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暴戾将军后,和离不成被强宠》 第1章 庶女替嫁 “看她丑得像只掉毛的鵪鶉,寧王府的裴世子看中她哪儿了?” “別说了,好歹是府里的二小姐。” “你说她是二小姐?要是被小姐听见,你少不了一顿板子……” 虞渺从后院柴房进了前院,迎面走来两个抱著脏衣篓的丫鬟,见到虞渺出现在这,目光一惊,紧接著两颗脑袋就凑一块开始窃窃私语。 虞渺缩著肩膀,避开目光,但还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虞渺十八年来默默无闻,因为寧王府世子的高调示爱,如今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了上京贵女们口中攀炎附势、心机深沉的工部尚书虞府庶出的二小姐。 也正因如此,她的嫡姐虞知月心生嫉恨,折磨她的手段,比以往更甚了。 可为了病重的娘亲,她不得不忍。 夏雨滂沱,天地间涌动著闷热潮湿的气息。 虞渺气喘吁吁,提著湿漉漉的油纸伞,疾步穿过园游廊,一身薄绵襦裙都被汗水打湿。 娘亲病重,她没钱买药,嫡姐又故意压了她两个月的例银,情急心切,只能去书房找不管后宅事的爹求助。 她站在书房外,正想敲门,房里突然传来了虞知月的尖叫声。 “我不嫁!我不嫁!” 书房里,虞知月歇斯底里,发了疯似地把案上的瓷盏往地上摔。 大夫人齐曦出言安慰:“赵载寧不是对你有意吗?嫁过去他必然会好好待你,何况圣旨已下,你不嫁,就是抗旨不遵啊!” “娘,你是不是傻?我接近赵载寧,是因为他手握重兵权倾朝野,有他庇护,京中子弟都会对我敬重几分。可他是个武將,指不定哪天就会死在战场,”虞知月脸色又黑了几分,“而且……就算我嫁过去,正妻的位置都不一定能保住。”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那怎么办?” 虞知月冷笑,“太子前些日子,才赠了我一副琴,他既然对我有意……我不信赵载寧还会与太子抢人。” 大夫人心里一惊,急忙开口劝她:“你是虞府的嫡小姐,如此品行不端的事,万不能做!” “那又如何!不然等著去將军府被磋磨一生,到头来和那赵老夫人一起守寡吗?” 虞渺站在门外,看样子她爹虞山衡不在里面,虞知月算计太子抗旨赐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她也不敢再听下去,继续听下去,恐怕要小命不保。 她转头想走,飞舞的发尾却勾住了门上的铁环。 一声闷响落下,虞渺惊得浑身发毛,便听见背后书房的门打开了。 眼前是大雨如注,雨水不要命似地砸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噼里啪啦作响,身后却仿若寂静的地狱,將要吞噬她的性命。 虞知月阴冷的目光,如蛇一样攀上了她的脊骨,令她寒毛直竖。 虞渺喉咙滚动,止住了往雨中逃跑的衝动,几番冷静下,垂眸转身,朝门內的虞知月作揖。 虞知月不准她喊姐姐,她只能如下人般称呼她小姐。 “小姐,我来找爹,不知他在不在……”虞渺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虞知月上下打量她,忽然扯出一抹笑,柔声问:“你刚听见什么了?” “啊?……我刚到,才敲门,你就来开了。”她只能装傻,盼著虞知月能放过她。 从小到大,她只要示弱,让虞知月觉得欺负她没意思,就能少遭些苦吃。 虞渺佝僂著背,盯著沾染黄泥的泛旧鞋尖,沉默间,虞知月的细白生嫩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虞知月打量著她细弱的身子,虽瘦得不像话,却也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女子意趣。 马马虎虎,也算个女人,也难怪那裴世子能看上她。 “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坐坐,来帮我一个忙,如何?” 一双手突然攥住了虞渺的衣领,她惊惧地抬头看去,虞知月红著眼,揪著她的衣领,神色狰狞。 在虞渺愣怔的目光中,她双手猛地往下一压,虞渺一时不查,膝盖扑通跪在了地上,就这样被她拖著往前跪行,进了书房。 虞渺整张脸都被衣领勒得涨红,喘不上气,双脚胡乱蹬著,鞋上的黄泥弄脏了地面。 膝盖一阵阵刺痛传来,有什么尖锐的碎片,刺进了她膝盖的皮肉里,她五官都疼得皱在一块,硬是忍著没有痛呼出声,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膝处的裙摆很快被鲜血染红,她知道,自己表现得越痛苦,虞知月就越高兴,越来劲。 虞知月拖著虞渺往前一扔,將她摔在那些碎掉的瓷片上,听见她倒吸气的忍痛声,心情这才好了许多。 “她听见了?”大夫人端著茶盏,看著虞渺留下的黄泥和血跡,神情嫌弃。 就在刚刚,虞知月心里冒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既能让她不用嫁给赵载寧,又能让她在赵载寧心里永远留下一个位置,最重要的是,她不必担著毁名声的风险,去爬太子的床。 只是,怕是要便宜了虞渺。 “圣旨赐婚,赐的是虞家小姐……”虞知月低头看向虞渺,脸上带著略显疯狂的笑意,“这虞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小姐。” 大夫人放下茶盏,语气严肃,“你打算让她替嫁?天子赐婚,替嫁被发现,会连累整个虞府!” “倘若是她以死相逼,从我手中抢走这门婚事呢?” 虞知月双眼透出狠意。 若是虞渺以死相逼,从她的嫡姐手中抢走这门亲事,届时拜堂成亲洞房夜,虞渺身份暴露,一切已成定局,眾人只会心疼虞知月,有这样一个白眼狼妹妹。 就算天子要降罪,也只会同情她被庶妹算计。 至於虞渺是死是活,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那你打算如何做?”大夫人发问。 