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雄的民国》 第1章 金川 民国四年冬,奉天省金川县吴家趟子屯,下了两天一夜的大雪,將黑天时终於放晴。屯西头紧挨林子有一座低矮的黄泥房让雪埋了大半,房南门前清理出了一块五步见方的空地。破败的房门虚掩著,里面传出几声若隱若无的嘆气 “他爷,趁雪停赶紧背老二去躲躲吧,天黑鬍子就来拿人……老二这病,唉……” 一个妇人从早就凉透的灶锅里摸出半个熏得黢黑的饼子,用油的发亮的乾粮布仔细包好,放在锅台上。 “揣好了,你爷俩路上吃。” “管他干啥,自己惹得祸事不担著,躲出去装啥熊。” 男人把空空的菸袋锅猛吸了两口,抬起脚狠狠冲鞋底敲了两下,拿起锅台上包好的饼子揣进怀里,向里屋走去。 里屋炕上躺著的少年將外间对话听了个清楚,强撑起虚弱的身体望向四周,屋子里光线昏暗,裸露的黄泥墙油的黑亮,空气中泛著一股难闻的怪味,这些都显示著这个家庭是何等的贫穷。少年很快体力不支又重新倒在炕上,脑袋也越发的沉,心里暗骂: “悲催啊,別人穿越不是王爷便是將军,自己却是个病秧子,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隨之他觉得自己被恐惧所包围,而恐惧的来源是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一个叫李振清的土匪今夜要捉他上山点天灯,可这又是为什么?各种记忆交错衝突,搅得他头疼欲裂,只想沉沉睡去。 男人进屋,少年拍了下迷糊的脑袋。 “我……” 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男人赶紧一步上前,將少年躺好,盖严被,又抬手擦了下眼睛。 男人叫吴忠诚,当年闯关东来到吴家趟子,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娶了本地女人田氏为妻,生有三子,老大孝功,老三孝国。炕上躺著的少年是他家老二,取名孝良,光绪二十五年生人。老大投了军,好几年没有音信,老三在宽城子求学,身边只有老二守著,却又惹了这祸事。 三天前,邻居家大小子杜彪起早叫了吴孝良去五里外金川街大龙湾泡子刨冰打鱼。两人运气也是真好,刚刨开冰便捞了条长近五尺的大鱼,偏偏不巧让狼家老二看到,就此惹上祸事。 泡子周围本有几晌旱田是金川街大户狼甲昆家私產,狼家凭此霸了整个泡子,狼老二便是郎甲昆的弟弟狼甲韦,他逮到两人,不由分说让跟班动手打人。 杜彪本就懦弱,身体瘦小,几下被打到在地,吴孝良打起架来则不要命,一脚踢中狼二右臂,自己却失去平衡摔进冰窟窿里。狼二端著右臂杀猪般的惨嚎,等吴孝良爬上岸,这杀才已经被两个跟班架走。 吴孝良被冷风吹的打个哆嗦,立刻清醒,狼家在此地飞扬跋扈,如今打坏了狼家二爷,可是闯下大祸。果然,狼家放出风来已经收买四方顶鬍子李振清,要拿他上山点天灯。他本想外出避难,却因为掉进泡子染上重风寒,病倒在炕,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吴孝良再次醒来,脑中原本杂乱无章的记忆仍旧让他痛苦不堪。他本是c市的外科大夫,在医院混的风生水起。科室副主任的位子眼看到手,怎料却在一次醉酒后稀里糊涂的穿越到这里。 吴忠诚坐在炕头,一双乾瘦的大手抚著炕沿。田氏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里屋,胳膊上挎个布包裹,站在一边关切的看著他。吴忠诚见儿子醒了,转头对田氏说: “过来,把老二扶到我背上” 隨后又补了一句 “他娘,也一起走吧,你一个人怎么应付鬍子……” 田氏默默的没有说话,跟著吴忠诚一起用爬犁拉著儿子向村口走去。天刚刚放晴,路完全被齐膝深的雪覆盖住。两个人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很是吃力。此刻吴孝良已经顾不上身体的痛苦,心里又惊又骇,穿越也就罢了,偏偏吴孝良这小子土匪恶霸都要找他算帐,可如何是好?看著陌生的父母,他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好闭上眼睛趴在爬犁上装晕。 “哎呦,俺当谁呢,这不是老吴头吗,你家老二没死呀,这著急拉哪去啊” 扎耳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在吴孝良耳边炸响。接著他感觉身上一凉,盖在身上的大被让人掀开,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拍了两下。忍不住气往上涌睁开眼睛。 “哈哈,敢情这小子在装死” 一个小无赖掀起盖在吴孝良身上的大被,转头冲狼二諂媚的笑著。 狼二吊著右边膀子,一脸做作的厉声嚷嚷: “快把被盖上,小王八犊子。冻坏了老二咋整?” 那小无赖嘿嘿一笑也不见害怕,转头冲吴忠诚嚷嚷道: “老吴头,拉回去吧,不用埋了。你家老二让老子这只妙手拍活了。” 说完放肆的大笑起来。吴忠诚气的直哆嗦,身后的田氏则死死拽住他,生怕他气昏头和这帮人动起手来伤了自己,无奈之下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没有搭话。田氏软语哀求著 “二爷,俺家老二病的厉害,俺和老头子这是拉了他去街里瞧郎中,您大人大量,就行行好吧。” 吴孝良前世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想起身反击,却被无赖按倒在爬犁上,听到田氏低声下气的求人只觉五內巨焚。狼二在一边装腔作势的笑道: “嘿嘿。俺大人大量,郎中药材都带著现成的,酒肉齐全,特意来看你家老二,就怕他治不好过去了” 说罢,冲身后几个跟班挤挤眼,一把拉过身后一个穿粗布黑衣的无赖,又从另一个无赖手里夺过半拉烧鸡冲田氏一指 “看到没?这是郎中,这是药,啊不,烧鸡,都齐著呢,”隨后对身后几个无赖喊道: “赶紧把爬犁拉回去,別在外面冻著了,进屋给老二瞧病。” 一眾无赖不理会两位老人的呵斥与乞求,强行拉著爬犁往回走。吴孝良嘆口气,无奈身体虚弱只好忍耐著任由他们摆布。可怜了二位老人作揖乞求,眾无赖都佯作听不到,无一人理会。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眾无赖在吴孝良家折腾一阵便跟著狼二散了。经过这段插曲,吴孝良知道走是不成了,狼二故意带人把自己堵在家里,为的就是怕自己跑掉。虽然他们散了,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故技重施,与其再次逃命自取其辱不如静观其变。便宽慰再次准备带自己出逃的父母,暂且听天由命吧。两位老人拗不过,只好作罢。 正在一家人长吁短嘆时,外屋房门轻轻响了几下,吴忠诚和田氏都是心中一紧。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吴家婶子,睡了吗?” 田氏鬆了一口气 “是杜鹃吗?没睡呢,门没栓,进来吧。” 吴孝良转过脸看著进来的少女。这具躯体原本的记忆告诉他,眼前这个颇为动人的少女叫杜鹃,是杜彪的妹妹,对他颇有好感。 杜鹃把挎著的篮子放在炕上,冲田氏一笑。 “这是家里烙的年火勺,给孝良吃的”然后轻轻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吴孝良,杜鹃白皙的脸蛋被冻的通红,一双眼珠黑的透彻,就像雪原上没有封冻的泡子,看一眼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吴孝良前世见惯风浪,是万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此刻见到如此娇態自然的少女也不禁心中一动。目光迎上她清澈的眼睛,点点头习惯性的说了声“谢谢!” 谁知杜鹃听了这句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又抬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髮。一旁田氏赶紧拉住杜鹃的手。 “闺女,冻坏了吧,来炕头儿坐……”她习惯性的向炕头摸去想暖和一下,哪知触手一片冰凉,这才惊醒整晚只顾逃命,忘记生火,炕早就凉透了。 “唉,家里也没生火……”说著话不由自主的嘆口气,转而呜呜的哭了起来。一时间杜鹃忘了吴孝良带给他的尷尬,忙安慰起田氏。 “鬍子也不一定就来,这么大的雪……” 吴孝良明白,杜鹃显然也听说了鬍子要来绑自己的事情。刚想说些什么,外屋咣当一声,一阵凉风灌了进来。隨著凉风灌进里屋的还有狼二阵阵破锣一样的喊叫声。 进来的却不是狼二,是三个大汉。为首一人穿了件白板子羊皮袄,用手里的盒子炮向上顶了下狗皮帽子,一张国字脸露出来,眼神让人不寒而慄。 “我就是李振清。哪个是吴孝良,跟我走一趟吧。” 第2章 四方顶 李振清突然出现,一把镜面盒子炮亮在手里,屋中人都嚇得缩成一团。寻常百姓哪里见过枪,吴忠诚和田氏虽然嚇的发抖却齐齐跪在李振清面前,乞求他放过自家孩子。 李振清身后跟来的一个独眼汉子见状,上前抬手就將两人拽到一旁,三两下捆起来,嘴里塞上破布。吴孝良眼见父母如此不顾性命,又为自己遭此大辱,感动之余激愤难忍竟然起身坐了起来。 “人,人是我打的,有帐冲我吴孝良算。放开我爷娘。” 独眼汉子听后不怒反笑 “好,是个带把儿的。”一挥手。 “老三,把他绑了。” 一个略显瘦小的鬍子上前就去拿他胳膊,他本就虚弱已极哪有力气反抗,只得任其摆布。老三突觉手背一痛,手一缩,一巴掌甩去,正打在杜鹃脸上。原来是这个看起来芊芊弱质的少女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杜鹃不管火辣生疼的脸扑在吴孝良身前,厉声喊道:“吴家哥哥病的快不行了,你们欺负他,还是不是人了?亏你们自称英雄好汉,我看你们都是狗熊” 一番话说的屋里群贼一楞。 经过一番折腾,吴孝良眼冒金星,心里盘算著这些强人鬍子虽然表面凶狠,行事却还有点分寸,应该不会搞出一言不和就血溅当场的惨案来。强压下心底的恐惧运一口气,虚弱的说: “好,好汉们,我跟你们走。此事与我爷娘和杜家妹妹无关,你们,你们放她走。” 李振清將盒子炮插回腰间,走到吴孝良近前哈哈一笑。 “很好,答应你就是。老三,把这个女人拽出去。” “慢著!”隨著破锣一样扎耳的声音,狼二窜了进来。色迷迷看了一眼杜鹃,上前欲摸她脸蛋。杜鹃气极一巴掌將手打开,又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挨了打的狼二也不生气,摸著被摑的脸笑的愈发猥琐。 “舒坦啊,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娟儿妹子你几时这般疼哥哥了?” 狼二又来到吴孝良面前。抬手便要打,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疼的“哎呦”一声。回头一看是李振清。 “李爷,李爷,二子这手不禁您老一握,快鬆手,疼死俺了。” 李振清收回手,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狼二。 “人按你大哥吩咐绑了,待处置完毕,我李振清欠你们狼家的这个情算是了了,今后两不相欠。” 处置二字让吴孝良心里一紧,难道真要拿我上山点天灯?不容他多想,李振清又对老三等人一摆手, “老三,拿了人,我们走。带上狼二一起上山” 狼二有些傻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李振清放自己回家。眾人也不理他,聚在屋角低声商量著什么。 趴在炕上的吴孝良只觉身子突然腾空被人拎了起来,一旁杜鹃看的不忍,哭出声来。吴孝良被人拎起身子悬在半空,见杜鹃如此模样仍勉强冲她一笑“杜家妹子,我没事,拜託你照顾好我爷娘。” 一旁被捆著的吴忠诚和田氏 眼泪淌满了已经让恐惧和悲戚扭曲的变了形的脸。 “爷,娘,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 李振清没容吴孝良继续囉嗦,提了他就走,老三也拽著狼二出了吴家。 李振清將吴孝良扔给独眼汉子,隨后又解下自己的貂皮大氅也丟了过去。 “老二,给这小子披上,省的没到山上,命却丟在路上。” 看这几个鬍子的做派,似乎也不是十恶不赦。吴孝良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既然无力反抗就只好看事態的发展吧。李振清路过金川街时还是將狼二放回了家,並没有为难他。只是告诉他,以后狼家哥俩的坏事他不会再管,但如果有坏了道上规矩的行为,別怪他翻脸不认人。 吴孝良恍然,这鬍子头原来是怕狼二留下骚扰杜鹃。心中不由惋惜,这鬍子头心思敏捷,又心存良善,只是不知如何上山落了草。转眼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一阵焦虑。 金川街到四方顶必经榆树川,路极其难走,灌木丛纵横交错,雪深及膝。本来还有一条猎户们踩出的细窄小径,由於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如今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痕跡蜿蜒向密林深处。独眼汉子扛著吴孝良脚下有深有浅却走的飞快不见一丝气喘。 一行四人走了约有两个时辰,老三长出口气: “终於到家了,这贼天,能冻死人。” 吴孝良勉强抬起头,眼前儘是漆黑,隱隱约约有一片院子,院子內黑沉沉一片,没有丝毫生气。不寻常的感觉蒙上心头,但他没有精力多想,脑袋昏昏沉沉,只想快点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哪怕睡在牛棚也好。迷糊间,听得李振清与独眼汉子商量著什么,迟疑著不肯向前。 “啪——”一声枪响划破寂静的夜空。吴孝良只感到身子一震便被扔到雪地上,一个激灵顿时精神了。这是他前世今生头一次听到枪声。李振清三人趴了下来,枪声稀稀拉拉的响起。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四方顶老家被偷袭,並且留守老家的人也失去踪跡。儘管焦急万分,李振清仍旧命令独眼汉子和老三趴在雪地上不要轻举妄动。对面黑暗中一声惨嚎传来,偷袭者有人被击中。几个人猫著腰,在夜色掩护下向李振清这一方快速小跑著。 说来也是李振清几人命不该绝,对方身后传来枪响。偷袭者两面受敌不明虚实,很快四散逃走。 “大哥,二哥,三哥是你们么,俺是老五啊。” “是老五。”独眼汉子和老三从地上窜起来,独李振清仍旧趴在地上,满脸痛苦,身下一大滩暗红,淌了满地的血。 独眼汉子看李振清扔趴在地上,意识到问题严重,忙仔细查看一番。他大腿被子弹击中,失血过多,已经开始意识不清。 “大哥,大哥……”独眼汉子坐在雪地上托起李振清上身,使劲儿摇晃著他。铁打一样的汉子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所有人都赶到近前,血汩汩的留著,李振清越来越虚弱,独眼汉子撕下里衣绑住伤口也无济於事。 吴孝良看眼前状况,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必须把握住。他用尽全力支撑起身体对大伙喊著: “各位好汉快抬这位大哥进屋,我有办法治他”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这个被掳上山的人质。有人提出质疑 “你自己都快病的半死不活,有什么本领救俺大哥” “医者不自医,快点抬人进屋,给我准备热水,时间就是生命。”吴孝良一边解释一边催促眾人將李振清抬进屋里。说完就想迈步,身体不支一个踉蹌向前倒去。旁边老三也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背上身就往屋里跑。 眾人看眼前情形也只有相信这个病秧子。吴孝良指挥大伙,將李振清抬到屋中桌子上,需要的热水,一切可以使用的工具很快准备上来。大伙都焦急的看著吴孝良趴在李振清大腿上忙活,却半点忙也帮不上。 约摸有半个时辰,吴孝良终於长出一口大气,刚想说句“大功告成”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章 梦里现实 吴孝良做了一个长梦,他又回到c市,终於坐上惦记许久的科室副主任的位置。年假时,他开著那辆白色r**4长途旅行。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个叫金川街的地方,越走林子越密,雪也越下越大,车子终於走不动,前轮在雪窝子里徒劳的转著。突然,嘭的一声,一个东西撞在车门玻璃上。仔细看去竟是张人脸,这张脸还衝著他在笑,笑的很惨,鲜血顺著眼角牙齿淌下来。让吴孝良感到恐惧的是,这张脸不是別人正是恶棍狼二。 他想逃,身体却像僵住一般。狼二疯了一样用头使劲的撞著玻璃,玻璃上渐渐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纹,终於玻璃被撞出个大洞,狼二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伸了进来,张口就朝吴孝良脖子上咬去。瞬间,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昏睡了三天三夜的吴孝良猛的睁开双眼,终於摆脱了那个恼人的恶梦。歪过头,入眼的是一头红色长髮,这头红髮的主人趴在自己床边,呼呼的打著熟睡的轻酣。向周围看去,整个屋子都是原木垒成的墙壁,缝隙里抹的是夹著草梗的黄泥。屋中间垒著一个黄泥炉子,上面盖著开水壶,正呼呼冒著热气。 有几缕红髮落在吴孝良脸上,弄的他很痒,伸手就想拨开去。红髮的主人感觉到了这轻微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向她照顾了三个日夜的男人。 红髮的主人分明是位少女。当吴孝良的目光落在红髮少女透著浅绿色的眼睛上时,觉得就像融入了初夏里的天空,白皙的面颊由於新睡泛著著些许潮红,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 红髮少女意识到了吴孝良的失態,並没有生气,反而欣喜的问道:“吴,你,醒了,想,吃的吗?” 別嘴的国语把吴孝良拉回了现实,摇摇头,又忙点点头。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小小的四方顶居然还住著洋人,不简单。 “姑娘,这是哪里?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谢谢!” 红髮少女见吴孝良说话,显得更加高兴。 “这,是,李的,庄园。我,照顾了,你足有三天三夜”一边说还一边伸出了三根手指 “你,叫我,安娜好了。圣彼得堡是我的,故乡。”说道这里红髮少女目光有写暗淡,转眼又急忙道:“我去告诉李,你醒了。” 安娜转身一溜小跑出了门,棕色长裙带起一阵风,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吴孝良笑笑摇了摇头,自打重生后对女人的定力好像下降不少。 几分钟后,人未至,爽朗的笑声先飘进屋里。“吴兄弟你可醒了,我们兄弟几个可是担心死了。”李振清拄著跟拐棍,走进来,坐到吴孝良床前。 吴孝良见李振清恢復的如此快,暗暗吃惊此人体魄强壮。同时,他心中又有太多疑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好汉,我这是……?” 李振清忙摆手。 “什么好汉,兄弟痴长你几岁,你若不嫌我这草莽之身,便叫兄弟一声哥哥如何?” 接著他好像是看穿了吴孝良的疑惑一样,继续说著:“狼甲昆救过哥哥一次急,为了还他这人情才错绑兄弟,不曾想你反救哥哥一命。兄弟你大病初醒不便再折腾,就安心在此养病,哥哥已经让老三下山给你父母报平安去了。” 吴孝良听罢,心中不禁唏嘘一阵,事情居然就这样峰迴路转。连忙在床上一拱手“如此,有劳李大哥。” 由於几日未进食,大伙先给吴孝良喝了点米汤,顺顺肠胃。李振清又与他扯几句閒话,见他略显疲態便起身告辞。吴孝良让安娜也去好好休息,不用守著自己。她执意不肯,见拗不过她,只好让她留下。安娜並没有打扰吴孝良休息,而是坐在另一边的炕上,哼著不知名的曲子,忙活著自己的小玩意。 直到此刻,吴孝良才有机会静下心来,想想自己的处境和將来的打算。通过与李振清的交谈中得知现在是民国四年,也就是公元1915年。好在前世对歷史了解颇多,具体情形也知道个大概。袁世凯即將称帝,离死不远了。他死后北洋集团將会分裂为直皖两大系,北京政府长期由段祺瑞把持。南北方各省督军横行,直系,皖系,晋系,桂系,滇系等各自为政,军阀大战的序幕即將拉开。此时,关外的奉系刚刚崛起。张作霖还不是东北王,任陆军二十七师中將师长,与他竞爭的还有同驻奉天的陆军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两人头上更还有奉天督军段芝贵。吉林省督军应该是孟恩远。后来张作霖针对孟恩远製造了“宽城子事件”一举將其赶走。黑龙江督军是毕桂芳,后来被张作霖拉拢第一师师长徐兰州排挤走。综合看张作霖此时处於事业的上升期,如果有机会投奔他那是最好不过。想到这里,吴孝良摇摇头。此时自保尚且不足,凭什么去投奔张作霖呢? 转念又一想,金川街地处奉吉两省交界,几成两不管地带,匪患横行。若是藉此拉起一票人马也不失为立身根本。前世奉军以及改编后的东北军就有很多將领出身草莽。在这样一个英雄不问出处的年代,人们只信奉一样东西,那就是枪桿子。 吴孝良不记得自己何时睡著的,醒来天已经黑透。咂咂嘴,乾的好像要冒烟。喉咙也紧的厉害,运了半天气终於咳嗽出来,感觉舒坦不少。 