韁绳,语气微喘,“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本王说一声?” 他是马不停蹄赶回来的。 宋云缨说道:“事发突然,宋家喊得急,我怕耽误王爷公务,就没人他们去传话。” 独孤羽下了马,又登上了她的马车,“你自己去本王怎么放心?” 自从上次回京,独孤羽似乎看她看得格外紧。 但凡得空,都会陪在她身边。 “王爷,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何需你寸步不离地守著?” 奈奈听了打趣说:“小別胜新婚,王爷这是在意主子呢。” 宋云缨假意骂她,“你这妮子,现在都拿我取乐了。” 奈奈吐吐舌头,下了马车,腾出位置给独孤羽坐。 独孤羽在宋云缨身边坐下,“宋家龙潭虎穴,本王跟著,他们自然不敢欺负你。” “王爷这是小看我了,如今宋家上下谁敢欺负我呢?” “明的不敢,万一来暗的呢?” 宋云缨睫毛微颤,往旁边挪了挪,让他坐的鬆快些,“王爷思虑周全,那咱们走吧。” 一行人到了宋府,门口已经掛上了白幡、白灯笼,一片肃穆之景。 宋云缨下了马车,就有管家上前迎接:“给王爷、王妃请安。” 宋昭华也从里面迎了出来,拉著宋云缨往灵堂走,“三妹,誉王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他这样的身份,还陪你回来奔丧。我以为你怀著身孕,有所忌讳,回不来呢。” 按照礼法,独孤羽虽是宋家女婿,可贵为亲王。岳丈亡故,也是不必披麻戴孝的。 宋云缨只道:“大姐说笑了,我没那么娇弱。” 几人正准备进府,突然有人快马来报,“王爷,皇后娘娘突发心悸,胸闷难耐,这会儿说著想见您。” 独孤羽眉心一皱:“什么时候的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宫里来人说:“今儿早晨,娘娘听闻宋家噩耗,一时急火攻心,召了好几拨太医了,也不见好。若不是娘娘疼痛难捱,属下也不敢来报啊。” 宋云缨推了推他:“王爷,要不我先陪你一起进趟宫吧。” 独孤羽让她先別急,“你父亲的事要紧,母后那里本王自己去就好。有什么事別强出头,让人及时来报本王。” “好。”宋云缨目送独孤羽策马而去。 宋昭华望了一眼离开的独孤羽,忙笑盈盈地拉著宋云缨,“妹妹,快进去吧,子游已经到了。” 宋云缨披上白布麻衣,到灵堂给父亲戴孝。 宋国公府也算京城的高门大户,府里来了不少弔唁的宾客。 宋云缨站在灵堂前一一回礼。 既有父亲往日亲朋好友,也有门生故吏,个个面露悲戚,可真正伤心悲痛的,又有几个呢? 这时,有一人出现。 灵前执事喊了句:“寧王殿下到——施揖——” 灵堂上的人都不免正了正衣襟。 “一鞠躬……送亡人逍遥西去……” “再鞠躬……送亡人路口得安……” “三鞠躬……送亡人得道成仙……” 喊毕后,宋云缨將手里的三炷香递给独孤侃,“王爷请。” 宋云缨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甚少如此素雅。 独孤侃不禁多看了两眼。 “王爷请。”宋云缨提醒他。 独孤侃这才回神,接过香,对她说:“王妃请节哀。” 宋云缨微微点头,以示谢意。 独孤侃上完香,宋昭华连忙殷勤地迎上去,“王爷,府上备了些茶水,你若不嫌弃,多留一会儿歇歇脚吧。” 独孤羽“嗯”了一声,目光却始终落在不远处的宋云缨身上。 宋昭华之所以殷勤,不过是因为夫君的命还握在独孤侃手上。 既然宋云缨事先有承诺,今日大家又都在,得趁热打铁,把事情定了,也好过夜长梦多。 宋昭华寻个由头把宋云缨拉了出来,“三妹,国公府已经把帖子递进宫了,父死子继是惯例,想必子游袭爵的圣旨,很快就会下了。” 宋云缨拂去袖口的香灰,“大姐真是雷厉风行,叫人佩服啊。” 宋昭华自知理亏,“妹妹快別取笑我了。” 宋云缨问:“我倒是好奇,你怎么做到的?” 宋昭华是下决心要为子女一搏,其他的早就拋之脑后了,“三妹,你说过只要子游袭爵,你就会去替我家侯爷求情,旁的不问也罢。今日寧王也在,不如……” 宋云缨料想她不会说实情的,只道:“子游不是还没袭爵吗?” “这宋家就剩他一个男丁,爵位还能落到別人头上不成?”宋昭华不免怀疑,“妹妹该不会想出尔反尔吧。” 宋云缨浅浅一笑,“大姐急什么?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可子游並未袭爵,空口白牙你让我怎么说?” “能不急吗?眼瞅著侯爷就要问罪了,晚一天就可能关乎人命了。”宋昭华著急上火,不免威胁道:“是你指使我动手的,我若捅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宋云缨觉得好笑,“我指使你什么了?大姐说话可注意点,当心闪了舌头。” “你!” 宋昭华正要发狠,宋子游出来寻人。 “你们怎么都躲在这儿,宫里来人了,快快进来待客。” 宋昭华这才强压著火,回到灵前给弔唁的宾客回礼。 宋云缨是身子重了,站不了太久,送走了宫里的贵人,这才叮嘱奈奈在灵前看著,自己到后院的小屋里歇歇脚。 宋府的女使將她扶到桌旁,沏了杯茶,“王妃请用茶。” 第242章 王妃难產而亡? 一整日下来,口乾舌燥,宋云缨没想太多便喝下了。 只是没过多久,她感觉脚底发软,整个人昏沉沉的。 揉了揉穴位,仍不见好转,宋云缨自觉不对劲,连忙把了下脉细。 “糟了……” 是被人下了迷药。 宋云缨强撑著身子,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四肢无力,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 这时,小屋的门“吱哑”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宋云缨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的面貌,却只觉眼皮越来越重。 “你……你是谁?”她艰难地开口问道。 那人並未回答,只是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她。 宋云缨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想要呼救,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人將门反锁,窗帘拉紧。 屋內瞬间黑了下来。 他秉著烛火,慢慢走近,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了眼前狭小的空间。 摇晃的火光下,宋云缨才看清了他的样貌。 “独孤侃?” 黑影层层剥离,独孤侃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道:“都说女儿俏,一身孝,弟妹虽身怀六甲,可仍风韵犹存。” 宋云缨胸口一阵噁心,“你怎么在这儿?” 独孤侃笑,“自然是有人请我来了。” 宋云缨不傻,“是……宋昭华?” 独孤侃道:“为了丈夫和一双儿女,她连自己老爹的命都可以不顾,何况是你这么个没血缘的妹妹。” 他知道的真不少。 宋云缨此刻四肢无力,动惮不得,“你想干什么?” 独孤侃凑近她,指尖捻起她的下巴,“你说呢?” “无耻!”她啐道。 独孤侃笑得更得意,靠近她的脸,“云缨啊,谁让你又落在我手里。” “別碰我……” 独孤侃伸手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惊动了人,弟妹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宋云缨想要呼救,却发现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独孤侃在她脸上抚摸著,“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宋云缨瞪著他,眼里满是愤怒和不甘。 独孤侃却毫不在意,他缓缓鬆开手,看著宋云缨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嘴唇,只觉得更加诱人。 他再次靠近,想要一亲芳泽,却被宋云缨狠狠地咬了一口。 独孤侃吃痛,猛地抽回手,看著手背上渗出的血跡,脸色变得阴沉。 “不识好歹!” 他直接甩了她一巴掌,將人拽起,死死绑在椅子上。 “本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宋云缨用尽所有力气护著自己的肚子,警告他,“卑鄙小人,我家王爷若是知道,定饶不了你!” 独孤侃任手上的血一滴滴落下,“我虽爱美,却不下流。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神女天仙吗?” 宋云缨早知独孤侃不是为女色所惑的人,今日囚她,也必不是为了图一时爽快。 她隱隱觉得不安,“你想干什么?” 独孤侃笑著反问她:“你说,我若用你孩子的命去换镇远侯的命,你猜,你那黑心肝的大姐姐会不会答应?” “你敢!” 他们竟拿她腹中的孩子做交易。 宋云缨怒目而视,“若我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也別想活!” 独孤侃欣赏著她愤怒的表情,仿佛这是一幅美妙的画卷。 他走到她面前,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宋云缨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欣赏你,聪明、冷静、有手段。可惜,我们立场不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缓缓走到桌边,端起上面一碗泛著白气的药,眼神中满是玩味:“誉王妃忽然丧父,悲痛万分下,在家中难產而亡。” 他已经替她编好了故事,“你说,这故事感不感人?” 言罢,独孤侃端著药走到她身边,想要掰开她的嘴往里灌。 宋云缨拼命挣扎,却无济於事,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自己陷入更深的绝望。 门外,宋昭华听著屋里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就知道,能轻而易举地除去皇嗣,独孤侃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宋云缨的孩子没了,夺嫡路上,独孤侃就少了一大阻碍。 自然是提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宋昭华想到此处,心情大好,转身去前厅招待其他宾客了。 这边,宋云缨自知不敌,试图跟独孤侃周旋,“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当太子吗?天真!皇上早已擬旨,立十一皇子为太子,密詔就放在国宗的密室里,你却还沾沾自喜地与誉王府缠斗,可笑至极!” 独孤侃额前青筋一颤,“你说什么?” 宋云缨是在声东击西,“枉你蛰伏多年,连这点情报都搞不到手,你还想跟誉王府斗?” 独孤侃眼神狠厉,“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到我?我可不受你的缓兵之计。” 独孤侃紧握著碗,药汤微微晃动,他显然在权衡利弊。 宋云缨再道:“独孤侃,其实你我並无深仇大恨,今日之事,不过是立场不同。你若肯放了我,咱们两家联手,还愁扳不倒太后和慧王?” 独孤侃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宋云缨从容不迫,“信与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和誉王府结仇,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独孤侃沉默片刻。 他是个最精明的人,没有绝对的利益,是绝不可能被说服的。 宋云缨也没有必然的把握,只是想著能拖一时,是一时。 果然,独孤侃只是那片刻的动摇,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怎么想,都是先除掉你肚子里的皇嗣比较划算。誉王妃,对不住了。” 说著,独孤侃端起药碗,就往宋云缨嘴里灌。 “要怪,就怪你嫁错了人,命里该有这一劫。”他狰狞地笑著,“下辈子投胎,来嫁给我吧,我定好好疼你爱你。” 第243章 独孤羽,救救我们的孩子 “呜……”宋云缨紧闭著嘴,拼死挣扎,却无奈被绑得结结实实,只能眼睁睁看著那碗药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药即將入口之时,宋云缨用力撞开他,却被独孤侃一把掀翻到地上。 药碗“咣当”一声被砸的粉碎。 死到临头,她还妄想挣扎? 独孤侃正要发作,却看见宋云缨蜷缩成一团。 好痛…… 宋云缨顿感小腹席捲而来的痛。 不由得看过去,只见鲜红的血沿著腿缝留下,瞬间便染红了雪白的素衣。 独孤侃先是被嚇了一跳,以为宋云缨在装模作样,想要骗他,“你以为这么做做样子,我就会放过你吗?” 他指著她,笑得猖狂,“我独孤侃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他愤怒地掐上她的脖子,想要结果了她。 宋云缨双手紧紧抓著衣摆,痛苦地蜷缩著,脸色惨白如纸。 “不……”宋云缨眼神中充满了愤怒、绝望,还有刻骨的仇恨。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独孤侃意识到自己逐渐失控的情绪。 掐死她,也太明显了。 地上的血越流越多。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把这多事的女人丟在这儿,任其自生自灭,才是上上之策。 独孤侃心中涌起一股快意,“这都是你自找的。” 他蹲下身,拂开她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宋云缨,別用这种眼神看我。这就是命,谁也救不了你。” “独孤侃,你这卑鄙无耻小人,你会遭……” 他將地上的布团起来塞进她的嘴里。 “嘘——有什么冤屈,就带著你的孩子去阎王殿喊吧。” 独孤侃理了理褶皱的衣裳,迈步出了小屋。 將外面的锁,锁上。 只留宋云缨在小屋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王爷怎的在这儿?”突然有个奴婢经过。 “哦,隨便走走。”独孤侃淡定出了院子。 今日宋府本就事多嘈杂,人群来来往往,谁也不会在意这么个小破屋子。 就算到时侯追究起来,也是宋云缨自己行动不便,摔倒小產,被人发现时,早已母子俱亡。 可谓一箭双鵰。 那丫鬟又问道:“寧王殿下可见著誉王妃了吗?她家的女使正在院里找人呢。” 独孤侃指了指別处的院子,“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多谢王爷,”丫鬟说著要走,又转过身问:“王爷可是迷路了?这院子早就没人住了,要不奴婢带您去前厅吧?” “有劳姑娘了。” “王爷您真客气,对咱们下人这样亲和。”丫鬟把院门锁上。 独孤侃面带微笑,又带上了那张亲厚隨和的人皮面具。 此时,漆黑的屋子里,宋云缨痛苦地蜷缩颤抖著。 体內的各个骨节像是被拆卸了一般,锥心刺骨的痛不断侵蚀著她的意志。 “呜……” 她被堵著嘴,根本喊不出声。 只能在牙缝中喘著气。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宋云缨忍著万般疼痛,挪到桌子旁,拾起碗碟的碎片,一点一点地割著手腕的绳子。 绳子绑得太结实,她反著手,好几次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痛得心一颤。 咬咬牙,再接著割。 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和孩子一起活下去! 身下的血还在不断的流,宋云缨已经快要精疲力竭。 终於在最后关头,绳子被割开了。 宋云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束缚,爬到门口,用力拍打著门板。 “救命——救命啊——”她声嘶力竭地喊著。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死寂。 整座院子早已废弃,是宋昭华专门为她而设的陷阱,一应下人早就被支应到別处。 关上门,根本没人会在意这里。 宋云缨强忍著疼痛,扶著墙站起身,拿起椅子,狠狠地砸向门锁。 一下,两下,三下…… 门被从外面上了锁,她这点力气,根本撞不开。 她要弄出响动,总有人经过会听见。 况且,子游不见她踪影,也一定会来寻找的。 宋云缨坚定信心,继续砸门。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门还隔著一道院墙,两道门锁之外,哪里会有人应答。 宋云缨跌坐在门板下,心如死灰。 腹中的痛感越来越强,她已无力支撑。 难道就这么认命了吗? 正在绝望之时,宋云缨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王爷,王妃不在这儿,奴婢带你去別处找找吧。” “少废话,再找不到她,本王一把火把你们国公府烧了!” 是独孤羽! 宋云缨听出了他的声音,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拼尽全力,再次拿起椅子,狠狠地砸向门锁,一边砸一边喊著:“王爷,我在这儿!” “独孤羽,救我!” 门锁在剧烈的撞击下,终於有了鬆动的跡象。 宋云缨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更奋力得砸著。 终於,门锁“咔嚓”一声,断了。 门猛地被推开,与此同时独孤羽寻声衝进了院子,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宋云缨。 “云缨!”他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將她扶起。 宋云缨脸色惨白,虚弱地靠在独孤羽怀里。 “孩子……我们的孩子……”她艰难地开口,眼中满是祈求。 独孤羽低头一看,只见宋云缨身下已经是一片血泊。 他心中大骇,连忙横抱起她,大步往外走去。 “太医!快传太医!”他边走一边大声喊著。 此时在別处找人的奈奈和宋子游闻声赶来。 “阿姐!” “主子!” 两人何曾见过如此阵仗,脱口而问:“发生什么事了?” 独孤羽厉声道:“还问这些干什么?先去请大夫!” 奈奈重重点头,“奴婢这就去。” 独孤羽抱著宋云缨,一路狂奔到臥房,將她放在软榻上。 “云缨,你一定要坚持住,大夫马上就到。”他焦急地说著,不断地用帕子擦拭著她脸上的汗水。 宋云缨紧紧抓著他的手,眼中满是恐惧和无助。 “独孤羽……求求你,救我的孩子……”她哽咽著。 她一向唤他王爷的。 独孤羽心中一痛,连忙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你和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宋昭华也已经闻讯而来,见宋云缨如此惨状,心里发怵,也不敢与她对视,“这怎么话说得,怎么偏偏这会儿要生了。” “滚……”宋云缨此时已无力与她辩驳,她喝了参汤吊著精神,生孩子可是场力气活儿,当务之急是保存体力,若能渡过这一劫,再跟这些小鬼算帐不迟。 “三妹妹,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你可要……” “滚!”独孤羽斜斜瞪了她一眼,嚇得宋昭华噤声,不敢再说一个字,只好先退了出去。 第244章 保大保小 奈奈办事得力,太医和稳婆很快就赶来了。 宋昭华正好在门口撞见,“怎么是你?” 来得不是別人,正是宋云缨的小师妹。 奈奈將她挤开说:“殷太医与我家王妃师出同门,亲如姐妹,王妃临盆,自然由她来撑著,换了旁人我们王爷也不放心。” 实则是宋云缨自知即將临盆,与师妹早早商议,以飞鸽传书为信,若在京中,不出半刻中,便能赶到。 宋昭华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我的意思是,事关皇嗣,这丫头资歷尚浅,別再出什么紕漏,我们宋家可担当不起。” “侯夫人,好狗不挡道。”小师妹知道她不是个好心的,懒得跟她废话,“你多问我一句,王妃就多一分危险,到时候只怕你全家的命加起来,也赔不起。” 宋昭华这才悻悻地让开道儿。 看她们神色匆忙地走进去,宋昭华面露几分狡黠。 寧王说,只要宋云缨和她的孩子死了,镇远侯就能安然无恙的回家。 瞧宋云缨的样子,是撑不了多久了。 宋昭华不由得心生恶念,“爹,要怪你就怪三妹,是她要你命的,可不是我。你想討命,就找她们娘俩討去吧。” 这边,宋云缨紧闭双目,豆大得汗珠直往下掉。 小师妹仔细为她把脉,神色凝重。 独孤羽焦急问:“情况怎么样?” “师姐这是失血过多,又受了衝撞了,动了胎气,恐怕……” “恐怕什么?”独孤羽一凛。 小师妹万分为难地问:“王爷,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多问一句,若万不得已,只能保一个,是保大还是保小?” 独孤羽当即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保大。再名贵的药材本王也捨得用,只要你保住她的命。” 小师妹闻言,微微鬆了口气,“有王爷这句话,我就有底气了。” 她转头看向奈奈,“你快去准备热水和剪刀,还有参片,一定要滚水,快。” 奈奈连连点头,转身去准备。 小师妹一边为宋云缨擦拭著汗水,一边道:“师姐她身子弱,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胎位不正,情况十分危急。但好在孩子已经足月,若是用银针转回胎位,或许还能顺利生產。” 独孤羽心中稍安,却又立刻道:“那若是不顺利呢?” 他不想她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小师妹不再给自己留后路,“王爷,就算用了毕生所学,我也会保住师姐的命。只是宋府凶险,还望王爷护她们母子周全。” 她没再说下去,但独孤羽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立刻把剑琴喊来,“叫侍卫把院子死死守住,没本王的令,谁也不得进出。” 剑琴领命而去。 此时,宋云缨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独孤羽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云缨,我在这里,你一定要坚持住。” 宋云缨艰难地睁开眼睛,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看到独孤羽,才闪过一丝希望,“王爷……我是快死了吗?” 独孤羽连忙道:“別胡说。你师妹也说没事的。” “对啊师姐,再难生的我也见过,你一定要挺住。” 宋云缨亦是大夫,如何不知自己的状况,“王爷,云缨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 宋云缨艰难道:“若我死了……求王爷好好待这孩子……让他一世安稳,好吗……” 独孤羽手心一凉,“我只要你活著,你活著,我什么都答应你。” 宋云缨微微摇头,眼中满是祈求,“王爷……” 独孤羽拗她不过,终是点了点头,“好,本王答应你。” 宋云缨这才长舒口气,又闭上眼睛,与刺骨的疼痛抗爭。 小师妹手法熟练地为她施针,试图將胎位转回。 屋子里,接生的如火如荼。 庭院中,也聚集了一群人。 是宋子游正在审问今日形跡可疑的下人。 “就是你带王妃去院子里的?”他问。 那女使跪在地上嚇得哆嗦,“回少公子,是王妃说想歇歇脚,奴婢这才带路的。” “你倒是会挑地方。”宋子游不受这蹄子的誆骗,呵斥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女使不停磕头,“少公子,奴婢真的是一片忠心,不受任何人指使啊。” “不说实话?”宋子游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挥挥手,便有人將老虎凳和夹棍摆了上来。 宋子游早已查清了这女使的底细,“听说你爹欠了赌债才把你卖进宋家,你老娘瞎了眼还给人纳鞋底挣几个铜板,妹妹更是差点被卖进青楼,偏偏这时,你给了家里一大笔钱,把全家救了。” 宋子游冷哼,“你倒是说说,谁是你的活佛菩萨?” 女使只是一味的低头哭。 “我可没心情听你哭。”宋子游让人把她摁在地上,上了夹棍,“说,谁让你乾的!” 女使本还嘴硬,夹棍一上,十指仿佛断裂的撕痛,她耐不住刑,终於崩溃道:“少公子,我说,我说就是了……” …… 入夜,產房內,不时能听到宋云缨痛苦的呻吟声。 在小师妹的努力下,胎位被成功转回。 然而,由於失血过多和长时间的挣扎,宋云缨已经筋疲力尽。 小师妹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鼓励宋云缨。 “师姐,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你再加把劲!” 宋云缨咬紧牙关。 往事种种在脑海中闪回。 沉冤……枉死…… 重生……復仇…… 若这般认了命,岂不是又被老天禁錮,成了受人愚弄的傀儡。 宋云缨不甘。 第245章 杀红眼 宋云缨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搏。 终於,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夜的寂静。 “孩子出来了!”小师妹激动地喊著。 稳婆满脸喜色地裹著孩子走出房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生了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独孤羽大喜过望,顾不得看孩子便衝进產房內。 稳婆拦著他,“王爷莫急,王妃此时身心俱疲,歇歇喘口气再跟王爷分享喜悦不迟。” 独孤羽这才抱著孩子,逗趣起来,“这孩子白,像她。” 稳婆笑,“是呢,老奴接生了大半辈子,谁家刚生的孩子不是皱巴巴的,独王妃生的小公子白嫩,俊俏的很呢。” 独孤羽开怀,“赏。” 不一会儿,小师妹掀了帘子出来。 “云缨她怎么样?”独孤羽忙问。 小师妹让他別担心:“师姐產后虚弱,刚含了参片,这会儿刚能说话了。” 独孤羽悬著的心总算落了地,抱著孩子进去,坐在床边,“云缨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本王要让他做世子,做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宋云缨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孩子安然无恙,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独孤羽將她搂在怀里,“云缨,为了我,让你受苦了。” 他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柔情。 宋云缨靠在他的怀里,“王爷,让我看看他。” 独孤羽將孩子抱给她瞧,“你瞧,他多可爱。眼睛大大的,像极了你。” 宋云缨眼中满是柔情,只这一刻,便觉得所有苦难都是值得的。 独孤羽承诺道:“本王定让他一世安稳,再无波折。” “王爷……”宋云缨欲言又止。 独孤羽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什么都不要说,本王都知道。你只安心养著,其他的,我来处理。” 宋云缨虚弱地点点头。