虞渺疼得浑身颤抖,手掌也被瓷片划破,溢出鲜血,她撑著掌根坐起身,眼泪从眼眶滚落。 她听见了虞知月的谋划,可她又不是蠢货。替嫁一事被发现,遭殃只会是她这个没有背景的妾生女。 虞知月笑得温柔,蹲下身子和虞渺平视,“你娘好像快病死了啊,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她就这么死掉,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虞渺瞳孔空洞,死咬著唇,心里天翻地覆,惶惶不安。 她声音沙哑,“你让我顶替你嫁过去,赵將军必会逼问我事情缘由,你就不怕我坦白交代,让他恨你?” 虞知月脸色霎时阴沉,站起身鄙夷地俯视著她,“你大可以试试,看看赵载寧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不如从今天开始,我就彻底断了你和你那个病鬼娘的例银,再把你买的那些廉价补药一把火烧了,你觉得怎么样呢?” 人有权势,踩死她这样的人,就像踩死蚂蚁一样。 无人在意她们的性命。 虞渺咬著苍白的唇肉,直到血腥蔓延,她睁开眼,语气带著几分悽惨的决绝。 “赵將军性情暴戾,我嫁过去,当天掀开盖头我就得死,左右都是死,我为何还要听你的话?” 虞知月没想到,平日懦弱胆怯的虞渺,现下竟然格外倔强。 “那好啊,那这件事,就要变成你那位娘疯疯癲癲,迷晕嫡女,自己钻进了轿之中!大婚夜,赵载寧掀开盖头,发现是个老疯妇,你猜他会怎么做?” 第2章 狼狈为奸 虞渺听得毛骨悚然,她不相信,虞知月会疯到如此地步。 虞知月冷笑著:“你想让你娘怎么死呢?” 她知晓虞渺为了她娘珮香,什么事都能忍耐,根本不用愁抓不住她的命脉。 虞渺往后挪退著身子,不肯答应。因为她知道,赵载寧心悦虞知月,她就算顶替嫁过去,新婚夜赵载寧也极有可能暴怒之下杀了她。 她死了,她娘也会活不下去。 屋外大雨未停,没想到虞山衡竟然从外回来了,跟在他身后进门的,还有虞府三公子虞览光。 虞渺瞧见冒著雨气进门的虞山衡,仿若找到了救星。 “爹!姐姐要我顶替她嫁给赵將军,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必会连累虞府啊,求爹救救我!”虞渺眼中带著希冀,迫切地朝虞山衡挪近求救,也只有他能够阻止虞知月了。 然而虞山衡没看见她似的,瞥了眼满地狼藉,皱著眉,绕开了虞渺和满地瓷片,坐在了书案后。 “你们又在胡闹什么?” “什么替嫁,虞渺莫不是疯了?”虞览光脸上带著看戏的笑,语气慵懒肆意,一派京中紈絝子弟作风。 虞知月当即跑上前,搂著虞山衡的脖子撒娇,说虞渺偷听她和娘谈话,她才教训虞渺的。 虞渺看著眼前的画面,心里刚燃起的火再度熄灭。 父慈女孝,他们才是一家人。 虞渺心里瀰漫著悲意,感受著被亲人排挤在外的痛楚。 虞渺膝盖手掌都是血,瘫坐在地,听著虞知月用像在讲今天吃什么一样的语气,讲完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虞山衡听完,仔细考虑后,表示反对,“不行,虞渺顶替你嫁过去,定会引得赵载寧心生不满,从而连累虞府。” 大夫人想到赵载寧的情况,开口劝他,“老爷,如今知月搭上太子,更有希望成为太子妃,何必去將军府蹚浑水呢?” 虞山衡亦是发愁,他本就是太子一党,自然希望自己將来有成国公的那一日。 “可赵载寧也不是你我能得罪的起的。他手握兵权,太子也得敬他三分。你既知晓赵载寧非良配,又何必总往人家面前贴?” 虞知月脸色一冷,“爹,你不看我是为了谁?不討好赵家,京中那些官员会多敬重你几分?爹你將来不想成国公?娘你就不想封个誥命?弟弟你难道不想封侯拜相?我若成了皇后,虞家所有人的名字,都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若不一搏,难道爹就甘心长坐尚书之位?” 虞知月越说越激动,她野心勃勃,绝不能就此罢休。 虞山衡心惊之余,更是欣喜自家女儿有此种谋略,將来若成皇后,后宫妃子必然不是她的对手。 虞山衡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虞渺身上。 他眉心皱起一条竖线,看上去古板又严肃,语重心长道:“虞渺,虞府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你和虞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虞渺垂著脑袋,长期飢饿蜡黄的脸透著死气,眼睛乾涩酸疼,一滴泪水都流不出了。 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虞府如今的荣华富贵,可有给她半点? 冬日永远不够的碳火,夏日餿掉的饭菜,晦暗逼仄的柴房,久病床上的娘亲……说出去,谁能想到这是一国尚书之家家眷过的日子? 如今她有用了,便是一荣俱荣了。 “我不要嫁人……” 虞渺声音颤抖,却无比坚定。 “虞渺,你迟早是要嫁人的,你娘……她是我的妾室,自然要在虞府安享天年。” 虞渺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山衡。 那张她自小敬仰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噁心的算计。 他怎么忍心,用曾经为他生儿育女的枕边人,去威胁自己的女儿? 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你也不必担心,圣上赐婚,他不会杀你。” 虞山衡开口了,他其实也不確定,摸不准赵载寧的脾气。他也在赌,用虞渺的命,赌他光辉灿烂的前途。 虞渺闭上眼,是无数日夜里,她娘亲陪伴著她的画面。 她知晓虞知月攀上了太子,这不仅是虞知月一个人的前途,还是整个虞府的前途。 整个虞府的前途,如今竟然皆系她一个庶女之身,这简直可笑。 可她还有得选吗? 倒不如也像他们那般,赌另一条出路。 虞渺心口一窒,喉咙涌出一股甜,她压下血腥,字字泣血。 “我要你们,给我娘找大夫,换好的屋子,补药也要最好的。” 