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宠世子妃》 第1章 挫骨扬灰 大周,乾元十五年,盛夏,极热时分。 柴房里昏暗的月色笼著屋子的一角,一个衣衫襤褸的女人狼狈地趴在那里,浑身鞭痕密布、血跡斑斑。因为天气炎热,伤口处脓水渗出,惨不忍睹。 她伤得很重,两条腿无力地瘫在地面,整个人气息奄奄,看上去似乎已经没了生息。 突然柴房的门被打开,冷冽的夜风瞬间卷了进来,隨后一个身穿正红色裙衫,头戴金玉珠翠的艷丽女子在两个心腹婆子的扶持下走了进来。 沈鈺珠猛然抬头,死死盯著眼前缓缓走进来的女子,恨不得衝过去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但是她根本不可能做到,身上到处是伤,只稍稍动一动,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她却无法喊出一声,因为再也不能说话了,她只能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的女子,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她肯定早已將那女子碎尸万段! 沈知书站定在沈鈺珠的面前,抬起玉手轻轻拂过镶嵌著珍珠的鬆散领口,故意露出洁白颈项上不能入目的青紫痕跡,脸上带著嫵媚的笑:“姐姐,我来看看你,刚刚姐夫......不,此番是我的夫君了呢,夫君在榻上孟浪得很,好不容易才睡熟了去,我这才找了个机会对姐姐道一声谢。” 沈鈺珠看著眼前的艷丽女子,脸色更是白了几分,眼底满是愤怒,却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沈知书浅浅笑道:“姐姐我是当真要谢谢你的,第一,我先是谢谢姐姐散尽家財帮著卢郎一步步走到今天吏部侍郎的位置,二来呢谢谢姐姐之前对我的细心培养,若没了姐姐,又怎会有今日的沈知书?” 沈鈺珠脸上的恨意触目惊心,当年这个女人跟著赵姨娘进了沈府,她一直待她极好,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对待,哪里想到这白莲居然是头喝血的母狼。 看到她这副样子,沈知书心中越发得意:“所以今日我也要来送姐姐一份大礼,想必你很奇怪,当日柔然王子的书信为何会出现在姐姐房中,让你背上私通叛国的罪名?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那封信可是夫君亲自放进你闺房里的。” 看著沈鈺珠难以置信的目光,她唇角弯起,这还远远不够呢! “你跟著卢郎几年都没有孩子因为是他在你的饭菜里下了红,其实在他认识你之前我们便已经私定了终身,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沈鈺珠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让她整个人崩溃了。 原来他对她那么好,费尽心思討得她的欢心,一切都是假的,那根本只是一场阴谋,是他们设的局!真正陷入局中的人只有她自己! 沈知书冷冷看著她,美艷的脸庞渐渐扭曲:“沈鈺珠,这个下场是你应得的,自幼你便生得好,有高贵的身份,全家人都护著你,要是一切都让你如愿以偿,那上天岂不是太不公平了?所以现在我就要替天行道,取代你的地位,夺走你的一切!”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沈知书缓缓俯身死死盯著沈鈺珠捂著唇低声笑道:“你那个老不死的爱你如命的外祖父,你的三个舅舅,还有那个一直暗中护著你的堂兄,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沈鈺珠猛地抬头,被折磨的脏污不成人形的脸因为惊恐和紧张而扭曲了去。 沈知书很满意沈鈺珠脸上的绝望表情一字一顿道:“你外祖父萧家被满门抄斩,堂兄沈知仪被江湖女子酒里下毒而亡,这一切都是我和卢郎的大手笔呢。不然,你外祖父的万贯家產如何到了卢郎的手中?我亲弟弟沈知礼又如何上位做了沈家的家主?” 沈鈺珠猛地挣扎著朝著沈知书扑了过去,却被沈知书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脸上,顺势倒在了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呕著血,血和著泪一滴滴落在了脏污的地板上。 她好恨,便是因为她识人不准却是害死了那么多爱著她护著她的人,她真的好恨啊! 沈知书轻蔑地看著地板上蠕动著的浑身血污的沈鈺珠,眼底露出了胜利者的残酷笑意,隨即抬起手將身边婆子拿著的风灯扫落在地上,顿时火苗窜了起来。 火光之下,她那一双眼睛犹如地狱修罗、狰狞怨毒。 “卢郎说明日赏你个全尸,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挫骨扬灰的样子呢!” 门外,沈知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鈺珠仰起头死死盯著门缝渗透进来的月光,混浊的眼睛里有愤怒,绝望还有浓浓的悔意。 她仰起头,死死瞪著眼前燃烧的大火,双目赤红。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 疼,尖锐的疼痛像是锋锐的锥子刺进了她的脑子里,沈鈺珠不禁闷哼了一声。 “主子醒了!主子!主子!”耳边传来一个丫头紧张万分的呼喊声。 竟然是她身边大丫头云香的声音,那个傻丫头不是死了吗? 她还记得那封构陷她私通柔然王子的书信被发现后,云香为了护著她抗下了所有罪责被一刀刀凌迟处死,到头来还是没有保住她沈鈺珠的命。 如今她真真切切听到了那丫头的声音,忙睁开了眼睛却是入眼一个穿著天青色褙子,模样可爱的十四五岁的丫头抱著她,眼睛都哭肿了去。 “云香?”沈鈺珠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天真烂漫的小丫头,顿时狠狠倒吸了一口气,这显然是几年前的云香。 她忙紧紧抓著云香细软的手再也不鬆开,生怕她鬆开后再也找不到这丫头。 她环顾四周,装饰华丽的暖阁,镶嵌著南珠的床榻,靠著窗户閒置的刺绣架子和古琴。 沈鈺珠狠狠打了个哆嗦一把掐著云香的手腕:“现在是何年?” 云香倒是被自家主子的眼神给嚇住了,大小姐今儿去郊外寺庙上香半道出了祸端,驾著马车的马儿突然惊著了,要不是卢公子自家主子怕是被马儿踩死了去。 “快告诉我!”沈鈺珠死死盯著云香。 云香忙忍著心慌道:“回......回主子的话儿,如今是乾元五年,今儿是七月初四。” “乾元九年?”沈鈺珠喃喃自语,瞬间鬆开了云香的手,倒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瘫在了那里。 上天眷顾,她竟然又回到了乾元五年,外祖父和舅舅们还活著,堂哥还活著,云香也还活著,一切——都还来得及,真好! 第2章 逐出家门 “主子?”云香看著自家主子紧紧抱著她泪如雨下,著实嚇了一跳。 沈鈺珠狠狠吸了口气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抬眸看向窗外,浓黑的夜色更是清冷了几分。 突然暖阁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踢开,一阵冷风袭来,虽然是初夏却也是凉意浸润。 眨眼间那人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穿著玄色绣竹纹锦袍,虽然是四十岁的年纪可是生的仪表堂堂,倒是颇有些风骨气韵。 “父亲?”沈鈺珠没想到自己父亲沈啸文居然这般怒气冲冲闯了进来,她刚要撑著受伤的身子起身行礼却不想脸颊上狠狠挨了一记耳光。 沈鈺珠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不禁抬眸死死盯著自己的父亲。 沈啸文点著沈鈺珠的鼻子怒斥道:“你好歹也是沈家的嫡女,去寺庙上个香而已闹出了这么大的祸端。这么晚了,与外男结伴而归,你倒是不要脸面了,可是你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你这样让你妹妹如何自处?” 这一耳光很疼,可是比起沈鈺珠所受过的那些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她只是心头悲哀,爹爹不喜欢她的娘亲,她是知道的,爹爹的心头好是赵姨娘她也是知道的,不想爹爹偏心偏到了这种程度。 什么叫与外男结伴?呵!沈鈺珠唇角渗出浓浓的嘲讽,眼神薄凉了几分。 上一世的记忆像把刀子刻在她的心头,她依稀记得就是今天,她在沈知书的攛掇下去郊外寺庙上香。 结果沈知书藉口身子不舒服没有去,她不得不一个人去了,却在半道上马车侧翻到了崖下。 彼时卢卓出现救了她,之后回到府里头已经很晚了,这个消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此番闹得风言风语。 身为一个父亲,她受了很重的伤,差点儿连命也没了,父亲居然关心的只是沈家的面子和妹妹沈知书的亲事。 上一世便是这般收不了场,卢卓第二天到沈府提亲,她彼时很感激卢卓的救命之恩和有担当,一来二往她渐渐喜欢上了卢卓,虽然门不当户不对也乐意应了这门亲事。 她只想扶持夫君,好好过日子,不想......只是庶妹对她设的局罢了。 “爹爹,你不要再责罚长姐了,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提议去寺庙里上香,女儿临行前身子不爽利没去,不想姐姐竟是出了这种事情,都怪我,”突然从门外扑进来一个穿著粉色绣白梅裙衫的女子,杏眼柳眉浑身都晕染著楚楚可怜的韵味。 是沈知书! 还是那张嘴脸,还是那个噁心的样子,沈鈺珠看著走进来的这个女人,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 天晓得她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衝上去撕碎了她。 沈鈺珠冷冷笑道:“妹妹说话当心一些,什么叫出了这样的事?妹妹倒是说说是哪样的事?我的马车侧翻了,马儿受惊踩在我的身上,我受了伤,妹妹以为是什么事情?” 沈知书第一次看到这样冷冽的沈鈺珠微微有些愣怔,这个贱人平日里蠢笨不堪,此番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沈鈺珠的眼神里藏著一抹锋锐,沈啸文看著自己的长女,心头有些诧异,这个女儿从小被外家萧家的人惯得无法无天,恣意妄为一点也不如二女儿沈知书乖巧,如今看著她眼眸中的凌厉让他心头一惊,更是厌恶了几分。 沈鈺珠看著自己的父亲道:“父亲,这件事女儿会给父亲一个交代。” “你倒是如何交代?”沈啸文沉声道,“如今整个云州城都在看我沈家的笑话,说我沈啸文的女儿不检点!” “老爷,老爷不要生气,切莫气坏了身子,其实卢公子虽然身份低一点可也是陆家的家臣,配咱家大小姐也是绰绰有余,老爷不如......”一边站著的赵姨娘三十七八岁的人打扮得像少女一样鲜艷,此番轻拍著沈啸文的胸口一下下帮沈啸文顺著气,眼底却是藏著一抹算计。 如今云州城配得上沈家女孩儿的只有陆家,陆家的老姑奶奶可是宫里头的太妃娘娘。 即便要配陆家独子也是沈鈺珠这个小贱人配,毕竟是嫡女,还轮不到她的女儿,乘这个机会毁了沈鈺珠,正好去掉女儿路上的绊脚石。 沈鈺珠这个没娘的小贱人就该配別人家的家臣,家臣说好听点儿便是家臣,说不好听一点便是別人家的奴才罢了。 沈鈺珠脸色微微沉了下去,眸色间掠过一抹嘲讽,抬起头看著眼前的这些鬼魅魍魎冷冷笑了出来。 “罢了,既然你们一个个要交代,那我就给你们一个交代!云香!去请刑狱司的何大人来,说是云州城沈通判沈大人府上,有人犯了案子,犯的是谋杀的案子!” “你胡说什么?”沈啸文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今儿是疯了,已经够丟脸的了,还要闹大了不成? 女儿不检点与那姓卢的共骑一匹马回城,她还闭著眼靠在姓卢的怀前,满城的人都看到了。 这个时候,女儿要將这件事情闹到官府里头,不就是要將事情闹大吗?她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还嫌弃不够丟脸的吗? 沈鈺珠定定看著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道:“父亲,女儿不会胡说什么,只是我沈家好歹也是云州城的大族,父亲也是一方父母官,这云州的地界儿除了知州大人便是父亲的官职最高,这般不明不白被人陷害了您的声誉,女儿不敢让父亲处於此种境地!” 一边站著的沈知书顿时脸色巨变,登时抬眸看向了沈鈺珠,脸上真真切切地掠过一抹慌乱。 沈啸文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看著眼前女儿坚毅的眼神心头微微一动,自己女儿这么坚持,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他的女儿半道儿上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风言风语传得这么快? “哼!”沈啸文冷冷看著沈鈺珠道:“今儿让你说,由著你去闹,若是说不出什么来,我沈啸文就没有你这个女儿!別怪为父將你逐出家门!” 沈鈺珠抬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神情间带著几分苦涩。 她也不想有他这样的父亲,上一世她对沈知书的好某种程度其实想要討好自己的父亲。 父亲喜欢妹妹,她觉得自己也得顺著父亲的心意,她宠著沈知书,就是一个孩子渴望那么一点点的父爱罢了。 “好!”沈鈺珠点了点头,转身冲身边的心腹婆子张妈道:“张妈,你带著人去一趟前院车夫们住著的地方,尤其是查查平日里管著后宅车马用度的车夫,看看那些车夫们住著的屋子里多出来什么东西没有?” “是!”张妈忙应了一声带著几个粗使婆子疾步走出了院子。 果然张妈这边一走,赵姨娘和沈知书的脸色都是变了几分,这一切都看在了沈鈺珠的眼里。 上一世她们將她当做是傻子,她们太自信了,即便是之前布置了什么局,也不可能很快清除掉那些罪证,总有些蛛丝马跡留下,就看去不去查了。 “云香,你去陆家走一遭去请陆公子来!”沈鈺珠淡淡道。 “你去请陆家的人做什么?”坐在正位上的沈啸文顿时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沈家的家事,还嫌弃不够丟脸的吗?” 呵!沈鈺珠心头不禁冷笑,她的父亲只在乎面子,她看著父亲缓缓道:“今日救我的卢公子是陆家的家臣,既然救了女儿的命,女儿自然要当著陆家人的面儿好——好——谢——谢他才是!” 第3章 保媒 夜色越发漆黑了几分,沈府內宅此番的气氛有些整肃和压抑,还有隱忍著的哄闹,人人心头都绷紧了弦,只等著一个结果。 沈府的前厅內几乎挤满了人,一听说沈大人家里出了案子,知州大人马上派了捕快赶到沈府。 负责云州城大小案子的刑狱司主薄何成何大人,人到中年身材微微发福,这一通骑著马儿跑来了沈府,差点儿累个半死。 何成从马匹上跃了下来,早已经满头大汗,他忙不叠地走进了沈府的正厅,冲坐在正位上的通判大人沈啸文躬身行礼。隨后视线落在了沈啸文身边站著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脸色苍白,神情却很端肃,正是沈府家的嫡长女。 何成心头不禁微微一顿,这位沈大小姐也没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若是有便是有个好外公,陇西道巨富萧万山的外孙女儿,沈大小姐的娘可是这位老爷子的掌上明珠。 可惜的是沈啸文的这位先夫人死得早,萧老爷子將对女儿的哀思全部寄托在了这个外孙女儿身上,每年的银钱源源不断地送到沈府。 只一点不好,萧老爷子太惯著这个女子,导致沈家的大小姐女红女则,琴棋书画一概不通。 她倒是会几招拳脚功夫,还喜欢拋头露面经营自己的铺子,不然她那么多的银子真的没个去处,在云州城里算是个另类女子。 如今不晓得这是闹出了什么事儿? 沈鈺珠冲走进来的何成躬身福了福笑道:“小女子给何大人请安了,这么晚请何大人来,还请大人包含担待。” 何成微微一愣这可是怎么说的,之前不是听闻沈家大小姐行事乖张放浪,如今一看倒是知书达理不像是传言中的那样。 沈啸文冷眼旁观,只看他的这个惹是生非的女儿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老爷!陆家长公子来了!”秦管家是沈府里头的老人了,此番见著这么大阵仗也是有些心慌得很,陆家得了大小姐送过去的帖子,陆家的长公子居然亲自出面了。 沈啸文一惊,陆家长公子可是陆家的独苗儿,据说和京城里的三皇子有些渊源,背景深厚得很,没想到今儿他居然在云州,还亲自过来了。 沈鈺珠也是一愣,她只是请陆家的人带著卢卓那个狠毒的男人过来对峙,隨便陆家任何一个主事的人都行,不想陆家长公子亲自来了,这样——也好。 之前卢卓能一步步飞黄腾达除了她的银子,还有陆家长公子陆明哲也是他的贵人,將他一步步提拔了起来,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门庭处又是一阵哄闹,这一次沈啸文亲自起身迎了出去,远远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在眾多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生的一幅好样貌,剑眉星目,鼻樑高挺,脸颊坚毅稜角分明,一张薄唇紧紧抿著,唇角微微吊著,带著几分蔑视眾生的傲娇之气。 陆家长公子走进了正厅,看著眾多衝他行礼之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正位上,冷冽的视线落在了沈鈺珠的身上。 沈鈺珠冲他福了福道:“小女子给长公子请安!” “你就是卢卓救下来的那个女子?”陆明哲脸色微微一沉。 这一次京城里出了些事情,他回云州准备带一些自己信得过的有能力的人跟著他一起进京,这些人包括他看得上眼的卢卓,不想今儿居然被一个內宅妇人牵扯上了。 沈鈺珠看著陆明哲的视线不善,心思一顿点了点头道:“是,今日有些事情还请陆公子做个见证。” 陆明哲的眉头蹙了起来,隨意挥了挥手冲身后跟过来的那些人道:“卢卓,你的事情你出来应著。” “是!”从门外黑压压的陆府的护卫中缓缓走出来一个青年,他踏著前厅里摇曳的烛光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虽然是陆家的家臣可是身上却晕染著一抹別样的冷傲之气,此番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了他俊朗白皙的脸上,就这样渐渐走进了沈鈺珠的视线里。 沈鈺珠死死盯著那个人,那个毁了她一生,杀了她家人野心勃勃的男人。 果然是他,这么快就从陆家的眾多家臣中脱颖而出,入了陆家长公子的眼,这么急著便是要跟著陆家长公子离开云州去京城闯荡吗? 上一世他第二天提亲后就急匆匆地离开,还从京城里给她写那些情意绵绵的信。 她情竇初开,看著自然欢喜得很,当然她也没少给他赠送那些银票作为回报。 今儿她沈鈺珠不管他进京跟著陆家长公子做什么,她要亲手断了他的前程! 卢卓站定在了陆明哲的面前先是同自家的长公子见礼,这才转身看向了沈鈺珠。 这一看,卢卓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个女人为何看他的眼神如刀,和之前与她独处时,她看他的神情不一样? 沈鈺珠的身体微微颤抖著,好不容易才压制了下来,眼底的锋锐渐渐被一抹平和所代替。 她眼里晕染著笑,那笑意却到不了底。 “小女子多谢卢公子救命之恩!” 卢卓的眉头一挑忙抬起手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的手腕,却被沈鈺珠躲开。 沈鈺珠心头冷笑此人心机颇深,越是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儿越是对她亲昵,她越发说不清了。 沈鈺珠躲开后,卢卓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忙收回了手臂笑道:“沈小姐不必客气,能救沈小姐也是卢某的福分。” 一边的陆明哲俊朗的脸上掠过一抹不耐,京城这几天出了大事,他可不想让自己得力的属下浪费时间在这內宅妇人的身上。 “沈大人!”陆明哲別过脸看向了陪坐在一边的沈啸文。 他淡淡道:“沈大人派人来我陆府,你的意思我也晓得,方才卢卓已经同我说分明了,若是这件事情给沈家造成什么困扰,损了沈家的脸面,现下我做主牵个线替我的家臣求娶沈大人的千金如何?” “陆公子!”沈鈺珠缓缓抬眸看向了正位上的陆明哲淡淡笑道:“陆公子怕是理解错了,今儿你们陆家的家臣救我是一回事,我的亲事是另一回事。“ 沈鈺珠不给自己父亲答应这门亲事的任何机会,她看著陆明哲笑道:”小女子的亲事犯不著绑在一个小小家臣的身上,你们陆家再怎么高门望族,家臣就是家臣。沈家虽然声望不比陆家,可是家父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沈府堂堂的嫡女怎能嫁给一个奴才呢?” 卢卓猛地看向了沈鈺珠,视线微微冷了几分。 他空有一身的抱负,身份却是个家奴,这是他最不能忍的,偏偏这个女人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了出来。 陆明哲也是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反驳他,还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儿丝毫不给他脸。 沈啸文顿时慌了,陆家长公子的面子也敢驳,这个丫头疯了吧? 即便是他听著也不舒服,可是陆家长公子出面求亲这事儿要反驳也不能这么干脆啊! 沈鈺珠淡淡笑了出来抬高了声音道:“张妈,带人和东西进来!!” 第4章 长公子过目 沈鈺珠身边的亲信张妈忙端著一只蒙著黑布的盘子走进了正厅,身后还跟著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廝,名字叫李泉。 李泉是萧老爷子送到沈鈺珠这边的,专门替沈鈺珠跑腿儿处理一些深宅之外的事情。 李泉上前一步给沈鈺珠行了个礼道:“启稟主子,人都给您找来了。” “一併带进来,”沈鈺珠沉声道。 李泉忙起身將外面候著的几个人带进了大厅,何大人一看顿时懵了,沈家大小姐兴师动眾喊他们几个捕快过来便是看这些人的吗? 有打铁的铁匠,唱小曲儿的散妓,赌场的伙计,酒楼里打杂的,还有一个街边的乞丐。 这些下九流如今被一把推进了通判大人的宅子里,几乎都要嚇晕过去。 刚才他们莫名其妙地被抓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看到那惊恐至极的景象,都被嚇得半死,如今一个个全看著沈鈺珠的脸色。 赵姨娘和沈知书也是心神不寧,不过刚刚已经布置妥当不怕这个小贱人抓到什么把柄来。 正位上坐著的陆明哲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深邃的眼眸掠过一抹冷冽和狐疑。 “张妈,可在前院马夫们住的地方找到了什么?”沈鈺珠沉声问道。 张妈忙揭开了盘子上的布帛露出了一些散碎银子,一套上好的青绸袍子,还有怡红院姑娘们身上佩戴著的香囊,隨即放在趴在地上的那些人面前。 “启稟主子,奴婢查过了,管后宅车马用度的车夫是朱三儿,这些东西都是奴婢从朱三的屋子里搜出来的,只是如今朱三已经跑了,不知去向!” 沈鈺珠唇角晕染出一抹冷笑,方才她故意当著赵姨娘和沈知书的面儿,说今天的事情有蹊蹺要查,如今这么重要的人证便逃了? 她看向了一边的赵姨娘,赵姨娘忙笑了出来道:“大小姐经歷了今儿这一齣子惊嚇,怕是嚇坏了,不若找个追魂儿的大仙儿给大小姐瞧瞧吧?” 赵姨娘顿了顿话头冷笑道:“何苦来喊著这么多人陪著大小姐在这儿玩儿闹?朱三儿素来有小偷小摸的毛病,许是偷了府里头的银子逃走了,那样的人做这种腌臢事情倒也是迟早的。” 沈鈺珠眸色一冷不理会赵姨娘,转过身看著面前的几人沉声道:“將你们知道的尽数说出来!” 那几个人之前被李泉关在黑屋子里看到了那般惊恐的一幕,早已经嚇破了胆,哪里还敢有半分遮掩忙抢著说了出来。 “我们说,我们都说了!” “前几天朱三突然阔绰了起来,专门来奴家的画船上听曲儿还赏了奴家一只小银锭子。” “是啊是啊,朱三儿之前不是这样的,昨儿来赌场一下子输掉了二十多两银子。” “朱三儿这几日確实发了一笔横財,小的亲自看著他请客出手甚是大方。” “前天朱三牵著马来我铺子里打马掌,让我在马匹左边的马掌上钉了钉子,只钉左边马掌上的。” 这些人话音刚落,四周的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个两个胡说诬陷也罢了,这么多人有根有据地说,这事儿是真的蹊蹺。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直到这个铁匠如此一说,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动,岂不是今天沈家大小姐出了事儿是有人蓄意而为? 这事儿不好说了,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变了一变。 沈鈺珠最后看向了那个乞丐,乞丐更是嚇得一哆嗦。 “沈大小姐,小的都说,都说!小的之前在郊外的河岸边找柴火烤火,看到朱三同一位阔绰的公子站在一处,那公子给了朱三一个包裹,朱三打开里面有不少银子,都给小的看见了。” 沈鈺珠淡淡笑道:“那你在这屋子里瞧瞧,那位公子可否在这里?” 沈鈺珠话音刚落,所有人又是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冷气。 乞丐忙抬起头大著胆子扫视了四周一圈,抬起手点著卢卓连连向后退开几步。 “是他,小的没认错,就是这位公子爷!” 卢卓顿时暴怒,猛地抽出来腰间的佩剑朝著小乞丐刺去,却被陆明哲喝止。 不错,是他指使朱三在沈鈺珠的车上做了手脚,可是他和朱三见面是在酒楼的包厢里,不在河岸边,这个小乞丐血口喷人!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沈鈺珠,眸色间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那份儿淡定从容,这个女人故意的? 她现在设了这么一个局,有意找了一个小乞丐出来作偽证,真真假假陷害他? 沈鈺珠眼底掠过一抹嘲讽淡淡看著他,卢卓猜对了,她就是要陷害他。 这么短时间她哪里去找证人,大不了做一个证人出来,这世上可不止他卢卓会害人。 沈知书猛地抢上一步刚要说什么却被赵姨娘拉住了衣袖。 沈鈺珠看了一眼沈知书淡淡笑道:“妹妹和卢公子认识?这般著急?” 瞬间人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沈知书的身上,沈知书內心的秘密仿佛被无情地扯出来曝光与世人面前,顿时脸色苍白如纸。 “我不认识他,姐姐何苦来这般说我?”沈知书的声音微微发抖,也发现自己这话儿更是欲盖弥彰。 所有人都明白了,闹了半天便是沈家一向知书达礼的二小姐联合外人要害自己的姐姐?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正位上的陆明哲已经脸色铁青。 卢卓一个家臣罢了,他这般看中的家臣若是真的做出这种事情,那就端不上檯面了。 不过卢卓的事传出去也是陆家的脸面不好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沈大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鈺珠看著陆明哲心头暗自冷笑,上一世没有和这位爷打过交道,只知道他扶持三皇子上位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后来封侯一世尊贵荣华。 重活一世断然不能为了谁而委屈自己,今儿这份儿委屈她不受著,要给自己爭到底。 “对不住长公子了,人命关天的事情,小女子想要搞清楚一些才行。” 陆明哲顿时脸色铁青,抬起头这才认认真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生得也很好看,就是身上的气势太凌厉了一些,不过那双眼睛宛若古井般深沉冷寂,长在一样年纪的少女脸上,令人印象著实的深刻。 云州城最有钱有势的陆家长公子心头一跳,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心跳了起来,他这算是一晚上被同一个女人驳了两次面子吗? 好,很好,丫头,本公子记住你了。 “呵!沈大小姐,退一万步讲你单单凭藉一个小乞丐的话儿就说我的家臣窜通你的车夫要害你,本公子听的是荒唐至极,一个乞丐的话焉能信?” 陆明哲这话儿说得有些刁难了,即便是没有小乞丐也有其他人证。 不过陆家长公子这是要保著自己的人了,所有人都觉得沈大小姐搞出来这么一出最终只能草草收场。 这云州城没有陆家长公子保不下来的人。 沈鈺珠没想到陆家长公子居然会出面,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她隨后淡淡笑道:“长公子既然觉得这还不够,小女子手中还有证据!请长公子过目如何?” 第5章 偏爱 沈鈺珠话音刚落,即便是陆明哲也坐不住了。 他是陆家未来家主,是皇子伴读,年纪轻轻在朝堂已经沉浮很久,什么样的狐狸没见过,今儿倒是稀罕,发现了这么一只小狐狸。 他唇角含著一抹嘲讽,更是將他的俊朗容顏衬出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来,一副翩翩清贵公子的模样。 “呵,好一个还有证据,本公子倒是要瞧瞧!若还是些寻常证据,本公子告你诬陷!” “主子,”一边已经完全看呆了的云香心都要跳出来了,难不成主子得罪了陆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珠儿,不要胡闹,还不快给长公子赔不是?”沈啸文是真的慌了。 他不傻看出来今天自己女儿是被卢卓算计了,可卢卓是陆家长公子的亲信,这可怎么好? 沈鈺珠被陆明哲激起了斗志,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陆家长公子会不明是非站出来保卢卓。 “父亲,今天的事事关女儿的生死和名誉,女儿拼了命也要查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不是女儿一个人的脸面,这是沈家的脸面。” 陆明哲看著沈鈺珠脸上的倔强,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唇角微微晕染著的笑意。 这丫头不仅仅是一只小狐狸,更是一只倔强的小狐狸,罢了,京城的事情先放放,看看她能耍出什么儿来? 沈鈺珠转过身看著李泉道:“带上来!” 还有?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竟然有些期待,只有卢卓的脸色一层层铁青了下去。 不多时李泉带著一个脑袋上裹著布套的女人走进了正厅,李泉刚將她头上的布套取了下来,那个女人便嚎啕大哭了出来。 她之前被布套蒙著头,现在惊慌至极也没有用心看四周的情景,在哪儿,四周站著的人都有些谁,只一个劲儿地哭喊了出来。 “是赵......赵姨娘和二小姐,不关奴婢的事,是她们指使奴婢窜通朱三儿的。” 那女人一出现,沈府的人都傻眼了,竟然是赵姨娘身边的陈婆子。 陈婆子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嚇,此时忙不叠磕头哭喊道:“二小姐喜欢卢公子,想要帮卢公子银子从陆家买了奴籍,脱去奴籍。可是卢公子没那么多银子,尤其是从陆家脱去奴籍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呜呜呜我都说......” 那婆子不知道被李泉用什么办法嚇唬疯了都。 “二小姐出主意说大小姐有银子,不完的银子,彼时让卢公子攀上大小姐好行事,只是这事儿姨娘不知道,姨娘只是想除掉大小姐,让二小姐做了沈府的嫡女嫁给陆公子......” 四周顿时一片譁然,所有人都觉得太不可思议,赵姨娘母女两个疯了吗? 陆明哲脸色沉了下来,还有这样的蠢妇覬覦他的容貌?噁心! 地上跪著的女人是赵姨娘身边的心腹嬤嬤,替她办了不少的坏事,自然是知道得多。 一边的赵姨娘脸色瞬间灰败,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沈鈺珠。 她们,他们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小贱人耍了。 她刚才听到这个小贱人怀疑今天的事情,有些急了,让陈妈去找李三杀人灭口,不想沈鈺珠真正的目標不是李三,根本就是她派出去的陈妈。 “老爷!老爷!池子里有浮尸!”秦管家忙衝进来稟告,刚才有人在池子边发现了还未完全沉下去的浮尸,居然就是朱三。 是陈妈刚才杀了人刚要將人丟下去,连著石头都没有来得及绑在尸身上,就被人发现了,还被一个小廝抓走折磨。 秦管家將一只包裹放在了地板上,打开居然是满满的银两。 陈妈顿时傻了眼这才看清楚自己又被带回到了沈家,她晓得今儿活不成了,忙爬到了沈鈺珠的面前大哭了起来。 “大小姐,都是赵姨娘指使的,不关老奴的事,真的不关老奴的事,赵姨娘不光让老奴杀了朱三,当年你娘亲......啊!” 第6章 吐出来 一夜好眠,这是沈鈺珠重生后的第一个夜晚,似乎是落幕,又似乎是全新的开始。 初夏的清晨来得分外早一些,沈鈺珠早早醒来梳洗打扮。 她虽然在父亲面前不得宠可是吃穿用度是一等一的精致,这一点倒是不缺的。 沈鈺珠换了一件藕色罗裙,袖口领口处银线勾勒出水仙的纹来,正中玫红蕊用的是上好的红宝石镶嵌,看著端庄华贵却又带著几分可爱。 一边侍奉的云香不禁微微一愣,这一场祸患过后自家主子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只喜欢大红大绿的艷丽之色,现在尽捡著素色衣服穿,不过比之前更是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韵味。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主子再世为人,早已不是那个烂漫的少女心境。 十年的折磨和最后的背叛將沈鈺珠的一颗心裹上了一层冷冽冰霜,一直冷到了骨子里。 “主子,”张妈疾步走了进来凑到了沈鈺珠的耳边低声道:“二小姐已经跪了一宿了说是要见您!” 二小姐沈知书从昨天晚上就跪在了揽月阁的院子外面,夜里的风也是冷得厉害。 此番府里头的人早已经传开了,说是大小姐惩罚二小姐。 二小姐主动求到了大小姐的门外,大小姐却命人將揽月阁的门锁得死死的,二小姐硬是跪了一个晚上。 此番张妈有些担心再这么下去,若是二小姐有个什么闪失,老爷怪罪下来还是得自家主子兜著。 “还跪著吗?”沈鈺珠眸色微微一闪,唇角渗出一抹嘲讽,对著镜子不紧不慢將那对珍珠耳坠小心翼翼戴上。 “回主子的话,二小姐还跪著,想求主子开恩放过赵姨娘,”张妈小心翼翼回话道,如今她也不知道为何看著自己的主子心头多了几分惧怕。 昨天夜里大小姐那一出出的连环计,真真假假的著实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想得出来的。 从昨天开始院子里伺候的这些下人们俱是在大小姐面前小心谨慎起来。 “云香,端几盆冰水来,开门什么也不用说直接泼洒出去便是!”沈鈺珠整理好了配饰端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 她拿起了一卷太平广记百无聊赖地翻看了起来,神色间平淡至极。 云香和张妈却是微微一愣神,打开院子门就泼出去,这不是浇在了二小姐身上吗? 二小姐已经跪了一晚上了,此时正是浑身冷彻骨的时候,这么几盆冰水泼过去,不是要了二小姐的命吗? 之前大小姐对二小姐极其疼爱,吃的,用的都是先紧著二小姐的,如今这般...... “让你们去便去!”沈鈺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云香忙端著盆疾步走了出去,这边的张妈还是老练一些定了定神低声道:“主子,这遭是赵姨娘母女不对,可若是闹出了人命来......” “呵!人命?”沈鈺珠抬眸,清冷明亮的眼眸令人生出几分寒意。 她看向了窗外雾蒙蒙的天光冷冷笑道:“演苦肉计的人从来不会真的將自己往死里演,你觉得二小姐是个傻的?” 张妈顿时愣怔那里,难不成二小姐这是在做戏给別人看?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声,还有沈知书身边丫鬟的哭泣尖叫声,云香看来已经端著水盆走出门,將冰水泼在了沈知书的身上。 “你们倒是好狠的心啊!我家主子跪了一晚上了,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著可怜可怜我家主子了!” “大小姐这是要將人往死里逼吗?” “纵然是嫡女也不能这般草菅人命啊!” 外面沈知书身边的丫鬟眼看著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发高了几分,再这么闹下去不多时老爷该晓得了。 隨后传来沈知书娇娇弱弱的声音道:“你们不可这般说长姐,这一次长姐出了事確实与我娘莲轩的陈婆子有牵扯,但是我娘亲不晓得人可以坏到此种地步......” “演完了吗?”突然揽月阁的门打开,沈鈺珠披著一件绣梅纹的披风俏生生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著她。 沈鈺珠宛若明月出岫,气韵高洁,她却跪在了地上,头髮,身上到处是冰水,冷到了骨子里,狼狈到了尘埃中。 她坚持了一个晚上的戏码在看到沈鈺珠的那一瞬间顷刻崩塌,她呆呆看著面前站著的沈鈺珠,冻了一个晚上,这兜头一盆冰水,让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沈知书身边的两个丫头之前还吵嚷著很大声,此时看到沈鈺珠站出来后,齐刷刷朝后退开。 沈鈺珠淡淡扫了那两个丫头一眼:“张妈,咱们沈家的规矩,下人以下犯上,嫡女门前喧譁出言不逊,该作何处置?” 张妈忙道:“轻者二十板子,重者发卖出去!” “那就打完后卖了吧,”沈鈺珠淡淡道。 沈知书一晚上的怒火此番再也克制不住猛地起身一把扯住沈鈺珠的手臂沉声道:“长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妹哪里做得不好,长姐要这般狠心?连著小妹身边的人也不放过吗?” 沈鈺珠微微垂眸看著紧紧抓著她衣袖的沈知书,这个女人到底是稳不住了,越是这样她露出的马脚越多。 她唇角勾著一抹嘲讽道:“妹妹想从我这里要什么,你与卢卓勾结害我,还要我再对你好?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沈知书脸色一白,她至今想不明白一点,她和卢郎天衣无缝的局,这个贱人到底是怎样发现的? 沈鈺珠看著她冷冷道:“都不是傻子,妹妹可別聪明反被聪明误,爹爹昨天夜里让你呆在你的院子里修身养性,你跑出来做什么?难不成连著爹爹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你......”沈知书顿时说不出话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个贱人以前很好骗的,如今她已经將苦肉计演到了极致,她却是这般待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前她只要在这贱人面前哭一哭,她就会心软满足她的一切要求,现在为什么不一样了。 突然沈鈺珠厌恶地甩开了她的胳膊,沈知书一个踉蹌摔倒在地上。 沈鈺珠缓缓俯身凑到了沈知书的耳边低声道:“记著,不是你的东西你再怎么想要也拿不到手,之前恕我眼瞎,此后你拿走的一切都得给我一点点地吐出来!” 第7章 兄长 沈鈺珠果然猜中了,沈知书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是很惜命的。 云香的那一盆水兜头浇了下去,沈知书哪里受得了,不多时便在两个粗使婆子的搀扶下离开了揽月阁的门口。 如今赵姨娘被关在了祠堂里,沈知书也是真的病倒了,府里头大小事务,那些掌事的婆子们都问到了沈鈺珠这边来。 儘管主要的帐册还在赵姨娘的手里,但这算是个好兆头。 张妈和云香在沈鈺珠的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著,却惊讶地发现大小姐居然会做帐,以前大小姐最烦这个。 故而府里头的帐册都是赵姨娘和身边的二小姐管著,因为这个大小姐还和她外祖父萧老爷子吵了一架。 萧老爷子是陇西富商,先夫人嫁到沈家也是带了大笔的银子,结果大小姐不愿意管帐,白的银子便宜了不相干的人。 “主子的帐册做得真好,清晰分明,老爷子看了不定多高兴呢,”张妈也是萧家那边来的下人,说话自然是亲近萧家多一些。 沈鈺珠握著的笔停在了那里,眼眸晕染出了一抹深邃淒凉。 是的,上一世跟了卢卓十年,为了那个男人,她什么都学会了。 她討厌的,不喜欢的,都成了她最拿手的。 做帐,经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女红甚至因为卢卓后来带兵打仗胃不好,她还学会了做药膳。 沈鈺珠唇角晕染出一丝丝的苦涩,当真是不值得,倒是成就了现在的她。 “主子,主子,大少爷回来了,”另一个小丫头长著一张容长脸儿,行事很沉稳,年岁比云香大一些,疾步走了进来。 这个丫头叫春熙,本来是个粗使丫头,上一世也是这个丫头在她出事后没有离开她,敢替她仗义执言。 云香被凌迟处死,她却被沈知书卖到了那种地方,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如今沈鈺珠直接將她调到了身边做了大丫头,月利银子翻倍,这丫头受宠若惊,行事越发地积极起来。 堂兄回来了? 沈鈺珠忙丟掉了手中的笔掀起珠帘疾步迎接了出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从院子正门疾步走了进来。 高大板正的身形,一袭绣著竹纹靛青色袍,端正的脸,浓眉大眼,长相很是老实敦厚,脸上没有云州公子哥儿们身上的浮浪气韵,反而是板著一张脸,神情清冷如霜。 堂兄沈知仪的父母双亡,当年沈啸文出身很低,沈啸文能读书全仰仗著自己的哥嫂卖馒头供养他读书。 后来沈鈺珠的大伯大伯母渐渐攒了些银子做了行商,一次路上遇了强盗双亡,留下了只有三岁的沈知仪。 沈知仪跟著养在了沈府,之前一直都是沈鈺珠的娘亲萧氏养著,后来萧氏死了以后被一个老嬤嬤养著。 赵姨娘进府后,处处剋扣沈知仪的供养,她有自己的儿子可不想沈家任何其他的子弟对她儿子形成威胁。 如今沈知仪已经到了二十岁,赵姨娘主持府中馈连著沈知仪的亲事也不张罗。 沈知仪也是个要强的,自己搬出了沈府自立门户,如今经营一些小买卖,做些米麵粮店的生意。 上一世沈鈺珠对这位经常板著脸孔的兄长分外討厌,討厌他冷冰冰的样子。 沈知仪每次还喜欢告诉她哪些人是好心,哪些人是想害她,可惜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却不知上一世她被卢卓和沈知书陷害通敌,这位冷麵堂兄几乎倾尽了全部的身家帮她申诉冤情,就为了报答她娘亲养育他三年的恩惠。 沈鈺珠收住了步子停在了沈知仪的面前,抬眸定定看著眼前身材高大的青年,眼底却是火辣辣的疼,眼泪早已经涌出了眼眶。 上一世堂兄就警告过她,卢卓不是真心待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为此她和堂兄彻底翻脸不再来往。 现在她还能见著他那张板著的脸,觉得这是天大的幸运。 上一世他死得很惨,因为得罪了卢卓被人毒死,此番他还活著,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样子,可是在沈鈺珠看来却那般的亲切。 沈知仪上前一步上上下下看向了沈鈺珠,伤得不严重还能这么活蹦乱跳地迎了出来,他顿时鬆了口气。 “怎的出了这等事?”沈知仪一般不愿意回沈家,自己是沈家的累赘,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傻妹子。 “你如今好歹也是行了及笄礼的女孩子,性子该是收一收了,”沈知仪脸色沉了下来,这个妹妹当真是不想好好嫁人了吗? 平日里不是舞枪弄棒,就是到处拋头露面,行事也没有什么分寸,实在是令人操心。 “大哥说得对,”沈鈺珠抹了一把泪,抬起头笑看著。 沈知仪微微一愣,怎的这个丫头今日这般乖巧,之前他看不惯她行事多说几句,她便恼了,现在她这个样子他有些不適应。 “既然我说得对那你就多读一些书,学学女红,女孩子该做的事情也要做的。” “大哥说得对,”沈鈺珠笑道。 沈知仪被她这般一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忙从怀前拿出了一只精致的瓷瓶。 是官窑出品的色很艷丽塞进了沈鈺珠的手中道:“这是玉容膏若是身上有擦伤,涂抹在伤口上面,也能好得快些。” 沈知仪说罢转身就走,昨儿他不在云州,今早才听自己的妹妹出事了,如今忙赶了过来瞧瞧。 这丫头昨天晚上闹了那么大动静儿,他已经晓得了,觉得她这样做很好,那卢卓看著就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居然设计陷害自己的傻妹妹。 此番看著她这般处置,也算是乖巧听话,他放了膏药转身想走,却被沈鈺珠一把抓住了手臂。 “大哥,我有话同你讲,”沈鈺珠定定看著他,清澈的眼眸多了几分以前不曾有过的慎重和沉稳。 沈知仪眉头一蹙,这丫头又要做什么,怎么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沈知仪微微一愣还是跟著沈鈺珠进了揽月阁院子里的书房,刚在书房坐定,沈鈺珠亲自沏茶端到了他的面前。 沈知仪又是一怔,以往这丫头著实討厌他,何曾与他这般亲热地说过话,总是听了几句就让他走开。 沈鈺珠走到了八宝架子前,拿出了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走到了沈知仪的面前打开,里面满满的一层银票,文契。 “你这是......”沈知仪是真的懵了。 沈鈺珠看著自己堂兄笑道:“大哥,这些银子你拿去,我有重要事情要託付给你。” 第8章 经营 沈鈺珠將小巧刻著富贵牡丹纹的紫檀木盒子推到了沈知仪面前,沈知仪微微一愣。 这应该是妹妹的体己银子,怎么都当著他的面儿拿了出来? “大哥,这些银子你拿著!”沈鈺珠看著沈知仪笑道。 沈知仪忙站了起来,看著面前的沈鈺珠脸色沉下去了几分道:“你又在胡闹什么?之前我和你说过,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你不可隨意赠予別人。” 沈知仪带著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著她道:“你娘亲之前留下了那么多东西尽数落在了赵姨娘的手里,你偏是个好骗的,现在怎的又拿出来给我?” 他顿了顿话头道:“若是以后你要用到的时候却拿不出来一个铜板,你到时候又找谁要去?这些你快快收起来,我要走了,还有些生意要忙,你好生养著伤,缺什么和我说便是。” 沈知仪虽然搬出了沈家可是对沈家那些奸佞小人看得是真真切切。 偏偏眼面前这个傻得看不透彻,隨便给別人东西,如今又给到了他的头上。 沈鈺珠心头一暖,这府里头上下只有眼前之人待她一片真心。 眼见著若是硬给,堂兄断然是不要的,她心思微微顿了顿看著沈知仪道:“大哥,小妹晓得大哥在街面上新开了一家店需要银子的地方多著呢。” 沈鈺珠点著面前的箱子道:“这些银子我现如今也用不著,只想著能帮大哥一点是一点。” 沈知仪脸色缓和了几分,心头一顿,他三岁的时候曾经在先夫人名下养了三年。 先夫人是极好的一个人,可是他在沈家说不上话儿,眼睁睁看著眼前这个丫头一步步做错走错,就是无能为力。 他是捉急了一些,有些话说得难听,此时看到这丫头还能有这份儿心肠,他也是满足了。 “你不必惦记我,你若是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好,以后多长个心眼儿,是非人等看真切了,银子自己好好留在身边,我这边你不必担心。” “大哥,”沈鈺珠將装著银票的箱子再一次推到了沈知仪的面前看著他道,“既然如此,那么大哥可否帮我一个忙?” 沈知仪愣怔在那里,抬眸看著沈鈺珠道:“帮什么忙?” 沈鈺珠纤纤玉手按在了箱子上看著沈知仪道:“大哥既然不愿意收下我的银子,那这银子大哥帮我买一些铺面经营,所得利息你我五五分成。” 沈知仪是真的被这个丫头给弄懵了,这一出出的,一个內宅的小丫头不想怎么样嫁个好人家,却是將心思动在了这个上面。 “你......”一时间沈知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鈺珠缓缓起身看向了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光低声道:“大哥许是听了昨天夜里的事情了。” 沈知仪眸色微微一沉,昨晚沈府的事情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个赵姨娘平日里看著柔柔弱弱居然是这般狠辣的角色。 “你且再忍忍,等你嫁了人离开了这个家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那些人和事也烦不著你。” “嫁人?”沈鈺珠心头掠过一抹寒凉,她重活一世再也不敢动那真情了。 第9章 一哭二闹 沈鈺珠刚要歇一会儿,突然张妈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妈怎么了?”沈鈺珠忙坐了起来。 张妈同沈鈺珠行礼道:“赵姨娘將自己吊在了祠堂的横樑上,已经被身边的丫头救了下来,不过闹得厉害!” 张妈顿了顿话头:“老爷去知州府里做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府里头也没有个能主事的人,主子,这该如何是好?” 沈鈺珠眉头蹙了起来,一边伺候的两个小丫头云香和春熙也替主子著急。 这可怎么办啊?赵氏闹得这么厉害不就是给主子看的吗? 谁都知道赵姨娘被关在祠堂里,是因为大小姐之前闹的那一齣子。 如果赵姨娘真的死了,人人都会说是大小姐逼死她的,指不定又扯出来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到时候大小姐定会得个逼死姨娘,飞扬跋扈的恶名,以后还怎么说亲? 大小姐眼见著到了说亲的年龄了,传出来这么个恶名,谁还敢上门来? “大小姐,”云香忙看向了自家主子。 沈鈺珠的眸色沉了下来,缓缓起身將衣物穿戴好。 “张妈,你去给李泉传个话儿,儘快去知州府告知我爹!府里头出了事儿,让我爹速速回来一趟。” “是!”张妈知道赵姨娘要是真的死了,那么宠赵氏的老爷会恨死大小姐的,指不定要做出来什么事情。 她不敢耽搁疾步走出暖阁去传话。 沈鈺珠带著云香和春熙朝著祠堂的方向走去。 沈家除了设在郊外的整个沈家祭祀用的宗祠外,在沈家长房府邸的后院里还修建著一座祠堂,也就是沈家长房的家祠,平日里供奉沈家祖宗牌位。 沈鈺珠穿过了后院的月洞门,沿著穿廊,穿过一片芭蕉林,刚走到了祠堂外面,就听到赵姨娘和妹妹沈知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丫鬟婆子们的劝慰声。 她脚下的步子稍稍顿了顿,大步走上了祠堂门前的台阶。 祠堂里挤满了人,几个丫鬟婆子紧紧抱著要寻死的赵姨娘,沈知书看起来也嚇傻了,痛哭出声。 祠堂正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著一张椅子,堪堪坐著一个圆脸,神情冷冰冰的老妇人。 穿著深紫色褙子,祖母绿翡翠抹额,眉眼和沈啸文有些相似,正是沈家老夫人,沈鈺珠的祖母。 沈鈺珠眸色一闪,果然赵姨娘这是诚心闹这一齣子,连祖母也被惊动了。 她闹得越大,越要府里头的人觉得是她沈鈺珠得理不饶人,非要將人活活逼死了才算。 沈鈺珠提著裙角走进了祠堂的正门,方才还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鈺珠,那些视线里有惊讶,有嘲讽,还有幸灾乐祸。 沈鈺珠不动声色冲正位上的沈老夫人福了福道:“鈺珠给祖母请安!” 沈老夫人看著眼前的长孙女儿,脸色不善。 她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孙女儿,不如二孙女儿书儿会哄她开心,眼前这个又蠢又笨。 有人在她的耳边吹了风,今天沈家闹到了这种地步,都是眼前这个丫头的错。 如果她之前不找来那么多人对峙,闹出了人命官司,现在沈家怎么可能被云州城的人指指点点? “起来吧!”沈老夫人没好气道。 本来已经被按坐在椅子上的赵姨娘看到沈鈺珠走了进来,朝著沈鈺珠扑了过来,跪在了她的面前。 “大小姐,大小姐求求你放过我们母女吧!” 赵姨娘在祠堂里跪了几天,此时看起来头髮纷乱,脸色苍白,分外的憔悴。 她紧紧抱著沈鈺珠的腿大哭了出来。 “大小姐,你是妾身养大的,妾身对你何曾有过亏欠?都是陈婆子陷害我,你却恨在了我身上!” 她哭得悽惨,饶是最心硬的人看著赵氏这个样子也会心头生出怜悯,越发觉得大小姐是不是过分了? “我何曾恨过你?”沈鈺珠唇角勾著一抹冷笑,视线如刀子一样刻在了赵氏的脸上。 赵氏也不知道为何,看著面前这个小贱人的眼神觉得瘮得慌。 沈鈺珠不露痕跡將腿挪到了一边,挣脱了赵氏的束缚,环顾了四周一眼。 她低头看著赵氏冷冷笑道:“姨娘是不是在祠堂里跪糊涂了?” 她一字一顿道:“杀了陈婆子的是姨娘,陷害我的是你的女儿,將你关进这里来的是我爹,我可曾说过一句半句?你衝著我哭什么?” 赵氏猛地抬起头看著面前定定站著的沈鈺珠,嘴巴张了张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头恨毒了这个小贱人,如果不是她之前做局,她怎么能办出来杀人那样的蠢事,彼时也是被沈鈺珠这个小贱人逼急了。 她只想从祠堂里出来,她不能失宠,她得回到老爷的身边去。 赵氏忙又跪行到了沈老夫人面前,嚎啕大哭:“老夫人,您瞧瞧鈺姐儿说的什么话?若不是鈺姐儿之前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儿闹,妾身又如何落得这般下场。” “是!是妾身教导下人无方,也是书姐儿年龄小不懂事被陆卓那廝骗了,可是……”赵姨娘用帕子捂著唇大哭道:“可是鈺姐儿就不能放我们母女两一条生路吗!” 她冲沈老夫人狠狠磕了一个头,洁白的额头撞出了一片红紫,哭了出来道:“罢了,罢了,就当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起书姐儿,更对不起礼哥儿,以后礼哥回府就告诉他,他已经没了娘!” “老夫人!妾身在这个家被欺负至此,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赵姨娘跳了起来,朝著一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来人!快拦住她!”沈老夫人彻底慌了。 四周的丫鬟婆子忙又將赵姨娘拦了下来。 沈老夫人脸也嚇白了,平时赵氏在她跟前服侍得尽心尽力,书姐儿也会哄著她开心。 她的孙子沈知礼更是沈家的骄傲,十二岁过了乡试,十五岁过了省试,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赵氏死了,礼哥儿也会恨她这个做祖母的。 “沈鈺珠!你是聋了还是瞎了?还不快来给你姨娘磕头陪个不是!难不成你要看著沈家再闹出人命吗?” 沈鈺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她就知道赵氏一旦说出来弟弟沈知礼的名號,算是掐中了老夫人的要害。 老夫人最偏心沈知礼,沈府里最好的,最贵的,都是留给她孙子的。 沈鈺珠冷冷笑了出来:“好,我来劝劝姨娘!” 她抓起了供桌上的一只茶壶,打开壶盖,从袖子里拿出纸包,展开纸包露出些褐色粉末,当著眾多人的面儿倒进了壶中。 沈鈺珠提著茶壶,一把拽起了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赵姨娘,猛地掰开她的嘴就要灌下去。 “住手!快住手!你这是疯了吗?”沈老夫人顿时嚇傻了。 第10章 杀手鐧 赵姨娘原本想要闹大后,让府里头的人更加厌恶沈鈺珠这个小贱人,同时踩著沈鈺珠博取老夫人,还有老爷的同情。 没想到这个小贱人居然真的將毒药放进了茶水中,这是要给她灌下去吗? 她脑子一片空白,拼命地挣扎著。 四周的丫鬟婆子都嚇傻了,手脚无措地站在那里。 沈鈺珠会拳脚功夫,赵氏虽然狠毒可是这样面对面靠著体力爭斗,她还是力不从心。 眼看著就要被沈鈺珠灌下毒茶,赵姨娘的一切偽装都被自己撕破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沈鈺珠的面前,死死拽著沈鈺珠的袖口,连连求饶起来。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我不想死!別杀我!我不想死!!啊啊啊!!咳咳咳!” 赵氏饶是拼了命地挣扎,哀嚎著求饶,还是被沈鈺珠按著灌下了一大口茶。 她忙抠著自己的喉咙想要將茶水吐出来,不过这个噁心的动作让四周围观的人,顿时觉得极其不舒服。 平日里赵氏打扮得枝招展,即便是图个指甲都要用几十种卉调製顏料,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狼狈过。 敢情这赵姨娘刚才是在演戏,人家本来就不想死,闹出了这个死样子,这是做戏给別人看的! 原本还同情她的那些人,渐渐视线变了几分,什么玩意儿嘛。 “老夫人!求求您,求求您快去请大夫!帮我解毒!!求求您!”赵氏哭著趴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呕出来的脏污,惊恐扭曲的脸,赵氏这个样子让沈老夫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看著她的眼神都变了。 “沈鈺珠你个贱人!你居然要谋害我娘!我今儿撕了你!!”沈知书尖叫著朝著沈鈺珠扑了过去,不再是曾经那个温柔嫻淑的样子,令人大感意外。 她和娘也就是做戏,她们又不是真的去死,这个贱人居然真的给她娘灌下了毒药! “你娘不是想死吗?我成全她罢了!”沈鈺珠冷冷看向了地上滚作一团,抠著嗓子眼儿呕吐,噁心到极点的赵姨娘。 沈知书刚扑了过来,根本不是沈鈺珠的对手,被沈鈺珠一把推开。 她朝著沈老夫人爬了过去大哭道:“祖母,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沈老夫人没想到赵氏居然耍赖皮,要死要活都是这个女人自己编出来的戏码,看来还是在祠堂里跪的时间短了一些。 她虽然老了,不等於谁都能糊弄她。 沈老夫人头一次对赵氏生出了厌恶,可毕竟是礼哥儿的娘,她不能看著她死。 “来人!请大夫!” “不必了,祖母,”沈鈺珠从袖子里又拿出来一个纸包。 这只纸包同之前的那一包一模一样,她打开了纸包,將里面的褐色粉末直接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嘶!”四周看著的人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沈鈺珠將纸包丟在了地上,淡淡笑看著沈老夫人:“祖母,这是孙女儿这些日子做出来的新茶,虽然顏色看起来不怎么样,不过泡著喝味道很不错。” 她將茶叶渣子吐了出来,唇角勾著冷冽的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赵氏顿时僵在了那里,看著沈鈺珠的眼睛染著恨,她又上了这个小贱人的当。 “胡闹!!”沈老夫人鬆了口气,此时看著赵氏有些不待见她。 她冷冷道:“啸文让你在祠堂里反省,你闹了这么一齣子,须得再多关几天,压一压你的性子才是!” “老夫人,老爷回来了!”秦管家急匆匆走进了祠堂的正厅通传。 不一会儿穿著件靛青色常服的沈啸文,黑著一张脸疾步走了进来。 他刚站在祠堂里,便看到地上瘫著的一脸污秽的赵姨娘,神情微微一怔:“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爷?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赵氏终於盼来了沈啸文,顿时哭了出来。 她之前已经很狼狈了,现在这么一哭,给人感觉有些惊悚。 沈啸文下意识地躲开,这么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让赵姨娘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这个曾经那么喜欢她,为了她一掷千金,將她小心翼翼金屋藏娇,还和他的正妻爭得面红耳赤几近翻脸,也要將她带进沈府给她一个名分。 可是现在她被沈鈺珠欺负得这么惨,他居然想要躲开她? “老爷……”赵姨娘的脸色瞬间苍白。 沈啸文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眼前的女人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之前她那般娇媚温柔,性子討巧,是他心头的一朵解语。 可是上一回大女儿沈鈺珠闹了那么一出,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会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儿杀人。 此时再看向这个女人,脸色煞白,嘴巴边还糊著脏污,头髮散乱,眼底发青,没有精雕细琢的妆容,瞬间苍老了许多。 沈啸文心头生出一抹厌恶。 “母亲!”他不想再看赵姨娘一眼,转身冲沈老夫人躬身行礼。 沈老夫人被赵氏闹得也有些烦了,看著沈啸文冷冷道:“你平日里宠著她,我不说什么了,凡事都要有个度。” 沈啸文眉头一蹙。 沈老夫人点著地上的赵氏冷冷道:“你倒是问问她,让她在祠堂里跪著,她倒是不乐意了。要死不活地闹著,礼哥儿马上要赶考了。她身为礼哥儿的娘得有个分寸才行。” 沈啸文顿时瞭然,原来这是赵氏不服,在祠堂里闹了起来。 他心头对赵氏的厌恶更多了几分。 “来人!將赵氏送到庄子上去!” “父亲!!”一边早已经失了分寸的沈知书顿时嚇呆了。 父亲要將娘送到庄子上去?这可怎么好? 若是关在祠堂里,顶多就是关几天而已,但凡被送到偏僻的庄子上,那是让自己娘亲自生自灭啊! “父亲!不要!!女儿求父亲开恩!姨娘她知错了,她再也不敢的。”沈知书忙跪了下来。 “父亲也看在礼哥儿的面子上,我弟弟马上要进京赶考,如果姨娘出了什么事儿,他必然心头难受!若是因为此间事情,出了什么岔子……父亲……父亲怕是会后悔一辈子啊!” 沈知书紧紧抱著沈啸文的腿苦苦哀求道:“父亲看在礼哥儿的面子上,便饶了姨娘这一遭吧?” 礼哥儿?又是礼哥儿! 沈鈺珠眼底掠过一抹嘲讽还有深深的无奈。 沈知礼是云州城出了名的少年奇才,也是赵氏母女的依靠和最后的杀手鐧。 第11章 总是要还的 果然沈知书提到沈家的二少爷沈知礼后,沈啸文顿时神色垮了下来。 自己儿子的心性他自己清楚得很,虽然才华卓越,但心胸不是很宽广。 如果他的生母被送到了庄子上,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岔子,那孩子会恨他一辈子的。 沈知书瞧著父亲和祖母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忙哭求道:“父亲,祖母,姨娘身子弱,已经在祠堂里跪了几天了。礼哥儿晓得了后,正往家里赶。” 她定了定话头哭道:“父亲要是將姨娘送到庄子上,礼哥儿见不到姨娘,不晓得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求求父亲,求求祖母,看著礼哥儿的面子且饶了姨娘这一回吧!” 沈夫人看著地上瘫著的赵氏,妥协了。 虽然这个赵氏有戏弄她的心思,但毕竟是礼哥儿的生母。 她嘆了口气道:“罢了,你且搬回到莲轩,好好反省自己。好歹礼哥儿也要赶考了,你收敛一些才是。” 赵氏一愣,闹到了这个地步她怎么敢再生出什么事端,忙应了一声。 “父亲!”正当那些丫鬟婆子將地上的赵姨娘扶起来,准备离开祠堂,不想沈鈺珠缓缓上前一步。 沈啸文等人俱是一愣,这又是怎么了? “你还有何事?不晓得长辈们都累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沈啸文眉眼间掠过浓浓的厌恶。 对於这样的厌恶,沈鈺珠已经习惯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这么討厌她,无所谓了。 “父亲,”沈鈺珠缓缓衝沈啸文躬身福了福道,“既然赵姨娘身子弱,那她保管著的,我娘亲的那些东西,便由女儿亲自打理吧!” 沈鈺珠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大小姐这是要执掌府里头的中馈吗? 赵氏也是气得脸色发白,这个小贱人,居然什么样的空子都能钻。 可是身子弱这事儿,她现在还真的不好辩驳。 一边的沈知书也是愣住了,娘亲身子弱就是一个离开祠堂的藉口,居然被沈鈺珠这个贱人拿住了话柄。 沈老夫人眉头微微一蹙冷冷道:“你还未出阁,这些银子公帐到了你的手里,你岂能管得好?” 沈鈺珠冲沈老夫人笑道:“祖母放心,妹妹能管得好,鈺珠也一定能管得好。况且管的是我娘留下来的东西,不管好与不好都是我自己的。”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沈家这么些年的销,基本上都是靠著萧氏嫁过来时带著的嫁妆。 如今沈鈺珠硬是要回去,她们断然没有办法不给。 