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时,稳婆端了盆清水,要为孩子洗礼祛邪。 “本王亲自来。” 稳婆喜道:“那便是这孩子的福气了。” 独孤羽將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盆中。 清澈的水中,孩子的小手小脚轻轻划动,仿佛在探索这个新世界。 独孤羽看著怀中这个小小的生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稳婆专捡人爱听的话说,“小公子与王爷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大了定是个英俊的美男子。” 小师妹则道:“我瞧这眉眼秀气,倒更像师姐呢。” 稳婆:“小公子是专挑的双亲的长处,是个乖巧伶俐的。” 宋云缨浅笑,“哪儿就你们说的那么好了。” 独孤羽轻轻抚摸著孩子的脸颊,动作温柔至极,“无论像谁,本王都会倾尽所有去爱护他。” 稳婆与小师妹皆是面露喜色,连连点头称是。 宋云缨靠在床头,心有余悸。 前世她遇人不淑,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然而,命运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是上天的恩赐。 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宋家是个是非窝,不宜久留。 独孤羽亲自套了车,將宋云缨母子接回了王府。 待安顿好,剑琴才敢来问主子,“王爷,宋家围著的侍卫,可要撤走?” “撤什么?一只苍蝇都別给本王放出去。” 剑琴得令,“是。” 自打独孤羽从宫中回来,找不到宋云缨,就深感不对。 见爱妻险些丧命,立刻让王府亲卫將宋国公府团团围住,来往宾客皆被禁足在宋府。 不得进出。 就连宋国公的棺槨,也不能抬出大门。 宋家人亲族自是不愿。 若不是宋子游出面,怕是又要大闹一场。 剑琴说:“宋家少公子已经將那吃里扒外的奴婢送来了,王爷可要发落?” “交给府里的老嬤嬤,务必从她嘴里挖个乾净。” “属下明白。”剑琴有些担忧道,“只是宋家来弔唁的亲朋长辈颇多,遣了几波人来王府问话,问国公爷何时才能入土为安,这咱们这么堵门也不是办法。” 独孤羽洗了手,整了衣,“他们想要说法,好,本王就给他们个说法。” 言罢,他手提银枪,直奔校场。 * 独孤侃將宋云缨锁在暗室后,迅速离开了宋家,有宋昭华看著,谁也找不到她。 等到他们母子二人双双殞命,独孤侃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他觉得万无一失,此时已回到金甲军营练兵。 正与將士攀谈,营外一阵骚乱。 马蹄声刚落,只见空中“嗖”得掷来银枪,幸而独孤侃有几分身手,躲了过去。 可他的头盔已被枪打落,滚在泥土里。 髮髻也散了。 “谁!”独孤侃怒目而视。 对面独孤羽翻身下马,单手拔起地上的银枪,不由分说地再向独孤侃刺来。 只见他双目赤红,招招致命。 独孤侃连忙拿佩剑挡著:“老九,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受死吧。” 独孤侃边挡边退,“你疯了!” 独孤羽怒道:“你胆敢谋害本王的人,本王今日便要你的命!” 独孤羽不再与他废话,银枪一挥,直取他的要害。 军营的將领见状,想要上前劝阻,“誉王殿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今日谁敢挡本王的路,本王连他一起宰了。” 都说誉王囂张跋扈,不似寧王这般体恤下属,瞧他的行事作风,还真不知道一会儿要惹出什么乱子。 將领被独孤羽的气势震慑,再不敢轻举妄动。 独孤侃边打边退,心中盘算著如何脱身,“老九,你別血口喷人!我从宋家出来就到了校场,所有人都能作证,怎么会去害你的妻儿?” 独孤羽才不听他的狡辩,“你承不承认不要紧,是不是你也不要紧,我就是要你死!” 两人在校场打得难捨难分。 独孤羽抓住破绽,一枪刺向独孤侃的肩头。 独孤侃不敌,手中的佩剑也掉落在地。 瞬间被独孤羽用枪指住了咽喉。 “老九,你冷静点!云缨真不是我害得。” “闭嘴!別喊她的名字。” 说著,独孤羽手中的银枪又向前逼近了一分。 独孤侃感到咽喉处传来的凉意,心中不禁一紧,又有一丝庆幸。 看来,宋云缨是真死了。 否则独孤羽哪会发这么大脾气? 真是老天开眼,除了这么一个祸患。 第246章 你有真心在乎的人吗 独孤侃心里暗爽,可依旧保持镇定,“九弟,你妻儿丧命,你一时难以接受我能理解。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有错,也改由父皇责罚,你手持凶器,直闯军营,传到宫里也要治你的罪。” “好,那我就杀了你,再去给父皇请罪!” 独孤羽根本不与他废话,手中的银枪猛然向前一送。 眼见独孤侃性命危矣。 “皇上驾到——” 此时,军营外传来一声。 是皇上的鑾驾。 独孤羽动作一顿,不由得回望,但见远处缓缓驶来的鑾驾。 父皇怎会来了? “父皇!”独孤侃趁机挣脱开来,退到一旁,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和髮髻。 幸而,自己早有准备,以阅兵之由请皇上到金甲军巡视。 也好坐视他不在命案现场的事实。 皇上下了鑾驾,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独孤羽这才收起银枪,跪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独孤侃也道,“参见父皇。” 皇上扫视了一圈,看到独孤侃狼狈的样子,心中已猜到了几分。 “成何体统?” 皇上把他们二人叫进营帐,其余诸人均被遣到大帐外候著。 四下里安静了,皇上这才道:“老二,你说。” 独孤侃道:“回父皇,儿臣不知何处得罪了九弟,他竟手持银枪直闯军营,要取儿臣性命。” 独孤羽嘴角冷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皇上脸色一沉,“杀谁?” 独孤羽便將宋云缨被独孤侃锁在暗室,谋害性命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上。 皇上皱眉,“可有此事?” 独孤侃想著宋云缨已死,自然是死无对证,立刻否认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只是路过,跟誉王妃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何曾害过她的性命?诸人皆能作证,不然,请让誉王妃出来与儿臣对峙!” 他信誓旦旦,將道貌岸然演绎的淋漓尽致。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独孤羽见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想对峙,好啊。二哥不如隨我回趟誉王府,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也好让父皇断断案,看我是不是冤了你。” “你……你什么意思?” 独孤羽眸子暗沉,“忘了告诉二哥,苍天有眼,保了云缨母子平安,如今她正好好地在家里,等著二哥你去问话。” 什么?她竟然没死? 这怎么可能? 独孤侃心中一凛。 宋云缨明明流了那么多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怎么可能生下孩子,还母子平安? 老天怎能如此不公!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独孤侃懊悔自己没下死手,才留下祸患。 宋云缨若生下儿子,再將他的恶行供出来,那他可就完了。 独孤侃心里乱做一团,可当著皇上的面,嘴上却是另一种说法,“母子平安?那太好了,恭喜九弟喜得麟儿,恭喜父皇喜得孙儿。” 独孤羽看著他虚偽的笑脸,只觉得噁心,“怎么样?二哥还要对峙吗?” 独孤侃强作镇定,“自然是要听父皇的旨意。” 看著他假惺惺的模样,独孤羽道:“二哥真是死鸭子嘴硬。你那些贼心思,瞒得了別人,可瞒不了我。” “口无遮拦!”皇上看著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怒声道:“他终究是你二哥,你受宫中教养多年,怎能如此无礼?” 独孤羽自是一副桀驁不驯的神色,“父皇,大哥倒是谦逊有礼,可他的下场是什么?” “放肆!”皇上沉声。 嚇得独孤侃伏地不敢抬头。 毅文太子一向是皇上的逆鳞,谁也提不得。 果然,皇上直接发话,“此事朕自有定夺。老二,你先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王府半步。” 独孤侃只得拜道,“儿臣遵旨。” 待独孤侃悻悻地退出营帐,皇上才看向独孤羽,“你不服?” 独孤羽拳头紧握,“是。” 皇上睥睨道:“你可知你今日之举,若是传扬出去,会落得什么下场?” 独孤羽昂著头,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若要儿臣眼见妻儿被害,凶手逍遥法外,儿臣做不到。” 皇上看著他,“若连这点事都忍不了,朕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给你。” 独孤羽有一瞬的失神,可又道:“儿臣无意皇权富贵。” 皇上起身走到他面前,“还在为了你大哥的事怨朕?” 这么多年,他始终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儿。 独孤羽低头,“儿臣不敢。” 当年,义军被为金沙江畔。 生死存亡之际。 为引开敌军,换取主力的生机,需得一个有身份、又善战的人率军突围。 是毅文太子自告奋勇,以身为饵。 此去凶多吉少,他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唯一没准备好的是偷偷藏在战车,跟隨而来的小独孤羽。 他本能杀出重围,却为了救弟弟,死在了乱刀之下。 而小独孤羽,明明看到父亲盘踞在山头的大军,却等不来一兵一卒的支援。 年少的独孤羽不懂,为什么父亲不肯救大哥。 朱大哥说,“主上是为了江山霸业,若发兵相救,便什么都没了。” 小独孤羽在父亲面前哭得泣不成声,“大哥没了,你要这江山有何用?” 父亲告诉他,“坐了江山,你们便能一世荣华,万世安定。” 大哥虽死了,可他救活了所有人。 夜风吹过营帐的蜡烛,晃动得烛影恰如他们父子二人难以平静的心。 皇上对独孤羽道:“朕是为了告诉你,皇权当前,別说是一个女人,便是儿子,当舍也得舍。这是一个君王,该有的决断。” 独孤羽明白他的无情和冷漠,“父皇,你有真心在乎的人吗?” 皇上告诉他,“你就是。” 独孤羽觉得好笑,“你若在乎儿臣,怎么不问问儿臣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不重要。”皇上篤定,“朕给你的,比你想像的任何都要好。” 第247章 让她活到现在已是开恩 “儿臣只想要公道。” “愚蠢。”皇上看著他,言辞冷酷,“公道重要吗?你若一朝登顶,你就是公道。” 独孤羽並不认同:“那是规矩,不是公道。” 皇上用君王的威仪告诉他:“朕的规矩,便是这天下的公道。” 独孤羽的语气亦是坚定而冷硬,“父皇,江山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若要儿臣为了爭权逐利,罔顾妻儿性命,儿臣寧可不爭。” 皇上见他执迷不悟,拂袖道:“你若再行妇人之仁,朕只能乾坤独断了。” “父皇!” “朕是把你惯坏了,由得你还敢討价还价。”皇上敛了神色,阴沉下来,“朕留她的命到现在,已是格外开恩。你是什么身份,竟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弃江山於不顾?” 独孤羽眉心微皱,“都是儿臣一意孤行,与云缨无关。” “为了她,你三番五次顶撞朕,是觉得朕老了,管不得你了?” “儿臣不敢。” “你不敢?”皇上冷哼道:“听说,你用冥火把画烧了,胆子不小啊,你是不是觉得没了那副画,宋云缨就不用死了?” “父皇不该听信玄幽的话,逆天而行。” “若不是朕逆天改命,你安能在这儿讲你的大道理。” 独孤羽依旧篤定:“儿臣万万不会为了自己苟活,去伤害她的性命。” 皇上沉声道:“如今还轮不到你来做朕的主。” 独孤羽不懂,“父皇为何单单选儿臣,老二、老十一想做太子,由他们做便是。何苦硬塞给我?” “你当大巽东宫是什么?草台班子?任谁都做的?”皇上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老二外表敦厚,却內心阴狠。老十一聪明有余,胆识不足,你若想把大巽江山断送了,只管交与他们。” 原来,皇上什么都知道。 他的每个儿子,就像他手中的那串珠子,盘在手里,握在掌心。一个个是光是涩,是热是冷,他早已心知肚明。 皇上居高临下地看著独孤羽,“你不用这幅表情看朕,若毅儿还活著,朕决不逼你一分一毫。” “朕身为天子,当以天下先,別说她一个女人,就是赔上再多人的命,朕也要把真正贤明的人扶上太子之位。” “这是朕的使命,也是你的命。” 独孤羽懂了。 父皇权谋老道,眼光毒辣,自己从前的偽装从来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皇上唯一的顾虑,就是他这副病怏怏的身体。 从前依仗著神女图,他尚有一线生机。 如今什么也没了。 若再让心爱之人为自己殞命,那他才真正成了一副躯壳。 神女图,是她留给他的。 前世临终时,独孤羽死死握在手里。 重生之后,万物倾覆,唯一不便的是他还带著这幅未画完的画。 那时独孤羽並不知道,皇上早已听信了玄幽的谗言,准她在神女图上下咒,以鲜血落顏为引,向宋云缨借命。 唯有用此邪术,才能將宋云缨的命数,续在独孤羽身上。 保住他这位后继之君的命。 那日,独孤羽收到了七皇子將要逼宫的情报。 请旨率玄甲军主力在京畿附近待命,以防不测。 可天不隨人愿。 偏偏他受月圆之夜的影响,旧病復发。 玄幽要將宋云缨活捉过来,为神女图献祭。 她说,“我是奉皇上之命,唯有此法能保殿下一世平安。” 独孤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得到的一切,早已被標明了价码。 宋云缨只是他们养在自己身边的续命丹药。 玄幽早已看透,“殿下,如今你血脉已与宋云缨產生牵绊,只有她,才能救你的命啊。” 谎言並不伤人,真相才是一把剜心的刀。 独孤羽一怒之下,掘墓冢冥火,烧了那副神女图。 不就是一条命吗? 他们把他当傀儡,当棋子,耍得团团转。 如今他当够了。 还给他们也无妨。 玄幽大惊失色,穷尽毕生所学才助他度过了月圆之夜。 她问他:“殿下,你这是何苦呢?难不成你想跟前世一样,含恨而终吗?” 独孤羽只道:“你若真为本王好,就让我死在她前面。” 这一世,如果他与她註定要有人先离开,他希望是自己。 回京平叛后,独孤羽便日日守在宋云缨身边,怕得就是她会受人算计,失了性命。 不曾想,还是没看护好她。 他明明已经把画烧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独孤羽目光决绝地看著对皇上:“父皇若为此伤了云缨的性命,儿臣决不苟活。”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朕谈判吗?” “別的或许没有,可儿臣这条命,终究在自己手上。” 这是场博弈,以命相博。 神女图被毁,独孤羽已无法靠落顏之术续命。 倘若在下个月圆之夜找不到解决之法。 他必定凶多吉少。 皇上神色复杂,有妥协,也有警告,“不杀她也可以。除非你有办法熬过下个月圆之夜。否则,別怪朕手下不留情。” 独孤羽走出营帐的时候,神色有些许落寞。 剑琴忙赶过来,担忧道:“王爷,没事吧。” 独孤羽迈著步子,走到马前:“今天的事別告诉她。” 剑琴会意,“属下明白。” 独孤羽翻身上马,不知去处。 * 自从独孤侃被皇上禁足后,清查叛党之事就由湘叔王接管。 湘王是皇上亲弟,一起打天下的死党,最得圣上信任,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不出十日,就严判了七八宗乱党勾结的案子。 镇远侯也在其中。 据说,依著证据,他原本是要落个黔刺流放千里的罪名。 可不知谁,竟匿名把一封镇远侯写给七皇子的返信递给了大理寺。 湘王得知后大怒,连夜提审镇远侯,判了个斩监候,还將他的家眷都下了大狱。 包括宋昭华,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第248章 小世子 重刑之下,侯府的那帮锦衣玉食的软骨头如何抗的住,不出半天就交代了镇远侯与七皇子来往密切的事实。 最终,侯府大公子也就是宋昭华的儿子被判,流放琼州两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宋昭华与她的女儿及侯府一应女眷,被没为官奴,终身在岭南服苦役。 据说,宋昭华得知大局已定,在狱中绝望难耐,进而破口大骂,形同疯妇。 奈奈问宋云缨,“来人报,大姑娘在狱中骂的可难听了,什么弒母弒父,残害手足,只要是脏水都往主子身上泼。想来是受了刺激,要坏主子的名声,这才没遮拦的乱咬人。” 宋云缨抱著孩子哄睡,也只是淡淡道,“隨她去,她骂得越难听,就越显得她心虚。” “可主子,你就不生气吗?”奈奈倒是气得不轻:“她那样詆毁,咱们又不能跑大狱里跟她爭辩,当真是憋屈。” 宋云缨早已不把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她丈夫是攀附逆当之人,王爷是平叛之人,她越咬,证明咱们越清白。况且,谁都知道,疯子的话是不能信的。我何必与她浪费口舌?” 那封反信是压倒镇远侯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奈奈请教宋云缨,“那主子觉得,是谁把反信递给大理寺的?” 听说,是在深夜。 有人用箭將信射在大理寺门柱上。 宋云缨幽幽道:“镇远侯虽戍边有功,可回京后不知收敛,竟当京城如边塞,任他拿捏指点。只怕他得罪的人不少,但见这次遭难,那么多人落井下石,就不难看得出。” “主子说得有理。”奈奈道:“他树敌颇多,用不著主子动手,自然有人要他好看。” 这些年,奈奈跟在主子身边,一步步携手走来。从最初的无助,到如今的镇定自若。 主子真的变了。 变得让她既陌生,又敬佩。 奈奈似懂非懂,“可主子就由得大姑娘攀诬吗?奴婢是担心,传出去坏了主子的名声。” 宋云缨將孩子哄好,放在床上,“我不是说了吗,疯子的话是没人信的。” “奴婢明白了。”奈奈眼神中也有了一丝狠厉,“奴婢会叮嘱大理寺的官差,好好照顾她。” 宋云缨拿起新做的被褥,给孩子盖上。 也不知他梦到了什么,脸上掛著憨憨的笑。 奈奈亦是喜:“小公子出生不过三日,名字都没取,王爷就將请封世子的奏疏递进了宫里,可见是真疼咱们世子呢。” 宋云缨轻抚著孩子稚嫩的脸颊,她虽歷经生死,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受到生命的奇妙与珍贵。 她看向奈奈,“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独孤熠』,寓意光明照耀,愿他未来能成为一个正直、勇敢的人。” 奈奈闻言惊喜:“『熠』字极好,既显贵气,又不失文雅。主子真是有心,王爷必然同意。” 宋云缨没再往下接,只看了眼空落落的院子,问:“这几天怎么总不见王爷,是出什么事了?” 奈奈道:“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只是王爷最近入宫勤了些,每日从咱们揽羽斋出去,就直奔皇宫,到傍晚才归。” 最近正值多事之秋,宋云缨不免多了个心眼。 日日入宫,这不像是独孤羽的作风。 宋云缨思索片刻,“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別声张。” * 独孤羽一道请封世子的奏章递上去,皇上便允准了。 大巽自开过来,还没哪家的世子是未满月就册封的。 可见宫里对这个孩子的喜爱。 为表郑重,宋云缨亲自入宫谢恩。 这天也巧,后宫诸位娘娘皆在太后宫里请安,说是临近中秋,商量宫宴事宜。 常公公一路引著宋云缨来到慈安宫。 “誉王妃好福气,这诞下皇嗣的功劳,不是谁都能立的。” 宋云缨微笑,“公公客气了。” 常公公示意,“王妃请吧。” 宋云缨到场时,太后宫里正热闹,一见她来了,更是有了新话题。 太后慈眉善目,“呦,誉王妃也忒懂规矩了,这还没出月子呢,著急进宫谢什么恩啊。” 皇后娘娘赶紧著人看座,“快坐下,都说月子里的妇人不能受寒,你这一路顛簸过来,可別落下病根儿了。” 宋云缨頷首谢恩,“谢太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这时一旁的赵贵妃嘟囔道:“得意什么?好似就她生过孩子似的,没个停的往宫里跑,显摆个没完没了。” 玉嬪听见了就劝上一句,“妹妹別跟她计较,这刚生下的孩子討人喜欢,谁瞧了不多疼一疼呢?当初十一皇子出生,皇上不也给妹妹一连庆贺的三天吗?” 赵贵妃一向不爱搭理玉嬪,是嫌她出身低微,不堪匹配。 只见凤眼微瞥,“虽说都是生孩子,都是姓独孤氏,差距可是大的很呢。人家的孩子生来就是世子,某些人的孩子呢?皇上申斥两句就给禁足了。哎呀,自家的房梁都著火了,还有心思宽慰本宫,玉姐姐真是贤德呢。” 玉嬪明知赵贵妃是阶级找茬,又碍於她的高位不敢反驳。 於是低眉顺眼道:“妹妹说得是,瞧人家誉王,正宫嫡出,勤王平叛的功劳,如今又有了皇家后嗣,我们家那个没出息的,只怕拍马也追不上了。” 玉嬪说话间把矛头引向了独孤羽身上。 果然,赵贵妃心里不平衡的很。 她的儿子,刚与闻家结了亲,封了慧王,前程一片大好。 结果一场宫变,闻家女死了,儿子也成了鰥夫,没了闻家的助力,十一皇子就如猛虎失了利爪,多年的盘算,怕是废了。 谁料,最后让皇后的儿子捡了便宜,竟成了平乱功臣,这叫人如何不气。 赵贵妃心里憋闷,又是个没心机的,自然做不出什么好脸色。 对宋云缨道:“誉王妃,宫里都传,你头上有紫薇星照著呢,事事如意,节节高升。得空儿,你也多照顾照顾这些兄弟们,你们吃肉,也好让別人喝口汤不是?” 太后轻嗔了她一句,“又胡说了。” 宋云缨如何听不出这其中的酸味,“贵妃娘娘这么说,真是折煞臣妾了,慧王殿下年轻有为,自是要大鹏展翅闯出一番天地,我们誉王府的小庙怎容得下呢?” 第249章 洗脚宫婢 呦,誉王府这是看不上本宫那个蠢儿子了?”赵贵妃故作一声嘆,“说得也是,誉王如今风光无限,听闻前几天又跟寧王动手了?嘖嘖,玉姐姐,往后咱们都得仰人鼻息过日子了。” 玉嬪並不想被拉入口舌之中,只是尷尬地笑。 宋云缨还是有些吃惊的。 她只听说,寧王被皇上训斥,禁足在家。 却不知其中还有独孤羽的事。 不用多想,宋云缨也知道,必是为了自己那日在宋家受苦,险些难產丧命,独孤羽才替她出了这番气。 宋云缨语气平和:“贵妃娘娘说笑了,宫中之事,向来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做主。我等小辈,不过是尽本分而已。至於照顾兄弟们,自当尽力,可若说是仰人鼻息过日子,就不妥了。” 赵贵妃冷哼一声,正欲再说,却被太后打断:“好了,今日是来商议中秋宫宴的,不是来斗嘴的。贵妃,你怕是酒吃多了,净说些醉话。” 赵贵妃见太后不悦,这才缄口。 太后继续道:“中秋宫宴,自是要热闹非凡,但也要节俭为先。正巧,哀家算了算,中秋与誉王世子满月的日子相近,不如,就放在一起热闹热闹。” 皇后娘娘点头附和:“太后娘娘所言极是,世子乃皇室新星,自当与宫中同庆。也好沾沾这孩子的喜气。” 太后见眾人无异议,便继续安排宫宴事宜,“誉王妃,此事就由你来操持吧。玉嬪,协理。” 宋云缨心中一惊,她没想到太后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面上仍保持著得体的微笑:“谢太后娘娘抬爱。” 玉嬪也是起身应答,“臣妾定协助誉王府,不负太后所託。” 眾人从慈安宫散后,赵贵妃留下问太后。 “太后,您也太抬举她的,竟把宫中大宴交於她操办,这个是后宫主子贵人才有的待遇。” 太后拨著手中的佛珠,“哀家就是要抬举她,所谓登高才会跌重,这点道理还需哀家教你吗?” 赵贵妃恍然,“太后英明,臣妾望尘莫及。” 太后闭上眼睛,嘆:“闻家这门亲算是废了,若你们娘俩是个机灵,何须哀家费心筹谋?” “臣妾愚钝。”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不是你愚钝,是她们太能干。”太后沉思道:“一个是善於谋算,能扶丈夫凌云志。一个是扮猪吃虎,为了儿子蛰伏几十年。哀家若不想办法把她们推进一个火坑里,你怎么坐山观虎斗?” 赵贵人连连称嘆,“太后圣明,臣妾嘆服。” * 中秋宫宴不是简单的宴席,能应付了事的。 届时宫中皇上妃嬪,乃至亲王贵眷,皆要进宫庆贺一番。 奈奈问宋云缨,“主子还没出月子,太后明摆著是要折腾您,您又何必一口答应呢?” 宋云缨翻看著典仪递上的册子,只是菜式就有几十样。 “既然知道人家是计划好的,推脱又有何用?最后反倒落个不敬尊长,遇事推諉的把柄在手上。” 锦瑟想得更近一步:“旁得奴婢不担心,就是玉嬪,她是寧王生母,难保不给主子穿小鞋。” 奈奈说:“她瞧著跟病猫似的,还敢欺负咱们吗?” 锦瑟怪她,“你这话说的,没脑子一样。她能从一个洗脚宫婢做到后宫娘娘,生下龙子,你竟觉得这样的人是病猫?退一万步讲,就算玉嬪病弱缠身,她儿子跟咱们王爷是对头,此消彼长,她会盼咱们王爷的好吗?还不是一有机会就掣肘。” 奈奈没想那么多,“你说得是啊。那咱们更不能鬆懈了。” 宋云缨閒閒翻著手中的册子,良久才说:“锦瑟,待会儿玉嬪娘娘约了我进宫商议,你陪我一起。” 午后,皇宫。 宋云缨先去给皇后娘娘请了安,又一路穿过水苑往鹊禧宫走。 这条路虽然冷僻,却是最近的。 绕过假山,再穿过几片竹林,就到了。 只是,这次宋云缨刚进林子,就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 “姐姐,您是妃嬪,她只是贵眷,哪有你在她面前拘礼的道理?”说话的是个末流的妃嬪。 “无妨。誉王是正宫嫡出,全家也风头正盛,为了侃儿,本宫忍一忍就过了。”这是玉嬪的声音。 “姐姐真是好脾气。”妃嬪再道:“俗话说木秀於林,风必摧之。誉王也该收敛些,在校场跟自家兄弟动刀动枪,成何体统?” “誉王自小就是这脾气,妹妹又不是不知道。娶得这位王妃也是深得皇后喜爱,咱们让著点,也就是了。” “也就是遇上姐姐你,忍得住,换做是臣妾,早给她脸色看了,哪还这么好心的帮她打理宫宴。这原本可是太后交给姐姐的差事,对了,別到时候,功劳都是她的,苦都你吃了。” 玉嬪还是柔声细语,“怎会呢?誉王妃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什么人,京城都传遍了。”那嬪妃神神秘秘道:“宋国公府,高门显贵。如今你瞧瞧,快绝户了。听说都是她在背后折腾的,大家都说她是天煞星转世,不把人害死不罢休呢。姐姐別被她坑害了。” 宋云缨她们站的远,又隔著鬱鬱葱葱的竹林,並没被对方发现。 锦瑟听她们越说越离谱,“主子,宫里人得閒,就爱嚼舌根说些没谱儿的废话,您別放心上。” 宋云缨淡然道:“这似乎是长乐宫的胡美人吧。” “是她。” 宋云缨心里有数,“待会儿去跟我小师妹递句话,往这胡美人的养顏汤里,加点儿避子汤药。” 锦瑟点头答应,“主子原先是不会为几句閒话生气的。” “从前不理,是觉得不值得为这种人费心思。可若次次放纵,她们便觉得我好欺负。” “那咱们还去玉嬪宫里吗?” 宋云缨心中暗自冷笑,她知道玉嬪的贤德不过是表面功夫,背后隱藏著的是一颗阴险的心。 “去。”宋云缨道:“正巧也让我见识见识娘娘的贤德。” 其实,前世宋云缨也一直以为她是好人。 第250章 轻薄 那时的她,丈夫仕途顺遂,婆母温柔善良,本该是活得肆意瀟洒。 直到独孤侃把剑刺进她的心窝。 把一封家书甩在她脸上。 是玉嬪在信中说,如今大局已定,让独孤侃快快结果了宋云缨,好再迎娶她的侄女做太子妃,如此一来,玉嬪娘家的地位便能稳固。 佛口蛇心,大抵如此。 前世宋云缨一口血吐在信上,只恨自己不能手刃了这狼心狗肺的母子俩。 重生后,若不是玉嬪幽居深宫,嫌少露面,宋云缨不得机会,没办法下手。 