虞览光看完这齣戏,只觉得虞渺不识好歹,遂开口讥讽她,“以你的身份,做个高门妾已是顶天了,如今能让你去做伏波大將军的夫人,你倒还不乐意了。你要知道,那可是赵载寧,大晋开国以来,唯一一位二十三岁活著的从一品武將。” 从一品武將是武官最高荣誉,大多都是死后追封,活著能得,且如此年轻的,可见其功勋卓著。 这世上的人,皆知晓赵载寧十三岁便能上战场,十五岁就能带兵打仗,如今他二十三岁,从南至北,马蹄下是尸山血海,伏百万雄兵,稳固住了摇摇欲坠的大晋疆土。 可这些与她又有何干? 赵载寧於百姓,是保家卫国的武神,可於朝中这些权贵来说,他就是拆骨饮血,喜怒无常的恶鬼。 在他眼中,虞渺恐怕也將被划分进权贵的一份子里。 虞知月听著这话,心里却开始烦躁起来。 赵载寧这样的男人,如今却要让虞渺白白占了便宜。 她打量著虞渺,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因此一双乌黑眼睛显得大的嚇人,怎么看都不会是男人喜欢的模样。 但偏偏寧王府那位就看上了她。 一股隱秘的危机感在虞知月心中浮现。 她决不能让虞渺这样轻鬆嫁过去,最好洞房夜掀开盖头的时候,赵载寧就怒而杀人,以绝后患。 答应替嫁后,虞渺搬进了另一处单独的小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半死不活的柳树,稀稀拉拉抽著绿叶。 虞山衡请来了大夫,为她娘亲把脉后,只说五臟受损,气血亏空,需得静养,用药材慢慢滋补,方能恢復健康。 病弱苍白的妇人躺在床上,眼神却宛如幼儿般纯净。 她娘亲名叫珮香,是个痴儿。 但不是出生就是痴的,是从她幼时刚开始记事时,在某一天突然痴的。 她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只记得从那之后,娘亲就一直缠绵病榻,她从被娘亲照顾的角色,变成了照顾娘亲的角色。 “小虞渺,小虞渺……”妇人开始囈语。 虞渺放下药碗,回到床边,轻轻拍著被褥,哄著她入睡。 她的心如冬日浸了冷水的毛巾,湿淋淋的沉重。 记忆里,她爹虞山衡从未来看过娘亲。 將一个不爱的女人冷落在看不见的角落,任她青春流逝,从二十岁的样年华,变成如今的中年妇人。 虞渺身上的伤疤刚开始结痂,行动间带起皮肉牵扯的刺痛,但好在有癒合的跡象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她抬头望去,是虞知月身边的贴身丫鬟荷叶来了。 荷叶抱著一件粉色绣襦裙,放在桌上后,又从怀口掏出了十两银子,丟了上去。 “赵將军今日在府中设宴,你陪小姐一块去,去了,记得事事听话,否则,你那位疯娘,就要替你上轿了。” 第3章 勾引裴世子 荷叶瞥了憔悴的虞渺一眼,隱隱有些嫉妒,真不知她哪点让裴世子瞧上了,还让裴世子被拒后,特意找她家小姐约虞渺见面。 虞渺本想拒绝,但看到银子,又改口答应了。 虽然虞府出了娘亲的药,但將来她带著娘亲离开虞府,也是需要积蓄的。 她摸了摸桌上的衣服,顏色鲜艷,娇嫩可爱,偏偏与她这身肤色不相配,穿出去只会平白让人笑话。 她將衣服收起,翻出了去年府中置办的夏服。 偏深的孔雀绿,顏色低调成熟,不至於让她太过惹眼。 虞渺没有多余的钱置办那些姑娘家的东西,一头有些发黄枯燥的长髮,用一根素玉簪子挽起一半,往那一站,比丫鬟还像丫鬟。 但她也想得开,这种场面,希望那些贵家千金不要注意她才好。 她並不知晓虞知月有何目的,但十有八九又是让她做些蠢事。 比如別的千金比下去时,她得站在她身边装成无脑蠢货,及时衬托她的秀外慧中,善解人意…… 虞渺看著虞知月享受著最好的一切,养成了这番骄纵跋扈的性子,但她又极其精明,只让別人看到她最完美的一面。 像今日宴会的主人,当朝的伏波大將军赵载寧,他杀人如麻,性情暴戾,手段狠辣,但唯独对虞知月这位青梅竹马,才会表现出难得一见的温柔体贴。 虞渺从不曾见过他,关於他的一点一滴,全是从他人口中得知。 偶尔也会听到虞知月提起她的“载寧哥哥”时,满脸怀春,炫耀著赵载寧从边疆回来,又给她带了什么好玩的。 虞渺有时也会羡慕,別人口中那样可怕的人,在她这里仿佛变了一个人。满腔的温柔情意,只给一人看见。 她恐怕不会遇见这样的人了。 宴会的排场比她预想中大的多。 將军府气派辉煌,门口重兵把守,士兵的鎧甲在太阳下反射出冷冷银光,似乎还残留著沙场杀敌的血腥之气。 踏进这样冷肃的地方,连妖魔鬼怪都不敢造次了。 虞渺紧跟著虞知月,也不敢四处乱看。 男男女女,皆是身份尊贵。 据说这次宴会,还是皇帝特命光禄寺操办,连太子都来了。 这些官府女眷,自然也要绞尽脑汁地在太子面前留下印象。 宴席设在將军府后院的荷塘水榭间,荷塘里翠绿荷叶接连铺开,粉白的荷曼妙抽出开得正旺。 一扇半透明的屏风,隔开了男女坐席。 虞渺跪坐在虞知月身后的食案后,弓腰低头,小口吃著珍饈美食,想著如果能让娘亲尝尝就好了。 虽然她想低调,但仍旧是引起了注意。 其中不乏胆大的贵女,直接来到她面前,毫不掩饰地审视她。 “你就是虞知月的庶妹?” 虞渺停下筷子,等待她的下文。 “能和我说说,你长这幅模样,是如何勾引到裴世子的吗?” 虞渺害怕虞府的人,那是因为她娘亲,身家性命系在虞山衡身上。 可眼前这些人,似乎没有能威胁到她的东西。 况且,就算她不想得罪,这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她盯著眼前满脸讥笑的年轻女人,声音低柔:“你不妨去问问裴世子,他又是为何看上一个地位低微,顏色丑陋的官家庶女。” 谁敢这么去问裴行昭? 真去问了,不就是嘲讽他眼瞎? 但在名利场里混,都是不肯吃亏的人精。 只见这位贵女突然惊叫一声,“虞二小姐,我好心与你交友,不过是提了一句我也倾慕裴世子,你为何羞辱我家世姿色配不上他?难道你就配得上吗?” 四周目光如箭,全扎在了虞渺身上,她皱紧眉头,压著心里的怒气,正想反驳她时,裴行昭出现了。 他一身緋红锦袍,马尾高束,神態张扬,唇边勾著灿烂的笑,出现时如一抹烈日,霎时攫取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裴行昭看向刚刚说话的贵女,见她一改刁难神情面露羞涩,引得他哼笑了一声,“太僕寺卿,一个养马官的女儿,確实配不上本世子。” 