以前这个丫头素来不管这些的,这才让赵氏接手管著,她什么时候变得鬼精了起来? “你这丫头胡闹得很,”沈啸文一听沈鈺珠要要回去萧氏给她留的嫁妆,他也是有些心虚,不过这事儿闹到公堂也是他们沈家没理。 他看著沈鈺珠道:“你素来不管这个,连一个帐册都做不好,管这么多做什么,还不退下!” 沈啸文从知州府回来已经累了,好不容易处置好赵氏,现在又跑出来一个沈鈺珠。 他甩了甩衣袖刚要走,突然被沈鈺珠挡在了身前。 “放肆!!”沈啸文猛地看向了面前的女儿,那双宛若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冰冷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沈鈺珠看著父亲一字一顿道:“之前您的爱妾当著刑狱司官员的面儿亲手杀了人,您只是將她关在祠堂里反省。” 她顿了顿话头冷冷笑道:“您是云州府的通判,那些属下们自然不敢將您的宠妾怎么样。可是您这样在官场中公私不分,丟了脸面事小,丟了为官之道,被有心人传到上面去,您丟的可不仅仅是脸面了。” “你住口!!”沈啸文顿时脸色巨变,她这是威胁他这个做父亲的吗? 他猛地抬起手朝著沈鈺珠掌摑了下来。 不想沈鈺珠丝毫不避,抬眸冷冷盯著他,那眼神像是万千的冰霜凝结,让他心头顿时生出了几分寒意,这一巴掌硬是打不下去。 沈鈺珠冷冷笑了出来道:“父亲,真正惹麻烦的不是我,是谁,您心里比我要清楚!鈺珠就是想要回娘亲的东西而已。” “若是这事儿,您决计要闹,女儿奉陪到底。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拼著让全天下人笑话,这个理儿也要说道分明了才是!” 到了这种地步,沈鈺珠已经不在乎什么虚偽的亲情和世人的眼光了。 既然今天赵氏將她誆到这里看她演戏,她不收点子利息,怎么对得起自己白白跑来的这一趟。 一边冷眼看著的沈老夫人眸色微微一闪,这个丫头今儿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之前那一场闹剧,她也有所未闻,今日这丫头不好糊弄。 她心思一动想起什么来,冷冷看著沈鈺珠道:“也罢,你既然这般说,我们若是不允了你,岂不是显得沈家的长辈小气!来人!將先夫人的东西搬到大小姐的揽月阁里去。” 沈鈺珠心头一顿,老夫人怎的这般痛快地答应了,不过她也乐见其成。 沈啸文是真的累了,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沈鈺珠带著云香和春熙回到了揽月阁,不多时那些粗使婆子抬著七八只箱子送到了揽月阁中。 她命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將那些箱子一只只地打开,屏退了下人后,独自一人整理。 沈鈺珠將那些发霉的东西从箱子里翻找了出来,贵重一点儿的珠宝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些老旧的首饰。 她小心翼翼保存好,得空儿去街面的珠宝店里重新清理一下,也算是娘亲给她留的念想。 一直忙到了晚上,才整理到最后一只箱子。 放在上面的都是一些诗词古卷,还有一些记录药材药膳和诊治之法的古籍,一些陈年的话本子,都是前朝的老故事了。 沈鈺珠拿起了话本子翻了翻,突然从里面掉落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巴掌大小,金丝楠製成,做得分外精致,不似一般的盒子,设置著机关。 她摆弄了许久也没有打开,隨后小心翼翼藏了起来。 她收拾妥当后才喊了丫头们进来將整理好的东西,分门別类地放置好。 一边帮忙的云香都替主子难过得很,低声抱怨道:“听人们说,咱家先夫人嫁进沈家的时候,一百多抬的嫁妆,如今只留了这些。” 春熙气呼呼道:“说是將东西还给大小姐,只有这些,那些被吞了的银子便是不说了吗?” 沈鈺珠仰靠在迎枕上,拿著团扇轻轻扇著,眉眼间晕著一层霜色冷冷笑道:“吞?那些人真的能吞得下吗?这世上哪有白来的好处,总是要还的。” 第12章 踩低就高 接连几天,沈府里的风向变了很多。 赵氏在祠堂里闹的那一齣子,让很多人敏锐地感觉到府里头的势头不对。 之前主持中馈的赵氏被关在了莲轩里,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务,下人们都找到了沈鈺珠这边定夺。 赵氏气不过,索性將那些陈年烂帐抬到了揽月阁里。 沈鈺珠这个小贱人不是要管帐吗,那就让她管个够好了。 她想著那个小贱人,素来对这方面不开窍,给了她帐册,她也根本就管不了。 若是沈鈺珠处理不好,就容易犯错儿,她一犯错儿,就能抓著她的把柄。 只要稍稍抓住她一丁点儿的错处,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没有想到短短几天,沈鈺珠就將那些帐册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连著前院帐房里的先生都夸讚大小姐的帐册做得好看,分明,清晰。 赵姨娘是彻底没招儿了,瘫在了莲轩的床榻上,真的病倒了。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赵氏住著的莲轩里,不似往日那般欢快,一切都是暗沉沉的。 头昏脑涨的赵氏爬了起来,將一只烛台砸在了服侍的小丫头翠竹的头上。 “你们这是眼瞎了不成了?屋子里这般昏暗,只点著一盏灯,连你们也要骑在我的头上吗?谁给你们的狗胆子?” “姨娘息怒!”翠竹忙捂著渗出了血的额头,跪在了地上哭道:“奴婢今儿去库房里领银烛和灯油。” 她吸了口气哭道:“不想那管著库房的婆子说,这个月咱们莲轩已经领了的,没有了!那些老不死的婆子们,一个个踩低就高,这是看著如今姨娘落了势,都欺负上来了。” 赵姨娘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溢出来一抹怨毒。 都是沈鈺珠这个小贱人,她这是要往死里逼她,不过她有个好儿子。 只等著礼哥儿去京城应试,到时候中了进士回来,且看那小贱人还能囂张几天? “娘亲!礼哥儿回来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隨后暖阁门口的珠帘打了起来。 穿著一件桃红色挑线裙子的沈知书疾步走了进来,身后跟著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长得很清秀,只是眉眼间含著一丝丝和同龄人不一样的阴戾之色。 他穿著靛青色绣竹纹锦袍,身材已经拔高,很是挺拔俊秀,刚从外面走进来,身上还留著夜色寒气。 “礼哥儿!!快些进来!”赵氏之前病得厉害,瘫在了床上。 此时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她顿时浑身都注入进了无穷的力气,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她刚要抓著沈知礼的胳膊,却被沈知礼下意识地避开。 赵氏猛地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难不成连儿子也要嫌弃她吗? “礼哥儿?”赵氏动了动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拿不出手,端不上檯面,让自己的儿子跟著受累了。 沈知书也是小心翼翼看著自己的弟弟,她虽然为长,可是很怕这个弟弟的。 沈知礼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恨铁不成钢地看著自己的姐姐和母亲,声音中透著万般的清冷道:“我不在家,你们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儿!还杀了人,如今又落得这般狼狈境地!” 沈知书心头不服道:“还不是沈鈺珠那个贱人!若不是她,娘亲何苦会落得这般下场?” 沈知礼脸色一沉,这一路上回来,他已经得了消息,没想到平时蠢笨的沈鈺珠变得这么凌厉了? 他心头烦乱沉声道:“如今你们两个给我安分一些,既然沈鈺珠变了许多,要更加小心谨慎。此间我回来还有一件事须得急著办!” “礼哥儿,你要办什么事儿?”赵氏忙问道。 沈知礼眉头蹙了起来,烦躁得很。 “这一次主考官大人我已经打听了出来,是京城户部尚书陈大人。很多考生已经先行去了京城送银子,送东西,我也得紧著准备礼物孝敬才是!” 他定了定话头道:“陈大人喜欢灵芝和砚台。灵芝的事情先前已经备好,我记得陇西有无水砚,可是这种砚台有市无价,须得重金才能购得。现在我需要一大笔银子!” 赵姨娘顿时愣在了那里,她之前攒下来的银子都在了儿子和女儿的身上,连著萧氏留给沈鈺珠的银子也被她拿来了。 现在除了替儿子准备的进京赶考的银子,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帮他买礼物。 “这……”赵姨娘有些犯难。 一边的沈知书忙道:“娘,萧氏不是还有些庄子留给沈鈺珠那个贱人的嘛,想个法子卖了,不就有了银子给礼哥儿吗!” “卖?”赵氏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先前儿我们能哄著她卖了,如今她对我们下手这么狠,怕是不好哄。” 沈知书冷笑道:“礼哥儿应考重要,还是那贱人的庄子重要,只要求到祖母那边一定能成。” 赵氏顿时眸色一亮:“你说的倒也是,可若是老夫人出面她也不肯呢?” 赵氏被沈鈺珠收拾得有些惨,有些怕了沈鈺珠。 “不肯?”坐在窗下的沈知礼冷冷笑了出来,“自然有法子让她肯!” 夜色越发浓烈了几分。 沈鈺珠很怕黑夜,她仿佛又被关在了那一间柴房中。 四周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將她的皮肉一寸寸地灼烧开裂。 她拼了命地喊著,嗓子渗出了血,眼睁睁看著面前的那些亲人,身体僵硬,脸色灰白,从她的面前缓缓走过。 她想要留住他们,可是无能为力,看著他们走进了深渊中,万劫不復。 “不!不!不要!不要啊!!” 沈鈺珠嘶喊了出来。 “主子!主子!!”耳边传来了云香和春熙的喊声,她猛地被人摇晃著醒来。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转过脸看著面前惊慌失色的两个小丫头。 这两个小丫头被嚇坏了,最近一段时间,主子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们有些担心地看著沈鈺珠:“主子,您没事吧?” “没有,一个噩梦罢了!”沈鈺珠再也睡不著,披著衣衫坐在了窗前练字儿,一直到天明。 晚上没有睡好,沈鈺珠一上午也只用了一盏冰梨球,临近正午刚要靠在迎枕上打个盹儿,突然张妈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主子!二少爷回来了!老夫人在松林阁摆了饭局,让您也过去用饭!” 沈鈺珠微微闭著的眼睛猛地睁开,沈知礼回来了? 第13章 不卖 沈鈺珠缓缓起身,命云香和春熙帮她更衣。 老夫人请她过去用饭,这个饭不能不去吃。 况且沈家二少爷回来了,这一顿饭,估计也很不好吃。 沈鈺珠穿了一件月白色绣淡粉色月季纹的裙子,外面罩了一层软纱,带著云香和春熙两个小丫头朝著后院的松林阁走去。 不多时到了松林阁的院子外面,远远看到院子门口站著的两个小廝,都是二少爷沈知礼身边的。 她脚下的步子定了定,缓步走进了院子里。 刚走进去,一个穿著云青色褙子的掌事婆子疾步迎了出来。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了!”来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嬤嬤李妈。 李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在沈府里算是有资歷的人。 她平日里莫说是下人,即便是见了主子们也是拿捏得很,今儿见了沈鈺珠,竟然比以往热情多了。 沈鈺珠心思一动,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笑道:“有劳李嬤嬤亲自迎我。” “说哪里的话儿,如今难得老太太开心,二少爷回来了,老太太摆了饭只想和小辈们多亲近亲近。” 李妈看著沈鈺珠笑道:“方才老太太还问大小姐哪儿去了,今儿留了大小姐最爱吃的烧鸭掌,用酒糟煨了,燉得入了味儿。老太太还说,大小姐爱吃桂糕,一併让人做了呢!” 沈鈺珠的眉头微微一挑,她晓得自己在祖母的眼里是个什么货色。 在这座府里,祖母最喜欢的孙辈就是沈知礼,其次是会哄人开心的沈知书。她一向是个討人嫌的,今天居然记掛她? 呵!怕不是好事儿! 她看著说得天乱坠的李妈淡淡笑道:“让祖母费心了。” 沈鈺珠跟著李妈走进了松林阁的正厅,正厅两侧连著沈老夫人的起居之处。 正厅装饰得低调奢华,放著一张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大桌,此时桌子四周早已经坐了人。 正位上坐著沈老夫人,一侧坐著沈啸文,另一侧坐著赵姨娘,正殷勤地帮沈老夫人剥果子。 靠著沈啸文坐著的是沈知礼和沈知书姐弟两个,正对著沈老夫人留著一个空位,大概是给她留的吧? “鈺姐儿来了?这是礼哥儿从陇南带回来的新鲜果子,姨娘剥给你吃!”赵姨娘看到沈鈺珠走了进来,眼睛里的锋芒一晃而过,忙带著笑起身迎了过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一边的沈知礼站起身,冲沈鈺珠长身而躬,规规矩矩行礼道:“小弟给长姐请安!长姐看著清瘦了?小弟带了一些补品回来,一会儿差人送到长姐的揽月阁里。” 沈知书看著沈鈺珠笑道:“礼哥儿这般惦记著长姐,我这个做二姐的都嫉妒了呢?” “你这丫头,有礼物哪里能少得了你,还不快让你长姐坐下吃饭!”沈老夫人看著沈知书笑骂道。 沈知书忙上前一步想要挽著沈鈺珠的手。 那一瞬间,沈鈺珠感觉像是被蛇蝎刺了一下似的,猛地避开。 沈知书微微一愣,伸出来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眼底渗出一丝丝的怨毒。 今儿若不是为了这个小贱人手中的庄子,她才懒得这般逢迎她,她算个什么东西? 一时间正厅里本来很热闹的气氛,微微有几分尷尬。 沈啸文咳嗽了一声看著沈鈺珠道:“坐下吃饭吧,今天我们一家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彼此都不要太生分了。” 沈鈺珠笑道:“父亲说的是。” 她绕开了沈知书坐在了沈老夫人对面的位置上,沈知书脸色变了变,没想到沈鈺珠这个不要脸的,居然给她甩脸子看。 沈知书刚要发作却对上了赵姨娘警告的视线,她忙冷笑了一声坐在了沈知礼的身边。 沈鈺珠捡著可口的菜动了几筷子,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只是不晓得今儿这一大家子人究竟想干什么。 沈老夫人看著一家子人吃得也差不多了,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脸色淡然的沈鈺珠笑了出来。 “鈺姐儿,祖母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娘亲给你留了几处庄子?” 沈鈺珠握著筷子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沈家人居然动起了这个心思? 是的,她娘亲死之前留了嘱託,將云州城郊外的两个最富庶的庄子留给她,以后做她出嫁的嫁妆用。 上一世,她折了很多的东西在赵氏母子的手中,但是那两个庄子她一直都自己管著,那是娘亲留给她傍身用的。 她之前再怎么傻也不可能將这个给人的。 她缓缓道:“回祖母的话儿,娘確实留了庄子给我,准备以后做我的陪嫁,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私產!” 沈鈺珠將私產两个字儿重重咬了出来。 沈老夫人脸色微微有些尷尬,隨后还是笑道:“祖母晓得那是你娘留给你的私產,但是今儿有件事情需要和你说分明。” 是的,说明分,根本不是商议。 沈鈺珠唇角噙著一丝嘲讽,上一世就是这样。 一开始拿她的东西还和她商议,后来直接拿走,仅仅是告诉她一声算是照顾了她的情绪。 沈老夫人看著沈鈺珠道:“鈺姐儿,所谓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如今咱们沈家头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礼哥儿进京赶考。” 沈鈺珠抬眸淡淡扫了一眼神色端整的沈知礼,这只小狐狸盯上了她的庄子。 他这是求到了老夫人面前,让老夫人和她要。 沈老夫人淡淡笑道:“你也晓得,礼哥儿这么小年纪就中了省试,这一遭进京赶考定是前途无量。不过……” 她话锋一转看著沈鈺珠道:“不过这世道就是如此,按照惯例,礼哥儿进京先要拜会主考官大人,到时候若是得了主考官大人的赏识,这事儿便是成了一半儿。” 沈老夫人笑著,宛若她孙子已经考上了一样。 “礼哥儿已经打听出来了,这一次的主考官大人是京城户部尚书陈大人,陈大人生平最喜欢砚台,陇南有一方无水砚,需要费两千两银子才能购得。” 沈鈺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关键之处来了。 沈老夫人看著她道:“只是咱们沈家大大小小都要银子,府里头的银子远远不够这个数。倒是你娘留下来的那两处庄子能卖个三千多两。” 她开心地盘算道:“卖了庄子后,两千两交给礼哥儿买礼物打通关节,一千两给你和书儿置办一些嫁妆,眼见著你们到了说亲的年龄,该是准备起来了。沈府里先紧著你弟弟,等你弟弟飞黄腾达了,自然有你的好儿!” “不卖!”沈鈺珠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你说什么?”沈老夫人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一向懦弱的孙女儿。 沈鈺珠缓缓抬起头看著沈老夫人一字一顿道:“祖母,我说过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私產,不是礼哥儿和书姐儿的东西,庄子,我不卖!” 第14章 赶出家门 “放肆!怎么和你祖母说话的?” 沈啸文顿时震怒,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点著沈鈺珠的鼻子呵斥道。 沈鈺珠抬眸冷冷看著自己的父亲,唇角勾著一抹嘲讽道:“父亲,这是娘亲留给女儿的东西,女儿別的可以让,这一件事情女儿决不能让!” 沈老夫人也是脸色铁青:“鈺姐儿,你这话儿祖母著实不爱听了。这庄子虽然是你娘留给你的,可是你是不是沈家的女子?” 沈鈺珠缓缓道:“是,孙女儿是沈家的人,可是不代表一些不相干的人隨隨便便就能拿走我的东西!” “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沈老夫人眼底掠过一抹不耐。 她此时心头只想著孙子的前程,哪里想得到別的。 她死死盯著沈鈺珠道:“我说过了,如今礼哥儿的事情,是咱们沈家的头等大事,其他一切的事情都靠后!” “祖母!”沈鈺珠早就料到娘亲留给她的庄子,迟早会被这些人拿走,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急。 这些人这都是嗓子里伸出了手,一点子迴旋的余地不给她留吗? 沈鈺珠狠狠吸了一口气道:“庄子的文契在我堂兄手里,我一个內宅女子用不上这些,求到了堂兄那里,他帮我打理一二。” “你说什么?”赵氏顿时急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可全在这几处庄子了。 这个小贱人居然说,庄子的文契放在了沈知仪那里,那她的儿子怎么办? 沈知仪那个小子都被她赶出了府,居然还敢染指沈家人的银子?以前对他还是宽厚了。 “你是不是糊涂了你?”赵氏跳著脚,抬起手点著沈鈺珠,恨不得戳碎了她的脑袋。 “沈知仪那就是一个外人,沈家长房的,咱们才是一家子人,你这个小贱……这个孩子是不是失心疯了?” 沈鈺珠冷笑了出来:“姨娘,说话还请注意分寸,他是我堂兄,同样流著沈家的血,怎么就是外人了?若论亲疏,我倒是觉得你才是外人!” “你……”赵氏是真的慌了。 她忙扑到了沈老夫人的跟前哭了出来:“老夫人,您倒是瞧瞧这个丫头说的什么话儿。” 她是真的急哭了:“如今礼哥儿好不容易攀上了主考官陈大人这条线,也就是银子买前程的事儿,怎么就不行了呢?” “老爷,您就愿意世世代代呆在这偏僻的云州城里一辈子吗?”赵氏用帕子捂著唇抬眸看向了沈啸文哭道:“你瞧瞧咱家丫头做的哪里叫人事儿?若是礼哥儿能高中,咱们沈家便有出头之日了,如今都被她毁了!” 沈啸文想到了自己的仕途,顿时脸色沉了下来高声道:“来人!你们几个去大少爷那里,將大小姐的东西拿回来!若是不好拿,给我將大少爷丟到官府里去!” “父亲!!”沈鈺珠顿时脸色微微发白,她原本想告诉他们,她的东西已经给了人,他们不要肖想了。 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连著最后一丝的亲情和廉耻也不要了。 他们这哪里是去堂兄那里拿东西,这是抢。 若是大哥不给他们,就要陷害了不成? “父亲!祖母!那是我的东西!若是你们执意如此,咱们也只能官府里见了!”沈鈺珠站起身挡在了那些领命的小廝前。 她抬起头冷冷看著沈啸文,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气闷。 “父亲,您可別忘了,当年是谁辛苦供养你读书的!” 沈啸文眼底微微一闪,当年兄嫂的恩情哪里能与自己的仕途相比? “祖母,堂兄也是您的亲孙子,他的爹娘不在了,您何至於做得这么绝?”沈鈺珠看向了一边坐著的,面色冷冽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一直都瞧不起老大两口子,她虽然是乡民出身,却想著有朝一日能做个人上人。 她也想像其他官宦家族里的老太太一样,母凭子贵做个老封君,得一个皇家的誥命夫人。 现在全部指望她最疼爱的孙子沈知礼了,哪里会顾及沈鈺珠和沈知仪这两个蠢笨不堪的。 “还不快去!愣著做什么?”沈老夫人冲那几个小廝沉声道。 “站住!”沈鈺珠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酬勤匕首,匕首的刀锋锋锐至极,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著淡淡的寒光。 谁都没有想到沈鈺珠居然会动刀子,都是嚇呆了。 沈鈺珠重生一世,总是觉得心头缺乏一些安全感,故而隨身隨时都带著武器,不想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下配上了用场。 “放下!反了你了吗?”沈啸文顿时嚇懵了,点著沈鈺珠的手都微微发颤。 沈老夫人忙向后退开,死死盯著沈鈺珠。 一直坐在桌子边淡定从容的沈知礼忙站了起来,看著沈鈺珠道:“长姐,你这是要弒父吗?不怕千刀万剐吗?” 沈知礼的话顿时提醒了其他的人,大周律法规定,忤逆双亲,弒父之人,都要被刮三千六百刀的。 “你放屁!!”沈鈺珠气到了极点,“你哪只眼睛看著我弒父了?我弒父了吗?” 她冷冷看著沈知礼道:“你若是想要害我,可得想想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的名声,沈家的名声!” 沈知礼一愣,顿时暗自生出一身冷汗。 如果沈家出了一个弒父的子弟,到底是沈家脸面上无光,与他的前途也有些影响。 他顿时闭了唇冷冷道:“那你也不能在长辈面前比划这些凶器!” “你……你个小畜生!!”沈啸文脸色瞬间涨红,他没想到这个一向蠢笨不堪的女儿居然在他的面前比划起刀子来了。 “你不是我沈啸文的女儿!你给我滚!滚出沈府!!”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沈啸文,隨后眼底掠过一抹哀伤和绝望。 罢了,她也不想再呆在这个地狱一样的是非之地。 “好!我走便是!”沈鈺珠將对面前父亲最后的一点温情也在心中抹杀了。 “好!好!”沈啸文就是咋咋呼呼,以为这个丫头能服软,將那庄子交出来便罢了。 没有想到她居然骨头这么硬! “来人!去请三太公!还有宗族里的其他长辈,今儿开宗祠,在族谱上除去大小姐的名字,让这个小畜生永远滚出我们沈家!” “老爷!老爷!!不要啊!不要赶小姐走!!” “求求老爷!不要赶小姐走!” 云香和春熙忙跪了下来,她们两个丫头彻底嚇傻了。 好端端地吃一顿团圆饭,最后他们居然要將小姐逐出家门,这叫小姐以后在云州城怎么立足? 第15章 这么个东西 沈鈺珠忙弯腰將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两个小丫头拽了起来,顺势在这两个丫头的耳边低声道:“瞅准机会,去找李泉,將梅庄的那个少年带过来。” 她知道今天的事情看起来不太好善终,只要通知到李泉,他知道该怎么做。 两个小丫头正自伤心绝望,被家族赶出去的女子,生活大多狼狈可怜。 现在主子居然和她们这样说,看似很是沉稳,难道…… 云香和春熙两个小丫头顿时闭了嘴,一看大小姐此时並没有乱了阵脚,反而如此的沉稳。 她们两个顿时心定了几分,此番乘著正厅里乱成了一团,春熙打掩护,云香乘机偷偷逃出了沈府。 很快沈家的宗祠重新开启,一般开启宗祠都是要请宗族里的长辈们来,闹得动静儿有些大了,消息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沿途的百姓纷纷围观,都不晓得沈家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儿,闹得阵仗这么大。 不多时沈家要將嫡女从族谱上踢出去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座云州城,云州城的閒散之人更是激动了起来,这事儿在云州城还是头一遭,从未听过哪家的女儿被家族赶出去的。 只是宗祠毕竟是沈家的私人领地,那些閒散之人只敢趴在沈家宗祠外的墙头上看热闹的份儿,也不敢闯进沈大人的宗祠里一探究竟。 沈啸文毕竟是云州城的通判大人,这些小民也就是看看热闹,真的要闯进去,指不定被乱棒打死也有可能。 沈鈺珠连著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被赵姨娘身边的粗使婆子连推带拽,粗鲁地抓进了宗祠的正厅里。 此时沈家宗祠里,早已经坐满了各房各院来的长辈们,有些分量的小辈们也都各自站在了下手位的位置上。 宗祠的族老三叔公端坐在正位上,一边坐著沈老夫人,下手位坐著沈啸文,另一侧坐满了沈家各房各院的长辈。 这些人刚进了宗祠,坐在了椅子上微微有些发闷,问清楚缘由后,俱是狠狠嚇了一跳。 大小姐居然当著沈家长辈们的面儿动了刀子,这还了得,怪不得沈啸文要將女儿踢出沈家了。 三叔公听了沈老夫人的一席话,拄著的拐杖狠狠敲击著地板,冷冷看著沈鈺珠道:“你是不是当著你父亲和祖母的面儿动了那凶煞之物?” 沈鈺珠此时被人按跪在了地板上,头却高高扬了起来冷笑道:“回三叔公的话,鈺珠確实这么做了!”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道:“可是鈺珠是有原因的,鈺珠这些年积攒的委屈,今儿也要向族里的叔伯长辈们说道说道!” 那些人顿时微微一愣,看著这个丫头平日里虽然蠢笨,可也是老实懦弱的,怎么可能做出来这件事情? “你个小畜生!你差点儿做出来弒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举动来!你还有什么说辞?”沈啸文点著跪在地上的沈鈺珠高声呵斥道。 沈鈺珠冷笑了出来:“既然已经闹到了开宗祠,要让女儿滚的地步,难道连几句冤屈的话都不让女儿说出来吗?” 上一世,她的这个好父亲在族亲中一直都维持著好人设,可惜了,做的事情实在是端不上檯面。 之前彼此是父女,她尚且留著些顏面给他,如今何必再留? 她上一世被陆卓陷害,被沈知书设局,走投无路,跪在了沈家的门外,祈求自己的父亲能救她一命。 沈鈺珠忘不了,沈家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將那扇门永远在她面前关了上来,而她也被从沈家的族谱里除名。 这也罢了,她的父亲甚至还扶正了赵氏,赵氏的一双儿女成为了沈家的嫡女嫡子,她的好妹妹沈知书也做了官宦家的正式夫人。 眼前的一切,上一世的一切,层层叠叠重叠了起来。 她定定看著正位上的三叔公冷笑道:“我的好父亲在自家妻子怀有身孕的时候,却在外面养了外室小妾,还让小妾生了儿女。倒也罢了,居然强行將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带进了沈家。宠妾灭妻!算不算一冤?” “赵姨娘霸占我娘的银钱,虐待嫡女,为了自己的儿子,连著我娘留给我的庄子也不放过!这等卑鄙之人,该不该放过?” “你闭嘴!”沈啸文顿时脸红耳赤。 沈鈺珠冷笑了出来道:“我大伯大伯母,之前在乡下的时候省吃俭用,供养我父亲读书。如今我父亲发达了,便听了小妾的耳边风將我堂兄赶了出去!还为了一点子蝇头小利,就要將我堂兄送官!” 沈鈺珠越说越气,声音也是抬高了几分道:“这种作为,莫说是身为读书人,身为大周的父母官,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做不出来的!” “你放肆!!”沈啸文猛地冲了过来,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沈鈺珠的脸上。 沈鈺珠的脸歪向了一边,双目赤红,死死盯著惊慌失措的沈啸文,唇角噙著一丝冷笑。 “父亲,是不是被女儿说中了什么?” “你!三叔公,你別听她胡说!”沈啸文脸色青白一片,感觉狠狠挨了耳光的是他自己。 四周坐著的那些人这才渐渐看出来什么,原来沈家长房,他们沈家的家主居然是个这样的人? 沈鈺珠定定看著自己的父亲冷冷笑道:“人人都说父慈子孝,先父慈才有子孝,女儿今儿认输便是。” 有些话不必多说,多说也无益。 站在末尾的沈知书心头有些烦乱,自己父亲也是个糊涂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將沈鈺珠踢出沈家,將她的东西拿到手。 现如今和她扯这些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冲三叔公跪了下来。 “三叔公,请允许小辈说一句!” 三叔公忙道:“二少爷有什么话儘管说来!” 他们沈家的这些长辈都对这个少年寄予了厚望,沈知礼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人选,他说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沈知礼淡淡看了一眼一边跪著的沈鈺珠道:“长姐从小没了娘,没娘的孩子自然看问题不是很周详,带著几分偏见和戾气。长姐心头有气,我这个做弟弟的也能理解。只是再怎样也不能在长辈们面前动刀子啊!” 沈啸文心思一顿,刚才差点儿被沈鈺珠这个小畜生气死,倒是被她牵著鼻子走。 他冷冷看著三叔公道:“今儿便让这个小畜生滚出沈家!” 三叔公晓得沈啸文的厉害,也晓得他的儿子沈知礼更是厉害,犯不著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嫡女,得罪了这两位父子爷。 他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沈鈺珠嘆了口气道:“罢了,你这个孩子也是个糊涂的,经此之后希望你能好好做人。来人!请家谱!!” “三叔公!”沈鈺珠抬眸看著三叔公道,“鈺珠自知今天做的事情是大逆不道,將鈺珠踢出沈家,鈺珠也无半分怨言。只是鈺珠离开的时候,该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鈺珠全部要带走!” 第16章 新法 沈鈺珠的话音刚落,沈啸文等人顿时脸色一变。 三叔公微微犯难,不过沈鈺珠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倒是可以应了的。 云州城別的人可能不晓得,他们沈家本宗的人是知道的。 当年沈啸文进京赶考,中了进士后,还在京城认识了陇西巨富萧万山的女儿萧瑶。 后来沈啸文娶了萧家嫡女,那嫁妆大概是云州城嫁娶史上最丰厚的了。 最后一抬的嫁妆从萧家別馆抬出来,第一抬的嫁妆还未曾进了沈府,百里红妆的盛景至今还是令人羡慕的。 沈家这些年的飞黄腾达,不得不说都是靠著长房先夫人的银子壮大起来。 不过先夫人死得早,当年沈家大小姐是个几岁的小丫头,那丰厚的嫁妆自然是交给沈啸文和他的宠妾赵姨娘保管。 如今长房闹到了这种程度,沈家大小姐被赶出去的话,带走自己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无可厚非。 “这……”三叔公看向了一边脸色铁青的沈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惯例,將先夫人留给大小姐的东西算一算。族谱除名的话,等交割完了这些……” 三叔公平时做事情也算是公允,按照分家的惯例来。 “算什么算?”沈老夫人勃然大怒道:“萧氏留下来的都是些死物,早已经在这个小畜生的身上光了,哪里还有?” 三叔公微微一怔,心头掠过一抹不喜。 沈家长房仗著这些年沾了官宦的边儿,行事分外地囂张跋扈。 今儿喊他来,他来了,让他秉公执法,他也秉公了。 刚才从沈鈺珠的那些话里话外都看得出来,沈家长房这些人分明是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想要霸占人家娘亲的银子。 他总不能违背良心,睁著眼睛说瞎话吧。 三叔公闭了闭眼道:“老嫂子的话虽然在理,可是咱们大周的规矩,驱逐一个孩子,总得给一些东西的。” 沈鈺珠心头一暖,上一世她被人陷害,想要求助娘家沈家。沈家除了三叔公说了几句公道话,沈知仪帮了她之外,没有一个站出来的。 不过三叔公年事已高,性子稍稍有几分懦弱,即便是遇到不平事也只能说说而已。 今日之事怕是有些麻烦。 “三叔公,”站在下手位的沈知礼站了出来。 他恭恭敬敬冲沈家的长辈们行礼后,冰冷的视线落在了沈鈺珠的身上。 “三叔公,咱们云州城地界儿还比较偏僻,如今京城传出来消息,”沈知礼顿了顿话头。 他朝著京城的方向抱拳躬身道:“当今圣上倡导孝廉二字,礼部和刑部合起来早就草擬了新法。” 四周的人常呆在云州城,估计一辈子都没去过京城,听沈知礼这么一提,低声议论起来。 沈知礼淡淡道:“新法规定,家族中但凡是因为不孝被驱逐出家门者,不得带走家族一文银子。甚至还受二十板子的杖责之刑后,才能离开!” 他冷冷看著沈鈺珠道:“长姐方才在祖母,父亲面前动了兵刃,乃是大不敬!如此一来……” 沈知礼也不说下去,缓缓退后一步,躬身冲三叔公行礼道:“一切但凭三叔公定夺!” 跪在地上的沈鈺珠,两只手撑著冰冷的青石地板,纤白的手指狠狠抠进了地缝中。 涂了丹蔻的指甲,根根断裂,触目惊心。 她……终究大意了。 其实京城里的新法颁布,到在各个地方执行,中间新法旧法可以同时执行,全然看当家人怎么断定。 但是沈知礼现在怕是不光要她的银子那么简单,他还想要她的命! 三叔公脸色一变,二十板子? 沈鈺珠那样娇弱的身子挨二十板子,如果再没有银钱傍身。 她受刑后能到哪里去?谁照顾她?这不是活生生要逼死这个丫头吗? 沈老夫人和沈啸文也是眸色一闪,这个丫头不听话,死了便死了。 三叔公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今儿昧著良心决断,还是放这个丫头一条生路? 他咳嗽了一声道:“罢了,新法既然如此,那就將鈺姐儿从族谱上除名吧!至於二十板子,都是沈家人,咱们行事也不要太绝。” “三叔公,”沈知礼抬头冷冷看著三叔公笑道,“三叔公的意思是我这个小辈做事太绝了?” 他高声道:“小辈只知道一件事情,我们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不能通达圣上之心意,这不是抗旨吗?” 三叔公顿时脸色灰白,这事儿可以严重了说,也可以宽鬆了说。 不过沈知礼这个臭小子,今儿这是借著他这个糟老头子的刀,要杀人啊! 他心思微微一动,看了一眼孤零零跪著的沈鈺珠,还有另一边咄咄逼人的沈知礼。 高下立见,沈知礼那是沈家的希望。 他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的人,可不能得罪了沈家长房这些人,给自己的亲儿孙们惹麻烦。 “来人!將沈家大小姐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三叔公定了定神,艰难地说了出来道:“执行祖宗家法,沈家嫡女沈鈺珠,不尊长辈,违背孝道,大逆不道!杖责二十!逐出家门!” 沈鈺珠猛地抬头,身边两个得了令的粗使婆子,將她狠狠按在地上。 她拼命地挣扎著,眼底满是不甘和愤怒。 今天是她急躁大意了,著了沈知礼的道儿。 “行家法!”三叔公一声令下。 两个小廝举著七尺长的宽木板刚要打在沈鈺珠的身上,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哄闹声。 “你们沈家当年吃了我女儿的肉,喝了我女儿的血,如今翻脸不认人了?要赶走我的外孙女儿,先问问我这把老骨头答不答应?!”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宗祠的门口传来。 接著一群萧家的家丁冲了进来,为首的居然是沈知仪。 沈知仪一脚一个,將那两个按住沈鈺珠的粗使婆子踹开。他用的劲儿很大,那两个婆子眼见著被踹得直翻白眼。 “外祖父?”沈鈺珠忙看向了门口缓缓走进来的老者。 虽然头髮白可精神爠烁,冷峻的脸庞,身材稍稍有些佝僂也掩盖不了他年轻时候的风骨。 一双眼睛分外有神,只站定在门口淡淡扫视了沈家一眼,自然流露出一抹煞气来。 不像是多年商海沉浮之人,倒像是个曾经沙场点兵的將军。 他此时穿著一件靛青色绣云纹的锦袍,拄著龙头金丝楠拐杖,一步步走了进来。 正是住在陇西平城的陇西巨富萧万山。 第17章 告御状 萧万山身后跟著一个穿海青蓝锦袍的中年男子,和老者一样的容色,更加年轻了一些。眉宇间多了几分平和之姿,不像他父亲那样锋锐。 他是沈鈺珠的大舅萧正道,萧老爷子的三个儿子都经商,大儿子萧正道守在他的身边。 另外的两个儿子做了南北行商,萧万山也不知道为何不喜欢自己的子弟为官,哪怕他的三个儿子都是读书很好的料子也不允许他们参加大周的科考。 李泉飞鸽传书给他,告知了卢卓的事情,今天他亲自来了沈家。 他的外孙女儿差点儿被人陷害了,这事儿不能忍。 没曾想刚走到沈家正门,就遇到了沈家大少爷沈知仪,这才晓得自己外孙女儿被沈家人带到了宗祠里。 如今一瞧这个阵势,这是要將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儿置於死地吗? 沈鈺珠看著面前缓缓走来的外祖父,上一世与这一世完完全全重合了起来。 心头顿时如刀子戳进了五臟六腑一样痛到了极致,就是这样一个处处护著她的人,因为她的缘故被卢卓陷害满门抄斩,连萧家三岁的小孙子都没有逃过一劫。 此时他们都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还是那样生动的眉眼,有血有肉。 “外祖父!”沈鈺珠顿时哽咽了起来。 她走了过来,死死抓著萧万山的手臂,浑身微微发抖。 亲人还在,老人家的心跳声依然沉稳有力,真好! 萧万山看著沈鈺珠心疼至极。 这个丫头从小没了娘,沈啸文这个混蛋也不知道怎么使坏教育这个丫头的,打小和他不亲近。 早些年他派人接她到他府上住几天,可是这小丫头怕他不与他亲近。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也不知道谁灌输的破想法,说她是官宦家的女子儘量少与铜臭味重的商家之人住在一起。 那小丫头更不肯来,萧万山没有法子也只能送银子送东西,不想丫头手鬆尽数给了別人,为此萧万山好一阵气闷。 此时萧万山看著沈鈺珠,晓得她这是害怕了。 “不要怕,外祖父今儿来,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欺负你?” 萧万山说罢猛地抬眸看了过去,死死盯著沈老夫人道:“来人!抄傢伙!给老夫將这沈家的破地方拆了!” “你敢!!你算个什么东西?”沈老夫人没想到萧家的人居然连沈家的宗祠也敢闯,还要拆了这地方。 “什么人都能闯进我沈府吗?还有没有规矩?来人!抓起来报官!”沈老夫人的儿子就是云州城的通判,她倒是不怕萧家的人。 萧万山看著沈老夫人冷冷笑道:“规矩?你们刚才的话儿老夫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刚才说的那叫人话儿吗?” “你?”沈老夫人顿时勃然大怒,“我沈家的是非还轮不到你们萧家前来指指点点!这是沈家,不是你们萧家!” “呵呵,”萧万山冷笑了出来,“是啊,现在你这个破落户儿子出息了,做了大官儿了,你倒是腰杆子硬气了。当年他在京城赶考病倒的时候,像一条狗一样倒在街头,可是我萧家的姑救活了你儿子的!” 沈啸文顿时脸色沉了下来,那是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萧万山冷冷道:“岳父今儿来不是为了吵架的吧?鈺珠这个孩子被岳父惯坏了的,她......” “她怎样?”萧万山淡淡看著沈啸文,当年他不同意女儿的选择,这个混帐也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薄情寡义得很。 他看著沈啸文道:“她可是你的女儿!珠儿她怎么了?她和我的女儿一样傻,割了自己的血肉餵你们沈家这些狼虫虎豹,还要她怎样?” 萧万山一拐杖砸在了沈家宗祠的窗户档子上。 “你做什么?”沈老夫人怒目而斥,“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报官了!来人!” 萧万山怒斥道:“你住著的松林阁当年造价两千三百两银子我女儿出的。” 沈老夫人不想萧万山会算计这些,微微一愣。 哗啦一声,萧万山的拐杖砸倒了供桌上的琉璃瓶子。 “你屋子里的摆设,是我女儿一样样买来孝敬你的,”萧万山神情间有些悲愤。 他死死盯著沈家母子道:“当年我女儿阿瑶嫁进你们沈家,你们沈家是个什么光景,你们自己个儿不清楚吗?” 萧万山越说越气不禁抬高了声调道:“你儿子中了进士,等待补官任命的一年里,他没有俸禄养家。是我女儿养著你们一家子!人断然可以忘了一切,切不可忘了自己的良心!” 萧万山越说越气,整个声音都发著颤。 沈鈺珠心头一痛,外祖父说这些没有用的,沈家那些喝血的毫无人性之人,哪里肯听得进半句? 对於他们那些人,就得比他们更狠更无情才行。 突然宗祠外面又是一阵哄闹,人们纷纷朝著门口看了过去。 沈知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原本计划好的一切,此时被萧家的人打断,他心头微微有些急躁。 不想这一遭走进来的是沈鈺珠身边的小廝李泉,李泉身后跟著一个浑身著白色重孝的少年。 那少年生的浓眉大眼,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半张脸都被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贯穿,看著惊悚不已。 沈知礼看到那少年的样子后,顿时脸色巨变,下意识地向后踉蹌了一步。 沈知礼的失態看在了沈鈺珠的眼底,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沈鈺珠上前一步,朝著宗祠厅堂的正中走去。 “珠儿,”萧万山也看出来沈家人今天不善,他即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將外孙女儿从这里带走。 他可不想沈鈺珠出什么事,忙將她喊住。 “外祖父,珠儿自有定夺!”沈鈺珠冲萧万山点了点头,隨后大步走到了正厅的中央。 “三叔公,”沈鈺珠冲一脸诧异的三叔公躬身福了福道,“此间的事情,珠儿便给诸位沈家的叔叔伯伯们一个交代。” 她猛地转身看向了李泉身边的少年道:“这位少年是周庄的周兴,父亲常年务农,也上山打猎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沈鈺珠顿了顿话头,命李泉將周兴请到了正堂的中央。 那农家少年固然没见过这种阵势,走路的步子都僵硬了几分,那双眼睛却晕染著坚毅之色,还有浓浓的仇恨。 他站定步子后,猛地转身点著沈知礼的方向道:“这廝杀了我爹,抢了我家的灵芝梅,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去京城告御状!我要他不得好死!!” 沈知礼猛地抬眸看向了周兴,脸色煞白,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著赵氏。 杀人?夺宝?他之前只吩咐赵氏夺宝,没让她杀人啊!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第18章 杀人夺宝 看到少年周兴活生生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一直得意万分的赵氏顿时傻眼了。 不对啊,她命自己的亲信早已经杀了这个小子,怎的这个小子还活著? 彼时她还吩咐身边的亲信,杀死这个小子后將他的尸身烧了去,不要留任何的痕跡。 赵氏的身体都跟著摇晃了起来,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沈鈺珠,难不成是她? 不会的,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这件事情只有她和礼哥儿母子两个晓得,这是涉及到礼哥儿前途的要命之处,她怎么会告诉別的人? 即便是她的女儿沈知书都不知情的,事后她亲自给那个庄子上的亲信灌下了毒药,看著他死妥了后,她才命人將他埋在了乱葬岗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鈺珠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沈鈺珠冷冷看著赵氏,眼底满是嘲讽之色。 她此番能猜得到赵氏的惊慌和绝望,是的,赵氏根本没有想到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上一世赵氏做过的那些垃圾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被她察觉。 因为他们是她的亲人,她都替他们包著,这一世,不会了。 这个少年,她赶在赵氏杀他之前就命李泉提前设计救了下来,彻底改写了少年的命运。 原本她只是暂且將这个沈知礼的把柄攥著,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周兴点著沈知礼怒斥了出来:“各位且看看这个丧尽天良的!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不是人做的事儿!” “胡言乱语!”沈知礼高声斥责,“这里是沈家的宗祠,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大放厥词!来人!將他送到官府里去!” “且慢!”萧万山看出来了,自己的外孙女儿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是陇西的富商巨贾,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见过,今天难道是珠儿设的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沈知礼,你到底心虚什么?胡言乱语还是別有冤情,让我萧家的人也听听!”萧万山高声道:“今天谁也不许出这个门!来人!给我將大门封死了,有什么话儿,先说清楚!” 萧万山带过来的人,都是多年行商的老江湖,拳脚功夫更是比沈家的那些普通家丁厉害。 沈啸文一阵气闷,眼睁睁看著萧家的人,將沈家的家丁制服,他现在连个派出去报官的人都找不到。 今儿,萧家人这是要来硬的了。 “萧万山!”沈啸文连著一声岳父也不喊了。 “你且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沈啸文怒斥道,“你一个商贾,私自闯进官宦人家的宗祠,还这般囂张!不怕本官治罪於你吗?” 萧万山大笑了出来:“我怕你个乖孙!大不了拼了这把老骨头,吃几天牢饭,也要和你们沈家这帮兔崽子们斗到底!” “你……”沈啸文心头微微有些发慌。 他不晓得自己一直器重的小儿子,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別人的手中,总感觉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有了萧老爷子撑著,沈鈺珠更是有了计较。 她看著周兴道:“不要怕!有什么儘管说出来!” 周兴心头一横,点著沈知礼破口大骂了出来道:“就是此人,他为了巴结京城主考大人陈大人,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沈知礼抬眸盯著周兴道:“你这混帐东西!你若是赶紧离开这里,我还能保你一具全尸,一会儿可別怪我不客气!” “小爷怕你吗?”周兴喊了出来,带著几分哭腔。 “这廝知道京城的主考官陈大人生平最喜欢两样东西,梅和砚台。” 周兴抹了一把眼泪,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我爹有一遭上山打猎发现了一株罕见的灵芝梅,这种梅在整个大周朝都是难得之物,”周兴哭诉了出来。 “我爹就想著將灵芝梅卖了,得了银钱帮我盘一家店,以后再给我娶一房妻。可是……” 周兴狠狠闭了闭眼:“我爹千不该万不该拿著灵芝梅去了云州城,偏偏遇到了沈家的二公子沈知礼。这廝……” 周兴点著沈知礼哭道:“这廝说他想一百两买下我爹的灵芝梅,我爹不同意。我爹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不傻,晓得这灵芝梅远远不止一百两。” “恰好还有一个富家子弟准备出一千两买了,送给京城的主考官。彼时沈家二少爷慌了。亲自找到我家里,先付了五百两的定金,不让我爹卖给之前的那个人,说是还会再给一千两。” “我爹就信了他的鬼话,谁知当晚沈家二少爷派人来,抢了我爹的灵芝梅,抢走了那五百两银子,还杀了我爹!” 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抽气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沈知礼,沈家惊才绝艷的二少爷居然这么狠! 沈知礼的脸色铁青,当初五百两是他送的,暂时稳住周家父子,不让他们將灵芝梅卖出去。 后来他將这件事情交给了母亲赵氏去办,他当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买下来,只能另外想办法。 他只让赵氏找个人,装扮成强盗模样,半夜抢了周家的灵芝梅,可没让她杀人的啊! 毕竟盗匪抢夺宝贝,这事儿即便是报官,一介小民也查不出什么来,官家也不会护著他们的。 可是杀人就不一样了,那是重罪!沾染了,以后即便是要洗,也洗不清楚!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几乎要晕过去的娘亲赵氏,她居然自作主张? 她都不和他商量一下吗?如今闯出来这么大的祸患。 一边的沈知书一头雾水,只得扶著自己摇摇欲坠的娘。 周兴流著泪道:“谁曾想沈家二公子是个黑心的,抢了灵芝梅,放火烧了我家的房子,將我爹活生生烧死。” “他甚至还派了人要杀我,若不是沈家大小姐救我,我此番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好小子!!”萧万山看向了沈知礼道:“堂堂读书人,心思如此歹毒,即便是以后高中也是个祸害苍生的蛀虫,於家於国於天下百姓,就是个大祸害!沈大人!此件事情报官不报官?” 沈啸文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一切,他连著退后几步瘫坐在椅子上。 沈老夫人脸如死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囂张。 她定定看著自己的宝贝孙子,一个劲儿地摇头,恨死了都,怎么就因为一千两的银子杀人呢? “不!你们胡扯!沈鈺珠!你当真是卑鄙!居然连自己的弟弟也陷害!我和你拼了!”赵氏猛地朝著沈鈺珠扑了过来。 沈鈺珠冷冷笑道:“姨娘慌什么?是因为你坑了自己的儿子吗?” 赵氏顿时脚下的步子一软,差点儿瘫在地上。 “来人!”沈鈺珠冲门口拍了拍手道:“將那东西抬进来!” 第19章 在族谱上 沈鈺珠的话音刚落,她的另一个亲信李恆身后背著一个頎长的油布包裹大步走了进来。 萧万山看著这一出出的,觉得不可思议,珠儿这个丫头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 李恆背著的包裹几乎和他一般高了,不过他壮实,背起来不吃力。 他走到了沈鈺珠的面前躬身行礼:“主子,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他一直都在先夫人留下的铺面里打理,突然大小姐身边的丫头云香急匆匆赶了过来,说大小姐出事儿了,要他想办法。 李恆这才想起来,大小姐曾经留了书信让他办那件事情,还说一旦云香找来就带著东西,跟著云香走。 “將东西打开,给大家看看!”沈鈺珠唇角含著笑,那笑容却到不了底。 “是,”李恆忙將背上背著的油布包裹放在了地上,一层层展开。 “这是什么味儿?” “这么难闻?” 之前隔著密实的油布,还闻不出什么来,此时油布一层层展开,那个味道实在是…… 李恆蹲在地上將油布展到最后一层,所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极个別胆子小的,都嚇傻了。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难闻不难闻,一双双眼睛惊恐地盯著青石地面上展开的油布,里面赫然躺著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尸骨。 老天爷啊!谁能想到李恆居然背著一具尸骨进来了! 尸骨腐烂得厉害,脖子上露出来的森森喉骨变成了黑色,一看就是被人毒死的。 沈鈺珠看著地上的尸骨,脸上丝毫不变色,上一世比这个可怕的,她都见过。 这世上尸骨也好,鬼怪也罢,最可怕的是人心! 她看向沈知礼笑道:“这尸体,礼哥儿应该认识吧?你娘亲身边的亲信,跟了她几年的老人了。” 沈鈺珠已经站累了,缓缓坐在椅子上看著脸色煞白的沈啸文道:“父亲,如果没有別的事情,这具尸骨,还有这位少年,我就送到京城了!这么大的案子,云州城断不了,只能交给大理寺去办!” “不要!!”沈老夫人尖叫了出来,惊恐地看著沈鈺珠:“你是他的姐姐啊!你怎么忍心?” 沈鈺珠定定看著沈老夫人笑道:“是啊,我是他的姐姐,他刚才怎么忍心?” 沈老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刚才確实是礼哥儿要置鈺姐儿於死地的,没想到这么快局面就转了个个儿。 “礼哥儿!快!快向你姐姐赔不是!快啊!!” 沈老夫人点著沈知礼大哭道。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沈知礼像是几乎要溺死的鱼儿,忙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鈺珠的面前,他是真的慌了。 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几乎爬到了沈鈺珠的面前,祈求沈鈺珠不要断了他的前程。 他一下接著一下在沈鈺珠面前磕头,光洁的额头都撞破了皮,一丝丝的血渗透了出来。 “长姐,我当真是糊涂了,我只想这一遭春闈能高中,到时候护著你们,护著沈家的每一个人,我不想这样……长姐饶我一次吧!求求你!!求求你!” 沈鈺珠心头冷笑,护著我们,是护著你自个儿吧? 不过这一遭,赵氏真的是蠢到家了,多不过银子的事情,她居然连这么点银子也看在眼里,不惜杀人? 果然是官奴婢出身的人,眼界实在是低得可怕,活生生將自己亲儿子坑了。 看著沈鈺珠冷笑不语,赵氏忙拉著沈知书一起跪在了沈鈺珠的面前磕头,求饶,一时间让四周的人看得瞠目结舌。 “求什么?將证据全部送到京城里去!萧家愿意出这个运送的费用!”萧万山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他笑看著自己的孙女儿,好姑娘,这事儿办得漂亮,当真是解气! “岳父!”关键时刻,沈啸文不同於赵氏和沈老夫人这些妇道人家,他的心思转了一转。 “別喊我岳父!受不起!”萧万山冷笑了出来。 沈啸文也不恼,转身从已经一脸蒙的三叔公的手中接过了族谱,找到了沈鈺珠的名字。 此时他无比庆幸沈鈺珠的名字还在沈家的族谱上写著,刚才萧家的人来捣乱,三叔公这一笔硬是没有时间划下去。 他点著族谱上沈鈺珠的名字看著萧万山一字一顿道:“岳父,鈺姐儿再怎么样也姓沈,在沈家的族谱上趴著呢!” 萧万山脸上的快意之色渐渐淡了下来,眸色微微一闪。 沈啸文看著萧万山道:“如果今天礼哥儿的事情传出去,也算是科考重案,那是欺君之罪!” 他定了定话头道:“欺君之罪,岳父不会不知道圣上怎么惩罚吧?全族男丁砍头,女子没为官奴,流放到边关军营里做……” 沈啸文扫了一眼抿著唇的沈鈺珠冷冷笑道:“生不如死!” 萧万山脸色瞬间白了白。 沈啸文转过身看著变了脸色的沈家长辈们道:“若是真的闹到这个地步,在座的沈家族人没一个能逃得过,都得死!” 沈鈺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抬眸看著自己的好父亲,果然是心思縝密狠辣。 是的,只要她今生姓沈,就逃不脱这一家子人的牵绊。 萧万山身后的萧正道缓缓走了出来看著沈啸文道:“我是珠儿的大舅父,我来说几句!” 萧正道看著四周的人道:“今日之事,你们沈家不说出去,我们萧家也不说出去。” 沈啸文一听顿时鬆了口气。 萧正道话锋一转道:“但是你们沈家也著实欺人太甚,如今既然端在了檯面上说,之前但凡是我妹妹曾经带到你们沈家的嫁妆,今日便全部交到珠儿的手中,一分也不能少!” 萧正道脸上掠过一抹坚毅:“若是不行,大不了咱们闹起来,依著萧家的財力路上救下来一个落难的官奴绰绰有余,不过你们沈家可是要绝后了!” “你……”沈啸文咬著牙,顿了顿道:“好!如此便是!!” 沈鈺珠也是心头苦笑,如此大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好戏才慢慢开始,以后有的是时间唱下去。 萧万山知道自己儿子的提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他站了起来道:“来人!” 身后的僕从忙將一只小箱子按照老爷子的手势放在了沈鈺珠的面前。 沈鈺珠也是微微一愣,不晓得外祖父这是做什么。 “打开!”萧万山看著沈鈺珠笑道。 沈鈺珠忙打开了箱子,居然是满满一箱子金锭子,大概有一千两,论银子算也差不多六七千两。 萧万山故意看著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沈知礼道:“没有那个財力便不要白日做梦,你娘是个官奴,眼界小,没见过银子,此番你好好瞧著!为了五百两你就急眼了,羞死个先人!” 萧万山冲沈鈺珠笑道:“珠儿,你留著慢慢,气死那帮穷鬼!” 沈鈺珠不禁苦笑了出来,外祖父的爱总是这么地幼稚又可爱。 第20章 血跡 沈家宗祠里的这一场闹剧草草收了场,这一遭萧家的人坐镇,而且沈鈺珠手中握著沈知礼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赵氏这边的几个人再也不敢玩儿什么心机,非但没有从沈鈺珠那边討到什么便宜,反而连之前吞进去的也不得不吐了出来。 沈鈺珠坐在揽月阁的书房里,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空地上堆满了从赵氏莲轩那边送过来的帐册,包括郊外庄子上的地契。 云香和春熙两个人帮忙整理,即便是一向沉稳的张妈,脸上也染著喜色。 这一次大小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几乎让赵氏元气大伤。 “莲轩那边如何?”沈鈺珠低头翻看著书案上的帐册,心头默默盘算著。 这几处庄子,得亲自去瞧瞧。 这些年赵氏用了不少自己人,沈鈺珠想要真的將娘亲的东西掌控在手中,还需要亲自查看才行。 张妈亲自去莲轩那边探了消息回来,忙走到沈鈺珠的面前躬身福了福,压低了声音道:“老爷方才在前厅震怒,便让莲轩的丫头婆子收拾东西,连夜就要將赵氏送到偏僻的庄子上去。” 沈鈺珠握著的笔停在了半空中,隨后眸色间掠过一抹嘲讽。 “怕是依然没有送成吧?” 张妈愤愤道:“赵氏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只因为二少爷脱了衣服,亲自领了二十杖责,呕出了血。老爷当时就怕了,赵氏这事儿便压下去了。” 沈鈺珠唇角微翘,冷冷笑了出来:“礼哥儿是父亲和祖母的眼珠子,怎么肯看著他出事儿。” 张妈不平道:“那赵氏害得周家家破人亡啊?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沈鈺珠停下笔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张妈,你去前院跑一趟,让李泉带著周兴来书房这里。” 张妈一愣,也不敢多问忙应了一声,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李泉带著周兴走进了沈鈺珠的书房里。 “主子,周家小哥儿给您带来了!” 周兴虽是个农家少年,经歷了这么大的变故,脸也破了相,不过行事更加沉稳了起来。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他晓得自己的一条命是沈家大小姐救下来的,也晓得沈家大小姐和自己的仇人二少爷不登对。 他上前一步冲沈鈺珠跪了下来:“周兴这条命是大小姐给的,周兴给大小姐磕头了!以后做牛做马任凭大小姐差遣!” 沈鈺珠定定看著面前跪著的少年:“今晚找你来,两件事情。” 周兴微微一怔。 沈鈺珠看著他道:“我晓得你心头对沈家有恨,不过我也救了你一命,你即便是恨,以后也不能恨沈家其他的人,该恨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周兴心头一颤,他因为这一遭不能伸冤,心头確实憋屈难受,对沈家其他人也恨上了。 不想沈家大小姐居然能看出来,他躬著的身子,更是匍匐了下去。 沈鈺珠淡淡道:“沈家的人害你,沈家的人又救了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以后你去我的庄子上,帮我做事。” 周兴一愣,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鈺珠。 他正愁不知道前路何在,没想到沈家大小姐居然要收留他? 沈鈺珠缓缓起身定定看著周兴道:“我答应你,你的血海深仇,以后会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周兴顿时眼底一亮,沈鈺珠的这个保证,让他瞬间踏实了下来。 “李泉你带著他出去!以后庄子上的事情交给他办!” “是!”李泉忙带著周兴走了出去。 一边的张妈忙低声提醒道:“主子,周家儿郎毕竟恨著咱们沈家,大小姐不怕……” 沈鈺珠看向了窗外,树影摇曳,像极了那一晚的夜色。 她淡淡笑了出来:“有时候仇恨会让一个人很执著的,他想要报仇就得靠著我,这道坎儿没有我,他自个儿翻不过去。” 张妈狠狠抽了一口气,怎么感觉自家主子明明十几岁的小丫头,却像是经歷了太多的沧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连著几天,沈鈺珠都在整理那些帐册本子。 经过这一次,即便是沈知书也不敢在揽月阁的跟前儿晃悠。 赵氏更是学乖了许多,日子过得也算是安然。 这一天,沈鈺珠起了个大早,今天她要亲自去娘亲留下来的那两个庄子上瞧瞧。 她让张妈和春熙守著揽月阁,自己带著云香从西侧门出了府。 李泉驾著马车,载著沈鈺珠朝著云州城的郊外行去。 先夫人留下来的庄子在云州城郊外的云山脚下,距离云州城大约五十里地。 李泉驾著车快马加鞭,只想著赶在傍晚时分能回到沈府。 今天的天色有些暗沉,云层积压得很厚,明明是白天给人感觉像是夜晚来临一样,总有一种压迫感。 马车要翻过半侧山腰,穿过一片林子才能到前面的庄子上。 沈鈺珠为了安全起见走的是官道,只有这一片林子比较危险,不过大白天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突然天空一道惊雷陡然而起,马车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微微有些顛簸。 一道闪电划破了乌云,李泉猛地勒住了马韁,低声急促道:“大小姐!不好了!” “何事?”沈鈺珠靠著马车的车壁养神,听到李泉的喊声,猛地睁开了眼眸。 “前面有血跡!”李泉的声音微微打颤。 雨越下越大,这个季节的天气都是如此,出门儿的时候还是大晴天,现在陡然变了顏色。 一听有血跡,沈鈺珠心头一惊,难不成是李泉驾著马车撵著了什么东西? 她掀开了车帘走了下去,身边的春熙忙帮沈鈺珠撑著油纸扇。 沈鈺珠大著胆子看向了李泉指著的地面,果然一簇血跡,晕开在雨水中,顺著山上的斜坡缓缓而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主子,血跡从山上来的!”李泉看著这事儿有些担心。 沈鈺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沉声道:“马上离开这里!今日不去庄子了!回城!” “是!”李泉忙上了马车的车辕。 