早该把她拎出来清算了。 还会由得她在这儿撤閒话,扮好人? 到了鹊禧宫,宋云缨和锦瑟被宫女引入殿內。 玉嬪见宋云缨到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亲切地迎上前去。 “誉王妃,你能亲自前来,本宫真是荣幸之至。” “哪里,臣妾与娘娘共事一场也是缘分。” 玉嬪拉著宋云缨的手,说话间,甚至要给她跪下,“先前没机会,本宫今日给你赔罪了。” 宋云缨扶她,“娘娘这是干什么?” “都是我那不孝儿,原本他也是好心,去给国公爷弔唁,结果人生地不熟的,走错了院子,衝撞了你,害你险些丟了条性命。”玉嬪捂著胸口,“一听这消息,我这心里跟油煎似的,还好,你和孩子没事,不然本宫真要以命相替了。” 她看似认错,却三言两语淡化了独孤侃的罪过。 把蓄意谋害说成了无意为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云缨说道:“娘娘严重了,皇上不是已经解了王爷的禁足了吗?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王爷没做,娘娘又何必急於道歉呢?” 玉嬪抹了抹眼角,“本宫也是生过孩子的,知道这鬼门关走一遭的不易。纵然侃儿没罪,本宫也是心疼你。” 宋云缨笑笑,“娘娘真是心善。” 玉嬪说:“眼下中秋临近,寻常百姓人家尚且闔家团圆,皇上也是顾惜这些,才解了侃儿的禁足,你若不解气,本宫改日让他当面给你赔罪。” “不必了。”她可一点儿也不想见他。 玉嬪叫宫人把上好的茶水点心摆上,招待宋云缨,“其实宫宴的事,你做主就好,本宫不过是掛个名头,哪会有什么意见呢?” 盘子里的糕饼点心,宋云缨一块未动,只是礼貌地回应:“娘娘客气了,咱们都是为公家办事,不存私心,哪能一人做主?还是得商量著来。” 听方长胡美人的意思,太后原本是想把中秋宫宴交给玉嬪筹办的。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自打皇上登机,只有皇后娘娘和已故的薛大贵妃筹办过中秋大宴。 这相当於是协助皇后办理后宫的权力。 若非位份尊贵,或者是膝下有得宠皇子的嬪妃,是不可能有此殊荣的。 就连十一皇子的生母赵贵妃都没有被安排过如此紧要的任务。 玉嬪原是太后宫里的洗脚婢,在太后面前更是矮三节,若是太后真把此等大事交给玉嬪去办,那玉嬪在后宫也是熬出头了。 谁知道,这是半路偏偏杀出个程咬金。 让刚生孩子的宋云缨截了胡。 任谁都不好咽下这口气。 偏偏玉嬪是个好说话的,不但没抱怨,还真的协助宋云缨办了不少事。 其城府和心性,可见一斑。 宋云缨与她多討论了几处宫宴的细节。 玉嬪表面上態度和蔼,但宋云缨却能感受到她话语间隱含的试探。 她小心应对,不露声色地观察著玉嬪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几桩重要的事敲定后,两人也鬆快些。 玉嬪道:“若真说起来,本宫与王妃也算有缘,当初侃儿与宋家议亲,最早定的,可是三姑娘你呢。” 玉嬪嘆,“本宫与你投缘,若真成了婆媳,相比一家人也是其乐融融。侃儿也不会受这么多罪了。” 宋云缨不接话茬,“世上事没有如果,娘娘又何必美化自己没走过的那条路?况且,皇后娘娘带臣妾很好,臣妾不敢再贪恋他人的照拂了。” 玉嬪自知失言,“瞧本宫这张嘴,没轻没重的,本宫什么身份,怎敢与皇后相提並论。该罚该罚。” 说著她就要到佛像前告罪懺悔。 宋云缨硬是淡定地看她把这一齣戏演完。 玉嬪又是磕头,又是进香,说些告罪的话,见宋云缨也不掺她起来,只好授意別的宫女扶她。 她坐回椅子,对宋云缨说:“誉王真是疼你,连你进宫说个话,他都要亲自相送,你可劲儿瞅瞅,哪个亲王如他这般体贴疼人?” 宋云缨道:“今儿臣妾是一个人来的。” “哦?”玉嬪眼神一颤,道:“方才本宫在西苑见著他了,还以为……” 玉嬪看看宋云缨,忙道:“罢了罢了,许是本宫看错了。誉王妃可別往心里去啊。” 皇宫西苑既不是皇上皇后所在,也不是议政之所,在那儿的无非是普照殿、国宗之类祈福祭天的地方,再有就是冷宫和宫里下人门居住的院子。 玉嬪故意说出西苑,必是有用意的。 若是看得不真,便不会乱说。 既然说了,就是点她。 宋云缨只是笑笑道:“王爷日理万机,入宫走动常有的事,臣妾多什么心?” “是呢是呢。”玉嬪忙让宫女沏了上好的茶,“王妃尝尝,这是新贡的翠眉。” 宋云缨见事情商量的也差不多了,並没端起茶盏:“娘娘客气了,这翠眉可是岭南珍品,臣妾不懂茶,就不辜负娘娘盛情了。若没別的事,臣妾先告退。” “呦,这刚说完正事就走,倒显得本宫招待不周了。” 宋云缨这边刚起身,就见玉嬪身边的嬤嬤急步走进来,一脸神色紧张,“娘娘,国宗那边出事了。” 玉嬪眼皮子一抬,“何事你这么慌张?” 嬤嬤瞧了一眼宋云缨,没敢作声。 玉嬪道:“吞吞吐吐地做什么?誉王妃又不是外人,速速道来。” 嬤嬤这才道:“方才国宗那边传话来说,誉王醉酒,言行无状,轻薄了玄幽国师的弟子……” 第251章 国宗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玉嬪惊讶的很,可又碍於宋云缨也在旁边,所以再问:“你没听错吧。” 嬤嬤道:“奴婢听的真真的,眼下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赶过去了。” 国宗是大巽神宗。 国师也一向受国君敬重,其门下弟子也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国师的候选人,身份极为尊贵。 若就这么被轻薄了,怕是不妙。 玉嬪忙对宋云缨道:“你先別著急,耳听为虚,咱们去看看再说。” 宋云缨却是淡定,“劳烦娘娘带路。” 一路上,玉嬪都在嘆气,“怎么会这样呢?誉王一向是最知礼的,那国师可是个怪脾气,別得理不饶人才好。” 她身旁的嬤嬤也说,“是呢。从前寧王殿下不过是扯坏了她一幅画,尚且被告到御前,让殿下吃了一顿鞭子,如今……” 言下之意,誉王闯了这么大篓子,若不严惩就是皇上不公了。 到了国宗。 只见那女弟子跪在殿前,眼圈发红,像是刚狠狠地哭过。 不过看她衣衫整齐,髮髻也没鬆散,也不像是受了轻薄的样子。 偌大的宫殿,独独少了独孤羽的身影。 皇上皇后在上,玄幽揽著一把浮尘站在那。 看样子是已经商量一番了。 玉嬪上前请安,“回皇上皇后,誉王妃刚在臣妾宫里坐著,听说出事了,担心的很,这才赶过来看看。” 皇上“嗯”了一声,打量著宋云缨,语气也是冰冷的,“你来的正好,刚朕已与皇后商议,將国师的这位女弟子许给老九,做个贵妾,也不算辱没了王府和国宗的名份。” 玄幽亦是点头,“国宗的弟子虽为女子,但都是俗家弟子,没得谁就非得跟削髮的僧尼一样,一辈子不嫁的。” 皇上沉声问:“皇后,你说呢?” 皇后向来敬重皇上,不曾忤逆过,“皇上说的是,如今云缨刚生產完,王府里千头万绪,也需要人帮衬。” 只要不危及独孤羽的切身利益,皇后是不会拒绝的。 娶一个国宗弟子为妾,总比轻薄人家名声来得好。 至於玄幽所说,也的確属实。就连不少宗亲家的贵女都在这里清休过,反而受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高看一眼。 宋云缨瞧那女弟子低眉薄唇,是有点姿色的,眼角带泪的模样更是楚楚动人。 “国师的亲传弟子,自然是顶好的。有皇上皇后做主,臣妾无有不依。”宋云缨环视了四周,“只是不知王爷去哪里了?” 皇上咳了两声,直接发话,“这你不用操心,待会儿你只將人领回去就行。” 皇上虽在病中,可语气严厉,绝不是商量的口吻。 “好了,折腾一宿朕也乏了。”皇上道:“皇后,这儿交给你料理。玉嬪,扶朕回去。” 皇上走后,气氛便没那么紧张了。 皇后把宋云缨留在宫里说了事情原委,“羽儿也是冤屈,他原是替皇上去传旨,请国师到勤政殿问话的,谁料有个新来的小宫婢,带错了地方。羽儿推门进去,正巧撞上那女弟子沐浴更衣,这才闹开了。” 原也不是刻意为之。 只怕是皇上碍於国师顏面,才想著给她这个弟子赐一个名份。 宋云缨道:“娘娘放心,臣妾熟悉王爷品性,深知他不是见色起意之徒。” “那就好,那就好,本宫还怕你多心。” “怎会。”宋云缨问道:“娘娘,王爷现在身在何处?” 皇后心中一颤,满脸的忧愁,“羽儿他顶撞皇上,不想急火攻心发了病,被国师带去疗伤了。连本宫也不得见上一面,今晚,只怕他得在宫里了……” 近日,独孤羽发病的频率似乎格外高。 宋云缨想,独孤羽原本就是体弱多病。自从他把神女图焚毁,失去了助力,身子自然越来越差。 皇后娘娘说:“国师也精通医术,有她照看,想来是无碍的。你放宽心。” 宋云缨先应承道:“是。” 皇后问起宋云缨的身体和孩子的状况。 宋云缨一一作答。 皇后听后,很是欣慰,“你们如今也为人父母了,凡事要多为孩子考虑,羽儿是个急躁,你多规劝著他。” 皇后又提起上次宋云缨生產之事:“那件事你没咬住寧王不放,就做得很好,否则,羽儿他携带凶器,私闯校场与將领动刀枪,若寧王追究下来,也是两败俱伤啊。” 这原本就是皇室成员间的默契。 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大家底下打得头破血流,到了人前,还是和和美美的兄弟情。 想是皇后也没少从中说和,劝了玉嬪母子息事寧人,大家都好过。 宋云缨心里惦记著独孤羽:“娘娘,臣妾想去看望王爷,不知可否?” 皇后有些犹豫:“这……皇上下旨,羽儿的病情由国师全权负责,说是要静养。你见过的,他发起病来悽惨的很。本宫就怕你去见了,锥心似得干著急没办法,又是何苦呢?” “娘娘也说了,臣妾照料过王爷的身体,自然也知道他是什么体质。有臣妾在身边,就算帮不上大忙,也没坏处啊。” 宋云缨想尽力一试,眼下除了求皇后娘娘,旁人也没谁能帮得上这个忙了。 皇后思量再三后点头,“好吧,待会儿般若要去国宗送饭,你扮做宫婢,隨她一同去见一面吧。” 宋云缨很是感动,“多谢娘娘成全。” “可你切记,只看一眼求个安心,別惹是非,否则,本宫也救不了你。” “是,臣妾明白。” 夜深时,宋云缨在凤仪宫换上宫女的装扮,隨般若来到国宗。 朱红色的大门里清净异常,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香火气息。 只踏进去那么一瞬间,宋云缨整个人,从头到脚一个激灵。 她明明是第一次进国宗,为何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仿佛前世就曾来过一般,这里的每一砖一瓦,每一缕香火气息,都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紧跟著般若,不敢多言,生怕露出破绽。 第252章 以身入局 般若轻车熟路地领著她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那里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 这里守卫森严,看门的侍卫见般若过来,“这位姑姑是?” 般若答道:“奴婢是凤仪宫的掌事宫女,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送饭。” “哦,原来是般若姑姑,快请进吧。”侍卫不再阻拦。 宋云缨二人进了院子,空无一人。 想是已经被清了场。 便见林深之处有一竹舍,隱在池塘的水雾中,清幽雅致。 透过窗欞,宋云缨见独孤羽闭目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四肢亦被铁链绑著,身上还有发病时自残留下的伤。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侷促,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玄幽坐在一旁,正拿火针在他周身穴位上扎著,手法嫻熟,一丝不苟。 紧接著,將一瓮毒虫毒蛛倒在独孤羽的身上。 每一只虫都钻咬著他的心脉,以毒攻毒,是玄幽的疗伤之策。 虽然阴毒,却是最有效的。 比宋云缨往日温补的法子更有效果。 宋云缨见状心中不免一颤,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 从前,是她陪在独孤羽身边。 替他一次次渡过难关。 如今换了玄幽,宋云缨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 这也足以说明,皇上已经不信任她了,所以才找来他最倚重的国师接手。 又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算计好的。 要不计代价的保住独孤羽的性命。 过了一会儿,玄幽收针,独孤羽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玄幽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殿下,你本不该受这罪的。” 独孤羽闭著眼,像是忍著疼,语调也是冷冷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是年纪大的缘故吗?” 玄幽被噎了一句,心里不快,“誉王妃贤惠,今日把我那座下的小弟子收房了。待王爷回府,就多一位贵妾侍奉左右了。” 独孤羽这才有了动静,“你乾的?” 玄幽道:“不是我,是皇上。我早就说过,殿下不让我动她,自有皇上出手,怎么样,应验了吧?” 独孤羽不信,“没有你,父皇想不到这法子。” “你早就靠著预知世事的能力,取得了父皇的信任,你说的话,他最信。” “殿下是怪我不该顶替了师父的位置吗?” 独孤羽只道:“你不配提她。” 言罢便別过脸,不再与她说话。 玄幽见他如此冷淡,索性认下,“殿下怨我也无妨,师父如天神一般,我自攀比不了。可也不是我要害殿下的心上人。” “宋云缨诞下皇嗣,已经没了利用价值,皇上为保王爷性命,必会下狠手。” 独孤羽眸中闪过一丝凌厉,“所以你们谋划著名往本王身边塞个眼线?是打算悄无声息的结果了她?” 玄幽道:“殿下,青鸞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她一定会料理的乾净,不让人看出半点破绽。” “让她滚。” “殿下……” “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独孤羽道:“別自以为是的替本王谋划,你若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本王饶不了你。” “难不成,殿下还想去皇上面前戳穿我不成?” 独孤羽冷哼一声,“你那点道行,骗骗他们也就罢了,偏还要把本王算计进去,岂非找死?” 玄幽心里纠葛,“是,我是虽不及师父英明神断,但也不是那等宵小之辈。我只是希望殿下能明白,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靠著一腔热血就能改变的。” 独孤羽不再言语,只是闭著眼,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宋云缨在外听著,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独孤羽与玄幽之间,竟有著这样复杂的纠葛。 更没想到,自己竟也成为他们权谋中的一枚棋子。 般若也是无措,跟宋云缨在林子里听了壁角,万分尷尬。 般若轻轻示意,“要不,奴婢自己去?” 宋云缨摇摇头,示意般若稍安勿躁。她心中虽乱,但面上依旧保持著镇定。她知道,此刻的自己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否则不仅救不了独孤羽,还会將自己搭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然后轻声对般若说道:“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你再去敲门,就说我有话要对国师说。” 般若闻言,有些犹豫,“可是,娘娘,国师她……” 宋云缨打断她,“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般若只好硬著头皮再次走向竹舍,敲门说道:“国师,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般若,有要事求见。” 过了一会儿,竹舍的门缓缓打开,玄幽一身素衣,面容清冷地出现在门口。她看著般若,又看了看躲在暗处的宋云缨,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何事?”玄幽的声音冷淡而疏离。 般若低头,恭敬地说道:“回国师,是皇后娘娘让奴婢来送饭,顺便……顺便问问王爷的病情。” 玄幽微微皱眉,“王爷的病情自有本座照看,无需多问。你回去告诉皇后娘娘,王爷暂无大碍。” 般若正欲转身离开,却被宋云缨拉住了衣袖。宋云缨从暗处走出,微笑著看向玄幽,“国师,本宫也有些话想对您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玄幽看著宋云缨,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静。她微微点头,“请。”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宋云缨开门见山地说道:“国师,本宫知道您对王爷忠心耿耿,但本宫也希望您能明白,王爷他不仅仅是您的殿下,更是本宫的夫君,是本宫和孩子的依靠。所以,本宫斗胆请求国师,能高抬贵手,放过王爷这一次。” 玄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放过他?那他可曾放过我?他可知,我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他又可知,我为了他,失去了多少?” 宋云缨闻言,心中一凛。她没想到,玄幽对独孤羽的情感竟然如此复杂而深刻。但她也明白,此刻的自己不能退缩,必须为独孤羽爭取一线生机。 第253章 生死交易 玄幽冷笑,“凭你也配教训本座?” 肖小之辈,也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宋云缨知玄幽对自己有敌意,“国师若能救王爷,早救了不是吗?” “大言不惭。”玄幽神情轻蔑,“你以为本座是真没法子救殿下吗?” 她眼神犀利得瞧著她,好似在嘲讽宋云缨的无知。 宋云缨不动声色道:“只要本宫把命交出来,国师就能救王爷,对吗?” 玄幽眼神微微一凝,“怕了?” “若怕,本宫就不会只身前来。” “狂妄。”玄幽看著宋云缨,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静。 她没料到宋云缨会这么说。 落顏之术早已在江湖失传,她虽受师父真传,可也只学了些皮毛。 当初,师父濒死之际,將牵魂咒术下在了那副未完成的神女图上。 留下话——若有来世,找到在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便可解救殿下。 玄幽之前不懂。 直到她和殿下双双因神女图重生,又遇到了命格相同的宋云缨。 她有著和师父一样的面孔,殿下又待她甚好,正好可以让她日日相伴王爷左右。 於是,玄幽便向皇上进言。 她从画中找到了牵魂术的引子,借成亲时的那杯合卺酒,將咒术引到了宋云缨身上。 若不是殿下发现端倪,毁了神女图。 此时,他该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坐等授封东宫的太子之位才是。 玄幽也不知宋云缨从哪儿探听的消息。 只狠狠道:“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的教训本座?” “你们不就是想等本宫生下孩子,没了利用价值,再动手吗?本宫来了,国师还等什么呢?” 玄幽被她戳穿心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以为本座不敢动手吗?” 虽然殿下给她下了死令,不许她动宋云缨一分一毫。 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放任殿下丟了性命。 宋云缨直接了当,“本宫可以把命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玄幽眯起眼,“你觉得你有资格谈条件吗?” 宋云缨不卑不亢,“若本宫没资格,国师更没资格。本宫是皇上下旨赐婚的誉王妃,独孤羽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国师,不过是个顶著名头,行不轨之事的小人。” 玄幽脸色愈发难看,“你找死。” 她掌心聚力,正欲向宋云缨打去,掌风擦过耳边,却又生生收了回去。 宋云缨笑了笑,推开她的手,“本宫若被国师这么一掌拍死了,王爷怎么办?岂不浪费国师一番苦心谋划?” 玄幽沉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宋云缨抬眸,眼神毅然决绝,“我要独孤侃的命。” “什么?” 玄幽怎么也没想到,宋云缨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独孤侃是皇上亲子,手中又握著金甲军,在朝中颇有威望。 虽说,他是殿下入主东宫的绊脚石,早晚要扳倒。可玄幽也只是想废了他,从没想过要他的命。 毕竟,杀一个王爷,风险还是很大的。 弄不好惹祸上身,反而坏了殿下的大事。 前世,师父便是杀孽太重,犯了天谴眾怒,才神型具毁。 玄幽面上却不露声色,“杀他,可不容易啊。” “若是容易的事,本宫也犯不著找国师了。” 玄幽疑虑重重,“你与他有何深仇大恨,要以命相搏?” 宋云缨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自然是血海深仇。” 玄幽微微挑眉,“这世间之人,哪个没仇?若都如你这般,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宋云缨道:“我只知道,有仇不报,枉为人。” 玄幽沉默片刻,问她:“就这一个条件?” “是。”宋云缨无比篤定,“我活不活无所谓,我只要他死。” 玄幽再问:“丈夫,孩子,你都能舍下?” 宋云缨只微微踟躕了一下,“是。” 她是想陪孩子长大。 可她也想孩子有父亲的那份爱。 独孤羽的情况越来越糟,若不再想法子,只怕无力回天。 前世今生,宋云缨活透了,也活够了。 若能保住独孤羽,他必然会將孩子抚养长大,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赐予他。 没有她,他们应该会活得很好。 可若他没了,宋云缨不知该改如何面对漫长又孤寂的一生。 既然早晚都要离开,不如离开的有价值。 独孤侃最是狡诈,凭她自己的力量,短时间內,只怕难以將他绳之以法。 大家各有所需,做笔交易未尝不可。 玄幽看出了宋云缨的认真,於是道:“好,本座答应你。但你要记住,事成之后,你的命就握在本座手里,本座要你何时死,你就得何时死。” 宋云缨不似作偽,“一言为定。” * 宋云缨把青鸞领回王府时,旁人皆是惊讶。 宋云缨淡淡道:“这是皇上赐给王爷的贵妾,先前是在国宗修行的贵女,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待。” 青鸞闻言,抬头看了宋云缨一眼。 奈奈站在人前撇撇嘴,“贵妾?” 宋云缨看了奈奈一眼,奈奈忙噤了声。 “青鸞,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宋云缨说完,便转身回了揽羽斋。 奈奈扯著锦瑟问:“你怎么搞得?陪主子进趟宫,怎么还带了一个小的回来?” 锦瑟满脸无奈,“圣意如此,谁敢不从。” “那王爷呢?王爷可是最护著主子的,眼里一向不揉沙子。” “还说呢,我们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 奈奈急得跺脚,“这才消停几日,又来了。主子自打从宫里回来就神色不对,定是受欺负了。” 锦瑟杵她,“快別说这些有的没的惹主子烦心了。去把后院的青盈阁僻出来,给她住著。” “哦。”奈奈没好气的去了。 这一夜,宋云缨辗转难眠。 孩子在她身旁沉沉的睡去了。 这孩子性子喜静,这几日,自己躺著便睡著了。 宋云缨想,这样也好,她少抱一次,分开时便没那么捨不得了。 她想著独孤羽,想著玄幽,想著自己即將要做的事。 她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也无法回头。 但她不后悔。 第254章 十年之后 次日清晨,宋云缨早早便起了身。 她梳洗完毕,用过早膳,正在书房练字,青鸞便来请安了。 宋云缨搁下笔墨,请她进来。 妾室茶,行大礼,青鸞都规规矩矩地做全了。 宋云缨只道:“青鸞,从前无论你在何处,如今进了这誉王府,便是誉王府的人。万事要以王爷为先。” 青鸞低著头,恭恭敬敬地答道:“奴婢明白,奴婢定当尽心尽力侍奉王爷王妃。” 青鸞是玄幽的眼线,必然会事事以独孤羽为先。 宋云缨並不担心这些。 只是,她既然是玄幽的人,也定会来监视宋云缨这个能续命的药引子。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却还要维持面上的平和,当真累得很。 这边正说著,下人传话说,“王妃,王爷回来了。” 宋云缨起身迎接。 独孤羽的脸色依旧苍白,见到宋云缨,眼中才多了几分神采。 宋云缨扶著他进了屋,“王爷喝口茶,歇一歇吧。” 青鸞也屈膝,“青鸞给王爷请安……” 独孤羽的眼神划过青鸞,却又像看见空气一样,没有应声。 “云缨。”独孤羽接过茶盏,却未急著喝,只看著宋云缨,似有话要说。 宋云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王爷怎么了?可是有话要说?” 独孤羽说:“孩子的名字定了,按你的意思,叫熠儿。本王已经呈告宗正司,玉牒上会有他的名字。” 宋云缨点头,“多谢王爷掛念。” 独孤羽轻轻握住她的手,“熠儿是我们的孩子,本王会给他最好的一切。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青鸞站在身后,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心中暗自思量。 她是玄幽派来的眼线,使命在身,不敢有丝毫懈怠。 青鸞上前一步,屈身轻声说道:“王爷,师父特意嘱咐妾身,午时要侍奉王爷用药,这会儿午时已到,可要……” “出去。”独孤羽冷冷道。 “王爷……”青鸞面上有些掛不住。 “本王让你滚出去,没听懂吗?” 独孤羽进宫遭了算计,心里憋闷,自然把火都撒在了她身上。 宋云缨缓和著说:“妹妹先下去吧,这药晚个一时半刻喝,想必也是使得的。” 青鸞面色微僵,却也不敢反驳:“那妾身先行告退,王爷若有需要,隨时传唤。” 看著她退出房间,独孤羽才对宋云缨道:“为了本王的事,让你受委屈了。即便她是国宗的人,你也不必刻意让著,有罪便罚,万事有本王给你做主。” 宋云缨点头,“王爷近日的脸色不大好,多一个人照顾,也好。” 独孤羽对神女图一事心知肚明,可他从未对宋云缨提起过。 若说了,只怕夫妻的缘分也就尽了。 於是他扯了个慌,“近日庸王谋逆一事扰得朝廷人心惶惶,父皇多宣本王进宫问话。昨日不巧,旧疾復发,就在宫里养了一晚,没回来陪你和孩子,是本王的不是。” “我不是责怪王爷。”宋云缨轻声道,“只是担心王爷的身体。” 独孤羽一笑,“本王无碍,倒是你,这段时日定要好好养著,不可太过操劳。什么中秋宫宴,不必放在心上,有本王和母后在,没人敢置喙你半句。” 宋云缨点点头。 独孤羽这是在儘可能地保护她,不让她捲入更深的漩涡中。 独孤羽飘过书案上的那副字,“练得什么字?” 宋云缨道:“卫夫人的簪小楷,我临摹的不好,让王爷见笑了。” 书画本就相同,独孤羽尤擅丹青,赏字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端起字来细细瞧了瞧,“字跡娟秀,灵动有神,已得卫夫人七八分真传,不错了。” “谢王爷谬讚。” 