贵女脸上红得能滴血,感觉到周围人传来的讥笑,她转身朝外跑去。 裴行昭环视一圈,见这些人老实了不少,又道:“本世子就在隔壁,各位贵女若对本世子有任何疑问,可以直接来找我,不要使些粗劣手段去为难別人。” 虞渺颇为惊讶,第一次见裴行昭如此冷硬。 她看向他,和他对视的一剎那,只见少年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试图安抚她动盪不安的心。 裴行昭出现护下虞渺,让人碰了钉子后,她攀炎附势、心机深沉的特点,似乎在贵女圈里更加深刻了。 虞知月冷冷看著两人互动,眼底一片冷意。 宴席进行到了下半场,虞知月趁机提议,说去荷塘中的风亭比琴,顿时引起不少赞同声。 风亭的位置恰好能让旁边的男人们看见,此番意图再明显不过。 不少人已经起身往湖中心的风亭走去,虞知月反倒没著急了,转身看见忙著吃喝的虞渺,眼里闪过一丝鄙夷,敲了敲她桌子道:“裴世子约你在后园竹亭见面……你知道该怎么做,不要惹恼我。” 虞渺有些犹疑。 前阵子虞知月已经“替”她拒绝过这位裴世子,但显然他没有死心。 虞渺点点头,忐忑地起身离开宴席。 她走到后园拱门,回头时,虞知月正站在水榭间,满脸甜笑,仰头望著身前的男人。 虞渺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宽阔背影,还有用玉冠束起的马尾长发。男人腰腿极长,仿佛是天生就是为骑马作战而生的。 这就是赵载寧了吧。 连背影都如此俊俏的男人,居然不是京中闺秀的良人首选,只因他常年在边疆打仗,虽然权势鼎盛,可如今的將军府,就剩一位老夫人和赵载寧,指不定哪天,赵载寧也会如武將的宿命一般,战死沙场。 虞渺收回目光,转身朝著园走去。 这园太大,假山丛立,她不知不觉间绕了几个圈,都没看见裴行昭。 虞渺有些怀疑是虞知月故意整她。 她站在水池边,正打算离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转头看去,居然是虞知月。 虞知月睨著她,“將军府的路我熟,我带你去。” 她本不打算来,但见完赵载寧后,心底的危机感又冒了出来。 於是想著,乾脆不如趁机让赵载寧先认识认识虞渺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心生厌恶。 第4章 记得退回嫁妆 虞渺跟在她身后,穿过几片拱门隔开的园,才到了一处竹林,碧绿竹林间灰白假山兀立,鹅卵石曲径幽深,颇有几分水墨画意。 竹林间坐落著一座八角亭,一道修长的緋红人影站在那儿,见到虞渺时,裴行昭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笑容,朝虞渺挥手。 “虞渺,你总算来了!” 一阵林风吹过,虞渺觉得有些阴冷。 她心上压著块石头,直直喘不上气。 想到刚刚虞知月是如何警告她,教她拒绝裴行昭的,她连一抹假笑都扯不出了。 裴行昭是当今太子的表弟、寧王府的世子,得罪裴行昭,相当於得罪了京中权贵子弟。 不过她这辈子也不指望嫁给裴行昭,去王府做个看人脸色的妾室,和一群被困在后宅的女子爭同一个男人的宠。 她站在亭子外,朝裴行昭浅浅行礼,眼睛盯著地面,努力忽视他炽热的眼神。 裴行昭很俊美,浑身充斥著朝阳般的蓬勃力,任谁看了,都会喜欢他的朝气。 反观她,自卑怯懦,脸色暗黄,长期一副没吃饱饭的模样,唯独一双眼睛乌黑水润,清澈漂亮。 “裴世子,我心中有人,没法再答应你。”虞渺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亭子里,裴行昭脸上的笑容霎时僵硬。 今日他盛装打扮,特意挑了和虞渺初见时穿的緋红锦袍前来赴约,想和她面对面谈谈,谁知他才说了一句话,就被虞渺拒绝了。 “哎呀,”虞知月瞧见虞渺听话的模样,故意上前给她难堪,“妹妹你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怎么一开始不和裴世子说清楚呢?反而浪费裴世子这么久的时间。” 虞渺低头咬著唇,苍白的唇色溢出血红,心里是无法压下去的愤怒和委屈。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待她替嫁后,在裴行昭心中,她就会彻底变成一个贪慕虚荣、攀炎附势、心机深沉的不堪女人。 她深吸一口气,接著说:“我贪慕虚荣,放不下裴世子的身份家世,如今我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就算裴世子喜欢我,寧王也只会让我去你身边做个妾室。我不想做妾。” 裴行昭不相信自己看错了人。 虞渺虽然看似软弱,但那双眼睛里暗藏的,是他在京中女子身上从未见过的坚韧——如野草般,想要活下去的坚韧。 他问:“你是真的有心上人?是谁?” 虞渺闭上了眼睛,“反正不是世子您。” “呵,那就祝你如愿以偿。” 裴行昭移开脸,心口堵著气,笑容被失落的怒火替代,大步出了亭子,和虞渺擦肩而过,消失在竹林间。 虞渺只能看见擦肩而过时那一抹昂贵华服的衣摆,暗纹流动,如他人一般尊贵。 而自己,永远是粗糙布衣。 一时间,竹林里只剩下虞渺和虞知月。 虞知月见她这幅忍气吞声的懦弱模样,心下讥讽,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妹妹,裴世子待你如此真诚,你又何必作弄他的感情呢。” 虞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裴行昭已经走了,再演戏还有意思吗? 她实在没有心情和虞知月纠缠下去,也不想一直停留在这陌生的地方。 虞渺刚离开,另一道高大的身影,从竹林间显现。 “啊,载寧哥哥,你怎么过来了。”见到赵载寧出现,虞知月故作惊讶,“刚刚……你是看到了吗?我妹妹虽然有些好高騖远,但本性还是不坏的,还请你不要说出去,免得坏了她名声,將来不好嫁人。” 赵载寧没有应承她的话,神情淡漠,嗓音微沉:“风亭比琴你没有去,太子正寻你。” 虞渺回到水榭宴席上,刚出现,周围议论她的声音,便如掐脖的鸟雀,顿时静止。 