云香扶著沈鈺珠回到了马车前,刚掀起了帘子。突然帘子里一道掌风袭来,云香顿时被打晕了过去。 沈鈺珠脸色巨变,不想整个人都被马车里的人拽了进去,隨后森然剑锋比在了她的脖子上。 “走!”一道清冷凛冽的男声袭来,带著万千的杀意。 李泉顿时不敢动了,自家主子还在此人手中。 沈鈺珠抬眸看向了掳著她的男子,顿时微微一愣。 上一世她见过世面,尤其是经商中不停接触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什么样的美男子没见过,却是从未见过眼前这样俊美到极致的男人。 第21章 西域火毒 沈鈺珠看清了眼前男子的眉眼后,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 五官精致无畴,俊挺的鼻子,薄凉的唇,一双瀲灩的凤眸璀璨晶亮,像是漫天的星辰落入了他的眼眸中,却又带著几分清冷。 他身形很高,坐在马车里,显得马车都有些逼仄。 此人著一件玄金色锦袍,锦袍上晕著点点斑驳的血跡。 肤色泛著一层冷白,虽然相貌俊美可身上透著不同寻常的邪气,给人感觉有几分雅痞和说不上来的威压。 他手中的剑锋沾满了血,不晓得杀了多少人。 此时剑锋抵在了沈鈺珠的脖子上,手腕微微发颤,显然撑到了极点。 他唇形很好看,薄凉的唇角渗出一丝丝的黑血,身上浓浓的血腥味袭来,还有一股子很古怪的气味。 沈鈺珠闻到了那股子气味后,顿时心头一怔。 这个人怕是中了毒,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西域的火毒。 十年后这种毒才传到中原,那些江湖人士后来才找到解救的法子。 可现在是十年前,这种毒中原人闻所未闻,更別说解毒。 她上一世经商的时候,一个得力的属下便是被这种毒害了,她大费周折才找到解毒的办法,救了属下一命。 她心头暗自琢磨,此人出现在这样偏僻的林子,看那打扮和气韵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子弟。 他的口音还带著京城那边的味儿,莫非是京城来的贵族? 如果这样的话…… 一旦她出手去救可能会惹上麻烦,到底救?还是不救? 那人撑不住了,想要沈鈺珠带著他进云州城找大夫。 其实沈鈺珠明白,一旦中了西域火毒,別说是云州城,宫里头的太医也不一定能治得好他。 沈鈺珠心思一动,若是不救他。 此人一看身份不俗,死在她的马车里,以后怕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公子,”沈鈺珠冷冷道,“公子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的气血上涌,不停地想要呕血?” 那人顿时一僵,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沈鈺珠,比著她脖子的剑锋鬆开了几分。 沈鈺珠淡淡道:“公子每隔半个时辰,会呕血一次,一次比一次急促。” “你是谁?”那人声音沉了下来,带著几分警惕。 沈鈺珠冷冷笑道:“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公子中了西域火毒,若不及时解毒,活不过今晚。” 剑锋微微一颤,那人瞬间鬆开了沈鈺珠,看向沈鈺珠的眼神变了几分。 一般的女子若是遇到这种情形,怕是要嚇晕过去。 她竟然如此淡定,还能看出来他中了毒? 是的,今天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大凶险,九死一生逃出来,不想中了奇毒。 他定定看著沈鈺珠,瀲灩的凤眸中,警惕淡了下去,染上一层玩味。 “罢了,今儿本公子大胆一回,我的命就交给你便是!”他忍著咳嗽,从腰间摘下来一块儿玉佩送到了沈鈺珠的手中。 玉佩早已经沾满了血,沈鈺珠眉头一蹙,接了过去。 她淡定地將玉佩伸出了车窗,雨虽然小了一些,还是將玉佩上的血跡冲刷乾净。 上好的羊脂玉,玉佩上端端正正刻著一个字儿——慕!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的青年,慕家?他居然是慕家的人。 永寧侯府慕家是大周第一世家,掌控天下百万兵权,大周一半儿的財脉,朝堂中一半四品以上的朝官,都是慕家的门生。 唯一的缺憾是,慕家人丁稀少,近几年来慕家只有一个嫡子,据说还是京城出了名的魔王,不服管教,难道…… 沈鈺珠看向了面前的男子,还是觉得不对。 听闻永寧侯府的世子爷,最是金贵之人,出入侯府都是千呼万拥的,怎么可能会如此的狼狈?还浑身是血,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姑娘,在下固然好看,但是你这般盯著看下去,在下可就要死了!”那人唇角勾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明明在笑,可是笑意很冷。 “在下慕修寒!”那人一字一顿道。 沈鈺珠暗道果然不是慕家的世子爷,名字不对,可能就是慕家的旁系子弟吧? 慕修寒盯著沈鈺珠问道:“姑娘尊姓大名?”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慕公子不必掛念什么名字,现在解毒要紧!” 慕修寒眸色间的玩味更深了几分。 沈鈺珠不慌不忙將玉佩收好,慕家的人,必须救! 能让慕家欠她一个人情,她在这世上就多了一重保障。 “李泉,附近有座破庙,马上去那里!” “主子?”李泉因为紧张声音都沙哑生硬了。 他驾著马车,想著一百种怎么能將主子救下来的法子。 可是刚才那人的武功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身受重伤,还能瞬间將他们三个制服。 不过大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听著声音,大小姐似乎还好,没有受伤。 不管了,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了。 但凡是大小姐做的事情,每一件都能做成,他听命就是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破庙里,沈鈺珠先让慕修寒解开云香的穴道。 云香整个人还在发蒙,沈鈺珠和李泉一起將慕修寒扶下了马车,送到了破庙的杂草堆上坐著。 沈鈺珠蹲在了那人的面前,仔细察看他的伤势,更是惊呆了。 原来此人的伤势比她想的还要严重一些,刀伤见骨从他的左肩贯穿到了右腹。 慕修寒確实也撑不下去了,一般人像他伤得这般重,早就晕过去了。 他一路上还能和沈鈺珠说话,倒是让沈鈺珠心生佩服,这个人的忍性比她还要厉害一些。 “李泉,这些银子你拿著,马上去山下的村子里买一些东西来。” 李泉一看便晓得,自家主子这是要救人。 “主子要买什么?” 沈鈺珠定了定神道:“黑布,沐浴用的大桶,雄黄,还有黄酒!这方子上的药材你骑著马儿儘快和附近上山採药的人买!” 李泉一愣,这可是怎么说的呢,都要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过刚刚过了端午,人人家里面倒也是准备著这些东西的。 他忙按照沈鈺珠吩咐的去办。 沈鈺珠看向了缓过来的云香道:“你和李泉一起去,先寻一只木桶在附近的河里抓蚂蝗,越多越好。” “是,是!”云香还是慌,刚才那一记掌风都將她劈晕了,好在那人下手留了些情面。 李泉和云香疾步走了出去,整座破庙里只剩下了沈鈺珠和慕修寒两个人。 慕修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趴在了草堆上,昏迷了过去。 沈鈺珠顿时心头一惊,她既然出手要救,还是希望此人不要死得这么快。 她抬起手抚上了慕修寒的额头,却是烫得厉害,呼吸也渐渐微弱了起来。 第22章 本公子记住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李泉就將东西买了来。 他还了几百文铜钱让村子里所有的小孩儿帮他和云香抓蚂蝗,整整抓了一大桶,也提到了庙里。 “主子,东西都齐备了!”李泉累得半死。 此间主子要办的事情,他晓得不能让別的人知晓,故而所有东西都是他和云香一趟趟搬到了破庙里的。 沈鈺珠看著李泉和云香道:“你们两个將房间里的窗户全部用黑布遮挡起来,不透一丝光。准备一只沐浴用的大桶,將这位公子脱去衣服放进木桶里,倒上雄黄泡过的黄酒!” 李泉和云香都傻眼了,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买这些奇怪的东西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將这位身受重伤的年轻公子扒光了,泡进酒里?这是要用人泡药酒吗? “还不快著些!”沈鈺珠的脸色微微一沉。 她难得和身边忠心耿耿的人发火,李泉和云香忙整了神色,按照沈鈺珠的吩咐布置了起来。 一切布置妥当后,沈鈺珠看著身边的两个心腹道:“你们现在守在外面,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有什么声音传出去,你们一概不要过问。”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是,”李泉和云香忙退出了庙门,守在了外面。 之前还敞著的破烂庙门,此时也被黑布遮挡了起来。 两个人守在了门口,气氛有些诡异和紧张。 “李大哥?你说主子?”云香搓了搓手,现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上冷得够呛。 “不该我们问的,不要问!”李泉笑了笑,扫了一眼云香冻得清白的脸,將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递到了云香的面前。 云香微微一愣,接了过来,脸色微微红了几分。 破庙的门勉强合了上来,四周的窗户也被厚重的黑色布帛遮挡得严严实实。 佛像前的供桌上,燃著一盏油灯,也不知道是哪个临时歇脚的过路人留下的。 油灯虽然昏暗,勉强也能让沈鈺珠看个亮儿。 浴桶中慕修寒盘腿而坐,整个人浸入了黄酒中,双目紧闭,脸色带著几分青紫。 沈鈺珠知道不能再等了,现在她也顾不得他穿没穿衣服,礼法与人命来看,根本不值一提。 她大步走了过去,浴桶旁边还放著一只小一点儿的打水用的木桶。 上面临时加了一层盖子,里面传出来什么动物游动的声音。 沈鈺珠其实很怕这些,可是经歷了上一世的烈火焚身,她现在倒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沈鈺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木桶盖子,里面满满一桶蚂蝗,令人觉得触目惊心。 沈鈺珠想也没想提起了木桶,一整桶蚂蝗通通倒进了慕修寒所在的浴桶中。 黄酒是加了雄黄的,还浸泡了药材,那些蚂蝗猛地倒进了酒里,瞬间被那个强烈的味道逼迫著,疯了般地钻进了慕修寒的身体里。 蚂蝗本身就沾了黄酒里的药汤,却被硫磺的气味逼迫著,自然是直接钻进了慕修寒的身体中。 这么一来,反倒是將深入慕修寒血肉里的那些西域火毒清除了不少。 本来昏迷的慕修寒突然睁开了眼眸,这种疼痛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扛得住的。 “啊!”慕修寒发出了一声悽厉的叫声。 饶是他身涉无数险境,扛得住所有的疼痛,也架不住这样非人的折磨。 外面站著的李泉和云香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嘶吼声,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对方,俱是嚇得脸色发白。 慕修寒身体的毒被那些蚂蝗一点点地清除,他虽然清醒了几分,可是毒素已经让他產生了幻觉。 他依稀间又回到了过去,被一群人围杀,模模糊糊看到了身边站著的一个身影,猛地抬起手臂一把將沈鈺珠的脖子掐住。 沈鈺珠顿时气闷,她没有想到这廝恩將仇报,居然出手掐她的脖子。 不过他到底是身子弱,虽然掐著她但是劲儿很小。 沈鈺珠挣脱开他的束缚,抬手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了慕修寒俊朗白皙的脸颊上,他的脸都被扇得微微一偏。 “不想死就安静一些!”沈鈺珠今天帮他解毒是担著自己的身家性命的。 此时已经到了解毒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出半分岔子。 慕修寒被这一巴掌给扇懵了,他这才看清楚扇他的就是刚刚那个救他的姑娘。 他是慕家真正的嫡长孙,虽歷经坎坷,可也是名震天下的贵公子,谁敢打他,还是扇耳光这种打法。 慕修寒此番身体难受到了抓狂的地步,身体里的毒也一点点地被清理了出去。 他狠狠喘了口气,蚂蝗钻进了他的血肉中,那个感觉让他想要杀人。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在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贱的缘故,他被沈鈺珠扇了一耳光后,倒是觉得不那么难熬,甚至好受了一些。 沈鈺珠拿起了一边准备好的竹棒伸进了浴桶里,来回搅动著浴桶里的黄酒,想让那些还没有钻进慕修寒身体里的蚂蝗,儘快全部钻进他的身体里。 沈鈺珠拿著棍子刚搅动了一下,慕修寒受不住:“姑娘!住手!姑娘!” 慕修寒的脸色像纸一样白,之前蚂蝗钻进他身体的时候,他还在昏迷中,此番清醒了过来再承受这个有些承受不住。 他忙要挣扎著地想从浴桶里本能地逃出去,寻常人根本受不了的。 啪!又是一耳光甩在了慕修寒的脸上。 “你……”本来疼痛,毒素,加上蚂蝗,慕修寒神智有些不太清楚,现在又被沈鈺珠狠狠扇了一耳光,顿时镇定了下来。 他只觉得脸颊有些疼,都被沈鈺珠打懵了去。 沈鈺珠眸色清冷如霜定定看著慕修寒道:“慕公子,我不和你开玩笑,必须让所有的蚂蝗钻进你的身体里,这毒才能彻底清除。如今是你最难过的时候,难过也得给本姑娘挨著,今儿能不能活,你自己个儿掂量!” 已经痛到了极致的慕修寒,眸色间多了几分坚毅。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不能死,他死了,过去的那些血仇,谁替他报? 不,他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定定看著面前的女子,一个姑娘家面对脱了衣服,浸泡在浴桶中的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还能一巴掌一巴掌抽他。 好,很好!是个狠人!毋庸置疑! 本公子算是真正儿地记住你了! 第23章 任何事 整整一夜,破庙里,血腥,紧张,生死,各种复杂的气氛充斥著。 沈鈺珠一夜未合眼,死死盯著慕修寒的脸,看著他脸上每一个痛苦表情的变化。 只见慕修寒额头上的铁青色渐渐淡了下去,她晓得时辰到了。 沈鈺珠站在了慕修寒的面前,却是拿起了火摺子。 慕修寒被这个女人折磨了一个晚上,身体里的毒也渐渐清退了不少,此时看著她又拿出了火摺子。 他一下子傻眼了,俊美的脸上挤出来一个討好的笑容。 真的是想不到,他堂堂慕家嫡子,江湖最大帮派的门主,居然会这般討好一个小丫头。 可是这小丫头看著真的是邪门儿得很,若是论起狠辣比他还要狠几分。 “姑娘,”慕修寒的笑容很好看,有些晃眼,“在下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先迴避一下,容在下出来穿个衣服。” 沈鈺珠淡淡笑道:“最后一道坎儿,慕公子闯过去就好了,不疼的。” 慕修寒看著板著一张清冷小脸的沈鈺珠,眼角狠狠抽了抽。 嚓!沈鈺珠划著名了火摺子,丟进了满是黄酒的木桶中。 “啊!!!” 慕修寒的惨嚎声传了出来。 外面守著的李泉和云香被这一声喊差点儿送走了,他们忙要转身推开门,忍了忍没敢进去。 此时浴桶中的慕修寒整个被火点著了,之前钻进他身体里的那些蚂蝗,受不住这样的灼烤, 加上那些特製药材的浸泡,还有慕修寒身体里毒血的侵蚀,纷纷从他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不过一爬出来,那些蚂蝗全部僵死,在黄酒上面满满飘了一层。 慕修寒整个人气息奄奄,本来白皙的皮肤上全是被烫出来的水泡。 “公子可还好?”沈鈺珠弯下腰看著桶里的慕修寒,唇角勾著一抹笑意。 看著慕修寒因为生气渐渐涨红了的俊脸,沈鈺珠一颗悬著的心终於落了下来,不过这人的表情倒是有些意思。 慕修寒摆了摆手,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混跡江湖,朝堂博弈,也不短的年头了,头一回遇到了一个將他收拾得这么惨的人,还是个女人。 他此时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本想挤兑这个下手不留情的女人几句。 他一抬头对上了沈鈺珠那双清澈晶亮的眼眸。 已经到了初晨时分,虽然破庙四周的窗户都被黑布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刺眼的阳光还是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射了进来。 阳光刚好落在了沈鈺珠的身上,在她身上晕染一层光芒。 她俯身凝视著他,那双眼睛很好看,可又觉得那眼神像是经歷过什么,带著几分睿智和沧桑。 这不该是出现在十五六岁小丫头身上的眼神,不过很吸引人。 慕修寒的心头狠狠一跳,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摸一摸那双眼睛。 “公子自重!”沈鈺珠发现了慕修寒的不对劲儿,这廝都被毒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想轻薄她? 沈鈺珠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慕修寒顿时暗自苦笑了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对这个乡下丫头上了一点点的心?而且这个丫头看起来脾气不怎么样,像一只小野猫儿。 “姑娘请迴避一下!”慕修寒脸上恢復了之前的端正之色。 沈鈺珠缓缓转过身,身后传来了慕修寒爬出木桶的声音,估计不小心摔倒了,接著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可以了,”慕修寒声音清冷带著几分沙哑。 沈鈺珠转过身看向了慕修寒,眸色一闪,昨天晚上这个人浸泡在了木桶里,看不出什么来。 现在他穿好衣服,虽然有些虚弱,可也能勉强站稳了。 他此时虽然狼狈,却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气质不凡,只站在那里就是一道令人移不开眼的凌厉风景。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隨后是李泉的惊呼声,外面守著的两个人还未曾说什么,破庙的门被从外面撞开。 沈鈺珠脸色一变,发现庙门外面挤挤挨挨涌来几十个身穿劲装的高大男子。 那些人看起来不似小地方儿出来的护卫,武功內力都厉害至极,那身上的气度就不一样。 此时他们看到里面站著的慕修寒后齐刷刷跪了下来。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慕修寒负手立在那些人的面前,也不说话,只停顿了一瞬,那些人倒像是被恶鬼盯上了一样,一个个身体微微打颤,额头渗出冷汗来。 沈鈺珠眉头蹙了起来,这个慕公子到底手段有多狠戾,他的属下们一个个嚇成了这个样子。 慕修寒许久才淡淡道:“此间事情不必纠缠,马上回京!” “是!”那些劲装护卫这才鬆了口气。 沈鈺珠晓得今儿遇到了厉害人物,她忙稍稍退后一步。 云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惹得这么厉害的大人物来。 不过这些不是她该想的,她现在只希望此人赶紧走,別给她惹祸。 那些护卫簇拥著慕修寒走出了庙门,不想慕修寒转身重新走到了沈鈺珠的面前。 沈鈺珠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了一个黑漆漆的阴影,有些压迫感。 “慕公子有何见教?”沈鈺珠眉头一蹙,她不习惯被人这般逼迫著。 慕修寒上前一步,沈鈺珠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是贴靠在了门框上,再没有后退的余地。 他瀲灩的凤眸死死锁定了眼前的小丫头,眼神深邃,看不清楚內里。 “丫头,”他缓缓俯身凑到了沈鈺珠的耳边,盛年男子的气息让沈鈺珠心头有些发颤。 慕修寒低声耳语道:“本来还想给你高额的诊金,不过昨天晚上你甩了本公子两个耳光子,你倒是打爽了是不是?” 沈鈺珠心头一紧,之前她也是急了,不想他乱动,断了解毒的路子,死在她的手上,她才打他的,难不成这也要计较? 慕修寒低声一字一顿道:“耳光和诊金相抵,还有那块儿玉佩你保存好。” 他顿了顿话头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只要不是摘星星,你拿著那玉佩去任何一座城,任何一个叫福隆的当铺里,亮出这块儿玉佩,都会有人將事情给你办了!好好拿著!別丟了!” 慕修寒直起身,再不多话,转身离去。 沈鈺珠看著那人被扶上马车走远了后,这才缓过劲儿来,低头看著手中紧紧攥著的玉佩。 上面那个慕字儿,也如那个人一样,迫人得很! 第24章 杖责下人 沈鈺珠在外面耽搁了整整一个晚上,彼时事情紧急,况且涉及到慕家的事情,她也不能送信儿给沈家。 沈家的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如今更是恨死了她,少不得要抓著她的把柄收拾她。 这个时候送信回沈家,就是给那些人手中送了刀子,返回来再刺向她的。 她沈鈺珠还不至於蠢到这种地步。 此番她再也不敢耽搁了,娘亲的那两个庄子也不能去了,还是先回沈家要紧。 天色刚刚泛起了鱼肚白,沈家的那些人估计还没有起来。 沈鈺珠当下命李泉驾著马车,快速返回沈府。 马车很快停在了沈府的门口,沈府里外的门还死死关著。 沈鈺珠抬眸看著没有完全发亮的天色,不想惊动府里头的那些人,她带著云香从侧门进了府,再穿过一片梅林就能回到揽月阁。 她带著云香刚走到了揽月阁的门口儿,顿时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 只见揽月阁的门洞开,各房各院的丫鬟婆子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 地面上跪著三个人,是留在揽月阁守著的张妈和春熙,还有被绳子绑了起来的李恆。 李恆这一趟办差,沈鈺珠將他留到了外院跑腿儿,不想居然跪在她的內宅里。 三个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尤其是李恆身上的伤最重,脸色煞白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起来是被打了板子。 污黑的血跡在三个人的身下点点渗透了出来,春熙还是个小丫头,此番被杖责后,更是浑身微微颤抖似乎是撑不住了,摇摇晃晃向一边倒了下去。 “春熙!”沈鈺珠忙夺门而入,一把將倒在青石地板上的春熙扶在了怀中。 沈鈺珠这一遭是真的没有料到自己走了一晚的光景,回来后揽月阁竟然闹成了这个样子? 春熙唇角丝丝渗出血来,紧紧抓著沈鈺珠的胳膊喘著气道:“大小姐,奴婢清清白白的人,从未......从未与府里的小廝......” 她身子单薄,伤得又重顿时晕了过去。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暖阁门口,门口房檐下的椅子上坐著几个人。 沈家老夫人坐在正位上,眸色冷漠无情。 父亲沈啸文坐在了沈老夫人的身边,脸色铁青,冷冷看著沈鈺珠。 一边下手位坐著江氏,用帕子捂著唇也不晓得是受不得这院子里的血腥味道,还是在掩盖著什么表情。 站在江氏身后的沈知书看向楚寧的视线,微微带著几分嘲讽和得意,隨后垂首乖巧地杵在那里。 沈知礼不在,该是折返回了南山书院读书去了,今年的春闈对他分外的重要。 沈鈺珠心思一动,强行压住了心头的愤怒,和云香一起將春熙扶了起来道:“云香你先送春熙去一边的倒厦里,一会儿去请个大夫来瞧瞧他们几个身上的伤。” “放肆!”沈老夫人猛地眸色一冷,“当家人还在这里呢,由不得你一个小辈决定这府里丫头们的生死!” 沈鈺珠根本不听,已然和云香一起將春熙扶进了倒厦,隨后又將张妈也扶了起来。 “大小姐!老奴撑得住!”张妈不说话而已,一说话便是一口血呕了出来,整个人带著几分摇摇欲坠。 她晓得大小姐对她好,可是今儿那些人来者不善,若是大小姐再惹怒了老夫人还有老爷,那可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有我在!”沈鈺珠的声音冷冽到了极点,话语里夹著冰锋。 沈鈺珠强行压著即將爆发出来的怒意,她根本不顾正位上沈老夫人的怒斥,同云香一起將张妈也扶进了倒厦里。 隨后又弯腰搀扶瘫倒在地上的李恆,李恆伤得最重,如果不马上请大夫过来,怕是两条腿都要废了。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还像个小辈的样子吗?不准扶!!”沈老夫人觉得自己顏面上著实过不去,不禁站了起来。 “来人!將这个不孝子拿下!!”沈啸文不想这个女儿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连自己祖母的脸面也不顾及了。 多不过就是几个下人而已,这个丫头要活活气死他们这些长辈吗? 几个沈家的家丁得了家主的令忙拦在了沈鈺珠的面前,想要將沈鈺珠扶著的李恆抢夺下来。 “滚!”沈鈺珠眸色森冷,声音冷冽如霜。 那些人倒是被大小姐身上从未有过的冷冽气息震住了,下意识地躲开。 沈鈺珠同云香一起將李泉扶进了另一侧的厢房里,隨后命云香带著几个粗使婆子,还有从萧家派过来的小廝,一同上街去找大夫。 沈鈺珠安排妥当了之后,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向正位上的沈老夫人和沈啸文。 她一字一顿冷冷道:“祖母,父亲,这几个人都是当年外祖父遣到我身边的人,即便是要打要骂要责罚也轮不到沈家!” “放肆!”沈老夫人一听沈鈺珠提到了萧家,便是一肚子气,想起来萧万山那个糟老头子更是心头不爽。 她冷冷道:“一个商户人家罢了,哪儿来的底气掺合我沈家的事情?况且进了我沈家的门,便是我沈家的人,若是不规不矩,不三不四,我沈家怎能容得下他们几个?” 沈鈺珠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仰起脸看著沈老夫人沉声道:“即便如此,鈺珠不晓得我身边的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错儿,值当这样的重刑?!” 沈老夫人眸色一闪冷笑了出来道:“你且看看这个是什么?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倒是好好瞧瞧你身边的这些奴才做了些什么?” 沈老夫人手中捏著一封拆开了的信,朝著沈鈺珠的面门前砸了过来。 这个丫头越来越囂张跋扈了,如今连著她也不放在眼里,今儿倒是要她好看! 沈鈺珠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信,刚打开一看发现是李恆的字跡。不过有模仿的痕跡,若是没有上一世的经歷,这些字跡模仿的这般像,即便是她也挑不出其中的毛病来。 信上的內容也是触目惊心,说是之前萧老爷子给了大小姐一箱子金锭子。 李恆写这封信交待沈鈺珠身边的春熙,让她將大小姐那只放著金锭子的箱子偷出来,到时候他便带著她远走高飞。 金锭子?沈鈺珠的眸色冷了下来,果然这些人还是对外祖父留给她的东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今儿是逼著她將金子拿出来吗? 她猛地抬眸看向了一直不说话的赵氏,若是她猜得没错的话儿,这大概是赵氏的狗急跳墙。 她现在手中没了银子,她的儿子进京赶考那是要大笔银子的,眼见著和她沈鈺珠急眼了,不择手段了。 第25章 內奸 李恆帮她办差之外,从来没有在她的揽月阁过多地停留,春熙和李恆这两个人清清白白,怎的被人泼了脏水。 早不泼,晚不泼,偏偏外祖父给了她金锭子后,这些人坐不住了去。 李恆是外祖父派给她的人,几乎很少和沈家的那些人打交道,他的书信怎么就到了老夫人手里,怕是她的揽月阁里出了內奸。 之前赵氏送了一些丫头到她的揽月阁中听差,她重活一世,那些人自然是不敢用的。 她最近將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重新调换了一遍,但凡是赵氏送过来的丫头,她都放在外间做一些洒扫之事,是那些丫鬟出了问题。 可她们怎么拿到李泉的书信,並且还能寻人仿了他的笔跡? 沈鈺珠猛地心思一动,想到了自己重生前,对赵氏送过来的那些伶牙俐齿,机灵万分的丫头们信任得很。 她心头暗恨,她这是被之前信任的丫头害了! 沈鈺珠冷笑了出来:“祖母,但凭一封书信便断定我身边的人出了这种骯脏事情,如何令人信服?” “我身边的人我自己心里清楚,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况且外祖父送我的一箱金锭子,早已经不在我的揽月阁了,这事儿他们两个是清楚的。万般不会做出这种傻事来!” “你说什么?金子哪儿去了?”沈老夫人猛地低吼了出来,倒像是动了她的命一样脸色都变了。 沈啸文和赵氏等人也是大吃一惊,赵氏终於撑不住心头的焦急站了起来道:“你这丫头著实的行事毛躁一些,那么一箱金锭子怎么就说丟就丟了的?” 沈鈺珠眸色一闪,果然是赵氏看上了外祖父留给她的金子。 今儿大概是赵氏送到她揽月阁里的那些丫头们,依著赵氏的令进了她的暖阁里搜那箱子,没有搜到才出了这么个下作无耻的计策。 这是拿不到她的银子,便是要她身边人的命吗? 饶是她两世为人,看淡了许多,可还是气得身子微微发抖。 上一世就是如此,但凡是外祖父给她的好东西,赵氏还有沈知书都要来她这边去取。 她也不愿意,只是脸皮子软,不敢拒绝,有时候这两个人都不和她提前说一声的。 她们看上了她的什么,径直来她的揽月阁里取了便走,事后再和她淡淡说一声,她也就忍了。 沈鈺珠的眼眸一点点地眯了起来,今天想要再拿走她的东西,她可是不答应了。 “赵姨娘,你著什么急?莫说是金锭子,便是丟了我这条命,也是我沈鈺珠一个人的,与你何干?” 赵氏脸色微微一僵,一边的沈知书却是淡淡笑道:“长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儿,姨娘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一个女孩子家保存那么多金锭子,如今这世上人心险恶……” “是啊,人心险恶,”沈鈺珠实在是不想看她那一副嘴脸,冷冷笑了出来道:“正因为人心险恶,我才將金子转手买了许多的铺面庄子,防的就是那些卑鄙小人!” “胡闹!这么多金子你倒是让谁转手帮你运作了?怎的也不和长辈们商量一下?”沈啸文也是坐不住了。 沈鈺珠看著瞬间急眼了的这些人,冷冷笑了出来道:“金子是我外祖父送与我的,做了什么,不做什么,似乎和旁人无关。” “你……”沈啸文气红了脸,怎的生了这么个长反骨的玩意儿。 站在一边的沈知书冷冷笑了出来:“父亲,您倒是替长姐著急上火的,不过姐姐却是不领情呢!之前女儿看到大哥回来了,父亲,祖母那边那人不请安倒也罢了,独独去了长姐的揽月阁。” 沈知书的话顿了顿再不多说,那意思很明显,沈鈺珠將金子给了沈家大少爷沈知仪。 沈鈺珠眸色一闪,死死盯著沈知书。 这个贱人这是要將脏水往大哥身上引,她心头微微一阵揪扯。 其实沈知书猜对了,她確实將那些金子一併交给了堂兄管著,帮她置办铺面,还有继续屯粮。 可是这事儿,她不想別的人知道,沈知书定是在她的身边安插了眼线,看来是时候清除一下內奸了。 “你疯了不成?”沈啸文冷冷呵斥道:“你弟弟礼哥儿,马上要进京参加春闈了,到时候少不得要打点一二。” “你父亲说得对,”赵氏也是急眼了。 虽然这些年沈啸文做了通判大人,可到底只是地方官员,也就是从五品的官儿。 家里的一应开销哪里不要银子,萧氏那个贱人留下来的银子也得差不多了,倒是萧万山那个老匹夫定期接济沈鈺珠银子。 如今这个小贱人越来越凌厉了一些,竟然连银子也不给他们销了。 要知道她的女儿沈知书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总得置办一些女子的首饰头面,过几天还要参加陆府办的赏会,没有几件像样的衣裳,没有珠宝首饰如何是好。 儿子在南山书院跟著大儒们做学问,还要和那些贵公子们攀扯关係,出去应酬销也是很大的。 如今更是要进京赶考,不得买一两件贵重的礼物送到主考官大人的门下做见面礼吗? 这一切都是要银子的,一个小小从五品的小官儿,还是没有实权的,哪里去找这么多银子。 好不容易萧万山那个老匹夫拿了一箱金子来,被这个小贱人给了沈知仪,赵氏的脸都气歪了去。 “你这个丫头著实地不懂事,连一个亲疏远近都不懂了吗?沈知仪再怎么样也不是你亲弟弟,礼哥儿才是你的亲弟弟!你帮衬了礼哥儿,以后也能拉一把你这个做姐姐的,你帮衬了一个外人,你这算什么?” 沈鈺珠唇角渐渐渗出了一抹冷笑,她抬眸看著面前这些魑魅魍魎,一个个倒是將她当作是傻子,还是他们自己以为这天下人都是傻子? “赵氏,不管你的儿子,你的女儿怎样,和我沈鈺珠没关係!我的银子是我的,你们只能看著,想拿走那要看看你们的本事了,拿不走,就给我看著!” “你……”赵氏眼底渗出了一抹怨毒来。 沈知书冷冷笑道:“长姐,你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帮不帮礼哥儿且放在一边。” 她看著沈鈺珠道:“你瞧瞧你身边的人,也是这般的下作。如今你一晚上没回来,谁能晓得你干什么去了!若是你规规矩矩的,咱们都是好说,若是长姐再这般的放浪形骸,沈家也容不得你!” 第26章 是我的错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面前满脸嘲讽之色的沈知书,她之前便晓得,若是论起狠辣来,赵氏可是比她的这个女儿差远了些。 沈知书將这一盆脏水泼在她的身上,想让她名声受损被赶出沈府,若不想被赶出去,就要乖乖地交出银子才能保平安。 卑鄙,无耻,简直与强盗没有分別! 赵氏一愣冷冷看著沈鈺珠道:“你一晚没回来,以为这沈家是什么?你可是沈家的嫡女!言行容恭都得对得起嫡女这两个字才行!” 沈鈺珠心头一沉,慕修寒的事情不能说,可她一夜未归是不爭的事实,倒是难办了。 一边坐著的赵氏看著沈鈺珠说不出话来,更是篤定了这个贱人一定是藏金子去了。 这些日子,这个小贱人和沈知仪走得很近,那金子怕是早就存在沈知仪那里,她更是恨出了血。 一个商家子,才学和能耐哪里有她的儿子礼哥儿好,平白占著这么多金子做什么?害得她的礼哥儿不能高中,断了仕途,这个小崽子赔得起吗? “老夫人,老爷,”赵氏转身冲沈老夫人和沈啸文福了福道,“妾身没有办法问下去了,这个丫头是妾身教导得不好。” 她红了眼眶,拿出帕子捂著鼻子哭道:“这丫头如今鬼话连篇,那金子若是送了仪哥儿,倒也没什么多不过都是咱们沈家的子弟。怕就怕……” 赵氏顿了顿话头:“若是送了別的不相干的外男,以后让我们沈家的脸面怎么放,以后沈家要不要在云州城里待下去?老爷的名声,仕途也要毁在这个不知廉耻,行事不检点的小丫头手里。” 赵氏红著眼眶,哭出来道:“妾身是心疼老夫人这么大一把年纪还要被小辈顶嘴,心疼老爷这么些年的努力若是被她毁了如何是好?还心疼咱家的礼哥儿,若是这一次能高中,便是咱们沈家名扬天下的时候。” 她抽了一口气哭道:“可京城里那么多高门望族,若是咱们礼哥儿到时候攀不上一个,京城也没有人帮衬他,到时候和那状元郎失之交臂。鈺姐儿这一箱子金锭子与她来说就是个玩闹的玩意儿。” “她……”赵氏缓了口气,“她寧可便宜了外人,也不帮衬自家的亲弟弟,这安的是什么心吶!!老爷啊!!” “小畜生!你將那金锭子到底放哪里去了?”沈啸文一听到儿子的前途真的急眼了。 沈鈺珠简直觉得这些人疯狂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在他们眼里何曾有什么亲情,满眼的算计,满眼的利益。 只是慕修寒的事情绝对不能说,不然更是天大的麻烦。 京城慕家的子弟出了事儿,还是在云州城地界儿,想必牵扯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沈家的这些人渣,一个个心怀鬼胎,又没有什么特別的能耐,一旦牵扯进了慕家的事,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能说,也没有办法说,心下一横看著赵氏等人只是冷笑,倒是要看他们拿她怎样? 沈啸文瞧著沈鈺珠的架势,更是心头火起。 “来人!动家法!!” 这几天的事情,一出出的,哪一桩不是这个丫头搞的鬼。 沈啸文对自己女儿的不满也已经到了极致,今儿他是真的气著了。 沈鈺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动家法? 罢了,今儿理亏,大不了挨上一顿毒打,不过这笔帐她慢慢算。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一夜未归,还將金子也给了旁人,是该给你个教训瞧瞧!”沈老夫人看著沈鈺珠冷冷道。 沈鈺珠刚要说什么,突然揽月阁外面传来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还有秦管家捉急的呼喊声,很快这份儿纷乱赶到了揽月阁的院子外。 院子门口处急匆匆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男子,脸色沉到了底,眉眼间晕染著丝丝的寒意。 “住手!!”沈知仪大步走了进来,一把推开了拿著板子靠近沈鈺珠的小廝。 他隨后大步走到了沈啸文和沈老夫人面前,躬身行礼道:“祖母,二叔,知仪给你们请安了!” 沈啸文刚才还气闷金子的事情,如今一看正主儿居然主动来了,更是脸色不好看。 如果不是之前自己读书的时候拿了大哥大嫂的银子过活,这个木訥笨拙的臭小子,他早就不管了。 如今翅膀硬了,居然也敢掺和府里头的事情了。 “哼!你来做什么?” 一边的赵氏忙道:“仪哥儿,你是不是吞了大小姐的金子,若是,便拿出来,礼哥儿急用银子,你怎的连这点子人情世故都不懂了?” 沈知仪顿时愣怔在了那里。 自从他被赶出了沈家后,已经好些年没有和沈家的这些人打交道了,不想一个个越发地无耻了起来。 他性子本来就刚正不阿,可是嘴皮子笨拙,此番被沈家人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憋得通红。 “不错!鈺珠妹妹的金锭子是在我那里!”沈知仪冷冷道。 赵氏等人顿时眼底一亮,还在就行,別给弄到別处去。 沈老夫人忙道:“那还不快去取回来,你弟弟礼哥儿,再有几个月就要进京了。正当是用银子的时候!来人!跟著大少爷取了来!” “祖母,”沈知仪看到祖母也是这般作为,不禁一阵阵心寒。 “金子被孙儿掉了,交给了孙儿的一位好友,帮孙儿去江南採买货物。如今那人怕是已经到了江南道,这金锭子追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沈啸文脸色铁青,杀了沈知仪的心思都有了。 沈鈺珠一愣,自家大哥居然也会扯谎了,她顿时觉得安慰了不少。 大哥就是太老实了,如今很好,那些金锭子她托大哥屯了粮食和银霜炭,根本就不在江南。 沈知仪扫了一眼那些准备动家法的小廝,心头一横跪在了沈啸文的面前道:“二叔,鈺珠妹妹这一次拿了金锭子给我,让我代为周转经营。” 他停了停话头道:“可毕竟数目太大,我担心出了什么岔子,就留了小妹在我的米粮店里对帐,对完帐册后,天色黑了下来。城里已经宵禁了,小妹便留在了我的院子里歇著,我去了客栈,今早才得了消息。” 他抬眸看著沈啸文道:“是我这个做大哥的考虑不周,害得小妹被你们误会!若是要责罚,还请责罚知仪。” “大哥!”沈鈺珠心头被什么东西堵著,难受得厉害。 “你不必再替大哥解释什么,是大哥的错,”沈知仪看著沈鈺珠脸色一沉,眼底掠过一抹警告,让她不要说话。 女孩子的名声不能坏掉的,他反正也就这样了,替她承受也无所谓。 沈啸文冷冷看著沈知仪,眼眸间掠过一抹狠辣。 “来人!” 第27章 扶正? 初晨的阳光笼罩著揽月阁,阳光正浓,洒在了揽月阁的院子里。 虽然阳光明媚,可分外地萧杀。 院子里满是血腥味道,还有沈知仪压抑著的闷哼声。 沈家的家法很重的,况且那行刑用的板子长约五尺三寸,边角还用玄铁包裹著,只几板子下去便皮开肉绽。 整整二十板子,沈知仪早已经皮开肉绽。 背上到处是斑驳的血跡,饶是他身材高大,身体壮实扛了下来,这身上的伤没有个小半年的时间,怕是彻底好不了。 幸亏是他替沈鈺珠受了惩戒,不然这板子落在沈鈺珠的身上,怕是这个丫头连命也没了。 沈啸文出了气,也不能拿沈知仪怎么样。 他现在也知道了女儿的厉害,若是真的弄死了沈知仪,怕是会和他拼命的。 因为沈知仪已经承认了金子的事情,自然春熙和李恆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隨后沈老夫人等人带著丫鬟婆子离开了揽月阁,今儿就是给沈鈺珠一个教训,以后行事小心一些。 最好是將银子拿出来,不然今后还有这个丫头好受的。 一行人离开了沈鈺珠的揽月阁,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和血腥。 “大哥!!”沈鈺珠脸色发白,她忙將浑身是血的沈知仪从行刑用的长凳上扶了起来。 沈鈺珠的眼睛已经赤红,扶著沈知仪的手狠狠打著颤。 “大哥!你怎样?”沈鈺珠晓得若不是沈知仪来,今儿趴在这里,倒在血泊中不能动弹的怕就是她了。 “鈺珠妹妹不必担心,我……”沈知仪到底是伤了筋骨,狠狠咳出了血。 “大哥!!”沈鈺珠心头沉了下来,行刑的那些人是下了狠手的。 大少爷在沈府里不受宠,小小年纪就被赶了出来,如今惹得老爷不开心,他们自然不会容情的。 “鈺珠,你……你以后……”沈知仪还是担心地看著自己的堂妹,“你以后在这家里,定要小心万分,还有……” “还有,一个女孩子家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可在外面过夜,出了什么岔子,你自个儿没有办法扛著!记得了吗?不然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沈鈺珠顿时哭笑不得,大哥都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还惦记著她的亲事。 他自己也还未成亲,这是迫切想要將她嫁出去。 沈知仪嘆了口气道:“鈺珠,你不要嫌弃我说这么多,这沈家……” 他俊朗的脸上掠过一抹暗沉和苦涩缓缓道:“这沈家不好待下去的,你当务之急找个好人家嫁了。你给我的那些银子,我都帮你攒著。嫁妆的事情,大哥帮你想办法。” 沈知仪看出来沈家是个吃人的地方,他只希望自己的好妹妹能觅个良人,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 沈鈺珠看著他伤得这般重,忙撇开了话头,也想让他心安一些。 “大哥,我送你去医馆,嫁人的事情急不来的,慢慢等机缘,”沈鈺珠暗自苦笑。 她的机缘怕是一辈子都等不到了,心已经死了。 她喊了李泉驾车,亲自送沈知仪去了医馆。 了重金找了云州城最好的大夫给沈知仪看了,幸亏是皮外伤,內臟稍稍有些受损不严重。 沈知仪的身体强壮,正当盛年,喝了药调理几天就能好妥当了。 她忙完了沈知仪的事情,整整一白天就过去了,等回到了府里头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沈鈺珠心头有恨,也有疑惑,那些內奸她断然不允许他们再呆在她的揽月阁中兴风作浪。 沈鈺珠的马车停在了沈府的正门,她刚下了马车却看到沈知书等在了门口,身后跟著几个丫鬟婆子。 像是专门等著她,却又不像。 沈鈺珠抬眸看向了沈知书,她穿著一件挑线红裙,外面罩著一件鹅黄色纱衫,定定看著她。 门庭檐下的风灯已经点燃,晕黄色的灯光映照在那张俏丽刻薄的脸上,像是暗夜中藏起来的兽。 这兽是要吃人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吞进她贪婪的肚子里。 “长姐回来了?”沈知书笑意盈盈。 沈鈺珠藏在袖间的手微微攥成了拳,她不想理会她,擦著沈知书的身子而过。 “大哥身上的伤还好吧?”沈知书虽然是问候,可是声音中带著几分幸灾乐祸。 沈鈺珠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脸看著眼前的这个蛇蝎女子,眼神冷冽。 沈知书却是用帕子捂著唇笑了出来:“姐姐何必这般看著我?又不是我打的!不过……” 沈知书如今也不装了,显然沈鈺珠对她们生出了狐疑,她不必再装。 她越是看著沈鈺珠难过,越是开心得很。 “长姐,”沈知书压低了声音道,“长姐,好歹你们也是堂兄妹,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啪!沈鈺珠狠狠一巴掌甩到了沈知书的脸上,冷冷看著她道:“沈知书,若是你再这么口无遮拦,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沈鈺珠的眼神如刀,沈知书捂著被打红了的脸,死死盯著沈鈺珠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因为沈鈺珠是嫡女。 她心头髮了狠冷笑道:“沈鈺珠,你的好日子不长了。如今你是个嫡女,你倒是可以为所欲为,呵呵!” 沈知书得意地笑了出来:“一旦礼哥儿这一遭春闈高中,我娘便会被爹爹扶正,到时候我也是嫡女,礼哥儿是嫡子,你看我怎么炮製你!” 沈鈺珠脸色一变,沈知书说得对,沈家所有的希望都在礼哥儿身上。 只要沈知礼不出什么岔子,赵氏被父亲扶正是迟早的事情。 沈鈺珠心头一怔,扶正? 她抬眸看著沈知书冷笑了出来道:“先扶正了再说吧?” 沈鈺珠转身朝著自己的揽月阁走去,心底晕出了冷意。 想扶正吗?倒是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半柱香后,揽月阁的侧厅,坐在正位上的沈鈺珠淡淡看著地面上跪著的十几个僕从。 连著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还有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厨房里的厨娘,外间拿轻扛重的粗使婆子,全部喊了进来。 为首跪著一个穿著翠色裙衫的丫鬟,此番一阵阵的身体发颤,可还是强行保持著镇定。 “春梅!你可知罪?”沈鈺珠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扫了一眼地面上跪著的丫头。 春梅是赵氏送过来的丫头,也是她之前用在身边的丫头。 重生后赵氏送过来的人她是不敢用了,用春熙顶替了她的位置。 若是这府里头对春熙不满,想要陷害她,之前还能拿到李恆书信笔跡的人只有这一个了。 春梅慌忙抬起了头看著沈鈺珠那双冰冷如霜的眼眸,心头一阵紧似一阵。 她硬著头皮道:“主子,婢子不晓得主子在说什么,婢子真的不知……不知道何罪之有?” 沈鈺珠的眸色越发沉下去了几分,突然抓起了手边的那封偽造的书信狠狠砸在了春梅的脸上。 第28章 撞柱身亡 书信擦过了春梅洁白如玉的脸颊,渗出一抹微红。 春梅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到了此种境地你还不承认?还真以为一个不承认我拿你就没有办法了吗?”沈鈺珠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昨日到今日,你去外面见了谁,去了哪儿,你真以为我查不出来?” 沈鈺珠冷冷笑了出来。 她重生后对赵氏送过来的这些丫头分外地留意一些,故而这些人的行踪去了哪儿,她都暗中派了人盯著。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光明正大地仿造书信害人! 还真当她这个做主子的,是个软柿子,被她们隨意拿捏吗? “来人!请看著西侧门的冯婆子来!我有话问她!” “是!”云香的声音中也落了几分乾脆利落。 这一次春熙差点儿被打死,她和春熙情同姐妹,自然是气愤得很。 不多时一个穿著灰色布裙的老迈婆子被云香带了进来。 那婆子一进门便冲沈鈺珠磕头道:“老奴给主子请安了!” 沈鈺珠看著她道:“这些日子,你守著西侧门可见著春梅出了几次府,都和谁说了话儿?” 冯婆子得了沈鈺珠大笔银子的好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冲沈鈺珠磕了头道:“回主子的话儿,老奴这些日子看到春梅姑娘一共出了五次府!” 她定了定话头道:“老奴依著主子的吩咐偷偷跟著她去了,发现她去了街西头写状纸的林秀才那儿,五次都是那儿!” 春梅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心头慌到了极致。 她猛地转过脸看著冯婆子道:“你这个老虔婆,切莫害我!我何曾去了林秀才那边?” 沈鈺珠看著她冷冷笑了出来道:“去没去过那里你自己心里清楚,只听闻林秀才有一招绝技,便是能模仿別人的字跡,而且惟妙惟肖!” 她顿了顿话头淡淡道:“这也罢了,林秀才与你是同乡,他屡试不中只得在街头摆摊,给人写对联写状子谋生,你时常接济他,不仅仅是出於好心吧?” 春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和林秀才的事情即便是赵氏也不晓得,大小姐怎么会知道? 她这一遭陷害大小姐,是因为赵氏允诺她事成之后给她二百两银子。 还说只要將大小姐的那一箱子金锭子弄到手,还会给她更多的好处。 可是大小姐这几次不知为何再也不信任她。 她也没有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大小姐却將她大丫头的身份换给了春熙。 她瞧著春熙在大小姐跟前儿得势,存了报復的心思。 若是拿到了银子,她就交给林郎,让他有了盘缠继续进京赶考。 林郎说过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儿,便回来娶她,她到时候便是官家子林夫人了! 可是大小姐不重用她,她这些日子只能在外间做一做粗活儿,里间都是云香和春熙看著。 她抽空去了內间找,也没有找到存金锭子的地方,不得已才给赵姨娘出了这个主意,不想大小姐什么都知道。 春梅抬起头看著沈鈺珠那双清冷的眼眸,那眼眸像是能洞察世间万物一样,她看著觉得心慌得很。 沈鈺珠哪里不知道,上一世就是这个春梅处处帮著赵氏拿她的东西。 她却很喜欢这个办事利索的丫头,再后来那个林秀才得了她的好处中了进士,不过…… 沈鈺珠眸间闪过一抹嘲讽,林秀才娶的不是她,却是另有其人。 上一世还是她帮著春梅在林秀才那边挣回来一个姨娘的身份。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后来偽造柔然王子给她的书信陷害她,也是这个春梅。 她为了在卢卓面前替林秀才邀功请赏,博取前程,攛掇林秀才偽造那封柔然来的书信,再一次出卖了她? 沈鈺珠看著春梅那张惊慌失措的脸,眸色微微一闪,这一世,你们没有机会了! 她一字一顿道:“仿照书信,陷害自己主子,一个准备赶考的秀才却做出这种事情来!” 沈鈺珠定了定神死死盯著脸色仓皇的春梅道:“一个不要自己的狗命,一个怕是连著前程也不要了!你不说,我自然有让他说出来的法子!云香!报官!” 一边候著的云香忙应了一声,她为人心软和善,可是看著张妈和春熙被打成了这个样子,也是心头有恨! “大小姐!!大小姐!!”春梅不知道大小姐是如何查到林秀才头上的,可是她爱惨了那个男人,怎么能因为她的缘故害了他的前程。 “大小姐,是我,我都说,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 春梅匐地不停地磕头哭诉道:“我给赵姨娘出的主意!此间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儿,赵姨娘说只要我能帮她弄到金锭子,就给我二百两银子。” “到时候林郎就有了银子进京赶考了,他爷娘老子死得早!他的大伯父也不想他再考下去!也不管他的死活!我想帮帮他!求求主子!” 春梅爬到了沈鈺珠的面前,紧紧抱著沈鈺珠的腿大哭了出来:“大小姐行行好,不要报官!若是报官他就完了!大小姐!!” 沈鈺珠冷冷笑了出来,不说话,定定看著春梅。 春梅看著沈鈺珠那张不为所动,冷冽至极的脸,突然眸色间掠过一抹坚毅之色。 她抬眸看著沈鈺珠,唇角渗出了苦涩和绝望。 她晓得这些日子大小姐的手腕越来越狠辣,她说是要报官,是真的要报官,彼时林郎就完了。 “大小姐,所有事情我都一个人担著,大小姐!是婢子的错!婢子一力承担!” 她猛地起身一头撞到了一边的墙柱上,顿时头骨咔嚓一声碎裂,整个人软软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侧厅里顿时响起了丫头婆子们惊恐的尖叫声! 鲜血溅在了沈鈺珠的脸上,带著一丝温热,她缓缓抬起手將血跡抹去,眸色沉到了底。 整个揽月阁里除了那些小丫头们惊恐低声的抽泣外,一切都是死寂,血腥的味道浓烈地溢满了整个侧厅。 云香惊恐地捂著唇,看著地上从春梅身下渗出来的血,晕成了一摊,浑身哆嗦个不停。 她抬眸看向了自家主子,却发现主子面色如常,甚至还透著一层霜色,那一瞬间让人有几分惊惧。 沈鈺珠上一世见惯了生死的人,此番对著春梅的尸身淡然如常。 她心头不禁冷笑了出来,问这世间到底情为何物? 春梅为了那个林秀才竟然能做到此种地步,她现在畏罪自裁,即便是主家报官,没有了人证也不能將林秀才怎么样。 “呵!也是个痴人!” 沈鈺珠缓缓抬眸,看著面前早已经脸色嚇白了的丫头们,抬起了纤白的手指,一字一顿道。 第29章 一根拇指 “在我揽月阁里做事情,需遵循我揽月阁的规矩,”沈鈺珠冰冷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些赵姨娘之前送过来的丫头们俱是身子哆嗦个不停。 沈鈺珠缓缓道:“其一,我吩咐的话儿只说一遍,不说第二遍,我若是吩咐你们做什么,一个个都得仔细听著!其二……” 沈鈺珠比著手指头道:“来我揽月阁里做事便是我的人,安安分分做你该做的,各司其职,分工明確,各人做什么活儿办什么事儿,都要有章程!” 下面跪著的丫鬟婆子们更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纷纷应了下来。 沈鈺珠脸色越发冷冽起来道:“其三……” 沈鈺珠冷冷道:“我最痛恨的便是卖主求荣之人!” “你们各自家里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大可和我说。” “我沈鈺珠別的缺,可是银子从来不缺。想要银子找我,想要办什么事儿也找我,你们与我主僕一场我处处照应你们便是。” “即便是你们几个丫头岁数到了,以后放出府嫁人,我沈鈺珠自然是给你们人人都准备一份儿丰厚的嫁妆,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道:“但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勾连外人构陷於我,伤害一个院子里的姐妹,別怪我沈鈺珠心狠手辣!都听明白了吗?” 下面跪著的那些丫头婆子,看著眼前这血淋淋的场景哪里还敢有二心。 沈家大小姐如今真的是变了,是要杀人的! “云香,让外面的小廝进来將春梅的尸身拖出去厚葬,让李泉来我的书房。” “今儿当值的人,人人赏一个银錁子!你们都退下吧!” “是!” 下面那些如坐针毡的丫鬟婆子们得了令忙不叠退了下去,各自忙活起自己的营生,即便是丝毫的偷懒也不敢有,揽月阁从来没有这般的整肃过。 不多时李泉急匆匆绕过月洞门,走进了沈鈺珠的书房。 书房在揽月阁的后园这边,为看书图个清静,当初才在这里另外修了书庐。 她找李泉商量的都是要紧机密之事,自然不能让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看到些听到些什么。 故而沈鈺珠將院子里的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云香一个人在书庐的门口守著,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主子?”李泉忙冲沈鈺珠躬身行礼,不晓得这么晚了,大小姐找他有什么事情。 “今夜你去找一个江湖豪客,帮我对付一个人!多少银子都行。” 沈鈺珠放下了手中的笔,从案几上拿起了银票放在了李泉的面前。 李泉一愣,大小姐这是要对付谁,居然要连夜行动,这倒是稀奇了。 他忙將银票拿了起来,装进了怀中。 银票大约有一千多两,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这些年李泉跟著萧老爷子行走江湖,接触的江湖人士也很多,有些专门拿人钱財替人消灾的。 “主子准备对付谁?”李泉忙问道。 “林秀才!”沈鈺珠微微垂眸看向了雪纸上,用娟秀小楷写出来的名字。 卢卓,赵氏,沈知书,沈知礼,春梅,林秀才…… 上一世这些人將她活生生送进了地狱,这一遭,她不再手软。 “林秀才?”李泉微微一愣。 那个小白脸儿平素里也没有什么厉害之处,就是写写对联状纸,端得性子哨,招蜂引蝶是有的。 不晓得自家主子怎么就和林秀才有了牵扯?不过主子的事情他也不好过问。 沈鈺珠眸色间闪过一抹冷冽看著李泉道:“我要他的一根手指,不多不少只是他右手的拇指!” 李泉更是摸不著什么情况,若要杀对方报仇,要对方的命也是可以的。 可是只要对方一根手指,还是右手的拇指? 沈鈺珠看著李泉诧异的目光,心头不禁一阵阵的苦涩。 上一世要不是林秀才的妙手,偽造了那一封书信,她也不会被打入死牢,李泉也不会为了救她惨死在她的面前。 那么大的血海深仇,她仅仅要林秀才的一根拇指,让他写不了字儿,不过分吧? 李泉也不敢多问什么躬身道:“主子放心,这件事情奴才马上去办!” 他忙领命走出了书房,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晚上,除內奸,整顿揽月阁。 沈鈺珠此时觉得疲惫到了极点,她缓缓仰靠在椅背上。 “沈大小姐果然是个狠人!按照大周律令,但凡是五官身体不全之人,便不能再参加科考,你这一来岂不是葬送了人家林秀才十几年的光阴,断了人家一辈子的前程?” 突然房檐上传来一个男子清冽的声音,可能这廝戴了面具,所以听起来有几分闷闷的感觉。 “谁?”沈鈺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和李泉的对话居然被外面的有心人听到了去? 这下子有些麻烦了,虽然林秀才该死,可是春梅已经死了,想要將那廝送官法办他,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 不得已,她才出此下策的,她不能容忍那样的卑鄙小人平步青云路! 可是谋害大周读书人,罪责不轻的,偏偏这件事情被人偷听了去,还有云香现在出了什么事? 云香一直守在书庐的门口处,若是被人怎么样,她和李泉不可能听不到任何动静儿的。 李泉是有武功在身的人,刚才出去的时候不晓得碰到了这个人没有? 沈鈺珠越想越心慌,能安安静静潜伏到了她的门外,能有那么好的耳力將她和李泉在屋子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是谁?躲躲藏藏不算是正人君子所为!” “沈姑娘要和我谈论正人君子这个话题吗?”突然门外一道黑影从树梢间闪了下来,刚要推开门走进来。 沈鈺珠的匕首乘著这个机会刺出,她分寸和时机拿捏得刚刚好,这一刀子必然刺中对方的要害。 不想迎面一股强大的掌风袭来,朝著沈鈺珠的门面斩了过来,沈鈺珠整张脸都要被这一掌劈碎了去。 她心头一阵惊恐,忙侧身避开不想那人动作分外的古怪刁钻,伸出手臂顿时揽住了她的腰肢。 沈鈺珠手中的匕首再一次刺出,闯进门的那个黑影却丝毫不避,抬起手居然硬生生迎向了刀锋。 咔嚓一声!刀锋断成了两截儿! 沈鈺珠顿时傻眼了。 匕首还是外祖父送给她的礼物,刀柄上镶嵌著罕见的红宝石,刀锋削铁如泥,却被对方徒手震断了刀锋。 这可是玄铁刀锋,就被震断了?! 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升腾而起,一点点顺著脊梁骨蔓延而上,她的呼吸都凝滯了几分。 此番更糟糕的是,她整个人都落在了对方的怀中,根本动弹不得。 她猛地仰起头看向了那张戴著鷙鸟面具的脸。 隨后那人將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俊美诡异的脸。 第30章 毒医 他虽然穿著夜行衣,可丝毫掩盖不住身上那股子邪魅的气息。 五官稜角分明,挺鼻深目,带著几分西域人的特点。 尤其是那双眼眸,居然是紫色。 像是世间最璀璨的宝石镶嵌在他的眼眶中,里面汪著最奢华的葡萄酒,瀲灩灵动,却又危险重重。 沈鈺珠心头一惊,若论武力,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她抬眸死死盯著这个陡然出现在她书房里的男子,声音沉了下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闯进这里?” 沈鈺珠看著这人虽然邪门儿得很,但他身上那天然的贵气,不像是採贼。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鬆开了沈鈺珠,却是坐在了椅子上看著她。 他唇角微翘,勾著一抹笑。 “姑娘怎么会解西域的火毒?” 沈鈺珠心头一怔,瞬间想起来之前在那座破庙里救下来的慕修寒。 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那个慕家的子弟给她惹来了大麻烦。 她抬眸看著面前满身邪气的男人:“阁下什么意思,我不懂。” “不懂吗?”那人拿出来一支玉釵,上面镶嵌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正是她的簪子。 沈鈺珠想起来了,之前在路上被慕修寒劫持,她头上的簪子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掉落在路上。 她猛地抬起头看著面前的男子,心思一顿。 他说到西域火毒,而此人带著明显西域人的特徵,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慕修寒身上的毒是他下的。 敢对慕家的子弟下毒,这人也是个狠角色。 都怪她那个时候只顾著救人,回来后又被赵氏构陷。 这一桩桩下来,她倒没有在意自己戴的簪子掉了。 光凭藉一支簪子,他就找到了这里来? 这一遭,云州城到底招惹了多少厉害人物? 沈鈺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她重生一世,只想护著自己想要护著的人,清算那些欠著她的人,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牵扯进朝堂的这些纷爭中。 “呵呵,公子夜半闯进一个女子的闺房只是为了问这个?”沈鈺珠冷冷笑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紫瞳男子顿时一愣,瀲灩的紫眸晕染出一抹冷意来,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玩味。 “丫头,你胆子不小啊,本殿……本公子倒是更加欣赏你几分,”那人抬起手,纤白修长的指尖缓缓拂过了艷丽的唇。 “这样吧,你告诉我西域火毒的解法,今夜你密谋陷害大周读书人的事儿,本公子便当作是眼瞎了,看不到如何?” 沈鈺珠微微一愣,不晓得此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可是她现在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对付他。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抬起手道:“簪子,拿来!我会將解毒的方子给你写下来!” 那人一愣,笑了出来。 “拿去!” 那人將簪子放在桌子上。 沈鈺珠拿起了一方帕子衬著手才拿起簪子,簪子上並没有其他毒物,她这才放心收了起来。 “呵!小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倒是小心谨慎之人。” 沈鈺珠没有理他,坐在书案边將解西域火毒的法子写了下来,送到了那人的手中。 她缓缓道:“公子过目,我只是路过救人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定了定话头道:“冤有头,债有主,公子若是要找便去找慕家的人,我只是个路人!” 那人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鈺珠,眼神一闪,又低头扫了一眼纸上的东西,淡淡笑了出来。 “这个法子当真是不错,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那自然是不错,十年后,耗尽了多少大夫的心血才研究出来的解毒法子。 如今在这世上绝无仅有。 她看著那人道:“我外祖父是行商,见识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这法子也是我外祖父告诉我的。” 那人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將方子摺叠起来塞进了袖子里。 他定定看著沈鈺珠,露齿一笑,倒是再没有提及別的。 他貌似也就是来找一张方子,隨后翻身从窗户口跃了出去。 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毒医古若尘是也,原本看过本公子脸的人都要死,今儿算你命大!” 浓黑的夜色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古若尘?沈鈺珠顿时额头渗出了冷汗。 