独孤羽又问:“只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你临这么淒婉的词做什么?” 这首《临江仙》是苏軾悼念亡妻所作。 读起来確实悲凉。 独孤羽放下字,看著她,“云缨,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宋云缨微微一顿,隨即道:“只是觉得这首词写得好,便临了下来,没想到竟让王爷误会了。该罚该罚。” “真的没事?” “没有。” 独孤羽並不信她,“不,你一定有事瞒著本王。” “莫非王爷觉得东坡居士的这首词写得不好?” “好是好,只是咱们夫妻和睦,一家团圆,与他当日境遇千差万別,本王怕你乱想。” 宋云缨道:“王爷既然这么说,我倒真有一事想求。” “你说。” 宋云缨看著他,眼中凝神,“十年之后,王爷也为我写一首词,好不好?” 原是个不难办的请求。 可独孤羽听在心里,莫名泛起一种忧愁,“你若喜欢,本王日日为你写词,何须十年之后?” 宋云缨静静道:“人活一世,终有一別。我怕万一陪不到王爷那一天,王爷记得这件事,也不会把我忘了。” “胡说什么?” 宋云缨微微一笑,“我只是开个玩笑,王爷別往心里去。” 独孤羽却认真起来,“以后不许开这样的玩笑了。別说是十年一词,便是二十年,本王也答应你。” 他轻轻拥住宋云缨,似是要將所有的承诺和决心都融入这个怀抱中。 * 这日,鄔晴儿来府上做客,说了件稀奇事。 “听说了吗?南召要再嫁个公主到咱们大巽。” 宋云缨摇头,“许给谁了?” 独孤侃的王妃就是南召公主。 如今还要再嫁一位公主,南召也真捨得。 “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晴儿继续道:“听我爹说,这个是南召王的嫡女,按辈分,是寧王妃的亲侄女。她身份尊贵,皇上只怕不会怠慢,多半,是要给十一皇子续弦呢。” 这二人虽是身份匹配,可宋云缨也有担忧,“皇上会放任两个南召公主嫁到大巽?” “有何不可?”晴儿神神秘秘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么说?” 晴儿环顾四周,见门窗已关好,这才趴在宋云缨的耳朵边儿上说。 第255章 和亲 “这位小公主的生母虽是南召王原配,可早早就死了,听说,还是寧王妃害死的。这姑侄俩中间隔著杀母之仇,岂能融洽?” 寧王妃是南召王的亲妹,安灵公主,是个有城府、有胆识的,不然,当初南召也不会让她来大巽和亲。 想必,当初安灵在南召,仗著自己长公主的地位,没少折腾南召王妃,这才让她这位嫂子早早咽了气。 宋云缨觉得事情未必如大家所想:“你怎知她会嫁给十一皇子?” 晴儿道:“南召公主,唯有大巽皇子的身份可堪匹配,眾皇子中,唯一没有妻室的就是十一皇子了。反正,我爹是这么说的。” 宋云缨隱隱不安,“只怕没那么简单。” “哦?” “別说是公主,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谁愿意跟自己的杀母仇人共处一处?这位小公主,不简单啊。” “咱们那位寧王妃看起来也不是善茬儿啊。”晴儿点头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以后只怕有好戏看了。” 宋云缨嘆道:“如今朝廷已平定北夷,很快就会拋弃南召这个盟友,到时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即便是公主,也未必能安生。” 晴儿却不以为意,“这原本也不关咱们的事。既然南召一个劲儿地往咱们大巽塞公主,就得遵守大巽的规矩。说句不恭敬的,大巽的皇子妃,哪个不是出身名门?却也要守著规矩,小心谨慎,生怕一个僭越惹火上身。纵然她是南召公主,也得低下头做人。” 宋云缨想得更远些,“话虽如此,可终究是两个国家的事,牵一髮而动全身,今后还是要谨慎些好。” 晴儿见宋云缨神色凝重,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说这些了,咱们聊点別的。你让我找江南会制糕点的师傅,我给你找找了,待会儿去尝尝他的手艺。” “你的眼光定是极好的。” 晴儿道:“中秋宫宴怠慢不得,你既然拜託了我去找,我又岂能辜负你?” 二人移步到了膳厅,糕点师傅已候在那里。 一盘盘精致的糕点摆在桌上,香气扑鼻。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宋云缨尝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晴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晴儿得意道:“那是自然,这可是你头一回主办宫中大宴,定不能落了架。我办事,你放心。” 二人正吃得开心,下人通报说,“王妃,宫里来人了。” 宋云缨放下糕点,心中暗自思量,这已近傍晚,宫里怎么会宣得这么急。 来人是皇后身边的般若姑姑,她笑著向宋云缨行了礼,“誉王妃,皇后娘娘请您进宫一敘。” 宋云缨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只好应下,“姑姑稍等片刻,本宫换身衣裳便隨你进宫。” 晴儿起身道:“我送你。” 宋云缨点头,二人一同出了府门。 路上,宋云缨问道:“姑姑可知皇后娘娘所为何事?” 般若姑姑想来是个嘴严的,“王妃一会儿便知了,是喜事。” 喜事? 宋云缨一时也想不到会是什么喜事。 到了凤仪宫,皇后娘娘正坐在镜前梳妆,见宋云缨来了,忙叫人上了时新的水果招待,“云缨来了,快过来坐。” “谢娘娘。”宋云缨行了礼坐下。 皇后娘娘看著她,“云缨,你可知本宫为何请你进宫?” 宋云缨恭敬道:“臣妾不知,还请娘娘示下。” 皇后娘娘笑道:“你可听说了,南召要再嫁个公主到大巽来?” 宋云缨不由得心中一颤。 脑海中千百个念头闪过。 前几日她刚替独孤羽收了个贵妾,难道又要来一个? 这南召公主再恨嫁,也不至於委身做妾室吧,否则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云缨?”皇后娘娘见她出了神,就问:“你怎么了?” 宋云缨回神,“没什么,娘娘请讲。” 皇后娘娘继续道:“南召王有意將嫡公主嫁与我大巽,以示两国交好。皇上原本是属意別人的,可南召使臣却说,公主已有了意中人,特来请皇上赐婚。” 宋云缨保持著姣好的笑容,“哦?不知是哪家的俊才能得公主的青睞?” 皇后娘娘开怀道:“不是別人,是你的弟弟,宋子游。” “子游?” 宋云缨承认,她把可能的人名在心里过了遍。 哪怕是甚得圣宠的朱家兄弟都想到了,可偏偏没想到会是子游。 “皇后娘娘没听错?真得是家弟宋子游?” 子游虽受荫封,承袭了国公府,可现在还在父亲丧期,未能真正袭爵,算起来也不过是个四品京官。 那南召公主的身份尊贵,两人地位眼下是有云泥之別。 婚姻一旦牵扯两国政治,其中利害关係错中复杂,宋云缨担心他应付不来。 “不会有错。”皇后娘娘摇著团扇,“就是他。开始本宫也甚感意外,可南召使臣言之凿凿,说那小公主对他一见钟情,此生非他不嫁。皇上已经应允了,婚期就定在下月初。” “会不会太著急了?” 从现在到月初不过十余天,如何赶得急? “南召那边说了,他们那边的规矩就是喜事快办,没咱们大巽纳吉定亲那么多繁琐的礼节。”皇后娘娘见宋云缨神色有异,关切地问道,“云缨,你怎么了?这可是喜事,你怎么不高兴?” 宋云缨慢慢道:“臣妾只是有些意外,一时没反应过来,臣妾万万没想到这桩喜事会落到子游头上。皇后娘娘,不知子游自己可知晓此事?” 只怕子游现在还蒙在鼓里。 而且,子游何时跟这位公主见过?南召又怎会说自家公主是一见钟情? 这些事,子游从没跟自己將过。 一连串的疑问袭来,宋云缨有些晕。 皇后娘娘摇摇头,“尚未告知。本宫先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宋云缨知道反抗也无用,只道:“子游他……他一向自在惯了,是个没什么礼数的毛头小子,只怕委屈了公主。” 第256章 一场孽缘 皇后娘娘拍了拍她的手,“你无须担心,子游是你的弟弟,本宫自然也会为他著想。这门亲事虽有些突然,可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南召公主既然倾心於他,哪会嫌委屈?婚后也定会善待於他。再者说,两国联姻,於你们誉王府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皇后娘娘言下之意,宋子游若娶了南召小公主,那么独孤羽也就有了南召这层的助力。 从前,寧王府仗著南召之势,没少在皇上面前邀功。 若能各娶一个公主,分庭抗爭,確实有利无害。 皇后娘娘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姐弟既无父母,本宫便想著先与你商议。姐弟情深,你这么聪慧,定能將其中裨益说於他听。” 话已说到此处,宋云缨再不点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她頷首道:“既是为了大巽,宋家愿为国效劳。” 皇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本宫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臣妾愧不敢当。”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皇后道:“不日皇上便会下旨,正式封宋子游为宋国公,到时宋家就是双喜临门了。” 宋云缨福身行礼,“谢娘娘恩典。” 离开凤仪宫的时候,夜已深沉。 碰巧独孤羽也在御书房刚议政完毕,两人便一路乘车回府。 宋云缨一路沉默。 独孤羽见宋云缨面色凝重,便问:“母后跟你说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宋云缨將两国联姻之事说了下。 独孤羽得知事情原委,又问她:“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门亲事来得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宋云缨虽知婚姻之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可子游是她的亲弟弟,她有怎能不为他担心? 南召公主身份尊贵,这门亲事背后,万一藏著不为人知的阴谋。 子游的一生,只怕要万事蹉跎了。 独孤羽宽慰她:“依本王看,你先不著急担心,回去问问子游,也许是你操心过甚,人家本就是两厢情愿。” “真的吗?” 独孤羽幽幽道:“若真如那小公主所说,与子游一见钟情,便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前段时日,大巽征討北夷余孽,南召也从中协助,只怕这小公主混跡在南召军中,与子游共事过,这才有了一段情缘。” 宋云缨稍稍宽心。 若真如此,至少证明小公主是一片真心,若子游与她早已定情,那也算成全了他们。 * 次日一早,宋云缨便叫人把宋子游喊道了王府。 一见面,宋云缨便將皇后所託之事告诉了他。 宋子游沉默片刻,道:“我想她是要说的,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宋云缨问:“所以,你们早早就认识,对吗?” 宋子游这才將实情说了出来。 与眾多话本中,少男少女相逢一场,英雄救美的桥段一样。 宋子游跟这位嘉乐公主確实是在战场上认识的。 “那时,她深陷敌军,是大巽援军及时赶到,我碰巧遇到了躲在水里的她……” 嘉乐被救下后,浑身湿透,衣不蔽体。 子游拖下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一路护送她回军营。 如此,便算结下了缘分。 宋云缨见子游字字句句里透著怜惜,悬著的心也渐渐放下,“所以,你俩是真心相爱?” 子游先是沉默,许久才道:“阿姐,你觉得我现在有资格谈真心吗?” “为何不能有?” “她是南召公主,大巽和南召早晚必有一战,与其到时互相敌对仇视,倒不如不相识的好。” 宋云缨看著他,“你小小年纪,怎能心如死灰,形同槁木?” 从前那个无忧无虑、自在惯了的少年,如今也被迫捲入了这权力的漩涡中。 宋子游缓缓道:“阿姐,说实话,我並不信这世间有真情。与其像父亲母亲那样,怨懟一生,还是自己孑然一身活得自在。” “你若不愿,我会想办法替你回绝了,我不行,还有王爷。” 宋子游忽然一笑,眼中的光抹去了最后一丝纯洁,“阿姐不必费心。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说笑话,没想到,竟真得像圣上提了亲。既如此,你就成全了我跟她吧。” 听了宋子游的话,宋云缨暗暗鬆口气。 好在,能跟心上人携手共度,也不算是枉费一生了。 她轻抚著子游的手,“如此阿姐便放心了。” 从誉王府回去的路上,隨行的小廝问宋子游,“少公子为何要对王妃撒谎?明明是那南召公主一厢情愿……” 宋子游回身一个警告的眼神,嚇得小廝不敢再声张。 只能小声道:“小的也是替公子鸣不平。当初萍水相逢,不想,她真追到大巽来了。” 宋子游的思绪回到不久前的那段日子—— 战场上,南召盟军被围,他奉命支援,救下了南召的嘉乐公主。 他无意於儿女情长,一心只想建功立业,成为家族脊樑。 这位嘉乐公主在他面前討不到关心,竟故意將自己身陷险境,逼得他出手相救。 一场闹剧,害得宋子游失去了六位最好的战友。 两人之间,就这么生了嫌隙。 也是一场孽缘。 小廝一直跟在宋子游身边,自然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少公子若不喜欢,还是可以让王妃求宫里收回成命的。” 宋子游摇头,“皇后不是商量,而是命令。这桩婚事已成定局,万难更改。一则,誉王能得到盟国助力,阿姐的日子也就好过些。二则,皇上必定让我袭爵以匹配公主,宋家便復兴有望。怎么看,咱们也不吃亏。” “少公子……” “既然做买卖,就要做得有价值。”宋子游抬头望著天边的云捲云舒,“我的姻缘没什么,只要阿姐过得好,我娶谁都一样。” * 果然,半月后,宋家火速迎娶了南召的嘉乐公主。 这桩喜事来得突然,以至於送亲的仪仗在御街经过时,过往的百姓还在交头接耳的议论,是谁家娶亲,竟这么大的排场。 第257章 暗杀 “还能有谁,宋国公府的新当家,誉王妃的亲弟弟唄。” “呦,那可真是贵人了,难怪能把公主娶回家。” “別高兴的太早,要我说,这南召没什么好人……” …… 宋子游已於三日前继承了宋国公的爵位,此刻,大红的喜字贴满了国公府。 来往的宾客,皆是京城的达官贵族。 不停的有人向宋云缨道贺,“小国公爷能与南召公主结为秦晋之好,实乃两国之幸,宋家之福啊。” 宋云缨微笑著一一点头回应。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子游,他身著新郎官服,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子游,怎么了?”宋云缨问他。 宋子游回神,“没什么阿姐,人多,我不大习惯。” 她笑笑,“很快就结束了,就能见到你的心上人了。” 既然子游说,他与嘉乐公主早已定情,宋云缨便愿意促成这桩政治联姻。 哪怕前路未知,她也不想弟弟无情无爱的了此一生。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嘉乐公主也表现得十分得体,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气质。 亲长受礼时,宋云缨作为男方家长,受礼吃茶。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巧的是,女方亲长是由寧王妃代劳的。 於是正堂之上,便出现了两位大巽王妃受礼的情景。 宋云缨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要互敬互爱,携手余生才好。” 寧王妃也说道:“郎才女貌,说得就是你们两个了,嘉乐,今后你可要好好持家,替夫君分忧。” “是。” “是。” 新人一起拜道。 礼毕,嘉乐公主被喜娘搀扶著送入洞房,而宋子游则依照习俗,被宾客拉著敬酒。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脸上泛起酒意。 眾亲朋好友只道是他太过紧张,纷纷打趣道:“新郎官,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怎的不见你多笑两下?” 宋子游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付著眾人,“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终於,宾客们尽兴而归,宋子游也醉意朦朧地被扶回了洞房。 他推开门,只见嘉乐公主端坐在床边,头上的凤冠霞帔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宋子游走近。 嘉乐公主抬起头,將珠帘掀开,“子游,怎么样,我就说我会嫁给你的吧。” 见他有些微醺,连忙起身扶著,“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宋子游默默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喝下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转身看向嘉乐公主:“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我喜欢你,从在战场上见到你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嘉乐闪著真诚的眼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宋子游没有看她。 她的任性害死了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將士们荒野枯骨,他却在此处与她洞房烛。 於心难忍。 嘉乐知道其中的缘由,也没再纠缠,只道:“可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宋子游將情绪都隱藏起来,“公主千金之躯,何必委屈自己?” 嘉乐公主执著地看著他,“我不委屈。我长这么大,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我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你。” 宋子游知道,这场婚姻背后牵扯著太多的利益纠葛。 他虽不愿被捲入其中,却也无法置身事外。 他对她说:“早点休息吧。” 嘉乐不肯吹灭烛台的火苗,“子游,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释怀?” 宋子游脸上的酒红还没褪去,“我不想你死。” “真的?”她脸上闪过一丝开心,“你真的在乎我的死活吗?” 宋子游觉得她这话问得孩子气,“你一个活生生的人,干嘛总把死掛在嘴边?” 她眼中有一抹落寞,瞬间又被明亮替代,笑著说:“我那不是怕见不到你吗?” 宋子游没有接话,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嘉乐公主的满腔热忱。 他走向窗边,轻轻推开窗欞,夜风带著凉意拂面而来,让他清醒了几分。 宋子游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平静,“你是南召公主,於公於私,我都会好好待你。” “是吗?”嘉乐脸上似透出一点苦笑:“原来当公主,也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 * 宋家的这桩喜事並没有持续太久。 不日后,发生了一件案子,如一块巨石,在大巽和南召激起了千层浪。 出使大巽的南召使臣,被暗杀了。 这位姜大人,原本是奉命送公主和亲,代表南召与大巽修好。 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听说,利剑从背后只穿前胸,血流干而亡,死状极惨。 这使臣被杀,无异於公然挑衅。 消息传回南召时,南召王大为震怒,扬言大巽欺人太甚,若不儘快將凶手绳之以法,南召大军就要为姜大人討回公道。 大巽这边却是一头雾水。 两国好不容易达成的和平共识,眼看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 皇上只好下旨,將当晚驻守在驛馆的朱鸣尘抓了起来。 当天,只有朱鸣尘靠近过死者的房间。 死者房內,也留下了他的脚印。 虽没有完全的证据,可朱鸣尘的嫌疑最大。 为了堵住悠悠眾口,皇上不得不將他下了大狱,严加审问。 鄔晴儿早已哭红了双眼,来到誉王府,找宋云缨夫妇商量对策。 “若说鸣尘仇视南召,这点不假,可若说他杀人,是绝对不可能的。”晴儿道:“他是暗卫总领,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怎会傻到去暗杀南召使臣呢?” 宋云缨他们深知朱鸣尘的为人,断不会做出此等傻事。 可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朱鸣尘一人,自是百口莫辩。 他们就是想帮,也是没有头绪。 宋云缨安慰她,“晴儿,你先別急,王爷已经在想办法了。” “云缨,对不起,你还没出月子,就这么麻烦你。” “说的哪里话,往日你帮我的还少吗?” 晴儿心急如焚,“朱鸣尘的性子我最了解,不是他做的,他绝不会承认的,也不知他在牢里受了多少酷刑,还扛不扛得住?” 第258章 夫妻查案 宋云缨拍拍她的背,“你放心,有王爷在,朱兄弟不会被严刑逼供。” “真的吗?”晴儿抹去眼角的泪,“不是说南召也派人来审案子了吗?” 宋云缨道:“既是两国合力查案,那更不会冤枉任何一人。王爷,你说是吗?” 独孤羽这才道:“嗯对。鄔娘子別担心,事后,本王一定还你个活蹦乱跳的未婚夫。” 晴儿的脸噌得红起来。 宋云缨忙推他,“王爷……生死关头你就別开玩笑了。” “怎么,你还以为他俩的事本王不知道啊?” “王爷……”再怎么也不能当著面调侃,女子还是麵皮薄的。 “好好,本王定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可別多心了。” 其实,这几日独孤羽已带了属下去案发现场勘察。 只是,此案涉及两国重臣,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两国的监察使都在,为得就是怕有一方弄虚作假。 因而,独孤羽他们也查的並不完全。 好不容易把晴儿哄走了,宋云缨才回房问独孤羽,“王爷真的有法子了吗?” 刚才当著晴儿的面,独孤羽似乎有所保留。 所以宋云缨这会儿才问他。 独孤羽点头,“是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跡。” “哦?” “我在死者房间的窗户上,发现了一撮深褐色毛髮。” 比对后,毛髮並不属於死者。 独孤羽命人暗中调查这些日在驛馆周围出现过的人,尤其是那些与死者打过交道。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竟真的让他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 此人名叫李暮,是南召人。 也是死者隨行的一名护卫。 宋云缨迫不及待地问:“那凶手是他吗?” 独孤羽摇摇头,“还不確定。但本王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宋云缨想到一法,“王爷,我可以在神庭穴施针,等他意识混沌,自然会说实话。比吐真管用。” 独孤羽则道:“此案敏感,他又是南召人,没有九分把握,咱们不好强行审问。” “难道就这么干等著?那朱兄弟的命怎么办?” “走,咱们再去案发现场看看。” 趁著夜色,宋云缨扮上男装,与独孤羽一同来到了驛馆。 案发现场早已经被封锁,两国的监察使都在场,气氛紧张而严肃。 独孤羽出示了令牌,两人才得以进入。 房间內的摆设依旧,只是空气中还隱隱透著血腥味,冷风过堂,让人不寒而慄。 死者被发现的位置,有一滩已晒乾的血跡,和茶壶的碎瓷片。 “王爷,这是?”宋云缨指著边缘潮湿的痕跡。 独孤羽道:“死者挣扎时打翻了桌上的茶壶,茶水和血混在一起,这才留了这么一大滩血。” 宋云缨走近细看,那茶壶碎片上,似乎还残留著一些乾涸的茶渍。 她皱眉思索,“打翻茶盏必然引起响动,驛馆里怎会没有一个守卫听见呢?” 独孤羽道:“本王也一直为此困惑。” 此事必有蹊蹺。 两人又在房间內转了一圈,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 突然,独孤羽的目光落在了床底下的一个角落里。 “云缨,你看。” 宋云缨身量娇小,这才能勉强伏下身子,把手伸进去,“我试试看。” 宋云缨摸到一个暗格,似乎盖板有些鬆动。 她用力一推,木板竟被掀了开来。 下面,竟真的是一个暗格。 方方正正的,却很深。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二人並未声张,宋云缨摘了帽子,推了靴子,这才更方便钻进床底探查实情。 这暗格藏得很隱秘,口沿不大,却足足有一人之深。 宋云缨伸手探去,竟捏出一片墨绿色的茶叶。 “王爷。”她把茶叶递给独孤羽,只见独孤羽细细嗅了嗅,道:“与死者打翻的茶壶里,是一种茶叶。” “难道凶手是作案后,先藏在这里躲过搜查?再逃之夭夭?”宋云缨猜。 独孤羽若有所思,嘱咐她,“你再摸摸,暗格內是否冰冷潮湿?” 宋云缨再探,“王爷怎么知道?” 独孤羽眉头越皱越紧。 宋云缨见他不语,也是担心,“可是有什么问题?” 独孤羽沉思片刻,“本王料得果然不错……” 两人正说著,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宋云缨与独孤羽对视一眼,连將暗格恢復如初,走出了房间。 只见驛馆外,两队人马正剑拔弩张,对峙著。 一队是大巽的禁军,另一队则是南召的护卫。 双方气势汹汹,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独孤羽问禁军的人,“怎么回事?” 侍卫回道:“刚有一黑衣人飞檐而过,属下正要去追,被他们南召的人拦了下来。” 独孤羽下意识朝远处望。 林间深处,除了一团漆黑,哪还有半个人影。 南召的亲卫也並不退缩,“什么蒙面黑衣人?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使调虎离山之计。” “这是我们誉王殿下,天潢贵胄,还能跟你们使诈不成?” 南召人冷笑一声,“难说呢,暗卫总领都能是杀人犯,亲王使诈又有什么稀罕的?” “你!”大巽侍卫气得拔刀。 被独孤羽摁了下来,他走到南召人面前,幽幽道:“这位仁兄,你很囂张啊。” 南召侍卫不由得退后一步,依旧嘴硬,“南召使臣被杀,这笔帐,汗王早晚跟你们算清楚!” 独孤羽冷哼一声,“谁跟谁算帐,还不一定呢。” 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让。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侍卫匆匆跑来,“不好了,又有人遇刺了!”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在场眾人皆是一惊。 大家忙隨来人赶到事发地。 就在离驛站不远处的竹林间。 “李暮?”南召人脱口而出。 只见那个叫李暮的人,双手护著脖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脸色紫里发青,不停地在地上打滚。 脖颈处有一道细微的勒痕,显然是差点被人勒死。 南召的护卫连忙上前,查看李暮的情况。 李暮双眼翻白,嘴角抽搐,已是强弩之末。 “谁,谁干的?”