她低头拨弄著盘中食物,只觉得如同嚼蜡。 当悦耳的琴音从风亭传来,她抬眸看去,虞知月正在亭子里演奏。 她一身白衣,身后左边站著一个蓝衣儒雅青年,手中持扇,眉目温柔地看著她抚琴。 右边风亭连接桥廊的位置,赵载寧倚靠著柱子,似乎也沉醉其中。 好一幅美人抚琴,文人倾慕的艷丽矿彩画。 虞渺看著周围的女子脸上流露出的羡慕神色,有些恍惚地想,她不需要关注,不需要多么高贵的身份,只想吃饱穿暖,和娘亲过悠閒快乐、无病无灾的生活。 偏偏这样简单普通的愿望,都难以实现。 几曲结束后,虞渺坐在水榭里,只见虞知月正遥遥朝她招手。 確定是在喊自己后,她心里又沉重了几分,起身朝风亭走去。 走到风亭外,目光扫过背对著她,环臂倚靠著柱子的男人。 他身形高大,肩宽腿长,她的个子只堪堪到他胸口。 虞知月笑容温和地朝身边两位大晋最有权势的男人介绍著她。 “这是我庶妹虞渺,裴世子喜欢的人就是她啦。” 虞渺闻言,面色无常,浑身血又冷下几分,她不觉得荣幸,只觉得难堪。 “哦,”太子瞥了虞渺一眼,见到她容貌时,有些难以置信,隨后便收回目光,显然是不感兴趣了,“我们走吧。” 虞知月抱琴起身,走到虞渺面前,將手中的琴塞给了她。 “妹妹,还麻烦你帮我把琴带回府,太子哥哥和载寧哥哥要带我去骑马,估摸会晚些回去。” 虞渺应下,抱著沉重的木琴,站在那儿,等待他们离开。 赵载寧是最后走的,路过虞渺身边时,虞渺闻见了一股似腊梅的冷香。 下个月,她也许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天空飘起细雨,灰青的云慢慢聚集,笼罩了原本晴朗的天空。 虞渺从未摸过这样贵重的琴,自然不知道琴是不能淋雨的,等她回到虞府,隨之而来的是虞知月的打骂。 但这种阴云笼罩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听说赵载寧和太子得知她爱琴被庶妹毁坏一事,分別送了一副价值千金的古琴给她。 日子如白驹过隙,惊慌度日中,虞渺终於等来了这一天,这场婚事,比她预想中,更令人痛苦作呕。 六月十四,宜祈福、成婚。 皇帝命司天台观天象算出的黄道吉日,却是不怎么吉。 明明前一刻还太阳高照,后一刻就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虞府里,虞渺穿著红底绣金喜服,软绵绵倒在地上,像一团滩泼泄在地、燃烧著的红色鲜血。 两个丫鬟將她扶了起来,为她擦去了下巴上的药水,再度补了口脂。 虞知月坐在妆檯前,拿出妆奩里精美华贵的牡丹步摇,转头看向虞渺,隨后起身,將步摇插在了她的髮髻间。 冰冷的釵尖刺破虞渺的头皮,她却不怎么感觉到疼。 因为身上冒出的红肿疹子,摩擦著衣物,又疼又痒,恨不得让人剥下一层皮。 虞知月拍了拍她的脸颊,“妹妹,这就当我赠你的新婚礼物了,那些带去將军府的嫁妆,可要记得退回来,毕竟,那都是我的东西,让你蹭著走个排场,已经是你这辈子最高的待遇了。” 第5章 大婚夜初见赵载寧 今日大婚,她和虞知月会一直待在一起,直到她代替虞知月进喜轿。 虞渺任由丫鬟打扮,穿上了原本属於虞知月的喜服。 赵载寧足够重视虞知月,喜服都是由宫里给皇帝製衣的绣娘製成。不过,虞渺穿著大了很多,只能里面一层一层地套里衣,好撑起外面的喜服。 虞渺感受到了虞知月的恐慌和焦躁,这些坏情绪全都倾泻在了她身上。 虞知月很害怕,害怕赵载寧不杀她,更害怕两人洞房。她甚至不敢想像,赵载寧那样俊美似天神的人,伏在虞渺身上的模样。 只能让赵载寧彻底厌恶她,从里到外。 所以,她给虞渺下药,只要赵载寧脱去她的衣服,就会看见她浑身溃烂的皮肤,兴致全无。 这场盛大的婚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替换了新娘。 出嫁这天,虞渺穿上了她十八年来穿过最好最美的华服。 昂贵的金饰压在她的头上,好似顶著一块巨石,让她总有种脑袋分家的错觉。 她摇摇晃晃坐在喜轿里,浑身疼痒,她双手死死抠在一起,生怕自己把皮肤抓烂。 然而衣服太厚,喜轿里又闷,她头脑发晕,隱约有要中暑的跡象。 行至半路,果然下起一阵暴雨,连上天似乎都在反对这门亲事。 当喜轿停在將军府门口,她从轿子里出来,感觉到身旁的人为她撑了雨伞。 虞渺看不见眼前的风景,看不清脚下的路,只有一只大手,扶著她走进將军府。 欢快的喜乐入耳,令她大脑里响起长久的耳鸣,一切嘈杂声隔绝在外,听不真切。 恍惚得就像在沉溺在水中,令她窒息。 经过冗长的礼仪,待拜过天地,便进了喜房,四周寂静下来后,虞渺僵直地坐在婚床上,忍著皮肤上的刺痒,等待著赵载寧。 她害怕自己晕过去,在没有知觉的时候就脑袋分家,起码也要保持清醒,爭取一线生机。 虞渺脑子里设想了无数个赵载寧掀开盖头,发现她不是虞知月的画面。 他会暴怒,骂她不知廉耻? 或者是直接抽出佩剑,一刀宰了她了事? 天色渐晚。 虞渺肚子响个不停,她摸到了身后床铺上的生,剥了几个啃了后,更加饿了。 正当她准备掀开盖头的时候,门响了。 有人推开门进来了。 隨著脚步声逼近,虞渺的心臟跳得快要炸开。 透过盖头下的缝隙,她隱约看见一双黑色皂靴停在她面前。 紧接著,金器碰撞的声音响起,他拿起了称杆。 虞渺顿时被屋內明亮的烛光照得睁不开眼,还未等適应,她慌忙从床缘滑跪了下去。 头上的金饰因为她止不住的颤抖,发生碰撞的叮铃声。 她语气颤抖,含著哭声:“赵將军,我从小便对你爱慕已久,是我出阁前迷晕姐姐,偷偷顶替了姐姐的亲事,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你要杀我我也没有怨言,就算只能跟你做一日夫妻,我也如愿了,只求不要迁怒虞家……你若不杀我,我日后甘愿为妾,一心一意侍奉赵將军,赵老夫人和未来的赵夫人,我真的不是有意顶替,我是故意、不,我不是故意的……” 虞渺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大通,纤细的手掌撑在地上,厚重的喜服要將她压垮。 赵载寧只能看见她的凤冠上流苏,隨著她颤抖的身体,不停地叮铃作响。 