如今这世上的人还不知他的名號,十年后此人的身份可是天下人听了都要心惊胆战的。 他是大周最厉害的毒医,生死之间,全凭他的一念之差。 此人研究医术,也研究毒术,江湖,朝堂的那些厉害人物都想要拉拢他。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价值应该还没有被人们所发现。 沈鈺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此人下毒的本事极高,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对这方面也是痴迷到了极点。 如今看来他也就是为了那个解毒的方子找上门来的,想必拿了方子后,不会再叨扰她了。 沈鈺珠疾步走出了书庐四处查看,却看到外面芭蕉林下躺著一个小丫头,正是云香。 “云香!”沈鈺珠心头一惊忙疾步走了过去,一把將倒在地上的云香扶了起来。 她抬手探向了云香的鼻翼,还有气息,只是被药迷晕了去。 沈鈺珠忙將云香扶进了书庐,餵了几粒薄荷药丸,灌下了一些冰水。 云香这才幽幽转醒,刚一醒来紧紧抓著沈鈺珠的手臂道:“主子,有贼人!” “我晓得,已经没事了,”沈鈺珠轻轻拍了拍脸色煞白的云香。 这一夜在血腥,紧张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沈鈺珠起身梳洗过后,亲自去看了张妈和春熙。 这两个人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只需再躺几日就能大好。 她带著云香准备去瞧瞧沈知仪,刚走出了揽月阁便听到几个下人站在一处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街口的那个林秀才被人剁了手指头!” “是吗?知道是谁干的吗?” “哪里晓得?许是林秀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下子,別说是进京赶考了,连写状纸的活儿也没得干了!” “大小姐!”另一个丫头看到了沈鈺珠忙扯了扯其他丫头的袖子,急匆匆给沈鈺珠行礼。 昨儿春梅自裁的事儿,传遍了沈府,如今人人见了沈鈺珠都是谨慎至极! “不必多礼,”沈鈺珠带著云香走出了府邸,刚站在了门口,却看到沈知书和赵氏钻进了马车。 看样子该是远行,去南山书院看望沈知礼的。 赵氏身边的大丫头翠竹抱著一只小箱子,是沈府那种装银锭子的小箱子,跟著上了马车。 沈鈺珠顿时心头一惊,赵氏哪儿来的银子? 第31章 救人 之前沈府里的一应开支都是著先夫人萧氏的银子,如今沈鈺珠几桩事情下来,娘亲的银子基本上都紧紧攥在了她的手中。 父亲的那点子俸禄,只够支撑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 难不成是祖母的体己银子,即便是祖母拿出来给沈知礼应急,但是也没有那么多。 “云香!” “主子?”云香忙走到沈鈺珠的身边。 “派个机灵的小丫头,去莲轩打听一下,赵氏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是,主子!”云香忙应了一声离开。 那边赵氏也发现了沈鈺珠正站在府邸门口瞧著,她低头不晓得对翠竹说了什么。 翠竹急匆匆抱著银箱,钻进了马车。 赵氏和沈知书將马车的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倒像是怕人看到似的,也没有同沈鈺珠招呼一声,很快离开了沈府的门口。 沈鈺珠眸色微微一冷。 上一世赵氏那是使不尽的招,玩儿不够的阴谋,想要指望她能消停一些,简直是痴人说梦。 很快云香安排妥当后折返了出来,沈鈺珠带著她乘著马车离开沈家。 主僕二人先去看望了沈知仪,到底沈知仪年轻一些,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不过还是不能下地。 她又安置了两个手脚勤快的丫头服侍,留了些银子,这才离开了沈知仪的店铺。 此时繁华的街道上,四周鳞次櫛比的店铺,沿街叫卖的摊贩,鲜活的气息让沈鈺珠一直压抑著的情绪轻鬆了许多。 “走,去那边买一些炒栗子,”沈鈺珠惦记著府里头的春熙和张妈,想买一些零嘴儿给她们带回去。 她刚要带著云香去对面卖小吃的摊贩那边,不想不远处传来了尖叫声。 一匹受了惊的枣红马儿,驾著一辆马车朝著沈鈺珠这边的方向狂奔而来,马车里发出了女子惊恐的叫声。 眼见著那马儿就要踏在一个街边嚇呆了的小娃娃身上,沈鈺珠下意识跃了起来,手中防身用的匕首瞬间出鞘。 噗的一声!沈鈺珠一刀刺进了疯马的脖子上。 那马儿猛地扬起了前蹄,身后驾著的马车也被甩了出去。 因为沈鈺珠这狠辣的一刀,疯马避开了那个孩子,也顺势救下了马车里的人。 那疯马吃痛抬起了马蹄,朝著沈鈺珠的身上踏了过来。 “主子!!”云香惊呼了出来。 沈鈺珠心头一惊,刚才她只想救人不想这马儿太烈,此番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著疯马的马蹄朝著她踩了下来,从二层酒楼的窗口跃下来一个人。 那人顺势拦腰抱起了沈鈺珠,一巴掌拍在了马头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马儿的嘶鸣声。 沈鈺珠惊慌失措间抬眸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瀲灩凤眸。 “慕修寒?”沈鈺珠顿时傻眼了。 他脸上掛著一丝丝玩味,邪魅之色。 估计身上的余毒才清除乾净,脸色还是有些白,可是看著精神头儿倒是很足。 一巴掌拍死了一匹疯马,大概是彻底好利索了。 沈鈺珠忙一把將慕修寒推开,她现在只想避开这个人。 因为他,昨天晚上已经有人开始过来找她的麻烦了,他怎的还在云州城? “姑娘,”慕修寒眼底也染著几分诧异,每一次见这个丫头,她都能给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触。 他以为自己给她一块儿玉佩,算是还了她的救命之恩,不想今儿这么快又见面了? 刚才那个丫头,一刀刺进疯马的脖子里,快,准,狠! 他此时倒是越来越被这个丫头吸引了去。 不过…… 这个丫头看似避他如毒蛇?他有那么可怕吗? 他慕修寒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厌恶地推开,嫌弃成这个样子,他好歹是大周第一美男子啊! 慕修寒的心思微微一顿,缓缓俯身凑到了沈鈺珠的面前。 他身材高大,她身子娇俏。 就那么一俯身,在她的面前顿时笼出了一方阴影,將她死死罩在他的方圆之內。 “姑娘当真是让在下惊诧,不光医术高明,武功也不弱。” 沈鈺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心头掠过不喜,京城来的世家子弟都是这么轻佻的吗? 她低声道:“慕公子,想必慕公子也不想破庙里的那件事情被世人所知吧?” 慕修寒的脸色微微一僵,那是他最丟脸的时刻,全被这个丫头看到了。 沈鈺珠狠狠吸了一口气道:“慕公子,我救了你,今天你也救了我,咱们两个算是两清了。” “两清?”慕修寒之前也许不想逗弄她。 现在看到这个丫头,小小年纪,板著一张脸,行事却是狠辣果决,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与眾不同,让他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心头微微一动。 “呵呵,姑娘,上一回你救了我,我给你一块儿玉佩,这一次,我救了你,”慕修寒眸色微微一顿,“你隨身之物,也送一样给我。以后我们万一还会有交集呢?”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她是真的服气了。 这人好歹也是世家子弟,怎的行事如此放浪,哪里有当眾要女子隨身之物的? 他这意思倒是要交换信物吗?不要脸! “公子稍等!你给我的玉佩,我自会还给你!”沈鈺珠冷冷盯著慕修寒,“只是此时我没有隨身带著。” 上一次救他,他给了玉佩,那东西她怎么可能隨便带在身边。 面前这个人邪门儿得很,她不想再有牵扯,也不想招惹了。 慕修寒的眸色微微冷了下来,几乎贴著沈鈺珠的耳朵道:“姑娘,我慕修寒的东西,你也敢退回来?你试试看?” 他身上顿时晕染出了一抹强势威压,只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沈鈺珠心头一惊,倒是被震住了。 重活一世能震住她的人不多,此人算是头一个。 “你要怎样?”沈鈺珠第一次后悔救了这廝,当初就该看著他死在那破庙里。 慕修寒唇角勾著一抹笑,抬起手却是探上了沈鈺珠的髮髻,想要拔下她的一根簪子。 他这个人做事,从不在乎別人的眼光礼法,隨著他的性子来。 他现在只想要她的一件东西,而且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 啪! 沈鈺珠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慕修寒的脸上。 瞬间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十几个黑衣暗卫,团团將沈鈺珠围住,森寒的剑锋齐刷刷指向了她的面门。 第32章 一百两 沈鈺珠脚下的步子微微踉蹌著退后,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这些似乎从平地里钻出来的人。 暗卫?一般只有京城世家嫡子,或者是皇亲国戚才有自己的暗卫,此人到底是谁啊? 慕修寒也是愣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稜角分明,俊美至极的脸。 好嘛!已经是第三个耳光了! 他今儿算不算犯贱,救了人家,还被人家赏了一个耳光。 “滚!”慕修寒声音微沉。 四周的暗卫一愣,主子是不是有病?被人当眾打耳光了哎!就这……还不收拾? “滚!”慕修寒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四周那些暗卫忙瞬间闪身而走。 慕修寒捂著脸,点著沈鈺珠的鼻尖,狠狠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好,真的很好!第三个耳光了!丫头,你当真是找死!” 他声音很好听,像山间清冷的泉水,清澈却又渗透著丝丝的冷冽。 明明是恐嚇,不过这个调调说出来,居然还有些许的委屈。 慕修寒狠狠吸了一口气看著沈鈺珠,伸出手。 他的手掌也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这么探了出去,显得很理直气壮。 “丫头,今儿的事情,你看著办!” 沈鈺珠一向的沉稳再也撑不住了,她是真的有些慌了。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眼前的男子都是她之前未曾见过的。 这种人,亦正亦邪,一个不小心就是引火烧身。 况且现在身处闹市,他是京城来的,大不了闹过后就离开云州城了,她还是要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沈鈺珠慌乱之中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啪的一声,拍在了慕修寒的手掌心。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小酬谢不成敬意!小女子告辞!” 沈鈺珠乘著慕修寒愣神的当儿,转身便带著云香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中,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慕修寒是真的懵了,他看著那个娇俏溜走的身影,又看向了手中躺著的那张银票。 他万金家產,千里封地,京城半条街的铺面几乎都是他的,更別说江南道的漕运也是他掌控。 每天在他手中的流水银子都有几万两了,今儿居然还是第一次讹了人家姑娘一百两银子。 他刚才伸出手是想要她主动將玉佩,簪子,亦或是手帕,香囊之类的给他一件便是。 不想给了他一百两银子?显得他堂堂永寧侯的世子爷和一个小丫头要银子似的。 “呵呵,有趣,”慕修寒眸色明暗不定,转身重新走进了酒楼的包厢里。 他坐定在了椅子上,手中还小心翼翼捏著那张银票,想了想轻轻摺叠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怀中。 又不放心,他抬起手在胸口处按了按。 “主子!”一道黑色影子从楼顶掠下,轻功分外了得。 他半跪在慕修寒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启稟主子,陆明哲已经回到云州府陆家。” 慕修寒眸色一闪冷冷笑道:“这廝倒是窜得快,不过云州城是人家陆大爷的地盘儿,我等还是稍安勿躁。” “是!” “古若尘那个混帐东西抓到了没有?”慕修寒提起了古若尘恨得牙痒痒,这一遭差点儿栽在那小子手中。 “启稟主子,还……还未曾抓到,不过这人行踪古怪,也无门无派!不好……不好抓!” 慕修寒瀲灩的凤眸一点点地眯了起来。 “我要抓活的,”他一字一顿道。 “是,主子!”那个护卫心头微微一颤,古若尘那廝简直就是一条滑鱼,抓起来分外的困难,莫说是活捉了。 “殿下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主子,殿下请主子儘快回京,三皇子和四皇子如今斗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逼著咱家七爷站队,七爷请主子儘快回京商议。” “呵呵!”慕修寒眸色一闪,“这一遭想要毒杀我怕也是三皇子的手腕,嫁祸於人,心狠手辣。” 他淡淡道:“陆明哲那边继续派人盯著!那是三殿下养的一条好狗!会咬死人的!你退下吧!” “是!主子!” 劲装男子缓缓退出了包厢。 “回来!”已经退了出去的慕修寒的亲信百川忙又疾步走了进来。 “主子?”他不晓得主子喊他回来还有什么吩咐? 慕修寒仰靠在雕椅背上,缓缓揉著鬢角,脑海中那个女子的眼睛却是狠狠刺进了他的脑海中。 他从未相信什么一见倾心,他的生活充满了阴谋血腥。 女子的美好与他不曾沾边,那些朵一样的女子於他来说也仅仅是他手中杀人的工具。 唯独刚才那丫头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双眼睛感兴趣? 那女孩子的眸子清亮,眸色像是古井里的水,沉寂清冷。 那是一双经歷过地狱之火淬炼后才会有的眼睛,冷冽,果决,狠辣,不择手段。 嘖!慕修寒修长的指尖一点点划过自己薄凉冷冽的唇。 那眼神怎么感觉和他还有些相似呢? “百川!”慕修寒声音中难得有了几分郑重。 “主子?”身穿黑衣的俊朗护卫忙躬身等候。 慕修寒重新拿出怀中的一百两银票,对著窗外渗透进来的天光看了过去,唇角噙著一抹玩味。 “帮我查一个人,就是刚刚我救下来的女人,我要知道她的名字,家族,还有她在哪儿住著,立刻,马上!” 百川一愣,自家主子这是干什么? 如今三皇子和七皇子已经水火不容,斗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这个节骨眼儿上,主子居然对一个女人多了几分心思,主子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还不快去!”慕修寒脸色一沉,身上陡然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煞气。 百川狠狠打了个哆嗦忙领命而去。 慕修寒对著阳光轻轻弹了一下手中的银票,瀲灩的凤眸缓缓眯了起来。 “呵!丫头,本公子岂是一百两就能了帐的?你也太小瞧我了?” 阿嚏!刚坐上了马车的沈鈺珠毫无徵兆地打了个喷嚏。 “主子?”云香忙將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主子是不是著凉了?” “无妨,”沈鈺珠揉了揉俊俏的小鼻头,细长的眉蹙了起来,她也是奇怪,无缘无故打起了喷嚏。 “李泉,回府,”沈鈺珠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还碰到了慕修寒那样邪门儿的男人。 她不敢再在外面呆著。 李泉刚要打马赶著马车动身,突然马车外面传来一个婆子的喊叫声。 “沈家姑娘请留步!” 第33章 翁城县主 沈鈺珠一愣掀起了车帘,看到一个婆子追著她的马车而来,穿著打扮居然是云州第一世家陆家的家奴。 这可是怎么说的?又发生了什么事? 沈鈺珠看到是陆家的婆子追著她的马车而来,忙命李泉在此等著。 隨后那婆子疾步走到沈鈺珠坐著的马车边,先是中规中矩行了一个万福,这才抬起头笑著说话儿。 “沈大小姐,老奴是陆家姑奶奶身边的婆子,姓王,我家姑奶奶请沈大小姐过去敘话。” 王妈看到沈鈺珠一头雾水忙又解释道:“我家姑奶奶翁城县主刚才去胭脂铺子里买水粉胭脂,不想马儿受了惊。若不是姑娘出手止住了那疯马,我家主子怕是要被重伤了。” 沈鈺珠微微一怔,刚才出事儿的那辆马车居然是陆家姑奶奶的马车? 说起这位翁城县主的经歷也算传奇,陆家之所以能处於今天的位置,因为陆家出了很多厉害的女子。 先前是陆明哲的姑奶奶进宫做了妃子,只生了一位公主便是云昌公主,后来先皇死了这位陆家姑奶奶成了寧安太妃。 后来云昌公主和亲柔然,寧安太妃不放心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从娘家陆家里挑了自己最小的侄女儿陆婴跟著女儿一起去。 结果路上出了点岔子,陆婴为了保护云昌公主被贼人误害,灌下了断生药。 那药其实是她替云昌公主受累的,至此不能再生养。 云昌公主嫁到柔然六年就鬱鬱而终,陆婴也回到了大周。 陆婴护主有功被赐封为翁城县主,可此时的她地位身份却异常的尷尬。 年岁已经大了,加上不能生养,没有任何高门大户的人家愿意娶她。 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娶不起她,她也看不上,耽搁到了现在还是一个人过。 加上她性子刚烈,得罪人的话儿和事儿也常做,故而连著娘家人也不喜欢她。 沈鈺珠没想到刚才救下来的人居然是这位厉害主子,她忙下了马车跟著陆家的婆子朝前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一家成衣店,成衣店门口站著几个陆家的家奴。 之前陆婴乘坐的马车已经倒在了路边,正在等新的马车赶来,翁城县主临时在路边成衣店前厅里歇脚。 沈鈺珠跟著王妈进了成衣店的门,刚迈步走进了前厅就看到柜檯前面端端正正放著一张椅子。 椅子上坐著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穿著一身天青色绣金纹牡丹的裙衫,容色很美,端庄大气宠辱不惊,一看就是经歷过一些事情的人。 她的眉眼还和陆家长公子陆明哲稍稍有几分相似,带著陆家人特有的那一抹清冷之气。 沈鈺珠忙上前一步冲陆婴躬身行礼道:“民女给县主请安!县主万福!” 陆婴是有誥命在身的贵人,这个礼沈鈺珠行得是小心翼翼得很。 陆婴放下了手中端著的茶盏看向了面前的小丫头,清丽脱俗的眉眼,恭恭敬敬的姿態,气质姿態拿捏得很稳当。 她不禁眼底掠过一抹讚赏,今儿这个小丫头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刚才若不是她拿著匕首挡那一下,此番怕是那疯马带著马车指不定要撞到哪里去。 即便是撞不死她,那个小娃娃怕是也不保了。 到时候翁城县主驾著马车当眾撞死人,这事儿传出去那是极大的麻烦。 “沈大小姐不必多礼,今儿按理说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的,”陆婴抬起手冲沈鈺珠招了招手笑道:“来,坐到这边来。” 沈鈺珠心头纳罕,这个传言中性格暴躁还有些古怪的翁城县主倒也是和蔼可亲得很。 纵然她救了县主一命,可是尊卑有別也不必对她这般的客气示好。 “坐过来,这地方不算回事儿,一会儿马车来了,隨我去陆家坐坐,我还有些东西要送给你。” 沈鈺珠晓得这是翁城县主要送她礼物作为酬谢,她倒是不能不应的,推脱便是矫情了。 她道了一声谢,大大方方坐在了陆婴身边的空椅子上,隨后和翁城县主交谈了起来。 也就是翁城县主问话儿,她规规矩矩地回答。 只不过她是重活一世的人,那些问题倒是能应付自如。 陆婴越发对这个沉稳有度的小丫头多了几分好感。 这个丫头到底是出身官宦人家,行事有度很合她的心意,两个人的谈话越来越投机。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隨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成衣店的门口。 一袭天青色绣梅纹的锦袍,墨色长髮用白玉冠束著,端得一身贵气逼人。 陆家大少爷出场的地方,总有眾星捧月的热络。 他站定在了翁城县主的面前躬身行礼道:“侄儿来迟,让姑母受惊了。” 瓮城县主看著自己沉稳有度的侄子顿时安心了不少,她没有成过亲,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早已经將这个侄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忙点著身边坐著的沈鈺珠笑道:“哲儿,今日多亏了沈家大小姐出手相救,你姑母我才保下了一条命。” 陆明哲转过身看向了沈鈺珠,神情微微一怔,又见面了。 上一次在沈家,这个丫头伶牙俐齿,当眾处处驳了他的面子。 今日不想居然救了他的姑母,他素来心高气傲,从来没有对云州城的这些世家女子们高看过一眼,不想这个丫头倒是有些意思。 他俊朗的脸上晕染著一抹清冷笑意,冲沈鈺珠行礼道:“多谢沈姑娘相救!” 沈鈺珠狠狠嚇了一跳,她知道陆明哲的身份,忙侧身避开陆明哲的礼,隨后笑道:“陆公子说笑了,举手之劳,不足掛齿。” 陆明哲眉头微微一挑,寻常女子如果有今天的机缘,指定要攀附上陆家。 结果她清丽的眉眼间没有丝毫的得意,救下了陆家姑母这么大功劳,在她看来竟然是那么的平淡。 一贯被眾多贵女追捧的陆明哲,此时对沈鈺珠多了几分好感。 他眼眸里的讚赏之色不露痕跡地掩藏了起来,隨后笑道:“沈姑娘的大恩,陆某不会忘记,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你改日便是你改日,今儿我看著这姑娘投缘,还未尽兴,”瓮城县主缓缓起身,却一把抓著沈鈺珠的手腕笑道:“走,同我回陆府!” 第34章 紫藤茶壶 沈鈺珠顿时懵了,固然翁城县主性格率直可她如今已经离开沈家很长时间,此番再去陆家叨扰倒是有些不合適。 一边站著的陆明哲也是脸色尷尬,毕竟没有正式拜帖,隨便將人家一个小姑娘拉拽到了陆家,不是很妥当。 可他从小就挺喜欢这个姑母,有时候犯了错儿,父亲要责罚,他也是求到了姑母的面前。 他心思一动转身看著身后的护卫道:“你们去沈家传个信儿,便说是沈家大小姐,留在陆家姑奶奶这边做客。” 沈鈺珠心生感激,这样一来也省的一些麻烦。 沈家的那些人再想抓她的把柄,也不敢得罪陆明哲。 陆家长公子发话,沈家人不敢不听的。 沈鈺珠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翁城县主牵著手拽上了陆明哲带来的马车里。 陆明哲骑著亲自护在了马车的旁边,朝著陆家主宅行去。 马车车窗的帘子卷了起来,露出了沈鈺珠半张如玉娇俏的脸。 小小年纪,坐在自家有誥命在身的姑母面前,居然没有丝毫的怯意,姿態端端正正。 陆明哲顿时心头微微一跳,一股很奇特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出,他不知道那叫不叫欣赏,或者心动? 马车里的沈鈺珠倒是没有注意到车外陆明哲已经全然变了的心境,一门心思陪著这位云州城唯一有誥命的贵女说话。 上一世她只听说过陆家这位奇女子,没有深交过,不想这般直爽好相处。 沈鈺珠虽然外公疼她,可是舅舅家里都生养的是儿子,她从小没有玩儿伴。 直到沈知书和沈知礼姐弟两个进府,她本以为自己有了玩儿伴,有了亲人,却不想...... 很快马车行到了陆府,陆府在云州城最北面,背山临河,层层院落套在了一起,亭台楼阁,气势恢宏。 陆明哲刚下了马,四周的僕从便迎了上来。 拿鞭子的,搬马刺的,这是未来陆家的家主,自然殷勤得很。 陆明哲亲自走到了马车边,抬起手臂候在了马车的门口。 “姑母请下车!” 瓮城县主满意地笑了出来,她这个侄子大气有分寸,从小就討人喜欢。 她扶著陆明哲的手臂下了马车,隨后沈鈺珠刚要踩著脚凳下车,突然眼前横过来一条手臂。 手臂修长结实,稳稳杵在了她的面前。 沈鈺珠狠狠嚇了一跳,陆家长公子的殷勤她不敢受著,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她是救了陆家姑奶奶一命,可不等於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女子不敢有劳长公子,”沈鈺珠不露痕跡避开陆明哲的手臂,踩著脚凳下了马车。 一边的云香看著这一幕倒是有些懵了,陆家长公子素来性情薄凉,气度非凡。 云州城不知道多少贵女对这位年轻果敢,前途无量还丰神俊朗的陆家长公子芳心暗许,听闻即便是京城魏相的嫡女,在京城的诗会上都对陆家长公子大加讚赏。 可是这人从未高看过任何一个贵女一眼,今儿对自家主子的做派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 陆明哲低头看著自己顿在半空的手臂,脸色一怔,唇角晕染出一抹无奈。 这个丫头不会是对他有什么成见吧? 沈鈺珠跟在了陆婴的身后,穿过两道廊,经过了湖上的曲桥,沿途的风景越看越是心惊。 果然云州城第一世家陆家,就是气派,这一点沈家可是差得太远了。 怪不得赵氏要陷害她,想要给她的女儿沈知书谋这陆家的富贵荣华。 可惜的是,陆家长公子这样的人物,不是云州城一个小小通判的女儿能配得上的。 她收敛了心神,跟著陆婴走到了一处装饰分外华丽的院落前。 上面雕刻著明华园三个俊秀的大字儿,走进院子里,到处是假山,楼阁,亭台,小池。 小小的院落,便是顶著沈家內宅半个院子大。 陆明哲陪著陆婴和沈鈺珠说了一会儿话,尽到了宾主之意后离开。 眼见著暖阁里只有她和陆婴两个人,沈鈺珠心思动了动还是说了出来。 她上一世阅人无数,看得出来陆婴虽然嘴上厉害,最是个心善之人。 她不能看著她被蒙在鼓里。 沈鈺珠大著胆子看著陆婴道:“县主,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陆婴微微一顿:“无妨,你说吧。” 沈鈺珠微微沉吟道:“县主,今日县主出门没有检查马匹吗?那马儿无端发狂,县主以后当心一些。”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方才慕修寒一巴掌拍死了疯马,那疯马口嘴里流出来的是黑血。 当时她被慕修寒胡搅蛮缠,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何苦管著別人的事情。 没有想到马车里的人居然是翁城县主,更没有想到翁城县主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翁城县主却是苦笑了出来,眉眼间掠过一抹愤恨和无奈,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呵呵,陆家有些人早就不想看见我了,我只是没有合適的人家嫁了,若是有门第相当,年岁也相当的人家,即便是做人家的继室也是愿意的,何苦来被人这般厌弃?”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了翁城县主陆婴,难道那马儿是陆家人作怪,就是逼著她嫁人?哪里有这种逼迫法儿? 她心头狂跳了起来,陆家的家事,她不好卷进去。 陆婴也是觉得气氛压抑了些,冲身边的丫头道:“去,拿了那紫藤茶壶来。” “今儿沈姑娘是贵客,寻常人我都不给她喝的!”陆婴是个乐天派,看著沈鈺珠笑道。 沈鈺珠心头微微有些感动。 陆婴誥命在身,还这般好相处,当真是个难得之人。 不多时一个大丫头小心翼翼捧著一只浑身赤色藤蔓编制的茶壶走了出来,放在陆婴的面前。 那茶壶编制的分外精巧不像是中原之物,而且藤蔓之间还镶嵌著红宝石,一颗颗地同藤蔓交错起来,熠熠生辉。 “沈姑娘,这茶壶可不是中原之物,用这茶壶泡茶喝,还能延年益寿,那茶水的滋味也是绝妙!” 陆婴抱著茶壶像个孩子一样显摆著,全然没有意识到沈鈺珠看到那茶壶的视线都变了几分。 她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手中的茶壶被沈鈺珠粗暴地夺去,顿时有些傻眼。 沈鈺珠紧紧抓著紫藤茶壶,脸色彻底变了。 “敢问瓮城县主,这茶壶哪儿来的?” 第35章 想她死 陆婴被沈鈺珠的样子给嚇了一跳,心头暗自纳罕。 这个丫头虽然和她刚刚认识,可她阅人无数,一眼看出沈家大姑娘不是那种隨隨便便胡言乱语的人。 难道这茶壶有什么问题? “沈姑娘,这茶壶有何问题?” 沈鈺珠一看陆婴对於茶壶的来歷避而不谈,该是她身边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 他们沈家,小小的官宦人家,內宅斗爭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別说是陆家这样的世家了,內宅里不晓得藏著多少的恩怨情仇。 这些沈鈺珠不关心,刚才她陡然看到这个东西,狠狠嚇了一跳。 这种茶壶她上一世曾经见过的,彼时在京城,安国侯府的小妾就是用这个东西弄死了正室夫人,后来被查了出来,闹得满城风雨。 没想到这东西十年前就有了,还被她在陆婴这里发现。 沈鈺珠觉得手中攥著的这玩意儿,都有些烫手得慌。 她忙將茶壶放在了桌子上,隨后看著陆婴道:“县主,是鈺珠失態了,害得县主担心。” 陆婴笑了笑,眼底已然满是好奇,不晓得她这只茶壶怎么就让沈家大姑娘这么沉稳的一个人,瞬间失態。 沈鈺珠吸了口气看著陆婴身边的丫头道:“还请这位姑娘拿几片参片来。” 陆婴身边的大丫头茹蓉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取,县主每天都要泡参茶喝,参片自然是不缺的。 不一会儿茹蓉端著一只小瓷盅,里面放著参片,疾步走了进来。 沈鈺珠又命另一个小丫头煮了茶汤,乘热倒进了紫藤茶壶中,不一会儿一股很特別的香味晕染而出。 沈鈺珠將茶汤倒进了一边养著锦鲤的雕鱼缸里,那些鱼儿没有丝毫的反应,反而感觉游动得更加畅快了。 陆婴看著面前沈家大姑娘不解释,只是用她的紫藤茶壶泡茶餵鱼。 她用帕子捂著唇笑了出来:“沈姑娘今儿来,是帮本县主餵鱼儿的吗?” 沈鈺珠摇了摇头也不说话,隨后又换了热茶汤重新倒进了紫藤茶壶里,这一次加了参片。 之前那股子奇特好闻的茶香味,因为和著人参的味道,更是浓灩了几分,令人闻了就觉得口舌生津,想要品一口。 这股子味道,陆婴一直很喜欢,故而紫藤茶壶她是拿来待客用的,还必须是她看得上眼的客人。 沈鈺珠闻到了这股味道后,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她从茶壶中將新的茶汤倒了出来,几乎半透明的白玉茶盏,倒进了带赤色的茶汤,红白相间,顏色也是好看。 陆婴笑道:“沈姑娘尝尝这茶汤,好喝得很!” 沈鈺珠看著眼前没心没肺的女子,心头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一个人,倒是谁要害她,手段这般的隱晦毒辣。 “县主,您看好了!” 沈鈺珠將玉盏中的茶汤尽数倒进了鱼缸中,之前还优哉游哉的鱼儿,突然剧烈地挣动了起来。 不一会儿,鱼缸的鱼儿显得无精打采的,几尾体型较小的鱼儿翻了鱼肚,漂浮在了水面上。 哗啦一声!陆婴手中的玉盏落在了地板上,碎了一地。 一边端著漆木盘子的茹蓉,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端著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这……”陆婴猛地站了起来,看著鱼缸里的死鱼顿时脸色煞白。 沈鈺珠抬眸看著陆婴,声音也沉冷了下来,缓缓道:“县主,有人想要害死您!” 她看著桌子上的紫藤茶壶冷冷笑道:“不知道这茶壶是谁赠与县主的,还是县主从谁的手中买到的,县主一定要小心此人。” 沈鈺珠纤白的手指点著茶壶道:“这不是紫藤茶壶,这是血藤茶壶。” “外观和紫藤茶壶很一样,可是內里却藏著万般的乾坤。” “这样和县主说吧,”沈鈺珠定了定神道,“这茶壶来自於南詔之地,而且血藤这种东西很是罕见。” “如果用血藤单独泡茶喝,最是延延益寿,功效比人参还要好一些。” “可是一旦,这茶壶的茶汤里放了人参,那便是慢性毒药。” “这毒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什么来,寻常身体虚弱的人会喜欢泡喝参茶,这就麻烦了。” 沈鈺珠点著鱼缸道:“鱼儿比人的体型小几十倍,所以立竿见影,喝了这东西立马死了。” 她话锋一转道:“但是这点子剂量对於来人来说,可能需要一年半载才会见效。到时候人会越来越消瘦,直到最后呕血而亡。” 沈鈺珠冷冷笑道:“往往这种死法,即便是宫里头的太医也查不到什么,因为很难查证。” 她看著脸色已经雪白如纸的陆婴替她难过。 “县主,血藤茶壶没有问题,人参更是没有问题,可是二者合一就是大大的问题!” 陆婴瞬间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软软瘫坐在了椅子上。 她呆呆看著面前雕刻精致的茶壶,眼底却是无尽的苍凉。 这茶壶还能是谁送的? 是她的亲爹啊!! 陆婴狠狠闭了闭眼睛,想起来陪著云昌公主和亲路上的那令人不堪的画面。 人人都说她为了保护公主被人陷害,被灌下了断生药,可根本不是这样的,她是被柔然的王子给…… 陆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放在了火上炙烤著。 这件事情只有她的好父亲,还有表姐云昌公主晓得。 他的父亲素来注重陆家的名声,她身上的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便是让陆家蒙羞。 她或许死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她陆婴偏偏不想死,凭什么,她只能是陆家的牺牲品。 凭什么她一样的年纪遭受了这些,还不能哭,不能说,甚至连活著都不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鈺珠晓得这事儿放在谁的身上都很难接受,需要时间消化一二。 她冲陆婴躬身行礼道:“县主,天色不早了,县主也该歇著了,鈺珠告辞!” 陆婴感激地看著沈鈺珠道:“沈姑娘这算是又救了我一命,茹蓉,你命人备车送沈姑娘回府。” “是!”茹蓉忙出去吩咐。 沈鈺珠辞別了陆婴,带著云香跟在茹蓉的身后,朝著陆府的门口走去。 走到了门口,沈鈺珠坐进了马车里同茹蓉笑道:“麻烦茹蓉姑娘转告长公子一声,我先走了,不去同长公子招呼了。失礼之处,请长公子多多包涵。” 茹蓉眼底掠过一抹讚许,沈家能养出来这般知礼数的女子,当真是好福气。 “沈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代为转告,只是长公子此番正在会客,京城工部来的河工主薄,还有户部的一些官员,才不能相送的,还请沈姑娘包涵。” 什么?户部?河工? 沈鈺珠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第36章 惊天重案 沈鈺珠的脸色都变了。 上一世她记得很清楚,也就是十年前的这个时候。 云州城近旁的河流,遇到了百年一遇的秋汛,方圆几百里地几乎变成了泽国。 大周朝廷每年都会在夏秋的时候,拨一些修河堤的银子。 如果沈鈺珠没有记错的话,她的父亲是云州城的通判大人,专门负责河堤修建的。 现在户部的主薄送了修堤坝的银子到了云州,她的父亲沈大人就是管一部分银子的官员。 沈鈺珠的心头一阵阵发寒。 想到今天早上赵氏带著沈知书乘坐马车,去南山书院给沈知礼送银子去了。 他的父亲真当是疯了!修河堤的银子也敢碰,还交给自己的儿子买礼物,送给京城的主考官大人。 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泼天的灾难袭来,那个时候如果父亲被御史弹劾,被朝廷追查出私自拿了修河堤的银子。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沈鈺珠的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中饱私囊,私吞修河堤的银子,这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男丁全部被砍头,他们这些沈家家族的女子们,更是悽惨,被流放,被典卖,沦为官奴甚至是被送到边关,成为官妓都有可能。 “赵氏……”沈鈺珠咬著牙。 一边站著的茹蓉看著沈家大小姐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顿时拿不定主意了,不晓得沈家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小姐,您是……不舒服吗?若是不舒服,奴婢回去稟告我家主子……” “不……”沈鈺珠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很难看,赵氏在父亲枕边的耳旁风吹得太厉害了些。 她忙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多谢茹蓉姑娘,无妨,我这就回府了。” 这边沈鈺珠刚走,陆婴整个人缓缓瘫坐在了软榻上,心头一阵阵地发冷。 身边的心腹嬤嬤王妈,看著眼前的血藤茶壶和浴缸里死了的鱼,一阵阵地抽冷气。 “主子!”王妈跟著陆婴也有些时候了,一直是她的贴身侍婢,很多事情也晓得一二。 她是没想到老爷子这般的狠辣,到底是容不下主子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主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陆家已经和宫里头的三皇子,还有寧安太妃完完全全绑在了一起,陆家的前途,名誉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般心狠。 “主子,您別太难过了,您想开些!” 王妈的话语如此的苍白,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替主子宽解一二。 陆婴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仰起头看著纱帐顶子上绚烂的纹,她其实最喜欢热闹的人。 小的时候机灵古怪,姑母也很喜欢她。 只是没有想到,这份儿喜欢葬送了她的一辈子,跟隨表姐和亲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王妈,將那茶壶找个僻静地方烧了吧!” “是,”王妈忙转身吩咐外间的丫头將紫藤茶壶拿出去烧掉。 她隨后走进了暖阁將门从外面关了上来,走到了陆婴的身边低声劝慰道:“主子不必难过,如果在陆家待不下去,咱们主僕几个大不了搬出来住。” “搬出来?”陆婴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她唇角噙著苦涩道:“我父亲最是个要脸面的,將有誥命在身的瓮城县主撵出去住,那是打了他的老脸。” “这……不若……”王妈还是不敢將后面的话说出来。 陆婴猜得到王妈想说什么,她神情悽苦道:“我这样的身份,云州城哪家男子敢娶我?我这样的残败柳,哪家的男子能娶我?娶不起,不敢娶,我就是个没人要的东西!” “主子!主子!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奴婢听著心疼啊!!”王妈跪了下来,抱著陆婴哭了出来。 “罢了,”陆婴起身扶著早已经头髮白的老僕,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我是个命苦的。” 她狠狠抽了一口气,眼底带著万分的决绝道:“你收拾一下东西,过几天我去郊外的桃庵里做姑子去!” “主子?”王妈脸色煞白,被陆婴的决定给嚇呆了。 陆婴咬著牙道:“我不嫁人,也不能另立门户,我就做个尼姑,逃个活命,他们总不至於不让我去吧?” “可是主子,您是有誥命在身的,平白做了尼姑,没得惹出风言风语来!”王妈担心陆老爷子会对自家主子不利。 “呵!不做姑子,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活活逼死我吗?” 已经到了沈家的掌灯时分,沈鈺珠急匆匆下了马车,直奔赵氏住著的莲轩而去。 她脚下的步子匆匆,两只手狠狠捏成了拳,眼底有恨! 赵氏和沈知书给沈知礼送了银子,如今也刚回到了沈府,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便看到沈鈺珠冲了进来。 “你……”赵氏和沈知书刚要说点儿体己话儿,不想一向不来这里窜门子的沈鈺珠居然来了。 “你们都退下!”沈鈺珠冷冷扫了一眼莲轩里伺候的丫头婆子。 那些丫头婆子,现在也是忌惮沈家大小姐的凶名,忙不叠地退了出去。 “云香守著外面,谁要是偷听,今儿我拔了她的舌头!”沈鈺珠的脸上一片青霜冷冽。 云香也不知道大小姐为何突然发怒,忙转身走了出去,守著暖阁的门。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一个个俱是心惊胆战的,今儿大小姐是怎么的了,疯了吗这是? 赵氏和沈知书也是嚇傻了去。 隨后赵氏眼底晕染著一抹嘲讽看著沈鈺珠道:“呵,大小姐今儿是发的哪门子疯?我自认为这几天没有得罪过你吧?” “说!今儿你是不是给礼哥儿送银子去了?”沈鈺珠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赵氏的领口。 赵氏顿时尖叫了一声,捂著头脸。 她没有想到沈鈺珠一上来就动手。 一边的沈知书也是急了,扑了上来撕扯沈鈺珠。 “沈鈺珠你这个贱人!你鬆手!你疯了吗?如今已经到了落钥的时间,你这是又去了哪个男人家里?惹了一身疯病回来了?” 啪!沈鈺珠反手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沈知书的脸上。 她是练过武的人,沈知书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她也不敢继续撕扯,忙向后踉蹌著退开。 “你滚远些!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鈺珠转身死死掐著赵氏的脖子道:“你是不是诱骗父亲將修河堤的银子拿了回来,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多少人?你这个贱妇!今儿我决不能容你!” 第37章 不能追回 沈鈺珠的话音刚落,赵氏和沈知书顿时嚇傻了。 沈鈺珠也不用再问,看著赵氏那个样子,就晓得她之前的推测是千真万確的。 “住手!”暖阁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隨后一脸铁青的沈啸文疾步走了进来,因为来得太急促,身上的官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来。 “你又发什么疯?”沈啸文刚从衙门口回府,就有莲轩的丫鬟婆子赶过来告状。 说是大小姐刚刚衝进了莲轩,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 沈啸文这些日子因为沈鈺珠,简直是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还没有消停几天又来了这么一齣子。 “快住手!”沈啸文怒斥。 沈鈺珠鬆开了赵氏。 赵氏捂著脖子扑到了沈啸文的面前大哭了起来。 “老爷,您瞧瞧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便冲了进来,扇了书儿耳光,还要掐死妾身!”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赵氏哭得差点儿晕厥了,外面候著的丫鬟婆子忙疾步走进来,扶著赵氏顺气。 顿时莲轩里哭哭啼啼,纷纷控诉沈家大小姐,乱成了一团。 “滚出去!!”沈鈺珠冷声呵斥。 那些丫鬟婆子们被沈鈺珠这一声呵斥给震住了。 “不相干的,不想死的,赶紧滚!” 她眉眼如霜,冷眼看向了自己糊涂万分的父亲,心头一阵阵地发寒。 宠妾灭妻也就算了。 这个男人这是要宠妾灭全家的节奏,当真是蠢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到底是怎么坐到云州府通判的位置上的? 沈家大小姐刚不久在自己的揽月阁里,清理了门户。 如今府里头的下人们,不管是哪个院子的,见著沈家大小姐都肝儿颤。 此时她沉声一吼,那些丫鬟婆子忙下意识地退了出去。 “你又要做什么?”沈啸文其实心头也隱隱有些害怕自己的这个女儿。 沈鈺珠冷冷看著沈啸文道:“父亲,您是不是將朝廷拨下来的修河堤的银子给了赵氏?” 沈啸文顿时脸色一变,本来不想说,不过沈鈺珠再怎么样也是自家人。 他冷冷道:“也就是借过来给礼哥儿用一用罢了,每年的河堤都在修,今天省些修也可。此事你万万不可说出去!” “父亲也懂得此事不能说,”沈鈺珠被自己的渣爹给气笑了。 “您知不知道挪了修河堤的银子,万一今年秋汛,河堤决口,云州府多少百姓要被淹死的。” 沈鈺珠越说越气,声音抬高了几分道:“父亲知不知道,一旦今年秋汛,河堤出了问题,被圣上知道是咱们沈家挪了银子,那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沈啸文心头一慌,其实这件事情,他最近也是纠结了许久。 可是礼哥儿是沈家的希望,这个孩子的前途必须要保下来。 一边的赵氏冷笑道:“哪里有这般凶险,连著十几年了,云州府何曾有过秋汛?” 她冷冷笑道:“別说是秋汛,乾旱倒是常有的事情,偏偏你在这里危言耸听!” “况且,礼哥儿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这银子也就是借来用一下而已,还能怎样?” “你当真是沈家的一个祸害!”沈鈺珠眸色微微一冷,狠狠盯著赵氏。 “姐姐,什么时候这般关心沈家了?”一边的沈知书捂著半边肿起来的脸,看著沈鈺珠冷笑道:“若是姐姐但凡有一点为沈家好的心思,也不会逼迫著父亲挪动修河堤的银子了。” “是啊,”赵氏冷笑了出来,“你当初若是將那金锭子拿出来,赠与礼哥儿做盘缠进京赶考,你父亲也不会这般地为难。” 赵氏看著沈鈺珠嘲讽道:“说一千道一万,是你这个做姐姐的黑了心,不顾及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不顾及沈家,更是不顾及你的父亲!” 沈鈺珠被赵氏的厚顏无耻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再看赵氏和沈知书,抬眸看向了沈啸文道,“父亲,您也是读书中举,后来进入仕途做官之人。” 她定了定话头道:“但凡真正能出挑的,哪一个是靠著送礼攀扯起来的?不想著自己好好用功做学问,小小年纪,歪门邪道倒是学了不少,这样的人如何能带著沈家走长远了?” 沈啸文眸色一闪,似乎想起来什么,眼底的那一抹异样压制了下来。 “父亲,”沈鈺珠看著沈啸文道:“当务之急,便是去南山书院找礼哥儿,將那银子追回来。” “不可!你这个黑心的!你这是要断了礼哥儿的前程!”赵氏一向温柔娇俏,此时一听沈鈺珠说的话,顿时急眼了,像泼妇一样上前要撕沈鈺珠的脸。 “老夫人来了!”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隨后帘子掀了起来。 老夫人缓缓走了进来。 虽然沈老夫人单独住在松竹园,府里头的风吹草动,逃不过她的眼睛。 沈鈺珠说的话,她早就在外面听了个分明,此时拄著拐杖站在了沈鈺珠的面前冷冷道:“给礼哥儿的那笔银子不能动!” “祖母!”沈鈺珠刚要说话却被沈老夫人抬起手止住。 “礼哥儿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该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沈老夫人声音坚决,不容丝毫反驳。 她冷冷看著沈鈺珠道:“姨娘说得对,你也是沈家的人,礼哥儿的事情你不操心也就罢了,还出来捣乱,你安的什么心?” “现在礼哥儿的银子不能动,你若是想著沈家,想帮你父亲,那你就拿出手中的银子来,若是没有……” 沈老夫人脸上掠过一抹冷冽道:“便去和你外祖父要去!总之礼哥儿的事情就是我们沈家头一桩的事情,此件事情没得商量!” 沈鈺珠定定看著面前的沈家人,原以为他们坏,他们蠢,尚且还有一些理智。 可是偏偏这些人为了那点子名利,礼义廉耻全无,甚至连最后一丝理智也丟弃了。 沈鈺珠知道自己此时再多说无益,她冷冷笑了一声,唇角动了动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她转身离开了莲轩,一直在外面等著的云香忙在她的身前掌灯照路。 四周都是秋蝉的鸣叫声,烦人得很。 一路上,沈鈺珠脚下的步子沉重,似乎迈不开。 她的身体绷得很紧,像是想要刺破夜色的一把利剑。 云香看著自家主子孤零零的身影,心疼得要死,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主子,若是,主子许了人家,离开沈家也挺好的,那些人就算计不到主子的头上了。” “婚配?许了人家?”沈鈺珠猛地脚下的步子顿在了那里,她倒是想起了个法子。 第38章 你很缺钱? 沈鈺珠的眸色微微一闪。 沈家如今乌烟瘴气,穷魔乱舞,便是因为父亲昏聵,沈老夫人目光短浅,赵氏无耻,沈知书狠毒,沈知礼奸猾。 一家子老老少少欠收拾了。 可她终究只是一个人,对付起这些人,还是顾及不过来。 她心下了有了计较,这沈家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当家主母了。 “呵,是时候给爹爹找一个女人管著了!” 云香顿时一愣,不晓得沈鈺珠怎么无缘无故,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难不成大小姐要给老爷身边塞女人,这可是闻所未闻? 都是长辈们给小辈们执掌亲事的,哪有小辈给自家长辈张罗女人的? 沈鈺珠脚下的步子轻快了不少,疾步走回到了揽月阁。 张妈和春熙迎了出来,虽然两个人身上的伤好了一些,可是行动到底不利索。 “主子,”张妈刚刚得了信儿,自家主子在赵姨娘的莲轩里闹了起来。 如今看著主子回来,身上没有什么伤,顿时心头鬆了口气。 “张妈,把我的帐册拿过来!” “是!”张妈忙將沈鈺珠做的私帐搬到了她的屋子里。 隨后带著几个服侍的丫头走了出来,主子做事不喜欢別的人打扰。 沈鈺珠垂首凝神看了过去,心头微微一沉。 她之前的所有积蓄几乎都给了沈知仪,甚至包括后来外祖父送给她的金锭子。 如今这些东西全部变成了屯起来的粮食,布帛,还有铺面之类的死物。 她总不能將这些东西拿出来顶了修河堤的银子吧? 虽然她恨死了赵氏那些无耻之徒,可她还是有些理智尚存。 她现在还姓沈,自己大仇未报,不能跟这些人一起死。 是的,云州府確实十几年来都是乾旱,不想马上就会有一场秋汛,这事儿不是闹著玩儿的。 如今父亲任上,修河堤的亏空她得银子补上了。 上一世她也捐过银子,賑灾抗洪过。 整个云州府大大小小的河堤,朝廷拨款的话应该是在两万两银子左右。 沈鈺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父亲已经被赵氏迷了心窍,差不多全部吞掉了,也就剩个几千两给衙门。 她如今去哪儿弄这一万多两的银子,总不能拿那些粮食,铺面去顶吧?岂不是被別人晓得了他们沈家贪赃枉法,也是个死罪! 沈鈺珠狠狠闭了闭眼,倒是能从外祖父那里去借银子。 隨后她脸颊微微发热,沈家人不要脸,她还是要脸的,这事儿她打死也做不出来。 沈鈺珠没有想到自己重生一世,居然还有为银子发愁到此种地步的时候。 她心思烦乱,想要去软榻上躺一会儿,突然手腕上戴著的玉鐲,碰在了桌角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沈鈺珠忙想起来什么,打开了拔步床下的暗格,从里面取出来一只紫檀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满满一盒子珠宝首饰,最上面的就是慕修寒那廝给她的玉佩。 她將玉佩抓在了手中,唇角抿了抿,不晓得那廝在哪儿廝混,真该將这玉佩送回去摔到他的脸上。 她冒著那么大的危险,救了他,他居然当眾调戏她。 沈鈺珠攥著玉佩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隨后將玉佩放到了另一个单独的格子里。 她抱著这一箱子珠宝放在了桌子上,明早將这些东西送到云州城的当铺里去,加上她身上还有些银子,凑一凑差不多也能凑够。 沈鈺珠一晚上也没有睡踏实,那一场將她烧成了焦炭的大火,再一次在梦魘中燃烧了起来。 半梦半醒之间,沈鈺珠度过了一晚,早上起来梳洗打扮,带著云香抱著一箱子首饰出了府。 上一世她爱极了这些东西,可是到头来却给別人添了妆,她落到手中的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 马车朝著当铺走去,云香看著自家主子抱著箱子,眼睛都气红了。 “也太欺负人了,这闔府上下一个个看中了主子心软,到头来还是逼著主子出银子!” 饶是云香一个內宅的小丫头,也看出来赵氏等人这一遭设的局,简直是坏透了,无所不用其极。 沈鈺珠定定看著外面繁华的风景,眼底满是清冽之色。 “我毕竟是沈家的嫡女,若是父亲真的出了事儿,我逃不脱这其中的干係!” 她冷哼了一声,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淡淡道:“我曾经说过,她们想尽办法吞下了我的东西,倒是要问问他们有没有办法消化得了?” 云香一愣,抬眸看著自家主子,难不成主子还有后招? 马车行到了街口处的一家云州城最大的当铺,抬起头便看到隆福两个金碧辉煌的大字儿。 沈鈺珠迈上台阶的脚步微微一顿,突然想起来那个姓慕的说过的话。 还记得在破庙里的时候,那廝將一块儿玉佩送给了她,说是不论她有多大的难处,只要带著玉佩来福隆当铺,就会有人来帮忙。 怎么自己一时间心急居然跑到了这里来,此番想要转身,心思又是一顿。 整个云州城能出高价收得起她这一箱子珠宝的当铺怕是只有这家了,她现在也就是应应急。 等到她的那些铺面庄子盈利后,还有將那些囤积的东西卖掉后,她便是十箱子的珠宝也能赎回来的。 沈鈺珠心思动了动,反正也没有拿那块儿玉佩,就这么进去当做是一个普通的客人,当了这些东西走人。 当铺高高的柜檯后面坐著一个看似很精明的中年男子,穿著靛青色锦袍,也没有绣什么纹在上面。 他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抱著箱子,带著丫鬟进来的沈鈺珠。 “客官是当东西,还是赎东西?”很沉稳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沈鈺珠打开了箱子,顿时满屋生辉。 那中年男子脸色微微一怔,缓缓坐直了身子,探出脑袋看了过来。 “这箱子珠宝,老板估个价儿,”沈鈺珠將箱子搁在了柜檯上面的窗口处。 都是上好的玉器首饰,莫说是一万两,两万两也能当得出来。 那中年男子显然是头一次见这么豪爽的客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穷困潦倒的,那么便是急用钱了。 他咳嗽了一声,拿起了一只羊脂玉釵子,把玩了一下,定了定神道:“这一支倒是上品,不过成色还不是很通透,这一只我给你二百两……” “给你两万两!”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沈鈺珠的背后袭来。 她猛地心头一跳,却看到一条修长的手臂故意探过她的身体,一把將当铺老板手中捏著的玉釵拿到了手。 “慕修寒?”沈鈺珠抬眸对上慕修寒那双瀲灩的凤眸。 慕修寒手中紧紧攥著玉釵,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笑道:“沈姑娘很缺银子?” 沈鈺珠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她姓沈? 第39章 隨便花 沈鈺珠心头一怔,这个男人居然这么快就查出了她的身份。 这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这是不是被盯上了? 被慕家子弟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玉釵还我!我去別处做这桩买卖!”沈鈺珠上前去拿慕修寒手中捏著的玉釵。 慕修寒微微侧身,玉釵已经被他装进了怀中。 沈鈺珠眼底微怒,怎的此人长得周周正正,行事这般的无赖。 她现在总不能扑过去,从他的怀里掏出来吧? 慕修寒看著眼前被激怒了的丫头,眼底的邪魅笑意越发浓了几分。 “沈姑娘息怒,没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要沈姑娘的一件东西留个念想。”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一下柜檯上的木框,看著沈鈺珠笑道:“姑娘但凡是能在云州城,找到第二家吃得下你这些东西的店,也不会来这里。”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看样子,姑娘是真的缺银子了!罢了!姑娘这一箱子东西,每样不问成色,不问大小,一样两万两银子!沈姑娘隨便当!” “主子……”柜檯的老板脸色瞬间变了。 这位沈姑娘好像和自家主子认识,可是这一箱子东西,每样两万两,那就是上百万两了。 主子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法。 慕修寒转过脸淡淡扫了一眼多嘴的掌柜。 那人顿时蔫儿了。 “以后沈姑娘缺银子了,就来这里!”慕修寒笑看著沈鈺珠。 那笑容,竟然有些不一样的宠溺。 门口站著的慕修寒身边的百川,眼角一阵阵地抽。 “这当铺掌柜吴长贵眼睛一定是瞎了,没看出来自家公子对这位沈姑娘动了心思吗?” 沈鈺珠定定看著面前的俊美男子,感觉他身上邪里邪气的,可是那眼神不像是对她不利。 她现在真的缺银子,此人说得对,一时半会儿,她找不到第二家能给她换出来这么多银子的地方。 沈鈺珠抿了抿唇,心头一横道:“算我借公子的,一个月后我来赎这些东西!” 沈鈺珠晓得这世上的便宜不能隨便乱占,她將怀中抱著的盒子推到了柜檯上,拿起了吴掌柜准备好的银票,转身就走。 慕修寒看著沈鈺珠匆匆离开的娇俏背影,眸色更是深了几分。 “呵!小小年纪,行事倒是挺讲究的!” “主子,京城来信!”一个黑衣劲装的护卫急匆匆走进了当铺。 慕修寒展开信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回京!” 慕修寒眉头蹙了起来,他还想留在这里,和沈府的这个丫头,多交流交流,此时看来不能了。 沈鈺珠匆匆离开当铺,身后的云香一脸的惊诧。 “主子,那慕公子会不会是京城里的大官儿?怎么能有那么多的银子啊?” “云香,京城慕家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能说!晓得了吗?” 云香看到自家主子脸上的整肃,嚇了一跳,忙连连点头。 主僕两个朝著街口停著的马车走去。 经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却被里面的人喊住了去路。 “长姐!!”沈知书款款从成衣店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著两个绿漪阁的丫头。 沈鈺珠神色一愣,没想到沈知书居然在这里。 她身上已经换了新衣,髮髻上簪著的珠翠估计也是新买的。 身后两个丫头怀中抱得满满当当,看起来置办了不少的东西。 沈鈺珠眸色一闪,果然赵氏將修河堤的银子拿到手后,开始胡乱销了。 沈知书的这一身行头,没有个一千两下不来的。 “长姐,我刚刚瞧著你去当铺了?你这是去当东西了吗?”沈知书故作惊讶,眼底满是挑衅。 她说话估计拔高了调子,又是在街头。 一下子四周的视线纷纷落在了沈鈺珠的身上。 大家族的女子一般都不会去当铺之类的地方,那是很丟人的事情。 一边的云香顿时气闷,自家主子当东西还不是填补老爷的亏空。 老爷冒险挪用的那些银子,如今都被二小姐穿在了身上,二小姐居然还这么说? 这做人怎么可以这么的不要脸面? 云香气急忙要上前,被沈鈺珠一把抓住了手腕,拉到了身后。 在街头,和沈知书吵,没的只能是自己的脸。 沈鈺珠带著云香转身要走,不想与她纠缠。 “长姐,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沈知书挡在了沈鈺珠的面前,仰起头笑看著她。 沈鈺珠默不作声。 沈知书越发地得意,笑道:“过几天就是云州城的诗会了,百节的诗会,听说会有京城的贵族来玩耍。” 她眼底明晃晃地晕染著欲望。 “到时候不打扮得漂亮一点怎么行?我娘给我买了衣服,还有珠宝首饰。” 沈知书其实长得很好看,和赵氏年轻的时候很像。 此时满身的珠光宝气,衬出了几分贵气。 她抬眸笑看著沈鈺珠,眼神很冷,声音低了几分。 “长姐,论长相,论才华,我不比你差!” “眼见著咱们都到了说亲的年龄,你是嫡女自然由著你选,可书儿却不甘心呢!” 她缓缓凑到了沈鈺珠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多谢长姐典卖了自己的东西,帮我买这些。谢谢长姐的银子!” 沈鈺珠垂在了身侧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忍了忍还是鬆开了。 收拾这个贱人,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鈺珠退开一步,厌恶地看了一眼沈知书,转身带著气得脸都红了的云香大步离开。 身边的云香再也忍不住了。 “主子,二小姐当真是欺负人!只想著自己的,却不想沈家若是因此遭了难,可怎么好?” “主子这边当了自己的东西补亏空,她却还买了那么多东西……简直是……简直是……” “呵!”沈鈺珠冷笑了出来,“你何时见过自私自利的人,考虑过別的人?” 云香愣在了那里。 “不说了,先回府。” 沈鈺珠带著云香刚要上马车,不想街头那些閒汉们的高声阔论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喂,听说了没有!陆家的姑奶奶要出家了!” “什么?瓮城县主要做尼姑了?” “可不是吗?如今已经和陆家老爷子闹开了!” “翁城县主身边的人今早都把东西送到了郊外的桃庵,只等著正式剃度了!” “乖乖哟!这不得把陆家老爷子给气死了!” 沈鈺珠的身子定在了那里,果然血藤茶壶的事情不一般。 陆婴估计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 “走,去陆府!”沈鈺珠声音沉了下来,脑子里掠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第40章 说媒 不多时沈鈺珠的马车停在了陆府的大门外。 得了消息的王妈疾步迎了出来。 自家主子现在精神头很不好,不管是家人还是外客一概不见。 沈家大姑娘和自家主子很投缘,一听沈家姑娘来了,主子吩咐她赶紧出来迎接。 “老奴给沈大姑娘请安了!”王妈忙冲沈鈺珠笑著福了福。 “县主怎样了?”沈鈺珠忙问。 王妈顿时红了眼,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沈大姑娘快隨老奴来!” 沈鈺珠心头一跳,看样子不好。 她跟著王妈匆匆走进了陆婴的院子,院子里乱糟糟的。 来回走动搬东西的,整理厢房的。 沈鈺珠走进了东暖阁,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安神香的味道。 她眉头一蹙,绕过了屏风,里间的丫头茹蓉打起了珠帘。 茹蓉的眼角也是红的,看来是哭过了。 沈鈺珠进了里间,看到了歪靠在迎枕上的陆婴。 穿著一件灰白的裙衫,头髮也没有梳,不施粉黛,脸色难看得很。 看到沈鈺珠进来,也没有起身,懨懨地看著窗外的风景。 沈鈺珠心头嘆了口气转身冲身后眼眶微红的王妈和茹蓉低声道:“我想单独和县主说几句话儿。” 王妈忙应了一声,拉著茹蓉出了暖阁。 沈鈺珠定了定神缓缓走到了陆婴的身边,坐在了榻上。 “县主,被自己亲近的人下毒是不是很难受?” 陆婴猛地转过脸看向了沈鈺珠,死灰一样的脸,终於变了顏色。 她也不恼沈鈺珠说的话,隨后唇角勾起了一丝苦涩。 “呵,我命该如此!以后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挺好的。” “县主的性子岂是能坐得住的人?”沈鈺珠缓缓牵著陆婴冰冷的手。 陆婴心思被沈鈺珠猜中,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是万般无奈,她也不会走这一条路。 她这人性子活泼,贪图热闹,喜欢吃肉,还喜欢喝酒。 她走到这一步,当真是往死里逼迫自己。 “县主,不要难过,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沈鈺珠宽解。 “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我这样的境地……我……” 翁城县主声音哽咽地看著沈鈺珠道:“家里人想我死,我嫁人却又嫁不出去。我誥命在身,门第低微的不敢娶我!门第高的,不屑於娶我!我只有做姑子这一条路可走。” 她狠狠喘了口气哭道:“可即便是如此,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说是要在后院给我修佛堂,让我带髮修行!” “这不是活生生要將我关到死吗?” 陆婴点著自己的胸口,脸色一阵阵发白。 “他们以为將我关到死,我就不会丟他们陆家人的脸面了,最好是我马上死了!!” “谁说县主不能嫁人?”沈鈺珠等著陆婴哭完后,淡淡道。 陆婴顿时愣怔在那里,抬眸看向了沈鈺珠。 沈鈺珠笑道:“县主往开了想想,这云州城其实就有合適的人选。” 陆婴更是眼睛都瞪圆了。 “可……可是云州城的贵族子弟都成亲了,难不成你要我嫁给那庄子里的农户?” 沈鈺珠看著陆婴一字一顿道:“不知道县主肯不肯做继室?” 陆婴微微一愣,隨后苦笑道:“做继室,也没有合適的人选啊!” 沈鈺珠淡淡笑道:“谁说没有合適的人选,我爹不就是个合適的人选吗?” “什么?沈大人?”陆婴顿时惊呼了出来,不可思议地看著沈鈺珠。 沈鈺珠定定看著她道:“家父两榜进士出身,人也长得高大俊秀,性子迂腐了一些,脑子不太好使。” 陆婴唇角抽了抽,沈家大姑娘当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哪里有给自家亲爹说媒的,还这般的客观真实。 沈鈺珠缓缓道:“我爹这个人,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我娘死了,他到现在也没有续弦。” “他名下没有嫡子,只有我这个嫡女,县主嫁过去后,不会被嫡子拿捏。” “我祖母就是个乡下妇人,眼皮子浅薄,却一辈子想要个誥命夫人的头衔。” “县主不必怕她拿捏你,你誥命在身,这一条便让她没有办法磋磨你!” “唯一……唯一麻烦的是我家的姨娘赵氏,我爹宠她宠得紧,还有一双庶儿女,比较难缠,不过这些人你嫁过去后,我帮你收拾!” 沈鈺珠抬起头看著面前已经目瞪口呆的瓮城县主道:“沈家也是个官宦人家,门户不大,门第不高不低。县主嫁过去就在家里独大,比县主在陆府自由。” 陆婴是真的没有想到要给沈啸文那样的老男人续弦的,可是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小丫头这么一说,她心思一动,有些不一样的想法浮了上来。 陆婴动了动唇,低声道:“可……可是……你们沈家好是好,只是我担心我家老爷子不同意,况且沈大人也不知道愿不愿意?” 沈鈺珠一听陆婴说的话,不禁唇角微翘。 “县主,我父亲同意不同意不重要,陆家老爷子同意不同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定了定神看著陆婴道:“县主若是想做成这件事情,有的是法子,比如生米煮成熟饭?比如醉酒乱闯?再比如……” “停!你倒是……” 陆婴整个人坐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著沈鈺珠。 这世上居然有给自己亲爹设陷阱的?当真是少见? 沈鈺珠缓缓起身看著陆婴道:“这件事情利弊都有。” “弊端是沈家的姨娘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尤其是我弟弟沈知礼。” “好处是,县主能脱离陆家,还有我这个好女儿帮衬著您,您自然会顺心不少。” 好女儿?这都没影儿的事情,这个丫头就这么篤定她会答应做她的后娘? 沈鈺珠笑道:“县主,不妨好好思量一下,若是县主愿意,鈺珠会助县主一臂之力。” 陆婴顿时心乱如麻,她不想出家做姑子,也不想呆在陆家被人嫌弃,倒是沈鈺珠这条路对於她来说是最好走的路。 可是沈啸文那人,她看著实在是没有什么感觉。 他就像是一根风乾老木头,长得倒也算倜儻,只是总板著脸,迂腐至极的样子。 “我……我……再想想……” 第41章 说亲事 沈鈺珠从陆家出来,已经过了用午饭的时候了。 她乘著马车,回到了沈府。 刚回到揽月阁,张妈忙迎了上来,眼里带著笑看著沈鈺珠,显得神神秘秘的。 沈鈺珠一愣:“发生了什么事?这般喜气洋洋?” 她走进暖阁中,云香和春熙忙帮她换了衣服下来。 隨后沈鈺珠將从福隆当铺里拿到的银票放在一个盒子里,一会儿给父亲沈啸文送过去,顺道还要敲打一二。 “主子,您可是不知道啊!府里头都传疯了的,”张妈眉眼都带著喜色,隨后看了一眼那些暖阁里服侍的小丫头。 现在这些下人都被沈鈺珠震慑到了,一个个心思灵动得很。 瞧著张妈这是有体己话儿要说,忙退了出去。 张妈边帮沈鈺珠摘下头上的朱釵边低声道:“陆家长公子现在就在咱家的正厅里坐著呢!老爷亲自陪著!” 沈鈺珠眸色一闪,陆明哲那样的天之骄子,怎的想起来,来一个小小的通判府上做客? 难不成是为了上一次她救了陆婴的事情。 沈鈺珠晓得轻重,陆家那样的门第家族,自家姑奶奶出门差点儿从马车上摔死,这事儿怎么说也不体面。 沈鈺珠下意识地替陆婴,甚至是整个陆家守住了这个秘密。 这事儿不能张扬,不晓得陆明哲来干什么? 张妈却是心头暗喜,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主子,如今咱们沈府里的丫头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了。您倒是没有瞧见莲轩那位……” 张妈冷冷笑道:“这些日子一个劲儿给自家姑娘置办衣裳首饰,打扮得像朵儿一样。” “本来她一个庶女,即便是要出去与其他各府交际,也轮不到二小姐这个庶女拋头露面的。” “怪只怪咱家没有当家主母,一个姨娘也带著庶女去各府迎来送往,当真不成体统!” 张妈定了定神,看著自家主子沉稳的样子,倒是心头微微发急。 主子现在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就是因为沈家家主宠妾灭妻的行径,很多世家大族都不愿与沈家结亲。 现在倒好,赵氏带著沈知书到处丟人现眼,来沈府的人家更是少了。 大小姐怎么就不急呢? 不过今儿居然陆家长公子亲自来。 他说刚回云州城,前来拜会云州城的几位故交,想和礼哥儿討教一下学问的事情。 礼哥儿在的时候,陆家长公子不来討教,礼哥儿去了南山书院他倒是来討教了。 况且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岂是沈家能和其做故交的? 今儿陆家长公子带著礼物堪堪前来拜访,沈家人高兴得像是过年一样,人人心头动了心思。 陆家长公子还带了一些礼物,说是陆夫人准备的,送给后院的女眷们。 “大小姐,陆家长公子一会儿要拜见沈老夫人了!您要不要打扮一下,去老夫人住著的松林阁里请安?”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沈鈺珠心头一动,张妈这是想要她攀扯陆明哲这门亲事吧? 她晓得张妈是为她好,可是她沈鈺珠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她不愿去的。 陆明哲是天上的星辰,她是地上的野草,本就没有什么交集。 况且她现在生母病逝,父亲宠妾灭妻,家世门第哪一样拿出来都是个笑话。 她上一世已经尝够了名门世家家宅里的倾轧之苦,这一世可不愿意再尝一次。 “不必,”沈鈺珠將头髮打散了,准备歇一会儿。 张妈急了,低声道:“主子,奴婢觉得主子还是去一遭的好!您倒是瞧瞧赵氏,今儿赵氏给女儿打扮就了两个时辰,此番怕是已经去了。” “张妈!”沈鈺珠抬起头看向了张妈,神情间难得的严肃。 张妈心思一顿,脸色顿时掠过一抹慌乱,隨后暗自苦笑。 这个孩子在沈家过得太苦了,若是能得到陆家长公子的庇护,便是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沈鈺珠看著张妈道:“张妈,我且问你,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张妈张了张嘴,倒是说不出来。 沈鈺珠定了定神道:“人人都道陆家只是云州城的世家而已,可陆家一门出了一个寧安太妃,寧安太妃现在名下还养著一个三皇孙,就是如今大晋的三殿下。” “陆家的姑奶奶是陪著云昌公主和亲的翁城县主!那可是圣上亲自下的圣旨敕封的誥命!” “陆家家主陆擎苍,现在驻守陇州,徐寧,川甘,三镇节度使!控兵数十万!” “云州城就是陆家一个歇脚的地方,陆明哲去年中了探,如今在京城做了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编修是个什么职位,大周所有的宰相阁老都从翰林院那里出!” “陆家搬到京城的时候也就在后半年,过了年之后。” “那样的家族放在京城都是煊赫的,人家陆家长公子配京城贵女,岂不是更好?” 她顿了顿话头抬眸看著张妈:“张妈,那样的人物,那样的人家,不是因为来拜会我们沈家一次,我们就觉得能和人家结亲了。” 张妈顿时脸色微微发白,隨后苦笑了出来,眼底有泪。 “是老奴屑想了,老奴只想的姐儿,如今在这府里头难过,没个依靠,每每都是生死爭斗!”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若是先夫人活著,尚且还能帮姐儿找个好人家。如今云州城配得上姐儿的没有几个。” “而且那些公子哥儿都是拥红抱绿,还没有二十岁,屋子里的陪房丫头都塞满了的,造孽啊!” “老奴只听闻陆家的家风很正,陆將军虽然是节度使,位高权重,却没有纳妾。到现在就陆家长公子一个哥儿。” “这样的家风,陆家哥儿又是个成器的,如今堪堪来示好,老奴就……就想多了。” 沈鈺珠脸色缓和了几分,抬起手握著张妈枯老的手低声笑道:“张妈,我现在还小,说亲的事情,不著急。” 她定了定神笑道:“纵然真的需要嫁人,我自会选一个门第简单,身家清白,做人老实善良之人嫁了。” “张妈,你哪曾见过我是个亏待自己的?” “那也好……”张妈心头缓过了劲儿。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沈老夫人身边的李妈,脸上掛著笑疾步走进了沈鈺珠的暖阁中。 沈鈺珠看著李妈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不禁暗自好笑。 陆家的长公子一个小小的拜访,怎么感觉沈家人,上上下下像是捡到了钱一样? “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老夫人请您去松林阁一趟,陆家长公子说是有事找您!” 什么?沈鈺珠顿时心头一颤。 他终究是个外男,倒是能有什么事来找她? 还必须得她现在就过去? 第42章 非礼 沈鈺珠看著李妈妈,眉头蹙了起来。 李妈妈有些忌惮大小姐,忙陪著笑道:“大小姐,那陆家长公子是贵客,咱们还是紧著些去吧。” 沈鈺珠心思动了动道:“张妈,宝珠你们帮我更衣。” 陆婴的事情,她已经和陆明哲不谋而合,同时保守了这个秘密。 现在除了翁城县主的事情,她不知道陆卓还有什么別的事情,需要和她说的。 她挑了一件月白色玉兰纹锦裙,外面罩著一件青色纱衣。 张妈看著暗自摇头,鈺姐儿穿得还是素净了些。 明明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怎么感觉像是老太太穿的,这怎么成? 之前鈺姐儿说陆家看不上她,可现在陆家长公子亲自点了名要见她。 张妈还是动了心思,鈺姐儿在这上面不怎么热情,总不能看这丫头渐渐年岁大了,没人相看可怎么行? 她忙將沈鈺珠的头髮盘起来,綰了一个半月髻,隨后在髮髻上顺手簪了赤红色的珊瑚珠簪子。 不想简直是神来之笔,一身素色,只那一点嫣红,就能抓住人的心神。 沈鈺珠收拾好后,已经快到了掌灯时分。 晚霞將天边的云朵染成了赤红色。 宝珠在前面掌灯照明,穿过了月洞门朝著后院的松林阁走去。 远远就听到赵氏諂媚又夸张的笑声,沈鈺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赵氏和沈知书此生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清楚自己的斤两。 如今在陆明哲面前,这般行事无度,就是去丟人现眼了。 沈鈺珠眸色冷了下来,这沈家的女儿们,都是牵扯在一起的。 自己姨娘和妹妹这般行事,如今不知道在云州城的贵女圈子里,传成了什么。 沈鈺珠暗自苦笑,朝著松林阁走去。 刚走进了松林阁的正厅,里面热闹的笑声,顿时消失了。 沈鈺珠抬眸看去,正位上坐著满脸笑开了的沈老夫人,客位首座上坐著陆明哲。 他穿著一件海蓝色锦袍,墨色头髮用白玉冠束了起来,面容俊朗,容色冷冽,堪堪坐在那里,也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压。 比他大二十多岁的沈啸文,此时却小心翼翼陪坐在这位青年的下手位,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陆明哲比沈啸文大了不是几级的问题。 陆明哲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了,来到这样的低端人家,而且还有赵氏的乌烟瘴气。 他看起来已经是忍到了极点,世家子弟良好的修养,让他不能当下里翻脸走人。 不过想想这些人都是沈大姑娘的家人,陆明哲居然觉得还能再忍一忍。 外头的丫鬟將帘子打起,沈鈺珠缓缓走了进来。 屋子里微微发暗,沈老夫人今儿也是拿捏了一回,將自己准备养老用的劣质夜明珠子也拿了出来照明。 別处不放,非要明晃晃吊在了陆明哲的头顶上。 沈鈺珠刚走进门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幅景象。 一群沈家人围著中间一个青年,那个青年脑袋上悬下来一颗珠子,半明不暗的。 她差点儿笑了出来,还是憋了回去。 陆明哲看到沈鈺珠走进来,这才鬆了口气。 如果不是为了最后见她一面,他才懒得和沈啸文这个酸儒,还有神叨叨的沈老夫人周旋这么久。 他到底是外男,总不能直接衝进了沈家,说要见沈家大小姐的。 陆明哲此时看著沈鈺珠缓缓走过来,一身素色清冷,唯独髮髻上的一点子珊瑚珠子晕染出的红色,將她娇俏的脸映衬得分外绝色。 陆明哲心头暗自诧异,他在京城见过的美人极多,就是眼前这个丫头身上有种很不一样的气韵。 像是那些牵著纸鳶的细线,將他的一颗心,牵扯了起来。 沈鈺珠先同沈老夫人和沈啸文见礼,隨后走到了陆明哲的面前躬身福了福道:“小女子给沈大人请安了。” 一直板著脸的陆明哲终於脸色缓和下来,起身冲沈鈺珠回礼道:“沈姑娘不必多礼,咱们两家在云州城是世交了。” 世交?沈鈺珠真的搞不懂,今儿陆家长公子不停地攀扯这些根本没有的交情想要做什么。 陆明哲对沈鈺珠的態度,却让沈家其他人看了暗自心惊。 刚才即便是陆明哲给沈老夫人行礼,也没有对沈鈺珠这么客气的。 后来赵氏带著盛装华丽的沈知书上前行礼。 陆家长公子就是哼了一声,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过。 此时对著沈鈺珠,居然从椅子边站了起来,那个頎长的腰身弓著,像是虾米一样。 沈鈺珠嚇了一跳,隨后瞭然。 她救了他的姑姑,他自然是感激的,据说这位长公子从小和姑姑翁城县主关係要好,看来是真的了。 一边站著的赵氏和沈知书,眼睛都气红了。 今儿听到陆家长公子来,沈知书打扮了整整两个时辰。 大红色鏤金丝长裙,从膝盖起又颇有心机地露出一截月白色內裙的裙角。 髮髻上簪著金丝缠枝发环,羊脂玉的簪子上镶嵌著罕见的红宝石,整个人打扮得艷丽到了极点。 之前陆明哲来过沈府一次,还是她同卢卓一起陷害沈鈺珠的时候。 那时她心头慌乱,根本没有细细端详陆家长公子。 今儿仔细一看,將她的魂儿都勾走了去。 之前以为卢卓长得俊美好看,会哄人。 现下和陆家长公子的那个派头比起来,卢卓瞬间黯然失色。 那廝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许久不来联繫。 不过陆家若是与沈家交好,她也是有机会的。 要知道她的姐姐沈鈺珠的名声可是不怎么样,陆家人是不会要她的。 陆家长公子哪里喜欢沈鈺珠那样飞扬跋扈的女子?怕是只喜欢她这样温柔小意儿的女子才对。 可是陆明哲看向沈鈺珠那个贱人的眼神,为何那般的温柔专注。 沈知书费了一晚上的心思,抵不过沈鈺珠的这一顰一笑,她心头恨毒了的,一双玉手狠狠搅著手帕,恨不得撕碎了。 陆明哲抬眸看著沈鈺珠笑道:“之前我在老夫人这边没有看到沈大姑娘,如今请你来倒是唐突了。” 沈鈺珠看著他行事说话端端正正的,没有世家子弟的那种狂傲。 突然心头掠过慕修寒那张邪魅的脸,都是世家子弟,人和人相比怎的差別就这么大呢? 她忙笑道:“让长公子见笑了,今儿身子不大爽利,早早歇下了。” “你生病了?”陆明哲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握住了沈鈺珠的手腕。 瞬间,四周安静如斯。 哗啦一声!沈啸文手中端著的茶盏落在了地上。 这……这陆家小子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儿抓他女儿的手腕? 这是个什么意思? 第43章 府里放不下 沈鈺珠被陆明哲明显不合適的动作狠狠嚇了一跳。 她忙退后一步,甩开了陆明哲的手,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陆明哲整个人都懵了的。 他这是怎么了?统共和沈家大姑娘见面没几次。 第一次,她处於那样不利的境地,还能护住自己的名誉,惩治了卢卓那个奸佞小人。 第二次,她救了自己的姑母,这个丫头的沉稳行事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如今,他竟然在乎一个小小通判府的女儿? 陆明哲也不知道是生了自己的气,还是觉得刚才那个下意识的行为很掉份儿。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再不看沈鈺珠一眼。 他转过身看向了脸色发白的沈啸文和惊诧莫名的沈老夫人道:“三天后,是小侄祖父的生辰,届时还请沈大人,沈老夫人,带著沈家大姑娘来坐一坐。” 沈啸文被惊得外焦里嫩,脸上压不住的狂喜。 陆家老爷子的生辰,何时轮得到他们这些小官员去参加? 以往都是送了礼,连陆府的二门都进不去的。 “这这……下官一定去!一定去!!” 赵氏看著这架势不对,陆明哲不会是对沈鈺珠这个小贱人动了心思了吧? 这怎么可能? 沈鈺珠不论是长相,仪態,还有那些琴棋书画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女儿。 不行,陆家老家翁的寿宴,她必须要带女儿去。 那可是陆家老家翁的寿宴啊,参加的人非富即贵。 这一遭陆家是给足了自家老爷的面子,到时候在宴席上。 赵氏想到这里,暗自得意了起来。 寿宴上,小辈们都会给老寿星表演些才艺。 到时候书儿就能展现她的才华,没准儿会被陆家老爷子看上,做了陆家的长孙媳妇儿也是有可能的。 即便是陆家门第太高,攀扯不上。 赵氏暗自盘算,参加陆家寿宴的青年子弟可是很多的,还有京城里来的呢。 到时候,自己女儿稍稍耍一点儿手腕,便能攀扯个好姻缘。 赵氏忙上前一步冲陆明哲笑道:“长公子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去给陆老爷子磕头的!妾身倒是好些年没有和陆夫人敘旧了,正好见了面好好儿聊聊。”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了赵氏,这个女人不会是傻了吧? 陆夫人和她哪里有旧可敘?她倒是將自己抬到了什么位置上,算个什么东西? 陆明哲微微一愣,脸色沉了下来,像是受到了万般的羞辱。 “对不住,我母亲从来不和別府的小妾敘旧,这一遭,也只能是嫡女去!其他的鶯鶯燕燕的,太多,府里头放不下。” 沈啸文也被赵氏的操作给嚇著了。 他虽然宠著这个女人,但不等於他眼睛完全瞎了。 陆家长公子这怕是看上了自家的嫡女,赵氏这个当儿出来,丟人现眼个什么劲儿。 他在云州城连年考评都得不了优,也不能升迁到京城。 如果真的能將大女儿许配给陆家,自己的前途无量啊。 到时候小儿子礼哥儿有了这么厉害的姐夫,还怕在京城不能出人头地? 这个赵氏,出来搅合什么。 “你今儿喝多了不成?退下去!”沈啸文猛地呵斥。 赵氏脸色瞬间惨白,刚才陆明哲的那些话让她根本下不了台面,一时间面红耳赤。 还是一边的沈知书將她轻轻拽了回去。 陆明哲转身看向了沈鈺珠,神色微微一顿,缓缓道:“刚才唐突姑娘了,以后再不会这样。” 这算是道歉吗? 沈鈺珠看著陆明哲高大清贵的背影消失在松林阁的门口,心头倒是有些乱了。 但愿是她想错了吧? 陆家的门第太高,別的人觉得那是香餑餑,可是对於浴火重生的沈鈺珠来说,那就是穿肠的毒药。 沈啸文看著陆明哲大步离开,一边埋怨赵氏处事不妥当,一边忙追了出去亲自去送。 这边陆明哲刚走,沈家上下一派欢声笑语。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家的姑娘被选进了宫,做娘娘了呢! 沈啸文回到了老夫人的松林阁,坐在了正位上,看著沈鈺珠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慈父般的笑脸。 沈老夫人也是点著沈鈺珠笑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咱家的鈺姐儿还有这般的造化。” “是啊,”沈啸文激动得两只手都微微有些发颤。 “鈺姐儿显然是进了陆家长公子的眼了,这事儿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沈鈺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一般正派人家不会当著自家未出阁的女孩子说这些不该说的事情。 她看著眼前父亲和祖母那个得意张狂的样子,宛若现在陆家已经同意了沈家的亲事。 “鈺姐儿,这一遭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对了,叫秦管家给你再做几身衣裳,”沈啸文难得对自己大女儿大方了一次。 沈老夫人却是笑开了:“我屋子里有些宝石,一併给了大丫头,做一些首饰。” 她笑道:“这一遭若是能和陆家攀亲,咱们沈家便是飞黄腾达了。” 沈啸文到底是读过了几天书,还认得清楚些,看著自己母亲躑躅道:“也不全能成了,刚才瞧著长公子对咱家鈺姐儿是在乎的。可是……” “可是什么?”沈老夫人脸色一沉。 这份儿泼天的富贵,她一定要拿到手。 以后她就是陆家老封君的亲家了,倒是要瞧瞧云州那些出身名门的老太婆,如何再嘲笑她是乡下女子。 到时候孙女儿嫁进了陆家,她一个个扇那些贵妇们的嘴脸! 沈啸文定了定神道:“咱家的门第毕竟太低了。” 沈老夫人一愣,隨后冷笑了出来:“门第低,便是做贵妾也能行的。依著咱家鈺姐儿的手腕,做个贵妾,生个一男半女,还愁拿不到陆家的家业?” 沈鈺珠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正位上两个討论得热火朝天的长辈,他们为了沈家的利益居然让她去陆家做妾? 一个堂堂官宦家的长辈,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送自己的嫡女做妾? 重生而来的沈鈺珠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姻缘问题已经是个不能忽视的大问题。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亲事由不得她自己。 不行,绝对不能成这两个人疯狂谋利的工具,这家里该有个像样体面的主母了。 沈鈺珠不想再看下去,听下去,藉口身子不舒服退出了松林阁。 走之前单独请沈啸文到一边的侧厅敘话,將那两万两的银票给了他,去补亏空。 隨后告知他,若再挪用修河堤的款子,她亲自大义灭亲,进京告御状。 沈啸文到底是被震住了,也不敢说什么。 沈鈺珠精疲力尽地回到了揽月阁,却不想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沈知书身边的丫头冬雪疾步走了进来,冲沈鈺珠福了福道:“大小姐,二小姐说后园子莲池里的莲开了,请您过去赏。” 沈鈺珠眸色一闪,看向了外面的天色。 第44章 求情 送走了陆明哲后,这天儿眼见著完全黑了下来。 不过今晚的月色还算亮堂,几次三番和赵氏这几个人闹了个脸红脖子粗,沈知书居然还能放下身段儿,邀请她去赏? 怕不是赏吧? 看著沈鈺珠略显犹豫,冬雪忙按照主子交代的看著沈鈺珠道:“我家主子还说,大小姐要去陆家参加寿宴。” 小丫头顿了顿话头道:“二小姐说,大小姐既然拋头露面,总得有些好看的首饰才行。她正好有些首饰,现在用不上,想送给大小姐您。” 沈鈺珠这下子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一向都是沈知书从她的屋子里抢东西,第一遭看到沈知书將东西赠给她的,这事儿世所罕见。 沈鈺珠心头有了计较,缓缓起身看著冬雪笑道:“既然二小姐这般邀请,我也盛情难却。” “云香,將我的披风取了来。” “主子!”云香心头微微一颤,忙疾步走了过来,將丝绒披风替自家主子穿戴好。 她压低了声音道:“主子难道真的要去吗?” 二小姐诡计多端,那些害人的法子,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这么晚了,她有些担心。 沈鈺珠拍了拍云香的肩头,淡淡笑道:“放心,我自有定夺。” 她倒是要看看沈知书玩儿什么把戏,若是不去,她还会想出其他的法子烦她。 索性一劳永逸,倒是要瞧瞧去。 沈鈺珠披著披风,隨著云香朝著后园的莲池边走去。 沈府相比陆府来说简直是寒酸到了极点,府里头没有活水引进来,只在后园子里凿了一方池子。 平日里沈家的女眷没个去的地方,就在这池子边赏,看看下面的鲤鱼。 沈鈺珠转过了月洞门,远远看到池子边华亭里站著的沈知书。 穿著一件白丝绒的披风,衬托著过於华丽的妆容,像是一只深夜里立在那里的艷鬼。 沈鈺珠的眸色一闪,脚下的步子定了定,隨后朝著沈知书走了过去。 “姐姐,你终於来了,小妹还以为姐姐生了妹妹的气不来了呢!”沈知书亲热地迎了上来。 她抬手便握住了沈鈺珠的手,將她牵到了华亭的围栏边。 沈鈺珠觉得握著她的这只手,黏腻冰冷,那冷像是针一样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厌恶地挣脱了沈知书的手,坐在了桌子边的绣墩上。 沈知书脸色微微一愣,眼底的冷冽一晃而过,却是眼眶红了起来。 她看著沈鈺珠道:“我晓得姐姐不喜欢我,可是书儿將长姐当做亲亲儿的姐姐看待。” 沈知书吸了口气,眼底的疑惑倒是很真实。 “书儿最近一直不明白,姐姐为何就恨上了书儿,今儿书儿自罚三杯,先给姐姐赔罪!” 沈知书仰起头连著灌下了三杯酒,脸颊上晕染了一抹艷红。 “姐姐,请!”沈知书將沈鈺珠面前的酒杯斟满。 沈鈺珠不怕她在酒里做鬼,她自个儿都自罚了三杯,都是从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 沈鈺珠接过酒轻轻抿了一口,隨后放下杯子抬眸看著沈知书淡淡笑道:“妹妹,这么晚喊我来,想必不是为了请我喝酒的吧?” 沈知书脸色微微一僵,隨后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鈺珠的面前。 “姐姐,求求姐姐原谅书儿吧?” 沈鈺珠眉头一挑,不动声色。 沈知书用帕子捂著唇哭了出来:“上一次都是卢卓那廝陷害姐姐,我也是被他骗得好惨。” “幸而姐姐没有上了那廝的当,还让他在陆家长公子面前狼狈至极,將他赶出了陆府!” 沈知书抬眸笑看著沈鈺珠道:“那廝也是咎由自取。” 沈鈺珠有些意外。 上一世她口口声声喜欢卢卓,为了卢卓也做了不少的事情。 难不成…… 沈鈺珠突然想笑,其实卢卓和沈知书都是同一类人,他们两个喜欢的大概都是他们自己吧? 沈鈺珠抬手扶起了跪著的沈知书道:“那件事情就过去吧!” 沈知书眼底掠过一抹喜色,忙冲沈鈺珠福了福笑道:“书儿就知道姐姐最是疼爱书儿了,只是……” 沈知书抬眸可怜兮兮地看著沈鈺珠道:“可是书儿想求姐姐一件事情。” 呵!这才是要害吧?终於来了! 沈鈺珠暗自冷笑,戏做得很足,后边儿的这算是赶上了。 沈知书突然带著几分淒楚之色看著沈鈺珠道:“姐姐,眼看著我们到了说亲的年龄。” “咱们家也没有像样的主母领著,这一遭去陆府的寿宴,姐姐能不能带上我?” 沈鈺珠一愣,眼底掠过一抹整肃之色。 “妹妹还不明白吗?我们与陆家非亲非故,能去陆家参加寿宴已然是陆家的大恩德了。” “方才长公子已经说了,陆家的厅太小,放不下太多的人。” “即便是宴请宾客也捡著紧要的请了!妹妹这一遭,还真不能去的!” “姐姐!”沈知书急了。 她是庶女,虽然爹宠娘爱,可身份上始终都是一个庶女。 这是她一辈子的污点,她根本改变不了。 不过云州城其他家族的庶女也有被主母带出去交际的,偏偏她就不能了? 沈知书的语气凌厉了起来。 “长姐,多不过你去和陆家长公子求求情,我方才看陆家长公子对长姐喜欢得紧,你今晚托人送了书信过去,或者见他一面帮我……” “你疯了吧?”沈鈺珠猛地站了起来,冷冷看向了沈知书。 “陆家什么样的人家,他们定下来的规矩,怎么可能为你一个庶女更改!” 沈知书被庶女两个字狠狠刺激到了,脸色微微有些掛不住。 沈鈺珠冷笑道:“你安安心心呆在沈府,爹爹和祖母都疼你,哪里不会给你谋划一门好亲事?” “莫说是你,即便是我也不敢招惹陆家的。” “你为了你自个儿不切实际的念头,还要让我夜半私会外男,传出去,便是毁了我的名声!此事到此为止!” 沈知书脸色白了白,肯定沈鈺珠定不会帮她。 她忙挤出来一个苦涩的笑容,隨后走到了沈鈺珠的面前道:“是妹妹的错儿,妹妹不该让姐姐为难。罢了,不说了,我们赏吧,这边一丛尤其是好看,姐姐你看!” 沈鈺珠被她拉到了池子边,果然池子边角处开出了一丛嫩荷,在月色中分外的妖嬈。 沈鈺珠不禁探出了身子,凑前看去。 沈知书紧张地看著面前站著的沈鈺珠。 只要她死了,只要这个贱人死了。 她就是沈家的嫡女,她就能参加陆家的寿宴,她就不会再被这个贱人压一头。 沈知书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朝著沈鈺珠的后背推了出去。 第45章 生不如死 沈知书背后的偷袭,沈鈺珠早就料到。 若是上一世,可能会被沈知书的眼泪迷惑,著了她的道儿。 可惜,如今的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懦弱之人。 沈知书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近在咫尺,她只要狠狠一推,沈鈺珠必然会掉进池子里。 到时候她只需离开这里,隨后找个由头將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丫鬟冬雪处置了,便是做得天衣无缝。 不想她刚推出去的手臂,突然被沈鈺珠反手抓住,一抓,一扭,她的胳膊瞬间锐痛。 接著脚下的步子再也收不住,整个人朝前噗通一声摔进了池子里。 瞬间冰冷的池水倒灌进她的嘴巴,眼睛,鼻子里。 沈知书拼命挣扎著,另一只不痛的手臂死死攀住池子粗糙的边缘。 “长姐!长姐!长姐救我!” “救命啊!!” 沈知书脸色煞白,拼命在冰冷的池水中扑腾著。 她惊恐万状地朝著沈鈺珠伸出了胳膊,想活下来的本能让她彻底投降。 沈鈺珠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却不將她从池子里拉上来。 眼前惊恐的脸,和上一世活活烧死她的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 她好恨! 沈鈺珠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沈知书彻底慌了,哭求了出来:“长姐,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儿!长姐!我知错了!我只想参加陆家的寿宴,我真的只想参加陆家的寿宴!” “你如果落水生病了,你去不了,我就能去了!” “我只想配个好姻缘!” “长姐,你救救我,你饶了我这一回!长姐!!” 沈知书大声哭喊著,她之前为了方便行事,特地挑了这么个地方动手。 固然喊破了嗓子,也无人能听到。 即便是她身边的丫头冬雪为了帮她行事,哄骗著沈鈺珠身边的丫头云香到別处玩儿去了。 此时若是沈鈺珠动手,她必死无疑。 沈鈺珠死死盯著沈知书,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嘲讽。 “沈知书,你想杀我?” “长姐!长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沈知书连连哭求。 “呵呵,”沈鈺珠冷冷笑了出来,“你想做嫡女?” “沈知书,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我是沈家的嫡女,即便是说亲,你也得凑合著我挑剩下的!” “呵呵,沈知书,”沈鈺珠缓缓俯身,冷冷盯著沈知书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今晚淹死你,便是便宜了你。” 她眸色间清冷的光,宛若地狱中最冰冽的復仇之火。 “沈知书,我会让你慢慢品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鈺珠手上微微用力,將池子里的沈知书拽了出来。 沈知书大口大口喘著气,夜晚的风很冷,她浑身都湿透了。 此时冷风像是刻骨的刀子,一寸寸地掠过她的身体,沈知书整张脸都冻成了青白色。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从林子间衝过来惊慌失措的云香。 云香被沈知书身边的冬雪拉到了一边的小亭子看她的样子,本来她担心自家主子,果然华亭这边发出了女子的喊叫声。 她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推开了挡著她的冬雪,疾步朝这边跑来。 云香刚钻出了林子,看到了亭子这边的情形后,顿时傻眼了。 怎的二小姐这般的狼狈,整个人趴在了潮湿冰冷的地上,浑身都湿透了,不停地打著哆嗦。 “主子!”她忙跑到了沈鈺珠的身边,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 看到自家主子毫髮未损,她顿时鬆了口气,忙拿起了一边桌子上放著的披风给沈鈺珠穿上。 隨后跟过来的冬雪,看到眼前的场景,脸都嚇白了。 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说二小姐要在这里处置了…… 她的呼吸都凝滯了,心跳如鼓。 “你家主子与我在这里赏,不小心落水,还不快扶著你家主子回屋歇著?”沈鈺珠淡淡笑道。 “是!是!”冬雪的声音都微微打颤,她忙將沈知书从地上扶了起来,急匆匆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中。 “主子,刚才……”云香忙看向了自家主子,这气氛有些诡异。 沈鈺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无妨,狗被逼急了才会咬人,但狗终究是狗,上不得台面的!” 沈鈺珠的眸色冷了下来低声呢喃。 “这一场好戏才刚刚开了个头,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捨得你死呢?” 一边的云香越发摸不准,可还是心惊肉跳的。 她当下也不敢多问忙拿起了风灯,扶著沈鈺珠沿著林间小道儿朝著揽月阁的方向行去。 三天后,沈鈺珠早早起来梳洗打扮。 前院沈啸文身边的小廝已经过来催了三回了。 沈家的人,第一次被邀请参加陆家老爷子的寿宴,沈啸文紧张得要死。 “刚刚老爷发脾气了,”张妈边给沈鈺珠梳头边低声笑了出来。 沈鈺珠眸色一闪:“怎么了?” 张妈脸上带著几分喜色低声道:“二小姐不知道怎么地感染了风寒,这些日子病得一日比一日重。” 张妈之前跟著大小姐窝窝囊囊地活著,没少被赵氏拿捏。 如今瞧著作恶多端的赵氏母女倒霉,她心下里难免有些畅快。 “也不晓得二小姐怎么就染了风寒,病得厉害,老爷已经派人请了大夫来。” 张妈將一朵珊瑚珠簪子簪在了沈鈺珠鬆软的乌髮上,衬托出了一点艷色。 她继续低声道:“赵氏说云州府的大夫不好,非要老爷去请经常给陆家老爷子瞧病的,那个常住陆府的医官来瞧。” “还说咱家老爷现在也是陆府的贵客了,请老爷子身边的医官过来瞧瞧不碍事的。” “父亲怎么说?”沈鈺珠唇角微冷。 风寒而已,还要请陆家的医官,又是在人家过寿的时候,这不是明摆著遭人恨吗? 张妈低声笑道:“老爷听了赵氏的话,登时震怒。赵氏还要闹,被老爷命人禁在了莲轩不得出来。” 沈鈺珠淡淡笑道:“与父亲的仕途和沈家的名利来看,赵氏著实高估了她女儿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 张妈一愣,倒是不敢再说了。 难不成二小姐突然得了风寒和大小姐有关? 她心思一动,大小姐如今儼然有掌控沈家的架势,以后倒是要更加小心服侍才是。 很快沈鈺珠打扮妥当,在丫鬟们的扶持下走出了揽月阁。 今天是陆老爷子寿宴,沈鈺珠不好再穿得冷清了。 她挑了一件鹅黄色襦裙,外罩淡粉色纱裙,裙角处绣著一朵朵的白梅,艷丽间挑著几朵清冷。 半月髮髻,也没有太多的金银装饰,只是簪著一支珊瑚珠簪子,额前落了米粒大小的珊瑚珠金步摇。 整个装扮不浓,却也透著少女该有的明丽和娇俏。 沈鈺珠陪同沈老夫人坐在一辆马车上,沈啸文骑著马,很快便到了陆府。 陆府门前整条巷子都挤满了马车,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沈鈺珠忙扶著沈老夫人下了马车,刚走出没几步却是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缓缓转身,面容生得剑眉星目,俊朗至极。 沈鈺珠刚要道歉却登时愣怔了。 居然是在云州城消失已久的卢卓?他怎么回来了? 第46章 盯上 卢卓也是微微一愣,隨后眸色一闪,似乎之前和沈鈺珠没有那些恩怨情仇。 “沈姑娘?”卢卓脸上的诧异一晃而过,隨后冲沈鈺珠抱拳行礼道:“好久不见,沈姑娘还好?” 沈鈺珠浑身的血液微微上涌,盯著眼前的男子。 上一世,爱过的,恨过的,那些交错的影子在她的心头重合。 本以为上一回已经摆脱了这个噩梦。 可是谁能想到天涯处处会相逢,不过他是被陆家赶出来的家臣。 即便是自由身,他的地位也是很低的,怎么会被邀请来参加陆家的寿宴。 纵然心头有疑惑,沈鈺珠也不能问出来。 她衝著卢卓浅浅一笑,微微福了福道:“多谢卢公子掛念,一切都还好。” “沈老夫人也安好?”卢卓看向了一边站著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脸上掠过轻蔑之色。 之前便瞧不上这个小子,一个家奴而已。 如今即便是脱去了奴籍也是个普通百姓,她冷冷看著沈鈺珠道:“还不快进去?和这等人说个什么话儿?” 沈鈺珠第一次觉得沈老夫人亲切一些,她也看著卢卓碍眼。 沈鈺珠忙扶著沈老夫人从陆府的侧门走了进去,女眷除了有誥命在身的,都要走侧门。 沈啸文跟著一些认识的同僚,还有云州城有头有脸的都从正门进去。 卢卓冰冷的视线死死锁住了沈鈺珠那一抹娇俏的背影,眸色却是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他之前看上了她的银子,如今这个女人越来越美艷了几分。 她害得他被陆家长公子从陆府赶了出来,他本来能在陆家大展身手的,全部毁在了这个女人手中。 “喂!还不快跟上小爷!发什么呆?没得少了一顿鞭子!”一个浪荡轻狂的声音袭来。 卢卓顿时变了脸色,脸上堆满了諂媚,忙转身疾步走到了一个略有些发福的青年男子面前。 那个青年穿著一件很张扬的红色锦袍,上面绣满了大团的牡丹纹,耀眼夺目得很。 腰间佩著一条镶满了宝石的腰带,將他肥硕的腰身好不容易笼住。 头上戴著一顶宝珠羽冠,整个人张扬到了极致。 正是当今陈皇后的亲侄子,陈国公府的小公子陈思道。 这一遭陆家老爷子过寿,京城世家大族都派了人过来。 本来陈家和陆家也不登对,隨便派个人来便是。 不想这个小公子刚刚在京城闯了祸,杀了人,国公夫人让他出来避祸。 说起这个陈国公小公子最是个恶劣至极的人,不光欺男霸女,横行街头,最要命的是他好色。 听闻被他染指霸占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尤其是那些出身卑微的。 他甚至还將被他霸占玩儿腻歪了的女子,隨便送给其他京城公子哥儿,最后卖到怡红院那种地方。 被他逼死,害死,折磨死的女子不计其数。 此时卢卓忙跑到了陈小公子的身边,腰身都弯了下来。 “臭小子,你不是说云州城多美人吗?怎的也没有见著几个?你要是敢骗小爷我,小爷我剁碎了你!” “不敢,不敢,这不刚才就碰到一个小娘子,之前认识,说了一句话儿!”卢卓陪著笑脸,眼底却掠过一抹恶毒。 “哦?小娘子?美不美?” 別在陈家小公爷面前提女人,但凡是提到女人这回事儿,他就来劲儿了。 他一把拽住卢卓的手臂:“带我去看!到底是谁家的?小爷我好久没有碰到过美人了!” 卢卓眸色一闪,笑道:“我的小公爷哎,这里是陆府,咱们先给陆老爷子过寿。” 他顿了顿话头故意笑道:“一会儿那女子,小公爷您也见得著的,到时候我指给您看!” “她就是云州府通判沈大人的女儿,不光样貌好看,性子也极其有个性!当真是有趣得很!” “呵呵,够味儿!走!”陈思道肥硕油腻的脸上掠过一抹贪婪,隨后大步走进了陆府的正门。 身后跟著的卢卓眸色微微沉了下来。 沈鈺珠啊沈鈺珠,你不仁我也就不义了。 但凡是被这位小爷看上的女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沈鈺珠跟著沈老夫人先进了內院,不多时陆夫人身边的管家婆子钱妈疾步迎了出来。 她看向了沈鈺珠的眼神一闪,之前自家长公子亲自去了沈家送帖子这事儿,已经在他们陆府传开了。 难道长公子喜欢眼前这位沈家小姐,可是沈家门第太低,倒是难办得很,况且陆夫人也不太喜欢。 “沈老夫人,沈大小姐,这边请!我家夫人在厅里候著!” “有劳,有劳!”沈老夫人前半辈子都在乡下刨地照顾著那些庄家,后半辈子才跟著二儿子做了官老太太。 她以为沈家已经是多么了不起的大户人家,如今光是从陆家的门儿走到了后面待客的厅,就走了快半柱香的时间了。 这样大的院子,这样华丽的景致,若是她能在这里住几天也是好的。 想到此更是心头的那个主意坚定了一些,一定要將沈家的丫头送进这里来。 沈鈺珠跟著沈老夫人到了待客的厅,远远看到厅里挤挤挨挨坐满了人。 钱妈带著沈老夫人和沈鈺珠迈步走了进去,冲陆夫人笑道:“沈通判大人家的沈老夫人,沈家大小姐来了。” 沈老夫人忙拉著沈鈺珠上前同陆夫人见礼。 陆夫人穿著一件深紫色金线缠枝纹的裙衫,头髮上簪金戴玉,分外的华贵。 虽然眼角眉梢苍老了几分,不过难以掩饰她年轻时候的美貌,脸色很冷,透著阵阵的锋芒。 沈老夫人忙带著沈鈺珠上前给陆夫人见礼,笑道:“陆夫人安好!” “嗯,”陆夫人堪堪坐在那里不动,硬生生让一个和她长辈一样老的老年人给她行礼,却是丝毫没有还礼的意思。 瞬间场面有几分尷尬,沈老夫人脸色也有些掛不住。 沈鈺珠不禁苦笑,这就是家族门第的压制。 这才是在云州城,若是去了京城。 小小的高门子弟,也能让普通人家家破人亡,仅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祖母,我们这边站站,”沈鈺珠忙扶著脸色煞白,羞愤难当的老夫人站在了另一边。 身后还有一些贵妇来。 沈老夫人之前的意气奋发,被这一遭狠狠打压了下去。 后边她也学乖了,带著孙女儿草草给前堂坐著的老寿星,陆老爷子行礼祝寿。 隨后沈鈺珠扶著沈老夫人去一边的厅里歇息。 沈老夫人落了面子,好在还有知州夫人陪著她说话。 沈鈺珠坐在一边,看著四周的风景,等著吃过饭,看了戏就平安无事地回。 “沈大小姐!”不想陆夫人身边的钱妈走到了她的身边。 “沈小姐,我家夫人请沈小姐来侧厅,有话同沈小姐说。” 沈鈺珠顿时一愣神,陆夫人和她有什么可说的? 第47章 你不配 沈鈺珠定了定神,看著祖母与知州夫人在內厅里说得热闹,她没有去打扰直接跟著钱妈走出了厅。 七拐八绕穿过了一条条穿廊,眼见著是朝著前院的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了靠近前院的一处別致的小院。 外面栽著一丛湘妃竹,院子里面居然还引了活水进来。 整个院子就是一个大的莲池,池子里养著锦鲤,看著分外地赏心悦目。 正屋门口的两个丫鬟看到钱妈带著沈鈺珠走了过来,忙打起了帘子。 钱妈脚下的步子定住,冲沈鈺珠躬身福了福道:“沈小姐,我家夫人有几句体己话儿想要单独对你说。” 沈鈺珠眉头一蹙,多了几分小心,冲钱妈点了点头,提著裙角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迎面两扇琉璃屏风,雕刻著牡丹纹,繁复贵气。 沈鈺珠小心翼翼绕过了屏风,抬眸看向了正位上坐著的陆夫人,打扮得犹如屏风上的牡丹一样贵气逼人,还有一丝丝的威压。 沈鈺珠上前一步冲陆夫人行礼:“鈺珠给夫人请安!” 陆夫人冷哼了一声。 沈鈺珠微微垂著眉眼,心头掠过一抹疑惑和不愉。 她自认为和这位陆夫人没有打过交道,也不曾得罪过她,不晓得她摆出来这样一副面孔所为哪般? 陆夫人没有让沈鈺珠坐下来说的意思,板著脸冷冷看著她。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冷冽的视线上上下下很不友好地打量著沈鈺珠,脸色越发沉下去几分。 “人活著该有自知之明,”陆夫人终於肯开口说话。 沈鈺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怎么听著陆夫人说的这话儿这么的彆扭? 陆夫人冷冷看著沈鈺珠道:“如今的女孩子当真是不知廉耻,以为在世家公子面前卖个笑,拋几个媚眼,便能做了我陆家的少夫人。”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冷冽无情的妇人,她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本就是个陌生人,什么前情都不说,一上来扑头盖脸地一顿骂。 沈鈺珠也恼了,抬眸冷冷看著陆夫人道:“鈺珠不明白夫人说的话,不知廉耻,春秋大梦,鈺珠不懂夫人在说什么?” 沈鈺珠顿了顿话头道:“鈺珠只晓得像陆夫人这样门第高贵的女子,这样的话从您的嘴里说出来,分外的不妥!” 陆夫人顿时脸色一变,她是这云州城贵妇圈子里的第一人,哪个见了她不是巴结逢迎。 今天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训,她顿时震怒。 她猛地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点著沈鈺珠的鼻子大骂了出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这般说话!你要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沈鈺珠看著面色狰狞的陆夫人,心头不禁冷笑。 陆夫人並不是出身名门,是陆大人从边关带回来的,为此还和自己的父亲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直到陆夫人生下了陆明哲,这件事情才作罢。 如今可见传闻不虚,陆夫人在涵养上確实差了一截儿。 可她沈鈺珠也不是被人隨便就欺负拿捏的主儿,她抬眸看著表情狰狞的陆夫人淡淡道:“夫人,我和您一样都是朝廷官宦家的內眷。” “我的身份我自己很清楚,如果您找我来,只是为了说身份的事儿,大可不必!”沈鈺珠也不想和陆夫人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她转身便走。 “你站住!以后你离我家明哲远一些!不要学那烟柳巷里的女人,见著男子便是连一点儿底线也没有了。”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沈鈺珠猛地转身抬眸看著面前的陆夫人。 她瞧不上自己也无所谓,但是她把她比作那些污秽女子,硬生生给她身上泼脏水,她是不能忍的。 “陆夫人!”沈鈺珠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分。 “您大概是听闻您儿子去沈府送帖子的事情了吧?” 沈鈺珠终於明白,为何陆夫人会喊她来单独敘话了。 之前陆明哲在沈家逗留那么长时间,还下意识抓著她的手腕,这些事情估计兜兜转转传到了陆家人的耳朵里。 “陆夫人,送帖子的是您儿子,来沈家坐了很长时间的也是您儿子,在沈家正厅里握著我手腕,失礼的还是您的儿子!” 沈鈺珠说一句,陆夫人的脸色白了一分。 沈鈺珠冷冷盯著陆夫人道:“麻烦请您先管好您的儿子,再来指摘別人家的姑娘。” “这世上,有时候並不全是女人的错儿!” “你……你说什么?你这是詆毁我的儿子!!”陆夫人吼了出来。 陆明哲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宝,怎么能允许別人这样指摘。 “对不住,告辞!”沈鈺珠冷笑了一声,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你站住!你给我回来!!”陆夫人整张脸都气歪了去。 身后传来了陆夫人的怒吼声,和之前她世家贵妇的端正模样,判若两人。 沈鈺珠走出了这精致的院落,急走了几步,微微气喘。 她忙找著附近的一座小亭子,走了进去,坐在了围栏边的条凳上。 这一处亭子靠著陆府內的湖边,风光自是极好的。 沈鈺珠狠狠吸了一口气,平復了一下心境。 真的是想不到,刚才她居然和陆家的当家主母吵了一架,此番想想不禁暗自好笑。 陆夫人认为的宝,自个儿小心揣著,端著的,生怕被別的女人抢了去。 可惜的是,她敲打的对象错了。 她沈鈺珠晓得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陆家长公子还真不是她想要的。 “沈姑娘怎的不去园子里看戏?在这里发什么闷?”突然亭子外面的过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鈺珠忙站起来看了过去。 厅外面的小径上,此番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人。 穿著一身艷红绣牡丹纹的锦袍,个子矮了一些,身材肥硕。 走路还带著几分喘,大大咧咧朝著沈鈺珠这边走了过来,那一双大眼却闪动著贪婪和不怀好意。 哪里来的泼皮? 沈鈺珠心头一惊,向后退开一步,眸色沉了下来。 看著这人的打扮绝对不是普通世家子弟,难不成从京城来的? “你是谁?”沈鈺珠声音冷了下来。 那人却上下打量著沈鈺珠大笑了出来:“卢卓那廝说的果然没错儿,是个標誌的小娘子!” 此人言语无良,神態轻浮,还提到了卢卓? 沈鈺珠顿时心惊,她怕是被卢卓设局陷害了。 这样僻静的角落,孤男寡女纠缠在一起。 沈鈺珠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被人瞧见,她的名誉就完了。 沈鈺珠转身便朝著亭子外面疾步离开,却不想袖子被身后那人一把抓住。 第48章 参你一本 “小娘子別走嘛!”陈国公府小公爷一把拽住了沈鈺珠的袖子。 卢卓那廝提起过的小美人,不想在这里遇到了。 卢卓躲在林子里,悄悄指给他看。 他顺著林子看向了沈鈺珠这边,果然美人凭栏远眺,眉眼间的神色也是生动得很。 比京城的那些女子们,多了几分別样的感觉。 他在京城的时候,手头玩儿过的美人实在是太多,第一次见著这样的。 美丽,清冷,端庄。 如今近处看著沈鈺珠,那一双眼睛尤其的灵动好看。 不想这个沈家小娘子居然想要逃,他忙疾走几步扯住了她的袖子。 “小娘子!且慢走!怎的连一句话儿也不说就要走了?” 沈鈺珠没想到此人胆子居然这么大,这可是在陆家。 今天又是陆老爷子的寿宴,但凡是谁在陆老爷子寿宴上捣乱,也算是得罪了陆家。 难不成此人在京城有些来头,连陆家的人也不放在眼里吗? 沈鈺珠情急之下,忙要將袖子从陈思道的手中挣脱出来。 不想那人拽得紧,沈鈺珠一怒之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那张令人厌恶的肥腻腻的脸上。 陈思道呼痛,忙鬆开了沈鈺珠的袖子。 “贱人!你敢打小爷?” 陈思道脸上露出了一贯凶狠残肆的表情。 他恶狠狠瞪著沈鈺珠骂了出来:“小爷是京城陈国公府的小公爷,死丫头,你不就是个通判家的女儿吗?” “小爷我今儿发了狠,在这里剥光了你,你也没地儿说理去!” “到时候你那个无能的爹还不得眼巴巴地將你送到京城陈国公府里,给小爷我做妾!” “你最好乖一些,不然小爷现在就办了你!” 沈鈺珠顿时脸色发白,上一世的记忆让她暗暗心惊。 他居然是京城里那个没人敢惹,欺男霸女的陈国公府的小公爷,人称陈阎王。 只要被此人惦记上了,大多都是家破人亡,不得好下场。 沈鈺珠眉眼间掠过一抹冷冽,猛地拔下了头髮上的簪子,死死盯著步步逼迫而来的陈思道:“好,你先试试,大不了,今儿与你同归於尽!” 陈思道微微一愣,倒是被沈鈺珠身上的那股子冷冽杀意给震住了。 可他在京城的时候,杀人那是家常便饭,不就是一个小姑娘,他不信她还真的敢动手。 “小爷不给你一点儿厉害瞧瞧,你倒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猛地朝著沈鈺珠扑了过来,却不想沈鈺珠还真的和其他的小姑娘不一样。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是从地狱中重生归来的恶鬼,比起恶来,她可不比眼前的这个小公爷逊色。 沈鈺珠会一些功夫,手中的簪子便是武器。 陈思道在京城养了一身的肥膘,况且在京城的时候打架都带著几十个护卫的,他又不亲自动手。 此时他来陆府参加寿宴,总不能带著那么多的护卫,加上想要同美人私底下温存一二,更是不能带人了。 陈思道被沈鈺珠用簪子在胳膊上,腿上扎了几个血窟窿眼儿,顿时遭不住了。 “卢卓!快滚出来!” 一边躲在林子里的卢卓心思一动,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去帮忙。 要知道陆家的人惩处小公爷不大可能,但是惩处他这个陆家曾经的家奴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正自定夺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 陆明哲狠狠一脚將缠著沈鈺珠的陈思道踹了出去。 这一脚踹得有些重,陈思道一个跟头翻滚在地上,硬是没有喘过气来。 沈鈺珠看到陆明哲来,突然鬆了口气,握著簪子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怎样?”陆明哲忙看向了沈鈺珠,眉眼间满是关切。 他刚刚得了信儿,说自己的母亲请沈家大姑娘单独去说话。 他晓得自家娘亲是个什么性子,心头有些慌。 若是別的女子,他也不会搭理,可那是沈家大小姐,他心头微微有几分中意的人。 他忙独自朝著母亲的別院寻了过来,不想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冷冷看著从地上爬起来很没面子的陈思道,杀了这廝的心都有了。 这个不要脸的,调戏女子居然调戏到了他陆家的后院里,还真当他陆家怕了他们陈国公府似的。 “陆明哲你大胆!”陈思道浑身是泥,狼狈不堪。 陆明哲看到沈鈺珠没有大碍,顿时鬆了一口气。 他冷冷看著陈思道:“小公爷请自重,这是我陆府,不是你恣意妄为的京城。” “你今儿要是闹,罢了,本公子陪著你闹!” “本公子马上快马加鞭,送了信儿给三殿下,参你一本!倒是要看看圣上怎么应对?” 陈思道顿时脸上掠过一抹惊慌,皇后是他姑母,皇上是他姑父,他也不能做得太过了。 他虽然混帐,可也是世家子弟,晓得利害轻重关係。 这个当儿三皇子拿著他的事儿说事儿,没得给自己的表哥二皇子惹麻烦,到时候少不了爹爹的一顿鞭子。 “你……你……”陈思道抬起肥胖的手点著陆明哲。 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朝著林子这边走来。 陆明哲眉头狠狠一蹙,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这里的情景,怕是有不必要的麻烦。 他冷冷盯著陈思道:“小公爷不想將此件事情闹大,惹得你姑母不开心,你跟著挨鞭子,最好离开这里。本公子也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哼!”陈思道忙转身,忍著身上的疼,瘸著腿离开了。 沈鈺珠狠狠吸了一口气,脸色都发白了。 陆明哲转过身看向了沈鈺珠,眼底暗自称奇。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无非就是哭诉求饶,要么看在小公爷的门第上,委曲求全。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丫头居然敢动手。 他定定看著沈鈺珠手中捏著的簪子,上面沾著陈思道的血,不禁唇角微翘。 “做得好,当真应该多刺几下!”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明哲,笑了出来。 这一笑,端得明艷,畅快! 陆明哲看著眼前女子的眼神渐渐深邃了起来。 “长公子!长公子!”陆明哲身边的护卫长清风疾步走了过来,看到沈鈺珠也在微微一愣。 他忙上前一步,神情怪异道:“长公子,老爷请您去一趟县主的明华园!” 他又看了一眼沈鈺珠道:“沈姑娘也去吧,涉及你们沈家的人!” 沈鈺珠和陆明哲齐刷刷愣怔在了那里,出了什么事儿? 第49章 误闯 沈鈺珠之前来过明华园两次,这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次。 刚走到明华园的门庭外面,就看到外面站著几个陆老爷子身边的护卫。 將院子守得水泄不通,一切閒杂人等都不得靠近。 看到陆明哲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护卫疾步上前行礼后压低了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陆明哲猛地脸色巨变,表情怪异地看了一眼身后跟著的沈鈺珠。 沈鈺珠心头微微一怔,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人人都不说话,表情,眼神说不出的异样。 她小心翼翼跟在陆明哲的身后,迈步走进了园子。 看到园子里跪著几个僕妇,陆婴身边服侍的茹蓉和王妈也都在。 沈鈺珠更是心思一顿,今儿园子里发生的事情,怕是非同小可。 她忙紧著走了几步,居然在陆婴住著的正屋外面站著一个老妇人。 不是沈老夫人又是谁? “祖母?”沈鈺珠忙走上前去。 沈老夫人此时脸色灰败,浑身打著颤,如果不是手中的拐杖支撑著,怕是早就倒下了。 “鈺姐儿,你快来!这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啊?”沈老夫人一把抓著沈鈺珠的手腕。 沈老夫人典型的窝里横那种,真要遇到个什么大事情,六神无主得很。 毕竟从乡下来的老太太,见识也就那么一丁点儿。 沈鈺珠忙顺著沈老夫人的视线看向了里屋,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这可是怎么说的? 屋子里正位上坐著今天的寿星老陆家老爷子,鬍子白,脸色铁青,身上晕染著几分杀伐之气。 一边的位置上坐著陆婴,像是穿衣服刚刚穿了一半儿,肩头的粉色中衣还露在外面,一个劲儿地哭。 下手位上瘫坐著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沈啸文。 他此时身上的靛蓝色锦袍也皱巴巴的,满身的酒气,估计现在醒了一多半儿。 他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可怜巴巴地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沈鈺珠看到这一幕,瞬间瞭然。 陆婴怕是想通了,可是这手段狠辣决绝得很,提前都没有同她通一声气。 沈鈺珠心思一顿,忙將嚇得连屋子都不敢进的祖母扶到了椅子边坐好。 陆明哲上前同自家祖父见礼。 “祖父,这……”陆明哲看向了一边脸色煞白的云州府通判沈啸文。 陆老爷子眼神微微一闪,杀人的心都有了。 沈啸文忙起身冲陆明哲行礼,虽然样子狼狈,却拼命维护云州地方官最后那点子尊严。 “陆老爷子,长公子,下官真的是喝多了!” 沈啸文脸色发白道:“下官今儿能参加老爷子的寿宴,一时间高兴,多贪了几杯酒。” “下官也不晓得自己这般的不胜酒力,就在奴僕的搀扶下到了一边的院子休息。” “下官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院子居然是翁城县主的院子!下官……” 沈啸文几乎要哭出来了。 “下官真的不知道这边是翁城县主住的地方,否则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吶!” 他是真的够倒霉的。 沈啸文虽然家宅里的事情处理不明白,可是朝堂上的事情,他可活得明白著呢。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喝醉,一般他都喝不醉的,今儿不知道是怎么了。 这也就罢了,关键在自己的上司陆明哲家里喝醉酒,还闯进了人家姑母的闺房里睡著了,这事儿大概整个大周朝他都是独一份儿的。 他现在慌乱如麻,满脸的哀求之色。 “你无耻!!”陆婴用帕子捂著唇哭了出来。 “沈大人,你让我深居闺中之人以后如何自处!” 陆婴恨不得上去咬一口沈啸文身上的肉下来。 “沈大人,您倒是上下嘴皮子的事儿,可是您让我如何处置?” “此间固然有我父亲暂时按住了消息,可也传出去了不少,以后你让我如何做人?如何在云州城活著?” 陆明哲一阵阵头痛,他看著姑母和沈大人的表情,顿时心思一顿。 沈啸文懦弱无能,再怎么样也不敢在陆府的內宅里隨便乱窜。 这件事情怕是有什么蹊蹺,难道是姑母故意用计? 他不禁暗自吸了口气,別的人他尚且能用雷霆手段,可这个人是他从小就敬重亲近的姑母。 “罢了,罢了,来人,沈啸文这种狂妄无耻之徒,怎能配得上圣上的厚爱?” 陆老爷子发了狠:“带著这个无耻之徒,我们进京城里说道说道!” “不革了你的职,抄了你的家,老夫这陆家老封君也不必再做了!” 啊!沈老夫人顿时惊呼了一声,晕死了过去。 她的儿子从乡下一步步走到今天,寒窗苦读数十载,若真的因为调戏翁城县主被革职查办,以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陆老爷子!陆大人!!”沈啸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下官不是有心要羞辱县主的,下官也不知道为何会喝多了……下官……” 沈啸文很没出息地大哭了出来。 沈鈺珠眉头狠狠一蹙,心头暗自冷笑。 当真是个没有担当,骨头软,耳根子也软的男人。 不晓得自己娘亲当年看上了他什么。 “陆老爷子,长公子,县主!”沈鈺珠缓缓上前一步,却是跪在了陆老爷子的面前。 陆明哲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看著沈鈺珠跪下来的样子,心头竟隱隱作痛。 “陆老爷子!”沈鈺珠仰起头看著正位上的陆家老封君。 “小女子替家父给各位赔罪了,还请各位听小女子一句话。” “祖父,且听听沈家大小姐有什么可说的,”陆明哲下意识替沈鈺珠求情。 陆老爷子眸色一闪,冰冷的视线扫了一眼身边的陆明哲。 陆明哲心头一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他姑母出了事儿,他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合適。 姑母的事情还需要祖父定夺,轮不到他这个做小辈的插手。 沈鈺珠抬起头看著陆家老爷子缓缓道:“家父也是科举入仕的清流之官,今天的事情家父固然有些唐突,但绝不是故意要毁掉县主的声誉。” 沈啸文感激地看向了自己的女儿,连连点头。 沈鈺珠定定看著陆老爷子:“小女子晓得您现在很生气,恨不得將我父亲杀之而后快。” “可县主也是您的女儿,若是您真的將此件事情闹大了去,家父固然受了惩处,那您的女儿呢?陆家的名誉呢?” 沈鈺珠切中要害,陆老爷子陷入了深思中。 第50章 乘龙快婿 陆老爷子此生最看重的是陆家的名誉,当年儿子领了一个边塞的女子回府。 因为这件事情,他两年都没有搭理自己的儿子。 甚至陆家长媳都没能踏进陆家半步,陆夫人被陆大人养在了外面。 直到后来陆夫人生下了陆明哲,老爷子这边才鬆了口,即便如今也不待见陆夫人。 好在有个爭气的长孙陆明哲从中周旋,陆家家长们的面子才缓和了下来。 此时如果真的將这件事情闹大了去,沈啸文这廝纵然死一万次,也不能恢復陆家姑娘的名声。 他的这个女儿本来就不著调,让他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如今再闹出去,指不定別的世家怎么说他们陆家呢。 沈鈺珠看著陆老爷子的脸色鬆动了几分,抬眸看著他道:“老爷子,此件事情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父亲的事情也配你一个小辈大放厥词?” 沈鈺珠並没有因为陆老爷子不客气的话,萌生丝毫的退意。 她抬眸看著陆家老爷子,脸上的神情却镇定如常。 “老爷子,虽然鈺珠是小辈,可这件事情总得解决不是!此番闹大了对陆家和沈家都不是一件好事!” “陆家的名誉,翁城县主的名誉,听闻陆家马上要搬到京城,长公子也到了升迁的时候,”沈鈺珠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她每数落一件事,陆老爷子的脸色沉下去一分。 沈鈺珠看著陆老爷子一字一顿道:“您是长辈,也是过来人,此间事情不能拖太久。” “若是拖太久了,对谁都不利!” “哼!你待要怎样?如何解决?难不成我陆家的女儿被你们一个小小的沈家隨意欺负?” 陆老爷子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狠狠扇沈啸文几个耳光。 沈鈺珠定了定神,缓缓起身看向一边哭哭啼啼的陆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晓得老爷子舍不捨得?” 陆老爷子脸色一沉:“且说来!若是今儿你们沈家不能给陆家一个交代,你们沈家的人一个也走不出这府门去。” 沈鈺珠点了点头,脸上带著万分的郑重其事。 “家母去世得早,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就走了。” 陆家人顿时微微愣怔,现在是討论沈家先夫人萧氏生与死的时候吗? 沈鈺珠话锋一转定定看著陆家老爷子道:“家母去世后,家父一直没有再娶。” “如今沈家还没有一个当家主母主持中馈,沈家需要一个当家主母,鈺珠看著……看著翁城县主就很好!” 