南召护卫怒吼著,目光在周围人群中扫视。 第259章 真相 独孤羽冷静地观察著四周,试图从这混乱的局面中找出一丝线索。 宋云缨则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著李暮的伤口。 “勒痕很细,力道由下及上,凶手应该是个身材娇小的人。”宋云缨分析道。 就在这时,李暮突然瞪大了眼睛,手指著不远处的竹林深处。 “他,他……”李暮惊恐的话也说不全。 手脚慌乱间,抓散了宋云缨的髮髻。 如瀑的长髮散落,隨晚风在腰际飘散。 南召人惊呼,“女的?” “什么人?” 他们立刻警觉起来。 宋云缨见自己女扮男装的事瞒不住,也就不藏著掖著,“本宫是誉王妃。” 南召人似信非信地打量著。 宋云缨指著李暮对这群南召人道:“他受了惊嚇,气脉受阻,需要抓紧医治,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本人略懂医术,可以代劳。” 南召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並不相信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人。 宋云缨再道:“相信本宫,大巽也不想再死一个人。这对谁都没好处。而且,本宫弟弟也算是南召駙马,於公於私,本宫都会全力救人。” 南召人想著死马当作活马医,这才答应。 驛馆找了间乾净的房子,宋云缨从隨身携带的针包里取出银针,手法嫻熟地为李暮施针。 银针扎入穴位,李暮原本痛苦扭曲的脸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连灌了三碗药下去,李暮总算把命捡回来了。 “多谢王妃相救……” 南召的护卫见状,眼中的戒备之色稍减。 宋云缨趁此机会道:“李侍卫刚醒,需要静养,屋里不便围这么多人。各位不如去院门外守著,也好防著那刺客再来。” 南召人看在宋云缨救李暮的份儿上,想著她不会害他,於是都退了出去。 宋云缨確认门窗四周无人后,才回来问李暮,“你可看清凶手是谁了?” 李暮摇头,“他穿著斗篷,我没看清。” “是个女子对吗?” 李暮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是个身量娇小的人,但脸被遮住了,我真的没看清她的长相。” 宋云缨再问:“那你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她要杀你呢?” “我……”李暮躲躲闪闪,不敢答话。 “南召使臣的死,与你有没有关係?” 李暮矢口否认,“没有!跟我没关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云缨看著他的眼睛,“李侍卫,本宫之所以屏退眾人,就是想让你说实话。否则,上了刑具,大巽酷吏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李暮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嘴硬道:“我真的只是个嘍囉……” 宋云缨回眸,与独孤羽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独孤羽走上前,居高临下地对李暮道:“现在,只有我们能保你性命。” 李暮的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咽了咽口水。 宋云缨在一旁附和,“你若真与此事无关,便更要说清楚,也好还你清白。否则,一旦查明真相,你知情不报,也难逃干係。” 李暮的身体微微颤抖。 独孤羽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说道:“有人要灭你的口,你还替他们遮拦?” 李暮咬了咬牙,心里仍在作斗爭。 独孤羽见他死不开口,於是来了个釜底抽薪:“你不说,那本王替你说——驛馆深夜,月黑风高,姜某自裁意欲嫁祸给大巽,不想却被你亲眼看到。” 李暮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独孤羽冷哼一声,有条不紊道:“姜某事先將茶水铸成冰块,將刀柄置於冰中,站在椅子上,向后倒下。” “刀刃穿胸而过,身下的冰块也会慢慢化成茶水,旁边放著他事先备好的碎茶壶渣子,造成他被人暗杀反抗的假象。” “姜某房內的暗格,就是他事先藏匿冰块用的,暗格內的茶叶就是铁证。” 独孤羽缓缓说:“南召为了向大巽发难,不惜让使臣製造血案。而你,作为唯一的目击者,自然成了他们灭口的目標。” 李暮的脸色愈发苍白,豆大的汗珠顺著脸颊滑落,“王爷英明,真仿佛亲见一般。” 宋云缨也惊嘆於独孤羽心思的縝密,这么短的时间,竟將线索分析的如此透彻。 她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 李暮这才声音颤抖道:“没错。姜大人性子孤僻,从不许我们去他住所巡逻。从前,就因为一人不听命令,靠近了些,就被他罚了二十军杖。” “那晚我是闹肚子,无意间路过姜大人窗前,不想竟然见他站在高凳上,背朝后狠狠倒下。” “看见那么多血,我嚇坏了,慌不择路的跑回去,还落下了荷包。第二天便有人传,他是被大巽的暗杀的,我虽知道真相,可人微言轻,什么也不敢说。” “没想到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定是有人捡了我的荷包,才一味地要杀我灭口。” 李暮乞求般地看著独孤羽,“王爷,你能救救我吗?我不能死,我娘八十了,她还在家里等我……” “救你可以,”独孤羽道:“不过你得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就知道这么多,能说的都说了,我对天发誓!”李暮三指朝天,“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客死他乡,家中老娘孤独终老。” 独孤羽目光深沉,“好,本王暂且信你。不过,你得先跟本王回大狱。” 李暮面露难色,“王爷,你说过会救我的。” “你放心,”独孤羽打断他,“现在没有什么地方,比大狱更安全。本王就以查案为名,让人暗中保护你,不会有问题。” 李暮闻言,这才稍稍安心。 宋云缨在一旁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回吧。” 三人离开房间,南召的护卫见李暮被带走,想要阻拦,却被独孤羽的气势震慑,不敢轻举妄动。 “带走。”独孤羽简短有力。 李暮乖乖上车,坐在角落,神情紧张。 宋云缨和独孤羽坐在隨后的车上断后,一行马车缓缓驶离驛馆。 “你觉得李暮说的是真的吗?”宋云缨问。 第260章 王爷不能对你念念不忘 独孤羽沉吟片刻,“目前看来,他说的並无破绽。不过,还得再查证一番才能確定。” “嗯。”宋云缨还有一个疑点没解开,“姜某想藏匿冰块,就必须住到有暗格的房间,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独孤羽见她一针见血,也道:“这也是本王最担心的。” 南召使臣的接待一应由礼部安排,这么隱秘的暗格,若没有人做內应,是不可能完成的。 宋云缨亦是担心,“只怕咱们之中,出了奸细。” 独孤羽也分析:“南召若想发动战爭,一个使臣的命案只怕不够。本王是担心,以后还有更大事发生……” “王爷是说,若不儘快破案,还会有人死?” “没错。” 独孤羽声音刚落,脸色却突然煞白起来。 他捂住胸口,眉头紧锁,像是忍受著极大的痛苦。 “王爷,你怎么了?” 独孤羽强忍不適,摆手道:“没事。” 宋云缨看出他痛苦得模样,像是旧疾復发。 她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到独孤羽嘴边,“王爷,先把药吃了。” 独孤羽刚想接过药丸,胸口一阵钻心的疼,似有千虫噬咬。 他翻身到地,浑身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 “独孤羽!”宋云缨忙蹲下替他擦拭著额上的汗珠。 独孤羽强撑著,说道:“云缨,把我绑了……” “王爷……” “快!” 他眼神递到腰间的盘金绳。 原来,他为了遏制自己病发,竟然隨身把绳子带在身上。 宋云缨不由得一阵心酸。 看著他万分痛苦的样子,宋云缨只好抽出绳子,將独孤羽手脚绑起来,以防他误伤到自己。 马车外的侍卫也察觉到了异样,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王爷,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宋云缨焦急万分。 终於,到了誉王府。 “快把王爷抬进去!”宋云缨对小廝喊道。 她將独孤羽安置好,不断地用冷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青鸞迎上去便问:“姐姐,这好端端的,王爷是怎么了?” 宋云缨顾不得擦鬢角的汗,忙为独孤羽把脉诊断。 “脉息紊乱,复杂难辨,是心疾之症又犯了。” 青鸞揪著手帕,“那可如何是好?” “你先退下,別在这儿添乱。” 宋云缨没空儿与她解释,更何况,她从前在国宗,又是玄幽得意弟子,怎会不知道独孤羽的底细。 实在没必要装懵懂、扮无知。 宋云缨又回头对锦瑟吩咐:“去,按照老方子,熬药、备汤,要快。” “是。”锦瑟不敢怠慢片刻,忙带著女使去准备药汤了。 宋云缨坐在床边施针定神,看著独孤羽苍白的脸色,不免心颤。 不久前,他还是那般英姿勃发,意气风发,如今却…… 这病根已深,若想根治,怕是难上加难。 没了神女图,独孤羽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既然如此,他也没在她面前提过只言片语。 独孤羽,你是真得想把秘密带进棺材吗? “主子,宫里来人了。”奈奈一路小跑进来,“就是那个叫玄幽的。” “她怎么来了?” 奈奈道:“还用问吗?定是有人报的信。” 宋云缨心中略烦,玄幽这个时候来,绝非偶然。 到了王府门口,只见玄幽一身墨色道袍,拂尘落臂。 她走到宋云缨面前,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殿下呢?” 宋云缨挡在门口,目光冷冽:“国师消息倒是灵通。” 玄幽也不在意她的冷淡,执意往里闯道:“本座奉旨照顾殿下,自然不许任何人包藏祸心。” 宋云缨道:“王爷近日为查案奔波劳碌,积劳成疾,需要静养,国师不便打扰。” 玄幽冷笑一声,“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本座说话?殿下若有好歹,本座叫你全家陪葬。” 宋云缨也不惯著她,“王爷的病根深蒂固。这病,你不是关键,我才是。所以还请国师別咄咄逼人。” 二人剑拔弩张,青鸞本想出头说话,却被锦瑟一把揽过胳膊,“青娘子还是隨奴婢去厨房煎药吧,耽误了王爷的病,罪过可就大了。” 说著,锦瑟使眼色,將一干下人都带出了屋子。 只留玄幽与宋云缨两人。 “宋云缨,你认识殿下才多久,就自以为很了解他吗?” 宋云缨平静道:“我们认识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他。而你,只能是相求於我。” 玄幽冷哼,“狂妄。” 宋云缨何尝不知独孤羽的病情严重,只是她心里始终有根刺,拔不掉,咽不下。 想让独孤羽痊癒,唯有自己以命想替。 这是她们之间的交易。 玄幽上下打量著宋云缨,嘆道:“真不知殿下看上你什么了。” 宋云缨无心与她周旋,“国师这么好奇,不如等等王爷醒了,自己问他吧。” 玄幽甩开拂尘,走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別得意,你也没几天活头了。” 交易的筹码,她清楚知道。 宋云缨睫毛轻轻颤了颤,旋了个微笑在脸上,“若那天早点到来,我深感国师大恩。” 晚风来袭,吹散了庭中落叶。 玄幽抚著拂尘的几缕细丝,慢慢道:“中秋大宴,本座会对独孤侃下手。而你,也会死於宫乱之中。只有这样,王爷才不会对你心有愧疚,念念不忘。” 明白了。 大宴之时,上演宫廷暴乱的戏码。 黑锅自然由独孤侃背,而宋云缨也会假死於暴乱之中。 玄幽將藉机用牵魂术,將宋云缨的三魂七魄续给独孤羽。 事成之后,独孤羽活下来。 他只会知道,害死宋云缨的凶手是独孤侃。 而玄幽,是在救不活宋云缨的前提下,將她的残魂续给独孤羽。 如此一来,便毫无破绽。 “好。”宋云缨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透出一种超脱的平静。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过了中秋,便会尘埃落定。 * 宋云缨悉心照料了独孤羽一整夜。 直到翌日晌午,他才渐渐醒过来。 第261章 阴谋 锦瑟抱著孩子在一旁道:“主子,奴婢说得没错吧。抱著小世子在床边逗一逗乐,王爷听见便捨不得睡了。” 宋云缨將独孤羽扶起来,“怎么样,好些了吗?” 独孤羽拍拍她的手,“好多了。只是辛苦你了。” 宋云缨心中稍安,“王爷言重了,没什么的。” “来,让本王看看熠儿。” 锦瑟忙將孩子抱过来。 熠儿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著,小手也不断地扒著独孤羽的衣裳。 “真是个小机灵鬼。”独孤羽对这孩子的爱溢於言表。 宋云缨在一旁温柔地看著,“我只盼他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熠儿这般聪慧,日后定能成大器。” 宋云缨道:“安稳一生便好,只怕所求太多,老天该觉得咱们贪心了。” 锦瑟拿著拨浪鼓逗著乐:“王爷和王妃如此疼爱世子,世子定不会辜负您们的期望。” 独孤羽紧紧握住宋云缨的手,“有你跟熠儿在身边,是本王之幸。” 宋云缨让锦瑟先把孩子抱下去,她惦记著昨日未聊完的话题,於是问独孤羽:“王爷昨天说,案子不破可能还会死人?会是谁呢?” 独孤羽慢慢起身,行至书案前,“本王派人调查过姜彬,他是一介文官,曾因屡次劝諫被南召先王贬黜,是新君继位后,才得以復用。是个傲骨执拗的脾气。” 宋云缨点头,“不然,他也不会用自己的命来栽赃大巽。” 独孤羽:“本王担心,南召此举只是投石问路。虽说使臣被杀,於一国来说是奇耻大辱,可单单一个姜彬的命还远远不够。” “所以王爷是担心,他们还会继续用此招来陷害咱们?” 大巽与南召修好多年,身为盟军已经联手將北夷荡平。 虽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可眼前若没有足够的理由,贸然发动战爭,只会被天下嘲笑南召见利忘义。 一个姜彬还不够。 那么,还能是谁呢? 谁的分量比姜彬还重。 宋云缨想到此处,心里不禁一颤,“王爷的意思是……嘉乐!” 若南召和亲的公主也死在这儿,那大巽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独孤羽见宋云缨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於是道:“先前本王就怀疑,南召怎的突然要嫁过来一个公主,不曾想打得竟是这主意。” “那寧王妃呢?”宋云缨问:“她也是南召公主,一样的身份尊贵。” 独孤羽若有所思,“还记得昨天要把李暮灭口的黑衣人吗?” “自然记得。” 独孤羽道:“寧王妃习武,本王也见过她的身手。李暮身上的伤,便是她的杀招留下的。” “黑衣人如果是寧王妃……”宋云缨推测道:“那就证明,她知道姜彬自杀的事,为了掩盖真相才要杀李暮灭口?” 独孤羽抿口茶,“大抵如此。” 从始至终,南召人就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宋云缨秀眉紧蹙,“寧王妃在南召颇有势力,必捨不得自己的命,相较之下,嘉乐公主没了生母,也不受南召王宠爱,由她嫁到大巽,再伺机自杀嫁祸一番,那南召就有充分的理由发兵。” “正是。” 心中沉甸甸的,宋云缨明白,这桩案子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料。 宋云缨心神侷促,“若他们行此诡计,那子游岂不是首当其衝?” 宋云缨放心不下,开门就招呼人备车去国公府。 独孤羽拉她的手,“你这么衝动,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宋云缨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她们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嘉乐公主看著乖巧,嘴上也说得好听,一心爱慕子游,非他不嫁。 谁想也是个薄情寡义的。 若让她得逞,死在了国公府,那子游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独孤羽安慰道:“先別急,本王会派暗卫去国公府盯著,子游那边暂时不会有事。” 宋云缨稍稍放心,“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独孤羽沉吟,“或许可以让子游试一试。” “子游?” 独孤羽道:“姜某的命案,本王还需要一点时间。这期间,不能再生端倪。” 宋云缨明白其中利害。 “本王瞧那嘉乐公主对子游一片痴心,不像假的,这也许就是突破口。” “王爷怎能如此肯定?” “她看子游的眼神,就像我看你。” 此时,正有穿堂风带著庭院里几朵海棠瓣飘进来,落在书案上,留下几缕清香。 “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有心思开玩笑。” “本王並非玩笑。一个人眼底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子游真的可以吗? 夜幕降临,宋云缨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欞,一阵凉爽的夜风拂面而来,使得天边的星河更加璀璨夺目。 不由得思绪万千。 这场风暴,真的能平息吗? 宋云缨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独孤羽。 她起身点亮烛火,走到案前,铺开宣纸,提笔写下一封书信。 写完后,她將信折好,封上火漆,交给锦瑟。 让她务必连夜送去宋国公府。 做完这一切,宋云缨才终於感到一丝疲惫,她吹灭烛火,和衣躺下,渐渐陷入了梦乡。 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时,她刚与独孤羽成亲。 閒来无事,便在园里赏品茶,谈笑风生。 那时她没有牵绊,一心只想復仇。 觉得捨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老天似乎故意捉弄她,才让她现在有了这么多捨不得。 她捨不得尚在襁褓的孩子。 捨不得久別重逢的弟弟。 捨不得她寻觅两世,才得以尝到的爱情。 可如今,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宋云缨在梦中紧紧握住双手,仿佛在努力抓住些什么。 恍惚中,似有一双温暖的手將她握起。 像是寒冬拂过的一缕暖阳,让她不再战慄。 第262章 当眾下毒 窗外,夜色正浓,月光如水般洒满整个房间。 她安然睡去。 * 这日,宋云缨进宫去向太后、皇后稟告中秋大宴的各项事宜。 今日眾嬪妃来慈安宫格外早。 玉嬪早早就来了,顺道还带著自己的儿媳妇寧王妃。 巧得是,嘉乐公主也在。 赵贵妃在一旁打趣,“到底是嘉乐公主识大体、懂规矩,这才刚成亲就到宫里请安,这勤奋劲儿別人是学也学不来呢。” 嘉乐开口道:“臣妾是晚辈,理当给娘娘们请安。今日特意隨姑姑进宫,还请各位主子娘娘別怪臣妾唐突才好。” “瞧这小嘴,巴拉巴拉的多甜啊。”赵贵妃用丝帕掩著嘴,笑道:“怪不得討小公爷喜欢呢,这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没了,还要娶你过门呢。” 太后嗔道:“你少说两句。” 嘉乐远远看到宋云缨来了,正好藉机避开了赵贵妃的挑衅,起身给宋云缨行礼,“见过誉王妃。” 宋云缨让她別多礼:“本宫近日事忙,原想著等过几日再领你入宫请安,不想你自己懂事,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疏忽了,该罚该罚。” 嘉乐自然不会说什么,“王妃千万別自责,臣妾找寧王妃带路,也是一样的。” 寧王妃哧声一笑,“是啊,咱们都是一家人,谁领都一样。对吗,誉王妃?” “自然。” 宋云缨想她明明算计著阴谋,却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当真厉害。 此时,太后寒暄道:“今日你们来得倒齐,慈安宫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玉嬪忙起身回话,“是太后不嫌咱们做小辈的聒噪罢了。” 皇后叫人添了几把软凳,“都別站著说了,坐下吧。” 宋云缨依令坐下,转而看向嘉乐公主,“公主这几日可还习惯?若有什么短缺,儘管跟本宫说。” 嘉乐公主乖顺地点头,“多谢王妃关心,国公爷带我很好,一切都好。” 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宋云缨不动声色地观察著嘉乐公主,只见其面容娇俏,眼神清澈。 可惜,她並非表面这般单纯无害。 太后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宋云缨身上,“誉王妃,中秋大宴准备得如何了?” 宋云缨頷首道:“回太后,一切已准备妥当,只等三日后开宴了。” “办得不错。”太后道。 先前她老人家把差事交给宋云缨,是想藉机挑拨誉王妃和寧王妃的关係,好让十一皇子从中获利。 如今,宋云缨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玉嬪在一旁附和笑道:“太后说的是,誉王妃可是咱们大巽皇室出了名的才女,这中秋大宴有她操办,定能大放异彩。” 宋云缨面上看不出喜悲,只是淡淡的,“这也有玉嬪娘娘的功劳。” 太后准备地捕捉到此二人间的不和谐,原来,她们也不是表面上看得和和气气。 一切平静下,都会藏著暗潮汹涌。 如此,甚好。 太后叫御膳房备了桌席面,留眾人用膳。 太后:“今日你们是有口福了,赵贵妃亲自下厨熬得珍珠乌鸡汤,最是滋阴养顏。” 赵贵妃原本是想討太后喜欢,顺道便宜了这些来请安用膳的。 赵贵妃拿了汤勺,先给太后盛了一碗:“此汤是玉明山散养的乌鸡做肉,配以党参、熟地、淮山药等数十种珍贵药材,慢火熬製而成,补气养血乃是一绝。” 眾人皆道:“贵妃娘娘蕙心兰质,臣妾等望尘莫及。” 用膳时,太后问起南召使臣遇害的案子。 “哀家听说大理寺还没定论吗?” 只有皇后娘娘敢接话,“皇上整日在御书房问案,像是快有了。” 太后道:“务必將案情查清楚,不能有紕漏,否则如何跟南召交代?” 皇后点头,“是。” 其余人也是低首,不敢妄言。 太后特意挑了两位南召公主都在时,提了这件案子,怕是也有暗示的意思。 果然,太后道:“寧王妃,你既嫁入大巽皇室,自要为夫家多考虑,相信你也不愿见两国刀兵相见,圣灵涂炭吧。” 寧王妃恭顺道:“太后娘娘说得极是,臣妾已休书一封寄给王兄,陈明实情,相信王兄定能理智看待。” 寧王妃答得滴水不漏,深得太后赏识。 太后又问嘉乐公主,“你怎么看这件事?” 嘉乐公主谨慎道:“臣妾由姜大人一路送亲至大巽,见他客死异乡,心中万般悲痛。但臣妾也知道,案子没查清前,不能妄下定论。更不能为此坏了两国这些年好容易维持的和平。” 见此二人如此懂事,太后颇感欣慰,“你们能这么想,真是大巽之幸。” 可宋云缨知道,她们的面具下,藏著血盆大口。 太后还被蒙在鼓里,当这姑侄俩是好人。 殊不知,罪魁祸首就是她们。 果然,祥和的气氛没维持多久,嘉乐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血沫子溅了一地。 “怎么回事?”太后大惊。 身旁的常公公更是扯著尖嗓,高喊,“有刺客,护驾——” 慈安宫瞬间乱作一团。 玉嬪迅速起身,挡在太后身前,“保护太后!” 眾侍卫涌入,將慈安宫团团围住。 嘉乐公主瘫软在地,嘴角掛著血跡,神色痛苦。 其余眾人早已嚇得容失色。 皇后神色凝重,“快传太医。” 南召使者死得不明不白,若在这节骨眼上,南召公主再出意外,可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宋云缨见嘉乐像是中毒之症,忙扶起她问:“刚才公主都吃了什么?” 一旁侍奉的宫女战战兢兢地回道:“公主只喝了那碗乌鸡汤。” 宋云缨拔下银釵,向碗里探了探。 釵尖瞬间变黑。 宋云缨秀眉紧蹙,“汤里有毒!” 慈安宫內的气氛瞬间凝固。 宋云缨迅速吩咐宫女,“快拿清水来,把这催吐的药丸给公主灌下!” 宫女们慌慌张张照做。 嘉乐公主顿时呕吐不止,神色十分虚弱。 太后厉声呵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哀家宫里下毒?” 第263章 三魂香 玉嬪也是一脸愕然,“那汤是赵贵妃亲自熬製的,怎会……” 赵贵妃立刻察觉到事情是冲自己来的,不由警惕。 她一向瞧不起玉嬪,见玉嬪当著太后的面就敢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自然不会善罢干休。 “你什么意思?”赵贵妃狠狠盯著玉嬪,“你想说是本宫下的毒?” “臣妾万万没这个意思。”玉嬪低眉顺目道:“还是问问御膳房的人吧。” 太后觉得有理,便叫御膳房总管上前问话,“这汤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告诉哀家。” 一旁侍立的御膳房总管早已嚇得哆嗦,连忙跪地道:“奴才不知啊,此汤確实是贵妃现熬现制,一应食材不假他人之手。奴才们只是帮忙看著火候,一刻不敢懈怠,十几双眼睛都盯著,怎会有人趁机下毒呢?” 赵贵妃发誓道:“臣妾选的食材没有问题,一定是有人栽赃!请太后明察。” 正在此刻,又有慈安宫的宫人来报。 “太后,御膳房侍奉汤水的宫女茹儿也吐血不止,像是跟国公夫人一样中毒了。” “什么?” 又多了一个受害者。 慈安宫內,气氛异常紧张。 太后目光凌厉,扫视一圈,“哀家自会查明真相,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做此歹毒之事,可恶至极。” 这时,太医们匆匆赶来,为嘉乐公主诊脉后,作揖道:“启稟太后、皇后,国公夫人中的乃是三魂香。”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三魂香?” “正是。此毒鲜为人知,是由白掌、鉤吻、虎刺梅三种毒提炼而成,中毒之人会手脚冰麻,血吐不止,若不及时解毒,恐有性命之忧。” 皇后焦急道:“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快给夫人解毒!” “这……”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太后见嘉乐公主脸上发青,亦是神色凝重。 太医踟躕不敢言,“此毒唯有解药可解。臣当下只能通过催吐、导泻等方法减轻毒性,恐难以根治。” “解药呢?” 太医低著头,“三魂香的解药极难配製,就算有药材,也需要解毒秘方,炼製七天七夜方可……” 寧王妃护著嘉乐公主,“那如何来得及,她这样子只怕一个晚上都熬不过。” 太后一拍凤椅,“要你们一群废物有什么用?” 此时,宋云缨上前稟道:“太后莫急,据臣妾所知,三魂香毒性霸道,就算拿在手上,或鼻子前闻上一闻,也极容易中毒。御膳房宫女中了毒,就是最好的证明。投毒者为了防止自身中招,往往会实现备好解药。” 皇后道:“你的意思是?” 宋云缨点头:“搜一搜宫,也许会有结果。” 眼见著赵贵妃陷在了漩涡中,太后也想拉她一把,於是便道:“搜,哀家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哀家宫里作乱!” 隨即,常公公便带著一眾侍卫,开始在后宫內仔细搜查。 