虞渺嘴巴都快讲干了,眼泪也要流完了,面对生死的恐惧到了极点,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她忍不住慢慢抬头,在瞧见那张脸时,脑子里突然放空了片刻。 她原以为,在战场饱经风霜的將军,本应该是满脸鬍鬚,糙皮怒目,就算赵载寧再如何俊美,也不会像裴行昭那般矜贵。 可赵载寧也生了一副金尊玉贵的皮囊,偏生比裴昭更加狂放不羈,宛如水墨画中猛然乍现的烈烈灼日。 由於常年身居高位,在审叛军、抄贪官这样生杀予夺中淬链而成的狠戾气势,一双眼锐利似狼,仿佛能將她一切藏在心底的骯脏秘事剖开袒露。 红袍喜服艷艷,烛光为他镀上一层柔辉,真如武神降临,气势煞人,漂亮得不似凡人。 难怪那些人用玉面杀神来称呼他,可能在被他宰了前,看见他这张脸去死,能死得没那么痛苦。 虞渺可不想死,她愣怔著,缓缓垂下头,不敢再直视他。 她如此姿色,在他面前如將要死亡的野草,枯黄,萎靡,丑陋,更怕自己冒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喉咙干得发疼,等待著眼前人给她判词。 赵载寧望著虞渺那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颈椎骨头似乎只覆盖了一层皮。 这个女人,除了一双眼睛圆润有神,整个人就像只被虐待的可怜黄犬,瘦得不像话。 胆小,怯懦,自卑,这是虞府养出的千金吗? 他蹲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虞渺的脖颈一侧,拇指抵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和他对视。 虞渺跪在地上,感觉到他温热的指腹贴著自己的肌肤,骨感有劲的手指在不断掐紧她的脖子,强制让她抬起了头。 男人身上冷淡的香钻进她的鼻腔,那双琉璃眼,视她如螻蚁般轻蔑。 虞渺呼吸急促,垂下睫毛,颤抖著错开他的注视,不敢去看他。 赵载寧认出她了,是那日在竹亭拒绝裴行昭的女人。 她说自己有心上人,更不甘心为妾。 所以,这是把目標放在他身上了? 他厌恶上京这些尸位素餐、贪得无厌的官员,为了权势在朝堂內互相倾轧,包括他们的子女,亦成了获取权势的傀儡。 极少有人敢试图踩著他上位,因为一旦惹得他不快,下场就是抄家流放。 巴不得他沦为阶下囚的人也不在少数,只要他一死,这些被他镇压的牛鬼蛇神,就能重获自由。 脖颈间的手愈发收紧,虞渺下意识地攀上他的手背,无力地挣扎,想要呼吸。 赵载寧看见她指甲缝间残余乾涸的血,以及长袖滑落,手臂上露出的溃烂伤疤,收紧的手指缓缓停下,突然生了出几分兴趣。 他不得不佩服虞渺的演技和狠心,但他从不吃女人扮可怜这套, 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女,不过几个月,就能让裴行昭为了她和寧王作对,要娶她为妻,如今又进他將军府,背后定有人出谋划策。 “告诉本將军,你背后的主人是谁?” 虞渺大口喘气著,从鬼门关收回了半只脚,她目光涣散,有些没听懂赵载寧的话,难不成他想让她为奴? 第6章 求一封休书离府 “我愿意为奴,以后將军便是我的主人…”生死关头,虞渺哑著嗓子喊了几句。 赵载寧眉头一紧,將她拉近,“听不清,大声点。” 虞渺泪水再度溢出,像断了线的珍珠,沿著脸颊、下巴滑落,打湿了赵载寧的指缝。 她要害怕死了,只觉得自己成了赵载寧剑下的叛军,须臾间就会命丧黄泉。 赵载寧真如恶鬼,常年刑罚逼供叛军和细作形成的气势极为逼人,像黑云一般笼罩著她,令人恐惧窒息。 她带著哭腔啜泣著,“主人,將军是我的主人…” 赵载寧听到她的回答,怔了一下,忽地冷笑,鬆开了虞渺的脖子。 虞渺惊慌地往后退,直到脊背碰到床缘,她抱著膝盖,缩成一团不停地发颤。 十几年的领兵作战,赵载寧洞若观火。 他算是看明白了,虞渺不是会偽装,而是她本来就是如此软弱之人。 面临生死之境,那点浅薄的野心欲望,撑不起她那颗豆大的胆子。 他从袖间抽出一条浅灰手帕,一点点擦拭净指缝间虞渺流下的泪水,睨著她瑟缩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鄙夷。 他最烦软弱的人。 隨著那条帕子落地,赵载寧离开了喜房。 虞渺双眼朦朧,只看见他离去的背影,她浑身被抽去力气,昏倒在了床下。 中毒血燥,气血亏空,忧劳过度,加之炎热中暑,虞渺险些作別人间。 好在將军府的赵老夫人身边有一位神医,几番查探治病,硬是將虞渺这条小命救了回来。 在虞渺昏迷的日子,上京已经是翻了天。 诸如工部尚书虞山衡庶女抢夺嫡姐婚事替嫁,赵將军新婚夜怒而杀人被赵老夫人拦下,虞山衡庶女已死遭弃尸山野此类谣言一个比一个离谱。 虞渺醒来的时候,距大婚的日子已经过去半月,那些嫁妆彩礼,双方都已退还,虞渺真成了自甘下贱也要进將军府的无耻庶女。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的是一个穿著绿衣,脸蛋圆乎白嫩的丫鬟。见到虞渺睁开眼,立即喜笑顏开,朝外大喊。 “夫人醒了!快去告诉老夫人。” 虞渺人是醒来了,精神却不太好。 现下的她,瘦得不成人样,脸颊凹陷下去,快比得上一具乾尸了。 任谁看了她,都不会觉得她是个十八岁的青春少女。 昏迷中,她不断梦见裴行昭,裴行昭厌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刺穿她的灵魂,令她有种衣不蔽体的惊慌恐惧。 又无数次梦见赵载寧持剑,一刀砍断她脖子,她脑袋滴溜溜滚下来,还能看见自己无头的身体。 丫鬟绿沉扶著虞渺坐起身,餵了她小半碗药水,见她如此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疼。 “夫人好点了吗?” 夫人? 虞渺疑惑地看向她。 绿沉见她迷茫的样子,笑著解释道:“奴婢名唤绿沉,是老夫人派我来照顾夫人的。夫人您病重昏迷了半月,多亏了李神医,如今身体余毒清除,只要好好养著身体就能恢復如初了。” 竟然过去了半月,她如今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万一虞府发怒,不知道会如何虐待她娘亲。 “我,我要见我娘亲。”