黑暗中一点灯光亮起。安娜没有走,听到吴孝良醒了,就点起油灯,將准备好的水和饭食端上来,扶起虚弱的吴孝良。大半碗高粱米粥,上面放著几块蔫吧的白菜叶。 “吴,饿了吧,先喝点粥吧。” 吴孝良也不客气,说了句谢谢,接过碗狼吞虎咽的將大半碗粥倒进胃里。安娜瞪著浅绿色的大眼睛夸张的看著他, “吴,你像,一个世纪,没吃过东西。” 吴孝良哈哈一笑,拍拍肚子。 “饱了,真好吃!” 安娜笑著將一片狼藉收拾掉,又坐回到吴孝良身边。 “吴,你是,医生?”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吴,你比,圣彼得堡最好的医生还厉害!” 吴孝良有点哭笑不得,他无法解释一个17岁的山村少年是如何拥有如此纯熟精湛的外科手术技术的。打了几句哈哈,就把话题岔开。他本就生性开朗,又是和美女在一起,自是谈笑风生。讲了几个前世无伤大雅的笑话逗的安娜前仰后合,最后眼泪居然都笑了出来。让他吃惊的是,安娜对国际时局十分了解。就顺著她的问题隨便说出一些见解,这些见解都是后世几十年积淀下来的,自是精准到位。安娜听后佩服不已。 閒聊中吴孝良得知,她还有个同伴也在山上。是个五十多岁的大鬍子,叫莫尔德维诺夫,曾是她的老师。 第二天,大家正围在孝良屋里嘮閒嗑时,老三匆匆赶了回来。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大哥,吴兄弟,你家里出事了……” “噗——”吴孝良正端著碗喝水,正好一口全喷了出来。 李振清轻轻拍打著吴孝良的后背,让他顺过这口气。老三也连忙解释著: “別急吴兄弟,那天咱们走后,狼甲昆將吴兄弟告到官府,诬陷你通匪造反。官府要抓你父母治罪,两位老人家得到消息连夜逃走,据那杜家姑娘说是去了样子哨。” “哐——”独眼汉子一拳砸到桌子上, “好一个恶霸,倒要让他尝尝子弹是什么滋味。” 吴孝良搜罗了一下头脑中关於样子哨的记忆,他有个亲娘舅在样子哨公署办公,父母应该是投奔他去了。想到这里,略略放下了心。他有些愤怒,因为一条鱼就要逼的人家破人亡。这是个什么世道?想到两位老人那晚惊恐扭曲的脸,心中有如刀绞。恨不得,马上好起来,去保护自己在这一世的父母。 李振清见吴孝良一言不发,担心他气昏了头劝道: “吴兄弟,好在两位老人逃出去了,此事待养好身体再计议也不迟。” 吴孝良也明白现在最首要的问题就是养好身体。低低的嘆了口气: “李大哥,孝良明白。” 难怪老话里说“寧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乱世人命贱如草芥,前世吴孝良对此曾不以为然。有了这一世的切身经歷,他才明白好好活著的可贵。在权力和財富面前,个人力量渺小的可怜。英雄如李振清这般汉子不也落了草么?看他谈吐,来歷又能一般了?难保他背后没有一个曲折悲剧的故事。他没有力量来改变这个世界。但是,至少要有能力自保,不再让身边的人受此折磨。 吴孝良又想到安娜,红头髮,爱笑的俄罗斯少女。她显然受到过高等的教育,为何流落异国匪帮?她的身后一定有著常人难以想像的经歷。 第4章 强敌初现 隨著在山上时日渐长,吴孝良了解到山上有八个人。除去安娜和大鬍子,就只有李振清六兄弟。独眼汉子是老二,其实他脾气远比自己的长相隨和。老三更是李振清的得力助手,每次行动都少不了的角色。其他几个人惯常是留下来看家,年龄都不大。在外人眼里老四,老五,老六是凶神恶煞的鬍子,但在吴孝良看来他们就是充满阳光的大男孩。 遗憾的是除李振清外其他人都隱去了名字。入了鬍子这一行就是辱没祖宗,自打落草他们就再不会用回本名。以至於多年后收敛烈士遗骨,在他们的墓碑上也只有老几二字。 时间一天天过去,吴孝良的身体也一天天的好起来。他终於可以下地,在山上走走逛逛。安娜整天围著他,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不愜意。有时兴致好了就给她讲前世论坛看来的故事,每当这时,她就双手拄著下吧饶有兴致的听著。时间一长,安娜养成个新的习惯,没事就缠著吴孝良给她讲故事。 这天吃完午饭,吴孝良给安娜讲了关於梁祝的故事。爱情对於少女来说是一个永不过时的主题。安娜拄著下巴静静的听著,讲到梁祝互相爱慕时,她会脸现甜蜜;讲到梁祝先后死去,她会默默流泪;最后两人化蝶,她破涕为笑旋即又若有所失。吴孝良讲完故事又煞有介事的念道: “上帝说,他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你看,他们两个做不成夫妻,变成蝴蝶就在一起了” “吴,你瞎编,上帝没说过,这话。”安娜停顿了一下 “说的还挺有,道理” 说完嘻嘻一笑。 吴孝良知道安娜信奉俄罗斯正教,经常看见她双手捧著一条链子,底下坠著个三横木十字架。在她面前说上帝,可真是有些班门弄斧,他尷尬的摸摸额头。 “啪——”两人面前的地上击起一阵尘土,安娜起身將吴孝良扑倒在地,正好臥倒在柴堆后,將两人挡住。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打枪偷袭。吴孝良有些脸红,危急时刻怎么能让一个女子在上面替自己挡枪,於是一翻身將安娜压在下面,身下少女丰盈的身体触觉清晰,不由得一阵尷尬。 “有,人,偷袭,我们。”紧张使安娜顾不得两人姿势曖昧,国语的断句更是一塌糊涂,但显然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吴孝良点点头想起身查看一下形势,安娜却紧紧的搂住他。 “別去,危险。” 又一阵枪密集的声响,一把盒子炮从天而降,砸在吴孝良后背上。 “吴兄弟拿著防身,小心藏好,等我们料理了这几个崽子再出来。” 是李振清的声音。 吴孝良將枪拿在手,学著前世电视剧里的摸样,捣鼓了一阵,总算弄明白保险在哪,对安娜晃晃手上的枪,从她身上爬下来,趴在柴堆后,缓缓露出头去观察动向。 柵栏外的林子里视野所及之处,至少有五个人,更远处还有枪声传来。一个人离开大树的掩护向前跑起,吴孝良端起盒子炮就是一枪,强大的后坐力使整个枪身抬了起来,子弹射向天空。毕竟是第一次使用盒子炮,枪没脱手就是万幸。儘管没学过开枪,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前世资讯发达,开枪瞄准的原理他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吴孝良端稳盒子炮又是一枪。子弹射在那人前方几步远处,击起一片尘土,嚇得那人赶忙趴下身体。吴孝良见第二枪又射空,重新瞄准,扣动扳机,目標头顶爆出一朵漂亮鲜红的血。 接下来的发展,开始变的极赋戏剧性。吴孝良左一枪,右一枪,竟將他视野所及的余下四人全部击中,枪枪爆头。后面急匆匆赶来保护二人的老三,看傻了眼,嘴张的老大,抢来的洋菸卷耷拉著,粘在下唇上。 “他娘的,这不可能……” 对冒著青烟的枪口吹了口气,吴孝良暗道侥倖,转而一想自己可能就是极有开枪天赋的人。 安娜看向吴孝良的目光已经满满的全是崇拜,美女都是爱慕英雄的,更何况是挡在自己身前血溅五步的英雄。 偷袭眾人见同伴纷纷中枪倒地,士气大跌,一声呼哨作鸟兽散。寨子里无一人受伤,李振清大步流星赶了过来,大声笑道: “吴兄弟,好枪法,哈哈——” 隨后跟来的大伙也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著。 “真没看出来,小小年纪,管就够直……” “吴兄弟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吴孝良有些不好意思, “实不相瞒,开枪杀人,小弟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老二分开眾人,將一个捆成粽子样的人扔在地上。却见他没了两片耳朵,满脸都是血,在地上杀猪一样的嚎叫著。 “他开口了,是昨晚那波人杀了个回马枪。主使是接官厅张大虎,这事不死不休。” 听到张大虎的名字,李振清眉头皱了一皱。 “都先回屋休息。老五,老六你俩放出去,看好山头。” 安娜则在一旁关切的检查这吴孝良是否受伤,大伙见此情景,都相视一笑。 晚上,四方顶眾人坐在吴孝良所住的黄泥房里,商量起如何应对张大虎。 安娜这一次破例没在自己的小炕上摆弄小玩意,而是坐在吴孝良一边听大伙七嘴八舌的议论著。说起来,她和吴孝良也算是同居。同屋而居也是当初她主动提出来,一则是方便照顾臥床不起的吴孝良;二则山上本就屋子紧张,李振清他们都是挤在一起。这间小黄泥房好在按照东北习惯搭的南北炕,吴孝良住了南炕,她就住在北炕。直到吴孝良伤势好转,她本就对吴孝良很有好感,也是山上寂寞极了,有善解人意的吴孝良陪伴很开心,渐渐忘却思乡之苦,更不愿让他搬走。 张大虎何许人也,乃接官厅一霸。所谓接官厅其实是一个稍大点的屯子,有著百十户人家。张大虎本是鬍子,名声极差,胡作非为,抢男霸女。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霸占了村中李大户的家產。自此取代李家成为村中大户,几年下来养了十几个炮手,在金川街一带成为数的著的人物。连金川街巡警保安所的巡警都不敢得罪他。只是四方顶与张大虎素来没有瓜葛,却不知那天是因何而来。 一番议论后,李振清沉吟著,大伙对这个强敌一筹莫展。 第5章 接官厅 吴孝良首先打破沉默, “李大哥,既然如此,何不派人潜入接官厅,探听一下虚实,也好对应做些准备。” “吴兄弟有所不知。接官厅张大虎防范甚严,外村人太扎眼,很难进去。” 吴孝良略一沉吟,按照脑中原来的记忆,想起有个表舅住在接官厅。 “这好办,我有个表舅家住接官厅,为人仗义,去投奔他,然后再伺机而动,诸位兄弟看如何?” 李振清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他不想让这个小兄弟身处险境。接官厅龙潭虎穴,一个不小心就能丟了性命。老二老三也极力反对,一旁的安娜更是摇头。 吴孝良听后哈哈大笑: “诸位哥哥,你们也太小看孝良了。为民除掉这一害,我义不容辞。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可怕的” 吴孝良学著前世电视里的语气说的豪气干云,他是真心想结交这些豪杰。重生后,他觉得自己丟去了很多前世的世故,开始变的感性,衝动。大家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物,对於致命的威胁当然是先下手除掉才是上策,最终都同意了吴孝良的计策,除此外他们也的確没有更好的办法。 临下山时,安娜仍旧穿著那件棕色长裙, “吴,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要回来,把心放肚子里,別忘了我还得给你讲故事呢。”吴孝良满脸轻鬆,上前將安娜拥入怀中,他没看到安娜眼里噙的泪水。 穿越后,吴孝良总有种看戏的心態,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件如走马观,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看客。和安娜一起久了,他才惊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世界,他的人生已经彻底融进了民国四年。 他故作轻鬆自然是希望安娜不要担心此行的诸多不测,他心里紧张的要命,隱隱的还有一丝兴奋。 四方顶虽然只有区区八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军火库,地窖里各种步枪手枪,子弹成箱,天知道他们哪里弄来这么多武器。武器充足,唯独缺马,只有一批拉货的駑马。开始吴孝良很不解,原来冬天大雪封山,人吃的东西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粮食餵马。 每人扛上一桿德国造,腰间掛著盒子炮,喊著號子下山去了。老三则留在山上保护安娜和大鬍子。 一人行道过吴家趟子时,吴孝良顺便回了吴家趟子,家中早已是人去屋空。屋里没有遭劫的痕跡,一些衣服乾粮也还在,显然他们走的十分仓促。想向邻居杜家打听一下消息,偏巧他家房门紧锁。 掌灯十分,眾人离接官厅越来越近。吴孝良大病初癒,走的有些脱力。心里腹誹著:前世电视上土匪都是高头大马,这李大哥却连匹马也没有,真够寒磣。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脚下又加了把加力。前面独眼汉子老二冲李振清努努嘴示意他注意身后。 “老二,后面那崽子到避风地儿时给插了。” 李振清头也没回又接著说: “告诉老五,老六护著点吴兄弟。张大虎的崽子不会只这一个” 吴孝良走的气喘嘘嘘,一抬头见独眼汉子放慢了脚步。正疑惑间见他示意自己身后,忍不住瞥眼看去。只见一个挑脚的汉子在二十步开外不远不近的缀著。他明白,这一定是张大虎的探子。突然白光一闪,那汉子突的停住了脚步,双手捂向脖颈间,缓缓的倒了下去。独眼汉子慢吞吞走上前,拨开那汉子的手“噗——”一声拔出把匕首。抬起脚往鞋底蹭了两下,放回怀里。 “老四,把这处理乾净了。看来,大路我们是不能走了。太扎眼。” 李振清沉吟一下又接著说: “走,进林子。”转头对吴孝良一笑 “吴兄弟处埋死人你就不必动手了。一会咱们要进林子,能吃得消不?” 吴孝良心中暗笑,李振清啊李振清这回你可走眼了。当外科大夫的哪个不是见过死人无数。各种尸体就是你这英雄好汉见了也难保不吐个七荤八素。但既然现在只是个17岁的少年就要装的像点。 “还,还真是头回处理死人。”伸手摸了把额头,做擦汗状。 李振清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一把吴孝良后背。 “好样的,吴兄弟。哥哥我第一次见死人可是要把胃都吐翻过来了。” 吴孝良尷尬一笑,还是帮老四將尸体埋进雪里,又清理了周围痕跡。一行人转进林子,继续向接官厅前进。林子里大雪齐腰,走起来分外艰难,吴孝良咬紧牙,他不希望成为大伙中拖后腿的那个人,脚下突然一绊,身子失去平衡向前倒去。一双大手从身后托出,李振清扶稳了他。 “吴兄弟,要小心雪窝子下面的树杈子” 吴孝良点头称是,在脚下又加了把力。 天终於黑透,又裊裊的飘起了清雪。独眼汉子看了眼伸手难见五指的前方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这贼天,是存心要与我们兄弟为难。”说罢重重的吐了一大口浓痰。没留神脚下不稳,却被绊了一个跟头。眾人见状都是哈哈大笑。独眼汉子也不恼,也跟著嘿嘿笑。 独眼汉子蹲在雪里扒拉了几下,身子忽然定住不动,接著一屁股向后跌坐在雪窝子里。借著微弱的光,依稀看见一截人的手臂支出雪窝子。 “呸——,晦气!”独眼汉子定定神又狠狠的吐了一大口浓痰。 李振清走上前去一点点將雪扒开,是一具男尸。吴孝良也跟上前去,这男尸头部没了半拉,面目全非的隱在黑暗中狰狞可怖。 “是老洋炮打的。” “应该是张大虎的人做的” 李振清检查完长出口气,又吩咐老四把它埋好。等继续赶路,大伙都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之前轻鬆气氛一扫而空。 將近半夜,几个人到了接官厅,吴孝良让李振清几人在屯东头的树窝子里藏起来,自己按照原来的记忆摸进屯子。接官厅屯坐落於大路拐弯处,房子盖的凌乱,七拐八拐终於摸到表舅家,一推院门,里面上了锁。他没敢敲院门,而是直接翻过低矮的泥墙。院子里三间土房,右手边就是表舅的屋子。吴孝良在窗户根上轻轻的敲几下。 很快,屋里亮起灯。 “谁啊?”带著睡意的声音传出来。 “是我,表舅。孝良啊。”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30多岁的汉子披著件满是补丁的袄走出来。 第6章 混入接官厅 “孝良,大半夜的怎么跑这来?出什么事了?走,走,屋里边说,外边冷。”一边说,一边拉著吴孝良往屋里去。 表舅家显然不富裕。屋里南面是一铺大炕,炕上大被黑的透亮。地中间有一张木板子钉成的简易桌子,上面放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靠墙的位置垒著一个黄泥炉子,里面的火早就著尽。 “表舅——”话刚出口忍不住哽咽起来,吴孝良心里暗暗奇怪,自己穿越后很容易动情,也很容易动气。前世被磨平的稜角好像一夜之间又恢復了原状。他將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简单讲了一遍。 听完吴孝良的敘述,表舅揉揉额头。 “这张大虎怎么和四方顶怎么还结上樑子?” 说起吴孝良的这个表舅,也颇有些来歷。表舅大名刘玉柱,少年时闯荡辽西曾在吴三胜手下做舌子。后来吴三胜投了巨匪杜立三,表舅也跟著水涨船高,过了好一阵风光日子。光绪末年,杜立三被张作霖诱杀,余部树倒猢猻散,表舅就此回了老家。由於当贯了鬍子,农活手艺样样不行,只好吃靠父母,再加上结交的多是些泼皮无赖,久而久之落下个游手好閒的名声,三十好几了仍然打著光棍。但由於人缘极好,道上兄弟倒还记得“老柱子”这一號人物。 “孝良啊,李振清英雄了得,在道上心狠手辣是出名的。你得他结交,是件得意事,却福祸难料啊。你想让表舅怎么帮你?” “表舅,我来接官厅就是为了帮李大哥除去张大虎这恶匪” 刘玉柱一捋頜下鬍子。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太过凶险。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表舅只管讲就是,孝良既然来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刘玉柱看吴孝良如此坚定。心下奇怪,自己这个表侄一贯莽撞衝动,今日表现得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由得暗暗高兴。 “也是巧了。前几日,张大虎托我给他找几个可靠知底的人要用做院里的跟班。我看你就借这个机会潜进去,然后与你那兄弟来个里应外合。怎么样?” 吴孝良听了大喜过望。 “表舅,这再好不过。明日就去如何?” 刘玉柱点点头说:“不急,不急。先把你几个朋友接到家中来才是正经事。要不,这数九寒冬的在外面呆一宿不冻死他们也得交代半条命出去。” 说著,刘玉柱像变戏法似的从角落里抖出一件大袄,蹬上乌拉,带好狗皮帽子。 “孝良,带路。咱们快去快回。” 吴孝良带著刘玉柱,返回到屯子东头,按照约定好的暗號,和李振清接上头。刘玉柱看几个人杀气腾腾,身背洋炮俄国造,眼睛就是一亮,好像饿久了的猫闻到咸鱼。 “老柱子,久闻四方顶各位当家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说到一半,看了眼李振清:“这位可是李振清,李大当家?大当家威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李振清见刘玉柱如此赶忙还礼:“不敢当,不敢当……”不待李振清讲完,刘玉柱一把握住李振清手臂连珠豆似的套起了家常,絮絮叨叨的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吴孝良对刘玉柱这付做派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表舅快成鬍子迷了,追星也得挑挑时候呀。便催促刘玉柱,儘快带大伙进屯。时间稍长被张大虎的崽子发现可就不妙了。 刘玉柱这才连连称是,看了看长枪短炮的几位。 “各位这些长家把式还是暂且埋村外的好,短枪都掖好,別遇上巡夜的。”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李振清觉得有道理,让大伙將长枪都深埋在雪中,擦去痕跡,又把盒子炮掖进衣襟。 刘玉柱带著大伙往家中去,刚进屯子就见前面路口拐过一团亮光。大伙心叫不妙,想躲避已经来不及。 “站住!前面干啥的?”然后就听对面枪栓拉的哗啦生响。 刘玉柱不慌不忙,凑上前去,高喊:“是俺,你柱叔。二孩儿把你那家把式儿收起来,別嚇著贵客。” 对面一听来人是刘玉柱立马收了老洋炮,几步小跑过来 “柱叔,是您老啊”一边说一边在怀里掏出根洋菸卷,递给刘玉柱。 “孝敬您老的。”又掏出洋火把洋菸卷给点著。刘玉柱眯著眼吸了口,笑骂道: “小王八犊子,出息了,还有这洋货。” 那二孩子嘿嘿一乐,討好的说: “夜个儿张大当家赏的。您老觉得好,小二子这包您全拿去抽。” 刘玉柱一摆手 “不用了,你柱叔抽不惯这洋菸。这黑灯瞎火的,巡两趟差不多就行了。回头来家里喝两盅”说完领著一行人就往家走。二孩子拎著老爷洋炮也不阻拦,笑呵呵的闪开路。见眾人走远,又哈著手三步两步的巡起了夜,对於这伙人姓甚名谁竟丝毫不问。 经此一番,吴孝良收起了对自己这个表舅的轻视之心。 第二天中午,按照他们头晚商量好的计划,刘玉柱叫来了昨晚遇见的二孩子。让他领吴孝良去张家,说是张大虎托他物色的人找来了。一进屋二孩子就上前来柱叔长柱叔短的。 “二孩啊,大当家托你柱叔物色的人,找来了。” 一转身对吴孝良说:“三儿啊,见过你二哥。” 吴孝良也见机的快,上前就连连作揖。 “小弟刘三儿,见过二哥。” 二孩子连忙一闪,上来一把扶住吴孝良。 “什么二哥二哥的,以后咱就是兄弟,叫我二孩就行”扯上几句閒话便起身告辞。 吴孝良跟在二孩子后面,这二孩子有二十出头,却似个八面玲瓏的主儿,不知他是否瞧出了几人的身份? “二哥,小弟刚来什么也不懂,往后还要靠二哥多多照应。”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二孩子也不看吴孝良,自顾自的往前走著“放心吧,跟著张大当家保准吃香的喝辣的” 话不软不硬,吴孝良觉知趣,默不作声。赶到张家大院,二孩子將吴孝良放在门房就逕自进屋。被晾在一边的吴孝良心里忐忑,表面上还跟傻小子一样,对什么都透著新鲜。 过了好一阵,终於有人叫吴孝良进去。