玉嬪去扶赵贵妃:“贵妃膝盖跪疼了吧,別担心,有太后做主自然会还妹妹清白。” 赵贵妃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你用不著幸灾乐祸,本宫没什么好怕的,倒要看看是哪个贱蹄子敢害本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一会儿,常公公拿著一个小瓷瓶匆匆赶来,“太后,找到了!” 太后接过小瓷瓶,打开一看,里面装著几颗黑色的药丸,散发著淡淡的香气。 太医上前一看,惊喜道:“这正是三魂香的解药。” 太后眉目威严,问:“在何处找到的?” 常公公顿了顿,低声道:“是在贵妃娘娘的启祥宫。” 眾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赵贵妃。 赵贵妃脸色瞬间煞白,“胡说!这东西本宫见都没见过,怎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启祥宫?” 常公公道:“確实是在贵妃娘娘寢宫里搜得的,就在妆奩台的匣子里。” 赵贵妃矢口否认,“不可能,定是有人栽赃!太后,臣妾是冤枉的!” 证据在前,当著眾人的面,太后也不好有心袒护。沉声道:“此事关係重大,哀家自会秉公处理。来人,把贵妃带下去,禁足启祥宫,没有哀家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望。著慎刑司严审启祥宫和御膳房的宫人,务必查问个水落石出!” “是。” 嬤嬤上前,架起赵贵妃便往外走。 赵贵妃挣扎著喊道:“太后,臣妾是冤枉的,您不能听信谗言啊!” 太后不为所动,只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快些带走。 此时,嘉乐公主已经在太医的帮助下服用了解药。 稍微恢復了些神智,她微微睁开眼,虚弱道:“太后……究竟是谁要害臣妾?” 太后说:“你放心,此事哀家定会追查到底,不论是谁,哀家绝不轻饶。” 皇后提醒著:“太后,如今最重要的是確保嘉乐公主身体无恙,不可让后宫纷爭牵扯到朝堂之事。” 太后点头,“誉王妃,哀家看你颇通医术,辛苦你留在宫里照料一下吧。” “是。” “其余人各自回宫,寧王妃便暂住玉嬪的鹊禧宫,没有哀家的旨意,谁也不得擅自进出。” “遵旨。” * 整整一宿,宋云缨奉太后懿旨在慈安宫为嘉乐公主医治。 慎刑司那边,也是连夜审问。 听说各个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刚有人来报,说案子有了些眉目,太后便去前殿问话了。 偌大的西偏殿,只剩宋云缨和嘉乐公主两人。 嘉乐问她:“王妃,是不是快有消息了吗?” 四下里並无旁人,宋云缨把药递给她,“有没有消息有什么要紧,公主不是早就心中有数了吗?” “?”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公主好气魄。” 嘉乐公主接过药碗,苦涩一笑,“久闻誉王妃聪明绝顶,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宋云缨淡淡道:“聪明未必是好事,也得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嘉乐公主道:“王妃既然看出端倪,为何还要帮我?” 宋云缨挑眉,“公主觉得呢?” 第264章 拿命做赌 “因为子游?” 宋云缨没有正面回答她,“姜彬的死不是谋杀,你也不是受害人,这两个案子的真相,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做戏呢?” “为什么不揭穿我?”嘉乐问道。 宋云缨风轻云淡道:“赵贵妃平日囂张跋扈,落了难,自然墙倒眾人推。她一倒,十一皇子就会受牵连。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宫隔岸观火就好,何必引火上身呢?” 十一皇子是独孤羽夺嫡路上的最大障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前世,赵贵妃便接著十一皇子的尊贵,没少苛待宫人,连玉嬪这种做主子娘娘的都不放在眼里,更无需说是对宋云缨了。 如今有人设计害她,也是咎由自取,为民除害。 宋云缨不是圣母菩萨心,没那个心思替她翻案。 嘉乐公主道:“王妃既然决定袖手旁观,为何不继续装傻,而要跟我摊牌呢?” 宋云缨似要看穿她的心思:“本宫是想问公主一句,贵妃过后,该轮到谁了?” 嘉乐公主神色微变,旋即恢復常態,“王妃此言何意?臣妾听不懂。” “公主不必藏著掖著,你此次和亲而来,目標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本宫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好处,能让你不惜以身犯险,去帮杀母仇人做事?” 嘉乐公主眸光闪烁,“你都知道了?” “想知道並不是什么难事。”宋云缨早把她的底细调查的一清二楚,直截了当道:“你母亲原是大巽边境的子民,因为美貌被南召人掳走,进献给南召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她生下了你,依然不能改变她是南召王后宫最卑微的奴婢。” 嘉乐公主眼底泛起一丝晶莹。 宋云缨再道:“不过因为打碎一个琉璃盏,她就被安灵公主一顿鞭子,活活打死。你却还要为这样的人卖命?” 嘉乐公主紧咬著唇瓣,似在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绪,“那是我母亲,她不是奴婢!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宋云缨微微挑眉,“我只是实话实说,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她过得还不如这皇宫里的宫女体面。” 宋云缨把一张破旧的羊皮卷拿出来,“这是本宫让人去你母亲故乡寻来的族谱,她被掳去南召前,已经有一个孩子,你还有个至亲血缘的哥哥在世。” “你若真孝顺,就不该助紂为虐,帮著南召来害大巽的子民。” “嘉乐,他们是践踏过你母亲,再来要你的命,你还要一错再错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嘉乐公主怒声打断她,不住地哽咽道:“若不是为了子游,我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住了口。 宋云缨却已经听出了端倪,“他们用子游要挟你?” 嘉乐公主深吸口气,“不,是我要求的。” 她低下头,泪水滴落在药碗里,盪起一圈圈涟漪,“从我第一眼见到子游,我便知道,他是我这辈子想要依靠的人。” “南召的王宫,又大又冷,冷到我抱著母亲暖了她一整夜,她还是走了。” “从没人像子游那样在乎我,关心我,那时我便发誓,一定要嫁给他。可后来,父王却要把我嫁给月氏国那个年过半百的汗王。” “我看了安灵写给父王的密信,知道他们想要对大巽发动战爭,只是苦於师出无名。这才自告奋勇,说,只要让我和亲嫁给宋子游,我原因死在大巽,已报国恩。” 宋云缨轻嘆一声,“所以,你就帮他们设下这连环计,先让姜彬自尽,再投毒害自己,挑起两国爭端?” 嘉乐公主泪眼婆娑,“嫁祸赵贵妃只是第一步,她倒台,身为南召駙马的寧王就更多了几成胜算。” 宋云缨问:“十一皇子垮了,接下来就是誉王,对吗?” 嘉乐默认了,“这次只是点到为止,他们要我想办法死在中秋大宴上,还得死在誉王手里。届时各国使臣都在,大巽便能师出有名。” 中秋正是月圆之夜,独孤羽极有可能会犯旧疾。 若真发病失手杀了嘉乐公主,南召一能將独孤羽拉下马,二能藉机向大巽发兵征討。 真可谓是一箭双鵰的毒计。 宋云缨看著她,“为了嫁给子游,你竟拿自己的命做赌?” 嘉乐公主悽然一笑,“若不能与他相守,我生不如死。哪怕是短短的月余,我也死而无憾。” 嘉乐公主是在南召受尽了苦楚,才会如此渴望真情。 宋云缨虽同情她,可也不得不问:“你可知,你的自私,会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嘉乐公主声音微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间对我无情,我又何必扮贤良,装仁慈,当真累得很!” 宋云缨深知政治斗爭的残酷。只是,她还不太理解,为何有人愿意为了所谓的爱情,牺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她目光复杂,“若誉王真因此事获罪,宋子游也不能独善其身。你自以为的牺牲,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万劫不復之地。” 嘉乐公主闭上眼,泪水顺著脸颊滑落,“我早就没了退路。” 宋云缨沉默片刻,终是开口:“你若肯,本宫到可以帮你。” 嘉乐不太相信,“你?” 宋云缨点头,“但你必须將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若不想受制於人,就得有衝破枷锁的决断。 宋云缨一语击中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本宫可以帮你找回亲人,帮你除去后患,甚至,许你跟子游长相廝守。” 嘉乐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真的?你不骗我?” 宋云缨默认道:“本宫虽不愿搅入这浑水,但也不愿看到无辜之人受牵连。你且记住,这是本宫看在你对子游一片痴心的份上,才破例帮你这一次。若在平时,早將你交给太后处置了。” 嘉乐公主这才首肯,“只要能摆脱他们,只要能与子游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 宋云缨招招手,“附耳过来……” * 慎刑司很快有了消息。 启祥宫的宫女受不住刑,现已招供。 第265章 打入冷宫 说贵妃娘娘確实曾私下打听过三魂香的消息,还曾见过一个神秘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留下了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 招供的是赵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因此供词极为可信。 侍卫又在启祥宫的院子里挖出了剩下的毒药,坐实了藏毒的事。 御膳房的人也说——赵贵妃命人將乌鸡汤分食在各个小瓮中,特意交代哪个摆在太后桌上,哪个摆在其他人桌上。像是有针对似得。 宋云缨听著慎刑司的审讯结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寧王妃栽赃果然是一把好手。 看来,是早就买通了赵贵妃宫里的宫女,在关键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涉及两国利害,纵然太后有维护之心,也不得不顾及。 太后怒不可遏,“赵氏竟敢做出此等恶毒之事,即刻降为才人,幽居落凤宫,非找不得出。” 落凤宫算是半个冷宫,是前朝的明皇后所居。 圣上起义攻城后,明皇后於罗凤宫自焚而亡,太后觉得“罗凤”两字不好,便改成了“落凤宫”。 但凡后宫有犯错的妃嬪,都会被幽居在此,算是惩戒。 太后吩咐道:“即刻去办,不必回皇上了。” 若回了皇上,知道赵贵妃谋害公主,挑起两国爭端,铁腕之下,她能不能保命还在其次,更別说保留著嬪妃的待遇了。 太后还是存著维护之心。 皇后端正道:“赵才人此番定会痛改前非,已报太后大恩,太后就別动气了,小心伤了身子。” 太后眉目老沉道:“赵才人忤逆,可十一皇子无辜,不能没有照拂,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理应担起照顾之责,不可因此折损了皇嗣。” 原来,太后走得是弃车保帅的路子。 一边重罚了赵贵妃,一边保住了十一皇子,让他日后可以受皇后娘娘教养。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往后的事,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等风头过了,再寻个由头把人接出来,依然能东山再起。 皇后娘娘虽知太后用意,可也得恭敬道:“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又转身对宋云缨说:“嘉乐公主如今是你宋家人了,劝劝她,她说什么你应下便是,只要不违背祖宗礼法,哀家愿意弥补她,別为此伤了两国的和气。” 宋云缨屈膝回道:“是。” 出宫时,宋云缨路过落凤宫,正听见赵贵妃大声喊冤。 “本宫要见太后,本宫要见皇上!本宫是冤枉的。” 锦瑟问:“主子可要去看看?” “不必了。”宋云缨充耳不闻,只加快脚步。 这后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过是皇权斗爭中的一枚棋子。 而她宋云缨,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同是棋子,谁又比谁棋高一招呢? “主子你看。” 顺著锦瑟手指的方向,宋云缨看到了玉嬪。 只见她还是那副慈善的笑容模样,叫人端了热腾腾的饭菜,“贵妃……哦,不,赵才人还是用膳吧,总这么喊,多累啊。” “是你?”赵才人指著玉嬪,“是你这贱人指使她们污衊本宫的?” 玉嬪把食盒放在院中央的石桌上,“没人污衊你,一切都是太后圣裁。” “贱人!一定是你!”赵才人说著就要上去打玉嬪,“否则就明月那个蹄子,能有这狗胆?你还敢来看本宫的笑话?” 有宫人拦著,赵才人根本碰不到玉嬪,只见她稳稳地坐在石桌旁,舀著汤,“才人还是冷静些好,眼下嘉乐公主还在气头上,万一才人言行不当,再牵连到十一皇子,可就不好了。” 赵才人像是被戳住了命门,“你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吧!南召一党合起伙来欺辱本宫。” 玉嬪把碗端给她,“没有人想害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赵才人一把打掉碗,摔得粉碎,“別得意,我赵家人可不是吃素的,你一洗脚婢,还妄想染指东宫,做你的春秋大梦!” 赵才人越是抓狂,玉嬪越淡定,说话更是滴水不漏,“才人是著急上火,说胡话了,本宫改日给你请位太医来,搭搭脉才好。” 宋云缨听著落凤宫里的吵闹声,心中並无波澜。 她转身继续前行,锦瑟紧跟其后,出了宫门,宋云缨忽然停下脚步,目光深邃地望著前方。 晚风带著凉意阵阵袭来。 “主子?”锦瑟见她神色不对,轻声问道。 宋云缨缓缓问道:“锦瑟,今儿是初几了?” “回主子,十三。” “十三……” 只剩两天了。 宋云缨不禁望天,只见乌云闭月,天幕漆黑一片。 锦瑟以为她是紧张,“主子许是伤神了,未出月子,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操持中秋大宴。不过主子莫慌,万事还有王爷,別管是后宫嬪妃还是万国使臣,王爷总会护著主子的。” 宋云缨微微侧首,望向锦瑟,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本宫看起来很慌吗?” 锦瑟摇摇头,“自然没有。奴婢是心疼主子。” 宋云缨收回视线,上了马车,“国宗那边今日有消息吗?” 锦瑟道:“没什么消息。倒是那个青鸞,这些日打著关心小世子的名义,总往咱们院子李跑。” “本宫不是说,揽羽斋內只留信得过的人,其余的,任何人不得入內吗?” “是,小世子刚出生,奴婢让她们把屋子看得死死的。也叮嘱奈奈守著,寸步不离。她翻不出什么样。” 宋云缨这才放心。 她撩起车帘,问车夫,“怎么走得这条路?” 车夫连忙应答,“回王妃,是天香楼失了火,潜火队把原来的大路封死了,咱们走这条小路,也是一样的,不耽误时间。” 宋云缨没想太多,“那就好。” 只是没走多久,马车像是越过了沟壑,猛地顛簸起来。 “主子当心!”锦瑟忙扶著。 宋云缨撑著车壁险些摔倒,坐稳后忙问:“怎么回事?” 车外没有响动。 空旷的巷末,只剩深夜鸣蝉的叫声。 第266章 老九真是坏透了 锦瑟上去掀起车帘,“老陈,你怎么架得车?主子险些跌伤了……” 可她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 只见一把长剑抵著锦瑟的脖子,剑锋带著冷意,逼得她慢慢退回车內。 透过车帘,宋云缨看到倒地而亡的车夫,还有王府的隨从。 “你是谁?”宋云缨厉声问道。 这刺客身著夜行衣,面容被黑布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她们。 宋云缨心中盘算著对策,面上却不动声色,“竟敢拦本宫的马车?” 正当她思索之际,刺客突然发难,直擒她而来。 锦瑟死死抱住刺客的脚,宋云缨侧身一闪,同时顺手抓起车上的软枕,用力掷向刺客。 那刺客掣肘,被软枕打了个措手不及,动作一顿。 “快走!”宋云缨趁机拉著锦瑟,就要跳车逃生。 可就在这时,又一个刺客挡在了车前,长剑横劈而来。 “留活口!!” 远处有声音传来。 这刺客剑一顿,劈歪了。 宋云缨躲闪不及,剑光如电,划破了她的衣袖,也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主子!”锦瑟捂著她流出的鲜血大喊。 “走,別回头!”宋云缨忍住疼痛。 锦瑟哪里肯独自走?捡起地上的石块、木棍,朝刺客砸去。 只可惜,都被那人轻易躲过。 锦瑟扶著宋云缨,且退且问:“你们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若是为了钱財,大可以开口,我们可以给。” 宋刺客並不答话,只是微微抬手,示意身后还有人。 宋云缨这才发现,巷子的另一头,又走出了几个同样装扮的刺客,正缓缓逼近。 为首的刺客照著那人头上猛地一捶,“蠢货!没告诉你要留活口吗!” 那人被一拳打破了头,却还恭顺地说:“是,是属下疏忽了。” 自称属下?是官道上的人。 宋云缨心中一沉。 这些人能不动声色的解决掉王府侍卫,定是高手。 可是谁敢劫誉王府的车。 宋云缨想不到。 这些刺客杀光了隨从,却独独留宋云缨的命,为什么? 宋云缨环顾四周,寻找著可能的出路,却发现巷口已被刺客们堵得严严实实。 硬碰只怕不行,此时不能慌乱,必须想个法子脱身。 宋云缨突然想到前些日独孤羽送给她防身的突火枪。 只因她觉得是个火器,带在身上不便,就隨手放在了车里。 此刻,就在后箱中。 宋云缨拉著锦瑟慢慢退到马车旁,示意锦瑟与刺客周旋,自己悄悄往后箱挪。 锦瑟会意道:“各位好汉,有话好好说。光天化日追杀我们两个弱女子,可不是大丈夫行径。” 刺客冷笑一声,终於说话,“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否则,別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这几人一拥而上。 与此同时,宋云缨终於摸到了突火枪,迅速点燃引线后,对准了最前面的刺客。 只听“嘭”的一声,火药喷发,子窠纷纷射出。 火光四溅,最前面的刺客应声倒地。 其余的刺客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震慑住,纷纷躲避射来的火舌。 “快走。”宋云缨趁机拉著锦瑟,朝著巷子的另一头狂奔而去。 刺客们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来。 宋云缨和锦瑟拼尽全力奔跑,身后是刺客们紧追不捨的脚步声。 终於,她们看到了巷子的出口,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暗中窜出,朝宋云缨脖颈处狠狠一击。 宋云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再醒来,宋云缨躺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 陈列摆设简单,只是空气里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宋云缨试著动了动,发现手脚都被绑住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人走了进来。 “是你?”宋云缨定睛一看,竟是独孤侃。 “你醒了。”他摘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刚毅的脸庞,只是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鷙。 宋云缨瞪著他,“你究竟想干什么?私自劫杀皇室宗亲,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你得问问老九,他把我的王妃抓走,究竟想干什么?” “寧王妃?” 只见独孤侃笑了笑,“誉王好大的架子,带著刑部到我府上拿人,我倒想问问,你们要干什么?” 难道独孤羽已经將寧王妃捉拿归案了? 这宋云缨並不知道。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还振振有词吗?难不成只许你们周边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宋云缨正色道:“既然刑部出面,定是寧王妃做了不轨之事,你此番把我扯来,是想藉机报復?还是要挟誉王?” 独孤侃不答,只是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宋云缨面前,捏著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嘴,把水灌了进去。 这水酸苦得很,宋云缨被呛得连连咳嗽,怒视著他,“你给我喝的什么?” “药。你若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话。”见宋云缨不信,独孤侃指著她胳膊上的剑伤道:“剑上淬了毒,若不给解毒,你小命可就没了。” 宋云缨不信他这么好心,“你是怕我死了,我家王爷將你斩尽杀绝吧。” 独孤侃嗤笑一声,“老九?他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你?” 宋云缨心中一紧,“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说著还要往宋云缨嘴里灌药。 宋云缨一把挡开,急了,“你把话说清楚!” 独孤侃停下手,眼神中闪过一抹戏謔,“怎么,你不是知道吗?他活不了了,只要你不死,他就活不了。” 宋云缨心头一震。 独孤侃是知道了什么吗? 只见他凑近,低声道:“老九这病秧子,真是坏透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娶回家,不好好疼著,动什么借命的歪心思。” 宋云缨脸色骤变,“你说的什么鬼话?” 独孤侃不屑地笑了笑,“还装傻替他遮拦?宋云缨,你是无知还是真蠢?老九若不是为了借你的命,怎么会娶你?你还真以为他喜欢你?” 宋云缨猜到了独孤侃的来意,“所以你把我掳来,是想耗死独孤羽?” 第267章 我寧肯死在他手里 “聪明。”独孤侃也没藏著掖著,“老九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当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借命一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独孤侃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宋云缨不能轻易上鉤,“我们誉王府的事,与你何干,多管閒事!” 独孤侃哈哈大笑,“我管定了!只要你一日不死,老九就一日不得安寧。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撑过八月十五。” 原来,独孤侃打得是这个主意。 他定是得知,独孤羽近日频频发病,恐熬不过八月十五。 这才把唯一能救独孤羽的药引——宋云缨掳走,藏匿起来。 宋云缨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独孤侃冷笑,“我身为大巽亲王,南召駙马,金甲军帅,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我连这点底细都查不清楚吧。” 宋云缨瞪著他,“无耻之尤。” 见她恼羞成怒的模样,独孤侃望天而笑,什么宫斗,什么夺嫡。 如今十一皇子失势,只要独孤羽这个劲敌再死了,那他就是大巽唯一的储君人选。 东宫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 独孤侃颇为得意,“到时候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看著老九病发癲狂,不治而亡。” “你休想!没有我,王爷一样能活。” “是吗?”独孤侃嘲讽她,“宋云缨,你真是傻得天真,老九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哄得不知东南西北。” “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世上只有我希望你活著,你和我,才是真正的盟友。父皇想要你的命,国师也想要你的命。你猜,皇后对你那么好是为什么?她难道不惦记你这条命吗?” 旁人怎么看,她不关係,也不在乎。 她只知道,若独孤羽想要她的命,那她早该死了。 岂能苟延残喘至今? 宋云缨比任何时候都理智,“独孤侃,我跟你是死敌,永远不会成为朋友。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就那么恨我?” 她看著他,“是。” 独孤侃訕訕而笑,“好,事到如今,大家都已经撕破脸了,既然老九要去父皇面前揭我的老底,那我就让他,家破人亡。” 宋云缨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阴谋:“是你勾结南召,想要挑起两国爭端,倒头来,却让你的王妃顶罪。”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自己躲在隱瞒处操控一切,明面上却让女人顶黑锅。 “是又怎样?”独孤侃不以为意,“你要怪就怪南召王心狠手辣,连亲妹妹、亲女儿都能出卖。他想要领土,我想要皇位,双方算是相互利用。谁也不吃亏。” 宋云缨真是被噁心到了,“卖国奸贼。” “骂吧,你尽情地骂。等我执掌乾坤,史书只会记载我的雄才伟略。”独孤羽笑得癲狂,“就像父皇一样,一个反贼,竟还叫自己的儿子尊父重道,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宋云缨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疯了。” “我是疯了,被你们逼疯的!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是老九的,连父皇的宠爱,也是他的!诗书骑射,我哪一样不比他强,凭什么事事就要低他一等!”独孤侃双目赤红,状若疯狂。 宋云缨看著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 这个男人,被权欲蒙蔽了双眼,早已失去了人性。 “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贏吗?”宋云缨冷冷地看著他。 独孤侃哈哈大笑,“我当然能贏。告诉你也无妨,左右你的命捏在我手上。