虞渺想掀开被子,被绿沉压了回去。 “您说的是珮香夫人吧,老夫人已经派人去关照过了,珮香夫人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念您。本来婚后第三天夫人需得回门,但您当时病重,起不来身。” “我……”虞渺迟疑,有些弄不清当下状况。 绿沉心领神会,“既然是您嫁入將军府,那您自然就是將军夫人。夫人无需担忧,先养好身体,一切有老夫人打点。” “谢谢你。”虞渺心怀感激,有种劫后余生的轻鬆。 她不曾见过赵老夫人,因此也不明白她这般行事的缘由,只是如今的境况,比她预料的好多了。 她本想去拜见赵老夫人,但被绿沉给拦了下来,非要她好好休息,待身体好了再去。 时至七月中旬,气候大热。 虞渺身体渐渐恢復,这才有力气踏出房门。 她才发现,她现在住的院子,是將军府內院的正房,本应是男女主人住在此处,如今只有她一个人。 她已经许久没见到过赵载寧,对他一无所知。 今日,她必须要去拜见赵老夫人,才能知晓她该如何自处。 白墙青瓦,红木门窗,僕人来往,充斥著清幽的烟火气。 上次惊艷一瞥的园林豪宅,她此刻走到了主人家最隱秘的生活区域。 下人见到虞渺,纷纷行礼唤她夫人。 虞渺受宠若惊,匆匆摆手,让她们不要如此客气,以免被赵载寧听见,对她怨恨更深。 进了赵老夫人的院子,最先入目的,是一棵比两层楼还高的银杏树,鬱鬱葱葱,翠绿琳琅。 她低著头,踏进屋子里,一股檀香霎时縈绕鼻尖。 赵老夫人一身深红锦袍,端坐榻上,身边站著神色严肃的贴身老婢。 赵倾风如今四十有五,却比同样年纪的妇人,更加精神奕奕,一双虎目闪著冷光,明晃晃地打量著虞渺。 虞渺瑟缩著,赵老夫人实在有些像那些丫鬟描述的恶婆婆,她还是武將出身,抡她恐怕比抡大刀还轻鬆。 她规矩跪拜,“见过赵老夫人。” “起来吧,坐。” 赵倾风这是第二次见她。 上一次见,还是大婚洞房那晚,下人跑来通报,说赵载寧新婚夜派人把虞渺丟进了私牢,然后半夜去了军营。 她命人去询问赵载寧,才知晓替嫁一事。 待她到了私牢里,虞渺浑身滚烫,奄奄一息,差点就死在那了。 婚事是皇帝所赐,只为了將赵载寧留在上京,好收兵削权。 於赵倾风来说,相比那位被皇帝赐婚的虞府嫡出小姐,倒不如眼前这个庶出的好拿捏。 朝堂军营勾心斗角,后宅若还不安寧,这日子恐怕是过不下去了。 虞渺心如鼓擂,小心翼翼地开口:“多谢赵老夫人派人关照我娘亲。” 赵倾风放下茶盏,挑著眉尾,颇有兴趣地开口问她:“你从何时开始爱慕载寧的?” “啊?” 虞渺傻傻啊了一声,见到赵倾风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把原本想坦白的话又咽了下去。 “就…就几年前吧。” 赵倾风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心里倒是更感兴趣了,但面上还是故作冷脸,故意嚇她。 “爱慕他,你就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你这是在害他。” 谁知这句话一落,虞渺当即从椅子上跪了下去,声音颤抖:“赵老夫人,我犯下如此大错,您还是留我在府中养伤救治,不如……不如今日便给我一封休书放我出府?我必会告知京中百姓您的大恩大德,保全將军府的名声……” 赵载寧並未与她同房,也必然和赵老夫人交代了她替嫁一事,她担惊受怕了许久,此时只想著不论如何,先保下小命,休弃就休弃,没死就行。 她这辈子又不指望嫁人,二嫁的名声根本不会影响她。 第7章 烈郎怕缠女 见虞渺这么不禁嚇,赵倾风嘆了口气。 本以为虞知月此等有心机手段的女子,就算嫁过来了,好歹能压制赵载寧几分,不那么隨心所欲。 如今嫁来一个怂包,不被赵载寧吃死,就算好的了。 赵倾风走上前,一把將虞渺提起来,才发现她瘦得嚇人。 “我把你留在將军府,便是认下了你这位儿媳。如今你是將军府的夫人,不管是在將军府还是在外面,都代表著將军府的脸面,如此胆小,如何成事?” “我可以不做將军夫人的……”虞渺站直身子,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赵倾风脸色一冷。 虞渺匆匆摇头,“没有没有……” 赵倾风朝绿沉道:“绿沉,你去找李神医开些药膳,以后每日盯著夫人用膳,瘦成这样,如何给我生孙儿。” 虞渺脸色顿时涨红。还生孙儿,她连赵载寧的衣角都不敢摸。 “虞渺,”赵倾风拉著她的手,仔细交代,“载寧每日卯正在东院练武,辰正就要去军营,你就辰初时分,去给他送早膳,夫妻之间,总有一方要主动些。” 虞渺有些为难,“不太好吧,他恐怕不想看见我。”天天往他跟前凑,不是自找死路吗? “你这傻孩子,你不是爱慕他吗?烈郎也怕缠女,知子莫若母,你就听我的。” 虞渺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但无法反驳。勉强应下后,心中生出一股当牛做马的自觉。 赵老夫人如今照顾她娘,她自然也要討好赵老夫人的欢心,这比討好虞府的人,可有用多了。 赵倾风看到虞渺那软弱的样子,也能猜到她干不出迷晕嫡姐替嫁这种胆大包天的事。 她心下有几分明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显然,自家儿子十分固执。 內院离东院不远。 东院宽敞,分內堂和外场,兵器俱全,是赵载寧专门练武的地方,不过这些日子,他也歇在这里。 天刚亮没多久,虞渺就带著绿沉到了东院外,隱约听见院里有呼啸的响声。 绿沉將手中的食盒递给虞渺,扶著她的小臂,半推著她进了东院。 开阔的院子里,儼然是一处练武场。 右侧是习武沙地,左侧是射箭场,中间是平坦硬地,放置著虞渺不认识的练武器具。 她刚进门,一只羽箭便破空而来,射进她身前的硬石板里。 但凡她多往前半步,那只箭就会射穿她的脚掌。 虞渺脑子发懵,浑身一软,在倒下去前,绿沉扶住了她的身体,端住了她手中的食盒,以免她丟脸。 赵载寧正站在左侧的射箭场,他手持弓箭,一身宝石蓝练武服,金鉤腰带束紧劲腰,墨发高束,冷眼看著被嚇到的虞渺。 “將军,夫人来给您送早膳。” 绿沉唤回了虞渺的神志,但此刻她更害怕接近赵载寧,站在原地,绿沉推不动分毫。 