来人领著他直到第三进大院,进了正房,一个短粗的汉子坐在堂上,手里拿著只鸡腿正啃的满嘴流油。吴孝良见没人引进,紧赶几步上前连连作揖, “刘三儿见过张大当家。” “今年多大了?都做过什么啊?” 张大虎舔了舔手上的鸡油漫不经心的问著。 “回大当家的,小的今年十七,一直跟爷娘在家种田,字倒是认得几个.” 张大虎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听说吴孝良识字便被噎住,咽了半天才顺过这个口气,赶紧端起大瓷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水。 这张大虎平日里最爱听书,说书人讲,古时候豪杰最敬重读书人,於是每每也將自己与那些古往今来的英雄比较一番。今天听了眼前这人识字不禁大为欢喜。 “妈拉巴子的,识字儿好,留下,留下。”说罢又一指领吴孝良进来那人 “去,把二进院的东厢收拾出来,让三儿住下。”又一指吴孝良 “跟他去吧,收拾好屋子休息休息,明天来见老子。” 吴孝良装作感激涕零,又连连作揖谢过大当家才转身离去。屋內所有人都被张大虎惊的发呆,一个乡下少年竟然被安排进了只有心腹才配住的二进院东厢。 吴孝良暗想著,这张大虎,真是人如其名,虎了吧唧的。 那人將吴孝良领到东厢,所谓东厢,其实是將原来的东厢兼併出4个独立的屋子,每个屋子都住有人,隨后交代了好些事情,又唤来几个崽子,吩咐他们挑了一间洒扫。將黑天终於忙活完,吴孝良道过谢,將人送走,疲惫的躺在炕上,刚合上眼,就听外面一阵马蹄声,紧接著是急促的脚步声。 “二爷,快带我见张大当家,狼爷交代必须今晚面见他老人家。” 一阵悉悉索索后一个声音爽快的道: “金川街狼爷的人,自然就是贵客,俺这就去稟大当家,您先在这稍等。” 吴孝良觉得这人声音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便趴在门缝向外看去,来人竟是邻居杜家大小子,杜鹃的哥哥杜彪。 杜彪在院子里边搓手边转著圈子,还时不时朝第三进院里看上一眼。过了一刻钟,二孩子出来將杜彪领进院里。 看到不该在此处出现的杜彪,吴孝良越发糊涂,又隱约意识到些什么,却还抓不到头绪。天已经黑透,他看门外没人,悄悄推开房门进了院,又绕到屋后,摸到第三进的院墙下,搭上脚一使劲就轻巧的翻了过去,看四下无人,猫著腰潜到正房窗根,隱约听到里面传来张大虎嘿嘿的笑声。 杜彪小声说著:“大当家,这些只是定金。二爷说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一阵大笑很快掩盖了杜彪的声音:“妈了巴子的,囉嗦个鸟,杀了吴家老二,狼二就得给俺大虎一百大洋” 第7章 原来是他 吴孝良大吃一大惊,杜彪是如何与狼二走到一起的?自己本是来助李大哥取张大虎性命,谁曾想即便自己不来,贸然回家也未必能有活路。张大虎又大喇喇的问道: “吴家老二一个乡下小子值得你家狼二出一百大洋,老子到想看看这崽子是长了三头六臂么。” 杜彪小声道:“回大当家,吴老二勾搭俺妹子。俺妹子早就许了二爷,夺妻的仇,您说值不值这一百大洋?” “嗯,该杀……” 窗外吴孝良怒火中烧。他明白了,那天凿冰捞鱼一事也肯定是杜彪与狼二串通好的。至於杜鹃,那个原本的自己压根就没什么特別的想法,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横祸。吴孝良不打算继续听下去,万一身份暴露就危险了,转身顺原路返回。刚从墙上跳下,就听有人喊: “什么人?”吴孝良赶紧转过身,脸上陪著笑 “是我,刘三儿,解个手……” 这人下午为吴孝良领过路,认得他,就叮嘱几句,晚上不要隨意走动。吴孝良连连称是,问道: “大哥,院里好像如临大敌一样,是有什么事吗?” 那人看吴孝良一脸殷切,瞅瞅左右没人,挨到他耳边说道: “你不知道,大当家和四方顶李振清最近结了仇,怕他来报復。” “啊 ——” 吴孝良假装吃惊的喊出来。那人看吴孝良怕的要命,连忙安慰道: “怕个啥,咱大当家手底下几十条人枪。他李振清要是敢来,保准他来的了,回不去。” 吴孝良心中著实吃一惊,这么多人枪,李大哥他们怕是够呛。又一转念,正好趁此机会套一下这院子里的虚实。 “这就好,可我见院里好像也没那么多人啊?” 那人又凑近了故作玄虚的说:“你不知道,前几天大当家突然打发大队人马出屯,大傢伙都传有大买卖。这不,现在院子里外就只有七八条枪。要小心著点啊。” “好了,大当家记著找我呢,你也早点休息吧。” 吴孝良道过谢,转身回房。他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著他的背影。 回到屋里,吴孝良有些坐立不安。这可是天赐良机,如果此时能將消息送出去,李大哥他们定能打张大虎措手不及。他从门缝朝外看去,院中没人,便打开门躡手躡脚向第一进院子溜去,前脚刚落地,就听身后有人问: “刘三儿,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啥去?外面可不太平。”吴孝良回头见是之前与自己攀谈那人,拱拱手陪著笑道: “俺在屋里憋的慌,想出来溜达溜达。大哥,这是要去哪啊?” “咳,俺这是去给大当家办点事,別瞎溜达了,小心被人当奸细捉了。没事早点回屋歇著,明儿大当家还要见你。” “好,俺这就回,这就回……” 吴孝良悻悻的回屋,胡乱吃了几口带来的饼子,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忽的坐起身,想出门去透透气,又颓然的躺下。杜彪也住在张家,再去院里万一被撞个正著那不是倒霉催的吗?院里人看的紧,看来得想个法子將消息递出去……胡思乱想间沉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咣当——”一声无门被踹开,冷风呼呼灌进屋里。吴孝良惊的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一个声音阴测测的响起: “吴老二,果真是你!”来人正是杜彪,身后张大虎双手后背,阴著张脸也不说话。后面咋咋忽忽的跟著两个拿著洋炮的崽子。吴孝良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反而不再紧张慌乱,第一反应就是装糊涂,不能让杜彪和张大虎知道自己已经清楚他俩之间的勾当。於是装傻充愣: “彪子,你咋在这?”说完他看向张大虎。 “大当家,怎么彪子和您也认识?” 张大虎倒是直接,也不废话。 “妈拉巴子,老子不管你是刘三儿还是吴老二,既然你这头值一百大洋。就要借来用用。来呀,把这王八犊子绑后院牢里去。”全然没有了下午那副敬重读书人的做派,这才像个地地道道的土匪。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几个崽子上前將吴孝良一脚踹倒,双手反剪搂头绑了。吴孝良也不反抗,大声喊著:“大当家,饶命啊。彪子救我,彪子救我……”同时心里却在冷笑,好杜彪,自己做了什么让你恨我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张大虎哼哼摇头,转身出门。杜彪在一旁纹丝不动有些兴奋的看著眼前这发小的狼狈样。 吴孝良被捆了个结实,两个崽子將他扔到第三进院的木棚中。木棚周遭用手腕粗的圆木夹成,露雪透风。吴孝良趴在地上身体渐渐被冻透,心也开始一点一点变凉,事情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此刻,自己身陷囹圄,唯一能救他的李振清还毫不知情。 木棚里舖著稀稀拉拉一层稻草根本挡不住逼人的寒气,吴孝良用力拱起身子,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身后一声嗤笑,是杜彪,但他没有说话便掉头走了。 这天深夜,接官厅屯下起了鹅毛大雪。张家大院的碉楼里隱约闪出几点光亮,两个背著老洋炮的炮手搓著手跳著脚,中间摆著一盘燃了大半的炭盆。其中一人向下拉了拉狗皮帽子抱怨道: “这大冷天的,四方顶那帮子人还能来折腾吗?大当家也真是……” 另一人揶揄道:“得了,你是想那李家寡妇的被窝了吧。哈哈,忍忍。再个把时辰就换班了。” 两个人只顾扯淡。没注意到五十步开外的柳树趟子里悄悄爬过来几个人影。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噗通——”一声,碉楼里一个炮手栽了下去直接砸进雪窝子里。另一个炮手惊的赶紧趴下,扯嗓子大喊: “死人了,死人了。来人啊,大当家……”慌张下竟然语无伦次。 也就瞬间功夫,柳树趟子里一个人影飞奔到张家院墙下,一个起落就翻到院里。一阵枪声响起,院门被打开。柳树趟子里的几人见院门洞开,起身就向院子里冲,同时一个人仍旧趴在原地。碉楼上的炮手听枪声熄了,抬起身来,看到几个人往院里跑,端起枪就要射击。突觉脖子一凉,瞬间失去知觉,栽了下去。柳树趟子里趴著的那人得意的吹了下枪口的青烟。 第8章 虎穴狼窝 张家內院正房臥室里,张大虎正压著个赤条条的女人,上下起伏,大汗淋漓。突然,屋外响起了急促的枪声,惊的他一哆嗦,只觉胯下阵阵抽搐,极不情愿的將那团秽物送入女人体內。 “妈拉巴子,哪里打枪?搅了老子的好事。”张大虎气急败坏的提上裤子,抄起床边的盒子炮就准备出去。那女人听到枪声惊的够呛,又被张大虎折腾的狠了,浑身无力,哀叫著:“大当家,別丟下俺,俺怕……” 张大虎没好气的回道:“怕,怕个鸟,等著俺,俺去看看就回来。” 外面的形势显然比张大虎估计的要严峻许多。刚一出院门,正撞上惊慌失措的杜彪。他好像见到了救世主。 “大当家,大事不好。四方顶的强人打进院了,听前院退下来的人说八个炮手已经死了六个……”话没说完只觉脸上一痛,张大虎搂头给了他一耳光。 “不好个鸟,瞧你这熊样。跟老子去看看。”杜彪捂著被打的脸带著哭腔道: “大当家,那吴老二分明是李振清的奸细。我们的底早就泄了。李振清马上就要打进来,现在不跑怕是一会就没机会了。” 张大虎没理会他的哭喊冲了出去,片刻功夫就折回来。一拍大腿对还愣在原地的杜彪说: “妈拉巴子,老子不该把人都派走啊,小瞧李振清这老货了。你刚才那话在理,跟老子一起跑吧。”杜彪听张大虎赞同自己的主意就跟著恨恨的道: “就是走也要先宰了吴老二这小子!”张大虎眼前一亮 “妈了巴子,先留著他一条小命,带上他。说不得这是个护身符啊,哈哈。” 两人返回后院,来到木棚前,杜彪著急忙火的开了锁,吴孝良也不反抗,任由其摆布,他早就听到枪声,知道是李振清,暗暗期盼他们快些找到自己。 枪声越来越近,张大虎带著杜彪绑上吴孝良,翻出后院,直奔金川街。 张大虎逃掉,炮手死了六个,跑了一个,被抓一个,张家大院彻底被端掉,李振清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翻遍张家大院也没找到小兄弟吴孝良。 狼二有些傻眼,没想到事情竟闹成这样,也没了主意,大骂杜彪:“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暗算什么吴孝良,闹成如今这个局面谁来收拾?”只好先安顿下三人,再去找大哥狼甲昆拿主意。 狼甲昆从床铺上被狼二叫起来,衣衫不整,打著哈切。本来是自己心疼老二,找李振清为其出气,哪成想老二受伤是假,冤枉了人家,那乡下小子和李振清倒成了朋友,怎么二人又和接官厅张大虎结上樑子?但他敏锐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杜彪將张大虎和吴孝良带回金川街,这是將祸水引回家里,搞不好狼家就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啊。 狼甲昆暗暗咂舌,看著愣头青一样的狼二,心中升起一股怨恨,这兄弟从来都是惹是生非,闯下祸后便由自己收拾残局,这些年来是不是有些太骄纵他了?这样下去难保有一天不给狼家惹来破家的祸事。 “老二,去把管家叫来。” 狼二答应一声,低著头出了门。不一会,管家急匆匆小跑进来。狼甲昆正在屋里踱著步,显得有些不安。见管家进屋便唤他走近,低声交代著: “叫人带上家里的洋炮,去把那个张大虎绑了,千万不要让这人跑掉,他可是在样子哨巡警局掛了號的,还有那个杜彪,不能留在家里,撵出去。”管家听完连连点头便退出去。 天刚过午,杜彪被胖揍一顿扔出狼家,他抹掉脸上的血水,狠狠的冲狼家大门吐了口浓痰。既然狼家不打算发落吴孝良,那就找巡警保安所,这还多亏狼二嘴不严实,漏了口风。 金川街巡警保安所是一座有三间土坯房的院落,紧挨著狼家大院,两厢一间做仓库,一间做羈押,居中大房做办公用。大房內炉火通亮,巡警李作奎围坐在一边,懒懒的斜靠在椅子上。墙边长条椅子上坐著帮閒李大海,是他家老大,正使劲搓著脚气。 杜彪和李作奎早就相识,进门就喊:“李巡长,有大功一件,快跟俺走。” “吆喝个啥?坐下,慢慢说。”李巡长耷拉著眼皮头都没抬,李大海仍旧旁若无人的搓著脚气。 “李巡长,知道前些日子通匪跑了的吴孝良吧?” “哦?”李巡长眼皮一跳,怎会不知道吴家老二,去年他家仨儿偷秦寡妇家老母鸡,便是被那廝打的个皮开肉绽,满金川街无人不知,和接官厅李秀才家定下的亲事都为此黄了,所以他才会因为吴孝良通匪牵连吴家老两口。 “人在哪里?带俺们去抓。”李大海从长椅上一跃而起,挥著两只大手,满眼放光。 “李巡长,吴老二在狼家,您去要人谁敢不给.”杜彪一脸諂媚的笑。 吴孝良被从狼家大院撵出来,刚走几步就觉自己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住, “老实点,別动。” 李巡长端著一桿老套筒,顶在吴孝良腰间,一脸得意,本想去狼家要人,这回到省却不少时间。李大海將大铁链哗啦套在吴孝良脖子上,大锁嘎嘣一扣,提著便走。 吴孝良质问道:“李癩子,你凭什么抓我?”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李巡长被人叫了外號也不生气, “凭啥,官府抓贼天经地义,你说凭啥?” 李大海朝地上吐了口浓痰,用刚搓完脚气的左手抹了把鼻涕, “就凭你打俺家老三,这回要把你游街,游个三天三夜。” 父子二人將吴孝良关进牢房,刚准备大显身手就有人来叫门,这一去就再没回来,直到天黑也没动静。 牢房的窗户只有几根砌在墙上开口处手腕粗的圆木,透风透雪,吴孝良又冻又饿,在屋里直跺脚。这时便听有敲门声, “二哥,二哥,是俺,小东子。” 吴孝良趴在门缝上一看,竟然是屯邻老赵家的侄子小东子。这小东子身世颇为悽惨,两岁上死了爹娘,一直寄居在大伯家,无奈婶子视他为眼中钉,平日里非打即骂,几年前更被赶出家门。吴孝良瞧见便带他回家,吴忠诚老两口也让他安心住著,倒是小东子很解人意,知道吴家也不宽裕,几天后便不辞而別,再未出现在吴家趟子,不成想今日竟在巡警所相见。 “东子,你怎么在这?”吴孝良隔著门板问道。 小东子稀里哗啦打开门锁拉开房门,手里提著一柄大斧。 第9章 峰迴路转 “孝良哥,是俺,俺来救你了。” 小东子提著一柄大斧进来,让吴孝良趴好,將铁链放在一块大石上,狠狠劈下,铁链应声断成两节,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饼子递过去。 “孝良哥,先吃点东西,待会好有力气跑。” 吴孝良有些感动,小东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肯捨身救下自己,必是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东子,把我放走,你怎么办?” 小东子哈哈笑起来,“哪里不是混口饭吃,大不了俺跟了哥哥上山落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才逍遥快活,省得在这里做杂役,还要受白眼气。” 原来自打从吴孝良家不辞而別后,他先去了样子哨,一路乞討吃尽苦头,后来又辗转回到金川街,恰逢巡警所招杂役,李作奎看他还算激灵便赏口饭给留了下来。 吴孝良几口就將饼子狼吞虎咽掉,拉了小东子就往出走。 “咱们去四方顶,那里没人敢去找麻烦。” 此时,外面已经黑透,鹅毛大雪如漫天扬灰,拍在两个人脸上。 “平日里总有几个帮閒在的,今日不知怎地,鬼都不见一个,奇怪。”小东子小声嘀咕著。 两人出了巡警所便顺著大街往南跑,迎面鬼鬼祟祟过来一个人影,想避开已经来不及。吴孝良压著嗓子喊了声:“谁?” 人影敞开狗皮帽子的护耳,一张俏脸露出来,冻得通红,竟是杜鹃。 “孝良哥,你,你出来了?他们把你放了?” “杜家妹子,黑灯瞎火的,你怎么在这里?”吴孝良问道,小东子缩了缩身子没有说话。 “我听说你被巡警抓了,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杜鹃冻得搓了搓纤细的小手,看到缩在一边的小东子, “咦?是你?”小东子看杜鹃认出自己,上前拉住两人, “快走吧,別在这墨跡了,一会让人发现咱仨都跑不了。” 话音刚落,便被人拦住去路,“爹,快来,吴老二要跑。” 李大海扯开破锣嗓子喊起来,同时一扑身便奔吴孝良扑来。小东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李大海,两个人滚在一旁。“呯——”李巡长老远就放了老洋炮,后面几个无赖帮閒也嚷嚷著直奔几个人过来。 小东子身体瘦小被李大海压在身下,吴孝良便上去帮忙,怎料李大海蛮劲上来,任凭怎么拽也没动他分毫。小东子艰难的喊著:“孝良哥,快跑,別管俺。如果一起被抓咱们可都没救了。” 小东子的话给吴孝良提了个醒,都陷在这里就一点希望都没了,何况还有杜鹃,不能让她落在这帮恶霸手中,拉起杜鹃向黑夜中奔去。 身后传来小东子的惨叫。 “王八犊子,老子今晚上扒你的皮,吃里扒外的东西……” “赶明儿,毙了他……” 这一声声让吴孝良心如刀绞,两个人不敢有丝毫停留。 李巡长没敢追出太远,黑灯瞎火的生怕中了圈套,看到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小东子,心中大骂狼甲昆,得罪李振清是找爷们就能解决的吗?若不是看在大洋的份上,岂会硬生生在狼家戳了半下午,还跑了吴老二。 见没人追来,两个人跌坐在雪中,杜鹃紧靠著吴孝良,心臟嘭嘭跳动,她设想过无数次两人独处的场景,唯独想不到是这种情况。 金川街巡警所大房內灯火通明,惨叫连声传出,小东子被吊在房樑上,被打的遍体鳞伤,几个人围在炉子旁打著瞌睡,折腾了半宿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只有李大海拿了根麻绳鞭子来劲的抽著,麻绳抽人不狠,累得他满身大汗。 李作奎搂著老洋炮打著盹,一声重鼾醒过来,看到帮閒无赖们睡的七倒八歪,拿老洋炮挨个抡过去。 “都他娘的別睡了,精神点,狼老爷说了,今晚四方顶的鬍子要来砸窑,瞅瞅你们的熊样,都得给人去当了炮灰。”轮完一圈后看到大儿子还在那撒欢的抽人,使劲的咳嗽了一声, “老大,別玩了,省点力气,去把大砍刀人手发一把。” 说起这金川街巡警所,在籍的巡警就他李作奎一人,上头只给了一把老洋炮,为了撑门面,他便纠集了一批游手好閒的无赖,拉出去倒也能把百姓们唬的战战兢兢,不过对上土匪可就底气不足了。 突然屋外枪声大作,屋內所有人面面相覷,只听呯呯嗙嗙却不见人破门而入,李大海壮著胆子问李作奎,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爹,这,这不是奔咱们来的吧?咱,咱,出去不?” 李巡长到是不怂,端著老洋炮踹开门头一个跑了出去,看情况是狼家大院出了事, “大海你留下看家。”然后一指其他人:“你们,拿上砍刀都跟俺走。”帮閒们被李巡长指的都是一缩头。 李巡长带著帮閒们直奔狼家大院,李大海將院门拴好,回头却看到屋里的灯灭了,也没多想抬脚就进,哪成想被绊了个狗啃屎,一头就扎进了黑洞洞的门口。 屋中亮了起来,掌灯的竟然是个红髮女鬼,嚇得他哇哇大叫,赶紧跪在红髮女鬼面前求告:“女鬼奶奶饶命,女鬼奶奶饶命。” 一只大脚踢在他屁股上,李大海又是一个狗啃屎趴在地上,回头一看竟是吴家老二,手里拎著一把镜面盒子炮,正对指著自己,磕磕巴巴的问道:“怎么,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吴孝良和安娜,吴孝良上前將缩成一团的李大海捆住,骂道:“睁大你的狗眼,这分明是美女,你大爷的女鬼”。又是一顿爆踢,安娜也上前伸出小脚学著吴孝良踢了几下, “你,你大,爷的,女鬼。”標准的安氏断句。 吊在房樑上的小东子不耐烦了:“孝良哥,先把俺放下来吧,待会再收拾这王八犊子。” 小东子被放下来,疼的直吸冷气,安娜见到满身伤痕皱了皱眉,好在都是皮外伤,皮糙肉厚的倒也挺得住。 吴孝良將一把砍刀扔给小东子,又把油灯吹灭, “老三还在狼家大院那面虚张声势,咱们找著他赶紧走。” 小东子点点头也顾不上多问,安娜则紧紧抓著吴孝良手臂,地上的李大海则破口大骂,杀猪一般的叫著,但此刻谁又能顾得上他了,小东子恨恨的用砍刀把砸向李大海的头,顿时没了声气。 第10章 了断恩怨 吴孝良连夜叫了老三来救小东子,不成想让安娜偷偷跟了来,眼下计策成功一半,只等找到老三便可功成撤退。 隔壁狼家大院著起了熊熊大火,哭喊声,泼水声,枪声杂成一团,三人看到如此大的阵仗都不禁咂舌。吴孝良暗暗吃惊,老三一个人如何闹出这般动静,千万別出意外。 迎面一头大白马驰来,骑在上面的大汉举著火把,一只独眼在火光映照下格外狰狞,是老二,吴孝良心中大喜知道是李振清回来了。老二见到他们便勒住马,似乎长出一口气,翻身下马,来到近前拉著吴孝良上下左右看了个遍。 隨后一匹马上的人是老柱子,左手紧抓韁绳,右手抬著俄国造搭在肩上,满脸得意眼放精光,好似换了个人,看见自己外甥安然无恙, “孝良啊,別怕,俺们来救你了,李大当家会给你找回这个公道。”一眼瞥见紧紧依著他的安娜,咂咂嘴暗笑:“这小子艷福不浅啊。”老柱子毕竟当年见多识广,不会將安娜当做红毛女鬼。 安娜不同於中国妇女,毫不畏惧男人们炽烈的目光,紧隨吴孝良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口擼子,如果有內行人在场,定会吃惊深山老林里竟会有如此精美的好枪。 