沈鈺珠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再也没有说下去。 不过她话音刚落,不管是陆家的还是沈家的人,一个个脸色剧变。 除了陆婴用帕子捂著脸哭,其余的人都傻了。 陆老爷子猛地转过脸看向了自己身边坐著的女儿,他经歷那么多沉浮,哪里看不出今儿这事儿有些说道的。 陆婴住的地方,那是內宅。 沈啸文再荒唐也不敢闯进来的,这个人胆小怕事,偶尔会犯浑,也不至於连內宅和外宅都分辨不清。 他苍老的脸上瞬间晕染著冷冽冰霜。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是个什么东西,之前还闹著要去尼姑庵做姑子去,今儿这一出怕也是她的大手笔。 他顿时心思转了几转,今天的事情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固然觉得沈啸文做自己的女婿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可现在居然成了唯一一条可走的路。 沈啸文张了张嘴,脑子彻底乱了,怎么觉得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一边的沈老夫人又醒转了过来。 不管娶谁,只要不革自己儿子的职就行。 她隨后想到了什么,若是能娶翁城县主回来,说不定还有好多的嫁妆带过来。 陆婴是个雷厉风行的,她猛地站了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衣襟道:“罢了,嫁人总比做姑子强,这事儿便这么定下了。” “爹爹若是再整出其他的么蛾子,女儿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放肆,你怎么说话的?”陆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 “女儿不管,女儿的名声要紧!”陆婴索性一跺脚,转身走进了內间再不出来。 陆老爷子气得吐血,狠狠拍著桌子大骂自己的这个不孝女。 他本来还想拿捏一下沈啸文,不想自己不要脸的女儿居然这般行事。 沈鈺珠看著陆老爷子那张青白色的脸,心头的那一口气终於舒缓了出来。 陆婴进沈府的门儿,这件事情,九分数了。 一炷香后,沈鈺珠跟著一脸蒙的父亲沈啸文回到了沈府。 沈老夫人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原以为鈺姐儿会攀附上陆家长公子这门亲事,结果老子倒先攀附上了,做了陆家的乘龙快婿。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云州城。 说是沈大人参加陆家老爷子的寿宴,因为诗文卓越被老爷子看上,將自己女儿许配给了他。 仅仅是参加一个寿宴,摇身一变就成了陆家的女婿。 这事儿荒唐中透著一点点的玩味,被云州城的閒散人编排出了不同的版本。 不过在云州城看一圈下来,也只有沈啸文挺適合翁城县主的。 因为陆家要赶在年底的时候搬到京城去,所以这件亲事草草筹办。 陆老爷子只想儘快將女儿送走,日子就定在了下个月初六。 沈啸文这边,本家三叔公去陆府下了聘,合了两方的八字儿,大顺! 接著沈家上下开始忙碌迎娶继室的工作。 沈鈺珠的揽月阁里也陷入了繁忙之中。 张妈指挥著丫鬟婆子,將陈年的压箱底儿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沈鈺珠端坐在椅子上一样样查看。 “府里头好不容易进新夫人了,大小姐到那天须得穿得喜庆一点儿,这些红宝石拿出来正好做头面!” 张妈看起来有些开心,终於有个人能压一头赵姨娘了。 隨后她的眼底也掠过一抹担心:“不晓得新夫人好不好相处?” 沈鈺珠唇角微翘,有些话儿不能和身边的人说透彻了。 陆婴能进沈府,还是她出的主意呢!你说新夫人好不好相处? “你们不必担心我,翁城县主我也是见过一两面的人。” “人家有誥命在身,陆府里出来的姑娘,配爹爹倒是下嫁了。” “这样门第高贵,行事明白的女子,总比胡搅蛮缠的赵氏好处得多!况且……” 沈鈺珠的话被疾步走进来的春熙打断了。 “主子,赵姨娘和老爷在前厅吵起来了!” 第51章 轮不到你 沈鈺珠的脸色微微一怔,眸色一冷缓缓起身。 “走,去前厅。” 她身为嫡长女,不能不去。 况且赵氏的戏码,怎么也得去瞧一瞧的。 沈鈺珠带著宝珠疾步走到了父亲住的澄名苑。 赵氏的莲轩在澄名苑的不远处,其实这些年沈啸文给赵氏的恩惠很多。 不仅有自己独立的两进两出的大院子,而且距离前院很近,还是正院子。 这些住所已经比得上正妻的规模了。 沈啸文也有自己独立的正院,平日里经常住在赵氏这里,不得不说沈啸文除了一个身份之外,给与赵氏的没的说。 如今赵氏吃穿用度,包括衣食住行,和正妻所差无几,如果差一点儿的话,便是一个名分的问题。 礼哥儿的学问好,赵氏得到这个名分是迟早的事。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不,是另一个人的算计。 沈鈺珠这一手,彻底断了赵氏的梦想,她变得有些抓狂了。 沈鈺珠刚走到澄名苑的门口儿,就听到了赵氏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这一遭赵氏的哭喊声,没有丝毫作偽,她是真的气哭了。 “老爷!妾身在这沈家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老爷娶妻当真是连说都不和妾身说一声的吗?” “你……你先起来……成什么样子?”沈啸文到现在还是懵的状態。 “老爷,妾身难受啊!老爷!!妾身晓得老爷对妾身的感情!” “可是老爷这样做,让妾身以后如何自处?” 沈啸文一阵阵头疼。 他如今不得不重新收拾澄名苑,毕竟要娶新妇,结果赵氏赶了过来大哭。 他和赵氏是有感情的,如今被赵氏步步紧逼,迫到了极致。 “罢了罢了,我娶那翁城县主也不是我本意,我是……” 沈啸文被赵氏逼得没法,刚要將那天在陆府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却不想门口走进来沈鈺珠。 “父亲!父亲说话可要三思!”沈鈺珠脸色一沉,疾步走了进来。 沈啸文顿时眸色一慌。 沈鈺珠抬眸看著自己的糊涂父亲冷冷笑道:“陆家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下个月就要將女儿嫁过来。”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父亲若是说出来对新妇不合適的话,到时候请问父亲,陆家是您能得罪得起的吗?” 沈啸文顿时心惊肉跳。 幸亏女儿提醒得早,他之前也是昏了头了。 赵氏一个劲儿逼问,哭诉,想要他给个理由。 他被赵氏这么一哭一闹,差点儿將那天自己在陆家醉酒误闯的事情说出去。 此番沈鈺珠一提醒,他才想起来那天走之前和陆家保证,这件事情绝对不说出去,不然对陆家和沈家都不好。 他垂首看向了赵氏,哭得梨带雨的脸上,眸色多了几分算计。 沈啸文顿时心头不喜,赵氏这是想要套他的话儿? 他这样的人,去陆家喝个酒,参加个寿宴,就娶了翁城县主回来。 这件事情一定有蹊蹺,还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若是被她套出来,以这个要挟些什么,他也不好说。 沈啸文冷冷笑了出来:“来人,送赵姨娘回院子里歇著,这些日子就不要出来了。” “老爷?”赵氏顿时脸色发白,心头却是恨毒了沈鈺珠。 她马上就能套出老爷的话儿,到时候索性闹开了,让那个什么翁城县主进不了门。 大不了大家都不好过,反正她有儿子,沈家也不能將她怎么样。 若是闹开的话,翁城县主要脸面的,也不一定厚著脸皮嫁进来。 这个节骨眼儿上,沈鈺珠居然来了。 这个小贱人! “老爷!老爷!!”赵氏哭著一把拽住沈啸文的衣袖,“老爷,妾身只想问个明白,妾身哪里做得不好,老爷竟然这样瞒著妾身?” 当时翁城县主做沈啸文的继室,这个消息,她的莲轩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当时听了后,顿时晕厥了过去。 她抬起头苦苦哀求沈啸文,本来柔弱,此番更是楚楚可怜。 “姨娘哭什么?”沈鈺珠缓缓转身看向了赵氏冷冷笑道:“能和陆家结亲对於父亲以后的仕途便是助力,难不成姨娘不想父亲飞黄腾达,一辈子和你在这云州城廝守?” 沈鈺珠话音刚落,赵氏顿时哑然。 沈啸文的眸色也是深邃了不少。 沈鈺珠顿了顿话头笑道:“况且什么时候一个家的家主成不成亲,选谁做妻子,轮得到一个小妾来定夺?” “你口口声声说是要个理由,那么我且问你。” “一来你就是一个小妾,二来你连个平妻都算不上,在这家里你只有认命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跳到家主的头上决定生死了?” “我……我没有……”赵氏脸色微微发白髮青,气到了极致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辩驳。 沈鈺珠冷笑道:“你懂得这一点,便最好了!” “以后新夫人进门,你身为妾室也要拿捏得好分寸才行!” “况且……”沈鈺珠扫了一眼正堂新换的红色喜庆纱帘道,“毕竟是沈家的喜事儿。” 她定了定话头道:“听老年人说起过,若是家里遭遇喜事儿,在喜堂里嚎啕大哭者,会给这个家遭来大凶!不吉利!” 沈啸文顿时脸色沉到了底:“你们都是死了不成,还不赶快送姨娘回莲轩去!” 左右两边的丫鬟婆子忙强行將跪在地上哭诉的赵氏从地板上扯了起来,紧著送了出去。 沈鈺珠转身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淡淡道:“父亲,女儿恭喜父亲了。” 沈啸文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来,咳嗽了一声道:“这些日子打理家里的事情,你也辛苦了。” “你去帐上领了银子做几身新衣服吧!” 沈鈺珠暗自好笑,还给她银子做衣裳? 他那修河堤的银子还是她给补上去的。 “父亲,女儿只有一句话和父亲讲清楚,说明白。” “你……你说……”沈啸文现在不知道为何,越来越信服这个女儿了。 沈鈺珠看著沈啸文一字一顿道:“父亲,陆府的那件事情,父亲如果不想给自己惹祸的话,千万不可说出去。” “父亲好好想想,和陆家作对的下场!” 沈啸文脸上掠过一抹仓皇。 沈鈺珠看著他道:“父亲以后和翁城县主好好过日子,依著翁城县主的魄力,少不了你的好处。” “若是父亲犯糊涂,一旦有什么风声露出去,那可是大祸临头!” 第52章 我心悦你 一个月的忙忙碌碌很快过去。 初六这一天,沈府內外都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沈鈺珠今儿早早起来梳妆打扮。 她穿了一件浅红缠枝玉兰纹的裙子,外面罩著緋紫月华纱衫,衬托得身材窈窕,淡雅华贵。 头髮綰了一个婉约的坠马髻,簪著一支赤金累丝的凤釵,釵头衔著一粒红珊瑚。 整个打扮既不太过招摇,也是喜庆得很。 赵姨娘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索性躺倒什么都不管了。 偌大的內宅事务全部落在了沈鈺珠的身上。 院子里管事的嬤嬤们原本以为沈鈺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第一次筹办迎娶之事,势必要出什么岔子。 结果沈鈺珠来歷风行,將院子里的人分成了几拨,各负其责,各司其职。 来来往往有规有矩,宴请宾客,迎来送往,哪一样都做得很好。 前来庆贺的那些云州城的贵夫人们,看著沈家女儿这般的利索能干,是持家的一把好手。 纷纷动了心思,沈家长女可娶得,是个好样子的。 正门外陡然鼓乐响了起来,伴隨著爆竹声声,新人接来了。 沈鈺珠忙带著人去迎接,远远看到了穿著大红色喜服的父亲,轻轻牵著喜绸。 喜绸的另一端牵著盛装的陆婴。 正红牡丹红裙,五凤朝阳大头釵,胸前著金瓔珞,浑身珠光宝气,晃得人眼睛疼。 新娘子的嫁妆也是丰厚得很,第一抬的嫁妆搬进了沈府后,最后一抬的嫁妆还没有出了陆家的门。 挤挤挨挨的箱子,几乎將正院堆满了。 沈鈺珠还看到陆婴身边服侍的几个熟悉的丫头,茹蓉是陪嫁丫头,王妈也跟著来了。 此外还有陆家跟过来的六个陪嫁丫头,两个跟前得用的婆子,负责管理陪嫁庄子的两个管事的。 浩浩荡荡而来顿时显得沈家的门庭小了一些,好在还算顺利地都安置了下来。 沈老夫人也是打扮一新,被新妇磕了个头,还是个有誥命在身的新妇,顿时脸上晕染出一抹得意。 她暂且做不成誥命,但是有誥命在身的儿媳妇还得给她磕头来著。 直到新人被送进了喜堂,沈啸文出来敬酒,这事儿算是平稳了下来。 沈鈺珠此番早已经累到了快散架的地步,她准备回自己的揽月阁里歇一会儿。 不想半道儿上却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 这一片芭蕉林隔著前院和后院,沈鈺珠刚准备沿著芭蕉林间的小径朝著后院走去,突然被人拦下。 她猛地一惊抬头看了过去,对上了陆明哲那双深邃的眼眸。 “长公子?”沈鈺珠忙退后一步冲陆明哲福了福。 陆明哲身为陆家的长子,自己的父亲又在边关赶不回来,姑母出嫁只得由他送亲过来。 此时前院厅里,喧闹吃酒的声音袭来,四周红绸喜字儿,风灯里的烛影摇曳。 沈鈺珠看著面前明暗不定的那张俊朗的脸,心头微微一顿。 陆明哲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道:“我姑母和你父亲的事情……” 他一字一顿道:“是不是你……” 沈鈺珠心头一跳淡淡道:“鈺珠不明白长公子说什么,厅里的酒席已经摆好,长公子还是去前厅吃酒吧!” 沈鈺珠忙要擦著陆明哲的肩头而过。 “沈鈺珠!” 陆明哲的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分,直呼她的名字。 沈鈺珠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 陆明哲的声音微颤,他这样傲娇的男子,从来没有这样纠结难受过。 “我的姑母现在变成了你的继母,以后若是陆家的子弟再娶沈家的女子,礼法上会被人詬病,说不通是吗?” 沈鈺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陆明哲越说越气,低声冷笑了出来:“沈家姑娘真的是好算计,连著我姑母,我祖父那样的人,都被你算计了进去。” 沈鈺珠心头一颤,果然他什么都猜到了。 她抬眸看向了陆明哲笑道:“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我之前偶然发现了你姑母用过的一只紫藤茶壶,不,应该是血藤茶壶才对。” “血藤茶壶不知道是你们陆家人谁送给她的,总之血藤泡参茶喝,剧毒!” “你说什么……”陆明哲猛地看向了沈鈺珠。 沈鈺珠一字一顿道:“长公子是个聪明人,我继母翁城县主嫁给我爹,固然是下嫁,但总比在陆家送了性命的好!” 陆明哲的脸色瞬间惨白,两只手狠狠攥成了拳,高大笔挺的身子也僵了起来。 沈鈺珠多话不必再说,她擦著陆明哲的肩头朝前走去,唇角微微含笑,却带著万般的苦涩。 这世上,女子活著,真难。 “我心悦你!”突然沈鈺珠身后传来了陆明哲低沉沙哑的声音。 沈鈺珠狠狠嚇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耳鸣没听清楚。 “我心悦你,”陆明哲又说了一遍,隨后声音变得冷厉了起来。 “即便是你让我姑母做了你的继母,但是我陆明哲想要得到的女子,一定会得到!” 沈鈺珠脸色巨变,脚下的步子顿时僵在了那里,再往前走一步都觉得困难得很。 她突然觉得可笑之极,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笑道:“陆家是功勋世家,长公子是名门之后,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长公子还是不要自轻自贱,我一个小小的通判府的女子,不值当公子如此!” “值不值是我的事情,告辞!”陆明哲转身大步走出了芭蕉林。 沈鈺珠狠狠闭了闭眼,不禁苦笑了出来。 陆家?她怎么可能嫁进陆家? 陆明哲当真是看得起她。 沈鈺珠回到了揽月阁,张妈帮她將外衫换了下来,绞了帕子帮她净脸。 春熙提著一只食盒走了进来,云香將食盒一层层打开。 红豆玉米面发糕,酥炸豆沙麻团,糯烂的南瓜粥,还有几样小菜。 “主子,快用些吧,今儿忙了一天了!”张妈心疼地给她打著扇子。 到了初秋,天儿越发的热。 沈鈺珠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用了饭,捧著茶,歪靠在了迎枕上。 刚才种种的难受,还有被陆明哲堵住去路的烦闷统统一扫而空。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人总是要朝前走的。 “主子!”突然外面传来了一个婆子的声音。 沈鈺珠忙坐了起来,这个婆子是她安插在莲轩那边的,没有別的事情不轻易和她直接见面。 “怎么了?” “主子快去莲轩瞧瞧吧,姨娘出事儿了。” 第53章 都关起来 沈鈺珠听了那婆子的话,忙坐了起来。 “云香,更衣!” “是!”云香忙帮沈鈺珠换了一件寻常的便装。 沈鈺珠带著云香和张妈,还有一干心腹婆子,沿著廊朝著赵氏住著的莲轩行去。 此时夜色已深,沈鈺珠刚走到莲轩的院子外面,便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喊声,嘈杂声,丫鬟婆子们疾步走动的声音。 沈鈺珠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唇角渗出了一抹嘲讽。 她之前晓得翁城县主过门后,赵氏定然要出什么么蛾子。 不过她还是轻看了赵氏的道行,今儿可是自己父亲和翁城县主大婚的日子。 此番父亲已经和翁城县主入了洞房,这个节骨眼儿上,赵氏来这么一齣子。 父亲若是得了消息自然会来莲轩,到时候赵氏怕是会使出一切手段將爹爹留下来。 到那个时候,云州城的百姓指不定会將这件事情怎么传? 新妇进门,洞房夜的时候,自己的新婚夫君是在妾室的院子里度过,以后她如何在沈家立足? 到时候陆婴怎么管? 管著夫君,不许夫君来,就是草菅人命。 不管,自己活生生被坑死。 沈鈺珠的眸色微微一闪,正要走进莲轩的院子里。 门口处却惊慌失措跑出来一个穿著粉色裙衫的丫头,正是赵氏身边的心腹丫头翠月。 “干什么去?”沈鈺珠上前一步挡在了翠月的面前。 翠月刚要带著人去前院的澄名苑找老爷,不想大小姐居然来了,她难道这么快就得了消息不成? 翠月此时跑也跑不掉,只得硬著头皮冲沈鈺珠躬身行礼道:“回大小姐的话儿,姨娘突发急症,现在晕死了过去。” “奴婢担心姨娘出什么事儿,这便去前院稟告老爷!” 翠月对著沈鈺珠,总觉得有些心虚。 她的话音刚落,低著头,准备擦著沈鈺珠的身子朝前行去。 “我让你走了吗?”沈鈺珠脸色沉了下来。 翠月故意装作没听到,依然朝前疾步走去。 “你跑什么,主子问明白你说的话儿了吗?你就跑!”张妈一把抓住了翠月的胳膊。 这些日子,张妈跟著沈鈺珠,也是渐长了几分脾气。 她一拽,一扯。 翠月一个踉蹌,整个人被张妈拽倒在了地上。 “张妈,你这是几个意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翠月在赵氏身边也是歷练出来的丫头,猛地大哭了起来。 “我家姨娘得了急症,生死未卜,我去前院稟告老爷!你这般拦著,想要我家姨娘死吗?” 沈鈺珠冷哼了一声。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姨娘病了,你现在不该是出府去请大夫吗?” “我父亲又不是大夫,寻他做什么?” “你们主僕倒是连半点儿分寸也没有了!” “我父亲现在与翁城县主在洞房,你这般大呼小叫地去澄名苑闹。”沈鈺珠定了定话头。 “知道的会说你救主心切,不知道的指不定怎么编排翁城县主?” 沈鈺珠冷冷看著地上显然慌了神的翠月道:“到时候传出来我们沈家苛待新妇,陆家人自然是不依的。” “你一个府里头端茶送水的小丫头罢了,构陷主子,陷家主於不仁不义,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想干什么?” 翠月对上了沈鈺珠那双冷冽的眸子,顿时脸色煞白。 沈家大小姐如今不好惹,之前还逼死了一个她院子里的丫头。 顿时翠月没有了之前的囂张,嘴唇也哆嗦了起来。 “来人,掌嘴!!”沈鈺珠再不看她一眼。 身后跟著的两个粗使婆子忙上前將翠月拖到了一边,几巴掌扇了下来,翠月顿时尖叫了起来。 沈鈺珠迈步走进了莲轩的院子里,之前还闹哄哄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如今沈府的风向在偷偷发生著变化。 大小姐眼见著得势,加上新夫人被迎进了门。 之前赵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们,此番俱是不敢动了。 “张妈,带著几个人將莲轩的院子封了,今晚谁要是跑出去在我父亲面前嚼舌根子,”沈鈺珠缓缓看向了面前莲轩的人。 她一字一顿道:“乱棍打死!” 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此时从暖阁中衝出来一个人,正是沈家二小姐沈知书。 “沈鈺珠你当真歹毒!我娘都病成了这个样子,你欺人太甚!”沈知书点著沈鈺珠的鼻子骂了出来。 “来人,送二小姐进倒厦里歇著!”沈鈺珠淡淡扫了一眼沈知书。 她早就料到今儿莲轩里会出么蛾子,还未等赵氏將这戏码做足了,她已经提前来收拾局面了。 “沈鈺珠!你想要干什么?我好歹也是沈家的二小姐,你们这些下三滥不许碰我!” “拿下,送走!”沈鈺珠声音沉了下来。 现在没工夫和赵氏母女说没用的废话,直接上手比较好一些。 沈鈺珠来的时候就带了很多自己的心腹婆子,此时上前將骂骂咧咧的沈知书强行关在了倒厦里。 暖阁里的赵氏再也装不下去了,趴著莲轩暖阁的门框大声哭了出来,深怕这事儿闹不大。 “老天爷!这事儿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大小姐,您这是要在莲轩里將我们都打杀了去!” “罢了,多不过我们母女两条命罢了!今儿便交给了你!” 赵姨娘说罢便要撞向柱子,被一边的贴身丫鬟哭喊著拦了下来。 沈鈺珠迈步走进了暖阁,看著赵氏的样子,冷笑了出来道:“姨娘既然病了,就省著点儿力气说话。” “云香,你现在去前院找李泉,让他骑著马將云州城最好的大夫找来!” “你……”赵氏脸上的表情顿时僵在那里。 沈鈺珠这个小贱人,好狠的心! 她方才只是先闹將起来,最后派了人去前院將老爷请了来。 不想这个小贱人一来,就带著人將莲轩里里外外掌控得死死的,倒是一个人也出不去。 她当真是恨毒了沈鈺珠这个贱人,她这一遭居然不和她讲理,而是直接动武了。 “既然姨娘病了,父亲今夜也忙,”沈鈺珠缓缓坐在了赵氏对面的椅子上。 赵氏听到沈鈺珠说出来父亲也忙几个字儿后,更是恨得牙痒,今晚本该陪在老爷身边的是她,如今换成了別的女人。 可是沈鈺珠的这个架势,像是今晚一直要看著她了。 “妾身不敢劳烦大小姐伺候,大小姐请回!”赵氏气得头昏。 “无妨,姨娘病了,我这个嫡女理应如此!”沈鈺珠神情安定从容。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母亲呢?”突然莲轩外面传来沈家二少爷沈知礼的声音。 第54章 白玉螺 沈鈺珠听到沈知礼的声音后,眉心微微一跳。 今天是父亲大喜的日子,即便是堂兄沈知仪都来沈府帮忙,更不用说是沈知礼。 她缓缓起身站在暖阁的门口。 莲轩院子里的风灯隨著晚风摇曳多姿,在地面上映照出光怪陆离的影子。 守在莲轩门口的婆子是沈鈺珠带过来的。 看著怒气冲冲的二少爷,她们刚要行礼,却被沈知礼抬起脚狠狠踹了过去。 两个守门的婆子,她们敢对莲轩的丫鬟动手,却不敢对二少爷动手的。 此番硬生生受了沈知礼踹过来的几脚,脸都发白了。 沈鈺珠冷冷看著衝进来的沈知礼道:“礼哥儿好大的脾气!” 沈知礼抬眸看向了沈鈺珠冷笑道:“长姐,我晓得你看著我母亲碍眼,可是沈家是个讲理的地方!不是长姐你胡来的地方!” “你错了,”沈鈺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你的母亲现在澄名苑,暖阁里的是姨娘罢了!” 沈知礼猛地一愣,眼神冷厉了起来。 沈家先夫人死了以后,府里头他娘独大。 虽然应了一个姨娘的名头,可早已经是沈府事实上的当家主母。 他和二姐並不像其他家族那样,庶子和庶女生下来都会被养在夫人身边,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分离。 他一直都等著一个机会,等他考取了功名后,就给自己娘亲正名,到时候娘亲就是正牌夫人了。 如今陆府的姑奶奶,翁城县主嫁给了自己的父亲,他都懵了。 此时看著沈鈺珠,自然猜到这事儿怕是和这个贱人有些牵连。 他哪里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沈鈺珠,我晓得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是想要將我母亲困死在这里?” 沈知礼冷笑了出来:“可是这沈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子做主,沈家终究是我的!” 沈知礼眼底掠过一抹恶毒沉沉笑道:“纵然你將翁城县主那个贱人弄进了沈家,那又如何?她根本生不出孩儿来!” “这个家还是我沈知礼的!”沈知礼狠狠瞪著沈鈺珠道:“轮不到你这个贱人来莲轩指手画脚!” “来人!去请爹爹来莲轩来!我娘亲病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谁能担得起?” 沈知礼咬著牙冷笑了出来。 “沈知礼,我想你还是三思而行!”沈鈺珠抬眸笑看著面前已经长大了的少年。 不过少年也被沈家上下惯坏了,脾气见长啊! “沈鈺珠你……”沈知礼刚要嘲讽几句沈鈺珠,脸色猛地僵在了那里。 “礼哥儿!礼哥儿!你来得正好!快將这个贱人打出去!娘亲要被她害死了!”暖阁里的赵氏听到儿子来了,顿时来了精神。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可是自己儿子为何呆呆杵在那里,不晓得看到了什么,显然嚇住了似的。 沈知礼定定看著沈鈺珠掌心里托著的一只白玉螺。 这种海螺,他们南山书院一起读书的同窗学子,曾经在閒聊的时候提到过。 產自於东疆海域,据说这种海螺是渔民从大海深处挖出来的,作为奇珍异宝高价卖到中原。 这种玩意儿就是贵族子弟逗个乐子罢了,之前也仅仅是皇宫里的皇子们有几只。 后来那些富商巨贾,世家大族也买了来送给自家孩儿玩儿。 他娘亲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他买,父亲怕他玩物丧志也不给他买。 如今不想沈鈺珠手中居然有一只,一定是萧家的那个老东西给她买的。 不过现在沈知礼看向沈鈺珠手中的白玉螺,眼神不是羡慕,是惊恐。 赵氏也冲了过来,看到沈鈺珠手中拿著的东西,顿时脸色微微发白。 这个玩意儿,就像是养了一只鸚鵡。 能够短暂记住別人说过的话,另一个人拿著海螺对著风口吹,就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有时候甚至是贵族男女互通情谊的物件儿。 刚刚沈知礼对沈鈺珠说的那些话,也被这邪门儿东西记录了下来。 沈鈺珠冷冷看著面前的赵氏和沈知礼道:“沈知礼,你確定现在要去前院打扰爹爹和翁城县主吗?” 沈知礼的脸色微微发白。 沈鈺珠淡淡笑道:“沈知礼,你马上要进京赶考了。如果我將这只白玉螺放在你们贡院的门口如何?” “沈家有了新夫人,那才是你的母亲,你口口声声喊姨娘母亲,那是嫡庶不分!” “你喊我这个嫡姐是贱人,你是长幼无序!” “帮著姨娘构陷亲生父亲,构陷当家主母!你是非不明!” “怎样?”沈鈺珠晃了晃手中的白玉螺笑了出来道,“如何?” 沈知礼踉蹌著向后退开一步,呢喃道:“这……这便……今儿……今儿便是算了……” “不可!”赵氏已经被嫉妒蒙蔽了眼睛。 她猛地发了狠,此番身子也利索了,人也不病了。 冲了过来,一把抢下了沈鈺珠手中的海螺狠狠摔在了地上,瞬间外壳儿都碎了去。 赵氏看向了沈鈺珠的眼神如刀,苍白如鬼魅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沈鈺珠,你这个贱人!今儿看你还怎样在我莲轩逞凶?” 沈知礼看著地面上碎了的白玉螺,顿时心头鬆了口气。 沈鈺珠已经看出来这对儿母子的疯狂,为了自己的利益,绝对是不择手段的主儿。 绝对是践踏一切人间法则和道德的主儿。 她缓缓走出了暖阁笑道:“姨娘还是想得简单了一些。” 她转过身淡淡扫了一眼沈知礼道:“白玉螺是一对儿的,倘若一只被人填进了声音,另一只也能將这个声音记下来。” “瞧瞧,真的有意思得很,这世间神奇的事情多著呢!” “另一只嘛,自然在它该呆著的地方!” “你……”沈知礼脸色惨白。 沈鈺珠再不理会,径直走出了莲轩。 倒是省事儿,原本还要在这院子里守一晚上的,如今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第二天一早,沈鈺珠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今早他们这些沈家的子弟要给继母敬茶的。 沈鈺珠穿了一件淡粉色绣玉兰纹的裙衫,外面罩著一件鹅黄色罩衣,打扮得分外可人嫵媚。 她刚走到了澄名苑,就看到堂兄沈知仪,穿著一件簇新的靛蓝色锦袍站在门口。 看到沈鈺珠后,他顿时脸色微微一缓。 不一会儿沈知礼和沈知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尤其是沈知礼,估计一晚上失眠了,眼圈四周都是乌青。 沈家的四个小辈互相也不想搭理对方,分成两队先后走进了院子。 沈鈺珠身为嫡女率先走进了正堂。 一身淡红色纱衣,妆容精致的陆婴同沈啸文一同坐在了正位上。 沈鈺珠偷偷瞧了一眼,这位新夫人看起来昨天夜里的感觉不错,脸色很好看。 她的父亲沈啸文虽然是个糊涂的懦夫,也很风流倜儻,懂得哄女人开心。 沈鈺珠顿时鬆了口气,接过陆婴身边王妈的茶跪在了陆婴面前笑道:“女儿恭喜父亲,恭喜母亲,祝父亲和母亲百年好合,万事如意。” 陆婴忙笑著接过茶喝了,隨后起身亲自將沈鈺珠扶了起来,却低声耳语笑道:“一会儿还有一份儿礼物单独送给你,等一下你单独留下来。” 沈鈺珠一愣,暗自好笑,继母这算不算偏心? “父亲!父亲!!”突然站在一边的沈知书,还没有轮到她敬茶。 她却衝到了沈啸文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哭了起来。 “父亲,你倒是看看我娘吧!我娘她……” 第55章 请太医 “你娘怎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沈啸文一听自己的二女儿这般说,忙站了起来。 他和赵氏感情深厚,固然这些日子赵氏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可她是他年少时候,真正动过心的女子。 况且如今沈家的未来全部仰仗自己的小儿子,赵氏是礼哥儿的生母,他自然小心万分。 如今沈知书这么一说,他顿时將身边新娶进门的娘子给忽略了。 沈知书哭得期期艾艾,好不可怜。 “父亲,娘昨儿晚上得了急症,差点儿送了命!” 她猛地抬眸看向了一边的沈鈺珠,眼底掠过一抹怨毒。 “长姐却將娘的莲轩也封了,还派人寻了个庸医,差点儿害死了娘!” “什么?”沈啸文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他点著沈鈺珠训斥道:“你倒是长进了,谋害起府里头的姨娘来了。” 沈鈺珠眸色一闪,她找李泉去寻了云州城最好的大夫。 不想在沈知书的眼里,就是要害她的娘,况且赵氏根本就没有病。 如果非要说她有病,那就是心病! 一边坐著的陆婴,手中端著沈鈺珠的孝敬茶。 她都没来得及將茶盏放在雕木桌子上,不想沈家二小姐给她这个继母来了个下马威。 她俏丽的脸上一点点染了一层霜色,隨后唇角勾起笑意。 她好歹是见过世面的翁城县主,沈家的一个小丫头要给她面前立规矩了,不晓得能不能立得起来? “老爷!有什么话儿,慢慢地说,一味地斥责鈺姐儿不太好吧?”陆婴软软糯糯的一句话儿,隱隱藏著机锋。 沈啸文本来斥责了沈鈺珠后,准备马上去莲轩瞧瞧赵氏去。 不想被身边的女子拦了下来,他微微一顿,到底是忌惮陆家和翁城县主的誥命。 他强忍著怒气沉声道:“你新进这个家门,不晓得鈺姐儿行事有多过分!” “昨天夜里姨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连姨娘住著的院子也封了,这不是要害人是什么?” 陆婴眸色一闪,心头暗自冷笑了出来。 她侧身看向沈鈺珠,眼底多了几分暖色。 她算是瞧明白了,昨天晚上沈鈺珠帮她挡了一个多么大的麻烦。 昨天晚上如果不是这个丫头帮她挡著,那赵氏指不定怎么炮製她呢! “罢了,老爷,既然姨娘病了。” 陆婴浅浅笑道,“她虽然是姨娘,在这府里头却比我都呆得久。” 陆婴动了动唇:“於情於理,妾身都应该陪著老爷一起过去瞧瞧的。” 沈啸文顿时脸色一愣,颇感意外。 陆婴轻轻挽著沈啸文的手淡淡笑道:“老爷,既然姨娘病得这么重,就不该隨便找大夫来。” 她转过脸笑看著不动声色的沈鈺珠道:“鈺姐儿是个好心,只是云州府当真没有什么好大夫!” “王妈,你回陆府一趟,將给咱家老爷子看病的陈太医请了来!” “是!”王妈脸色微微一变,心头暗自冷笑。 好傢伙,沈家的人果然除了大小姐和堂少爷外,都是些个不长眼的。 也不打听打听自家主子是谁,一个府里头的姨娘居然在自家主子新婚第一天就搬弄是非? 当真是胆儿肥了不少。 之前在陆家的时候,自家主子不闹那是因为不能闹,难不成还要和自己爹爹爭个长短吗? 现在一个沈家的姨娘,当真是高看她自己了。 沈啸文一听陆婴要派人回陆府,还要请陆老爷子身边的人过来,顿时脸色一白。 “夫人,夫人!”沈啸文忙看向了陆婴道,“一桩小事情而已,夫人不必如此兴师动眾?” “老爷说哪里话?”陆婴抬起头笑看著沈啸文,不过那笑容却到不了底。 她笑意浅浅道:“老爷,赵氏不比其他人,她陪著您这么久,如今出了事儿,更是要看重一些才是。” “可是,”沈啸文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受控制。 “罢了,真的不用请岳父身边的人,云州城里找个大夫来看看也成的!” 沈啸文这点子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陈太医那是宫里头伺候过贵人的太医。 后来陆老爷子身染重疾,是寧太妃亲自求了皇上,让陈太医出宫来云州城的。 陈太医也厌倦了宫里头的破事儿,来到云州城后,跟在陆老爷子的身边。 他住得久了,不光调理好了陆老爷子的身子,还和陆老爷子成了好友。 这样的人物,被陆婴请到了沈府,就是为了给一个姨娘看病? 太兴师动眾了吧?沈啸文心头微微发紧。 沈鈺珠看著沈啸文淡淡道:“父亲,刚才妹妹说,我请了云州城的庸医害她娘亲。” 她看了一眼陆婴笑道:“如今,母亲请了宫里头出来的太医,这下子应该不会耽搁姨娘的病情了吧?” 沈啸文眼角狠狠抽了抽,显然今早的事情將陆家卷进来,就是闹大了。 不想这个丫头居然还在添油加醋? 一边的沈知书也是脸色微微一怔,眼神有几分慌乱。 沈知礼忙上前冲陆婴躬身拜道:“母亲,姨娘的病也不打紧,我二姐也是太紧张了些。” “母亲,书儿也是急了,我娘不打紧的,”沈知书原本只是想要父亲去莲轩瞧瞧她娘,给陆婴添堵。 她本来就是京城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如今好不容易嫁了人,自然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自己新婚第二天便闹得满城风雨,一般新妇都会忍了。 可是她和沈知礼猜不到的是,陆婴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的眼里可是容不得沙子。 陆婴冷笑了出来:“哟!你们这爷儿几个倒是怎么的了?” “我是那种善妒的女子吗?” “姨娘病了,我这个当家主母自然要去瞧瞧的,你们拦著我作甚?” 陆婴根本不理会沈啸文和沈知礼等人,衝著王妈沉声道:“还不快去请陈太医来!” “鈺珠,隨我去瞧瞧!”陆婴缓缓起身,大步走出了澄名苑。 “是!”沈鈺珠忙跟了上去。 只要度过昨天晚上的那个坎儿,今儿白天不管赵氏怎么闹,依著陆婴的手段,都不会让她好过的。 沈鈺珠看著走在前面,步履稳健的陆婴。 赵氏的心到底有多大,才认为自己光凭藉一个儿子,就能让所有沈家的人跪下? 沈啸文一边担心赵氏的病,一边担心陆家的人一会儿闹起来会怎样。 他心事重重,转过身狠狠瞪了一眼闯祸的沈知书。 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脑子? 即便是姨娘病了,一会儿偷偷告诉他便是,非要当著陆婴的面儿说出来。 突然他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难不成…… 第56章 真病假病 沈啸文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难不成赵氏这是在做戏? 亦或是自己的二女儿对他迎娶继室不满意?故意来了这么一齣子,不想收不了场? 沈啸文看向沈知书的神情掠过一抹失望。 沈知书忙低下了头,不敢和自己的父亲对视。 她也没有想到,陆婴这个不要脸,居然设计让父亲娶她的女人。 竟然嫁到了沈家的第一天就这么闹? 很快沈鈺珠陪著陆婴和沈啸文走进了赵氏住著的莲轩,守在门口的婆子先是看到了沈啸文。 那婆子顿时满脸的喜色刚要转身稟告自家主子,不想又看到沈啸文身后浩浩荡荡跟过来一群人。 她忙要说什么,暖阁里的赵氏也听到了院子外面的脚步声。 她忙衝出来,攀著暖阁的门道:“是老爷来了吗?” 赵氏的视线刚触到走进院子门口的沈啸文,眼神一亮。 “老爷!”她哭喊著朝沈啸文扑了过去。 这一声缠绵悱惻的喊声,差点儿將紧跟著进来的沈鈺珠的魂儿送走了。 “老爷!妾身我……”赵氏刚扑到了沈啸文的怀中,准备说说话儿。 突然沈啸文身后缓缓站出来一个一袭红衣的艷丽女子。 比她貌美,比她门第显赫,比她有钱,关键还比她年轻。 赵氏脸上对著沈啸文才有的娇羞,喜悦,一点点地凝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陆婴。 今天早上,是她不甘心,让自己的女儿在沈啸文面前唱了那么一齣子戏。 陆婴这个贱人,但凡是有点儿尊严,都不会跟过来的。 结果人家不光跟著老爷过来瞧她,脸上竟然那般的平和,甚至带著七分笑。 “听闻姨娘病了?”陆婴缓缓走到了堂屋门外的房檐下。 陆婴身边的贴身丫鬟茹蓉忙走了进去,搬了两把太师椅放在了房檐下。 沈啸文一看,下意识地將赵氏推开,坐在了陆婴的身边。 赵氏的病完全就是装的,刚才扑到了他的怀中,那个力道有些分量,哪里像个病得厉害的样子? 他不禁一阵阵气闷。 赵氏当真是被自己惯坏了。 他晓得这个女人对於他迎娶继室分外不满,可是再不满,也需得自个儿想开了去。 即便是有什么不满的,也该是私下里说给他听。 他又不是再也不去她的莲轩了,如今他刚刚新婚,等这一阵儿热乎劲儿过去,他就去莲轩里瞧她。 可这个女人居然攛掇女儿给他添堵,好端端的孩子也给他教坏了。 “老爷?”赵氏脸色微微一僵。 沈啸文担心今儿这件事情惹得陆婴不满,到时候闹到了陆家,他撑不住的。 “婉荷,”沈啸文冷冷看著赵氏道,“今天该是你给夫人敬茶的时候。” “你不去澄名苑敬茶也就罢了,现在夫人担心你的病,亲自过来,你便在此敬茶吧!” 赵氏猛地脸色一白,她费尽心机设局,可不是为了给这个抢走她郎君的贱人敬茶的。 敬茶?她也配? 她在沈家谋划了十几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坐在沈啸文的身边。 结果她十几年的谋划,被这个女人一招拿走了她全部的辛苦和付出。 “老爷!”赵氏不服,心头当真是不服。 她声音中带著哭腔,整个人晕了过去。 沈啸文忙疾步走过去,忙弯腰將赵氏从地上抱了起来。 “快!快!快请大夫!”沈啸文固然觉得赵氏在骗他。 可是赵氏的脸色著实不好看,万一真的是病了呢,他此番又拿不定主意了。 “还用得著找什么大夫?找老夫不就行了嘛!”突然莲轩院子外面传来又一重热闹的脚步声。 秦管家脸色焦灼地冲了进来,刚要向沈啸文回稟。 不想身后陆家的人已经冲了进来,为首的便是陆家长公子陆明哲。 他脸色铁青,高大的身影迈步走进院子里,神情分外的冷冽,带著几分怒意。 站在陆婴身边的沈鈺珠,脸色微微一愣。 陆明哲也看了她一眼,眼神阴晴不定。 沈鈺珠忙垂首,避开了陆明哲的视线。 她不禁暗自苦笑,两个人昨天晚上在芭蕉林里刚刚闹了个不愉快。 仅仅一晚上过去,又见面了。 陆明哲的身边站著一个穿著青色布袍,头髮白的老者。 老者虽然穿著布衣布鞋,可腰间戴著的一块儿玉佩价值千金,古朴却又晕染著一身冷冽气质。 正是从宫里头出来的陈太医,他此番看向了沈啸文的眼神不善。 他虽然仅仅是陆老爷子身边一个看病的大夫,可是陆家人已经是他的亲人,他也疼爱陆婴这个孩子。 如今陆婴作为一个新妇,第二天就派了人回陆府,沈家这不是明摆欺负人嘛? 陆婴这个孩子的名声是不好听,但是陆家只要不垮,陆家的女子也轮不到沈家的人给她立规矩。 陆明哲话都不想和自己的这个便宜姑父说,挥起了一个手势。 突然一阵兵器碰撞之声传来,不多时几十个陆家的锦衣护卫团团將莲轩的院子围住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嚇傻了,陆家不至於吧? 沈鈺珠眸色深了几分,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陆婴看来今儿要玩儿一把大的。 刚刚接了新婚夫妇敬茶后的沈老夫人,本来呆在自己的佛堂里,念经祈求她的孙子能金榜题名。 不想赵氏又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她看著满院子的陆家护卫,登时一颗心狠狠颤了起来。 沈老夫人最是个欺软怕硬的,如今看著这个阵势顿时退缩了。 但还是端著架子走到了陆明哲的面前小心翼翼道:“长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商议便是。” 陆明哲冷哼了一声,却是丝毫不理会。 沈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沈啸文此时还抱著赵氏,看著这个阵仗,他忙將赵氏放了下来。 赵氏也傻眼了,求救的眼神,扫到了一边站著的沈知礼身上。 她此番病也不是,不病也不是。 可是她心头拿定了主意,陆家再怎么横,也不能干涉他们沈家的家宅內务。 她猛地一把抱住了沈啸文的手臂,身子软软搭在了沈啸文的身上,带著万般虚弱道:“老爷,妾身是当真病了,不晓得夫人今儿这是个什么意思?” 她猛地看向了从正位上缓缓站起来的陆婴。 陆婴正待说话,突然陈太医朝著赵氏走了过来。 他脸上掛著冷冷的笑,看著沈啸文道:“我家姑奶奶说请我来瞧病?” 他死死盯著沈啸文身边的赵氏一字一顿道:“老夫今天就替我家姑奶奶瞧瞧这位姨娘,到底是怎——么——了?” 第57章 心浮气躁 陈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说话却中气十足,眼神犀利。 抬起手搭在眼神慌乱的赵氏的手腕上。 沈啸文硬著头皮將赵氏扶到一边的椅子上。 沈鈺珠忙命云香搬了一只锦凳放在了陈太医的身边,让陈太医坐下来给赵氏瞧病。 所有人都看著赵氏那张微微发白的脸,陈太医可是宫里头出来的,国医级別的人物。 今儿赵氏能请得动,不知道能不能好好送得走。 许久,陈太医眉头微微一蹙。 他缓缓起身走到了陆婴面前淡淡笑道:“沈夫人,沈家姨娘身子没什么大碍,若是有……” 陈太医定了定神笑道:“倒是心浮气躁,脉象上看,有些许燥热浮动。” 四周的人齐刷刷看向了表情僵硬的沈啸文。 这才新婚第一天就开始宠妾辱妻了。 不过宠妾灭妻这种事情,估计沈啸文之前也没少这么干。 沈啸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扫了一眼面前瘫在椅子上的赵氏。 “来人,將姨娘送进暖阁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这个院子!” “老爷!!”赵氏忙跪在沈啸文的面前,紧紧抓著他的衣袖,“老爷,妾身不是欺瞒老爷。” “方才陈太医不是说妾身真的病了吗?妾身身子当真是难受!” 沈鈺珠看著赵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挑事儿的是她,这般胡说八道,胡搅蛮缠的还是她。 真当自己在沈家可以隨意乱来的吗? 陈太医微微摇头,也不晓得沈啸文怎么忍得下这么蠢的女人? 沈啸文脸色涨红,將袖子从赵氏的手里扯了出来。 他狠狠瞪著莲轩里的那些婆子们道:“都想死了不成?一个个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將姨娘拉进屋子里去!” “慢著!”一直冷眼旁观的陆婴缓缓站了起来。 沈啸文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陆婴扫了一眼地上跪著的赵氏,抬眸定定看著沈啸文。 沈啸文本来就惧怕自己的新婚妻子,现在更是有些心虚。 陆婴笑了出来道:“既然姨娘口口声声说是难受,有病……” 她顿了顿话头:“沈府到底是迎来送往,人也多,加上莲轩住得太靠近前院。” “这样吧,来人,送赵姨娘送去郊外的庄子上住几天,静静心!那里安静!” 陆婴话音刚落,四周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沈家的新夫人这是要將姨娘赶出府了? “老爷!老爷!我不去庄子上!老爷!!”赵氏顿时慌了。 没曾想自己非但没有拿捏住新夫人,还要被赶出去。 可是凭什么?她在沈府里住了十几年的时间了。 凭什么新夫人一来,她就得走! “夫人,”赵氏转身抬眸死死盯著陆婴,眼底说不出的怨毒。 “夫人,但凡是世家讲理的主母,哪有刚进门就赶走妾室的?还是生养过孩儿的妾室!” “礼哥儿!礼哥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沈知礼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那一瞬间,他对自己的这个娘生出了几分无奈。 她这么蠢,还不消停,平白一次次给他惹出来这么多的事情。 沈知礼狠狠吸了一口气,忙上前跪在了沈啸文和陆婴的面前道:“父亲,母亲,我娘也是一时糊涂,就將她关在院子里反省些时日。” “我娘……我娘她……会改的……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沈啸文看著自己眉眼如玉,温润俊秀的儿子,顿时心软了几分。 沈老夫人更是见不得自己宝贝孙子受苦,忙站出来道:“赵氏你也是个糊涂的,新夫人宽厚,就饶了你这一次吧!” 陆婴看著沈家人的表演,眼底晕染著浓浓的嘲讽。 她淡淡笑了一声。 “罢了,看来你们对我的话儿误会了。” “我也是为了赵姨娘著想,既然她是心病,自然需要静心养病不是,怎的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罢了,”陆婴抬起手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盘扣。 “你……你这是做什么?”沈啸文看著自己新婚妻子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儿,大有脱衣服的架势。 他登时嚇傻了。 陆婴缓缓解开盘口,將外面罩著的红色外衫脱了下来,轻轻丟到了地上。 “明哲,带我回娘家!”陆婴说罢便走。 “县主!县主!小樱!”沈啸文急得连陆婴的闺名都喊了出来。 陆婴哪里肯理会他,大步朝著陆明哲这边走去。 “县主,你这是为何!县主留步!”沈老夫人慌了。 新婚第二天,就將陆家姑娘赶出沈府,陆老爷子不得撕了她的儿子? “县主!县主!有话好好说!”沈啸文脸色苍白。 他忙要去拽陆婴的胳膊,突然陆明哲手中的剑锋出鞘,寒光凛然。 沈啸文狠狠打了个颤,不敢再轻举妄动。 陆明哲也没有真的刺他,毕竟还有沈鈺珠的面子。 如果他不是沈鈺珠的爹爹,他此番怕是真的忍不住,会狠狠收拾他。 “姑父留步!此间事情我虽然是个小辈,可也不得不说几句!” 陆明哲挡在了沈啸文的面前冷冷看著他道:“沈大人为官多年,有些事情应该看得比我等小辈透彻。” “不管是京城还是云州城,但凡是宠妾灭妻者都闹得是家宅不寧,甚至是家破人亡!” 他冷笑了一声:“沈大人自己掂量。” 沈啸文呆呆杵在那里,脸色一阵青红不定。 他狠狠闭了闭眼,再不看苦苦哀求的赵氏。 “来人,马上备车送到庄子上去!” “老爷?”赵氏顿时瘫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那个喜欢她,怜惜她,一直护著她的男人,竟然这般的绝情? “老爷!你不能啊!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情分了吗?” “父亲!”沈知礼一看事情不对头忙磕头求情道,“父亲,不若將我娘送到后院,专门盖个佛堂,让她静心礼佛!” “呵呵!好男儿都志在功名,哪里有掺合后宅事务的?”陆明哲冷冷看著跪在地上的沈知礼。 “沈家二少素闻有才名,也不过尔尔!” 沈知礼顿时不敢说话了。 他晓得陆家的厉害,若是真的要存了心连著他这个庶子一起毁了,他就完了。 “老爷!老爷!!”赵氏大声哭喊了出来。 沈啸文別过了脸,不再看赵氏一眼。 赵氏被人强行拖出了院子,行李也是草草收拾了一下。 隨后被塞进了马车里送走。 赵氏送走后,陆婴这才转过身回到了前院的澄名苑,继续做她的沈夫人。 陆明哲也带著陆家的护卫同陈太医离开。 今儿本该长幼见礼,不想闹到了这个地步。 沈鈺珠同父母亲告辞后回到了揽月阁,不多时陆婴身边的茹蓉带著两个粗使婆子,抱著一只大箱子走了进来。 是陆婴送给她的礼物,沈鈺珠命云香打赏了茹蓉,打开了箱子。 满满一箱子宝珠首饰,放在最上面的一整套红宝石头面更是璀璨夺目。 张妈狠狠吸了一口气低声笑道:“夫人这是看重大小姐的表现,主子要不要去澄名苑行礼道谢。” 沈鈺珠缓缓摇了摇头道:“现在不忙,此时母亲估计同父亲说话儿。” “今儿母亲刚进门就赶走了赵氏,父亲心里不痛快。” “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母亲可能会想法子回暖父亲那颗冰冷的心呢!” 张妈一愣,顿时瞭然。 男人嘛,喜欢温柔小意儿的,若是一味地用横,即便夫人贵为县主也不一定能在沈家好过。 渐渐到了掌灯时分,夜色越发深邃了几分。 云州城最大的酒楼悦来客栈,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最顶层的包厢里,沈家二爷独自坐在小几边喝闷酒。 突然包厢的门从外面推开。 “滚出去!”沈知礼心情不好。 不想外面那人反手將门关紧,朝著他这边走了过来。 沈知礼猛地抬眸想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神情却微微一愣,居然是好久不见的卢卓。 卢卓穿著一件玄色锦袍,腰间佩戴著美玉,看起来混得不错。 他缓缓坐在沈知礼的对面,拿起了一只空酒杯,给自己斟满,举到了沈知礼的面前。 “沈二爷,咱们兄弟两个谈谈?” 第58章 做新衣 七月初七,既是乞巧节,又是云州城特有的百节。 这一天,各家女子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著家族里的女性长辈去河边过节。 放灯,採莲蕊,唱歌,舞蹈…… 还有世家大族们在河边搭建的用鲜装点的棚。 小门小户的搭建小一点的,大家族们搭建的棚更是美轮美奐。 河边的山坡上,种满了各种草,都是世家拼凑出来的银子销。 坡上百盛开,还建了亭子。 贵族男女青年们在这边赏,吟诗作赋,比试一番。 更有到了婚配年龄的各家女子会被当家主母领了来,替自家闺秀们寻找合適的说亲对象。 虽然平日里礼法严苛,贵族男女一般不会见上几面,唯独在百会上可以见到的。 各家女子今日早早起来打扮,沈家的女子也不例外。 如今沈家已经有两个女孩子刚行了及笄礼,嫡女沈鈺珠和庶女沈知书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往年都是赵氏带著自己女儿参加,沈鈺珠不喜欢那些诗词歌赋,故而赵氏也不愿意带著她。 偶尔沈家大小姐参加百节也不会作诗,倒是沈家二小姐得了几回好彩头,诗文被评选为上乘之作。 沈鈺珠今早天还未亮就起来了。 张妈和云香,春熙三个人光是帮沈鈺珠梳头都了好长的时间。 “坠马髻好看!” “不不不,半月髻好看!” “这对儿明月耳鐺很衬大小姐的脸型!” “不是,不是,红宝石耳坠更好看一些!” 沈鈺珠坐在锦凳上不禁暗自苦笑,不过今儿乞巧节,由著小丫头们闹吧!“ 张妈笑骂了两个丫头几句,还是帮沈鈺珠梳了一个半月髻,髮髻上別著新夫人送的红宝石簪子。 大小姐眉眼靚丽,身上的气质大气从容,很適合红宝石头面。 她刚要帮沈鈺珠换上新做的衣裳,不想夫人身边的王妈抱著一套衣服走了进来。 王妈先是同沈鈺珠行礼,隨后將衣服放在桌子上笑道:“大小姐,这是夫人特意从翠韵斋给大小姐定製的。” 沈鈺珠神情一愣,翠韵斋的衣服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也不是谁银子就能马上穿上身的。 翠韵斋的绣娘是京城来的,曾经给宫里头的贵人们做过衣服。 但凡是想去那里做衣服的人,须得提前半年重金预定才行。 王妈看著沈鈺珠笑道:“夫人一个月前给大小姐定下来的,还怕赶不上百节。” “不想刚刚翠韵斋的老板亲自送了过来,大小姐试试看,合身不?” “若是不合身,翠韵斋的裁缝就在外面候著呢,可以隨时改!” 沈鈺珠心头一暖。 张妈忙將衣服给沈鈺珠换上。 鹅黄色的纱衣用银线绣成梅纹,袖口设计的样式用的是京城传来的最时兴的广袖。 浅紫百褶裙更是用了流觴绣法,一种快要失传很繁复的绣法。 每走一步,在阳光下都会有暗纹流动,流光溢彩,夺人眼目。 这一身穿在沈鈺珠的身上,四周看著的小丫头们齐刷刷直了眼睛。 很配大小姐的气韵,有一种高华气度。 “替我谢谢母亲!”沈鈺珠唇角染著笑。 她虽然重生一世,早已经没有了烂漫爱美的心態。 可到底是个女子,这衣衫她是真的喜欢。 王妈笑道:“大小姐喜欢便好,奴婢告退,给夫人回话儿去!” 沈鈺珠打赏了王妈,隨后收拾好东西后,带著云香朝著前院走去。 他们沈家也在河边搭建了棚,今儿过去且瞧个热闹。 以往她是不爱这热闹的,不过今年不同。 陆婴刚过门,对她的亲事也关心一些。 府里头女孩子们的亲事都是当家主母照应。 从今儿陆婴给她做衣服,到这些日子旁敲侧击和父亲提起了她的亲事。 新夫人怕是想要给她好好物色一个。 沈鈺珠猛地脑子里钻出来陆明哲那张俊朗非凡的脸,隨后苦笑了出来。 其实让陆婴帮她物色一个靠谱的,她早早嫁了,也省得惹上不该惹的人。 沈鈺珠带著丫鬟走出沈府的大门,大门口停著三辆马车。 马车外面也別著枝,装饰得分外热闹。 沈鈺珠先走到第一辆马车边,冲母亲和父亲行礼问候。 沈啸文的脸色还算好看,板著脸吩咐了几句。 陆婴却是冲沈鈺珠低声道:“珠儿,一会儿到了诗会上,你眼睛擦亮一些。” 沈鈺珠一愣。 陆婴虽然是她的继母,可也比她大不了太多岁。 她又是个性子欢脱的,此番用帕子捂著唇压低了声音道:“你且瞧著哪家儿郎顺眼一些,和母亲说。母亲定给你弄来做女婿!” 沈鈺珠脸色腾地一下子红了,忙岔开话头说了些別的,离开这个有毒的女人。 她转过身准备上最中间的那辆马车,不想沈知书抢上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自从赵氏被送到庄子上,沈知书倒像是真的病了一样,將自己关在院子里。 每天也不来陆婴这边请安,陆婴也不想看她那张半死不活的脸。 今儿沈家二小姐再怎么赌气,也不会和自己的姻缘过不去。 她穿了一件浅红色纱裙,外面罩著一件镶金丝纹边儿的嫩荷色外衫。 娇娇弱弱站在那里,一点艷红,令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事关她的亲事,她的前程,沈知书自然不肯错过百节。 沈知书死死盯著沈鈺珠身上的新衣,嫉妒得要死。 都是沈家的女儿,陆婴这个贱人只给她做了两套新衣,给沈鈺珠却从翠韵斋定製。 沈知书咬著牙冷冷笑道:“一家人,两样看,这是当家主母的做派?” 沈鈺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冷冷看著面前的沈知书。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个女人做什么从来都是天下人都欠她的样子。 “沈知书,你若是要在今儿闹,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沈知书一怔,脸上的戾气稍稍缓和了几分。 今天闹,不管是对沈家的谁都没有好处。 沈家的名声坏了,她想要说亲也没有人家愿意搭理。 沈知书抿了抿唇冷哼了一声。 沈鈺珠看著她道:“还有,母亲拿著公中的银子给你我两个人做衣裳,用的是一样的银子。”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道:“我这一身是母亲用的体己银子,没沈家的钱。” “呵呵,至於为什么我有你没有,你心里没数吗?” 沈知书一愣,眼底的嫉妒更是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沈鈺珠,你別太得意了!有你好瞧的!” 沈知书转身上了第二辆马车。 “大小姐,”云香脸色一变,“大小姐,嫡庶有別,她怎的坐在了您的前头儿?” “罢了,让她这一次,”沈鈺珠淡淡一笑,坐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今儿闹开了,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母亲也难做。 赵氏已经被赶出了府,便让她沈知书一回。 街头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各家女眷们去河边赏乘坐的马车。 各家的马车上都簪著,一时间整个街头挤挤挨挨,热闹非凡。 沈鈺珠今天起得有些早,她靠在马车的车壁上闭眼养神。 四周的嘈杂声更多了几分,大概是到了最繁华的主街。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惊呼,马车太多撞在了一起。 “云香,你去瞧瞧!” 云香忙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突然沈鈺珠乘坐的马车,猛地一阵颤。 沈鈺珠一愣,掀开车帘刚要探出身看去。 不想两个不认识的汉子冲了进来,衝著沈鈺珠扑面撒过来刺鼻的粉末。 沈鈺珠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59章 消失了 今儿是云州城的百节,崇文街又是通往河边会场的主街道。 加上又是乞巧节,即便最严苛的世家,家族里的女子都要出来玩儿的。 街头上到处是马车,不想转角处两家的马车撞在了一起。 顿时前面的马车走不了,后面的马车朝前挤,现在倒好儿谁都走不脱了。 云香看了看,不禁一阵阵心急。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前面老爷和夫人乘坐的马车,甚至二小姐的马车都过去了。 唯独自家主子的马车准备过这个街口,就被堵在这儿了。 很快有人过去闹哄哄劝说,不多时路口缓缓通了。 云香忙折返回来。 刚才驾车的车夫將马车停在了街边,她刚走到了马车边,却发现车夫不在了。 也不晓得去了哪里,她心头一怔。 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袭来,她忙掀开马车的帘子,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 云香看著空空的车厢,还有车辕上自家主子丟的雪帕,顿时嘴巴一阵阵地发乾。 “大小姐!大小姐!!”云香慌了 难不成是主子等得心烦去了一边的茶店里吃茶? 云香脸色煞白,她忙沿著街边的店铺一处处找了过去。 成衣店,珠宝首饰店,绸缎店,茶楼甚至是酒楼。 一圈找下来,丝毫没有自家主子的影子。 云香顿时急哭了去,一遍遍喊著自家主子的名字,可是顾及主子的名誉又不敢大声哭出来, 她只说自己和主子走散了,街头的人还以为她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居然跟丟了主人。 不过打问了一条街的人,都没有看到沈鈺珠的身影。 难不成这么大一个活人,就这样在这繁华的街头消失了吗? 云香彻底懵了,也意识到事情已经很严重了,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解决的。 她忙狂奔到堂少爷沈知仪的店铺了,沈知仪恰好去了外地。 云香忍著心慌,抹了一把泪,雇了一匹驴子,骑著直奔河边沈家搭建的棚里。 此时河面上的船缓缓行来,船上的歌姬正唱著歌儿。 河边到处是彩棚,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沈家的彩棚紧挨著陆家的,是第二大的棚子。 以往沈家可没有这般的高调,如今陆家姑奶奶嫁进了沈家,又是第一次带著府里头的女眷们出来玩儿。 陆婴自是个要强的,即便是做当家主母也要做最好的。 可是今日坐在棚子里的沈家当家主母陆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频频看向了河边的路口,不时让自己身边的丫头打听什么。 “茹蓉,你再去瞧瞧,鈺姐儿来了没有?”陆婴端著架子,喝著茶。 心头感到一丝丝的不对劲儿。 刚才经过崇文街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乱了起来。 各种马车撞到了一起,搅合在一起。 每个家族的马车根本找不到什么顺序了。 不是你家的马车窜到了我家马车的序列里,要么就是东家的马车,跟在了西家马车的后面。 她和沈啸文刚乘著马车到了河边,却发现鈺姐儿的马车不见了,不晓得是不是跟丟了。 沈啸文要和几个云州城的州官碰面,主持会场,也要吟诗作对喝几杯。 若是去得迟了不大妥当,她不得不先带著沈知书进了会场,坐进了沈家的棚子。 一开始陆婴以为沈鈺珠的马车应该隨后就到。 可现在都过去半柱香的时间了,沈鈺珠的马车连个影儿都没有看到。 这下子,陆婴越等越是心慌。 她忙派了茹蓉再去路口等著,再要是等不到人,她就命护卫回去找了。 “夫人!”茹蓉突然急慌慌地带著沈鈺珠身边的云香疾步走了过来。 云香忙冲陆婴跪了下来,却是强忍著惊慌哆哆嗦嗦道:“夫人,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 她虽然说的声音很低,其他人家的女眷们听不到。 可是著沈家这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陆婴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巨变。 “夫人,坐下来说,”一边的王妈忙扫了一眼四周的彩棚。 果然坐在棚子里的那些女眷,投过来惊讶万分的视线。 是不是沈家的女眷又出事儿了? 人啊,尤其是云州城的这些贵女们,平日里没个什么消遣的。 如今看著沈家彩棚里不同寻常的情形,一个个变得八卦了起来。 王妈这么一提醒,陆婴忙坐回到了位置上,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 她现在担心得要死,不晓得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消失了呢? 鈺姐儿身边的这个丫头云香,一贯沉稳有度,断然不会隨便乱说。 “怎么消失的,你从头说来!”陆婴命云香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她的身边,將事情细细道来。 这样在外人看来,倒像是沈家的小丫头给当家主母讲什么事儿,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云香將事情详详细细地给夫人说了一遍,虽然声音都颤著,也算是表达得清楚明白。 陆婴越听脸色越是沉了下来,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却不敢表现出什么来。 鈺姐儿显然被人害了,是生是死不可知。 可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沉不住气,万一鈺姐儿回来了,名声也坏了。 这事儿不能伸张,只能暗暗操作才行。 “王妈!” “夫人!”王妈也是脸色煞白,忙疾步走上前。 陆婴低声道:“王妈,你去找哲哥儿,他是陆家大少爷,让他想办法去查。记得不要兴师动眾,稳著点儿。” “是,夫人!”王妈忙转身离开。 “茹蓉,你去吩咐咱们以前陆家的人,將附近那些鱼目混杂的赌场,客栈一家家地给我查!” “若是瞧著可疑的,先抓起来,寧可错抓也不能有漏网之鱼。” 茹蓉忙应了一声疾步离开。 云香看著夫人行事有规有矩,顿时心头不像之前那么慌了。 一边坐著的沈知书冷冷笑了出来道:“母亲,何必这么惶急?” 她虽然掩饰著,可是眼底幸灾乐祸的神情还是渗了出来。 “兴许是姐姐看到哪儿有她喜欢的好景致,去玩儿了呢!” “等等,也就回来了!” “你放屁!!”陆婴本来心头担心至极,此番沈知书的话儿顿时激怒了她。 她猛地转身狠狠瞪了一眼沈知书。 沈知书一下子脸色发白,陆婴虽然年岁比她们大不了几岁,可也是沈家的当家主母。 怎的出口便是这般的粗鄙,她倒是被骂懵了。 陆婴压低了声音死死盯著沈知书道:“你给我在这里规矩点儿,若是出什么么蛾子。” 陆婴冷冷笑了出来:“你就去庄子上陪著你娘吧!” 沈知书顿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眼底掠过一抹惊恐。 现在她仅仅是沈家的一个庶女,当家主母收拾她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况且陆婴可不是善茬儿! 沈知书忙红著脸低了下头,低垂的眼眸渗出了一丝丝的怨毒来。 “云香,”陆婴看著云香道,“你现在再回府里一趟,瞧瞧鈺姐儿是不是折返回了家。” 