老九他活不了,很快,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宋云缨已猜到,“你想在宫宴上动手?” 只见独孤侃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伸手想要摸她的脸,“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仅会保你周全,还会帮你揭露独孤羽的真面目。他死了,你就立了大功,你想做贵妃,做皇贵妃,做皇后,我都依你。” “呸!”她啐他一脸,“你跟独孤羽比什么的都不是,我寧可死在他手里,也绝不在你眼皮子地下苟活。” 独孤侃直接掰过她的脸,“不识好歹的东西,我救你的命,你还蹬鼻子上脸。” 宋云缨瞪著他,“本宫不要你救,你要杀便杀。” 独孤侃气得厉害,可也不能拿她怎样,“好,本王就先杀他,再杀你,让你们去地底下做一对鬼鸳鸯!” 言罢,独孤侃把她的嘴死死塞住,又將她绑在床上,关门而出。 没了灯火,漆黑的房间里,又剩她一个人。 宋云缨在黑暗中静静地躺著,耳边是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试图挣开绳索,却发现绳子绑得极紧,根本无法动弹。 宋云缨有些担心。 若真如独孤侃所言,独孤羽已经捉拿了寧王妃,那么定是掌握了他们勾连的铁证。 此番,定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危急存亡之际,她不能躺在这儿受人摆布。 宋云缨开始尝试著用身体去蹭墙壁,希望能找到一些尖锐的东西来割断绳索,却无济於事。 废了好大的劲,手脚酸痛的早已麻木。 正当宋云缨心灰意冷之时,突然听到屋顶有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著,瓦片被轻轻掀开,一束光线透了进来。 宋云缨眯起眼睛,只见一个身著夜行衣的身影迅速下来,手中握著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谁?” 分不清是敌是友,宋云缨也不敢大声问。 “主子,是我。” 待看清来人,宋云缨终於鬆了口气,“刀雀,你怎么来了?” 刀雀用短刀割开绳索,“有人说,主子要遭遇不测,叫我前去护驾。谁知,半道上还真遇到主子被掳走。我不敢声张,这才一路跟过来。” “那锦瑟呢?你见著她了吗?” “主子放心,我已经把她救下了。咱们快走吧。” 宋云缨这才鬆口气,她褪掉绳子,突然又想起来,“你刚才说『有人说』?是谁?” 是谁,竟能看破吉凶,给刀雀指点了条明路。 刀雀吞吞吐吐,“主子就別问了。” 宋云缨拉著她,“刀雀,你一向不说谎的。” 第268章 蛇 刀雀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索性说了,“是玄幽国师……” “她?” 这也难怪,此时此刻,世上最不想宋云缨出事的就是她了吧。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刀雀道:“她说要奴婢务必保护主子安全,请主子参加中秋宫宴。” 在刀雀的理解中,国师只是想保全誉王府的体面,毕竟,宫宴时几国来朝,若办得不好,定是要被皇上狠狠责罚的。她並没往更深层次的地方想。 可宋云缨却听出了玄幽话中的意思。 她没有继续追问,只道:“那咱们走吧。” 刀雀扶她起来,“主子先走。” “那你呢?” “寧王如果见到屋內无人,必定前去追杀,我易容成主子的模样,待在这儿,总能拖个一时半刻,主子也好脱身。” “那怎么行?”宋云缨怎能把刀雀一人置於险境。 刀雀却异常坚定,“主子放心,我一身武艺,自有脱身之法。王爷和小世子,都需要主子照应。快走吧,晚了谁也走不了。” 宋云缨知道此时不是推辞的时候,便点点头。 两人换了衣服,刀雀嘱咐她,“主子千万別回王府,那里现在都是眼线,主子去了,便暴露了。” “那熠儿呢?” “王爷时时刻刻都將小世子带在身边,主子尽可放心,王爷是想来个瓮中捉鱉,將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一网打尽。” 宋云缨点头,“那就好。” 顺著刀雀留下的绳子,宋云缨朝屋顶的洞口爬去。 刀雀握著绳子另一端,一节一节將她升上去。 顺利翻出院墙,深夜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点灯火闪烁。 按照刀雀说的位置,果然看到了一匹马。 翻身而上,宋云缨扬起马鞭,便向鄔府奔去。 鄔晴儿见到宋云缨如此风尘僕僕的模样,嚇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宋云缨捡要紧的说了下,晴儿惊道:“难怪我听爹爹说,今日边关急报,南召二十万大军压境。皇上召集了文武大臣议事,恐怕难免一战。” 宋云缨点头,“他们想来个师出有名,硬把脏水往咱们身上泼,王爷自然要破他们的案子,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背信弃义之辈。” 晴儿认同,“那我这就著人去给誉王送信,好歹,也叫他知道你平安无事啊。” “別。”宋云缨拦著她,“我在你这儿的事,不能跟他说。” “为什么?” 宋云缨犹豫道:“你派一个信得过的人,把我的消息送给玄幽。” “玄幽?国师吗?她不是一味地欺负你吗?”晴儿满脸疑惑,“云缨,我不懂。” 宋云缨没解释太多,“我自有我的苦衷,总之,不能让王爷知道。” 她与玄幽有过交易。 玄幽会杀了独孤侃。 而她,也该死在宫乱之中。 只有这样,独孤羽才会没有愧疚的接受她弥留之际的一缕残命。 晴儿握著她的手,“好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幸而是年少时的情谊,宋云缨才能毫不保留的信任。 她现在若出现在眾人的视线,就是自投罗网。 她还没手刃仇人,不能就这么白白送命。 宋云缨亦是握著晴儿的手,“我还有件事,想拖你帮忙。” “什么事,你儘管说。” “中秋宫宴,我想让你帮我进宫。” * 深夜,誉王府。 熠儿今日不知怎的哭得厉害,嬤嬤怎么哄也哄不睡。 是独孤羽抱著孩子在屋里哄了大半宿,才慢慢安睡。 独孤羽把孩子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问:“王妃呢?还没回来?” 奈奈道:“宫里传话说,近日中秋宴將近,许多事要跟主子商量,便留她在宫里小住两日,等到宫宴结束,再回家团圆。” 独孤羽皱眉,“本王怎么没听母后提起?” 奈奈突然想起来,“哦,对了,是国宗的人来传得信,说是有鄔家娘子陪著主子,叫王爷放心。奴婢还专程去鄔府问了一问,確有其事,这才放心回来。” 独孤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站起身,“不行,本王得进宫一趟。” 奈奈担心,“王爷,此时宫门已落锁,进宫怕是不妥。况且,王爷跟主子若都不在府中,小世子半夜醒来,又要啼哭不止了。” 独孤羽正犹豫。 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王爷,不好了,小郡主高烧不褪,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独孤羽心头一紧,“怎么回事?” 嬤嬤摸著豆大的汗珠,“吃完饭小郡主到园子捉蚂蚱,回来就倒下睡了,奴婢还以为她是累著了,直到刚刚给她添被子,这才发现她浑身滚烫……” “蠢材!”独孤羽踱步朝隔壁院子走,“拿本王的腰牌,去请太医,记得要找殷太医。” 此时,除了宋云缨的小师妹殷霜,也没有人可以信任了。 独孤羽一路疾步来到小郡主的院子,只见腊月躺在床上,脸色緋红,神志不清,嘴里还喃喃自语。 “舅母……舅母……好多蝴蝶呀……” 独孤羽心疼地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小郡主的额头,烫得惊人。 “月儿別怕,舅舅在这儿。”他轻声安慰。 小腊月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舅舅,我不要蝴蝶,我想要娘亲……” 独孤羽心中一酸,“等你病好了,舅舅带你找娘亲,好不好?” “嗯……” 独孤羽卷著手帕在凉水中过了,替腊月擦拭著滚烫的额头和四肢。 没过多久,小师妹匆匆赶来。 “王爷,郡主情况如何?”她上前问。 “忽然高烧不褪,已经开始说胡话了。”独孤羽沉声道。 小师妹放下药箱,开始为郡主诊脉。 诊罢,她蹙眉,“这烧得有些蹊蹺,怕不是简单的暑热。” “那是什么?” 小师妹不敢妄下定论,仔细地检查了小腊月的手脚,这才发现了端倪。 “王爷请看,郡主脚踝处有两个极小的血点,像是被蛇咬的。” “蛇?”独孤羽怒。 小师妹道:“此蛇名叫蝶蛇,生得细小,毒性却大。人被咬后会產生环境,眼前五彩斑斕,仿佛上百只蝴蝶在飞,故名叫蝶蛇。” 第269章 引蛇出洞 独孤羽关心,“可有办法解毒?” 小师妹点点头,从药箱中取出几包药,“这是退热的方子,郡主年纪小,药不能下得太猛,需慢慢调养。另外,我再开一剂安神的药,郡主心神受了惊嚇,需得好生安抚。” 独孤羽吩咐奈奈去煎药,疑惑道:“好端端的,院子里怎么会有蛇?” 小师妹也是没头绪,“此蛇喜阴,常出没在山谷水涧中,按说,高门大院里是不会有的。” 独孤羽会意,“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为之?” 小师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独孤羽怒道:“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作孽,真是活够了。” 小师妹也是心有余悸:“好在小世子並未伤著,他还不到满月,连药都喝不下,若中了毒,大罗神仙也难救。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独孤羽紧握双拳,站起身在屋內来回踱步。 究竟是谁要对誉王妃下手? 很快,奈奈煎了药端进来,独孤羽接过,小心翼翼地餵腊月喝下。 喝下药不久,小腊月的烧渐渐退了,人也安静下来,“舅舅,你別走,陪著月儿好不好。” 独孤羽守在一旁,“好,舅舅不走。” 他坐在床边,抚摸著腊月的额头,直到她沉沉睡去。 奈奈见状问:“王爷可还要进宫?” 独孤羽看著病殃殃的月儿,於心不忍,“罢了,月儿病这么重,凶手还没抓到,本王也走不开。” 他转身对小师妹道:“你若回宫,代本王去宫里问上一问,若她没事,给家里捎个口信,本王也好放心。” 小师妹点头,“我明白。” 言罢,她又附耳跟独孤羽说了些什么。 独孤羽听后点头道:“好。” 临行前,小师妹再次检查了腊月的病情,確认无大碍后,这才放心离开。 此刻,独孤羽目光凌厉,站起身对奈奈道:“去把府中诸人都叫来,本王亲自抓小鬼。” 奈奈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府中当差的下人便都集合在了院子里。 独孤羽站在高台上,將搜查到的蝶蛇扔在地上,“这脏东西怎么会跑进王府里?” 他目光如炬,扫视著每一个人。 下人低著头不作声,谁都知道小郡主刚从鬼门关回来,王爷盛怒之下,若认了定是小命不保。 独孤羽再道:“今日之事,必是府中有人所为。本王给你们一次机会,自己站出来,本王或许可以既往不咎。” 眾人面面相覷,却无人敢应声。 独孤羽冷笑,“好,既然无人承认,那本王就一个一个地查,查到为止。” 他转身对剑琴道:“去,把园子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剑琴领命而去。 一时间,院中嘈杂声不断,所有人被套了头,分別押了下去。 独孤羽坐在高台上,目光冷冽如霜,整个王府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此等阴狠手段,绝非一般人所能为。 今日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恐怕王府將永无寧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下人们被一一审问,却都矢口否认与蝶蛇之事有关。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突然剑琴来报:“王爷,园子里发现了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形跡十分可疑。” 独孤羽闻言,“带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在马號当差的小廝被押了上来,他面色苍白,浑身颤抖,显然是被眼前的阵仗嚇坏了。 独孤羽冷冷地看著他,“说,干什么去?” 小廝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王爷饶命啊,小人只是府中的一名杂役,今日无意间在园中看到了那条蛇,一时好奇,便想捉来玩玩,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来。小的也是害怕王爷怪罪,这才……” 独孤羽眯起眼睛,“仅仅是因为好奇?” 小廝嚇得脸色更白了,“小人真的不知道这蛇有毒啊,否则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干这害人性命的勾当。” 独孤羽挥挥手,示意將小廝带下去严加拷问。 剑琴则小声道:“王爷不觉得凶手认得太隨意了吗?” 独孤羽心里有数,“本王怎会看不出他是个顶包的,將计就计,才能引蛇出洞。” 剑琴这才放心,“王爷英明。” 果然不出独孤羽所料。 剑琴很快查出了这小廝的底细。 小廝在王府当差多年,还算勤恳,只是家中有一病弱老母,久病不愈。他偏偏是个大孝子,挣得钱都拿去给老母买药,赊了药铺不少帐。 是老母近日病重,药铺掌柜也不肯赊帐,他走投无路时,被人接济了一把,不仅替他还了帐,请大夫来给老母瞧病。 独孤羽看著帐本,冷笑道:“这个老二,倒是会收买人心。” “寧王定是事事留心,才在咱们府上找到了这么个破绽。”剑琴道:“寧王妃如今在王爷手上,寧王难道是想救她?” “你太小瞧我这二哥了。”独孤羽道:“只要能爭权谋利,只要往上爬,別说是个女人,便是老娘儿子他都捨得。” 剑琴道:“寧王心思阴毒,就是他让陈生把蛇放在孩子常玩的园子里,这样也不好被发现,早晚有中招的那一天。” 独孤羽紧紧地合上帐本,“一个假好人,一个大孝子,厉害啊。” 剑琴道:“这畜生若早早来求王爷,王爷未必不帮他。先前王妃念在他家中清贫,就预支了半年的月例,还自己贴补银子、送他各种名贵药材。这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不宰了他。” “慢著。”独孤羽抬手,“想让他死还不容易。” “王爷的意思是……” “留著他。”独孤羽摩挲著指尖的玉扳指,计上心头,“放出消息,就说小世子中了毒,找不到解药,王府乱成一片……” 剑琴有点担心,“那王妃那边,是不是也通个气,省得她担惊受怕。” 独孤羽拿出三支烟,“找个空旷的地方,放上去。她若看见,便会安心。” 这是他跟宋云缨的约定。 遇到再大的事,放三支白色的烟,就说明一切平安。 剑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三道白色的烟在夜空中绽放,璀璨夺目。 宋云缨在鄔府看到这一幕,心中稍安。 晴儿问她:“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喜欢看人放烟呢?” 宋云缨回神,“没什么,白色的烟,少见而已。” 她知道,这是独孤羽给她的信號,说明熠儿无事,王府那边一切都好。 晴儿也望著天空,“是挺特別的。就是放得少了些,等事情了了,我叫人採买更多的烟,咱们放个痛快。” 第270章 立储 宋云缨望著晴儿,挤出一丝笑容,“好。” 但她心中清楚,等事情了了,她或许再也没有机会放烟了。 “云缨?”晴儿喊她,“怎么不舒服吗?” 宋云缨回神,“没有。我在想……朱兄弟怎么样了?” 晴儿展顏,“他没事,还要多谢你家王爷替他鸣冤。” “皇上放朱兄弟出来了吗?” “不清楚。但想来已是性命无忧,你家王爷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假。” 宋云缨暗暗放心。 * 十五中秋,天高云阔,万国来朝。 这是皇上登基的第二十个年头,礼部因此格外庄重。 听闻,大巽皇帝会在今日宣布册立太子的人选。 因此各国使臣也都准备了丰厚的献礼,想要与即將上位的储君搞好关係。 鲜礼车,锣鼓喧天。入朝之人跟隨仪仗从御街穿行而过,缓缓行至皇宫。 热闹非凡。 京城许久没有如此盛事,一时间,街头巷尾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究竟是哪位皇子能得此殊荣。 而宫墙之內,亦是暗流涌动,朝中文武大臣,各位皇子,无不屏息以待,关注著这场朝见。 曹公公站在乾元殿前,摔著拂尘高声喊,“宣各国使臣覲见——” 大殿上,皇上端坐龙椅,神色肃穆。 各国使臣鱼贯而入,纷纷献礼祝贺,彰显著对大巽的敬畏与友好,场面宏大而庄重。 朝贺,献礼,祭祀成天。 將夜时分,宫宴起,群臣入座。 皇上开始向各国使臣介绍著几个皇子,“朕有四子,二子是南召駙马,英明仁善。六子封魏王,执掌礼部,颇有才干。九子誉王,才情出眾,屡破奇案。唯十一子年纪尚小,仍需歷练。” 诸位皇子依次起身行礼。 各国使臣亦是举杯回礼。 接下来,各宫妃嬪及皇亲贵眷入席。 独孤侃慢悠悠坐下,望向远处,瞳孔不由一震。 亲隨也震惊:“王爷……这……” 只见宋云缨一身华服,由宫女引路入宴,端坐在独孤羽身边。 独孤侃拳头紧握,“她怎么逃出来的?” “属下不知,今早还好端端地锁在柴房里,难道是誉王?” 独孤侃抬手,阻止他再说下去。 让宋云缨回到独孤羽身边,无意於放虎归山。 独孤侃吩咐道:“盯著他们。” “是。”亲隨问:“那咱们的计划?” “一切照旧。”独孤侃深闷一口酒,像是下了不小的决心。 对面的席位上,独孤羽侧目而视。 打量了一番华服桂冠的宋云缨,道:“怎么是你?云缨呢?” 原来,他一眼就认出了面前之人,並非真正的宋云缨。 能將易容术使得出神入化,且模仿她神態动作如此相似的,唯有刀雀了。 刀雀只捡了要紧的说:“寧王半路截杀王妃,奴婢李代桃僵,这才救出了主子。今日脱身后才知王妃並未跟王爷一同入宫,於是易容成主子模样,想混进宫宴,给王爷报信。” “截杀?为何没人报本王?” 刀雀以为王妃脱身后会与王爷联繫。 独孤羽一直以为宋云缨在宫中忙於事务,归不得家。 直到此刻,两人方才恍然。 刀雀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那主子去哪了呢?” 宴会上丝竹之声不绝於耳,觥筹交错间,看似热闹非凡,实则暗潮汹涌。 独孤羽看向独孤侃,发现他也正投来阴沉的目光。 两人目光交匯,空气凝滯,气氛一时微妙而紧张。 此时,南召使臣起身道:“尊贵的皇帝陛下,不日前我朝姜大人在出使大巽时,惨遭毒手,我王甚是关心此案案情,特命在下问上一句,何时会有结果?” 如此喜庆热闹的氛围,南召使臣此言一出,自是冷了场。 眾人皆放下酒樽,目光投降上座。 皇上神色未变,只淡淡道:“今日是中秋佳节,咱们不谈国事,只说风月。” 南召使臣不依不饶,“素问中原视中秋为团圆盛典,怎的不见我朝安灵公主也就是贵国寧王妃入席?难道是大巽轻视南召,先是拖著案子不查,再不许公主入宴,当著眾使臣的面,陛下还是给在以下一个解释为好。” 他瞧著像是来找茬的。 只是皇上未应答,独孤羽已经站了起来,“此案父皇已交由本王来查,大使既然有疑问,还是本王来答吧。” 南召使臣轻蔑一眼,“哦?那誉王殿下可查到凶手是何人?” 独孤羽想也没想,“就是你口中那位没到场的寧王妃。” 南召使臣眉目一紧,“胡说,安灵公主怎么可能是凶手?” 独孤羽冷冷一笑,“是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南召使臣憋著怒火,看著诸位亲王,尤其剜了独孤侃和独孤羽一眼,“请大巽快快放人,不要一错再错。” 独孤侃向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妻子的死后,並不重要。 独孤羽则撂了手里盘著的玉骨珠串,“今日是我大巽盛宴,本王给你留著面子呢。若再无事生非,別怪本王心狠手辣。” “你!”南召使臣见独孤羽如此囂张跋扈,只能回头问皇上,“陛下,在下多年未出使大巽了,竟不知,这大巽朝廷竟是由誉王做主?” 此话便是挑拨离间了。 皇上仍是不动声色,只举起酒樽,慢悠悠道:“贵使所言不假,朕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勤勉治国,今已二十载。也该到换人做主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宫宴之上,一片肃静。 难道皇上是要宣布立储之事了? 然,储君之位,关乎国本,不可不慎。 眾人心悬起来。 南召使臣皱眉,“陛下的意思是?” 皇上缓缓开口,声音威严而沉稳:“今日,朕便立储,以安天下之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眾人,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宣布。 太后,皇后,文武百官,皇亲宗室纷纷侧目。 独孤侃更是死死望向龙椅,眼底的血丝快要溢出来。 第271章 造反 皇上目光最终定格,“朕意已决,立嫡子独孤羽为储君,即日起,入主东宫,协理朝政。” 宴席上瞬间沸腾,眾人议论纷纷。 太后凝神闭目,瞧不出息怒。 皇后则是暗暗鬆了口气。 而独孤侃面色铁青,双拳紧握,仿佛要將牙齿咬碎。 皇上起身,走下龙椅,走到独孤羽面前,“羽儿,你可堪此任?” 独孤羽只是看著皇上,没作答。 皇上一手拍他的肩,“怎么,是高兴坏了?连谢恩都忘了?” 独孤羽这才缓缓跪下,拜道:“谢父皇倚重。”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扫视眾人,“今日,乃我大巽盛宴,诸位爱卿、贵使,不必拘束,尽情开怀畅饮。” 一时间,丝竹之声再次响起,推杯换盏间,又藏著几分微妙与暗潮。 月氏使臣举杯,殷切道:“恭喜誉王……哦不,恭喜太子殿下。” 独孤羽端坐於席,接受著眾人的祝贺与恭维。 独孤侃则目光阴沉地看著这一切,手中的杯盏快被握得变了形。 自己筹谋多年,还是败在独孤羽这个病秧子手里。 他终於明白,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在皇上心中,也抵不过独孤羽的万分之一。 既然如此,就別怪他破釜沉舟,心狠手辣了。 此刻,南召使臣起身问:“南召与大巽向来修好,如今我朝使臣被杀,公主又被大巽太子所擒,臣回去该如何向王上復命,还请皇上和太子指点一二。” 独孤羽似是早有准备,击掌三声,便有御林军將寧王妃、李暮,甚至还有嘉乐公主都带了上来。 好好的宴席,立刻变成了审案现场。 独孤侃站起身,指著自己妻子,“老九,你荒唐,这可是你兄嫂,南召的安灵公主!你怎能绑她为阶下囚?” “你放肆!”独孤羽指著直接回懟,“二哥约束不了家人,纵他们闯下如此弥天大祸,你既然管不了,那就本宫替你来管。” 独孤侃手心握出了汗,如今独孤羽已是皇帝亲口封的太子,自然是压自己一头。 两个南召公主,一个死者的亲隨侍卫。 都被独孤羽捏在手里。 可恶……小人得志! 独孤侃在心里暗骂。 独孤羽將案情卷宗和证据都扔到桌面,对南召使臣说:“本宫原想给你留几分薄面,可你们不知好歹。姜某自尽意欲栽赃朱鸣尘,这位安灵公主更是想藉此发动两国战爭。证言证词皆在,还想狡辩不成?” 当著各国使臣的面,李暮和嘉乐公主都站出来指证寧王妃的阴谋诡计。 证据確凿,容不得他们抵赖。 南召使臣万万没想到,大巽竟使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他指著嘉乐公主,愤愤道:“公主,你可是南召人,怎的帮这些南狗说话。” 嘉乐冷冷而笑,“魏大人,谁是狗很难说呢。” “你,你简直丧尽天良!” “丧尽天良?是谁把我母妃抢夺而去,又百般凌辱她?是谁为了一个琉璃盏就生生將她逼死?母妃的尸首被丟在荒野,若不是我死死护著,怕是早被狼群撕咬殆尽。究竟是谁丧尽天良?!” 南召使臣哑口无言。 他没有悔意和怜悯,他只是恨,恨当时为什么没力劝王上杀了这对南狗母女,由得她们坏了大事。 独孤羽走到寧王妃面前,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寧王妃是嘴硬的。 她知道独孤羽不会对自己动刑,便挺到最后也没吐口。 只可惜,此刻,她认与不认都没什么意义了。 只见寧王妃突然笑得诡异起来,“太子殿下,不止呢。山河四省的琼癔病,清河的贪腐案,北夷久攻不下,你几次被刺,还有这回的案子……你不是一直问我谁是同党吗?” “谁?”独孤羽就是要当著眾人面,逼她亲口说出来。 寧王妃柳叶弯眉轻轻朝独孤侃一挑,“他啊。” 寧王妃盈盈而笑,“他可是个十足小人呢,贪慕皇权地位,又覬覦別人的爱妻,若没他吃里扒外,我们哪儿能进行的如此顺利呢?” 独孤羽回头看独孤侃,虽然早已心中有数,可还是惊讶於此人的厚顏无耻。 “二哥,你好城府,好手段啊。” 独孤侃阴著脸,似暗夜中的厉鬼,早已没了往日的宽仁风姿。 他装了一辈子,什么也没得到,如今他装够了。 他不再掩饰,“没错,是我做的又怎样?你以为你当上太子就能贏了吗?” 独孤侃拎起桌上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摔杯为號。 紧接著,埋伏在四周的士兵纷纷涌了出来,將大殿团团围住。 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剑拔弩张,仿佛轻轻拨动一根弦,就能引发血雨腥风。 “这……” 各国使臣面面相覷,没想到这大巽的宫宴之上竟会发生如此变故。 他们纷纷后退,聚在一起,警惕地望著四周,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捲入这场纷爭。 宫嬪更是容失色,蜷缩在角落里。 唯有玉嬪还定定地待在远处,与太后、皇后並坐。 “娘娘,咱们还是……”身旁的婢女护她躲避。 结果玉嬪一个巴掌狠狠扇在宫女脸上,“不懂规矩的东西,皇上皇后都没发话,你慌什么?” 瞧玉嬪气定神閒的样子,怕是早已知晓此事。 此时,皇上神色依旧未变,只是眼底了几分锐利与冷意。 他望向独孤侃,声音低沉而威严:“老二,你这是在做什么?” 独孤侃訕訕而笑,笑声中满是癲狂与不甘:“做什么?自然是夺回我应得的一切。” “你应得的?” 独孤侃狠狠道:“这二十年来,我事事顺著父皇心意,为大巽立下赫赫战功,努力成为你心中合格的儿子。可你呢?却一直偏袒他这个病秧子,论才情论武略,我哪一点不如他?如今你还要把皇位传给他,我不服!” 皇上站在叛军刀剑中,冷声道:“老二,朕说过,朕不给的东西,你不能抢。” 独孤侃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父皇,这个皇宫就这么大,你又有那么多儿子,你给的过来吗?” 第272章 大结局1 皇上眸底渐沉,“你的礼仪仁孝呢?” “仁孝?”独孤侃笑得疯狂:“什么是仁孝?你那可笑的父子之情吗?” “朝武九年,咱们全家起兵造反,你把老大摁死在金沙寒风里。如今老七也被整死了,是父皇的雷霆手段教会儿臣,想要的东西,只有抢,只有拼了命的抢才能得偿所愿。” “父皇,我装够了礼仪仁孝,不想再装了。那年的漠北战场杀生震天,你知道我骑马举刀冲在敌军中,耳边听到了什么?” 皇上冷冷地看著他,不置一词。 独孤侃自嘲道:“我听到是故乡皇城內,你的嫡幼子朗朗的读书声……” 独孤侃一步一前,“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悲苦。母妃,我,我们都是这皇城最尊贵却又卑微的存在。” “卑微到,再怎么往上爬,还要被人踩在脚下。”独孤侃拔剑,剑锋直指皇上,“既然如此,我不如放手一搏,也好叫史书写上一写,我独孤侃不是个怂包。” 皇上不语。 在场人也无不唏嘘。 包括宋云缨。 此时,她正扮做宫女,站在玄幽的旁边,瞧瞧注视著这一幕。 