老柱子觉得终於找回自己,自己应该就是为马背而生,想通这个关节,多年积蓄心中的鬱郁一扫而空, “孝良啊,隨老舅走,有好戏看。” 老柱子拨马前面引路,老二牵著马和吴孝良並排而行,安娜与小东子跟在后面。一个人影突然从狼家大院窜出,老三眼疾抬腿便追 狼家大院里,大火已经被扑灭,受损的房子不多,只有柴堆烧的厉害。四方顶豪杰们端著枪站在外围,吴孝良惊讶的发现,二孩子领著一伙人也在一旁端著枪。几个受伤的狼家炮手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著,中间战战兢兢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狼甲昆,狼二哆哆嗦嗦的藏在大哥身后,李巡长和他的帮閒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有女人还小声的抽泣著,阵仗著实不小。 李振清独自当前负手而立,盒子炮掛在腰间,看到吴孝良安然无恙有些激动,一把拉住他,“兄弟,让你受苦了,哥哥今儿把这狼家老小一併逮了,任凭兄弟处置。”一转身又喝道:“今天你们的命便在我这兄弟手中,想活命便得他点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如果在两天前,吴孝良恨不得將他们千刀万剐,生啖其肉,而今这些活生生的人就在面前,有老人、女子、孩子,他自问下不了手,最主要的是他也不想把事做绝,结下血海深仇。父母避走样子哨,寻回来便是,如若老两口真有个三长两短,回来再收拾他们也不迟,而今也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省得这些人仗势欺压良善。 狼二终於忍不住扑倒吴孝良脚下,抱住他的大腿哭嚎不止,声泪俱下, “二哥,不,二爷饶命啊,都是那杜彪攛掇俺乾的……” 所有人看了狼二这副做派都一脸厌恶,狼甲昆呵斥道:“老二,死便死了,你还嫌咱狼家脸丟的不够么?” 这狼甲昆到算个人物,不枉他称霸乡里。吴孝良拉起狼二,对眾人说道:“今天狼家不义,但毕竟乡里乡亲,应该给予从善的机会,今日大傢伙就做个见证,日后狼家倘若再敢为恶,便如此灯。”说罢踢开狼二,拽出盒子炮,甩手一枪,远处杆子上的一盏风灯应声而落。 吴孝良自打上次枪枪爆头之后便发现自己枪法奇准,当真有如神助,所以今天才露出一手震慑这些恶人。 眾人目瞪口呆,狼甲昆倒是镇定,上前一步冲吴孝良深施一礼道:“吴小兄以怨报德有古人之风,狼甲昆在此替俺家老二赔罪了。”说罢又是一礼。 “狼老大,你干了这么多缺德事,如今只赔一礼就想算玩吗?”独眼老二对吴孝良的处置很不满,很不客气的斥责狼甲昆。 狼甲昆嚇得一哆嗦,“但凭各位英雄责罚。“ 独眼老二哈哈一笑:“孝良兄弟既然饶了你,我也不打不杀,拿出一万大洋来,买你一家老小平安。” 狼甲昆连连称是,心里疼的却在滴血,从他爹活著时到现在,狼家的银款也就攒了不足二万,如今硬生生被掏走一万,可要了他的老命。 老三压著两个人赶过来,五大绑的是张大虎,垂头丧气,哪还有半点匪首气概,另一人正是杜彪,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瑟瑟发抖脸色灰败倒是显得可怜兮兮。 吴孝良上前一把抓住杜彪的衣领, “我的好兄弟,你为何这样往死里逼我?” “嘿嘿。”杜彪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白森森有些渗人,目光怨毒无比。 吴杜两家做了十几年邻居,杜彪身材弱小总被被吴孝良欺负。若是寻常孩子也就罢了,孩子间玩闹,隔夜便好,偏偏这杜彪不同,亲娘早死,后娘又经常虐待他,久而久之性子愈发的阴鷙,觉得全世界都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开始变得睚眥必报。隨著年龄渐长,对於曾经欺侮过他的人恨意也就越浓。 今年春杜彪巴结上了金川街狼家老二,並利用狼二收拾了曾经逼他钻寡妇裤襠的金家老大。偶然间杜彪发现妹妹杜鹃竟然钟情於吴孝良,机会来了,狼二贪图杜鹃美色已久,他贪图狼家钱財,早想促成此事,既然吴孝良搅进来正好一箭双鵰,如法炮製。谁知事情脱离了原本预想的方向,吴孝良和李振清搭上关係。杜彪怕被报復便掇狼二找张大虎买吴孝良的人头。 吴孝良听罢哭笑不得,好像港產tvb的狗血剧情啊,假设自己不是穿越自前世,难保原本的吴孝良早已经身首异处。 杜彪双眼紧闭,一言不发,就此等死。吴孝良对这个发小实在是心寒,挥挥手不愿再理他。老三將他拖走,盒子炮枪机打开,对准了杜彪的脑壳,一声尖厉的叫喊从人群外传来“慢著——哥哥——哥哥——” 老三这一枪便没打下去,转头看吴孝良。吴孝良则示意他稍等片刻。 一个女子拨开人群扑了进来,是杜鹃。 “孝良哥哥,大哥做了这伤天害理的事情,本来没脸替他求情,但杜家就大哥这一脉香火,他一死苦了年迈的父母,只求孝良哥哥能让我给他抵命。” 说罢仰头看著吴孝良,冻得通红的脸蛋上还掛著未乾的泪跡,看得吴孝良酸楚无比,这表情何其相似。那晚自己被李振清掳走,杜鹃也是不顾自身的护著自己,昨天夜里更是孤身一人为自己去接官厅送信,如果不是杜鹃,李振清未必能及时赶来,他的哥哥更不会被抓。可怜杜彪大好男儿竟不如杜鹃一个女子。 李振清看到吴孝良表情纠结心道;我这小兄弟心软了。 吴孝良赶忙扶住杜鹃,柔声道:“杜家妹子你这是什么话,我和彪子自小便是兄弟,虽然他有千种不对,但我这不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没人会伤害他的。” 杜鹃哭的梨带雨,安娜倒是只希望吴孝良离他远点。 哭哭啼啼的小娘子来搅局,大家跌碎一地眼珠,张大虎开始了表演。 “李大当家饶命啊,老子,啊不,小的那晚去偷袭四方顶是有人出了一千大洋买您老人家一干人等的头啊!小的当时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就答应了。可你绝想不到买你头的人是谁啊……”话没说完就哇哇怪叫的哭起来。 李振清心头一震,隱约猜到了些什么厉声问道: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说,是谁?”怎奈不管眾人如何问,张大虎只管自己哇哇哭著也不答话。 “张大当家,说出来吧,说出来饶你不死”吴孝良见张大虎如此做派,大声喊道。 此话出口张大虎止住哭声: “嘿嘿,还是识字的人说话中听”看李振清点头,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便一五一十讲起来。 半月前接官厅突然来了两个黄头髮大鬍子的老毛子,给张大虎就放下一千大洋,要买几个人头。张大虎见了大洋,自然是一口应下,这人头的主人便是李振清和安娜。但偷袭失败,狼狈逃回,谁知那老毛子又来了,並且准备出钱出枪跟他合作,张大虎当即满口答应下来,並且派出大批人手和老毛子去滨江运枪,结果內部空虚落了个今天的结局。 吴孝良心头一跳,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四方顶竟和老毛子有瓜葛,李振清究竟有何来歷啊?李振清也很震惊,旋即又恢復平静,对老三摆摆手道: “將他们俩放了吧。”隨后又一指二人。 “我李振清有言在先,若是在这金川县地界在看见你二人半个影子,必杀无赦!走吧!” 杜彪闻言抬腿就走,“大哥——”,杜彪听到妹妹叫自己,顿了下脚步就头也不回的离去。 张大虎来到吴孝良面前,作了个揖。 “嘿嘿,小兄弟是个好人那。俺走了,这里摸不得枪,就去別处摸。”吴孝良对他也不反感,听他说摸枪便问道: “张大虎,听闻奉天张师长正在扩军,你何不去投军?在军中一样是摸枪,混个一官半职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张大虎听后嘿嘿乐了。 “识字的小兄弟说的好,俺大虎谢谢你了”转身便要走。 吴孝良突然玩性上来,起了捉弄这张大虎的念头,就喊住他“且慢,你去投军,也得有个响亮的名字,否则將来当了司令,还叫大虎不免墮了气势。” 张大虎挠挠头答道:“还真是,不如你这识字的小兄弟给俺想个响亮的大號吧。” 吴孝良略一思索便道:“大虎兄弟,宗昌二字如何?祖宗的宗,昌盛的昌,光大你张家门楣。” 张大虎对这个名字是真心满意,跟著念道:“祖宗的宗,昌盛的昌。好,今后俺就叫张宗昌,世上再没张大虎这名號。”隨后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吴孝良有些恶趣味的想著,不知你这个张宗昌见了那个真的张宗昌会是个什么情景。 东方已经隱隱泛白,这便是黎明前的黑暗么? 第11章 狼二落难 昨晚,吴孝良和杜鹃逃掉后便商量救小东子,他上四方顶求救,为防不测杜鹃去接官厅找李振清,两人分头行动。 在接官厅,李振清得以荡平张家大院,全凭了二孩子,他见吴孝良暴露,怕连累老柱子这才去报信,里应外合。杜鹃来求援,他得知真相一怒之下便领了一干人赶回金川街打下狼家大院。 东方鱼肚泛白,老柱子领著二孩子回了接官厅,李振清拉著吴孝良的手並肩走出狼家大院,一行人鱼贯而出,只留下那群胆战心惊的俘虏们瑟瑟发抖。 李振清正式邀请吴孝良上山入伙,吴孝良没有拒绝,但是他有件未了之事必须去做,去寻找这一世的父母,不查清他们的下落,他又怎能安心。 “李大哥待孝良寻著父母便来投山,到时你可要收留小弟啊,哈哈。” 小东子挤过来道:“还有俺,孝良哥去哪,俺就去哪。” 小东子將金川街的两大恶霸全部得罪,今后在金川街是待不下去了,吴孝良对李振清道:“还有这位兄弟,若不是他,我可能还被关在巡警所土牢里呢” “孝良的兄弟便是咱爷们的兄弟,欢迎之至。”李振清沉吟一下从马背上拿下个小包,说道:“兄弟早去早回,这里有些钱路上拿去应急,咱们就此別过吧。” 吴孝良接过包,他身无分文,自然不会拒绝李振清的好意。 安娜依依不捨拉住吴孝良:“吴,我想,和你一起。” 这一去前途未卜,他哪忍心带上她。安娜好像早知道他不会答应一样,默默的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项链,链子上坠著个银质小盒,小盒打开里面就是她的照片,双手捧住轻轻一吻,掛在他脖子上。 “吴,让它和你,在一起,我会每天,为你祈祷。” 吴孝良一把拥住安娜,然后鬆开她带著小东子离去。杜鹃在杜彪走后就不知去向,但她那兀自掛著泪的脸又闪现在吴孝良脑中。他回吴家趟子老房收拾了几件衣服,连同李振清送的一袋大洋打进小包袱里,背上行装將家里的破木门锁好。吴孝良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看锁好的家门,虽然穿越来这个世界后没在家住上两天,心里仍旧升起一丝不舍。 身后有人在唤自己,声音清脆,是杜鹃。 “孝良哥哥,慢些走。”杜鹃几步赶上前,將一个包的整齐的乾粮包递给吴孝良。 “这是我烙的饼,路上吃吧。”吴孝良接过还温热的乾粮包。看著杜鹃,黑色的眼睛依旧透彻。 “杜家妹妹,多谢你,多保重。”说罢转身便走。对於这个邻家小妹,吴孝良心底究竟还是怜惜多些的。只是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想白白的招惹她。 杜鹃看著吴孝良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路拐弯处,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搓著手指愣愣的出神。若干年后这双芊指如玉的手拿起了镜面盒子炮,不知她又如何面对身份早已判若云泥的孝良哥哥。 吴孝良和小东子出了金川街直奔样子哨。样子哨是金川县县治所在,自然比接官厅金川街这样的屯子大了许多。一条主街上开著各式店铺,挑担的贩子大声吆喝叫卖,行人往来不断。按照记忆,一路打听著来到舅舅家所在的胡同。右手边把头上,青石的院墙,黑漆大门上铜环鋥亮。这就是舅舅家了,吴孝良心中默念著,上前去拍铜环。不一会,里面传来脚步声,黑漆的大门开了一道小缝,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探出头来问道: “找谁啊?”吴孝良一愣来人他並不认识便问道: “请问这可是田府?” 妇人一副恍然的样子笑道: “这位小弟,你找田科员的吧,他高升调到宽城子去办公了。前些日子,有夫妻两个也来找他的。” 听妇人说有夫妻两个来找舅舅,吴孝良细问之下,確认就是父母,久玄的一颗心放下,看来父母是平安逃出来的。谢过妇人告辞离去,说不得还要去趟宽城子。宽城子在后世唤作长春,是这个时代东北数的著的一座大城。又打听了去宽城子的路径,首先得到海龙,然后在海龙搭火车,一白天功夫就可到宽城子。 样子哨距海龙一百二十里地。吴孝良雇了辆马车,两个人一路晃晃荡盪,於第二天中午抵达。海龙是个比样子哨还要大上几倍的县城,三条大街横贯南北。主街上店铺林立,如果是原本的吴孝良,定会被大县城的繁华所惊呆。但现在的吴孝良已经不是那个山中小子,而是来自21世纪的有为青年。什么大城市没见过,这县城也不比后世的农村大到哪去,倒是这北方的风土人情吸引了他不少的目光。 小东子则不然,头一次走出大山,对什么都透著新鲜。 海龙火车站位於县城正中。青砖大楼带著浓厚的西方风情,一人多粗的门柱上嵌著十字状的装饰物,门窗顶部也都砌成拱形。大门拱顶之上正中镶有一块汉白玉,上面刻著“海龙站”三个大字。海龙站前更是人山人海,两个人正要进站,忽听一阵破锣般扎耳的声音唱戏一样喊著: “大爷,大爷,啊不,爷爷,爷爷,行行好,饶了俺吧,俺真没钱了……啊……” “怎么听著像狼二?”小东子耳朵灵,看到一群人围在站角,便挤进去看,吴孝良跟在他身后。 求饶之人正是狼二,他一身半旧的袍子被扯了几个口子,露在外面,满脸血污,趴坐在几个无赖脚下告饶,当真狼狈之极。 “没钱——也好,看你细皮嫩肉的兴许能卖个好价儿,哥儿几个,架走。”几个人不由分说,上去拖著狼二就要走。 “慢著!” 吴孝良不忍见“熟人”被拐,忍不住要管这閒事,为首的无赖,见出来个矮个子少年,身上衣洗的发白,一身风尘明显是过境的外乡人,哈哈大笑起来。 “小瘪犊子,別管閒事,活不耐烦了吗?” 小东子一把拉住吴孝良,对那人笑道:“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俺们看热闹,看热闹。”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那人哼了一声对吩咐其他人:“把他捆了,拖走。” 吴孝良实在看不下去, “大哥,此人是我一位故人,敢问他欠你多少钱?” 无赖头子听罢一阵大笑: “小子,多少钱?说出来嚇尿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別在这碍老子事。”见外乡人没动地方,有心嚇嚇他。伸过手去,亮出两根手指 “二十块现洋?好,给你!放了他!”吴孝良从包袱里掏出银元,一块块扔到地上砸的哗啦直响。 那无赖头目瞪口呆,没想到外乡人如此有钱,马上恨自己要少了。吴孝良不明就里,哪想到二十银元不是个小数,此时一个中產之家月入也不过十五块银元。 狼二也没料到能在这里遇到“故人”,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抹脸转哭为笑,在地上爬起来,一双脏手抓住吴孝良扯开破锣嗓子哭喊起来。 “二哥啊,快救救俺吧,这伙人要卖了俺,卖了俺去做相公……”一伙无赖被狼二逗的忍不住发笑,这狼二怎么看也是二十往上奔三十去的人,居然拉住个十五六的娃娃叫哥哥,好不要脸。 为首那人向手下使个眼色,瞅瞅吴孝良包袱,示意大伙又来个肥羊。一面又对吴孝良笑起来,弯身一块一块捡著银洋。 “好,两不相欠,兄弟们走。”领著一干无赖分开人群,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吴孝良看了眼满脸血污的狼二,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更显狼狈不堪。心中纳闷,他怎么也到了海龙?小东子原本没少被狼二欺侮,如今见狼二少落了难,兴奋不已,奚落道: “狼二少爷,你也有今天啊!” 第12章 误入奉天 狼二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了上来,小东子冷嘲热讽他也毫不在意,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吴孝良被气乐了,再看狼二也有点顺眼。 小东子看了眼他完好的右手,“你手不是骨折了么?”狼二尷尬道:“俺,俺那是装的。”隨即又裂开嘴, “二哥,您大人不记俺这小人的仇,俺,俺是被大哥撵出来的……”说到一半竟有点哽咽。他从小飞扬跋扈,捅了任何篓子都有大哥兜著,如今大哥將他撵出来,受人欺凌才晓得世事艰难,一日之差心境已大不相同。 眼前这吴孝良,居然能让敬若神明的大哥感到畏惧,將张大虎撵出金川县,必然有过人之处,难得人家不记恨,还帮自己解围,这是何等的心胸,难保以后不成大事。如今自己打算去投亲,又身无分文自然得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狼二这副德行让小东子瞠目结舌,心道,这还是俺认识的狼二爷么?既然他现在有求於孝良哥,何不趁此机会整整他,扬起手在狼二脑袋上狠拍了一下, “听著,想要孝良哥收留你,就得先听俺们的。”他把俺字说的很重。狼二摸摸被拍的脑袋,连连点头,“好,俺听你们的,听你们的。” 吴孝良拉住小东子,问狼二:“你有什么打算?” “俺本来打算去宽城子投亲,可如今……” 吴孝良自然明白他说的是没钱,不如就带他去宽城子,否则这个娇生惯养的狼二爷就得在海龙冻饿而死。 “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正好也去宽城子。” 狼二顿时眼睛发亮,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 三个人艰难地挤向售票口,庞大的人群足有数百之巨,站台里喊號子一样报著某站某站发车。吴孝良急的满身是汗,他甚至有些想念后世蝗虫般的票贩子。忽听有人叫卖宽城子的车票,原来古今都如此。他领著二人又奔叫卖声处挤去。 “车票三张,您拿好,站台往那走,已经开始发车了。”吴孝良接过票的瞬间票贩子嘴角有一丝若隱若无的笑。 黄泥夯筑的站台上满满当当全是人,火车汽笛嘶嘶鸣叫著,泄出的蒸汽喷过黑色的车身,巨大的红色车轮在钢製连杆带动下缓缓转动。 小东子和狼二彻底被眼前的钢铁怪兽惊呆了。 “这得多少批马才能拉动?”小东子惊嘆著。 “没见识,这是烧煤的。”狼二一脸得意,终於被他逮住机会反击一把。 穿黑色制服的列车员吹响哨子准备关门,几个人才赶忙上车。车厢內拥挤不堪,过道上站满了人,两侧头顶一排木质架子,满满当当塞著行李。小东子和狼二刚从大山里出来,不適应这么多人挨在一起,难受的直咧嘴。吴孝良前世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瞅准了座椅下的空位没人,一出溜钻到底下,合上眼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连日赶路早就疲惫不堪,小东子两人也有样学样钻到座椅底下。 吴孝良觉得有人在踢自己,睁开眼才发现车厢內空空荡荡,黑色制服的列车员一脸不耐烦,原来是到站了。三个人下了火车,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浑身舒爽,青石板的站台向两侧延伸,居然看不到头。 “不愧是宽城子,车站真他娘的大,一眼都看不到头。”狼二由衷的讚嘆著。 “嗯,是他娘的大”小东子附和著,两个人难得的战线一致。 “您二位睡糊涂了吧,这明明是奉天城嘛.”一个旅客忍不住插嘴道,怕他们不信指著竖在一旁的汉白玉牌子。“不信你看啊!” “什么?”吴孝良跑过去,上面赫然刻著“奉天”两个大字。他隱约想到什么,赶忙去摸包裹,钱袋早就不知去向。 “东子我们上当了。” “上什么当?”小东子一头雾水。 狼二楞了一会立刻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的,这帮王八犊子,以后別让二爷逮著……”海龙站前那帮无赖是挖好了坑等他们三个跳那。 自打小东子明白过来,就和狼二一起骂个没完,直到吴孝良说出钱袋也被偷的事实,两个人都有些气馁。 狼二摸便全身,抠出二十多个大子儿,吴孝良和小东子则是货真价实的身无分文,想回宽城子想都別想,二十个大子也就买二十个馒头。 三个人灰头土脸的蹲在奉天火车站外的墙根上,奉天不愧是东北第一大城,太阳西斜,西式风格的大楼在余暉下更显巍峨,站前广场的小摊贩仍旧在卖力的叫卖,抗包的苦力甩开膀子一次抗上两包,偶尔还有小轿车路过,行人们都急匆匆走过,没人理会这几个失魂落魄的外乡人。一个穿著考究的妇人停了下来,“唉,怪可怜的。財叔,给那人几个大钱,天冷也好买口吃的。” 僕人答应一声,在怀里摸出十个大子,看看吴孝良,看看小东子,又瞅瞅狼二,觉得还是狼二更可怜,伸手將大钱哗啦的仍在狼二面前,跟著妇人消失在人流中。 狼二看著扔在地上的铜钱,不明所以,隨即爆出一阵破锣般的骂声,骂完又將钱一个不落的捡起来,堂堂狼家二爷竟沦落到这个地步,他只好把一肚子委屈都化成了咒骂。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吴孝良肚子狠狠地响起来,这才想起杜鹃包给他的饼还没吃完。將乾粮包袱解开,抽出两张递给狼二和小东子分了,又拿起一张撕下半拉,扔进嘴里嚼起来。狼二饿的太狠,一张饼转眼间全部下肚,又凑过来伸手要饼,吴孝良只好將整个包袱打开,咣当几声,有东西掉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狼二瞬间眼放异彩: “大洋,是大洋——” 小东子忙捡起掉在地上的钱,数数居然有五块。