儘管这种可能性最小,可陆婴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丝丝的希望。 “是!”云香忙走出了彩棚。 她一路哭,一路急行。 心头掠过无数的懊悔。 如果自己方才没有下马车去前面看看。 如果驾车的是李泉,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李泉现在还在郊外的庄子上,帮大小姐清查庄子上的帐目。 这一出出的赶到了一起。 云香折返回了沈府,沈府里但凡是大小姐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甚至还去了莲轩和绿漪阁,找了个藉口进去查,都没有主子的身影。 云香也不敢和別的人说,只和春熙还有张妈说了。 三个人又找了一遍,毫无所获。 云香不禁趴在主子的床榻上痛哭了出来,却不想这一哭,倒是让她想起来一件事情。 第60章 嫁给我 云香也不晓得怎么就想起来那个人。 大小姐在那座破庙里救下来的长得俊美,也很邪气的男人。 那个男人走之前给了自家主子一块儿玉佩,说只要有事儿就拿著这块儿玉佩去福隆当铺。 那人还说,但凡不是上天摘星星的事儿。 不管是什么难缠的事情,都能给大小姐办妥当了。 “玉佩!玉佩!!” 云香忙翻找起了沈鈺珠放在床头下面的珠宝盒子。 大小姐曾经让她留心著那盒子,別给別的人看到了。 她按照主子之前交待的位置,找到了那个暗格,取出珠宝盒子。 云香打开盒子一瞧,果然最上面放著一块儿上佳的羊脂玉玉佩。 她忙拿在了手中,翻过了面儿,上面规规矩矩地刻著一个慕字儿。 云香管不得那么多了,將珠宝盒子重新放好。 她紧紧攥著那块儿玉佩,在崇文街的街头狂奔。 掌心中清凉的玉,硌著她的手有几分痛,可那是她的命。 她近乎是狂奔到福隆当铺,当铺的门口站著一个黑衣青年,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青年,云香认识。 就是上回在破庙里,那位慕公子身边的护卫。 他估计也是救主心切,將挡著庙门的她推开,劲儿很大她差点儿摔伤了。 云香想也没想冲了过去,將玉佩举到那人的面前,近乎哀求道:“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救救她!求求你了!!” 百川本来在等自家主子,却不想一个小姑娘朝著他冲了过来。 他忙定睛看去,这不是沈家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吗? 他看著几乎触到他眼睛里的玉佩,这不是世子的玉佩吗? 顿时百川苦笑了出来,沈家大小姐还真的和自家主子有缘分啊? 自家主子今儿刚来云州城见一个重要的人,沈大小姐又找上门来了。 * 沈鈺珠缓缓醒了过来,她之前闻到了刺鼻的气味晕了过去,现在又被另一种刺鼻的气味唤醒。 只是她的眼睛外面蒙著黑布,看不到自己到底在哪儿。 她的手和脚都被捆得死死的,因为捆得太紧,只觉得一阵阵的酸疼感袭来。 嘴巴里塞了麻胡,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况且那个害她的人,显然不想让她喊出来。 沈鈺珠想要挪动一下身体,根本就是徒劳。 她无力地躺了下来,露在外面的皮肤触及鬆软的锦被。 沈鈺珠心思一顿,做被子的锦缎,是那种上好的蜀绣。 一般很难得,况且还要做成被面? 现在她怕是还没有被弄出城,就在云州城里。 郊外的农庄可没有这样好的缎子。 云州城在京城偏西南位置,最是偏僻的一个地方。 距离云州城最近的一个大城也要走上三天三夜,如今看起来,她还在城里,这一点可以確定。 现在不確定绑著她的人,到底是谁?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隨后门口处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紧接著那人缓缓走了过来,停在她的面前。 沈鈺珠眉头蹙了起来,两只手攥成了拳。 那人猛地扯下了沈鈺珠眼睛上蒙著的黑布,隨后修长的手指探到了她的嘴边,將她嘴巴里的麻胡抠了出去。 沈鈺珠狠狠喘了口气,猛地抬眸对上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上一世,她陪著这双眼睛,整整陪伴了十年。 她所有的感情都因为这双眼睛而牵动。 她不停地赚银子,不停地学习各种技能。 她不喜欢的,她喜欢的。 吟诗作赋,女红刺绣,管帐算计,都是为了能在这双眼睛里看到对她的肯定和讚许。 上一世,她活得没有一点自我,全部给他活著了。 没想到今天绑了她的人居然是他,不过也能理解。 卢卓最是个睚眥必报的人。 她重生后的第一天就断了他的前途,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让他被陆家人赶了出来。 从那一刻起,他怕是就恨毒了她。 沈鈺珠抬眸定定看著面前站著的卢卓,眼底没有卢卓希望看到的惊慌求饶,反而镇定至极。 甚至在她的眼眸中,还看到了浓浓的轻蔑。 卢卓的脸色一变,抬起手掐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脸狠狠抬了起来。 “想不到吧?沈家大小姐也有今天?” 沈鈺珠定定看著面前的男人,上一世深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唇角渗出一抹嘲讽。 “呵!卢公子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沈鈺珠淡淡笑了出来。 “原本以为卢公子现在从陆家出来,恢復了自由,不想混到了绑架良家女子,做了贼的地步!” “求我!”卢卓被沈鈺珠眼眸中的那一抹嘲讽,刺激到了。 他冷冷盯著沈鈺珠。 这个女人让他生出了阵阵的无力感,之前觉得她蠢,现在觉得她才是他的最佳良配。 他其实很欣赏她,欣赏这个该死的女人。 “我让你求我!!”卢卓低吼了出来。 他俊朗的脸颊上带著丝丝的寒意。 “沈鈺珠,只要今儿你求我,答应嫁给我,以往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你有钱,我有谋略,我们两个人若是做了夫妻,前途定然顺畅。” 这下子轮到沈鈺珠诧异万分了。 卢卓现在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大周律令,绑架世家贵女者,死罪! 他冒这么大的风险,绑了她,居然说出来这种话儿。 呵呵,他张口要的还是她的银子。 不过这一世,他加了一句合作! 是啊,上一世他是她的夫君,也是盟友。 她费尽心机,步步为营,將他推到了大周权力的最中心。 她招招算计,处心积虑,让他从一个陆家的家奴变成了大周朝正三品大员。 “哈哈哈哈……”沈鈺珠大笑了出来。 这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了吧? 沈鈺珠笑得癲狂,笑出了眼泪。 一边站著的卢卓狠狠嚇了一跳,掐著沈鈺珠下巴的手收紧,指尖嵌进了她的肌肤里。 锐痛袭来! “闭嘴!不许笑!” 卢卓吼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见到这个女人,心头竟然莫名地有些慌张。 是那种说不上来的惊恐。 沈鈺珠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卢卓掐破了她的下巴。 鲜血顺著她的弧度很美的洁白颈项缓缓蜿蜒而下,给她的容色更添了几分惊艷。 沈鈺珠冷冷看著卢卓道:“卢卓,你当真是想多了的。” “我与你结盟?我与你结为夫妻?哈!你倒是顺畅了!我呢?” “卢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沈鈺珠瞪著卢卓,视线冰冷锋利。 “这世上,百川倒灌,群山倾覆,天地流转,时空错乱,冬雨夏雪,秋种春获,等到这一切都发生了,我,沈鈺珠也绝不会嫁给你!” 卢卓的身子微微一颤,他竟然从这个女人的眼底看到了无边无尽的恨。 这样的怨恨,像是给他下的诅咒一样,让他彻骨生寒。 “你……你……自討苦吃!”卢卓声音都发颤了。 明明被绑的人是她,为何感到一阵阵绝望的会是他自己? 卢卓心底的残肆被激发了出来,他恶狠狠地笑了出来。 “沈鈺珠,你毁了我的前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一会儿,我就將你献给陈国公府的小公子陈思道。” “他折磨女人可是有一套的!你慢慢受用吧!!”卢卓逃也似的离开了暖阁。 大约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隨后是卢卓那諂媚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公爷,人给您带来了!” “这女子性子泼辣,小的给您准备了那药丸!您餵下去,就成事儿了!” “好说,好说!这事儿你办得不错,以后跟著爷爷在京城里混,有的你快活的日子!” 突然门从外面被推开,陈思道肥猪一样的身子摇晃了过来。 他狠狠在沈鈺珠的脸上抹了一把,却不想被沈鈺珠一口咬住手指头。 “鬆开!鬆开!!贱人!今儿看爷爷我不整死你!” 陈思道忙举起了巴掌要扇下来,隨后想到这么美的小美人,破了相可就不好玩儿了。 沈鈺珠狠狠瞪著陈思道:“陈思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即便是死,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思道倒是被沈鈺珠眼底的决绝给嚇到了。 他眼眸间掠过一抹慌乱,却拿出了一只玉瓶,倒出药丸掐著沈鈺珠的唇將药丸灌了进去。 一股子甜腻腻的味道袭来。 他冷冷看著沈鈺珠笑道:“小爷就是鬼!你没听说过吗!来吧!小美人儿!別耽误了良宵!” 第61章 怎么救你 陈思道將药丸尽数灌进了沈鈺珠的嘴巴里,沈鈺珠顿时觉得甜腻腻的噁心感袭来。 腹部像是著火了一样,火烧火燎地疼,继而一种灼热感传遍了全身。 只是药劲儿刚刚发出来,她的理智尚存。 陈思道以为沈鈺珠没了力气和他闹,解开沈鈺珠身上捆缚的绳子。 不想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坚韧至极的毅力。 沈鈺珠狠狠咬破了舌尖,锐痛袭来。 她一个激灵,唇舌间瀰漫著血腥味道,她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 陈思道以为她酸软不能动弹,刚扑上来,突然被沈鈺珠蓄势待发的一脚狠狠踹了过来。 这一脚正好儿踹在了他的下身。 “啊!”陈思道一声惨嚎。 他虽然横但是个没有武功在身的废物。 平日里养尊处优,腐败的日子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 沈鈺珠这一脚踹过了来,差不多要去了陈思道半条命,他疼得哇哇直叫。 乘著这个当儿,沈鈺珠猛地撞开弯著腰呼痛的陈思道,衝出了暖阁。 衝出暖阁的门,沈鈺珠才发现这是一处装饰很精致的小院落。 一看就是卢卓替陈思道这个畜生买的温柔窝。 院落是寻常人家住的那种独门独院,四周都是这样的院子,混跡在坊间根本显不出什么来。 在这个地方藏个人,还真的很难找。 沈鈺珠心头一慌,猛地推开院门,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巷。 门外守著几个陈家的护卫,之前还在院子门口低声笑谈小公爷强要了沈家女子,最后怎么处置。 更有齷蹉者说起来,早些年小公爷睡一个女子的时候,被那个女子咬了一口。 小公爷一怒之下,將那个女人赏给他们玩儿了几天,那滋味当真不错。 几个人正自说著,不想沈鈺珠推开大门冲了出来。 他们微微一愣,突然里头传来陈思道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別让那贱人跑了!抓住她!”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几个护卫忙將跑出来的沈鈺珠一把擒住,朝著院子里拖了进去。 沈鈺珠心头升腾起绝望,她忙大声呼救,固然这条巷子僻静,也希望能有什么奇蹟发生。 “捂住她的嘴!別让她喊!別让她喊!!”小公爷疼的声音都微微哆嗦著,扶著门框,扯著嗓子吼了出来。 沈鈺珠被几个人按住,重新拖回到了院子里。 不过这一声喊倒是给不远处的一队人马察觉。 为首骑著枣红色骏马的男子,身著一袭石色灰的锦袍,戴著鷙鸟面具,只露出了坚毅冷峭的下巴。 “世子,声音是那边传来的!” “走!”马背上的男子陡然晕出了几分杀意,迫人得很。 “世子,”一个略老成的中年文士低声道,“世子,当真要蹚这浑水吗?” “已经查出来了,怕是陈国公府的小公爷……那可是皇后的侄子……” “呵!莫说是皇后的侄子,便是皇子,爷我想杀也杀了去!” 四周的空气顿时凝滯了下来。 他们家主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 沈鈺珠被强行拖回到了暖阁中,这一遭陈思道不敢托大,命人將沈鈺珠整个人,胳膊腿都分开绑在了床架子上。 他脸上的肥肉轻轻颤著,当下脱了自己的衣服朝著沈鈺珠逼迫了过来。 沈鈺珠的嘴重新被麻胡堵了上来,她心底一阵阵发寒,可更要命的是之前吞下的药丸,药劲儿开始上来了。 她狠狠闭上了眼,眼角渗出一抹苍凉来。 重活一世,处处机锋,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却不想落了这般下场。 她好恨! “今儿爷爷让你好好尝尝滋味,”陈思道眼底渗出一抹残肆。 他缓缓逼近沈鈺珠,咬著牙冷冷笑道:“一会儿將你送给外面的那些人玩儿,再將你送到暗寮里去!” “什么沈家嫡女,敢踹小爷?等小爷完事儿了,就让你享受一下被千人踏万人上的滋味!” 沈鈺珠狠狠瞪著站在面前裸著半身的陈思道,眼神如刀。 陈思道像是被地狱最深处的厉鬼盯上了一样,那双眼睛骇人得慌。 他猛地抓起了一边脱下来的外衫,兜头罩在了沈鈺珠的眼睛上。 看著这双眼睛办事儿,他瘮得慌。 沈鈺珠眼前一黑,心头恨出了血。 她重活一世,算计过,挣扎过,可却没算得过天意。 她晓得只要认真对待,步步为营,却不想这世上有些事情是越不过去的,比如这压得人死死的门第家世。 她沈鈺珠固然有千重抱负,可她毕竟只是小小沈家的嫡女。 如今即便是被害死,被羞辱死,估计自己的父亲对陈国公府那样的家世,也只能不了了之。 沈鈺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著最后的羞辱。 上一世,这一世的怒火重叠而起,將她的灵魂几乎都要烧焦了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斗声。 隨后是陈思道的怒斥声,紧跟著便是那只肥猪的求饶声,接著传来了一声闷哼。 沈鈺珠猛地睁开眼,与此同时蒙著她眼睛的衣服也被拿走。 她怔怔对上了一个男子凑到近前的脸,那张脸戴著阴狠萧杀的鷙鸟面具,可是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却再熟悉不过。 固然沈鈺珠曾经很討厌那双似笑非笑的瀲灩凤眸,邪里邪气的。 此番却是心头带著万分的激动,甚至有那么一丝安寧。 她不晓得这个人怎么找到她的? 她失踪了后,陆婴他们一定会找她。 可是率先找到她的,居然是此人。 “慕……” “嘘!”戴著鷙鸟面具的慕修寒让她噤声,凤眸虽然染著几分令人不舒服的戏謔,可也有浓浓的关切。 慕修寒俯身挥起手中的利刃,斩断了绑著沈鈺珠的绳索,低头看著她道:“自己能起来否?” 难得他这般守著礼法规矩问她一声。 沈鈺珠晓得他这是尊重她,可是自己现在被灌了药,浑身酸痛,那股子不適的灼热感几乎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挣扎著想要起身,根本动不了。 慕修寒看著面前的女子,衣衫凌乱,下巴都渗出了血,却还保持著那份儿嫡女该有的要强和尊贵。 他暗自嘆了口气,弯腰打横將沈鈺珠抱了起来。 刚將这个女人抱在怀中,慕修寒顿时脸色一变,垂首看向了怀中的女沈鈺珠。 脸颊酡红,眼神迷离,说不出来的那股子媚劲儿。 他曾经见过凶悍的她,矜持的她,尊贵的她,如今她这个样子还挺有吸引力的。 “你……被用了药?” 沈鈺珠已经挣扎在崩溃的边缘,浑身烫得厉害,难受得想死。 她狠狠喘著气,点了点头。 慕修寒俊挺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沉吟道:“本公子可以救你一命,不过,该怎么救呢?要不要牺牲一下本公子?” 第62章 不能牵连 沈鈺珠最后昏迷的那一刻,只听到慕修寒凑到耳边的这么一句该死的话。 她隨后彻底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再一次清醒过来,却觉得浑身彻骨寒凉,那股子冷冽几乎渗透进了骨子里。 她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看到自己居然被泡进了一只木桶中。 木桶里装满了冰水,更夸张的是水面上还浮著一层碎冰。 沈鈺珠的外衫,罩裙都被褪去,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褻衣。 冰冷刺骨,倒是將她身体里的灼热感一点点地压制了下去。 她忙转过头看向了四周,是寺院里的禪房,顿时表情愣在那里。 慕修寒竟然將她弄到郊外的寺庙里?这廝…… 他为何不將她送回到沈府,她这个被灌了药嫵媚至极的样子,被送到僧人的禪房里祛除药劲儿,不合適吧? 禪房很简陋,一张木床,一张靠窗的书案,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泡著她的木桶就在禪房的正中。 突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鈺珠下意识地想要拿起来什么东西遮挡一下,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忙缩进冰冷的水中,眼睁睁看著慕修寒提著一只食盒走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站在门口几乎將外面的阳光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沈鈺珠脸色涨成了猪肝色,那廝偏偏还认真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下。 隨后他提著食盒转身將门重新关好,一步步走了过来。 “出去!別过来!!”沈鈺珠声音发冷,就像她冰冷的身体一样。 慕修寒看著木桶里小野猫一样的女人,都这个样子了,还呲牙,露出小爪子示威。 他嘆了口气苦笑道:“沈姑娘,本公子倒是想走开,那你说说,在这寺庙里,总得有个人服侍你吧?” “我总不能喊个和尚来给你更衣吧?” “总不能叫寺庙里德高望重的方丈给姑娘你餵药吧?” “你说你喝了这么厉害的虎狼之药,本公子本来想牺牲一下自己,奈何这事儿得你情我愿是也不是?” “你说本公子要是强行帮你解了药劲儿,到时候你万一诬告本公子非礼与你,咱们两个还得打一场官司!” “你闭嘴!!你……你……”沈鈺珠真的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气疯了。 他是救了她,但是瞧著这架势,他还想气死她。 一贯沉稳有度的沈家大姑娘,命里该有这么一个劫数。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你……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沈鈺珠软了下来,她现在害怕,绝望,羞耻…… 不知道如何形容。 慕修寒看著沈鈺珠苍白的小脸,脸上的戏謔之色收起来几分。 “罢了,你等我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將自己衣袍撕下来一条布条,隨后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提著食盒走到了沈鈺珠的面前。 沈鈺珠顿时被眼前这人奇怪的行事给怔住了。 他的眼睛蒙住了,稜角分明的脸颊上染著日落时分的霞光,薄唇微翘,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慕修寒蹲在木桶边,摸索著拿出了食盒里放著熬好的汤药,端了起来。 “喝药吧,光冰水泡著也不是个办法。” “这药劲儿太猛了些,除了冰水浸泡,还得用药物化解一二。” 沈鈺珠看著面前准確无误端过来的药碗,心头微微一顿,居然有些暖意升腾。 她艰难地抬起酸疼的胳膊接过了碗,仰起头喝了下去。 固然药汤苦涩无比,也不得不喝下去。 药汤喝下去后,过了不久,身体里的那个难受的劲儿彻底没有了。 不晓得慕修寒从哪儿弄来的药。 慕修寒蒙著眼蹲在木桶边,像是在解释。 “本该救了你,想法子送你回家的。” “但是有些当紧的事情需要我亲自来这里处置,至於什么事情,你知道了会惹来杀身之祸。” 沈鈺珠心思一顿。 慕家这样的世家,如今又和宫里头的皇子们牵扯,想必他要做的事情確实是会被杀头的事情。 慕修寒又道:“当时你的情形很不好,若是直接托別人送回到沈家,你这个样子不被人笑话死才怪。” 沈鈺珠晓得他是在帮她。 哪里是被笑话死,她这样子回去被人撞见,她的名声也就完了,而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谢谢你!”沈鈺珠抬眸看向了慕修寒,她现在欠著这个人的好像越来越多。 可这一遭,她真的很感激他。 慕修寒表情一愣,大笑了出来。 “罢了,谢我做什么?” “之前在破庙的时候,你將我扒光,看了个仔细明白!” “如今我也看了回去,算是不吃亏了!不必谢!不必谢!” 沈鈺珠一听他浑说了起来,不禁狠狠咬著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会儿等你好些了,我派人送你下山,陆家那小子满城地找你,倒像是疯了一样,”慕修寒淡淡笑道,只是提到陆明哲时,声音有些冷。 他之前还想怎么將这个丫头送回去,现在他有要紧事儿办。 之前为了救她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若是这事儿耽搁下去,宫里头那位小爷就不高兴了。 但是这一次他在云州城的布置总不好因为一个沈家姑娘露出马脚来,毕竟陆明哲那小子不是吃素的。 他在云州城经营了这么多年,埋下了很多的棋子,被陆明哲挖出来的话,他有点点肉疼。 现在好了,陆家小子也在找这丫头,正好儿推给他。 他已经天衣无缝地將消息送到了陆明哲那边,不多时他就赶来了。 慕修寒冲沈鈺珠笑道:“还有一件事情,陈思道和卢卓已经绑起来了,你准备怎么处置?” 他的话头顿了顿笑道:“当下,本公子还有一点儿时间陪你玩儿一局。” “不论你怎么处置,本公子都能帮你这个忙,杀人也行!不过你就別动手了,女孩家的手,沾不得血。” 沈鈺珠心头微微一跳。 她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蒙著眼的高大男子。 陈思道是皇后的侄子,在此人嘴里便也是说杀就杀,难道他不是慕家普通的子弟? 她此时恨毒了那两个畜生,可是…… 沈鈺珠微微垂首,面前这人为她做得已经够多了,若是再惹上杀人之祸,她便是牵累了他。 他救她已然是大恩,她不能將他反送进去。 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 今日欠著他的,以后她定会报还。 毕竟陈思道是皇亲国戚,就这么死了,皇后必然会彻查。 “我不能连累你!”沈鈺珠坚定地看著慕修寒。 慕修寒脸色微微一怔,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我这是被姑娘关心了吗?” 沈鈺珠忙別过话头,看向了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夜色道:“慕公子,算我再求你一回,你帮我做个局!” 第63章 醉花莲 慕修寒倒是被沈鈺珠的话儿引起了兴致,他定定看著沈鈺珠道:“什么局?” 沈鈺珠定了定神,眼底掠过一抹寒霜。 “一个不会把慕公子牵扯进来,还能让那两个畜生不好看的局!” 慕修寒神情一愣,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沈大姑娘这个性子,本公子喜欢!” “罢了,今儿就陪著沈姑娘玩一局!” 天色灰濛濛的,黯淡了下来。 今夜是乞巧节。 按照以往的规矩,白天百节的热闹一直要延续到晚上。 各家各户都会放河灯,河灯做成了各色卉的模样,顺著河水一直荡漾到远方。 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祈求的事儿。 从商的想要发財,为官的想要平步青云路,才子们期待金榜题名,佳人们却只想求得一位有情郎。 故而河边早就挤挤挨挨挤满了人,河边通行马车的官道也不太通畅了,衙门口的差官不得不出来疏通主持。 各家的棚还没有拆除,一直要到第二天才拆的。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下层的百姓们在河的下游边放灯,世家贵族在上游放灯。 河边还搭建著美轮美奐,鲜点缀的戏台子。 不光是云州城的名角儿,甚至还有其他地方的戏班子也要来。 压轴的好戏,是折子戏《醉莲》。 说的是百仙子,下凡报恩送福的热闹故事。 最后舞台正中一个大理石雕刻的莲台上,四周会用上好的蜀绣纱橱设计成莲瓣的形状。 待到这一齣子戏码唱到最高潮的时候,莲瓣缓缓绽放,里面会走出来一位可人少女扮演的莲仙子。 到时候,人们会对著莲仙子祈福,歌唱,这百节才算是有了最后的绚烂多彩。 此时《醉莲》的戏码已经唱到了一半儿,沈家的棚子里却越来越愁云密布。 沈啸文也晓得大女儿无故失踪的事情,脸色沉到了底,却不能露出丝毫的马脚。 陆婴的脸色白得厉害,隨著时间的推移,脸上最后一点的沉稳也掛不住了去。 四周其他各家的贵妇们,哪里看不出来沈家的不对劲儿。 尤其是陆家陆夫人,说话分外的尖酸刻薄,难听至极。 她之前便和陆婴这个小姑子不合,偏生有誥命在身的小姑子就是不服她这个嫂子的管教。 一来二去,两个人在府里头几乎是水火不容。 虽然陆婴嫁到了沈府,可是陆夫人並不打算放过她。 顺著晚风,陆夫人那锋锐尖酸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了沈家这边来。 恨不得要让其他世家的女眷也听一听才觉得解气。 “呵呵!我倒是以为,这女人嫁了人尚且能变一变,不想今儿这么大的场合,坐臥不安像个什么样子?” “还是当家主母呢?好好的戏不听,好好儿的景不赏,已经嫁做人妇,这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瞧著谁呢?” 沈家和陆家的棚子挨得很近,陆夫人的话尽数听在了陆婴的耳朵里。 陆婴的脸色几乎是铁青了。 心头焦急万分,沈鈺珠到底去哪儿了? 按理说她不是那种轻佻的女子,在这样的场合下不会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 只是陆夫人说的话儿,实在是太难听了些。 陆婴放在膝盖上的手狠狠攥成了拳,涂著丹蔻的指甲刺进了肉里,几乎要將掌心也刺破了去。 身边的沈啸文也懵了,只是该找的都找了,哪里有那个小畜生的身影。 “当真是个不省心的!” “这个小畜生一出接著一出地闹,如今是狠狠扇我沈家的脸面吗?” 陆婴忙道:“老爷先不要生气,鈺姐儿是个通透聪明的孩子,不会出什么差错。” “此番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陆婴说出来的理由,到现在连自己都不信了,怎么能劝得住身边的沈啸文。 “呵!姐姐该不会是去见什么人了吧?”沈知书脸颊晕著一抹艷红。 虽然今天当家主母沈夫人陆婴,因为沈鈺珠那个贱人的事情,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连著府里头丫头的亲事也不关心了,甚至都不带著她去交际,只死死坐在了棚子里等著。 可是沈知书心情顺畅的不得了,今儿沈鈺珠那个贱人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已经这么久过去了,再是个眼瞎的也发现沈家大小姐不知道去哪儿了。 再瞧瞧沈大人和新娶的沈夫人陆婴,那脸色,嘖嘖嘖,都装不下去了快。 沈知书用帕子捂著唇,故意抬高了几分声调笑道:“父亲,母亲,不必捉急。” “姐姐兴许一会儿就自个儿回来了!” “唉,这可是怎么说呢!姐姐也不是个懂事的!” “前儿些日子,还和卢公子闹出了笑话,后来不是还有堂兄……” “闭嘴!”陆婴侧过脸狠狠瞪著沈知书,手掌因为攥得太紧,骨节都发白了。 如果不是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儿,在这沈家的棚里,不能动手。 不然她一定亲自动手扇沈知书的嘴巴子了。 “母亲,倒是偏心了些,是姐姐出了事儿,又不是我!” “她做错了事儿,难不成说也说不得了吗?” “母亲这样,让书儿如何自处?”沈知书用帕子捂著唇,顿时红了眼眶,眼底的泪打著转儿。 陆婴气得要呕出血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沈知书这是要加一把火,要让沈鈺珠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彻底毁了她的名声。 “沈知书,你再不闭嘴,我可真的要动手了!” 陆婴咬著牙,冷冷盯著沈知书。 她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来沈家没几天,可不想真的做什么温柔善良的继母。 “来人!送二小姐回府!” “母亲,您怎可这样?”沈知书忙哭喊了出来,“女儿到底犯了什么错儿?” 陆婴是真的领教了赵氏这对母女的贱样儿了,她现在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赶她走,还真的找不到一个理由。 突然陆家棚子里看戏的陆夫人冷笑了出来道:“当家主母做到了这种程度,当真是丟人!” 陆婴刚要发作,突然棚子中间铺满了彩色鹅卵石的小径上却是走过来一行人。 陆夫人脸上的嘲讽快意在看到面前的这几个人后,顿时僵在了那里。 这是怎么说的? 第64章 救星 不光是陆家和沈家的女眷看到了小径上走著的人。 其他人也见著了。 因为小径是专门修在各种棚中间的,专门辟出来的一条路。 中间缓缓走来三个人,身后跟著服侍的奴僕。 走在正中的居然陆家庶长女陆元淳。 陆元淳的母亲也是一个传奇。 陆夫人善妒,霸道,强势。 夫君陆擎苍虽然三镇节度使,身边却只有一个小妾,剩下的小妾,通房之类的女人都被陆夫人明里暗里收拾了。 陆夫人唯独收拾不了的小妾就是这个陆元淳的亲娘孙氏。 孙氏可是前朝孙阁老亲亲儿的嫡孙女儿,后来孙阁老捲入了党爭,孙家家族没落。 孙氏也跟著姐姐娘被流放到了边关,一路上受尽了苦楚,娘和姐姐都死在路上。 她长得很美,路上差点儿被歹人害了,遇到了陆家家主陆擎苍相救。 陆擎苍看著曾经灼灼其华的女子,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动了惻隱之心,將她纳了妾室。 陆夫人曾经好一通闹腾,陆擎苍这一次却不听她的,將孙氏抬进了府。 孙氏晓得自己是罪臣之后,在陆家也低调得很。 但是她文采卓然,便办了一个闺学,远近的女孩子都去她那里求学,倒是陆家上下不敢轻视了。 就是这么一朵孤傲的白梅,生下了更姣美的朵陆元淳。 陆元淳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才女,虽然是庶出,却是陆家唯一的女孩子。 不管是父亲陆擎苍还是哥哥陆明哲,即便是陆老爷子都很宠爱这个刚行了及笄礼的清傲丫头。 陆夫人气得要死,她几次想收拾都碰了钉子,也就作罢。 不过一个女儿罢了,还威胁不到她的儿子。 现在她盯著这个从来不喜欢热闹的陆元淳缓缓走了过来,感觉像是被雷劈到了一样。 关键是陆元淳手边还牵著一个高挑女子的手,正是打扮清丽端庄的沈鈺珠。 这也罢了。 陆元淳和沈鈺珠身后居然跟著陆家大名鼎鼎的长公子,所有人都诧异万分,这倒是几个意思啊? 陆元淳牵著沈鈺珠的手先去了沈家棚子。 陆婴看到沈鈺珠的那一瞬间,瘫在了椅子上。 前所未有的轻鬆和解脱,沈啸文一看也脸色缓和了下来。 一边的沈知书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著走进沈家棚的沈鈺珠。 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礼哥儿和卢卓不知道筹谋得多精细,確保万无一失,怎的现在? 不可能!不可能啊!! 还有陆元淳是个什么意思?她不是一向自詡为才女,不和她们这些俗人打交道吗? 为何偏偏和沈鈺珠这般投缘,什么时候认识的啊这是? 陆元淳上前一步冲陆婴和沈啸文缓缓福了福笑道:“沈大人,姑母,都是淳儿的错。” “今儿我在一处僻静的草庐里写诗,不想遇到了沈姑娘!” “许是沈姑娘也不爱热闹吧,便对我写的诗文品评了几句,我与沈姐姐实在是投缘。” 陆元淳稍稍低下了头,她生得极美,便是这稍稍的低头都晕染著別样的风姿。 她脸上渗出一丝愧疚道:“淳儿不懂事,硬是拉著沈姐姐去淳儿的別院里谈论诗词,不想一朝醒悟倒是这个点钟了。” “淳儿怕你们担心,就亲自送沈姐姐回来了!” 陆婴微微愣怔。 陆元淳自是傲气的一个人,平日里也不和云州城的贵女们来往。 更別说是沈鈺珠了,况且还是同鈺姐儿谈论诗词? 若是和鈺姐儿比划几下武功,她这个做母亲的倒是信的。 她看向了一边站著的侄子陆明哲,一定是这个好孩子將鈺姐儿找了回来,还拉了自己的亲妹子出来圆场。 当真是好孩子!这可是救了鈺姐儿的命了! 陆婴忙压住了脸上的惊诧之色,上前一把拉著陆元淳的手笑道:“你们两个小姐们能玩儿到一起,那敢情好啊!姑母怎么会生气!” “来来来,坐到姑母的身边来,这戏可是唱到了要紧处。” “姑母,”陆元淳笑著行礼道:“淳儿还没有同母亲见礼,若是姑母喜欢看戏,得空儿淳儿陪著姑母便是。” 陆婴点了点头,陆夫人还在一边坐著。 陆元淳確实不適合留在沈府的棚里,她忙笑道:“罢了,得空儿你再来陪姑母!” 一边的陆明哲上前一步同陆婴见礼:“姑母福安!” “妹妹们走夜路,侄儿不太放心便亲自送了来。” “多谢哲儿了!”陆婴是真的要谢谢自己的这个侄子,眼底掠过一抹感激。 陆明哲点了点头,也不多话,转身便同陆元淳一起朝著陆家的棚子走去。 沈鈺珠此时的身子还微微颤抖著。 之前被慕修寒派人送下了山,走了没几步便看到陆明哲骑著马儿赶了过来。 他本来要送她回沈家,可沈鈺珠晓得。 自己此番哪怕是难受得要死,也得去河边沈家的棚子里转一圈。 今儿不晓得多少人盯著沈家的棚子,说那些不三不四的閒话,她不去露面,陆婴没办法收场。 其实她在装满了冰水的桶里浸泡了那么久,浑身的骨头都疼痛难忍,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异样之色。 上一世,烈火焚身的滋味都尝过,何况这些。 沈鈺珠忙冲沈啸文和陆婴行礼。 “父亲,母亲,是鈺珠的错。” “方才鈺珠与陆小姐谈得分外投缘,让您和母亲担心了!” “还请父亲责罚女儿!” 沈啸文脸色微微一变,眼底掠过一抹狐疑。 此件事情疑点重重,偏偏这个丫头如今翅膀硬了,他即便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好在刚才她是同陆家兄妹一起回来的,这可是陆家长公子第二次和自己女儿搅合在一起。 他心思一动,不动声色地冷哼了一声。 “一个姑娘家,已经行了及笄礼,为人处世还是这么不周到?” “父亲教训得是!”沈鈺珠躬身垂首,认错的態度极好。 “罢了,今儿回去后,便將那《女则》《女戒》抄写一遍!以后也好好学学规矩!” “是!父亲教训得是!” 沈鈺珠的身子微微哆嗦著,强忍著一阵阵的眩晕。 “罢了,先坐下来看戏!”沈啸文板著脸。 沈鈺珠应了一声直起了身,淡淡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沈知书笑道:“二妹,看戏便是看戏,你倒是站起来做什么?” 沈知书神情一怔,冷哼了一声缓缓坐了下来。 台子上正唱到声情並茂之处,隨著急促的鼓乐声起。 戏台正中的莲台边顿时几簇流火点燃,將整座莲台映照得宛若白日,衬托著四周的景致更加的绚烂多彩。 突然莲台上的瓣缓缓落了下来,所有人仰起头,想要瞧瞧今儿走出来的莲仙子,是哪家魁的扮相。 瓣完全落下,突然四周传出了尖叫声! “天哪!那两人是谁?” “这可是怎么说的?” “这这……” 第65章 一场好戏 所有人看著莲台上的情形,惊呆了。 莲台上,此时躺著两个浑身裸著的男子,似乎喝醉了酒,醉眼迷离。 他们两个身上的衣服全部除去,只在外面罩了一件半透明的纱衣。 朦朦朧朧,更显出来几分神秘。 这也罢了,关键是二人交颈纠缠,动作羞人,全然忘记了这可是万眾瞩目的戏台子。 此番莲台四周罩著的纱橱缓缓放了下来,將里面旖旎的风光尽数露了出来。 虽然大周贵族,尤其是京城里的那些紈絝们也有好男风的。 可这毕竟端不上檯面,即便是在京城,这些都已然是大胆至极的事情。 別说在这民风还比较闭塞,尤其注重礼仪规矩的云州城。 所有人都惊呼了出来,喊声也似乎终於將莲台上忘情的两个人给吵到了。 最上面的那个人猛地抬起头,似乎从某种迷幻的梦境中惊醒,脸色煞白。 坐在沈鈺珠身边的沈知书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卢……”她声音微颤,张了张嘴。 卢卓这个名字被她狠狠咬在了牙缝中。 卢卓身下的那人,此番糊里糊涂地坐了起来。 纱衣滑落,露出了一身白白的肥膘。 “小公爷?”沈啸文也坐不住了。 这不是陈国公府的小公爷陈思道吗? 此人虽然是皇亲国戚,最是个混帐的东西,怎的出现在了这里,还是这样放浪形骸的方式。 沈知书猛地转过脸看向了安稳坐在那里的沈鈺珠,像是见了鬼一样。 沈鈺珠抬眸淡淡回看著沈知书,唇角勾著一抹嘲讽道:“妹妹,我与你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 “这样的画面偶然撞见了也是污了我等的眼睛,妹妹怎么看得这般认真?” 沈鈺珠话音刚落,陆婴这才意识到什么。 “胡闹!一个女孩子家,这等热闹也该是你看的吗?” “坐下,转过脸去!” 沈知书瞬间脸颊涨红,看向沈鈺珠的视线如刀,还是缓缓收起了锋芒。 为何会这样?这一次小公爷都出手了,还是弄不死她? 她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个贱人不仅逃出来,连著小公爷也敢算计? 不过这样算计人的法子,著实让人难以出手反制。 毕竟陈家小公爷身份不凡,在云州城闹成了这个样子,想发威都没地儿发去。 这事儿若是传到了京城,皇家那边不知道还怎么收拾他呢,他也不能在云州待下去了。 沈家的女子转过了脸避开,四周的世家女子这才惊觉,自己眼巴巴地看这种骯脏事情,简直是污了眼睛。 到底还是沈家的家教严,其他世家纷纷效仿。 沈鈺珠也背著舞台,却提醒自己的父亲道:“父亲,小公爷好歹是京城里来的,出了这等事情,您还能由著百姓看笑话不成?” 沈啸文看到这个场景,当下便懵了。 此番沈鈺珠一提醒,他顿时冷汗渗了出来。 台子上躺著的那个人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在云州城出了这事儿,他们云州城的这些官员也脱不了干係。 “你等先行回府!” 沈啸文脸色沉了沉,忙大步走了出去。 他现在得找知州大人,还有陆家长公子商议一下。 最起码得將河边看得津津有味,开始点评台上人身材的这些无聊百姓们赶走,不然成了什么事儿了。 陆婴忙带著沈家的女眷,离开了棚子。 四周其他各家的女眷也纷纷撤了出来。 这一次的百节缓缓落下帷幕,最后那一齣戏码当真是精彩啊精彩! 沈鈺珠缓缓起身,跟在了陆婴的身后。 莲台距离沈家这边的棚分外的近便,沈家小公爷已经被得了信儿,惊慌失措的属下用披风裹著身子扶了下来。 卢卓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他本就是小公爷身边临时召过来的一个狗腿子,此番又出了这种事情。 还是他在上,小公爷在下。 小公爷不打杀了他,也算便宜了他。 得罪小公爷的人,谁还敢帮忙? 卢卓高大挺拔的身材,此时佝僂在台子上,一脸的惊慌和迷茫,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清雅俊朗。 小公爷被抬走后,他却被留在了台子上。 点评小公爷,云州城还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胆子。 但是对卢卓就不客气了,更有甚者胡闹的,还將手中吃剩的果核,半只点心之类的东西,纷纷丟到了卢卓的身上。 卢卓躲也没处躲,只能趴在冰冷的台子上,硬生生受著千人骂,万人唾的羞辱。 到底是陆家的人看不下去了。 卢卓以前是陆家长公子身边最得力的属下,若是他不这么自轻自贱,本该有著大好的前程。 只可惜,这世上,总有些人贪得太多。 陆明哲命人挡开了百姓丟到卢卓身上的果皮杂物,隨后用一件破旧外袍將他裹著,塞进了一辆马车。 马车送到了郊外偏僻的客栈里,陆家留了一百两银子给他。 从此陆家与卢卓最后的一点子情分也了结了。 这一次陆婴让沈鈺珠和自己坐在了一起,她的手紧紧抓著沈鈺珠的手,生怕她再消失了。 今晚的事情一桩接著一桩,她都要怕死了。 陆婴压著微微发颤的声音:“鈺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被小公爷绑了!”沈鈺珠声音淡淡,宛若之前的惊心动魄,她都没有经歷过一样。 陆婴狠狠打了个冷战。 “那刚才……” “我乾的!” 陆婴顿时再也问不出半句话来。 刚才那个局,够狠,够绝! 小公爷这一遭回京城,估计能被国公爷打死了去。 她更害怕的是身边的这个丫头,小小年纪居然敢这般的算计,算计的还是京城世家大族的嫡子。 “算了,算了,回来了便好,这一遭可得好好谢谢哲儿!”陆婴说起自家侄子来,一脸的崇拜和傲娇。 沈鈺珠心头微微一动,如果等到陆明哲救她,她此时估计已经万劫不復了吧? 陡然想起那个长著一双瀲灩凤眸的傢伙。 那个同样出手够狠,够绝的傢伙! 她唇角渗出一抹笑意,其实她从那个人身上能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呢! 他们都是將自己豁出去的无情之人。 “这件事之后,我定当亲自登门拜访陆公子,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沈鈺珠晓得陆婴误解了,不过这样也挺好。 她缓缓掀起了帘子,突然看到街边混乱的人群中站著一个人。 第66章 流光 沈鈺珠忙凑到车窗边看了过去,不是慕修寒又是谁? 慕修寒似乎也看到了她,视线锁定了沈家女眷的马车。 每个家族的马车都有自己独特的標誌。 沈家的也不例外,很好找。 沿街的灯火璀璨,四周人来人往,形成了一条纷乱的河。 慕修寒俊美的五官在人群中很突出,他冲沈鈺珠的方向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慵懒至极的笑。 那笑容就像这百节傍晚的夜星流光,耀眼,狠狠刺了沈鈺珠的眼睛。 沈鈺珠心头微微一跳。 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 设局是她想出来的,运作是他干的。 沈鈺珠原本没想到过会在河边莲台上动手,顶多就是怡红院这样的地界儿,不想他却將事情做到了极致。 慕修寒冲沈鈺珠眨了眨眼,隨后戴上他的鷙鸟面具,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看什么呢?这般的专注?”陆婴一看沈鈺珠毫髮无损,倒也是心头渐渐安定了下来。 沈鈺珠一愣,忙低声笑道:“流光!” “流光?”陆婴忙探出马车的车窗看向天际间的星空。 “母亲看不到了,一晃而过,早就没了,”沈鈺珠笑了出来。 陆婴虽然是沈鈺珠的母亲,私底下倒更像是姐妹。 她淡淡笑道:“云州城里的流光不好看。 她心头突然微微一动,想起来几年前陪著云昌公主和亲柔然。 千里戈壁,星空浩瀚。 那一晚划破天空的流光分外好看,就像那个人的眼眸。 突然身边传来沈鈺珠低沉的声音。 “母亲心底良善,小心礼哥儿这个人。” “你说礼哥儿?”陆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沈鈺珠转过脸看著陆婴道:“我找不到证据,但是这一遭我被卢卓绑了送给陈思道,我怀疑礼哥儿也有份儿。” 陆婴脸色都变了。 好歹沈鈺珠也是他的姐姐啊! 虽然赵氏很討厌,可她对礼哥儿的印象还是好一些的。 这个少年在云州城的风评不错,长得也俊秀,学问又好。 在整个沈家,但凡是提起二少爷,人人都要夸上几句的。 固然这个少年和沈鈺珠之间有些矛盾,但毕竟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亲人,还不至於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吧? 沈鈺珠看著陆婴道:“母亲,礼哥儿做事从来不会给人留把柄,而且会將事情做绝。” “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他的把柄都是因为他的生母落下的。” “这一遭,我这一齣子,不是寻常人能想得出来的。” “沈家的人什么时候离开府邸,经过哪些地方,卢卓一个外男不可能这么清楚。咱们沈家有內鬼!” 陆婴的手微微攥紧。 沈鈺珠看著陆婴道:“母亲,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正直了一些,这种性子在沈家必然会吃亏的。” “如今赵氏虽然送到了庄子上,可沈知书和沈知礼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我去查!”陆婴狠狠咬著唇。 今儿沈鈺珠若是出事儿,她这个做母亲的也难辞其咎。 刚嫁进沈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污点。 很快马车停在了沈府,陆婴等人都累了,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云香扶著沈鈺珠缓缓走进揽月阁的院子。 “主子!!”春熙和张妈忙迎了上来,声音都颤了。 她们几个扶著沈鈺珠进了暖阁,春熙守著暖阁的门。 院子里其他的小丫头看著自家主子,想想今儿云香姐姐疯了般的情形,俱是好奇得很。 春熙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各处管著各处的差事便是,谁要是虚头巴脑,想著打听点儿什么,私下里传个话儿什么的。” “哼!各位倒是想想之前撞死在院子里的春梅姑娘!” 春熙这话儿刚一出口,那些蠢蠢欲动不安分的丫鬟婆子们顿时整肃了神色。 大小姐的手段可不是闹著玩儿的。 沈鈺珠被云香扶进了暖阁中,之前紧绷著的神经终於在这一瞬间鬆懈了下来。 她直直倒在软榻上,丝毫也不想动弹了。 这一刻撑到了极致。 张妈和云香端著温水,解开了沈鈺珠的裙衫,用帕子帮她擦身子。 走的时候穿著夫人送来的裙子也不知道去向,换了一件寻常的裙子。 身上更是伤痕颇多,下巴处还有刺伤,擦伤,撞出来的乌青。 “这帮杀千刀的!!这帮杀千刀的啊!!”张妈哭出了声。 “张妈!”云香低声提醒。 张妈从小看著沈鈺珠长大,还是她的乳母,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別样的爱护之情。 此番听了云香的提醒,她忙压住了哭声,可是看著著实地心疼。 沈鈺珠当天夜里开始发烧,毕竟在冰桶里泡了那么久。 陆婴压著消息,请了大夫来瞧。 也就是感染了风寒,受了凉。 沈鈺珠连著几天都躺在暖阁中,直到第五天头才算是缓了过来。 她总不能一直都在揽月阁里躺著,总得给母亲请安去。 病了一遭,她看著铜镜里的自己,下巴都尖俏了几分。 “主子,”张妈疾步走了进来。 她刚刚听得一则消息,分外的解恨,刚得了消息就急匆匆朝著揽月阁的方向走了回来。 “有什么喜事?”沈鈺珠看著张妈脸上根本压都压不住的喜悦,不禁也跟著笑了出来。 一边打著络子的云香笑道:“您倒是快说吧,咱们屋子里闷了几天,听来大家也开心开心。” 张妈笑了出来道:“刚刚在外面院子里听到的,这事儿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您倒是快说罢!”春熙端著沈鈺珠用的香粉走了进来,脸上带著笑。 张妈忙道:“是卢卓那贼人!” 沈鈺珠脸色微微一怔。 张妈忙压低声音笑道:“那廝之前丟了老大的脸面,亏得是陆家长公子心善,给了他一些银子,送他住到了郊外的客栈里。” “那廝也没有脸面出来,据说每日里在客栈中醉酒,还耍酒疯!” “哼!怎么不去死呢?”云香和春熙两个小丫头恨死了这个混帐东西。 张妈冷笑道:“那样没皮没脸的人哪里肯轻易去死?” “他怎样了?”沈鈺珠脸色淡然,上一世爱惨了的那个男人,这一世倒是再不会为他而牵肠掛肚。 她只是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儿。 张妈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今早在正阳门外的那根铁桿子上……” 第67章 决堤 正阳门外的铁桿子? 沈鈺珠知道那个地方。 就是衙门抓到罪大恶极之人,斩首后,悬掛首级的地方。 这些年云州城治安良好,那铁桿子许久都没有用过了。 因为那杆子太晦气,而且还处在闹市,很多人都想移走的,不过这种铁桿子是先太祖建国后立下的规矩。 大家也就嚷嚷几句,后来不了了之了。 虽然大周朝现在的君主圣明,以文立国,宽赋徭,轻刑罚,不过这祖宗的东西谁都不敢动的。 张妈压低了声音道:“虽然这事儿不能当著未出阁的姑娘您说,可实在是解气,奴婢甩了这张老脸不要,和姐儿细细说来。” “今早早市的时候,人们发现正阳门外的铁桿子上绑著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那人还活著!” “四下里的人凑过去看,居然是之前在莲台上出丑丟人的卢卓。” 沈鈺珠猛地一怔,她这几天病得厉害,对於卢卓那个小人没有別的追究。 张妈低声道:“那卢卓是被陈国公府的小公爷给害了!” “这事儿,凌晨进城贩鱼虾的贩子亲眼看到的。” “小公爷这一次丟了人,气不过,拿著卢卓出气。” “小公爷身边的恶僕將卢卓捉起来打了一顿,接著绑到那铁桿子上,还將他的……” 张妈到底当著未出阁的沈鈺珠说这种事情,脸色微微有些尷尬发僵。 沈鈺珠眉头一蹙:“无妨,我们主僕几个人都是交过心的,什么合適不合適的,不必在意那些说辞。” 张妈这才放了心,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 “陈国公的小公爷当真是残忍,居然將卢卓那廝的子孙根给毁了去,还掛在了铁桿子上。” 沈鈺珠顿时一愣,隨后眼底掠过一抹嘲讽。 卢卓想要泼天的富贵,但他是被陆家赶出来的。 虽然脱了奴籍,可这种名声受损,之前是別人家的家奴,不管去哪儿都不会被人待见。 他是喜欢走捷径的人,就去巴结陈家小公爷。 熟不知,陪伴那样无情无义的混世魔王,本身就是以身侍虎的愚蠢行为。 她当初设这个局,想到陈思道定会迁怒他,不想还是比她想的,做得更绝一些。 云香和春熙两个丫头顿时红了脸,眉头轻蹙,心头却觉得隱隱解恨。 “此件事情,咱们几个听听便好,对外不必再过分谈论,”沈鈺珠晓得点到为止,卢卓这一生已然毁在了他自己的手中。 她如今和不想再和一个阉人计较下去,总得给他一个活著的机会。 有时候,活著比死更痛苦! “大小姐!大小姐!!”突然暖阁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婴身边的大丫头茹蓉疾步走了进来,冲沈鈺珠躬身福了福,脸上掛著笑。 “夫人请大小姐去一趟澄名苑,大少爷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让各房各院的主子们分一分。” “大哥回来了?”沈鈺珠顿时喜出望外。 “你去回母亲的话,我这便过去!”沈鈺珠笑著命云香端著揽月阁新做出来的点心,送到茹蓉的手中。 茹蓉最喜欢吃栗子糕,张妈又是做这个的高手。 茹蓉接过来,表情欢喜冲沈鈺珠躬身道谢,端著糕点走了出去。 沈鈺珠忙梳洗打扮,换了一件云色裙衫,外面罩著一件绣红梅纹的鹅黄色罩衫。 病了几天,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这么一穿,平添了几分艷丽,能稍稍遮挡一下病容。 沈鈺珠带著云香和春熙疾步去了澄名苑,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陆婴敞亮的笑声。 自从陆婴当家以后,隔三差五邀请沈知仪来府里头用饭,也派人送东西过去。 她不止一次和沈啸文说,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如果没有当年兄长两口子供养他读书,哪里有他今天通判大人的威风? 现在將人家孩儿赶出去,已经被人詬病了,不能再苛待了去。 果然不一样的人吹的枕头风也不同,如今沈啸文的態度也鬆动了起来,偶尔还將沈知仪喊到书房里问问他的学问之类。 沈鈺珠听著陆婴欢快的笑声,心头微微一暖,当初请陆婴来沈府真的是她人生中最正確的一个决定。 她忙提著裙角走了进去,陆婴身边的王妈疾步迎了出来笑著打起了帘子。 “大小姐福安!夫人现在还念叨著您呢!” “我哪里不晓得母亲念叨著我,耳边都红了呢!”沈鈺珠打趣道。 四周的丫鬟婆子们顿时笑了出来。 沈鈺珠走进了正堂,抬眸看去。 陆婴穿著一件暗红色金丝百蝶裙衫,打扮得分外华丽。 她堪堪坐在了正位上,客位首位上坐著一个穿著靛青色锦袍,神情端正恭敬的青年,正是堂兄沈知仪。 他的下手位上坐著沈知礼,穿著一件海蓝青绣竹纹锦袍,眉眼风流俊雅,不过看到走进来的沈鈺珠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另一侧对坐著的是沈知书,打扮得倒是素净,不过神色看著有些心神不寧。 陆婴正听沈知仪讲江南的风情,这一遭他去江南採买丝绸回云州城贩卖。 沈知仪性子清冷,嘴皮子也不利索,说起沿途的见闻,本来很有趣的见闻说得枯燥乏味。 陆婴听得直打瞌睡,如果不是因为礼貌,早就睡著了。 她真的没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少年老成的人,才不到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比那些老学究还板正。 “母亲安好!大哥安好!”沈鈺珠看著陆婴和沈知仪交谈的那个架势觉得好笑。 她忙走了进去冲陆婴和沈知仪见礼,一边的沈知礼和沈知书也不情不愿地起身同嫡长女沈鈺珠见礼。 一时间,正堂里热闹得很。 沈知仪不爱说话,他的话也都由著陆婴说了出来。 “你们倒是过来瞧瞧,仪哥儿出了一趟远门,真的是有心了,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陆婴笑牵著沈鈺珠的手坐了下来,点著案几上放著的礼物盒子。 江南绣品,上好的绸缎料子,给两个妹妹的两套红宝石蓝宝石珠子,甚至连沈知礼也有礼物,湖州產的砚台,文房四宝也准备得齐整。 更难得的是给沈啸文带了新采的千金难求的雪山银针茶,给陆婴带回来一套皮影片,都镶嵌著金银丝。 看著又喜庆,又有趣,陆婴最喜欢这种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她是真心喜欢,不免又夸讚了几句。 沈知礼看著陆婴一直夸讚沈知仪懂事孝顺,还有这些日子一个劲儿邀请沈知仪回府用饭。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沉了下来。 沈家的男孩子,只能他出彩,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满身铜臭的商家子弟挡在他的面前。 他脸上掛著笑,眼底却一片寒凉。 这时沈啸文从衙门口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陆婴神色微微一顿忙端著笑起身迎了过去。 “老爷回来了,您瞧,仪哥儿给您带了雪山银针茶来了,这孩子也是有心!” 沈啸文铁青的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 陆婴看著今儿沈啸文的脸色不对,忙问了出来:“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沈啸文嘆了口气道:“连日大雨,云州城上游的永安镇河口决堤了!咱们云州城怕是要过一段儿苦日子了!” “什么?决堤了?”陆婴脸色瞬间僵在了那里。 永安镇在云州城上游,若是那边决堤了,云州城怕不是要变成一片泽国了? 云州城內的物价也会飞涨,毕竟吃穿住用各种东西都要从永安镇运过来。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有沈知仪猛地抬眸看向了表情镇定的沈鈺珠。 沈鈺珠暗自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68章 地位不保 沈知仪脸上一贯板正的表情终於变了几分。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沈鈺珠。 永安镇决口,这种事情只有老天爷知道,为什么在几个月前,自己的妹妹珠儿就知道? 他总觉得这个丫头如今神神秘秘,高深莫测,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算得准。 沈啸文瘫坐在了椅子上,也是暗自心惊。 谁能想到初秋一来,这个夏季就过去了,不想还会发生秋汛这样的事情? 他心有余悸地抬眸扫了一眼淡定喝茶的大女儿沈鈺珠。 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贪掉的两万两修河堤的银子,幸亏他將银子的亏空补了上去,还命人加固了河堤。 不然…… 沈啸文不禁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事儿可是要杀头灭族的。 本来暖阁里闹哄哄的一派热闹,被沈啸文带回来的这个消息瞬间冲淡了去。 沈知仪识趣儿地起身告辞,其实心头装著更大的事儿。 上游决堤,河道阻塞,物流不畅。 他之前囤积在郊外仓院里的那些粮食,布帛,银霜炭,还有其他的生活用品…… 之前別的人笑话他不开窍,居然买这些寻常东西,不如贩卖珠宝赚银子。 如今那仓院里放著可都是白的银子啊。 他不敢想,这些东西卖出去,他不知道能赚多少,一跃成为云州城首富怕也是有可能的。 沈知仪想要同沈鈺珠说说话儿,不过当著其他人的面儿不方便。 沈鈺珠等人也散了,带著各自的礼物离开澄名苑。 因为连著几天的大雨,通往南山书院的路也被衝垮了,现在沈知礼只能呆在沈府自学。 他命身边的小廝將礼物先带回去,自己准备出府寻一二好友喝喝酒,散散心头的鬱闷之气。 现在沈家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沈鈺珠不好对付,那个一向木訥像个傻子一样的沈知仪也在府里头的地位水涨船高。 他心头当真不服气,难不成沈家还要靠一个商人光宗耀祖?真的是笑话! “礼哥儿!”一个清丽的声音袭来。 沈知礼忙转过身,不远处的亭子间里,姐姐沈知书朝著他招手。 沈知礼心头微微一动,左右瞧了瞧走了过去。 沈知书看著面前清俊高大的弟弟,心头有气低声道:“怎的被那个贱人跑了?陈家小公爷出手,你们都能让那贱人跑了,当真是废物!” 沈知礼猛地抬眸狠狠瞪了沈知书一眼,沈知书被自己弟弟眼底的戾气一刺,晓得有些口误。 她缓了缓忙道:“礼哥儿,你我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你瞧瞧现如今陆婴那个张狂的样子?” “先是將咱们娘亲赶到庄子上,生不如死。” “如今又宠著沈鈺珠,现在连……” 沈知书定了定神,声音冷冽了起来。 “现在连著沈知仪那个破落户儿都进了门,当初娘担心他危及到你的地位,便將他想法子赶了出去。” “如今倒好儿,这又回来了,用些破烂物件儿笼络人心吗?” “礼哥儿,”沈知书定了定神道,“你可得早作打算。” 沈知礼心情更是烦躁了起来,淡淡道:“他又不是嫡子,也就是个堂兄而已,你怕什么?別一天疑神疑鬼的!” 他冷冷看著沈知书道:“你倒是小心卢卓!” 沈知礼猛地脸色一僵。 “我……我小心他做什么?” 沈知礼冷哼了一声道:“这人虽然到了此种地步,可他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也不会被轻易打倒。” “他现在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步,想当初你倒是想想,是谁先找到他,许诺给他富贵荣华的?” 沈知书猛地心头狠狠一跳。 她是先沈鈺珠和卢卓认识的,还是在赏会上。 翩翩少年站在海中,她不小心扭到了脚,是他將她扶到了亭里歇著。 彼时她与他一见倾心,她想到扶持他脱了奴籍,荣华富贵的计策,这才將沈鈺珠引入局中的。 可是没想到后来一步步走成了这个样子。 沈知礼用这个话儿刺她,沈知书心头有气猛地抬眸看著沈知礼道:“礼哥儿,你不必將气撒在姐姐身上。” “你只需记得一点,咱们两个的亲娘一日不是正室夫人,我们两个便一日不是嫡子嫡女。” “虽然陆婴不生养,生不出嫡子来,可架不住人家会养一个!” “隨便塞个陪嫁丫头给爹,不出一二年生出儿子,养在她的名下,过继给她。” “呵呵,”沈知书冷笑了出来,“到时候你厉害又怎样,你才华灼灼又能怎样?还不是被一个小奶娃压得死死的!” “她现在拉拢沈鈺珠和沈知仪,便是给自己以后的奶娃娃嫡子找靠山呢!” “沈鈺珠自不必说,沈知仪若是也能坐大骑到你的脑袋上,你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可仰仗的?” “如今爹爹喜欢你,祖母喜欢你,那是因为爹爹只你一个孩子。” “以后若是爹爹的孩子多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如今赶走陆婴,將娘扶正才是正道儿!你自己想想吧!” 沈知书说罢转身走出了亭子。 沈知礼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心口鬱积的气根本无处发泄。 自从沈鈺珠变了之后,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现在又加了一个陆婴,还有沈知仪…… 咚的一声!沈知礼一拳砸在了亭子间的柱子上,上面的灰尘落了下来,沾染在他的身上。 他眸色变得阴冷了起来。 他才是沈家唯一可仰仗的子弟,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接连几天,形势果然严峻了起来。 云州城上游不光是永安镇,紧跟著又有十几个镇决口,通往云州城的商路全部中断。 城內瞬间物价暴涨。 沈鈺珠紧张地看著手中的帐册,这些日子她藉口身子不舒服,杜绝了一切贵女之间的交际。 反正她之前得了风寒,身子倒是真的还没有好利索。 城里面隱隱有恐慌的气氛瀰漫,所有东西的价格都在疯涨,灾民大批涌到了云州城城外。 各家的女眷们开始开粥棚賑灾,最大的粥棚就是陆婴开的,她几乎將自己的嫁妆银子都动了一部分。 此外陆婴还跟著其他家族的贵妇们在自家的佛堂里吃素,祈福。 “张妈,取五百两银子给母亲,开粥棚的银子不能母亲一个人出。” “是!”张妈也是穷苦人出身,此番看著郊外那些可怜人分外不忍心。 果然还是夫人和大小姐是个心善的。 “外面的物价怎样了?”沈鈺珠看著沈知仪托人偷偷送进来的帐本,此番已经赚翻了去。 李恆忙躬身道:“回大小姐的话儿,一斗米涨了十倍,布帛涨了五倍,银霜炭涨了……涨了二十倍!” 沈鈺珠点了点头。 李恆隨后定了定神还是小心翼翼道:“大小姐,大少爷有件事情让小的转告与你,这事儿,大少爷说他自己羞於出口,不敢说!” “什么事儿?”沈鈺珠一愣,沈知仪素来做人亮堂,能有什么事儿吞吞吐吐不敢直面她? 第69章 吞嫁妆 李恆顿了顿话头看著沈鈺珠道:“回大小姐的话儿,大少爷这些日子已经赚了不少的银子了。” 沈鈺珠点了点头。 那么多粮食,布帛还有银霜炭,都是之前沈知仪从其他地方一样样提前运回,並囤起来的。 这些东西如今在云州城可是稀缺品,尤其是银霜炭,二十倍的利。 李恆小心翼翼看向沈鈺珠道:“大少爷这些日子瞧著城里的饥民越来越多,卖儿卖女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也频频发生。” “他是不是將米粮价格压低了?”沈鈺珠看著手中的帐册淡淡道。 李恆猛地一愣,大小姐居然猜到了。 虽然现在大少爷在明面儿上,赚了不少的银子。 可那些本钱都是大小姐给大少爷的,大少爷看著世人可怜想將米粮价格压低,不愿饿死太多的人。 这固然是善举,损失的却是大小姐的银子。 拿著別人的银子送这种无回报的人情,大少爷著实没脸和沈鈺珠亲自说。 沈鈺珠抬眸看向李恆笑了出来:“我这些日子將你送到大少爷跟前儿当差,你觉得大少爷这个人如何?” 刘恆忙笑道:“人人都说商人重利,小的自从跟了大少爷,却不这样想。” “大少爷当真是个好人!特別讲义气的一个好人!” 沈鈺珠心头一暖,上一世沈知仪为了她的事情倾尽家財,最后被卢卓害死,至死想的都是將她救出来。 因为他小时候在她生母萧氏身边生活了三年,萧氏待他极好。 就为了这三年的温暖,他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 这样的人必然是君子! 他怎么可能自己手中握著粮食,眼睁睁看著百姓饿死? 沈知仪不是那种赚黑心银子的人。 沈鈺珠看著李恆笑道:“他如果不这样做,就不是沈知仪了。” 李恆眼底一亮,如此一来,大小姐是愿意將米粮的价格压下去了? 沈鈺珠笑道:“你回去告诉大少爷,米粮价格再降三成,实行配给售卖。” “大少爷的沈记米铺派出伙计,给云州城家境困难的人家,每家每户发一张凭证。” “拿著这张凭证去沈记米铺可以低价买粮,这样既可以预防別家米铺派人偷偷购买我们的余粮。” “还可以保证每家每户都能买到便宜粮食,还不至於饿死了人。” “若是这个时候囤积居奇,逼著饥民造反,那才危险了呢!” 沈鈺珠淡淡笑了出来:“在这个时候哄抬物价的商人,怕是此时的银子好吞,以后的脑袋不好保!” 李恆顿时脸色一变,猛地醒悟了过来。 