独孤侃的剑锋在皇上面前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与疯狂。 宋云缨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一辈子都活在自卑里。 为了那个太子之位,早把自己的灵魂都出卖了。 可悲又可怜。 玄幽侧目问她:“你只要他死,对吗?” 宋云缨定定地看著那个疯魔的人,“对。” 玄幽脸上浮出一丝冷意,“那待会儿可別忘了你的承诺。” 宋云缨亦是淡然,“国师放心,今日进宫,我就没打算活著出去。” 玄幽注视著远方:“那就好。” 只听皇后这时开口道:“侃儿,你误会你父皇了。毅儿死后,他最看重的就是你,叫你上阵杀敌也是让你建功立威,金甲军从上至下,独由你一人统领,满朝文武谁能有此殊荣?若非如此,你又怎能在今日领兵围困皇城?” 独孤侃指著皇后,愤愤道:“用不著你装好人!这宫里,最虚偽的就是你。你生生將我与母妃拆开,叫我们母子分离,为得不就是让你的儿子继位吗?” 皇后万分无奈,“子凭母贵,一个皇子要想有前程,少不了母族的助力。你觉得玉嬪有这个本事吗?本宫將你寄养在薛贵妃宫里,是不想你处处受人指摘。可你呢?你是怎么报答本宫的,又是怎么报答將你抚养长大的薛贵妃的!” 独孤侃生生一震。 薛贵妃……他的养母…… 是被他常年下在安神汤里的药,慢慢毒死的。 同时死去的,还有他內心最后一丝善良。 那是独孤侃第一次杀人,黑夜里,他抱著头哭了好久。 是玉嬪紧紧將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告诉他,“侃儿,没事了,从此母妃跟你再也不会分开。” 外人眼里他是尊贵的二皇子,寧王殿下。 实际上,他过得如同阴沟里的蛆。 独孤侃狠狠抹掉眼角的泪,问皇后:“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拆穿我?” 皇后怒目而视,“你以为本宫不想吗?是薛贵妃,可怜她临死前才知道真相,却苦苦拉著本宫,叫本宫务必將你带入正途。” “不可能……这不可能……”独孤侃脚下不稳,精神恍惚。 这怎么可能? 薛贵妃无子,就是看重了他是个男孩,才抢到身边,好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都是母妃告诉他的。 母妃怎么会骗他? 此时,皇后看著宴席上的玉嬪,道:“世人总说,薛贵妃贤良淑德,才教得二皇子如此大义。却不知,最终毁了他的,竟是你这口口声声为他好的生母。” 玉嬪盈盈起身,如寒夜里的鬼魅,嗤笑著,“臣妾怎会毁了他?如今我儿为刀俎,尔等皆是鱼肉,是谁毁了谁?” 独孤侃也明白,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举剑抵著皇上脖颈,“擬旨,传位於我。我就给你们留个全尸。” 皇上目光如炬,丝毫不惧他的威胁,“你以为,就凭这些乌合之眾,就能逼宫夺位吗?” “父皇,你老了,这天下,该换个人坐了。” 皇上冷冷地看著他,“老二,你回头看看,这大殿之上,还有谁是站在你这边?” 独孤侃环顾四周,只见各国使臣、宫嬪、朝臣皆是一脸惊恐,纷纷后退,无一人敢与他为伍。 他心中一沉,怒喝道:“怕什么?只要我登上皇位,你们个个都能加官进爵!” 晚风过堂,终於吹开了这群魑魅魍魎的面具。 独孤羽嘲讽他,“就凭你一个逆贼,也想在父皇和本宫面前叫囂?” 独孤侃自以为掌握了先机,自是不怕,他推开皇上向独孤羽走来,“好,那本王就先杀了你,以儆效尤。” 独孤羽见小鬼均已露出真面目,两指扣在唇边,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顿时,便见一群身著黑衣的暗卫从天而降,自四面八方而来,將独孤侃等人团团围住。 这些暗卫个个身手不凡,出手凌厉,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独孤侃大惊失色,没想到独孤羽竟还有这一手。 “玄甲军?”独孤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这一幕,“你……你敢阴我?” 独孤侃万万没算到,独孤羽竟调集了玄甲军精锐,甚至还有暗卫来围剿叛军。 只见独孤羽的笑意中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二哥,你以为自己那些小手段,真能得逞吗?別忘了,我们可是兄弟,我远比你想的,更了解你自己。” 独孤侃咬牙切齿,“你別得意太早,就算你有玄甲军又如何?南召大军已在边境集结,只要我点了烽火台,他们便可倾巢而出,助我夺位!” “是吗?”独孤羽叫人递了个火把给他,“那你去点啊。” 见他如此挑衅,独孤侃也心慌,“你什么意思?” 独孤羽笑了笑,“二哥恐怕还不知道吧,朱兆熙和宋子游早已率领大军大破南召,你的那条船,沉底了。” “这不可能!”独孤侃不信。 “多行不义必自毙,二哥,你好自为之吧。” “独孤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声令下,叛军与暗卫瞬间交织在一起。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閒杂人等纷纷逃窜躲避,大殿之上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独孤羽先发制人,掩护皇上皇后到暗卫中,而后拔剑迎敌。 他穿梭在人群中,所到之处,叛军纷纷倒下。 他紧盯著独孤侃的动向,可独孤侃身边的叛军皆是精挑细选的死士,战斗力不容小覷,也很难近身。 只能一边周旋,一边寻找著破绽。 叛军虽勇,可也抵不过源源不断的玄甲军,独孤侃且战且退,已然攻守相易。 喊杀声、兵器交击声不绝於耳。 鲜血染红了地面,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味。 这边,皇上已將玉嬪拿下。 “母妃!”独孤侃大喊。 玉嬪仍在挣扎,目光中怨毒与不甘,“侃儿,別管我!走啊!” 皇上却冷冷道:“谁也走不了。” 侍卫手起刀落,直接將玉嬪刺死。 “娘——” 独孤侃已经杀红了眼。 可皇城早已被玄甲军包围,哪里还有退路。 独孤侃挥剑疯狂向独孤羽砍去。 独孤羽侧身躲过,招招精准狠辣,反手一剑,直击独孤侃心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裳。 最终,独孤侃衣衫襤褸,头髮散乱的倒在宫墙边。 独孤羽拿剑指他,“你还有什么话说?” 独孤侃坐在地上,边吐著血,边说:“独孤羽,你真以为自己贏了吗?不杀她,你也活不了。今日我就先走一步,黄泉路上,倒要看看,是你们哪个来陪我!” 说著,独孤侃拿起地上的火把,直接点燃了引子。 宋云缨忽然想起,那日独孤侃提到,他在宫中已设好了埋伏,最不济,也是大家同归於尽。 那天,宋云缨就在他身上闻到了重重的火药味。 难道说,独孤侃早在此处埋下了火药,故意把人引到此处,想要玉石俱焚。 “殿下!快走!”宋云缨再顾不得隱藏,向独孤羽奔去。 第273章 大结局2 轰—— 整个大殿在火光中颤抖,轰鸣的火光冲向云霄。爆炸的余波將眾人掀翻在地,尘土与火焰交织在一起。 浓烟滚滚,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独孤羽被宋云缨扑倒在地,躲过了最致命的衝击。 “云缨?”独孤羽紧紧抱住宋云缨,心中满是后怕与感激。 宋云缨嘴角掛著血:“殿下,你没事就好……” “来人啊,叫太医!”独孤羽为她擦去脸上的烟尘,“云缨,你坚持住。” 可四下里,廝杀震天,宫人只顾奔走逃命,谁还肯听令。 独孤羽抱著她,脚下如千斤重,亦不知该何去何从。 浓菸捲起尘土,迷了眼睛。 恍惚间,独孤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狼烟地洞的金沙滩。 也是这样的炮火,这样的狼烟。 他拼尽全力也走不出脚下的深渊沼泽。 “殿下……”宋云缨握著他的手。 她知道,月圆之夜,遍地狼烟,独孤侃是算准了要拿捏独孤羽的命门。 她劝他,“別管我了,快走。” 他怎么肯? 当年的错误已让他失去了最敬重的大哥,这一回,他怎么可能放手? 独孤羽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带你杀出去!” 大火仍在肆虐,宫人们四散奔逃,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混乱。 独孤羽一手拦著她,一手举剑杀出条血路。 宋云缨双手环在他的脖颈上,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那是她刚才为救独孤羽,生生被震碎的刀片扎进后背。 此刻,怕是已经伤及肺腑。 “殿下,你听我说……”宋云缨提著一口气,“我不能再拖累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为了大巽,为了熠儿,也为了……我。” 独孤羽直接打断她,“什么我都听你的,独这件事不行!” 他亦是头痛欲裂,理智和身体再做抗爭。 正在此时,浓烟离杀出一刀剑光。 “拿命来!”只见独孤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直直刺向独孤羽。 独孤羽本能地將宋云缨护在后面,生生挨了独孤侃刺来的那一剑。 “殿下!” 血立刻侵染了衣裳。 独孤羽感觉体內仿佛有万虫再噙咬著他的心脉。 他动作渐渐变得迟缓,剑招也开始散乱。 直到疼痛已完全侵蚀了他的意志,他跪在地上,用剑再也撑不起沉重的脚步。 独孤侃见独孤羽已然病发,冷笑一声,提剑向前,指著他:“九弟,今儿我就赏你们去阎王殿前做对鬼鸳鸯!” 独孤羽咬紧牙关,决绝而狠厉,“那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剑向独孤侃砍去。 独孤侃侧身轻鬆躲过,反手一剑,直击独孤羽要害。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宋云缨从旁衝出,替独孤羽挡下了这一剑。 “云缨!”独孤羽惊呼。 宋云缨倒在他怀里,嘴里不住的溢出鲜血,“殿下,欠你的,我算还了……” 独孤羽怎么也止不住她涌出的血,眼见她气息越来越弱。 杀敌如麻的他,再也隱藏不住內心的慌张。 “会有办法的,你撑住,我一定找人救你。” 玄幽呢? 她定有法子! 独孤羽已是双目撑红。 宋云缨微微摇头,“殿下,若我的命能换你活下去,我心甘情愿……” “別……云缨,求你撑住,求你別离开我!” 宋云缨浅浅的笑了,“殿下,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十年后,为我写首词好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她让他答应,是要他这十年好好地活著。 十年,足以淡忘许多事,再痛的伤,也会癒合。 那时,他鬢角有了些许白髮,儿子绕膝承欢,偶尔念起她时,只会想到美好的画面。 独孤羽抱著宋云缨,泪水滑落在她的脸上。 独孤侃得意上前,“九弟,別伤心,我这就送你们一起上路。” 言罢,他举剑便砍。 此时,远处“嗖”得一声,一道利箭传过浓烟射来。 正中独孤侃眉心。 他毫无防备的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 射箭之人缓缓走出浓烟,正是玄幽。 她冷冷地看著他,“逆贼,安敢造次。” 独孤侃死死地盯著她,不甘心,可再无反抗之力。 倒地而亡,死不瞑目。 独孤羽见玄幽姍姍来迟,喊她先救宋云缨,“云缨你坚持住,国师来了,她有办法救你。” 玄幽收弓,走到宋云缨身边,蹲身搭脉,她看著宋云缨,四目相对下,两人的交易已然达成。 如今独孤侃已死,宋云缨心愿已了。 便是死了,也再无遗憾。 而玄幽要做的,是保全殿下的性命。 玄幽收手,对独孤羽万分抱歉道:“殿下,救不了了……” 独孤羽闻言,如遭雷击,“用我的命换她,你不是会吗!快啊!” 玄幽摇头,“没用的,她心脉已碎,只剩几缕魂丝,救不活了。” 只见宋云缨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摸著独孤羽的脸庞,眼中满是不舍:“殿下,这辈子我最庆幸的事……就是遇见你……若有来生……我们……” 话还未落,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眸也渐渐失去了光彩。 “云缨!”独孤羽悲愤欲绝,紧紧地抱著她,仿佛要將她揉碎在怀里。 泪水如泉涌般滑落,四周的喧囂仿佛都已远去,只剩下他和怀中的她。 此时,贼首已死,皇宫內的叛乱也渐渐平息。 皇上与皇后终在满地狼藉中,找到了失魂落魄的独孤羽。 “羽儿……”皇后心疼难忍。 皇上走到独孤羽身边,“羽儿,站起来。” 他抱著怀里的人,无动於衷。 皇上道:“你是大巽太子,此刻应站在朕的身旁,接受胜利的朝贺。把眼泪抹了,站到朕身边来。” 独孤羽冷笑,“贺?” 他不知有什么好庆贺的。 玄幽一直在旁边守著他,寸步不离。 她亦是劝道:“殿下,斯人已逝,生者应当坚强,既然太子妃她几缕魂丝尚在,那么臣便能助你……” “住嘴!”独孤羽厉声打断玄幽,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答应? 独孤羽冷冷道:“你怕是早几百年就惦记著她这条命,难道我没警告过你,若她死了,我绝不独活!” 玄幽悵然。 那天,独孤羽烧那副神女图时,確实是这么说的。 所以她才必须让宋云缨死在別人手上,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说服他。 玄幽再道:“殿下,太子妃並不是臣害死的。她的遗言你也听到了。难道臣想让殿下活著,也有错吗?” 皇上挥挥手,“他既不愿接受朝贺,那好,玄幽,带著太子妃的遗体,去祭坛。” “谁敢?” 独孤羽护在宋云缨身前,不准任何人碰她。 他看著皇上,不似玩笑,“父皇,若要儿臣借云缨的命苟活,儿臣寧愿死!” 皇上冷言,“你在威胁朕吗?” 皇上的淡漠和冷血此刻显现的淋漓尽致。 只要是为保大巽江山社稷,他可以不惜使尽一切手段。 独孤羽踉蹌起身,因是游离在病发边缘,他脚步亦是不稳。 “父皇,儿臣这条命从来都是任人摆布,不由自己。” 他笑笑,手里的剑慢慢提上来,“今天,儿臣想自己做主……” “你想干什么?”皇上怒吼。“你给朕住手!” “羽儿——”皇后慌张扑上去。 “殿下!!”玄幽几步想拦,可为时已晚。 只见剑锋抹过脖颈,一抹鲜红迸溅而出。 独孤羽的身体缓缓倒下,倒在宋云缨身旁。 夜袭的风,清冷的月。 若有来世。 我们要早点相遇…… 第274章 番外:玄幽 他们说,师父不是凡人。 我定是祖坟冒了青烟,才会被她收做徒儿。日后若在国宗里潜心修行,定会前途无量。 可只有我清楚,自己不过是个饭也吃不饱的流民,一家子都死在饥荒了。 哪还有什么祖坟? 是师父路过荒野,救起了奄奄一息的我。 她一袭白衣,手持长剑,剑尖轻点地面,周身环绕著淡淡的灵气,如降天神祗。 她问我:“小丫头,你愿意跟著我吗?” “我愿意的。”我疯狂地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爹娘都这么叫我。 她只笑了笑,又给我拿了块桃酥。 我啃噬著救命的乾粮,在她身后一路小跑的跟著。 直到踏入京城,进了皇宫。 巍峨的宫墙高耸入云,是我从未见过的波澜壮阔。 那一刻,我便知道,我这一生,都將追隨於她。 师父说,“『顿悟谈光景,冥心事玄幽』,今后你便叫玄幽吧。” 我喜欢这个名字。 师父引我入了国宗,教我识字习武,悟道求真。 偌大的国宗里,只住著我跟师父两个人。 师父喜欢安静,脾气也並不好。 我唯有苦心修行,才能回报她的知遇之恩。 渐渐的,宫里开始有人向我打听立储之事。 起初,我並不懂,这是大巽国事,为何有人会来国宗打探消息。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皇上起兵,在金沙滩被朝廷围剿,是师父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九皇子。 並且,靠著未卜先知的能力,一步步指点皇上谋夺江山。 皇上对她极为信任,奉她为神女国师,掌管大巽国宗。 师父是个纯粹的人,不偽装,也不隱藏。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她的爱和恨,都堂堂正正,拿得出手。 譬如对二皇子,她是连宗门都不许他踏入一步,即便是功勋卓著,她仍要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若是换了九皇子,她便是使出毕生所学,也要將他的旧疾医好。 我问师父,“谁当皇上,对我们来说真的重要吗?” 师父只是道:“这天下,怎么可能谁当家都一样?” 九皇子体弱,皇上心有顾虑,是师父歃血为誓必將九皇子医好,便叫他在国宗里住下,待痊癒那日,再请皇上定夺立储之事。 九皇子体弱,师父便亲自侍奉汤药。 他若发病,师父就用自己的血熬做药引。 后来,实在是癔症难诊,师父只好亲去医仙谷求法。 这一去便是两年。 期间,便是我在国宗照顾九皇子。 九皇子问我:“你师父对谁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吗?” 我摇头,“怎么会?师父对殿下就很热心啊。” “这算热心吗?” 我无比郑重,“当然算。” 他是没见师父是怎么把二皇子扫地出门的。 九皇子看著天上那只掉队的大雁:“我以为,她討厌我。” “不会的。我从没见师父对谁这么上心过。” 他的脸上忽儿浮出笑容,“真的?” 我心想,如九殿下这般丰神俊秀、萧疏轩举的男子,怎么会招人討厌呢? 一年后,师父从医仙谷回来,殿下的病好转了许多。 我以为是师祖传授的救人仙法,让殿下有了转机。 直到那日,我久敲房门不应,推开后见师父倒在血泊里,桌上还摆著一副空白的画轴。 我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仙谷良药救了殿下。 而是师父用落顏之术,要將自己的命换给殿下! 我哭著问师父这是为什么? 她只淡淡道:“我要天道轮迴,善恶有报。” 原来,师父泄露天机太多,命中已有一死劫。 而九殿下是唯一能帮她復仇的人,她要用自己的命,助他登上太子宝座。 我不住地问她,“师父,你的仇人是谁?徒儿替你结果了他便是!” 师父直到死,都没告诉我答案。 我只知道,夺嫡之路上,她扳倒六皇子、诛杀十一皇子,二皇子独孤侃更是被她凌虐而死。 是以到最后,皇上都忌惮三分,只好將储君之位传给九殿下。 而师父终遭报復,倒在了城门之下。 临终前,她嘱咐我要守在殿下身边,一生不变。 我照做了。 斯人已逝,空留余恨。 可我再也没有在殿下脸上看到过笑容。 我时常想,若师父见到殿下鬱郁一生,会后悔吗? 殿下死在了登基后的第七年。 临终时,他拿著那副未完成的神女图,抑鬱而终。 而我,也撞死在陵前,以死报答他们二位的知遇之恩。 只是我没想到,那副神女图將我和殿下再次打入轮迴。 我和他重生了。 且重生到了义军征战的金沙滩。 我知殿下被围困,连忙去营救。 上一世,是师父拼命相救,才换了殿下的命。 这一世,便由我来守护他。 我救下义军,救下皇子,凭藉未卜先知的能力很快助义军攻入京城。 后来,我成了大巽的国师,与殿下相认。 他也认出了我。 我不止一次告诉他,那个叫宋云缨的女人並不是师父。 可是他不信。 他娶她入府,封她做了王妃,他对她如沐春风般的笑像一把把刀扎在我的心上。 彼时,我已分不清,我是为师父而恨,还是为自己而恨。 直到我发现,宋云缨的血竟然能与神女图相融。 那一刻,我悲喜交加。 喜的是,殿下此生有救了。 悲的是,宋云缨可能真的是师父。 师父临终前,將落顏之术传授於我,只有我知道,落顏之血只有在遇到同样血源的情况下才会相融。 可宋云缨既然是师父,为何会是如此平凡的一个人,且把我们都忘了。 只有一种可能,这一世,我抢了师父的气运,贏得了大巽的尊重。 而她只是个被国公府拋弃的私生女。 除了样貌跟血源,其余的跟师父没有丝毫可比。 可殿下却为了这样一个人,几次將自己的性命安危弃之不顾。 我只好找到皇上,想借皇权保住殿下的命。 可东窗事发,殿下將那副神女图焚成灰烬,我成了他的眾矢之的。 他不明白我的担忧,我的辛苦。 甚至丝毫没察觉到我的心。 我与宋云缨做了交易。 我自私的以为只要她死了,殿下就能好好的活下去,我就如前世一样守护他到终老。 可我还是低估了殿下。 当我看到他拔剑自刎,轰然倒在她的身边。 我终於明白,即使有些事变了,那些人也不会变。 血色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皇后扑在殿下的身体上,用繁复的衣袖摁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她乞求地看著我,“国师,求你救救羽儿吧。” 那份执念如同烙印般刻在我心里。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第275章 番外:熠儿 我出生在乾元二十年的秋天,今年十岁。 宫里的人都叫我小圣孙。 大巽太子独孤羽是我父亲。 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唯独在见到娘亲时,才会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虽然,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一个沉睡的人自言自语。 国宗的寒窖里,躺著一个美人。 爹爹说,那便是我的娘亲。 小时候我不懂,娘亲为什么躺在冰冷的水晶棺里。 我问爹爹,“娘亲是死了吗?” 只有死人才躺在棺材里。 爹爹自欺欺人:“她会醒过来的。” 为得这句话,他一等就是十年。 等到皇祖母都劝他放弃了,可他还是十年如一日地来陪娘亲说话。 爹爹也常常带我去国宗。 其实,面对娘亲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心里莫名的好奇,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能让爹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腊月说,娘亲死在了我出生的满月。 她比我大几岁,自小在王府长大,知道的事比我多。 她是个话癆,总爱讲些不著边际的故事,大多也都是从那些嘴不严的宫女口中听来的。 讲得多了,我也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腊月告诉我,娘妻死的时候,爹爹抹了脖子要殉情,国师好不容易才將他救回来。 皇祖母抱著襁褓中的我直哭,“独孤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情种?” 直到爹爹听见我的哭声,才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很多人说,他是中了邪,迷了心窍。 可我知道,爹爹只是太爱娘亲。 爱到失去了理智,爱到没了自己。 爱到国师口中万中之一的机会,他都愿意用自己的血,去唤醒娘亲。 十年,他的血已经滋养了寒窖里满墙的蔷薇。 可娘亲却始终没能醒来。 那天,我看到爹爹又坐在娘亲的画像前发呆。 我跑过去,“爹爹,娘亲真的会醒吗?” 他摸了摸我的头,“会的,她那么爱你。” “她爱我吗?”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为什么当初要拋下我们?” 爹爹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她……有她的苦衷。” 我不明白,什么苦衷能让一个人拋夫弃子十年。 可看爹爹的样子,我又不敢再问。 只好陪他一起坐在画像前,默默地陪著他想娘亲。 画像上的娘亲很美,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我常常想,如果娘亲能醒过来,那该多好。 我不想让爹爹一直伤心。 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娘亲离我太遥远了。 远到我根本不认识她的声音,她的笑容。 唯一的念想,便是爹爹给娘亲草绘的那副画像。 听说,画画的顏料,是用血製成的。 以至於皇祖母每次见到我,都会从头到脚检查我的身体,问我:“熠儿,你没受伤吧?你爹有没有用你的血去作画。” 我只好难为情地扯回手,“皇祖母,爹爹怎么会呢?” 那时,我不明白皇祖母的顾虑。 直到后来听国师说,有种叫落顏的顏料,用血凝炼而成,可使生死白骨,阴阳转圜。 而我,是娘亲的至亲。 我的血,最有效用。 是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皇祖母都怕爹爹和我单独相处。 因为在皇祖母的眼中,爹爹偏执,疯狂,为了娘亲可以不顾一切。 哪怕是他,哪怕是我。 直到爹爹从万念俱灰中醒来,抱著我声泪俱下。 直到他一点点將我拉扯长大。 直到他一宿一宿地守在床边,照顾生病的我…… 皇祖母才终於放心的把我留在了爹爹身边。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 梦中,娘亲穿著一身洁白的衣裳,站在一片海中对我笑。 她叫我,“熠儿。” 我兴奋地跑过去,想要抱住她。 可她却突然消失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盖著爹爹的外袍。 我起身,走到窗边,看到爹爹还坐在庭院里,一动不动。 那天,是娘亲的生辰。 这些年,每当这天,他都喜欢坐在院子里,斟两杯酒。 不喝,不语。 似乎只是一个仪式,好提醒他自己,还有没做完的事。 月光洒在爹爹的身上,显得他格外孤独。 我很心疼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我也渐渐长大,明白了很多事情。 娘亲已经成为了爹爹的执念。 想念她,也成为了他的习惯。 书房里,有爹爹写给娘亲许多诗词。 印象中,爹爹只爱画画,並不好诗词,却为娘亲吐露了思念。 我记得其中一首—— “十年飘零各西东,路千重,心难通。 夜半无眠,独对一灯红。 纵使归处寻旧影,人已散,院成空。 梦中尤见旧音容,语匆匆,泪朦朧。 醒后淒凉,何处觅行踪? 料得年年肠断处,风雨夜,小楼中。” 这一年,皇祖父驾崩,爹爹身为东宫太子,继位登基。 而我,从宫人口中的圣孙,成了太子。 娘亲若知道了,会高兴吗?会为我骄傲吗? 我跑到国宗里,对著冰冷的水晶棺问她。 可她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面容安详。 我想让她知道,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我有爹爹传我武艺,崔师傅教我念书,腊月陪我玩耍,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 除了,有点儿想念她。 满墙的蔷薇盛开,用血日夜滋养,是绝佳的回魂草药。 国师曾告诉过我,落顏之术虽然神奇,但也不能逆天改命。 她说,娘亲的魂魄已经散去,唯有回魂草药,才能让娘亲的魂魄归体,再续生命。 否则,只能剩下这一幅躯壳。 可爹爹用血滋养了十年,也不见好转。 我问国师,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回魂草药奏效? 她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 而我,明白了一切。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偷偷用自己的血去滋养蔷薇。 这是我能为爹爹,能为娘亲做的唯一一件事。 远处,授封东宫的典礼奏乐响起。 而我,终究將踏上父亲来时的路。 我扶正衣冠,再拜而起。 转身时,满园香隨微风穿堂而过。 背后有一清冷而温柔的声音,似隔著无尽的思念传来。 “熠儿,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