吴孝良一阵感动,杜鹃冻的通红的小脸浮现在他眼前,这样一个小女子竟敢为他挡在杀人不眨眼的土匪面前。 狼二看到现洋一脸兴奋:“二哥,买只烧**。” “是啊,这大饼吃著太干吧。”小东子又附和道,两个人又出奇的一致。 吴孝良架不住他俩软磨硬泡,去烧鸡小摊要了只最大的,摊主將鸡用报纸包好递给他,他又將鸡撕成三半,目光落在报纸上,身子突然一顿,烧鸡扔给小东子,把那张油透的报纸前后左右翻看一遍,然后对目瞪口呆的两人说道: “快吃,吃完找地方住。咱们先不回宽城子了。”说罢从小东子手中拿过一块烧鸡大啃起来。 狼二有些莫不著头脑, “不回?不回咱们在这能干啥啊?” 吴孝良一抹嘴,故作神秘的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第13章 大显身手 奉天城裕昌银號东家孙鼎臣的二公子孙家鈺最近很是苦恼,他被查出得了一种绝症,虽不马上致死,但却无药可医。他的父亲前几年查出患了这种病,身体每况愈下,大哥孙家鉦自幼也患上这种病,如今已经双目失明,双脚溃烂。看著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大哥,孙家鈺就会莫名的恐惧。如果將来自己也成为大哥那样,还不如现在死了痛快。他才二十出头,在上海念过书,还有满腔抱负没有施展,不想后半生都变成大哥那个样子。 这种绝症叫“消渴症”,孙家鈺在上海时听人说过,洋人叫它“尿病”,无药可医。但他不信,在报上登了悬赏求医,赏格一万大洋,世界之大难保不会有奇蹟出现。悬赏登出去,每天来的“神医”不少,都是些混吃混喝的骗子,弄的他有些泄了气。 今天中午,管家刚刚来报,又来了两个骗子,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孙家鈺听到是两个年轻人,有些失望,但还是抱著万一侥倖的態度在前厅接待了那两人。 当先进来那人样貌十七八岁,个子不高,双目坚定而有神。穿著打扮像个山村小子,但举止神態毫无拘束之感,不卑不亢,从容来到厅中站下冲孙家鈺一拱手。 “鄙人吴孝良,见过二公子。”说罢又一指身后跟进来的狼二, “这位是我助手。”狼二笑著点点头,竟也气度不凡。 孙家鈺赶紧起身离座,来到二人面前回礼邀两人落座,又让下人上了茶,在主位坐下后,心中稍稍安定,这二人举止有据,不像是坑蒙拐骗之徒。 这小个子正是吴孝良,他微微一笑也不罗嗦,开门见山。 “二公子,你的病是绝症,世界上无药可医痊癒。”听了这话孙家鈺目光一阵暗淡,吴孝良接著又说道: “但我这药,可保二公子三十年无忧,身体无恙。只不知二公子敢不敢用我这药?” 说罢也不看孙家鈺手一摆,狼二立刻將拎著的一个小包放在桌子上打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马上瀰漫了开来。吴孝良拿起其中一个拇指粗细,瓶嘴处塞著胶皮塞的小玻璃瓶摇了摇,里面的白色沉淀物將液体染成了白色。接著又拿出一个玻璃注射器,將针头插入胶皮塞,隨手指缓缓拉动,玻璃瓶中的液体被一点点抽进针管。 孙家鈺怎么说也是去过大上海的人,当然认识吴孝良手中这些散发著刺鼻药水味的器具。看他操作的甚是嫻熟,恐怕连上海仁济医院的护士也没他这般行云流水。他决定相信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矮个子少年。一擼胳膊上的袖子,有些紧张的示意他扎这里。吴孝良微微一笑, “二公子不要急,在注射之前还要做一番检查。” 於是孙家鈺按照吴孝良的要求开始做各种检查,一会往瓶子里尿尿,一会被抽出半管鲜红的血液,折腾的够呛。看著这个少年用一些他从来没见过的工具捣鼓著,他有种预感,自己可能真的遇见了奇蹟。 捣鼓一阵,吴孝良又拿起之前抽满浑浊液体的注射器,在那个塞著胶皮塞的玻璃瓶里抽出一些液体,对著注射器玻璃管上长短不一的横线比量了一下,让孙家鈺惊讶的是,吴孝良没有让他脱裤子或是擼袖子,而是掀开上衣,露出肚皮,他暗自庆幸庆幸今天没穿长袍马褂,等他庆幸完,吴孝良也从他的肚皮上拔下针头。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孙家鈺让管家一一记下。 下人捧著一个托盘来到厅中,盘里满满十捆大洋,吴孝良却没收,只说七天之內看效果,如有效,必不会推辞。孙家鈺也不勉强,约定好时间,亲自將二人送到大门外。晚上就寢前,他惊喜的发现果真產生了效果。这段时间他不饿,不渴,也不尿频了,他甚至还尝了自己的尿液,也尝不到甜味。其实未必就是药真的起了效果,心理暗示的作用不容忽视。 孙家鈺激动的一夜没合眼,直到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 狼二跟著吴孝良离开孙家,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 “二哥,这孙家少东能信吗?”吴孝良听了扑哧一笑,心道你这夯货,真把我当骗子了,有心捉弄他,也不说破。 “放心吧,妙算在手,必然上当。” 狼二听了还是將信將疑,念叨著:“哪有那么傻的人,几块大洋算是白扔了。”又想起那天的事,感觉几天来吴孝良好像魔怔一样,做的事,说的话怎么看也不像靠谱的样子。 那天,吴孝良看完报纸后,领著狼二和小东子在车站附近找家小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就急急出去,回来时,带著一堆透明的瓶瓶罐罐。下午又让小东子去集市买了十好几斤的猪胰子,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狼二帮不上忙,便和小东子去火车站溜达,累了就在墙角一蹲,不想有人將他当成乞討的子,一天下来竟也收穫几十个大钱,不免又被小东子奚落一番,他也不恼,晚上將钱换了烧酒烧鸡回去,几个人还美美的吃上一顿。 吴孝良前世,西方有一种理论叫破窗效应,某些行为一旦有了第一次,往后便会顺理成章,心理障碍也会慢慢消失,狼二便属此列。这天一早他又邀小东子去蹲火车站,谁知小东子閒丟人不愿再去。 狼二来到站前广场,人头熙攘,心头一阵茫然,在站脚蹲下,正发呆间,一只脏兮兮的光脚踢在他身上,重心不稳坐在地上。 几个衣衫襤褸的乞丐,看著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狼二居然没发憷,问道:“你们干啥?” “干啥,抢了老子地盘知道不?老子是来教训你的?”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为首一个头头模样的乞丐,呲著一口大黄牙,阴阳怪气的说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狼二憋屈极了,落魄成这个样子也就算了,如今连要饭的子也来欺辱自己,心头火起骂道:“日你娘的,大路朝天哪个是你家地盘。” “呦呵,嘴挺硬啊,哥哥兄弟们给俺揍他。” 几个子上来將狼二拖到路中间一顿拳打脚踢,狼二打不过只好双手抱头,任凭这帮乞丐踢打。乞丐们打累了便將他拖出站前广场,扔在路边的臭水沟里,扬长而去。 狼二呲牙咧嘴的站起来,狠狠吐了一口,浓痰还带著殷虹的血丝,转头去杂货店里买了把菜刀,提著便一头扎进站前,正好撞见揍他的几个乞丐,看准了那个头头提刀便砍。 乞丐头头反应也快,一闪身菜刀贴著脑门劈空,嚇出一身冷汗。 第14章 换帖结拜 偷袭没得手,狼二又被几个乞丐胖揍一顿,连人带菜刀重给扔到站外臭水沟里。挣扎了一阵,又提起菜刀奔站里而去…… 这样周而復始,乞丐头头实在被砍的怕了,苦笑道: “哥哥兄弟啊,要口饭吃也不用拼命啊,俺服了,那块地方归你了,成不成?” 狼二这才收起菜刀,大喇喇回到自己拼命打下的地盘上,盘腿坐下。一天下来收入颇丰,这年头好心人还真不少。 临黑天,狼二找到乞头头,那人头皮一阵发麻:“哥哥兄弟啊,又怎么了?” 狼二一顛布兜里的钱,哗啦直响,“走,喝酒去。” …… 第七天,孙家鈺早急不可耐,见到吴孝良激动之下走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拉著便向堂屋里去。 “先生的药当真神了,一晚便见效果。” “二公子,此药虽有奇效,却要持久使用,一旦停药病情还会继续加重。生活中一定要注意饮食,不能吃甜……作息要规律……”吴孝良对孙家二公子就像前世在医院对待患者,职业病一样的囉囉嗦嗦,不厌其烦。孙家鈺认真的听著,频频点头。吴孝良说完一大通,从怀里掏出块残破的怀表来打开盖,看看时间又啪的一声合上揣回怀里。 “二公子用药时间到了,我们先做个仔细的检查……” 狼二脸上还有淤青,赶紧將隨身带的小包打开,吴孝良摊开工具包,准备给孙家鈺做检查。忙活了约莫一个小时,终於用药完毕。孙家鈺抬手擦去额头的汗,这些天身体虚弱连个小小的检查也折腾出一身汗。再三谢过吴孝良,又请他为大哥和父亲检查,確定如何用药。大哥几乎病入膏肓,可能时日不久。但父亲患病日短,未必不能控制住病情。 吴孝良自是一口答应,由孙家鈺引著来到內宅。孙家不愧是奉天城中富豪,宅院之大不是接官厅张大虎那三进大院可以比的。院中亭台楼榭,似到了江南水乡。转过几道长廊,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几个僕人守在门口,看见少东家领了客人来便一一行礼。 孙鼎臣虽然患病没几年,但年岁已大,病的实属不轻,已经有併发症的徵兆,视力开始模糊,人也瘦的厉害,尤其今年上了冬病情加重,精力大不如前,只好將裕昌號的生意交由孙家鈺打理,谁知家鈺竟也检查出这个病,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检查完孙鼎臣又去看孙家鉦,孙家大公子果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看情形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儘管如此,吴孝良还是细心的检查一遍,用了药。 折腾完已经是午后,孙家鈺早就备好了酒菜,邀二人入席。 “先生医术如此精湛不知师从何处啊?”孙家鈺早就好奇,眼前这个矮个子少年看著年纪不大,是如何拥有这一身医术的? 吴孝良將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抬了出来,自己师从一位逃难来中国的俄国人,此人曾是沙皇的御用医生,后来犯了罪逃来东北。並且为了保护老师,不便吐他的露姓名。 吃罢午饭,管家早早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放著十捆大洋外加一张黄绿色的纸条。 “先生,这是诊金,大洋一百,兴业银行一万元的支票一张。请笑纳。”孙家鈺正色说道。 吴孝良,没有去接支票,看著眼前这位孙家少东,诚恳的说: “二公子,一百大洋我先收下。这一万支票,如今刚刚用药未见成效,我受之不妥啊。等半月之后,令尊好转,我必不会推辞。如何?” 吴孝良如此做派,孙家鈺心中愈发的敬重起这个年轻的小先生,也不勉强,说了几句閒话,亲自將二人送出大门。 回客栈的路上,狼二抱怨,到手的钱居然不拿,是不是捣鼓猪胰子捣鼓的魔怔了。吴孝良也不生气,调侃道; “放长线钓大鱼不懂吗?真真是头髮长见识短。” 狼二有些没头没脑,跟在后面依旧默默叨叨,“那可是一万大洋啊!俺狼家也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 吴孝良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他看到奉天城內蕴含著无限的商机,除了胰岛素,各种抗生素,哪一样拿出来不会在这个时代大赚特赚啊?但是,想办厂仅仅拥有技术是不够的,他需要一个根基,地方上的人脉与声望缺一不可。而这个根基恰恰孙家鈺可以提供给他,这个孙家少东绝不是一个甘心庸碌的人,必然是想闯出一番事业,自己提供给他的这条路绝对是一条无与伦比的康庄大道,容不得他拒绝。 接下来,每日往返於孙家与客栈。在吴孝良的精心治疗下,孙家鈺身体各项指数逐渐恢復正常。其实这孙家少东的病还真没到臥床不起的程度,多半是被自己那臥床多年哥哥的惨状所嚇。但精神是一个人的生命支柱,一旦他泄了这个精气神,人也就萎靡起来;相反,一旦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他甚至可以不药而医。 两个人接触数日,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孙老太爷开始逐渐好转,已经能在下人的搀扶下散步,脸色也恢復了红润。而吴孝良每日除检查打针之外,还会陪这位裕昌银號的实际掌门人说说话。他凭藉前世练就的处世之道与两世为人的见识,博得了老人的讚赏。孙鼎臣直夸著,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还不时的指点著孙家鈺语重心长的说,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老二啊,你虽年长,见识却差了许多,往后要多跟著吴先生学啊。 这一句话说的吴孝良额头直冒汗,如果孙家鈺是心胸狭窄之辈,自己可算是弄巧成拙,岂料孙家鈺听父亲如此说,忙站起身,一脸正色,对著吴孝良就是一揖, “日后还望先生多多指点。”態度极其诚恳。 吴孝良忙闪在一旁,有些尷尬,“二公子,指点可不敢当,你我年龄相仿,不如以兄弟相称。” 孙家鈺听了一挥手:“吴兄此言正合我意。” 孙鼎臣哈哈大笑起来,“你两个娃娃,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弟,老头子给你们做见证人。” 吴孝良求之不得,孙家鈺更是一口答应。互报生辰,吴孝良比孙家鈺小了五岁,孙鼎臣执笔將二人籍贯,姓名,生辰一一写下。书罢,两人分別收好字帖,这就算换了结拜庚帖,自此名分定下。 孙鼎臣又閒聊一会觉得身子乏了,打发下人扶他回屋歇息。吴孙两个人便倾谈起来,吴孝良有心要折服这个结拜大哥,与他大谈如今形势,自上而下,由古至今,再谈到实业与国家民族,后世百年总结的精华被他浓缩在个把小时的谈话中,把孙家鈺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第15章 名播全球 十二月,中华民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自打袁大总统取代前清皇帝,人们逐渐適应了没有皇帝的日子。但是,这袁大总统大抵是抗不过皇帝宝座的诱惑,於本月十二號在北京称帝。谁做皇帝,谁做总统本来和老百姓关係不大,可当官的就会有人欢喜有人忧。驻奉天城二十七师师长张作霖最近就有些不太痛快,他袁大头登基自己怎么说也是从龙有功之臣,才封了个区区二等子爵,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头上还有个废物一样的段芝贵督奉。 不管谁督奉对於吴孝良来说都是一样,孙家鈺举双手赞成合办药厂,两人选中了大西门外的一处连院小洋楼,开价两万银元。孙家鈺设想抽借裕昌银號的一部分款项,再加上吴孝良手中一万大洋可凑齐至少十万。吴孝良却另有主意,他认为,药厂规模暂时不宜太大,只在洋楼现有基础上加以改造即可。一楼几间房子可改为生產间,仓库,以及实验室,二楼可办公,住人。而且资金也不必从裕昌抽借,可找裕昌相熟的银行贷款,这样既不会影响裕昌的正常运作,还会得到银行的大力支持。股份上两人决定五五分成。 贷款银行最终確定中法实业银行奉天分行,这家银行年底才在奉天开业,急於拓展业务,他们的经理赛利尔前天还来拜会了孙鼎臣。 商量妥当两人便去中法实业银行大楼,赛利尔慷慨的批给孙家鈺一笔五万元的贷款,並表示如果资金短缺欢迎再次来贷款。如此,吴孝良已经有足够的资金启动计划。 民国四年十二月底,上海多家报纸先后都暴出了一条新闻,让世人震惊不已。首先是《申报》头版头条刊登了题为《“消渴症”被征服,富商病癒如常人》的文章,次日《新闻报》头版头条转载了此条新闻。 不到两天时间,这则新闻几乎占据整个上海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接下来北京,南京,武汉等地的各大报纸也纷纷进行了转载。这不啻於一颗重磅炸弹,一种叫“胰岛素”的东西,一夜之间成为全国数百万消渴症患者的福音。有些被消渴症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有钱人,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消息的来源,还有新闻里那个传的神乎其神的吴孝良究竟住在哪里。更有甚者,已经有人动身北上奉天。 “消渴症”新闻在整个北中国热抄了近一月,各种关於“胰岛素”和吴孝良的消息也日益明朗。一月中旬,奉天传来消息,发明“胰岛素”的神秘人要在奉天开一个叫 “记者招待会的”会议,邀请全国各地的记者来奉参加。 大洋另一边,战爭已经陷入胶著,整个欧洲大陆上空一片沉沉死气,泰晤士河畔的新闻界首先注意到了中国这场沸沸扬扬的“消渴症”热,《每日邮报》率先翻译转载了新闻稿原文。《每日邮报》的这次转载对於欧洲医学界如像滚沸的油锅里撒了一勺水,一时间各种质疑与讚赏混合著无数一探究竟的好奇涌动著奔向东方那个古老的国度。一些学者们难以置信,在这样一个落后蒙昧的国家里怎么可能有如此伟大的发现;有些人乾脆就认为这不过是场譁眾取宠的闹剧。两天后,大西洋对岸的《纽约时报》也用大量篇幅刊载了此篇新闻,由此演变成一场风袭全球的“胰岛素热”。 “胰岛素”的轰动程度远远超出裕昌號少东孙家鈺的预期,吴孝良將炒作这种前世管用的手段用在了对於自己的宣传上,这將会给他带来莫大的名声,而名声背后代表的是巨大的財富。 在《申报》刊登消息的一个星期后,各地医院和有钱人的諮询电报就像雪片一样飞到奉天,並堆满了他的办公桌。 孙家鈺在药厂经理办公室里兴奋的踱著步, “二弟,你真乃神人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痛快,痛快!” 办公桌后的吴孝良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笔, “这是第一步,大哥著手准备记者招待会吧,时间就定在二月下旬,人也该到齐了。” “对,我这就去安排。还有,消渴症手册已经全部印好,按你要求印的精美。胰岛素要加大產量,还有新药阿司匹林也得准备足够的库存,这些日子得加些班……”说起这些细节问题来,孙家鈺总会一丝不苟,不厌其烦的列出个条条框框。 两个月来,二人忙的焦头烂额,购置设备,装修,高薪聘请医学院学生,联络国內各大报社,钱像流水一样出去,连孙家鈺这样的富家少爷都不得不佩服吴孝良使钱的手段。同时,吴孝良还得亲自参与药品的生產与指挥,他开始有些分身乏术。 小东子最近很得意,自打药厂开办,总理了一切后勤事宜,他在这两个月的忙碌里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这天他在院子里透气,忽听一串古怪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明明是人话,却怪怪的听不懂,透过铁柵栏大门,他看到一个黄头髮高个子的洋人站在门外,正朝院里张望。 洋人彬彬有礼的摘下黑色礼帽,微微俯身一躬。 “请问,吴先生,在这里吗?” 小东子心道,这洋鬼子会说中国话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那个,你是谁?找我二哥有什么事?” 洋人听了挤挤眼,又是一句, “请问,吴先生,在这里吗?”原来他只会这一句中文,看小东子愣在那,憋了半天又说了仨字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胰——岛——素——” 小东子乐了,二哥的名声这回可够响亮,连洋人都慕名而来。 吴孝良迎了洋人进屋,用英语交谈起来,孙家鈺暗暗吃惊,自己这结拜兄弟还会洋文?不禁一阵唏嘘,他还有多少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啊。 第16章 美女初识 洋人叫班廷,来自加拿大,是医学院毕业生,原本打算参军去欧洲战场,但听说胰岛素在中国被提取成功,便改变主意来这个古老的国度一探究竟。他初见吴孝良有些吃惊,成功提取胰岛素的中国人竟然如此年轻,甚至有些怀疑,但当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语与自己交流时,这些许疑虑便彻底打消。 班廷做了一个改变它一生命运的决定,留在中国,做吴的助手,向他学习。 面对班廷,吴孝良有一丝做贼的感觉,毕竟自己窃取了这个人在几年后的研究成果。当听到班廷希望留下来做他助手的请求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二月二十日,奉天大饭店宴会大厅里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大厅东侧,搭起半人高的台子,上面铺著红毯,齐齐的摆了一排桌子,每张桌子前方都摆张纸牌,上书人名。人们都压制著自己的好奇心,主角迟迟还没有出现在会场,等待让人们变的开始急躁,不时的大声喧譁著。 小西门里大西正街上两辆东洋车一前一后横衝直撞狂奔而来,行人纷纷向两旁闪避,有躲闪不及的被溅上一身泥水。 两辆车在奉天大饭店门口齐刷刷停下,前一辆车拐进贵宾停车位,小车夫满脸庆幸,占住了这最后一块地方,得意的看著年轻的包车客人。他个头不高,身穿黑色西装,黑皮鞋擦的鋥亮,头髮梳的一丝不苟,正是吴孝良。 