现在大少爷,大小姐做事儿,可不仅仅是善事,更是保命的好事儿! 沈鈺珠將手中看完的帐册递给李恆道:“你拿回去交给大少爷,今天的话你也转告给他。” “以后不管他想做什么,不必顾及我,他,我完全信得过。” 上一世过命的交情,她沈鈺珠最信任的便是这位堂兄。 李恆忙拿著帐册退了出去。 沈鈺珠刚要靠在迎枕上歇一会儿,不想松林阁沈老夫人身边的李妈疾步走了过来。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松林阁!” 沈鈺珠眉头一蹙。 沈老夫人这些日子,被陆婴软硬钉子碰了几回后也乖了几分。 怎么如今云州城乱成这样子,这个当儿,她又想做什么。 之前沈老夫人看著陆婴带过来的嫁妆很是丰厚,想要陆婴给她买一尊玉观音像。 却被陆婴断然拒绝,沈老夫人还拿先夫人萧氏说事儿。 说陆婴没有先夫人贤惠,不孝顺她这个老太婆。 陆婴当著沈鈺珠的面儿也没有客气,只说先夫人是愚孝。 老夫人顿时震怒,想要以长辈的身份压制,却比不过人家是誥命在身。 来来回回斗了几回,哭著闹著,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李妈看著沈鈺珠的脸色不愉,忙陪著笑道:“老夫人这些日子还念叨著大小姐您呢,想瞧瞧您病好利索了没有?” 沈鈺珠不禁暗自好笑,她之前病了一场,也不见祖母来瞧瞧,今儿倒是关心起来了。 八成又是想要陆婴带过来的嫁妆。 自己的娘亲是个傻子,嫁妆全部补贴了沈家。 陆婴却將嫁妆牢牢攥在自己手中,祖母看著眼馋却不上一分银子,自然生气。 果然是乡下老太太端不上檯面上的想法,哪有当家婆母老惦记著儿媳妇嫁妆的? 可是沈老夫人请,沈鈺珠不去也不行。 她起身梳洗换衣,带著云香跟著李妈去了松林阁。 她刚迈步走进松林阁的正堂,就觉得气氛不对劲儿。 沈老夫人沉著一张脸,端坐在正位上。 穿著一件淡紫色百蝶纹裙衫的陆婴坐在沈老夫人的下手位,脸色也冷著,只看到沈鈺珠后才抬眸冲她笑了笑。 沈知礼和沈知书坐在了另一侧的位置上。 父亲沈啸文最近都在河堤上忙乎,要命的时候,云州城的大小官员恨不得用自个儿填那被洪水衝出来的口子。 沈鈺珠忙冲正位上的沈老夫人,和陆婴见礼。 隨后沈知书和沈知礼慢悠悠起身同沈鈺珠行礼后,坐了下来。 沈鈺珠挨著陆婴坐下后,笑看著沈老夫人道:“祖母今儿喊了我们几个来,莫不是要摆宴请客不成?” “呵呵!请什么客?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沈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淡淡扫了一眼陆婴。 沈鈺珠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本来想打趣几句,帮陆婴解解围。 不想沈老夫人尖酸刻薄地说出了这种话儿。 沈老夫人冷冷笑道:“自家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越来越寒酸了去,有那閒散银子去接济外面那些饿死鬼!” “纵然外面的人说沈家主母是个好人,却不想剋扣著府里头的,贴补不相干的,倒是真的好啊!” 沈鈺珠心头一顿。 陆婴是个仗义的女子。 她这些日子在云州城开的粥棚是最多的,拿出来的救济银子也是最多的。 如今人人说起来沈家的沈夫人,都要夸讚是活菩萨下凡。 可是陆婴不管怎么做,多少银子都是自己个儿出的银子,老实说和他们沈家没有多少牵扯。 反而沈家因为陆婴赚了不少的好名声,对於父亲沈啸文在仕途上也是有好处的。 这么好的名声,即便是以后沈家的女孩子说亲也差不了。 不想老夫人拿这个说事儿,这就有些不妥当了。 陆婴果然脸色微微一变,冷冷笑了出来道:“母亲,您说別的事儿,我这个做小辈的便也认了。” “可是您说我剋扣沈家,这个锅我不背!” 陆婴猛地站了起来,点著沈知书等人冷冷笑道:“莫说是您的吃穿用度,我一分银子也没有扣过您的!” “礼哥儿念书用的银子,我也未曾剋扣。” “即便是书姐儿的吃穿用度,和嫡女鈺姐儿一样双份儿的,哪家的庶女有这个待遇?” 沈知书眸色一闪掠过一抹憎恶,那她私底下送给沈鈺珠这个贱人礼物,怎么就不送她一份儿? 陆婴眼底掠过一抹厌烦,看著沈老夫人道:“你將这个,那个叫过来,就是为了说剋扣银子的事儿!” “您趁早別说了,那是我的嫁妆,您也別惦记。” “沈家人没有饿死,我这个家当得就不错!” “告辞!我还有別的事情要忙!” 陆婴说罢转身便走。 “你你你……站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 陆婴冷冷一笑:“那您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我可是誥命在身!罢了!不与你这个老糊涂的说了!走了!” 陆婴大步离开了松林阁,留下了沈老夫人气得直哼哼,摔碎了几个茶碗。 沈鈺珠不禁暗自好笑,这样的戏码已经演绎了五回了。 沈老夫人气得头痛,他们这些小辈不得不散了出去。 沈鈺珠刚走出了月洞门,身后的沈知书跟了上来。 “长姐最近气色倒是不错,许是堂兄赚了不少银子?” 沈鈺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猛地转身看向了沈知书,冷冷道:“母亲可不是隨意被拿捏的,没事儿不要老在祖母身边嚼舌根子!” 沈知书一愣,眸色有些发慌,她怎么知道是自己攛掇的。 她隨后冷冷笑道:“哼!有银子就了不起吗?不晓得有命没有?” 沈鈺珠猛地心头一跳,看向了沈知书,不想沈知书再不多说,大步朝前走去。 沈鈺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总觉得心头一阵阵不安,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安。 到傍晚时分,云香从小厨房里端了饭进来。 沈鈺珠拿起了筷子刚要用饭,不想外面一阵哄闹声袭来。 隨后惊慌失措的茹蓉疾步走了进来,大哭了出来。 “大小姐,您快去瞧瞧!夫人出事儿了!!” 第70章 重复利用 沈鈺珠狠狠惊了一跳。 下午时分,陆婴还和祖母吵了一架,隨后甩袖离去。 现在怎么就出了事儿?难道陆婴不在沈府? 她忙站了起来,一边的云香和春熙已经机灵地帮她將外面的披风穿戴上。 “你別慌,仔仔细细说来!”沈鈺珠的声音沉了下来。 茹蓉看著沈鈺珠毫不慌乱的样子,顿时心头镇定了下来。 她忙冲沈鈺珠道:“回大小姐。” “下午夫人带著几个府里头的管事去了郊外的粥棚。” “不想有饥民闹事,说咱家夫人粥棚里用坏掉的米熬粥,好多人吃得拉肚子!” “说是咱家夫人要害死饥民,也不知道谁牵的头,现在將夫人团团围住!”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饥民们越围越多,几个管事的都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夫人现在被困在那里!根本没有办法出来!” “大小姐,这可如何是好?那些人都打红了眼!” “老爷在河堤上,王妈去求了老夫人。老夫人还说风凉话,说夫人不守妇道,死了活该!” 沈鈺珠的眸色冷了下来。 茹蓉哭道:“奴婢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毕竟县主嫁进了沈家,这事儿总不能再求到陆家去!” “呜呜呜,大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沈鈺珠哪里敢耽搁,饥民闹事儿,可大可小。 呵!分明有人攛掇,这是要將陆婴活活打死的局。 当真是阴毒! 设计挑起灾民的不满,然后乘机鼓动饥民作乱,乱中派些人手將人打死了去。 到时候沈家新夫人死在乱拳中,即便是官府出面,又能怎么样? 总不能將云州城地界儿,以及云州城附近所有的饥民都抓起来治罪吧。 如此一来,陆婴若是被人乱拳打死,顶多就是得一块儿朝廷颁发的牌坊,怕是冤死都没有办法帮她报仇的。 沈鈺珠的一颗心瞬间沉了下来。 “去请你家长公子带著护卫来!” 茹蓉哭道:“大小姐,我倒是想去请!长公子这些日子去了京城。” “如今这水太大了,长公子想从京城回来都没有法子呢!” 沈鈺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设局的这个人当真是心机狠辣,步步杀招。 她抬腿走出了揽月阁的门,隨后吩咐了下来。 “茹蓉你去同王妈说,我祖母那边不必指望!让她快去陆家稟告!” “任何人都不要说,只去和陈太医说,就说陆婴好歹也是陆老爷子的女儿,一条命,看他救不救!” “是!是!奴婢这便去!!” “张妈!” “大小姐!”张妈也是慌了,忙走到了沈鈺珠的面前。 沈鈺珠看著她道:“张妈,你去找大少爷,请他带著伙计先去瞧瞧!” “春熙,你现在帮我去钱庄上兑一些散钱出来,带著几个人去粥棚那边等我!” “是!”春熙忙去箱子里翻找银子出来,小跑著去前院喊李泉。 沈鈺珠隨后折返回了自己的暖阁,將慕修寒留给她的那块儿玉佩拿在了手中。 冰凉的玉佩躺在她的掌心中,她不禁心头微微升腾起一抹羞愧来。 她这是第几次要受他的恩惠了。 之前她也是傲娇的人,救了慕修寒一命,不想接二连三地要人家还这个人情。 罢了,没脸也就没脸吧!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现在饥民暴动,那些杀红了眼的人可不是她几句话就能摆平的。 她现在需要厉害人物,帮她將场面控制住。 “大家不要慌,將手头的事情办好便是!” 沈鈺珠说罢带著云香出了府,其他的人也纷纷按照刚才沈鈺珠的吩咐忙乎开来。 沈知仪得了信儿,先带著十几个伙计去解围。 陆家那边还没有消息,当初陆婴嫁进沈家,陆老爷子是一百个不愿意。 现在也不晓得他还能不能顾及一下父女情分。 沈鈺珠拿著玉佩乘著马车行驶到了福隆当铺。 马车停在了福隆当铺的外面,沈鈺珠紧紧攥著玉佩下了马车。 在这水深火热的时候,沈鈺珠没有想到福隆当铺的买卖居然这么好。 也难怪,现在玉器珠宝都不如手中的粮食金贵了。 人人为了一口吃的,都是豁出去了。 沈鈺珠忙提著裙角走了进去,柜檯里坐著的吴长贵一看沈鈺珠走了进来,顿时脸色变了几分。 这不是沈家大姑娘吗? 这可是世子心尖尖上的人,儘管世子什么都没说,他们几个人可是晓得轻重。 世子爷不近女色,唯独对这个沈家姑娘多看了几眼。 吴长贵忙將手头的事情交给了其他的小伙计,他疾步朝著沈鈺珠迎了上来。 “沈小姐福安!”吴长贵冲沈鈺珠抱拳行礼,神情甚至还有点点的卑微討好。 沈鈺珠脸色微微一红,真的是挺尷尬的,感觉自己像是狗皮膏药讹上了人家。 现在陆婴生死未卜,她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了。 沈鈺珠忙同吴长贵福了福低声道:“吴掌柜,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儿?” 吴长贵倒是想说不能,可是他敢吗? “沈小姐,您这边请!” 吴长贵忙將沈鈺珠迎到了里间,还將门也关了上来。 一个姑娘家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来找他,吴长贵明白沈小姐这是遇到难事儿了? 沈鈺珠忙拿出了慕修寒的玉佩,红著脸送到了吴长贵的面前。 吴长贵看著世子爷的隨身玉佩,眼角抽了抽。 这玉佩的重复利用率当真是高! 沈鈺珠压低了声音道:“我晓得我这也是不要脸了,可我如今没有別的法子!” “郊外的饥民將我母亲围住,要打要杀的,我手边没有人能去救!吴掌柜您看……” 吴掌柜一愣忙道:“是不是沈夫人开的粥棚?” 他顿时脸色沉了下来:“这帮餵不饱的下作玩意儿,沈夫人救了他们,他们居然还要打杀!” “沈小姐,不慌,我这便去调集人!只是……” 沈鈺珠心头一顿:“只是如何?” 吴长贵道:“您在郊外等著便是,一会儿人就给您调过去了!” 沈鈺珠一愣,看著吴长贵说得轻鬆,也不知道是不是推脱。 不过已经到了这般境地,她也没有別的办法了。 她忙同吴长贵告辞,隨后带著云香还有几个陆婴带过来的忠僕朝著郊外陆婴的粥棚而去。 刚出了城,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百多个劲装汉子骑著马,齐刷刷候在了城门外。 一个个一看便是武功高强身手不凡,不过都戴著面具,看不清楚眉眼。 为首的一个冲沈鈺珠躬身行礼道:“拜见沈小姐!” 沈鈺珠顿时心头感激万分,忙见礼后带著这群人朝著粥棚赶了过去。 不想刚站定,就看到陆婴的粥棚已经被上千的饥民围住了。 哭喊声,吵闹声,踩踏声袭来。 围在正中心的陆婴等人,在这一千多人的围殴下,哪里还有活路? 她之前想到会有些饥民闹,不想是这么多。 沈鈺珠顿时眼前一黑。 第71章 急智 “沈姑娘,”为首的一人忙惊呼了出来。 这一声喊將沈鈺珠惊醒了过来。 她眸色如霜冷冷看著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 定睛一瞧,才发现那些真正闹事儿的同盲目隨从的饥民已经完全搅合在了一起。 还有些无辜的老幼也被卷进了里面。 场面一时间乱得厉害,根本看不到人群中陆婴的身影。 即便是之前先赶过来帮忙的堂兄沈知仪也看不到了。 “主子!主子!!”李泉驾著一辆马车飞速赶了过来。 马车里装著刚在各大钱庄兑换好的铜钱,他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也是嚇傻了去。 “快!快!”沈鈺珠的声音显得乾巴巴的,一颗心一阵阵地抽紧。 “快將铜钱撒到另一边!快!!”沈鈺珠语调都微微发颤。 李泉忙应了一声,跳下马车將里面装著铜钱的竹筐子搬了下来。 他带著几个伙计按照主子指的方向,將铜钱猛地扬洒了出去。 铜钱是朝著陆婴粥棚反向的空地上扬过去的,那些原本起鬨的饥民,看到身后落了铜钱,忙纷纷跑过来捡地面上的铜板。 陆婴粥棚前,之前还围著的饥民瞬间散了一半儿。 留了一半的人中,还有一些被挤在地面上放声大哭的老弱妇孺,另外则是一些青壮饥民。 越来越多围著的人散去,终於看到了沈知仪的身影,身上包括头脸都是血跡。 他拼命挥动手中的木棍驱散想围上来的青壮饥民,身后护著一个女子,那女子便是陆婴。 此时陆婴已经晕了过去,也不知道生死,一个护著她的小廝倒在地上,显然没了生气。 “將那些人抓起来!不服的,杀!”沈鈺珠一看这阵势,心头髮了狠。 慕修寒的那些手下忙打马冲了进去,为首那些闹事儿的哪里打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人? 不多时便败下阵来,顿时落了下风。 此时陆家的护卫也赶了过来,那些鼓动闹事的瞧著情形不对,忙要离开却被陆家的人堵了个正著。 因为沈鈺珠想出来的办法,那些祸首没有办法混进饥民中逃走,尽数被慕修寒的人抓获。 沈鈺珠奔向了沈知仪,发现沈知仪身后护著的陆婴早已经昏迷不醒。 头髮散乱,脸色苍白,额头还有些血跡,脖颈处也有乌青,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伤的。 “快!请陆家陈太医来!” 沈鈺珠忙將陆婴扶了起来,送进了李泉赶过来的马车里,紧跟著將沈知仪也一併搀扶进了马车。 虽然沈知仪还清醒著,可肋骨处被锐器刺出来几个口子,血將他靛青色锦袍都染成了紫黑色。 沈鈺珠顿时红了眼睛。 若不是沈知仪替陆婴挨了这几刀,陆婴的后果不堪想像。 普通饥民即便是闹事儿,也不可能持有这种利器伤人。 而且从沈知仪的刀伤上来看,绝对不是寻常庄户人家用的那些菜刀锄头之类的物件儿。 伤人的兵器很锋锐,而且价格不菲。 沈鈺珠顾不上这些,她忙带著陆婴和沈知仪回到了府里。 得了消息的沈啸文也急匆匆从河堤上赶了回来。 陆婴被安置在澄名苑的暖阁里,陆家来的陈太医正在替陆婴把脉。 东侧暖阁里躺著因为失血过多昏迷的沈知仪,等陈太医从陆婴暖阁里出来后,便去了东侧房给沈知仪疗伤。 亏得是陈太医在,陆婴和沈知仪都被救了过来。 陆婴当年带著的嫁妆里还有几根老人参,被沈鈺珠做主熬了汤给沈知仪吊气,护著他的心脉。 沈啸文不停地责备陆婴不守妇道,不懂事。 开粥棚而已,何必亲自去。 惹出来这么多的事端,便是给他丟脸。 沈鈺珠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抬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有些话儿,女儿晓得不该说!” 她顿了顿话头道:“可是女儿又不能不说!” “当初母亲开粥棚,亲自去賑济饥民的时候。” “满城都夸讚咱们沈家,尤其是父亲您家风很正的时候!” “那个时候,您怎么不说母亲多此一举?” “你……”沈啸文脸色一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儿?” “父亲,母亲需要休息,若是您想要宽慰几句便暂且留下来,若是你存著心来吵架的。” 沈鈺珠冷冷笑了出来:“女儿现在只想好好服侍母亲和兄长,您请去书房里歇著吧!” 沈啸文被自己的女儿顶撞了回来,本想多说几句,不过陆家人也在他不好说。 沈啸文冷哼了一声,倒是不忘记问了问陈太医自己夫人几句,隨后甩袖离开。 陈太医从沈知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沈鈺珠忙迎了上去。 陈太医看著沈鈺珠,眸色掠过一抹深邃和讚许之意。 今儿多亏这个丫头机灵,想了个办法用铜钱將聚集的人群散开。 后来这丫头连著沈家大少爷一起送到了这里。 如果注重什么礼法规矩,等他瞧完了陆婴,再去沈记米铺看沈大少爷,怕是早就误了事儿了。 陆家姑奶奶这一遭也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如果不是沈家大少爷捨命护著,浑身这么多刀怕是都落在她的身上。 “陈太医,我母亲和堂兄怎样?”沈鈺珠忙上前一步,心头还是慌得厉害。 陈太医也是心有余悸,狠狠吸了口气道:“得亏大小姐处置有度,否则……” 他猛地脸色沉了下来,抬眸看向了沈鈺珠道:“大小姐,按理说这是你们沈家的家事。” “可是老夫还是要提醒一句,谋害有誥命在身的命妇,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沈鈺珠心头一跳。 “沈大小姐,”陈太医定定看著沈鈺珠道,“老夫与你们沈家打交道也就这两回,不过当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陆老爷子虽然和陆家姑奶奶有些嫌隙,沈家若是真的容不下,也不必强求!” 他定了定神道:“老夫告辞!” 沈鈺珠忙躬身將陈太医送出了府,还拿了件礼物一併给陈太医带著。 拿银子,他自是不喜欢的。 沈鈺珠將早些年外祖父送给她的那一套上好的端砚包好,送给了陈太医。 她看著陈太医上了马车,却压低了声音道:“我晓得您在陆家也有些时候了,我母亲您完全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 她抬眸看著陈太医,眼底掠过一抹坚毅之色道:“不过鈺珠向您保证,此件事情我父亲给不了陆家一个交代,我自会给您和陆家一个交代。” 陈太医微微一愣,看著面前十几岁的丫头,居然这么有担当,脸色鬆懈了几分。 “如此,甚好!” 沈鈺珠看著陈太医的马车消失在暗沉下来的夜色中,两只手却是攥成了拳。 这一遭到底是谁设的局? 阴险,毒辣,狡诈!混在饥民中,也不好抓他。 呵!可偏偏给她抓住了尾巴。 “主子!主子!”李泉忙疾步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那些鼓动饥民的祸首抓住了!” 沈鈺珠眸色一闪,冷冷道:“备好马车!我们走一趟!我倒要瞧瞧是哪路的神仙?” 第72章 艺人 沈鈺珠坐进马车里,驾著马车的李泉压低了声音道:“主子,福隆当铺的吴掌柜候著呢!” “嗯!”沈鈺珠应了一声。 她心头也暗自纳罕,慕修寒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一个小小的福隆当铺,短时间就能召集起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劲装豪客。 这还是云州城,不晓得慕修寒在京城是个什么样子的存在? 她忙收回了心神,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很快马车驶到了福隆当铺后院的门前。 沈鈺珠下了马车,李泉走到后院门口敲了敲门。 “何人?”一个少年清冷的声音。 “沈家大小姐求见!”李泉压低了声音。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个穿著青衣的少年,一看气度不凡。 他冲沈鈺珠躬身行礼,似乎已经知道她来做什么,低声道:“掌柜的在后面园子里等著您,您这边请!” 沈鈺珠点了点头,李泉在外面候著。 她跟著少年沿著抄手游廊走到里面的一处院子。 院子看起来也稀鬆平常,一株槐树,树下一方棋盘,正屋三间正堂,东西两侧种著几株老梅。 沈鈺珠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院子,因为夜色降临,天际间黑沉沉的。 院子里的其他景物看得也不是分明。 少年走到了那方棋盘前,弯腰缓缓转动棋盘。 突然沈鈺珠脚下踏著的地面一阵震颤,隨后棋盘没有了,露出了黑漆漆的一个通道来。 沈鈺珠眉头一蹙,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想到了慕修寒那张俊美欠揍的脸。 她不知道为何,居然心头坦然了几分。 这是慕修寒的地盘儿,他的手下还不至於害她。 也是奇怪,她重活一世,对谁都不是很信任。 唯独对这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居然会如此信赖。 哪怕是他不在此,只是他的属下,她也放心。 “沈姑娘小心脚下,”少年提起了风灯帮沈鈺珠照亮。 原来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左右两侧逼仄,不用弯著腰走,还算舒服一些。 不晓得走了多远,又是上升的通道,等出了前面的口子。 沈鈺珠才发现居然是一个更大的院子,不过院子四周的墙壁很高,正堂外面也没有开窗户,只开了几个黑漆漆的通风口。 穿著青布衣衫的吴长贵疾步迎了上来,冲沈鈺珠躬身笑道:“沈姑娘来了!” “人已经给您抓了起来!您想问什么隨在下来!” 吴长贵看起来是个和善机敏的商人,手腕却狠辣得很。 屋子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 “有劳吴掌柜的!多谢!”沈鈺珠跟著吴长贵进了正堂。 正堂里点著烛灯,迎面紧贴著墙壁绑著四个中年汉子,已经受了刑。 吴长贵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果然是世子爷看上的女人。 寻常女子见了这样的场景,早就容失色,心头狂跳。 不想这个沈家大小姐能如此从容应对。 吴长贵躬身道:“已经问了出来,这四个人是这一遭闹事儿要刺杀沈夫人的凶手。” 沈鈺珠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四人,根本就不认识这几个人。 陆婴之前虽然荒唐,可不是那种隨便招惹仇恨的女子。 “这几个是江湖中的杀手吧?” 一边的吴长贵顿时一愣,好毒辣的眼睛。 “沈姑娘,这几个人是生死门的。” 生死门?沈鈺珠眉头一蹙。 这个江湖组织上一世她是听说过的,专门拿人钱財替人消灾,不过因为信誉好不隨便出卖主家的信息,发展得很快。 现在这个组织可能刚发展起来,故而对於那些规矩守得极其严格,不一定能撬得开他们的嘴。 沈鈺珠冷冷看著面前的几个大汉道:“谁指使你们的?” 为首的一个络腮鬍子,看著沈鈺珠是个姑娘家,言语轻佻,满脸的鄙视。 “呵呵!一个婆娘也敢问爷们儿的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闭嘴!!打!”吴长贵顿时恼了,都吃了这么多鞭子。 非但不招,还挺硬气的。 不想一顿鞭子下来,那些人丝毫没有妥协的跡象。 吴长贵都打不动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骨头硬的人。 沈鈺珠定定看著面前几个血葫芦一样的人,脑海中想起了陆婴和大哥浑身是血的画面。 她心头沉下去了几分。 她重活一世只想护著自己想要护著的人,这话儿可不是隨便说说的。 “吴掌柜,能否帮我一个忙?” 吴长贵一愣忙凑到了沈鈺珠的面前,世子爷看上的女人,莫说是一个忙,一百个也得想法子帮。 沈鈺珠冲吴长贵躬身福了福道:“您晓不晓得咱们云州城街头,耍把戏的那些艺人住在哪儿?” 吴长贵顿时愣怔了一下,怎么问起来这个? “这个在下是晓得的,都住在通州桥畔的那一片儿破旧院子里!” “本来云州城百节热闹过后,再留在此地没有什么赚头,那些艺人想要离开的。” 吴长贵嘆了口气道:“可是瞧瞧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走不成了,洪水將官道都冲毁了去。” “最迟也得两个月后才能离开!” 沈鈺珠点了点头:“小女子恳请吴掌柜派人去找那些耍蛇的艺人,將他们手中的蛇和笛子都买了来。” 吴长贵顿时傻眼了,这算个什么想法? 这些耍蛇的艺人还不是中原人,都是从西域那边流转过来,在大周的土地上討口吃的。 他们原本要进京去,正好路过云州城。 云州城办百节,他们也能赚几个银子。 就在云州城停留了几日,不过人家那绿绿的翠色小蛇,是用来赚银子的,怎么能卖? 沈鈺珠从怀中摸出来提前准备好的银票,塞进了吴长贵的手中淡淡笑道:“银子多锅也能卖的!” 吴长贵一愣,顿时瞭然。 如果能得一大笔银子何苦来再去京城受罪。 他晓得沈鈺珠急用,忙命那个带著沈鈺珠过来的少年,拿著银票去办这一趟差事。 不多时少年提著一只特殊的薑黄色箱笼走了进来。 沈鈺珠缓缓揭开箱笼,里面还有几个更小的盒子,盒子只开了一个小孔,是放小蛇出来的通道。 盒子上面有个搭鉤,一提那小孔就露了出来。 沈鈺珠提著一只小盒子凑到了为首的杀手面前,盒子里还有蛇类爬行游弋的动静儿,在这密室內听著分外的触目惊心。 她冷冷盯著面前的汉子,那人脸上的嘲讽终於凝固了。 吴长贵也嚇呆了,世子爷看上了个什么女人啊? 这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吗?感觉像是地狱里的阎罗? 这种残忍的法子,她也能想得出来。 吴长贵还是很配合地命两个手下將那人的脑袋固定,將他的嘴巴捏开。 沈鈺珠將小蛇进出的小孔对准了他的嘴巴。 她眼底冷冽寒霜,声音像是从地狱中渗透出来。 “我没有时间和你们几个磨嘴皮子!” “说出雇你们的人是谁,我便放了你们,给你们银子,各自安身立命!” “若是不说,你们便只能死在这里了!” “我从来都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欺我者必死!” 咔噠!搭鉤鬆开的声音,小蛇嘶嘶的声音。 “我说!我都说!!”旁边的一个年纪较小的青年再也撑不住,大声哭喊了出来。 “那个人是……” 第73章 善良 “是谁?”沈鈺珠冷眼旁观。 “小七!不要说!!门里的规矩你忘了吗?”被沈鈺珠餵蛇的汉子倒是有些血性。 “哥!哥!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呜呜呜……”叫小七的青年看著沈鈺珠不像是嚇唬他们,到底是撑不住了。 他忙冲沈鈺珠吼了出来:“是沈家二少爷!是他找我们兄弟几个做局,要杀了他的继母!” 沈鈺珠眸色一片寒凉。 “吴掌柜的,好吃好喝供养著这几位。” 她定了定话头,冲吴长贵躬身行礼道:“鈺珠借您这块儿风水宝地用用,这几个人以后我有机会会带走的。” 吴长贵一愣。 这沈家当真是个凶险的地方,几乎比得上京城慕家了。 一个庶子居然想出来这么毒的计策害人。 不过世子爷离开云州城时交代过,但凡是沈家大姑娘的事情,他们听著便是,也不必通报与他。 吴长贵忙躬身笑道:“沈姑娘说哪里话,这几个人交给在下即可!”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您什么时候来提人,只消得派人来福隆当铺传个话儿就行。” 沈鈺珠点了点头。 外面的夜色越发深邃了几分,再迟一会儿主街就要宵禁了。 沈鈺珠回到了沈府,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揽月阁里歇著。 她现在担心沈知礼那个丧心病狂的,不知道下一步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母亲这边她一定要亲自看著的。 陆婴身边服侍的人只留了茹蓉和王妈两个。 其余的僕从全部派遣到外间去,陆婴一应吃喝的东西,沈鈺珠將自己身边的云香和春熙派了过来看著。 沈知仪安置在澄名苑的隔壁养伤,里里外外的人,沈鈺珠全部换了一遍。 顿时澄名苑紧凑了起来,外面想要进来打探消息的人,都被挡了出去。 沈知书亲自来问候都被沈鈺珠撵了出去,她还待要衝进来,不想被王妈將她身边的一个婆子狠狠给了几耳光,这才不敢造次了。 夜色中的澄名苑像是一座孤岛,四周都是凶猛恶兽,它自岿然不动。 沈啸文不得不去了衙门口,府里头的一切庶务暂时交给沈鈺珠处置。 看似风平浪静的沈府,暗潮汹涌,人人心头都有些惶急。 陆婴是在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 “大小姐!大小姐!夫人醒了!!”王妈欢喜得几乎要哭出来,疾步走到了隔间去喊沈鈺珠。 沈鈺珠整整守了陆婴一晚,累到了极点,刚刚和衣在隔间的贵妃榻上小憩,就被喊醒了。 她忙起身朝著陆婴住著的暖阁走了进去。 陆婴睡著的暖阁,晕著浓烈的药味。 她缓缓醒转过来,整个人不能动弹,靠在了迎枕上。 她以往神采飞扬的脸颊因为惊嚇和受了伤,脸色显得有些灰败。 “鈺珠!”看到沈鈺珠走了进来,她忙要坐起来。 “母亲,”沈鈺珠忙坐在陆婴的身边,將她扶著重新躺下。 陆婴紧紧抓著沈鈺珠的手,脸色白得嚇人,眼底满是惊惧之色。 “仪哥儿怎样了?啊?他怎么样了?”陆婴到现在声音还微微发颤。 那个场面,几乎成了她无法挥去的噩梦。 那么多人,都是她曾经费尽心血帮助过的饥民,居然想要打杀了她? 她哪里用发霉的米熬粥给他们喝,所有熬粥用的米,她都亲眼过目的。 怎么会…… 陆婴狠狠打了个哆嗦。 彼时如果不是沈知仪拼了命衝进来,將她护在身后。 那些刀刀致命的利刃,此番定是刺在她的身上。 “鈺珠,你快瞧瞧你大哥!!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他!” “不知你大哥怎么样了?” “他……他浑身都是血窟窿……这可如何好?” “不行,我去找他!!他会不会已经死了?会不会?” 陆婴虽然已经嫁为人妇,可是心性还像个小女孩儿的心性。 此番看就是真的急了,哭著便要下床去找沈知仪。 “母亲!母亲!”沈鈺珠忙按住了六神无主的陆婴。 “大哥没死,他活得好好儿的!”沈鈺珠忙帮陆婴宽心。 “陈太医帮他治得伤,他现在还活著,母亲不必担心!” “只是女儿斗胆做主,將他也一併带进了沈府里养伤。” “那个时候,母亲和大哥都伤得很重,女儿就顾不上避嫌了!” 陆婴一听沈知仪还活著,顿时鬆了口气,整个人像是紧绷的弦,陡然鬆懈了下来,瘫倒在床榻上。 “来人!送人参去大少爷屋子里!” “还有库房里的冬虫夏草,那几株雪莲也一併送过去!!” “是!!”王妈看著自家主子终於醒了过来,顿时老泪纵横。 莫说是送这些补品,不管送什么,自家主子都欠了大少爷一条命。 “母亲,大哥那边我已经安置妥当,倒是您需要好好养一养身子才行!” “您就別操心这些了,好好静养,”沈鈺珠轻声宽慰,接过了云香端过来的药碗。 她將陆婴扶了起来,一勺勺餵她喝药。 陆婴其实是个很娇惯的女子,即便是喝药也皱著眉头,沈鈺珠暗自好笑塞了一颗蜜饯在她嘴里。 陆婴喝了药,又躺了一会儿,倒是能半躺半坐起来。 她淡淡扫了一眼王妈道:“王妈,你带著云香姑娘出去歇著吧。” 王妈晓得自家主子这是要和大小姐说说体己话儿了。 她忙带著云香走出了暖阁,还將外间做粗活儿的几个丫头也一併带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了陆婴和沈鈺珠两个人,气氛微微有些沉闷。 陆婴仰起头看著镶嵌著翠色流苏的纱帐顶子,边角缀著夜明珠,发出幽幽的暗光。 沈鈺珠也不说话,她晓得陆婴难受。 她是个热心肠的女子,虽然嘴巴上不饶人,可是心地良善。 別的世家开粥棚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在里头,她却不是,她是真的看著那些饥民可怜。 便是这样可怜的一群人,这样被她倾尽全力庇护的人,反过来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纵然沈知礼设局,找人鼓动,但那些饥民的嘴脸她再也不愿意去回想。 “珠儿,我是不是很傻?” 沈鈺珠一愣,抬起手帮她將眼角的泪擦去。 她缓缓嘆了口气道:“升米养恩,斗米养仇,母亲待他们太好了,反倒落不得好。” “明日起,母亲將粥棚撤走几个,剩下一两个便是。” 陆婴点了点头,唇角渗出一抹苦涩,缓缓道:“鈺珠,你和我说实话,这府里头有人想害我吧?” 第74章 就住这里 陆婴抬眸定定看著沈鈺珠。 眼底带著几分哀伤,狠狠刺了沈鈺珠的眼眸。 陆婴苦笑道:“我自从进了沈府,虽然时间短暂,自认为没有做过对不住沈家的事情。” “我扶持夫君,照顾沈家的子弟,老夫人那边也没有失了礼数。” “即便是被我撵到庄子上的赵氏,那也是她挑衅我在前,我才去处置她的!” “她在庄子上的吃穿用度,我也没有亏了她。” 沈鈺珠微微垂首,眼眸间掠过一抹苦涩道:“母亲宅心仁厚,只是有些人根本不懂得好赖。” “是谁?”陆婴抬眸看著沈鈺珠。 沈鈺珠看著她身子弱,本不想將这件事情马上告诉她。 毕竟当家主母被自家的庶子设局陷害,一般人难以接受的。 不过她既然问出来,她也不能再瞒著她了。 沈鈺珠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雪纸,上面是那个刺客写的歪歪扭扭的供词,还摁了一个指印。 她將雪纸交给了陆婴。 陆婴眉头一蹙,接了过去,垂眸看去。 顿时脸色微变,眸色变了几变。 惊讶,愤怒,无力…… “母亲,我之前和您说过,沈家有些人的胃口很大,一般的小恩小惠填不饱的。” 她猛地抬眸看著陆婴:“母亲准备怎么办?” 沈鈺珠看著陆婴手中紧紧捏著的供词道:“现在將状子交给知州大人,或是去京城打官司,都能让他吃不了兜著走。” “不过母亲打这个官司的时候,最好是先和父亲和离!不然这事儿成不了!” 沈鈺珠定定看著陆婴的表情。 她其实之前没有將供词交给陆婴,还有一桩考量。 沈知礼做下的事儿,单他一个人砍头倒也罢了。 可他想要害死的是有誥命在身的翁城县主,皇上若是真的追究下来。 整个沈家势必要给出一个说法的,轻则沈啸文罢官革职,重则沈家的其他子弟也要受牵扯,甚至是重刑。 到时候別说是沈知礼,即便是沈鈺珠身为沈家的一份子也要跟著受累。 沈鈺珠是有私心的,不过这件事情她必须得交给陆婴决断。 陆婴许久都没有说话,沈鈺珠静静等在一边。 屋角的沙漏,沙子一点点地落下,静寂无声,却又时光流逝。 许久,陆婴缓缓握著沈鈺珠的手道:“我有些累了!” 沈鈺珠忙將她扶著重新躺好,帮她盖上了被子。 那一瞬间,她心头安寧了下来。 她赌陆婴的善良,到底还是赌贏了。 可是这件事情,她不想就这么不了了之。 “母亲,若是想要出这口恶气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鈺珠起身將陆婴身上的被角按了按。 陆婴本来已经微微闭上了的眼眸,猛地睁开,看向了沈鈺珠。 她眼底有恨,怎么可能没有恨? 她堂堂陆家金枝玉叶的女子,有誥命在身的翁城县主,高贵的通判夫人。 却被一群粗鄙的,下三滥的脏污汉子团团围住,將她的头髮打散,身上的衣服都被剥去一半儿? 她心头恨毒了的。 她以后如何在云州城立足,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只是她虽然恨沈知礼的狠毒,恨沈啸文的薄凉,却不能拿整个沈家出气,毕竟还有沈鈺珠的几分薄面。 如今听沈鈺珠这般一说,她忙抬起头看向了沈鈺珠。 沈鈺珠缓缓俯身,凑到了陆婴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 陆婴眼底一亮,忙要起身,却被沈鈺珠压住了胳膊。 “母亲,此间事情缓缓图之,您还是先將伤养好。” 陆婴点了点头,等她养好伤再说。 又过了三天,陆婴已经完全能下床走动了。 她的脸色也渐渐恢復了几分。 她能走动的第一件事,便让沈鈺珠扶著她去隔壁东侧院的屋子里看望沈知仪。 陆婴和沈鈺珠刚走到隔壁院子里,却看到几个小廝闹哄哄聚在暖阁的门口。 “你们这是做什么?”陆婴一愣,忙疾走了几步。 为首的正是之前沈鈺珠派到沈知仪身边的李恆。 李恆忙上前一步冲陆婴和沈鈺珠行礼。 “回夫人,回大小姐的话儿!大少爷刚刚醒来,便急著要回沈记米铺!” “小的这边正在收拾,不想惊动了夫人和大小姐!” “什么?”陆婴脸色瞬间一变,“他伤得那么重,怎么能隨便搬来搬去的?” 陆婴忙走了暖阁,沈鈺珠紧走了几步跟了过去。 两人刚推开暖阁的门,就看到床榻上的沈知仪已经坐了起来。 估计起来的有些捉急,伤口又裂开了,將外面穿著的白色中衣也染红了去。 “快躺下!不要命了吗?”陆婴疾步上前,一把將沈知仪按著重新躺在床榻上。 得亏沈知仪是小辈,可被陆婴这般动作还是狠狠嚇了一跳,露出了几分窘迫。 “叔母!” “你躺下说!”陆婴生气了。 “来人,去请大夫!伤口都裂开了!你就不能好好养著吗?”陆婴脸色沉了下来。 沈知仪最讲究礼法的一个人,看著长辈因他而生气顿时不敢乱动。 “叔母,侄儿住在这里不太合適!小伤而已,侄儿回沈记米铺养伤也是好的。” “什么不合適?”陆婴抬高了声调,“你是沈家大少爷,之前是被那些贱人攛掇著离开沈家。” “如今伤得这么重,在自己家里养伤怎么了?” “王妈,传我的令下去!马上把归云亭那处院子收拾出来,给大少爷住!”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婴,眼底掠过一抹欣喜。 归云亭是之前沈知仪住过的地方,四周一片竹林,很是雅致。 后来沈知仪被赵氏赶了出来后,那处院子成了沈知礼的一处別院。 他经常带著同窗好友回来,就住在那里,做了二少爷的客院。 王妈也是微微一愣,低声提醒道:“夫人,那院子现在是二少爷招待客人……” 陆婴冷笑道:“那么好的院子放著自家少爷不能住,倒是撵出来让不相干的人住。“ 她眸色清冷:“这倒是怎么个说法?” “传我的话儿,將院子里但凡是二少爷的东西统统丟出去。” “按照大少爷的喜好重新布置,马上入秋先这么住著,等明年开春翻修便是。” “院子里配两个丫头服侍,两个粗使婆子,外院的小廝不够用,再买几个书童候著!” “缺了什么东西,开了我的库房,缺什么就拿什么,自家孩子怎么能被欺负到外面去,让人笑话我这个当家主母吗?” 她最后一句话是故意说给沈知仪的,不给这个孩子施加点儿压力,他今儿是指定会搬出去住的。 沈知仪一听陆婴最后一句话不敢说话了,他真的不是欺负新来的当家主母,他是在外面住习惯了。 沈知仪侧过脸看向了沈鈺珠。 沈鈺珠避开他求助的眼神,任由著陆婴將他的生活起居照顾得妥妥贴贴,隨后连著他搬到隔壁归云亭的事情也筹办停当。 只等著他伤口癒合能动了,就搬过去。 等陆婴带著一群人风风火火帮沈知仪张罗归云亭,疾步走了出去后,沈鈺珠单独留了下来。 此时暖阁里只剩下了她和沈知仪。 沈知仪忙看著沈鈺珠道:“珠儿,你去和叔母说说,我还是住在外面方便一些。” 沈鈺珠却不接他的话,反而定定看著他道:“大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沈知仪一愣:“你且说来。” 沈鈺珠看著他一字一顿道:“大哥,你愿不愿意过继给母亲?” 沈知仪顿时嚇呆了去。 第75章 压制他 “珠儿,不得胡言乱语!”沈知仪顿时脸色巨变。 他沉声道:“叔父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礼哥儿又才华出眾。” “他只是个庶子!”沈鈺珠淡淡道。 沈知仪极力反对,这是沈鈺珠预料到的事情。 堂兄宅心仁厚,断然不会有掌控沈家的野心,可是她不能让沈知礼那样黑心黑肺的上位。 上一世惨痛的经歷告诉过她,沈知礼即便是后来上位,还是不放心沈家其他的子弟。 这一次若是大哥不乘机上位,以后沈知礼掌控了这个家族,怕是连一条命都不会留给她这个老实大哥的。 沈知仪之前挺佩服沈鈺珠的。 可现在沈鈺珠说这些有的没的,他脸色微微整肃了起来。 “珠儿,即便礼哥儿是个庶子,可也是叔父的亲生骨肉!” “叔母想要过继一个孩子,也能把礼哥儿过继给他啊!” 沈鈺珠看著面前老实巴交,脸色端正的堂兄,不禁苦笑了出来。 “大哥,你觉得礼哥儿愿意让叔母做他的嫡母吗?” 沈知仪顿时说不出话来,直愣愣看著面前的沈鈺珠。 他其实心头也清楚,赵氏不是个好人,心思狠辣,她养大的沈知礼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鈺珠看著他道:“礼哥儿从小在赵氏身边长大,与赵氏的情分不浅。” “这个时候母亲將他过继到自己名下,难道母亲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不成?” 沈知仪顿时说不出话来。 叔母陆氏確实是地位尷尬,自己生养不出孩子,若是过继別人的,总得过继一个合適的。 她之前將赵氏赶到了庄子上后,早已经与赵氏还有礼哥儿结下了梁子。 这个时候,將礼哥儿过继到自己身边便是与虎谋皮。 可他著实不愿意掺合到叔父一家子的恩怨情仇中,他只想护著眼前的这个妹妹,能送她安安心心嫁个好人家,便足够了。 之前他得了先夫人萧氏的爱护,短短的三年,他將萧氏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 別的,他真的没有太多的奢望。 况且他又不是叔父的亲生骨肉,叔父也不喜欢他。 沈知仪定了定神忙道:“若是叔母想要个孩子傍身,也可以从沈家的其他宗亲里,找个奶娃娃过继过来便可。” 沈鈺珠笑了出来道:“你倒是替母亲想得周到。” 沈知仪脸色微微一红。 沈鈺珠看著他道:“大哥,你倒是看看沈家现在还有没有合適的奶娃娃让母亲过继过来?” “沈家不是京城里的那些大户人家,门庭庞大,血亲眾多。” “能和父亲攀上关係的,都没有合適的人选了。” “再远一点儿的,可没有咱们几个关係这般的亲密。” “沈家小户人家,还真的找不到合適人选!唯一的合適人选便是大哥你!” 沈知仪更是慌了起来忙道:“不可这般说,我……我不合適!我是当真不合適!” “我母亲待你怎样?”沈鈺珠打断了沈知仪的话。 对於大哥,她也有应付的办法。 得將他逼上一逼。 沈知仪忙道:“叔母很好的一个人。” 他这个话儿没有隨意奉承的意思。 他是真的觉得陆婴是个好人。 他小小年纪因为赵氏在叔父跟前吹了枕头风,叔父明里暗里的排挤,赵氏的冷嘲热讽。 沈知仪早早离开了沈府,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说实在的心头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后来他慢慢给自己挣了一份家业,也算是看开了。 自从陆婴进了沈府后,隔三差五请他回来吃饭。 还派人送一用物品给他,甚至她身边的王妈做针线的时候,还给他也做了一双鞋。 这些东西他也能买到不缺,但缺的是这份儿关爱。 彼时他心头暖洋洋的。 从小没了妈的孩子,陡然別人给一点点的好,他都当成是大恩记著。 故而之前珠儿说母亲遇到了危险,他才不顾一切地衝进去。 他是个怕疼的人,硬生生替陆婴扛下了那么多刀,肠子都刺破了。 他咬著牙撑著,不能让身后的叔母受伤。 沈知仪晓得自己只一个毛病那就是心软,对自己好的人,他更是见不得对方受伤害。 沈鈺珠看著自家堂兄忠厚老实的脸,心头微微一暖。 这个人,只要別人给他一点点的热度,他会用自己的命去回报。 沈鈺珠狠狠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倒是这一遭,母亲差点儿被饥民们围殴,乱刀刺死。是谁幕后指使的吗?” 沈知仪猛地抬眸眼底掠过一抹愤恨:“是谁?” 沈鈺珠看著沈知仪道:“沈知礼!” “怎么会?”沈知仪顿时瞪大了眼眸。 他是真的不相信,沈知礼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谋害誥命在身的主母,沈家满门的脑袋都不够砍的啊! 沈鈺珠冷冷笑了出来。 “大哥,这个家有些人是要吃人的!” “赵氏母子之前为了抢到周庄周家养的灵芝梅,杀人放火,是不是他?” “即便是母亲过门,可曾减去他一两银子的销?” “他在沈家虽是庶子,排场却赶得上嫡子了,这样还不满足!” “这一遭买凶的是他,僱人设局煽动饥民的是他,差点儿杀了母亲的还是他!” “即便是你身上的伤,也是因他的缘故。” “大哥!”沈鈺珠紧紧扣住沈知仪的手臂定定看著他道:“大哥,你忍心看著我们沈家毁在他的手中?” “若是这个家里没有人牵制住他,由著他这么胡闹下去,怕是沈家因为他满门抄斩那也是必定的!” “到时候大哥又怎能独善其身?” “我……”沈知仪顿时心头纷乱如麻,恨自己的无能,也恨沈知礼这般的心狠手辣。 “大哥,这一件事情算我求你帮忙吧!” “你宅心仁厚,有你看著沈家,他也不会再出什么么蛾子!” “若是他能改过自新,以后母亲將他也一併过继到名下,你又不是那种和他爭的人!也不算害他!” “他如今觉得沈家只他一个厉害子弟,著实有些张狂了!” “我……”沈知仪刚要说话似乎被沈鈺珠猜到了,打断了他的话头。 “大哥,你是不是还想说,让母亲给父亲抬几房姨娘!生个孩儿!” “可那些小奶娃毕竟扛不住沈知礼祸害,现在制不住他,以后他不定要怎么炮製我们这些人呢!” “大哥,求你了!”沈鈺珠是真的带著几分哀求了。 沈知仪被沈鈺珠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不答应也不行的。 他缓缓点了点头,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我答应你便是,不过叔母和叔父……” “我问你的话,就是叔母让我问的!” 沈鈺珠看著他定定道。 沈知仪彻底泄了气,没有丝毫的退路了。 沈鈺珠看著他的样子,心头暗自好笑。 別人家的子弟抢破了头想要做嫡子,他倒是受刑一样。 “大哥,”沈鈺珠刚要说几句宽解的话儿,突然外面传来李恆慌乱的声音。 “二少爷!您这是!二少爷!!这是夫人的意思,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哪个狗胆子包天的,敢动爷爷我的东西!!” 外面传来了沈知礼清冷如霜的声音。 第76章 反咬一口 外面一阵吵闹声袭来。 隨后外间的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沈知礼从门口走了进来,穿著一件海蓝色锦袍,腰间束著嵌羊脂玉的带子。 他猛地抬起手粗暴地掀起了帘子,外面的李恆也紧跟著走了进来,脸上带著几分薄怒。 沈二爷当真是欺负人,即便是对大少爷有气,也不能这般地横衝直撞进来。 沈知仪本来重伤在身,此时看著沈知礼的跋扈,心头也恼了。 沈鈺珠缓缓站了起来,冷冷看向闯进来的沈知礼。 “礼哥儿,你这是来看望病人还是掀屋子来了?” 沈知礼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他冷冷看著沈鈺珠和沈知仪,尤其是看向沈知仪的脸色带著万分的冷冽,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恨意。 这廝早被自己的娘亲赶出了沈家,不想居然还能出来碍他的事儿。 如果不是这个混帐东西救了陆婴那个贱人,他的目的便达成了。 到时候谁又能將他怎样,毕竟被饥民乱拳打死,即便去找罪犯,也寻不到的。 可现在陆婴被这个混帐东西给救了下来,甚至大有取代他的趋势。 “长姐说哪里话,”沈知礼冲沈鈺珠躬了躬身道:“小弟自然是来看看大哥的。” “听闻大哥救了母亲,小弟感激万分,想瞧瞧大哥的伤势如何?” 沈知仪看著面前阴阳怪气的沈知礼,想起来刚才沈鈺珠说的话,顿时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少年,居然会这般地心狠手辣。 他此时身上的伤还未好利索,刚才和沈鈺珠说话儿,也耗费了有些精神,脸色懨懨的。 “多谢二弟关心,小伤而已。” 沈知礼扫了一眼沈知仪,心头暗恨。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小伤也好,重伤也罢,最好死了才好。 “呵!大哥这一遭救了母亲,自然是得了母亲的欢心。” “只是大哥身边的人將小弟院子里的东西丟了出来,小弟倒是不明白了?” “大哥难不成在救母亲之前便想的能替母亲挨那么几刀?还是大哥觉得母亲在那个时候会遇难,大哥恰好就去替母亲挡了刀子?” 沈知仪顿时脸色沉了下来,饶是他忠厚老实也听出来沈知礼话语里的不对劲儿。 什么叫他刚刚好去救了母亲,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沈鈺珠心头咯噔一下,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的沈知礼。 他想干什么? 赵氏和沈知书虽然混帐,可论心机,沈知礼绝对在她们两个人之上。 沈知礼现在晓得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更要命的是,他之前雇的那些生死门的人和他也断了联繫。 他这便是准备反咬一口吗? 还是这个小混蛋设了別的局? 反正鼓动的是饥民,他隨便收买几个饥民说是沈知仪指使的,想要陷害沈家的当家主母。 沈知仪想要回到沈家,不得不採取这种下作的法子之类的。 只要沈知礼利用这个藉口,做局就能搅合起一池子浪,到时候谁也落不到好儿。 沈鈺珠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 好歹毒的心思,顛倒黑白,反话正说,指鹿为马的本事倒是渐长了。 不过这个臭小子想不到,现在生死门的那几个人证已经被她藏在了福隆客栈。 如此一来,慕修寒怕是成了她手中最称手的一张牌。 沈家的这些人绝对想不到,她会和京城慕家的子弟有些牵连。 沈鈺珠心头强行压住了愤怒和想要杀了沈知礼的衝动,淡淡笑看著沈知礼道:“礼哥儿果然在南山书院里学到不少的东西,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沈知礼眸色一闪。 一边的沈知仪却是沉不住气冷冷道:“二弟,你有什么话儿,明面儿上说,我实在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退一万步,归云亭之前本就是我住著的地方。” “二弟將我的院子拿出来变成了客院,现在我要在沈府里养伤,自然需要再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二弟若是有疑惑,大可去问叔母!” 沈鈺珠讚许地看向了沈知仪。 其实大哥不是嘴拙任由人欺负的主儿,他是面情软不好意思。 若是他真的想要护住一个人,绝对是不会退缩的。 看来刚才自己同沈知仪说的话,起作用了。 沈家不能由著赵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胡来,当年自己母亲心善,架不住赵氏哭诉放她进了府。 不想酿成了后面那么多的祸患。 这一遭,沈鈺珠重活一世,再也不会让悲剧重演。 沈知礼微微一愣。 面前沈知仪这个傻子,从小就是被他欺负的货色。 沈知仪从小父母双亡,即便是被他设计算计,他也不会告到爹爹那里去。 不想如今居然还有这般硬气的一面? 沈知礼那一瞬间,微微有些愣怔。 他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才是沈家未来的继承者,他就是父亲的一个侄子而已,父母还是做买卖的商人。 凭什么,他就能骑到他的头上,沈知仪算是哪根葱? “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起来,罢了!” 沈知礼轻轻弹了弹绣著竹纹的袖口,缓缓从窗户前的椅子边站了起来,定定看著沈知仪道:“我这便去问问父亲,府里头到底是谁当家?” “我们沈家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死了爷娘老子的来耍威风!” “你……咳咳咳……”沈知仪最痛恨別人用他早早亡故的双亲刺他。 他忙要理论,却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猛地咳出血来。 “大哥!!”沈鈺珠忙將沈知仪按著,不让他起来。 好不容易伤口包扎好,若是再裂开,那就麻烦了。 沈知礼这是在故意气大哥,就是要激怒他。 果然沈知仪一口血呕了出来,沈知礼唇角渗出了一抹冷笑。 “这种小事何必问你的父亲,你的东西是我丟的,怎样?”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婴带著人亲自去后面的库房里给沈知仪搬东西去了,不想刚折返回来想要瞧瞧沈知仪的伤势怎么样了,居然沈知礼寻上了门。 她缓缓走了进来,抬眸冷冷看向了沈知礼。 沈知礼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 这慌乱转瞬消散,他忙规规矩矩冲陆婴行礼。 “母亲,孩儿觉得搬家这种大事情,还是需要告知父亲一二!” 陆婴看著沈知礼的脸,那背后不晓得藏著多少齷齪狠毒的法子。 她定定看著他一字一顿道:“呵!既然你这么想和你父亲说!正好儿,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和你父亲商议呢!” 第77章 唯一的儿子 沈知礼脸色瞬间变了几分,心头掠过一丝忐忑。 不过那日围攻陆婴的饥民差不多有上千人,自己的心腹后来回话说,领头的几个人早已经逃了。 他不信陆婴能在这短短的几天內就將人抓到了。 况且他雇的是生死门的人,生死门的门规分外的严苛。 一旦被抓了,即便是死也不能供出主家,否则这个门派別想在江湖中混跡下去。 退一万步来讲,陆婴抓到他的把柄又能如何? 如今他可是父亲唯一的儿子。 此番看著陆婴想要抬举沈知仪,怕是也不能够的。 这世上哪个男人会傻到此种地步,有自己的儿子,还要再抬举別人的儿子? 沈知礼想到此处,顿时心头稍稍安定了几分。 如今已经和陆婴撕破了脸,沈知礼倒是不怕她闹。 “母亲,”沈知礼冲陆婴行礼道,“自从母亲进门,孩儿一刻也不敢忤逆,事事顺著母亲的心。” “孩儿只是不晓得母亲將归云亭孩儿的东西统统丟了出来,是何意图?” “母亲既然如此一说,孩儿也想问问父亲,这究竟是几个意思?” 陆婴顿时脸色气得发青,这个大逆不道的小畜生。 她忙要开口,却看到沈鈺珠冲她使了个眼色。 她忙压住了火儿,沈知礼可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 一个不小心,就能被此人钻了空子,到时候办不成事儿还可能要坏事儿。 陆婴脸色缓了缓冷冷笑道:“礼哥儿素来是个学问高的,莫说是在沈家,即便是在整个云州城,提及你的名字也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 “罢了,今儿看起来礼哥儿对我这个当家主母不甚满意。” “既如此,就去请老爷吧!” “反正这几日,水患也缓了几分,老爷抽空儿回来处理一下家事应该有时间的!” “秦管家,去衙门口请老爷回来一遭!” 外面得了信儿的秦管家,早就赶到沈知仪住著的院子外面了。 刚刚听府里头说大少爷和二少爷吵起来了,如今又牵扯了新夫人,这可是乱得够可以的。 他听到陆婴的吩咐,忙疾步走了进来,应了一声差事,折返出去请老爷去了。 “王妈,去松林阁请老夫人来前厅!” “是,夫人,”王妈转身走了出去。 沈知礼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怎的连著祖母也要请了来? 不过陆婴请再多人也改变不了,他是父亲唯一儿子的事实,倒是要瞧瞧她还能怎么样? 若是她非要计较,他就將这件事情推到沈知仪身上。 就说沈知仪心术不正想要陷害母亲。 陆婴若是攀扯他,他就牵扯沈知仪。 哼!亲儿子和侄子,倒是要瞧瞧父亲相信谁。 沈鈺珠看著沈知礼毫不在意的张狂神情,唇角晕著一抹冷意。 这个人到底是被父亲和祖母宠坏了。 上一世便是如此,虽然他文采还说得过去,却是心性不稳,到底没有能在科考中脱颖而出。 不过后来和卢卓等人合谋害死了她,也害死了她的外祖父,將萧家一族斩草除根。 估计还能得一些绝户银子,彼时大概在官场上会一步步用金钱堆积起他的路子吧? 这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畜生,以后即便是在朝廷做官也是坑害百姓的贪官昏官! 她的眸色一闪,断然不能让他再囂张下去。 沈府里这一遭闹腾,居然是沈家小一辈子弟闹了起来。 不管是沈老夫人还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沈啸文,得了消息后忙赶到了前厅。 沈啸文是最后一个走进正厅的。 他行色匆匆,河堤上好不容易有了名目,洪水也降下去一点点,不想家里头闹成了这个样子。 他身上还穿著赤红色官服,皂色官靴上染著泥点子,脸色铁青大步走了进来。 除了端坐在正位上的沈老夫人,其余人看到沈啸文进来后,纷纷起身给沈啸文行礼。 即便是伤势很重的沈知仪也被李恆扶了起来,行礼后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 沈啸文狠狠瞪了为首的陆婴一眼,这个女人进门后,倒是学了大女儿沈鈺珠的做派。 搅合得家宅不寧,没有一天消停的。 他坐在沈老夫人的身边,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点著陆婴斥责道:“你刚刚嫁进来,我也不好说你什么。” “你且瞧瞧如今你做了些什么事儿?” “先前是拋头露面开什么粥棚,开粥棚也罢了,你何必亲力亲为?被人羞辱,差点儿死在那里,丟不丟人?” 陆婴猛地抬眸看向了沈啸文,眼底顿时渗出了一抹冷意。 沈啸文被陆婴那锐利的目光狠狠一刺,不敢再说下去了。 毕竟是翁城县主,虽然是他的妻子,可是他也不能像骂寻常女子那样骂她。 他不敢的。 陆婴脸上不动声色,心头却寒凉到了极点。 虽然她当初有算计他的心思,这才嫁进了沈府。 可她堂堂县主嫁给一个从五品的地方官,做的还是继室,她这算是大大的下嫁了。 她进了沈府后自认为没有亏待过他。 孝顺他的寡母,照料他的孩子,甚至还准备给他再纳两房小妾。 她觉得自己够可以的了。 她即便是开粥棚那也是为了他的仕途和名声考量,她只是太热心肠了而已,不想差点儿被人害死。 想要害死她的还是他那个才学很好的宝贝儿子。 有些事情,她不想挑明了说。 没想到沈啸文不仅仅是迂腐,此人当真是无情至极。 陆婴心头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身边不能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小辈。 沈啸文缓了缓避开了陆婴锐利的视线,继续碎碎念道:“你倒是再瞧瞧现下。” “我让你管著这个家,你就是这么管的吗?” “礼哥儿住的地方,已经住了许久,为何平白无故要搬?” “如今礼哥儿马上要赶考了,你影响到他读书怎么办?” “礼哥儿若是这一遭爭气能高中,到时候整个沈家跟著光宗耀祖,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怎么就闹个不停呢?” “你还有没有做长辈的样子?” 沈鈺珠不禁暗自冷笑,父亲口口声声护著礼哥儿,这几乎是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成了他的习惯。 这个家里,不管沈知礼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父亲和祖母都会包庇他。 一次次,一件件。 小到从小欺负沈知仪,设计陷害他。 长大了更是心机阴狠,杀人放火,灭口陷害,这种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 沈老夫人冷冷扫了一眼陆婴:“你这个不孝妇人!” “之前还顶撞与我,如今又拿我的孙子下手,你倒是意欲何为?” 陆婴淡淡道:“我没什么意欲何为!” 她缓缓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婆婆和丈夫,一字一顿道:“我要过继仪哥儿到我的名下!” “什么?”沈啸文顿时大惊。 第78章 关起门说 “荒唐至极!”沈啸文猛地站了起来。 他固然有时候糊涂小心眼儿,冷漠无情。 在子嗣上头,算计得清清楚楚。 他在沈家排行为二,可头顶上的哥哥和嫂嫂被贼人所害。 如今沈家的大宗只有他们二房撑著,他有的是儿子,不需要再过继儿子。 陆婴虽然来自於陆家,也不能在他的子嗣上为所欲为。 沈知仪脸色一僵,心头微微一痛。 他也不想被过继的,父母早亡,爹娘死的时候他才三岁多。 他晓得叔父嫌弃他是个累赘,但是之前答应了鈺珠这丫头的事情,他不能露怂,这事儿他得扛著。 沈老夫人也是一愣,刚要反对,却想起来另一件事情。 最近仪哥儿这个孩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势,洪灾来之前,这个孩子囤了大量的粮食和布帛。 现在怕是发財了,到底和他的爷娘老子一样,是个会做生意的。 她眸色一闪道:“过继怎么行?” “不过仪哥儿搬回来住是可以的。” “现在云州城什么都贵得厉害,仪哥儿赚了银子也不能忘了你祖母和叔父。”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沈老夫人,心头一阵阵厌恶。 对自己小辈厚此薄彼也就不说了,挖了一个的眼珠子给另一个人填坑,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长辈? 沈老夫人最是个踩低就高,贪得无厌之人。 就因为大伯父夫妻两个忠厚老实,不能討她欢心,她自始至终都看不上大伯父大伯母。 如今连著堂兄的辛苦银子也要算计,当真端不上檯面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陆婴淡淡笑了出来:“母亲说的什么话儿,自古以来都是长辈们先给小辈们做个表率的。” “如今沈家还不到揭不开锅的时候,真到了那个时候,有我的嫁妆呢。” “呵呵,盯著小辈们那点子银子,这事儿我臊得慌,做不出来。” “你是什么意思,这么一大家子人,难道都得我儿子一个人撑著吗?”沈老夫人顿时震怒。 陆婴看著沈老夫人只是冷笑不说话。 “都少说两句行不行?”沈啸文觉得一阵阵头疼。 他冷冷看著陆婴道:“你是沈家的新妇,家宅安定是头等大事。” “小辈们搬家这种事情你少掺合!” “仪哥儿,你暂且住在別院,等伤好了,还是搬出去住吧。” 沈知仪脸色染了一层羞愤,沈啸文的话,很是伤人。 他救了他的妻子,他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倒像是防备著他这个侄子。 不过叔父从来都没有对他们大房说过一句感激的话,人人都说商人无情无义。 在他们沈家却倒了个个儿,经商的供养著读书的,最后也没有落个好儿。 沈知仪忙要起身应一声,然后搬出去。 他虽然答应了妹妹沈鈺珠,不等於他脸皮厚到叔父出言赶他走,他都赖著不走的地步。 “是,叔父,小侄不必等伤好,这便搬出去。” “等一下,”陆婴起身走到沈知仪的面前,抬起手將他按坐在椅子上。 沈知仪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仪哥儿,你且坐好。” 陆婴转过身冷冷看著沈啸文道:“老爷,这话儿才讲了一半儿,怎么就开始赶人呢?” “退一万步来讲,归云亭本就是仪哥儿住的地方,怎么就成了礼哥儿的私有之物了?这还不能动了不成?” 陆婴冷冷笑了出来。 “老爷,听府里头的老人们说您年轻的时候吃穿用度,包括参加科考的盘缠,哪一样不是死去的大哥大嫂给您筹办的?” “你......”沈啸文最怕別人提起这个。 陆婴根本不怕他发飆,她有誥命在身。 沈啸文想处置她还得细细掂量一番才行。 “別说老爷吃的用的,即便是老爷当初穿的衣服鞋袜都是大嫂一针针缝了出来的。” “呵,莫说是仪哥儿住沈府一个寻常的院子,即便是住进正堂又有何不可?” “你......攀扯这些做什么?”沈啸文脸色涨红了去。 恨得牙痒痒。 他是极力不愿意承认自己靠著大哥大嫂卖馒头的钱发家的。 那是他人生的污点。 但陆婴这么说他,他也不敢动嘴更別提动手了。 沈老夫人冷斥陆婴道:“有你这么做长辈的吗,小孩子住的院子,是礼哥儿的就是礼哥儿的,平白扯出来这些。” “礼哥儿?”陆婴冷冷笑看著沈老夫人。 “您这么大岁数了,怎的睁著眼睛说瞎话呢?” 陆婴点著正厅的摆设雕塑笑道:“整座沈府能修成这么气派的样子,大概了先夫人不少的银子吧?” “她是个大度的,了就了,不计较。” “我这人却是喜欢斤斤计较,若是论起来,归云亭该是先夫人当初专门为仪哥儿修建起来的。” 沈知仪眸色隱约有些酸楚,当初先夫人待他是真的好。 处处照顾,还帮他修建院子,將他视如己出。 她甚至亲自握著的他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 三年后,主母突然病逝,他当时还在郊外的庄子上。 先夫人萧氏给他买了一匹小马儿养在郊外的庄子。 那天是他最快乐的一天,他去郊外看小马,回到府里头有些迟。 远远听到府里头传来了哭声,天都塌了。 他紧紧抱著不到三岁的鈺珠妹妹,茫然无措地看著那些人將他最喜欢最信赖的叔母抬出了府。 那一晚上很乱,他至今不敢回想。 陆婴冷冷看著沈老夫人道:“归云亭即便不是仪哥儿住,也轮不到礼哥儿霸占著吧?” “一个庶子而已,占著府里头这么多院子,是何道理?” 陆婴为人豪爽,说话也乾脆,几句下来,堵得沈啸文和沈老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鈺珠听著著实地解恨,有些话她早就想说,可她是个小辈。 陆婴是长辈,这些话说起来更加鏗鏘有力。 “罢了,你说搬让礼哥儿搬走便是。”沈啸文心烦至极。 一处院子何苦来爭成了这个样子。 沈知礼不禁暗恨,看向了陆婴的视线微微发冷。 陆婴抬眸看著沈啸文道:“老爷,礼哥儿从归云亭搬不搬走是小事儿。” 她定了定神一字一顿道:“仪哥儿过继到我名下的事儿,今儿必须有个定夺。” 沈啸文没想到她又绕到了这件事情上。 “你疯了不成?好端端地说什么过继的事情?” “呵,老爷,今儿还就得好好说说,来人,关门,閒杂人等全部赶出去。” “要说,这事儿先关起门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