往日稀稀拉拉的贵宾停车区今天停满了东洋车,车夫们三五一群的聚在一起,眼尖的瞧见有好戏要来了,忙招呼大伙看那面 稍落后的东洋车夫一脸沮丧,自己若把车和那些苦哈哈停一起就得承受车上那位主儿的雷霆震怒,犹豫间便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车上下来一人,又瘦又高,满面怒容,长长的头髮梳向左耳一侧,用头油抹的整齐发亮,几根乱发由於刚才的狂奔吹散在脸上,忙用手捋整齐。 “哪来的野小子?有没有点规矩了?”说罢一指车夫, “去,让他们起开把位置让出来。”车夫没敢动,他的跟班不顾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大喇喇过去,满嘴辽北土话“喂,赶紧起开,俺家少爷好停车。” 吴孝良一向看不惯这些飞扬跋扈的恶霸,傲然道:“先来后到,为何要让?” 说完转身就要走,瘦高头油见对方如此不给面子,跳脚骂道:“野小子,不识抬举就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上前便去揪吴孝良衣领,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老三住手,不进会场,在这现什么眼!” 瘦高头油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忙缩了回来,他最怕这个同父异母的嫡兄,气焰立时萎顿。 又是一个瘦高头油,不过唇上多了两撇小鬍子,他不看一边噤若寒蝉的弟弟,冲吴孝良笑道:“鄙人奉天保和堂甘茂中,舍弟无礼,请勿见怪呀!” 这小鬍子脸上堆笑,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丁点笑意,吴孝良不想横生枝节得罪人,“原本就是误会,碍不得事,在下赶时间先行一步。” 小鬍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略一点头。 吴孝良低头急走,不想迎面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幽香温软,是个女子。女子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先生。”吴孝良也赶忙点头还礼。 “咦?您是良大药厂吴先生?”女子面露惊喜,伸出手来,“您好,我是《东亚新闻》记者沈自冰!”落落大方,竟是西方握手礼。吴孝良心中大奇,这在风气保守的奉天城可不多见,伸出右手与对方轻握了一下,赞道: “小姐好眼力!”女子嘴角上扬,微微有些得意。 吴孝良惦记著招待会,掏出怀表看时间,已经迟到半小时,这可不够礼貌,满厅记者得罪不起, “对不起,小姐。我赶时间,有缘再见。”匆匆进了饭店,留下身后的女子张口结舌,他忘了这也是一位记者,也得罪不起。 沈自冰咬著嘴唇一跺脚,从小到大还没人能够无视她,偏偏这个人…… 路上吴孝良心中一动,《东亚新闻》莫不是和日本人有瓜葛?看来以后得离这个女人远点。 进入会场,吴孝良立刻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记者们並没有认为他在耍大牌,时代不同,他们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孙鼎臣亲自出马,请吴孝良上主席台,吴孝良再三还礼,才搀著老人缓缓上台。奉天本土记者一片譁然。孙鼎臣何许人也,裕昌银號开创者,城中德高望重的士绅,他亲自为吴孝良引路这是何等的隆重,隨之对这个年轻人也肃然起敬。 各人按名牌落座,班廷和中法实业银行的赛利尔被吴孝良特意安排在了主席台上,在这个时代,洋人的作用不可小视,只要他俩坐在这里,对不明真相的群眾这就是强有力的保证。 孙鼎臣挥挥双手示意现场安静,然后清清嗓子,“今日,各位报界精英不辞千里劳顿,同聚一堂,你们辛苦了。”台下报以热烈掌声,老人顿了顿又接著说“老朽有个好消息要告知各位,消渴顽疾被攻克,良大药厂吴经理圣手无双,功在千秋……” 孙鼎臣做完简短的开场致辞,吴孝良开始了长篇大论,他將將故事编的离奇生动,大厅內逐渐安静,直至鸦雀无声,最后又简明扼要的介绍了尿病,以及胰岛素对於尿病的意义。讲话完毕现场所有人报以热烈掌声,经久不绝,隨后会场工作人员开始分发印製精美的小册子。 台下第二排坐著瘦高头油和小鬍子,小鬍子翻看手上的小册子,心道:“原来是他。” 台下有记者已经开始提问, “吴先生你好,我是《申报》记者,请问胰岛素这种药的发明是否意味著消渴症的终结?”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问的好,在这里我要解释一下大家的一个误区。首先,胰岛素不是药。尿病病因是,人体內胰岛分泌的胰岛素出现问题,以至於对人体內的代谢造成影响,而我提取的胰岛素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所以,胰岛素是人身体內本来就有的东西。这一点如有不明白的各位可以看我发给大家的小册子,里面有详细介绍。” “吴先生,我是《京报》记者,请问您的良大药厂何时开业?您所研製的新药是否已经可以投入使用?” 这一问正中吴孝良下怀, “良大药厂已经开始正式运营,”一指身边班廷 “这位是班廷,我的得力助手。胰岛素已经开始批量生產,欢迎所有有需要的人前来订购。良大药厂还生產了阿司匹林,这种药对於伤风,头疼,发热等病有奇效……” …… 吴孝良通过记者之口,几乎把所有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您好,吴先生,我是《东亚新闻》记者,冒昧问一句,方便透露一下您的年龄吗?”提问的记者正是吴孝良在饭店门口撞到的沈自冰。 吴孝良也不隱瞒, “鄙人光绪二十五年生人,记者小姐,您可以计算一下。” 大厅內响起一片笑声。 第17章 药厂被烧 招待会结束,小鬍子凑上来,“吴先生,还记得鄙人吗?” 吴孝良礼貌的点点头,“当然。”这人由里到外都散发著冷,他打心里很不喜欢,也不假辞色。 “吴先生初来奉天,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儘管开口。”他很看好吴孝良的药厂,希望能分一杯羹。 孙家鈺从后面过来冷冷的道:“良大药厂有裕昌做后盾还需要找外人吗?” 小鬍子略显尷尬,乾笑道:“既然如此,鄙人家里还有些俗务,先行一步,告辞。” 看著甘茂中的背影,孙家鈺一脸不屑,“这人是保和堂东家甘益常的大公子甘茂中,做事情邪的很,与之合作者多半都没好下场,不是被併吞便是破產,咱们不能不防。” 这种做派正符合了吴孝良对他的直接感官,看来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当天,药厂便接到了几笔大订单,总计十万元,单定金一项便超过五万元。小洋楼二层办公室內,孙家鈺乐的合不拢嘴,兴奋的来回踱著步子, “二弟真乃神人也,开业头一天便收回本金,恐怕古今中外你这是破天荒独一份啊!” 吴孝良疲惫的向椅子背上一靠,脸上一样掩饰不住內心的兴奋,对孙家鈺说: “现在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扩建厂房,估计全国的订单会大笔增加,必须增加產量,否则就会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为了避免被动,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天將黑透,两人也不顾疲惫,在办公室內討论著扩厂的计划,饿了便胡乱吃几上口。他们有时爭执的面红耳赤,有时又连连赞同对方的提议而频频点头,直至深夜,两人才歪在椅子上各自睡去。 夜深了,只有初春的风在打著旋,洋楼一层灯火通明,新招募的医学院毕业生们在加班赶製药品。几个人影背著一包东西从巷子里拐出来,在小洋楼院外的角落里嘀咕著什么,然后翻墙入內,眨眼功夫手中火光大作,砸向一楼的玻璃窗。 “哗啦——哗啦——” 隨著一阵阵玻璃破碎声,浸了油的破布球带著乱窜的火苗扔到屋內,引得一片骚乱,大伙惊慌失措蜂拥而出。多亏狼二和小东子冷静,带著人提著扫把进屋將本就不大的火苗拍灭,但实验室內一世一片狼藉。吴孝良眉头紧锁,一向彬彬有礼的孙家鈺骂了一句, “他娘的……” 刚赶来的班廷不时在胸前划著名十字,嘴里念念有词,极其惋惜的看著被损坏的设备。必须马上整理,抓紧时间復工,吴孙二人立即指挥大伙整理实验室,直至正午才告结束。 狼二凑到吴孝良身前, “二哥,俺觉得这事有蹊蹺,咱们在奉天人生地不熟,能得罪什么人?” “嗯,怕只怕他们还要再来捣乱,误了交货的日子就麻烦了。” 狼二跟著点头,突然一拍脑袋,“俺在奉天站,认识个能人,让他帮忙查查如何?” 吴孝良知道他说的是那个菜刀砍出来的兄弟,笑道:“也是个办法,就找他帮忙吧,现在就去。” 孙家派了下人来请吴孝良,孙鼎臣吃过早饭开始不舒服,过了午更有严重的趋势,管家只好打发人来请他。吴孙二人匆匆出门,直折腾到次日天明。 当初被狼二提菜刀砍服的子头,人称塔爷。塔爷本姓塔,因在帮会里排行十三便都叫他塔十三,隨著地位渐高,都尊称他为塔爷。塔爷当真古道热肠,当即领著手下兄弟隨狼二奔大西门外小洋楼。 狼二为塔爷和他的手下叫了酒菜,大伙推杯换盏,都夸狼二出息,住进洋楼吃香喝辣够威风。狼二很得意,也跟著吹嘘一番。大傢伙等了半夜也不见人来,耐不住酒劲都沉沉的睡去。 “哗啦——”玻璃破碎声划破了寂静的空气,塔爷一个激灵醒过来,呼哨一声跳窗而出,惊醒的眾乞丐听到塔爷呼声也跟著跳了出去。外面纵火贼逃得也快,眨眼功夫作鸟兽散,塔爷更不简单,瞄准了为首那人穷追不捨,消失在夜幕中。天將亮时,塔爷领著手下捆了一个人回到药厂,几脚下去,这人倒也熊,马上张口求饶,一嘴辽北土话, “饶命啊,爷爷!” 吴孝良正好回来,听到这人说话就乐了,“你不是甘家那个跟班吗?” “吴老爷,这事儿不赖俺啊,是俺们二少爷让俺乾的,俺说俺不干,他非让俺干。”那人涕泪横流的哭道。 背后主使之人是保和堂二少爷甘茂成。 提起保和堂,吴孝良想起了瘦高头油和小鬍子,仅仅是为了抢车道就结了这样的仇?当然不可能,看来孙家鈺当日所说不假。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孙家鈺一脸愤然,“哼,他保和堂在奉天城药行中一家独大,除了家大业大,这样的阴招也没少使,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想到竟欺负到我孙家头上来,到要叫他好看。” 吴孝良不以为意,这种小小手段怎么可能挤垮他的良大药厂,一摆手:“大哥报復他们大可不必,此事经官报案即可,我们光明正大,还怕了他鬼蜮伎俩不成 ”他重重酬谢了塔爷,本想重金留下他做个保安队长,但塔爷自由惯了,不愿被束缚,便任他们离去。 “大哥,咱们该去拜访拜访这位甘益常,来而不往非礼也。” 孙家鈺一拍手,“对,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就准备礼单,午后咱就去拜访拜访我那甘伯父。” 吴孝良一声冷笑,“哪还用什么礼单,著狼二把大活人给送回去,看他能否消受的起?” 奉天內城过去住的是满清贵族,如今则多是衙门公署或高官显宦的家宅,驻奉天二十七师师长张作霖刚刚完工的府邸便在大南门里通天街上。內城四周的大小门是个分界,普通百姓散居外城。有钱的商人地主便近靠著各大小门內外买房置地,尤其以西南两侧最为繁华,聚居的有钱人也最多,保和堂甘家的大宅子就位於奉天內城小南门外。 甘家大宅正厅,甘茂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脑门上噼里啪啦只掉冷汗。 “不爭气的东西,是你让甘三儿去烧人家药厂的?糊涂啊!” 甘茂中气的咬牙切齿,他本已经定下计策收服吴孝良,已经开始第一步,如今被这蠢货给搅了,功亏一簣,不禁恼怒异常。 第18章 再遇美女 纵火事件並没有影响到良大药厂的日常运转,来自全国各地的订单仍旧源源不断的被送到吴孝良的办公桌上。孙家鈺由於有裕昌银號要打理,不会时时在药厂,里外全凭他一人剧中调度。最近又有记者想来採访,也被他推掉,他好像又找到了前世刚毕业被分配到医院时的衝劲。 吴孝良已经不止一次的发现,重生后的自己比前世多了感性。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才短短数月,经歷跌宕却足以写成一部小说。几天前他托狼二和小东子去宽城子去寻找父母,准备把他们接到奉天来安顿。 吴孝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银质的链子,底端坠著一只饰纹精美的银质小盒。拇指轻轻一动,盖子应声弹起,少女的半身黑白像片便露了出来,他凝视著照片,红色的长髮仿佛又盪在面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回忆,孙家鈺气喘吁吁的推门进来,手里拿著张报纸, “出大事了。” “什么事值得我们裕昌號少东这么惊慌失措?” “自己看去。”孙家鈺顾不上开玩笑,顺手將报纸扔在桌上。吴孝良拿起报纸,眉头逐渐紧锁起来。 这是一份《东亚新闻》,头版上醒目的几个大字非常刺眼,《“胰岛素”是“毒”是“药”?病人险些丧命!》。接下来,文章长篇累牘的报导了这件事。一位消渴症病人在奉天医院接受胰岛素注射,一天后身体开始感到不適,並伴有呕吐咳血等症状,最近下腹更是疼痛难忍,折腾的死去活来,已经奄奄一息。更有病人家属声泪俱下的控诉,称必须要为家人爭回一个公道。隨后记者又採访了这位病人的主治医生,来自上海的林耀荣。经林医生介绍,病人注射“胰岛素”前,身体还算正常。接受注射后,开始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症状,並且这些症状已经严重危及到了病人的生命。至於,具体原因还有待检查。最后,该文记者又表示,对此情况良大药厂经理吴孝良拒绝表態,態度很令人玩味。 看到记者署名,吴孝良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什么来,翻起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从纸堆里拿出一张纸片。这是一张名片,隱隱还残留著淡淡的幽香,正面写著“沈自冰”三字。 因为对《东亚新闻》这家日本报社没有好感,所以冷落了她,没想到这个女记者竟如此准確的拿住了自己的七寸。 门房送来了一迭急电报,孙家鈺看后一阵苦笑。省外几大主顾,不知如何听到风声,提出订单暂缓。 接下来几天里,形势急转直下。奉天其他报纸也纷纷开始转载“胰岛素”致命的新闻。良大药厂被推倒了风口浪尖,对吴孝良的质疑,指责也铺天盖地的袭来。 良大药厂的经理办公室內狼藉一片,孙家鈺愤然道: “没想到甘家又估计重施,他这一招果真是百试不爽。哼,想啃硬骨头,也得有付好牙口。小心崩掉他满口牙。”孙家鈺气极,说完反而平静下来。喘口气又接著说道: “病属將案子告到了奉天审判厅,如今弄的满城风雨,恐怕不妙啊。”孙家鈺最大的疑虑还是此事经官,恐怕管家吃完原告吃被告,钱流水般使出去最后却是两手空。 谁知吴孝良听说此事经了官反而安慰他道: “大哥,稍安勿躁,此事经了官或许还有转机。” “果真如此?”孙家鈺一脸的不信。 说到底,孙家鈺作为这个时代传统商人的代表,骨子里是怕极了官的。清末民初商人地位虽然大幅提升,但千年来惯性使然,这些传统的商人骨子里极缺乏自信。这个时代也是他们建立自信的大好时机,由於一战的缘故,西方列强无暇东顾,中国民族资產阶级得到充分的发展空间,各式银行,新式企业如雨后春笋,良大药厂正是赶上这个好时候,搭上顺风车,孙家鈺显然並没意识到这是个机会,而甘家诬陷良大药厂一事,表面看是甘家设计诬陷,但背后难保没有日本人在推波助澜。官署参与此事正合他意,如果处置得当,或能扳回这一局。 “二弟,此事並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奉天审判厅將此次调查全权委託给了那个叫林耀荣的医生,而这个人早就被甘家收买,背地里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这样的勾当。”孙家鈺恨恨的说道。 吴孝良听后若有所思,隨即打个指响:“有了!让班廷去去,让他以第三方的身份参与到调查中去。” 孙家鈺拍了下桌子:“对,好主意。就让班廷去,看他林耀荣有几个胆子,敢和洋人最对。” “事不宜迟,趁消息还没大范围扩散必须马上採取措施,我这就去找班廷商量此事。” 第二天,吴孙二人带著班廷去了奉天审判厅,提出由这个洋教授作为第三方参与到良大药厂的调查中,这样才能显示出审判厅的公正。审判厅方面看对方是洋人,不敢回绝,索性就点头同意,得罪中国人事小,得罪洋人那就事大了,搞不好再弄出个外交事件,丟官领罪,那可得不偿失。办事科员麻利的签下公文,即日起授权班廷与林耀荣共同参与调查。 东洋车上了正街,吴孝良发现不妙,有辆洋车在跟踪自己,便让车夫拐进胡同。后面突然传来爭吵声,一群人围上了那辆车,为首一人好像塔爷,他让车夫掉头想一看究竟。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果真是奉天站字头塔爷,原来他是应狼二所託暗中保护吴孝良,不想被撞破, “吴先生,这鸟人鬼鬼祟祟跟踪您一整天了,俺认得她,她就是在报上诬陷药厂的那个女记者。” 是她?《东亚新闻》记者沈自冰。吴孝良有些生气,几天前这个女记者便要来採访,不过《东亚新闻》乃日本人所有,本能的持排斥態度,没想到他们竟然阴魂不散盯上了自己,当真岂有此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第19章 这里水深 沈自冰觉得自己很没面子,被乞丐们拉扯的衣衫不整,而且来解围的竟然还是那个男人,他一定没安好心,假惺惺的训斥那些乞丐,明明都是一伙的,还在假装好人。 一身西式裤装由於先前纠缠略显凌乱,半高跟小黑皮鞋擦的鋥亮,凹凸丰盈的身材玲瓏尽显。吴孝良见她这付打扮忍俊不禁,一点做地下工作的觉悟都没有,穿成这个样子別说跟踪目標,就连傻子都想多看她两眼,何况还是这么性感的美女,一肚子火气竟莫名其妙消失了,质问她的话一张口也成了训斥乞丐们, “那个,你们对一位女士拉拉扯扯,太不像话了!” 塔爷一脸委屈,他也觉得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不够汉子,拿脚挨个踢手下的屁股,“太不像话了,一个个都欠收拾。” 吴孝良摘下帽子,微微頷首道:“沈小姐受惊了,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塔爷不明所以,在一旁尷尬的笑著,频频点头对吴孝良以示附和。 沈自冰拽了拽衣角,坐回东洋车,扬起头哼了一声,“让开!”几个人尷尬的闪开条路。 “车夫,走!” 车夫如蒙大赦,这几个乞丐都不是省油的灯,千万惹不起,撒开两脚飞一般逃走。 其实,沈自冰跟踪吴孝良是想弄清楚事实真相,那天有个村妇来报社,见到她便跪倒在地,诉说自己丈夫如何成了良大药厂的受害者,声泪俱下声情並茂,她义愤填膺之下草草写就那篇採访稿,谁知主编不知怎的就草草在报上发了。所有事情都没有证据,她隱隱觉得不妥,便去偷偷调查,吴孝良就像谜一般在奉天横空出世,没人能说清他的来歷。这更激起了她的兴趣,不想头一天跟踪便被几个乞丐弄的狼狈不堪。 “吴孝良,你到底是什么人,不把你查个清清楚楚,本小姐就不做记者。” …… “吴先生,这是哪家闺女,也太狠了,俺们兄弟都被他踢的青一块紫一块。”塔爷掀起一个乞丐的粗布裤腿,脏兮兮的小腿上有几处小洋大小的淤青,一定是那双小皮鞋的杰作。 吴孝良苦笑道:“她是《东亚新闻》的记者,惹不起。”如今自己就是被她弄的焦头烂额。 一个小乞丐插嘴道:“叔,啥是记者?和窑子里的妓女一样吗?” 塔爷没好气的踹他屁股,“小瘪犊子,你才多大,欠踹是不?”小乞丐笑嘻嘻灵巧的闪开。 塔爷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啥是记者,但他不明白为啥记者就惹不起了。他敬重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听报上说过,吴先生发明的药能治好绝症,这得积多大的阴德,搞不好还是天上哪尊菩萨下凡呢。 班廷將奉天审判厅的公文摔在奉天医院院长的桌子上,嚇得老院长一哆嗦。 院长六十多岁,是个学究式的本分人,他知道林耀荣等人的齷齪事,却不愿意掺和在里面,如今来了洋大人他乐见有人治了这个败类,正好是恶人鬼来磨。 奉天医院住院部某病房內,林耀荣医生对著病人指指点点,几个人围在他身边,用钢笔在本子上认真做著记录,一个戴眼镜穿西装的男人还举著照相机,不时卡擦几下,为首矮胖的谢顶男子突然打断林耀荣,好像在做指示,所有人频频“哈伊——”。 这个矮胖的谢顶男叫荻原义雄,是《满铁月报》的总编,他微微頷首, “林桑,感谢你的合作,我们先行告辞了。” 林耀荣赶忙夸张的弯下身子鞠躬,“为贵社服务是我的荣幸,荣幸。”脸上还绽开了諂媚的笑容。 荻原义雄一脸厌恶,带著手下转身离去。 病房走廊很长,班廷跟在老院长身后,几个人迎面过来和他擦肩而过,老院长居然还衝他们点点头,直觉告诉他,这几人不简单,他们不向身边的中国人,总带著谦卑平和。他们身上散发著种咄咄逼人的气息,趾高气昂。 林耀荣疲惫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额头全是汗水,见院长进屋又赶忙起身, “院长,有什么事让知会一声就是,还劳动您亲自跑一趟。” 老院长冷哼一声,不理会林医生的虚偽, “林医生,这位是班廷先生,由奉天审判厅委派,和你共同调查胰岛素一案。”说罢冲班廷一拱手,逃也似的出了病房。 林耀荣的额头开始流汗,走了东洋鬼,又来西洋鬼。良大药厂这趟浑水当真不该搅进来,转念一想,洋鬼子未必就懂得医术,自己堂堂国立上海医学院毕业生还怕了这个洋猴子不成?但马上心又沉了下去,洋人什么时候讲过理,前清那会儿向老佛爷要点啥,哪次不是打仗硬抢的。 这时代,穷人也好,有钱人也罢,都有两怕:一怕官府,二怕洋人。前者虽然**,但是有钱就能办事,交了钱一切都按规矩走;后者往往因为捉摸不透更加让人畏惧,所以多数人寧可逆了官府,也不敢得罪洋人,林耀荣就怀有这种典型的心理。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林耀荣满脸堆笑伸出右手, “欢迎,欢迎,我是这个病人的主治医生。” …… 孙家鈺无精打采的坐在吴孝良对面,他刚刚得到消息,满铁附属的几家新闻刊物均准备针对良大药厂做大量的负面报导,日本人这次参合进来肯定有所图谋,被他们盯上的人一般都没好下场。两人面面相覷,吴孝良也一筹莫展。 一阵爽朗苍老的笑声自门外传来,隨后进来一位老人,正是裕昌银號孙鼎臣。 “吴小兄勿忧,老朽来也。” 二人连忙起身相迎,吴孝良转过桌子来到老人家面前深鞠一躬: “孝良遇到难题了,还望伯父教我啊!” “吴小兄莫愁,老朽推荐你去见一个人,所有问题必然迎刃而解。” 孙鼎臣哈哈大笑,自打接受吴孝良治疗后,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均明显好转,如今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哪里还像个身患重病的老人。 第20章 连番巧遇 四月的奉天,风起云涌。上个月洪宪皇帝迫於压力取消帝位,几次大战后北洋政府对地方的控制力已经大不如前,陆军二十七师师长张作霖联合陆军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趁此机会驱逐了督军段芝贵,袁世凯只好任张作霖为盛京將军,都理奉天军务。 奉省税务局局长王永江经袁金凯举荐得张作霖重用,被任命为奉省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上任伊始,这位王厅长便著手整顿警务,一时间奉天城內鸡飞狗跳,老虎苍蝇如数拍死,不讲任何情面,由此王永江的铁腕黑面之名流传开来。 王永江早年经营过药铺,孙鼎臣因此与其结识,且交往甚深,只是后来才逐渐疏远。这一次,他写信求助,王永江念及交情自是一口答应,並让其放心,此事他一定亲自过问。 峰迴路转,所有人都鬆了口气。 门房送来一封署名吴孝良的信,抽出信纸,字跡娟娟:下午四点,心井茶馆二楼一晤,有要事,务必赶来。落款沈自冰。 是她?能有什么事?吴孝良一脑袋问號,想起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觉得还是应该去见一见,即便没事和美女喝茶也愜意的很。 心井茶楼位於小南门里,这里是货真价实的富人区,出入茶楼的更是非富即贵。吴孝良想上二楼却被一脸势力的伙计拦住。 “干什么的?楼上止步。”这二楼相当於后世的vip,吴孝良是生客,穿了件半旧长袍,且北人南相面目清秀,似足了穷酸,小伙计没將他扫地出门已经是极大的客气。 “约了人。”吴孝良向来不喜这种势力小人,简单三个字便不再理他,准备上楼。小伙计有些恼,伸手去推他。却被一双大手捏住了手腕,疼的呲牙咧嘴。 “哎呦,饶命老爷。”小伙计连忙求饶,一个身穿褐色长袍的大汉冷哼一声,手上加了把力。 “教训一下就行了,別伤著他。”声音不高却威严至极,大汉毕恭毕敬的点头称是鬆开手,虎口长满老茧。声音主人是位老者,身穿玄色绸褂,大汉赶忙扶著他上楼。 吴孝良对二人拱手一礼以示感谢,小伙计哪里还敢再拦,恨恨的看著他施施然上了楼。 二楼雅座茶桌俱全,吴孝良选了临窗的雅座,抬起头便可透过玻璃质的窗户远眺街市,要了壶冻顶乌龙,隨手拿起桌上的奉天时报,头条满满一版讲的都是陆军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 “中將师长冯德麟。”他自言自语,又摇了摇头,別看他现在红的发紫,后来可是收场惨澹。隔壁桌的大汉,怒目起身却被老者按下,老者踱到吴孝良桌边。 “小兄,一起如何?”吴孝良连忙点头起身相让,人家曾出手解围,他当然不能失礼。 “刚听你念冯德麟,可是相识?”老者坐下后笑意盈盈的问道。 吴孝良摊开手上报纸,一指,“是报上写的,晚辈一介平民,无缘得见冯帮办。” 老者目光一敛,“为何摇头?” “晚辈在为他惋惜。”前世,冯德麟进奉天不久便被张作霖灰头土脸的挤出奉天,后来更是因为支持张勋而身陷囹圄,多亏张作霖出手相救才回到东北,从此失去根基寄人篱下了却残生,这是一个梟雄最大的悲剧。 老者不解,“此人正如日中天,何来惋惜一说?” 吴孝良心道,你这老头,我隨口一说你到较真了,但看在他为自己解围的份上,深入说下去也无妨。 “看似风光,实则强弩之末,冯帮办此番来奉是將自己架在了火上。”说著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老者竟略略点头,示意他接著说。 “以帮办之职与督办爭权,名不正言不顺,此其一;二十八师实力不如二十七师,此其二;张督办秉政奉省支持共和,人心所向,此其三。天时地利人和俱不在冯帮办,所以他不该来。” 老者笑意全无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走,大汉赶忙跟上扶他下楼,还狠狠瞪了吴孝良一眼。 吴孝良莫名其妙,桌上报纸正文旁附著冯帮办照片,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眉目却有八分与这老者相似,难道他就是……不会这么巧吧,有些后悔失言。 抬手看时间已经是四点三刻,新买的浪琴手錶方便新潮。沈自冰不是故意耍自己吧,又等了一刻还不见人影只好结帐走人,令他纳闷的是老者付了他的茶钱。 太阳西斜,大街上行人仍不见少,突然前面传来枪声,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马队疾驰而来,数量之多望不到头,有躲避不及的行人被撞到,哭喊声响成一片,爱看热闹的则躲在街边伸长了脖子,吴孝良不愿多事拐进胡同里准备绕路回家,忽听前面传来女子的呼救声,他下意识將手按在了腰间的枪牌擼子上,向呼救声处跑去。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自从金川街被绑架,后来在奉天又经歷火烧药厂事件,他便对这时代的安全极不放心,为防身他有钱后便买了这把枪,只要独自出门必然带在身上。 绕过一片院墙,两个黄色军装的士兵正按著一名极力挣扎的女子。吴孝良暗暗吃惊,这是乱兵进城了吗?光天化日就开始干强姦妇女的勾当,前世可没听说张作霖的部队在奉天就已经败坏成这样。遇到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管,把手按在长袍后的枪上,大喝道: “住手!” 俩士兵回头哇啦哇啦讲的竟是日本话,发现是支那人搅了他们的好事,恼怒之极,其中一人掏出鸡腿擼子就是一枪。吴孝良惊的连忙闪身,暗骂是***日本鬼子,枪牌擼子瞬间子弹射出,正中眉心。 剩下那个日本兵见同伴被爆头,蹲在地上慌忙掏枪,岂料几次都没打开枪匣,地上的女子更彪悍,扑起来冲他手腕子狠狠一口咬下,疼的他哇哇大叫。吴孝良没再犹豫,扣动扳机,子弹射入日本兵脑中,他必须灭口。 日本兵倒地,那女子胆大,又狠狠在尸体上踢了几脚,撩起凌乱的头髮,向吴孝良道谢,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第21章 还有阴谋 女人正是沈自冰,她整整被扯乱的上衣,恨恨的想:只要看见他,自己就一次比一次倒霉,一次比一次狼狈,真是扫把星。 “你怎么在这?”吴孝良满脸疑惑。 “还不是为了来见你,让这两个东洋兵给缠上。”沈自冰惊魂未定,此刻脱了险腿却一软坐在地上。 吴孝良赶紧扶住她,沈自冰一把推开,自己站起来。 “你胆子可真够大,还敢杀东洋兵。” 拔枪杀人是没有时间考虑,吴孝良此刻暗暗后怕,如今杀了两个日本军人,日后怕是麻烦不断。现在首要考虑的便是毁灭证据,两个大活人肯定是消灭不了,那就把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都销毁。 吴孝良將两具东洋兵尸体拖到墙边,然后把它们的衣服。 沈自冰奇道:“喂,脱它们衣服做什么?你又不是没的穿.。” “这是毁尸灭跡,別楞著了,快过来帮忙。”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將两具东洋兵尸体剥个精光,沈自冰从没见过男人**,红著脸將所有衣物打了个大包,扔给吴孝良。尸体目標太大无法搬运只好留在这里,如果能被警察厅处理成普通的人命案那就是最好的结果,至於能否抓到自己那是后话。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把东西放下”不知何时过来两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帽子歪带在脑袋上,一人举枪,另一个还在繫著腰带,显然是刚放完水。 吴孝良心道不好,左手扛起衣服包,右手拉过沈自冰就跑。两个警察小跑过来发现两具赤条条的尸体,才意识到刚刚错过了一起抢劫人命案,这是立功的好机会,看那一对狗男女弱不禁风的样子,肯定手到擒来,两人拔腿便追,却没注意尸体头部狰狞的弹孔。 吴孝良拉著沈自冰的手狂奔,发现警察仍旧紧追不捨,心道倒霉,一路衝到小南门外大街,街上刚过完兵乱鬨鬨一片,两人在人群里左突右冲,无奈人多混乱,眼看警察越来越近,一辆黑色雪弗兰轿车突然停在二人面前,车门推开司机在里面大喊;“上车!”吴孝良想也不想拉著沈自冰就上了这辆不明来歷的车,情况再坏也好过被警察抓到的好 司机狠狠踩了一脚油门,车急速窜出去,顿时惊的人群纷纷闪到两旁,咒骂声起伏不绝,两个警察气喘嘘嘘的赶到哪还有凶手的影子。 车后排坐著一位老者,正是心井茶馆替吴孝良解围那位。吴孝良大是吃惊:“怎么是你?”很快意识到自己失礼赧然一笑。沈自冰奇道;“你们认识?”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吴孝良握著,想抽出来却没抽动。吴孝良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对老者道:“如果没猜错,您就是奉天军务帮办冯公,小子吴孝良谢过冯公搭救。” 老者朗声笑道:“所料不错正是老朽。”然后顿了顿又接道:“心井茶楼听君一席话,老朽茅塞顿开。” 吴孝良有些不好意思,“小子无状,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冯公海涵。”接著不顾车內狭窄拱手一礼,沈自冰趁机缩回了手。冯德麟见他不卑不亢,温和有礼不禁多了几分喜欢,又见两人衣衫狼狈,必是遇上麻烦,便问道:“你们两个娃娃,为何被警察追赶?” 沈自冰偷偷在吴孝良后腰捅了下,示意他不要说实话,谁知吴孝良却大方的和盘托出,只好在一边暗暗生气。 “哦?杀了东洋鬼子?好胆色,小兄弟智勇双全。”冯德麟出身草莽,吴孝良杀伐决断,自觉更对他的脾气,至於俄国人和日本人杀多少都活该,他其实是恨透了这些洋人。 沈自冰在一旁插到:“他不止智勇双全,还是实业家,良大药厂就是他办的。” 冯德麟更为惊讶,不得不正视这个年轻人,办实业的基本都是家资巨万,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股不容轻视的力量。忽的想起报上讲良大药厂遇上官司:“小兄弟近来可是遇上了麻烦?” “吃了官司,不过已经托警察厅王厅长,他答应亲自过问此事,不日就当解决。” 冯德麟面露忧色,“若是早几日或许可以,如今王岷源已经自身难保,不会有精力管你这档子事了。”顿了顿又接著道:“今日奉天內城都过了兵,你可知是为谁?” 吴孝良听说王永江自身难保,焦急起来,“为谁?该不是为王厅长而来吧?” “正是为他而来,王岷源整顿警务得罪了一批二十七师元老,如今这帮人以汤阁臣为首要炮轰警察厅。左膀右臂起了內訌,张雨亭该头疼嘍。”冯德麟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沈自冰见吴孝良杀头大的事都不隱瞒,实言相告,也不再顾及,“诬陷良大药厂表面看是甘茂中从中作梗,其实背后另有黑手,整件事是由满铁守备队策划,真正想要良大药厂的是日本人。今天,《满铁月报》主编荻原义雄来找张主编,他们私下商量此事,碰巧被我偷听到。”沈自冰得意的看了眼吴孝良又接著道:“不过他们似乎有所察觉,我不敢直接去找你,便找东洋车给你送信,好不容易甩掉他们派来监视我的密探,不想又遇上东洋兵,还,还好你及时赶来。”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吴孝良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沈自冰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如晴天霹雳。 “日本人策划的阴谋,据说是得到奉天督军府里实权人物默许的,应该是作为某个密约的交换条件。”沈自冰不理解,一个小小的药厂日本人为何如此势在必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冯德麟也想到这一点,“一个药厂似乎不值得如此兴师动眾吧?” 沈自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只听说他们想得到的是药厂里的一样东西。” “是青霉素。”吴孝良冷冷的道,他最近的確在研製两种抗生素批量生產的方法,並且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他曾对药厂所有人下过封口令,但也仅限於商业本能,没想到日本人手伸的这么长,他们的情报机关如果想要得知此事肯定易如反掌。 第22章 副官出丑 沈自冰撇嘴道:“这个什么素有什么特別,值得日本人如此煞费苦心。” 他们当然不明白青霉素在这个时代的价值,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液体黄金,有了它就可以拯救成千上万伤兵的性命。別说一个小小的良大药厂,就是拿上亿美金来换也是物超所值。 冯德麟今天心情不错,提出想去良大药厂参观,吴孝良欣然答允,沈自冰遂了连日来一窥究竟的心愿,更是欢天喜地。 吴孝良心事重重,不仅是因为良大药厂目前遇到的难题,在列强蚕食的中国搞实业困难重重,他早有心理准备,但连政府督军都会为了自身利益出卖本国商人,这就让他寒心不已,想起前世那个老张手墨的笑话,心里冷笑,这些手握权柄的土匪军阀哪里会在意什么国家民族,无非是被人偷了自家腰包,急的跳脚而已。如今这世道,什么实业救国,科技兴国,医学强国都是一腔热血的空谈,早晚都会成为列强与本**阀践踏下的镜水月,只有枪桿子才能救中国。 街市上混乱不堪,小轿车走的缓慢,天快黑时才到药厂。 大门口围了满满几层人,噪杂不堪,八成是在看热闹。吴孝良心里一沉,连忙分开眾人进了院子。两个穿黄军装的士兵,举枪拦住他,“宪兵队执行公务,閒人免进。” 吴孝良顿时火冒三丈,一整天积累下来的愤怒终於在这一刻如数爆发,“睁大你的狗眼,这是我家,我看谁敢拦我。”一把推开士兵保险都没打开的枪桿,走了进去不理身后那俩面面相覷的士兵。 一楼大门已经被砸的稀巴烂,一群乱鬨鬨的士兵有的掀桌子,有的砸窗户。心道:这是谁的兵竟然无法无天成这样。大喝一声住手,打砸抢正欢的乱兵们回头看来了个穷酸,也不理他接著更起劲的砸。 管事老胡,看吴孝良回来就像看见救星一样。 “吴经理您可算回来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可如何是好啊……”老胡指著满地狼藉心疼的直拍大腿。 一个少校军官走过来,用手指著吴孝良,一脸傲慢的问:“你就是这得经理啊?”然后用左手摸了摸刮的发青的下巴慢条斯理的接著说;“鄙人是二十八师少校副官祁秀峰,有士兵家属用了你们药厂的什么素,坏了身体。鄙人是为他们討说法来了。” 吴孝良压住心头怒火问道:“你想要什么说法?今天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拿出证据来,要杀要剐我吴孝良悉听尊便,如果拿不出,我还要向你祁副官討个说法呢!” 祁副官见他牙尖嘴利又一副穷酸相,自然没放在眼里,“要什么说法等兄弟们砸完了再说。”说完便戏耍的盯著他看。 吴孝良突然想起二十八师师长,奉天军务帮办冯德麟还坐在院外车上,不怒反笑:“你可知是你们师长亲自送我回来的,要不要我叫他来给你个说法?” 祁秀峰哪里肯信,这样一个穷酸连给师长提鞋都不配,师长怎么可能亲自送他。 “哈哈,师长送你回来?哪个西贝货这么不长眼,敢冒充师长。” 吴孝良也不辩解,冷笑道:“甘茂中给你多少钱?你私自带兵出来,不怕你们师长治你罪?” 祁秀峰被抢白了满肚子火,从腰间枪盒里拽出鋥亮的马牌擼子,拉动枪套,復进簧压紧又有力的弹回,响声清脆,子弹上膛,直指吴孝良脑门。昨夜师长才將这把枪奖给他,此刻在眾人面前亮出来,威风八面感觉好多了。 老刘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人也纷纷向后退。吴孝良毫无惧色,看他將一把枪耍的华丽无比暗自冷笑,自己好歹也是在土匪窝子里枪林弹雨走了一遭,又连毙两个鬼子,岂能被你这没见过血的区区副官嚇住? 吴孝良向前一步將脑门死死顶在马牌擼子的枪口上,眾人目瞪口呆。 “有种你就往这里打。” “你……你……” 祁秀峰没想到这人不怕死,下意识退了半步,立刻气势全无,眾目睽睽之下进退两难。 “祁副官,你胆子不小啊!”所有人鸦雀无声,一个老者分开眾人走了进来,沈自冰在一旁东张西望,满脸好奇。 祁秀峰听到这个声音直觉汗毛竖起,甚至有些口齿不清的支吾著:“师,师长?” 冯德麟冷哼道:“我这个西贝货哪敢做你师长?”扫视了眼眾人又吩咐褐色布衣大汉:“长河把他枪下了。” 褐色布衣大汉应声上前,祁副官像只嚇坏的小鸡,眼睁睁看著自己手中的马牌擼子被人抽走,心疼不已。 冯德麟不再理会缩在一边筛糠的祁副官,扫视著屋內乱兵,直觉的脸上阵阵发热,这帮瘪犊子太不给自己长脸了。 布衣大汉上前喊道:“都別傻站著了,回去自己上军法处领军棍吧。”乱兵听大汉如此说如蒙大赦,一个个灰溜溜跑了出去。祁秀峰夹在人群里往出退,他可不敢在这个关节上往师长面前凑,弄不好就得被当眾处置,等晚上找个机会再去请罪,师长护犊子肯定不会重罚他。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祁秀峰!你给老子滚过来。”冯麟阁怒气衝天。祁秀峰嚇得缩缩脖子,隱隱觉得胯间一热,赶忙连滚带爬的来到师长面前。 “给老子听好了,砸坏的东西,如数给人家赔偿。” “是,是……”祁秀峰点头似小鸡啄米。 “还有,去给吴先生请罪,听后他发落吧。” 吴孝良暗嘆一声:冯德麟终究还是护犊子,將纵兵扰民的祁副官交给自己发落,即给自己一个面子,又希望自己绕了他,好手腕。但如此治军,久而久之乱了军法伤了民心,又如何成就大事?难怪他被张作霖搞了个灰头土脸。好,就给他冯德麟一个面子吧。 “冯公,不知者不怪,让他下不为例便是。” 祁秀峰长出一口气,暗恨甘茂中害自己捅这么大的篓子,一千大洋就当压惊费,还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第23章 孝良遇刺 祁副官感激的看了眼吴孝良,依旧是那身半旧长袍,可举手投足都让他不自觉的仰望,可恨自己有眼无珠,跌了师长的面子。千恩万谢的领著手下人灰溜溜出了良大药厂,他要在甘茂中身上找回这个丟了的面子,还有银子。 冯德麟被部下搞的很没面子,也就没了兴致,隨便走上一圈便匆匆告辞。沈自冰不想走,他很想一探究竟,拉著吴孝良看这看那。 吴孝良跟在后面,看她兴致勃勃的一路走一路说,心想:这女人不发脾气时还是挺可爱的。沈自冰甚至还赖在药厂吃了一顿工作餐,终於看个尽兴,最后她撇撇嘴道: “还以为有多么神奇,也不过如此嘛。” 晚上九点钟吴孝良亲自送她回家,因为有了白天乱兵的缘故,他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一个女人独自回家。沈自冰似乎有些遮掩,最终还是默许了吴孝良的强行护送。而让吴孝良吃惊的是她家居然位於大南门里,能住在这里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奉系高层。 夜越来越深,路灯也相继熄灭,出了大西门的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吴孝良所搭乘的东洋车晃晃荡盪跑著。虽然是初春,车夫仍旧累的满头大汗,吴孝良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再盯著自己….. “啪——!”一声枪响划破了这个寧静的夜,吴孝良觉得身上一阵钻心的痛,在失去意识前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中枪了。 车夫嚇得大喊救命,而那位年轻先生胸口绽开的血红却越来越大。 ...... 奉天医院住院部医生值班室內,林耀荣打著瞌睡,这一天他被班廷折腾的疲惫不堪,各种检查做个不停,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露馅只是迟早。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林耀荣嚇了一跳,想要发火却憋了回去,两个身穿黄色军装的宪兵站在面前,手中驳壳枪对准自己,他觉得自己胯间好像在隱隱发热。 “军,军爷,有,有何贵干?”他磕磕巴巴的问道。 一名少校军官从两个宪兵身后闪出身来,摸摸刮的发青的下巴,傲慢的说道:“你涉嫌诬告,我们奉命来逮捕你!”说完一挥手,两个宪兵极有默契的將锁链搂头套在林耀荣脖子上,大锁嘎嘣扣牢,提著便走。 林耀荣这才反应过来大喊救命,少校一拳打在他脸上,顿时便没了声息。 等林耀荣再次醒来已经身处囚室,他惊恐的发现自己被牢牢锁在一把固定在地面的铁椅子上,手脚都被绑的结结实实。整间囚室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油灯映的屋里忽明忽暗,气氛更加诡异。 “有人吗?有人吗?” “救命!救命啊!” “你们为什么抓我?放了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所有的喊声都得不到回应,林耀荣终於崩溃嚎啕大哭起来,他开始后悔来到奉天,如果不是那次意外,自己仍旧是上海滩最逍遥自在的小开,自从逃到这里他变得一名不文,坑蒙拐骗无所不作还要受尽冷眼,如今更是深陷囹圄生死未卜。 此时,门突然打开,少校一脸鄙视的走进来,抬起脚踢了踢嚎啕大哭的囚犯。 “行了,行了。別嚎了,比杀猪还难听。”林耀荣仍旧在哭,少校生气回手给了他一耳光。 “让你別哭了,你再哭个给老子看看!”屋子里马上安静下来。 “早这样多好,说吧,说说你乾的坏事。”少校表情好像戏耍老鼠的猫,他並不急於求成,似乎很享受过程带给他的快感。 “军,军爷,什么坏……”少校又是一耳光,打得他脑袋嗡嗡直响。 “別整废话,说我想听的。” “是,是良大药厂?”林耀荣的问的有点心虚,眼睛直瞄著少校的手。少校笑了,点点头。 “很好,继续。” 林耀荣的心理防线早就一溃千里,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他和甘茂中的阴谋招了出来,甚至连以前两个人合作的勾当也一併招了。 少校满意的看看口供,按上林耀荣的手印,这就算大功告成。师长发过话,只要办成这件事,不但將功折罪,还重重有赏。他將口供抄录两份出了审讯室,招过两个士兵,拿出一份给其中一人。 “马上送去奉天时报,交给冯主编,告诉他,师长要明天见报。”又將第二份递给另一个士兵。 “这份送去警察厅,告诉他们,人犯天亮便押到。” ……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吴孝良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医生说他捡回一条命,子弹几乎避过了所有的重要臟器和血管穿透了他的身体。 小东子在旁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狼二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哭个球,二哥醒了。”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家里如何”吴孝良由於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说话断断续续。 小东子止住哭声,“孝良哥,找到俺叔和婶子了,让俺捎信给你,让你安心在奉天闯荡,他们年岁大了不想折腾,就留在宽城子。” 孙家鈺手中举著一份报纸,兴奋的说道:“二弟,好消息,甘茂中和林耀荣陷害药厂的丑事被抖出来,甘家这回彻底完蛋。” 吴孝良闭上眼睛,甘家完了,但他只是一枚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日本人仍旧在虎视眈眈啊,还有那个督军府內的幕后人物到底是谁?这些都是悬在他头上的剑,他不能告诉孙家鈺。 奉天医院大门外,行人如织,有两个人与周围看起来格格不入,他们都穿著黑色西装,头戴黑色礼帽,满面风尘,其中一人道:“听说他昨夜受了枪伤,就住在这家医院,咱们进去。”他摘掉礼帽,露出平头,中气十足。 另一个身材略显高大的人则道:“他身受重伤,生死都还未知,咱们贸然进去怕是咳……咳……”没等说完便猛烈的咳嗽起来,“怕是不妥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比刚才更加猛烈 两人俱是南方口音,这在奉天城里很不多见。 “兄身兼天下安危,便该不拘小节,咱们这就进去,他若真箇不治,咱们就东渡日本,定要治好你这癆病。” 第24章 再遇刺客 平头男子说:“为防不测,兄切不可吐露身份。” 高大男子满面病容,摇头道:“来此求医便当以诚示人,无需隱瞒。”他却不知白龙鱼服即便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有几人能信? 两个黑衣人出现在吴孝良的病房中,孙家鈺已经离去,只有狼二和小东子在,两人都很紧张,生怕再进来歹人。 平头男子道:“请问,这里可是良大药厂吴先生的病房?” “你们是谁?找他作甚?”狼二很警惕,不回答却问了两个问题,平头男子眉头一皱刚要发作,他身后的高大男子拉住他,和气的笑著:“小兄弟,鄙人邵阳蔡鍔,特地来拜访吴先生。” 吴孝良听那人自称蔡鍔,大吃一惊,忙撑起身体问道:“可是益武將军蔡松坡?” 平头男子急道:“正是吾兄蔡松坡。” 高大男子微笑点头,“正是在下。”一指身边平头男子道:“吾弟蒋方震,咳……咳咳……” 吴孝良听罢有些摸不清楚状况,民国两大名人士官三杰其二竟然来拜访自己,这不科学啊,他甚至想,这两人会不会是骗子。蔡鍔於后世大名鼎鼎,支持革命,起兵护国,与小凤仙的感情更成为一代佳话,只是后来死於结核病。蒋方震更是军界名人,日本留学时曾夺得天皇赐刀,后来任保定军校校长,他才华横溢,但为人太过骄傲,所以他的政治生命隨蔡鍔得离世而终结,后来更因为不容於老蒋而命运多舛。 平头男子开门见山:“吾兄癆病迁延久治不愈,闻先生能治癒绝症,特来奉天求先生良方?”他满脸期待的看著吴孝良,高大男子又是一阵猛烈咳嗽。 狼二和小东子听到癆病嚇得都躲在一边,生怕传染自己,肺癆可是要命的。 吴孝良仔细看高大男子,粗眉朗目脸部瘦消线条硬朗如刀劈斧凿,英气难掩却满面病容,依稀便似前世所见照片里的那个英武將军。骗子又如何,医者仁心,不会见死不救。 “蔡公,如所料不错,你所患之病在西方叫做结核,药厂最近正在研製批量成產的链霉素刚好对症此病。”吴孝良躺下来,长喘口气,吩咐道:“东子快给二位將军看座。” 小东子忙把椅子搬来,吴孝良接著道:“狼二,你去药厂叫班廷来,让他带上一箱成品链霉素。” 蒋方震听罢大喜,对著吴孝良一揖到地,满身西式服饰行的却是中式大礼,显得有些滑稽。蔡鍔落座心里也燃起了希望,久病不愈他的锐气正一点点被磨掉,这次他秘密离川治病,外界並无人知晓,只恐日久生变,如此药果真灵验,他便可回川坐镇…… 奉天城小南门外保和堂甘家大宅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报上抖出了甘大少陷害良大的丑闻,此前深受其害的商家们更趁机联起手声討保和堂。保和堂陷入了空前的信誉危机,老东家甘益常闻听此事气的直接中风,大有一病不起的架势。甘茂中又气又怒,这一次败的莫名其妙,所有如意算盘全部落空,还陪上保和堂的声誉。他只恨低估吴孝良,当下重中之重是老头子的身体,只要他人还在就能镇住那些山魈野鬼,如果他就此撒手人寰这保和堂也许就真的败了。 甘茂中烦躁的在堂屋里踱著步,下人小心翼翼的来请示:“大少爷,有个叫荻原义雄的日本人求见。是请进来还是打发走?” “见,当然要见。快请!” 话音未落,抑扬顿挫的別嘴国语自门外传来:“甘桑,別来无恙啊?哈哈——”一个矮胖的中年禿顶男子走进屋来,此人正是《满铁月报》总编荻原义雄。 甘茂中苦笑道:“荻原桑,你好兴致啊,保和堂快要被那群宵小挤兑死了。” 荻原义雄挺挺肥大的肚子很不以为然:“甘桑,一次成败算不得什么,现在机会来了,帝国要在南满州有所动作,正是你东山再起一展身手的大好机会呀……” 蔡鍔被安排到隔壁,同为高档病房,设施一应俱全,並且配有专门护士,班廷仔细检查后用了药,安顿他睡下便去找吴孝良商量病情。他能看出吴对这个中年男人的重视,但是以他的经验,此人久病迁延身体已经败坏到几乎不可挽救的程度,如果链霉素对结核真的有奇效,那么此人或可不死,但体质也將大打折扣。 吴孝良的体质似乎变的有些特异,恢復程度令医生都为之惊讶,仅几天时间伤口便癒合大半。天色渐晚班廷已经回良大药厂,小东子和狼二一天一夜没合眼,也打发他俩休息去了。蒋方震坐在病床前,原本他对这个年纪甚轻的吴孝良是抱有一丝疑虑的,但班廷的出现彻底將之打消,这时代对洋人的迷信连精英如蒋方震也难以免俗。 屋里的灯光闪了几下忽然灭掉,蒋方震警觉性极高,立刻摸向腰间的枪牌擼子,玻璃窗顷刻碎掉,人影晃过钻进屋里。他拔枪便射,岂料对方並没还击,几个翻滚挪到床前。蒋方震怕射伤吴孝良,上前与其肉搏,此人身法极其灵巧,难以制服。 枪声惊动了在外面休息的狼二与小东子,两人不顾一切的衝进来,屋內漆黑一片,四个人打的乱成一团。隔壁蔡鍔听到声音也摸了进来,黑影见人愈来愈多,几下翻滚来到窗前,一跃而下。待几个人凭窗向下望去已经空无一人。四楼跳下常人非死即伤,黑衣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有人破坏了电闸,医院方面重新接通电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这帮王八犊子,暗杀一次不成就来两次,太卑鄙。”狼二恨恨的道。 蒋方震则不以为然:“此人身手向极了日本人,但和杀吴先生的人却绝不是一伙,以他的身手杀人一如反掌,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有所顾忌,不敢下杀手。” 吴孝良歉然道:“孝良连累二公,还望海涵。”阴差阳错之下堂堂前保定陆军军校校长蒋方震竟给他当了回保鏢,只是连累他们深陷险境心中过意不去。 “既然黑衣人不想杀我,那他半夜潜来又有什么目的呢?” 几个人百思不得其解。 第25章 一波又起 医院人多眼杂,已经不能再住下去,良大药厂肯定也已经成为对方严密监视的目標,吴孝良让小东子在大西门里租了个院子,决定去那里养病。在几个人等待天黑便出院的空档里,沈自冰慌慌张张赶来,看到收拾好的行装,问道: “你们这是要去哪?”她知道吴孝良受伤,不可能这么快就出院,看他身边多了几个陌生人,欲言又止。 吴孝良的体质的確变的有些特异,枪伤恢復的一日千里,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他看沈自冰似乎有话要说便道:“沈大记者有什么好消息?”又看了看蔡蒋二人示意她道:“没关係,直说便可。” 蔡蒋二人很识趣起身便要迴避,却被吴孝良一把拦住,“蔡公蒋公无妨,沈小姐所讲之事说不定便是昨夜的答案。” “昨晚?什么答案?”沈自冰奇道。小东子嘴快,“昨晚又有人来杀孝良哥,不过让他跑了,蒋先生说那是日本人。” “什么?日本人这么快就来了?”沈自冰大惊失色,她拉过把椅子坐下,对吴孝良说道:“有大麻烦,那天你杀的两个东洋兵其实是特高科的特务,手中握有重要情报,两人失踪后关东州都督府震怒,已经派人来调查此事。” 吴孝良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败坏的这个程度,回想两人身手哪里有半点特工人员的素质。蔡鍔沉默不语,蒋方震则重新打量著这个貌不惊人的后生。 “沈小姐,这么机密的情报你是如何得知的?”蒋方震很快想到其中破绽,如此机密的情报不是核心人员很难得到,他突然觉得这个记者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沈自冰心想,我若直说这是在叔叔那里偷听来的,便会暴露身份。 “这是我在荻原义雄口中亲耳听到的。当然,是偷听到的” 吴孝良毫不怀疑沈自冰所带消息的真实性,她作为一个记者对事件真相有著近乎偏执的坚定,所以对情报来自何处並不刨根问题。 吴孝良的处境很为难,自己招惹了日本人,隨时都会有危险如果让蔡蒋二人和自己一起走难免会受到牵累。 “蔡公,蒋公,东洋人凶险狡诈,不若你们留在医院,晚辈让班廷每日来此,如何?” “后生仔说哪里话,松坡与我岂是藏头露尾之人?” 吴孝良怕出意外执意不允,蒋方震一挥大手,固执的道:“无需多说,后生仔是想陷我於不义吗?”蔡鍔轻咳了下,赞同道:“我与百里当与吴先生同去。” 话已至此,吴孝良当然不能再拒绝,他內心也是极希望与他们同往的。 门外忽然传来女人的爭吵声。 “现在就让他们搬走!” “什么?还要等到晚上?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房门被一脚踢开,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你们听好了,马上给我搬走,否则有你们好看”她狠狠瞪了眼身后赶来的护士。那护士一脸无辜的呆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狼二上前指著鼻子骂道:“哪来的老泼妇,撒野也不看看地方。” 贵妇更加生气,见几个人毫无惧意的望著自己,冲门外吼道:“副官,副官……” “到!”副官应声而入。 “让卫兵把他们抓了,这几个人意图对我不轨。”副官应了声是便出去叫人。 狼二暗道倒霉,看样子这泼妇是个官太太,自己可惹不起她,缩脖子就想往后躲。 “奉天是**制的,谁赋予你权力隨便抓人?”沈自冰边说边扶著吴孝良来到他面前。 “老娘就……”后面的话没等出口她竟硬生生咽了回去,立刻换了一脸笑容,“是,奉天是**制的地方。你们想几点搬就几点搬。”旋风一样出去关门。 大伙莫名其妙,吴孝良看看扶著自己的女人,想到她家住大南门里,似乎豁然开朗。蒋方震终於想起这沈自冰是谁,只是她为什么来奉天,又改姓沈,还做了记者? 贵妇刚出门就开始后怕,这次踢到铁板上了,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好没认出自己,自家男人在她叔父手下討生活,若被嫉恨上可真是自作孽。 副官带著人气喘吁吁跑来,贵妇上前骂道:“蠢货,等你们我死十次都不够。”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 次日,大西门里一处院落,孙家鈺坐在吴孝良病房前,他刚带来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甘茂中四处高价收购裕昌兑票。此事孙家鈺还没说与孙鼎臣听,怕他担心过度病情反覆,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这才来找吴孝良討个商量。 “不管他是何居心,咱们就以不变应万变”隨即又补充道:“还是要做个准备保险些,今日起银根要缩紧,以备不测” 孙家鈺刚走,药厂胡管事有匆匆赶来,进门便一脸的焦急,“中法实业银行今天起停止兑换奉票,设备眼瞅就到奉天,没现款提不了货可怎么办?” 吴孝良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难道是挤兑风潮…… 民国五年五月,京津地区爆发了“京钞风潮”,奉天不可避免的受到波及,金融大厦有一夜將倾的趋势。 说起这事件的始作俑者,还是前洪宪皇帝当今大总统袁世凯。打民国废两改元以来,纸幣开始流行,北洋政府**透顶又要维持庞大的军费,经费不足便加印纸幣,通货膨胀愈演愈烈。去年底,袁世凯为筹备称帝从中国银行以及交通银行提取现银两千万元,导致准备金不足。称帝后各省纷纷纷纷起义发动討袁战爭,北洋政府为镇压南方起义军又不得不加印纸幣,致使財政糜烂不可收拾,国民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终於在年初引发商民爭兑现银的风潮。北洋政府一声令下,中、交两行停止纸幣兑换。此令一出,市面现银几乎绝跡,物价飞涨,百姓生活日渐维艰。 东三省奉天城的形势更加严峻,山雨欲来,谣言遍地,各股势力蠢蠢欲动。 第26章 蚀金风暴 奉省闹钱荒,银號纷纷倒闭,多少人旦夕之间便一无所有,一生积蓄付诸东流。孙家裕昌银號也濒临崩溃的边缘,吴孝良不得不带伤拜访裕昌掌舵人孙鼎臣。 才几日功夫孙鼎臣消瘦的变了样,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老態尽显,他拉起吴孝良的手,“贤侄啊,如今这一关不好过啊……”一句话道尽处境之艰难,老人强硬一生,若不是真的山穷水尽断不会说出如此软弱泄气的话来。人生暮年锐气不復,令吴孝良唏嘘不已。 “老人家勿忧,孝良在此裕昌定可无忧过关。” 孙鼎臣双目一亮,握住吴孝良的手激动的发抖,“贤侄有何妙计快快讲来。”他知道老二这个结拜兄弟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既然如此说必然有应对之法。 吴孝良当然有应对之法,良大药厂十万现银便是保障。前世它曾读到过关於“京钞风潮”的文章,所以早在药厂成立之初他便有意识的囤积现银,如今危机既然如意料中出现,这笔现银就派上大用场。 “良大有十万现银,明日全部提来。”吴孝良又接著道:“不过不能尽数兑换,得有个样,每日限兑一万。” 孙家鈺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这,这当真想不到,二弟你早便料到会闹钱荒?” 没等吴孝良答话孙鼎臣拍了下桌子,“老二啊,说你多少次了,要沉住气,沉住气。《孙子兵法》白读了吗?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方可为上將军,如今还是这么轻佻浮躁,叫我怎么放心將家业交给你啊!”老人越说越激动猛烈的咳了起来。 孙家鈺赧然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孟浪了。” 孙鼎臣教训儿子丝毫不避讳吴孝良,足见已不把他当外人,他还是有些疑惑:“贤侄,这十万现银虽说可解燃眉之急,但也总有用完的一天,据说甘家老大高价收购了大量裕昌兑票,他对咱们可是志在必得……”他拉长了语气,吴孝良赶忙答道: “不会多久,张雨帅必然出面整顿奉天金融,到时便是甘茂中等一干卖国贼的末日。” 说起甘茂中吴孝良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 保和堂甘家,甘茂中在堂屋里激动的躲著步子,兴奋的搓著手,这一次他赚了个盆满钵满,早前被迫屈从荻原义雄的屈辱感一扫而空。在他看来一切都是虚的,只有真金白银才实实在在。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得到足够的回报,当孙子也值得。当年淮阴侯韩信不也受过胯下之辱吗?自己投靠日本人又算得了什么? 短短个把月里,甘茂中靠著空手套白狼的手段赚了 万银元,直到现在还恍若梦中。那次见面后,荻原义雄將他引荐给兴业银行副经理刘鸣岐,並授意刘鸣岐贷款一百万大洋票给他,甘茂中则以保和堂为抵押,钱息后算。他按照荻原义雄的嘱咐,转手將这一百万大洋票从东三省官银號全部兑换成现银。此时银元和大洋票兑换比还维持在一比四上,他兑得银元二十五万元。手捧如此大一笔现银,坐等著荻原所说的时机。 风云变幻,形势果真如荻原所说,报纸开始报导东三省官银號准备金现银不足,大批日商以及本地商人纷纷到官银號爭兑现银。官银號以及兴业银行的现银几乎在一夜之间便告罄。 如今市面上的现银几乎绝跡,银元与大洋票的兑换比甚至达到一比二十。奉省政府对此不得不做了一系列举措,先是调集了一大批银元稳定市价,然后下令省內官办银行每日限额兑换。甘茂中趁机將银元卖掉得大洋卷五百万,最后通过刘鸣岐优先兑得银元二十五万元,去掉所还银行本金利息以及回扣竟生生赚了银元十五万。 保和堂因为诬陷事件名誉垮掉后,甘茂中像个赌徒一样压上全部身家为的就是今天的东山再起,如今有了大笔现银什么买卖做不得?但他不会放过害保和堂名誉扫地的孙家和良大吴孝良,他要让他们也尝尝跌入地狱的滋味。 甘茂中动用全部家当高价收购了大笔裕昌兑票,他打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这一回他赌贏了。短短几日光景,裕昌孙家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孙鼎臣托人来求情,被他一口回绝,他仍在高价收购裕昌兑票,等待时机给其致命一击。 这日午后,甘家来了位豪客,此人乃是辽北大商通惠货栈的少东。时节已近春末,这位少东仍穿了件水貂皮的马甲,手中两枚石胆玩的华丽至极,明眼人一看便知,非十年之功不能有如此纯熟。 少东歪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茶,“爽快!” 甘茂中直皱眉头,心道此人虽是豪富但终究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 “不知少东这回有多少裕昌兑票出让?” 那少东抬手捋了捋上唇的两撇小鬍子,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甘茂中有些失望,这可不像辽北大商的手笔。 “嘿,你也太小瞧咱爷们了,十万,整十万。怎样,能吃的下不?”通惠少东一脸坏笑的看著甘茂中。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甘茂中暗暗心惊,果真大手笔,有了这十万兑票裕昌可真就无力回天嘍。 “哈哈,少东你放下兑票,两倍的现银马上就可以提走,如何?”甘茂中笑的有点发虚,毕竟是赌上了身家性命,但贏就贏个盆满钵满。 通惠少东爽朗大笑:“不愧是省城首富,他娘的爽快。”起身从怀里掏出一迭兑票摔在桌上,又端起茶碗咕咚咚喝了一大口,“这是兑票,提现银来吧。” 沈自冰最近总有点心神不寧,叔父说这几天关东州都督中村觉会来奉天,不要出去惹事。她总会下意识的想到吴孝良杀死的那两个日本特务,其实堂堂关东州都督怎么会为了两个特务大动干戈亲自上阵呢,无非是关心则乱。一夜无眠,太阳升到头顶高,她將一柄精致的口擼子放进包里,悄悄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