两人僵持著,绿沉见虞渺已经是额冒冷汗,心中知晓自家將军对待厌恶的人是何种恶劣的性格,只能接过虞渺手中的食盒,走上前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然后回身带著僵硬的虞渺离开东院。 虞渺任由绿沉牵著回了內院,过了半晌回神后,才害怕地抱著绿沉哭。 绿沉拍著她的后背,安抚著她,直到虞渺抽著鼻子,止住眼泪,这才拿出帕子,细细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虞渺看著绿沉圆乎乎可爱的脸,对她產生了莫大的依恋,还好有绿沉,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谢你绿沉。” 在绿沉眼里,虞渺比她还小两岁,正是依赖娘亲撒娇的年纪,她却从小照顾娘亲,小心翼翼地生活在本该是家的地方。 每每为她沐浴更衣,绿沉都能看见她身上的伤疤,还有嶙峋的蝴蝶骨。 “夫人別怕,將军不会杀你的。” “可他真的很嚇人……”感觉隨时会发狂,然后把她当成草船用箭射满,“不过府里除了他,大家都很稳重可靠。” 虞渺发现將军府的人,从不会交头接耳,非议他人,更不会用鄙夷不屑的目光去看她。 绿沉笑著说:“老夫人年轻时也为武將,府中下人亦要学將士之风,不可嬉戏打闹,轻浮无理。” 赵载寧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稳定的。 他不是喜怒无常,是经常发怒,也不是阴晴不定,是每日都阴,至於杀人如麻,暴戾恣睢,也是从始至终贯穿本性。 这何尝不算一种情绪稳定呢。 赵倾风还来问虞渺进展如何,第一天就把她嚇哭,还能怎么说? 虞渺只能苦笑著说赵载寧对她很热情。 但虞渺也不是蠢的,第二天再去送,她就想了个聪明的法子,不用和赵载寧面对面。 赵载寧一如既往,辰初就已经在练武场。 他练到一半,就看见一根长竹竿吊著食盒,从院墙外的树冠间,晃晃悠悠、鬼鬼祟祟地伸了进来,悄摸著將食盒放在了靠近院墙的石桌上后,竹竿一点点收回,紧接著,一个人影从树另一侧落了地。 虞渺不禁夸讚自己聪明绝顶,如此一来,既能应付赵老夫人,又能不得罪赵载寧。 绿沉也没有在赵老夫人面前揭破虞渺的这种小聪明,在赵老夫人眼里,他俩就是感情正稳步发展,循序渐进。 今日一早,屋外下起濛濛细雨,虞渺很困扰,如此一来,赵载寧就会在內堂练武,她就必须要进內堂。 不过,她也有件事,需要知会他。 她站在屏风后,绿沉正脱去她的里衣,发现她身上的伤疤淡了许多,只剩下粉红的印子。 “夫人,你身上的疤淡了许多,再泡一阵子药浴,应该就能彻底消失了。” 在將军府用最好的药养了快两个月,虞渺明显察觉自己的身体好了许多。 也正因此,她快两个月没见到娘亲了,她们从未分別过这么久。 今日去找赵载寧,便是告知他她要回虞府。 到了东院,赵载寧果然在內堂,他坐在桌边,擦拭著手中长剑,直到那沾染血跡的银剑擦净,反射出银凌凌的冷光。 虞渺见他根本不搭理自己,便壮起胆子,將食盒推到他面前,隔著桌子,站在他对面。 赵载寧將剑入鞘,这才看向虞渺。 大婚那夜骨瘦嶙峋,面黄肌瘦的人,如今白皙了许多,能瞧出青嫩少女的影子了。 第8章 与赵载寧回门 “我想回一趟虞府,见见我娘亲。” 虞渺盯著桌面,並未发现男人打量她的目光,“我不会在虞知月面前乱说什么的……” 她也怕虞知月在赵载寧面前乱说,还不如先知会他一声,以表忠心。 不过,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本应是她一个人回府看望娘亲,如今却变成了迟来的回门日。 赵倾风不许绿沉陪伴,趁机让他们二人相处。 马车里,赵载寧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一袭玄色绣金束袖武袍,整个人气压低沉,似乎对陪她回门很不耐烦。 虞渺则紧紧挨著车帘,生怕靠他太近,引他不满。 她一身月白荷提襦裙,脖颈纤细,脊背挺直,规规矩矩地坐著,倒有了几分高门闺秀弱柳扶风的模样。 说起来,虞渺这些日子远离是非,完全不知道外界是如何非议她的,但肯定十分难听。她不免又想起裴行昭,脸上流露出几分失意。 那样光风霽月的人,她怎么可能不会喜欢?只是这份懵懂初发的情愫,虞渺还未来得及感受,就悽惨地熄灭了。 到了虞府时,大门紧闭,她有些为难地看向赵载寧,尷尬道:“从后门进吧……” 虞府的人知道她要回来,但不知道赵载寧也一同来了。 她思母心切,直接去了娘亲住的院子,也没琢磨如何招待赵载寧。直到那些下人瞧见他突然出现,这才惊慌失措,跑去通知大夫人。 “娘,你怎么还瘦了些。”虞渺握著珮香的手,满是心疼。 珮香认出了虞渺,嘴里一直喊著她的名字。 虽然瘦了些,但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虞渺一颗心总算落下,等娘亲的身体恢復,她就离开將军府,带著娘亲远走高飞。 院子里只有一个看管的丫鬟,虞渺塞了些钱给她,她又惊又喜,急忙应承说会好好照顾珮香姨娘。 待了半个时辰,她才恋恋不捨和娘亲告別。 这时才想起被忘却的赵载寧,急忙跑去前院找他,却在內院的园里撞见了。 她站在拱门后,被丛遮挡,虞知月和赵载面对面在园小径中站著。 虞知月满脸泪水,我见犹怜。而赵载寧她只能看见背影。 虞渺发觉自己意外撞破了夫君和嫡姐互诉衷肠的时刻,她刚想离开,听见虞知月开口,脚步停顿,心下好奇赵载寧对这桩替嫁的婚事,到底是何种想法。 虞知月声音哽咽,“载寧哥哥,你真的让她做你的夫人了吗?” 赵载寧没有回答。 她又问,“你是不是討厌我了。” “……没有。” “那你休弃她,我们再求圣上赐婚,重新办婚事好不好?” 虞知月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从一开始以为虞渺死了,到发现赵老夫人已经接纳虞渺,还让將军府的人称她夫人,虞知月就陷入了一种后悔的情绪中。 就像原本属於自己的宝物,突然被人抢走,而她引以为傲,来自大晋最有权势的男人的注视,也將被別人分走。 可她又放不下太子的权势,於是在这种煎熬中,濒临崩溃。 “载寧哥哥,你一定是恨我了,可这一切都是虞渺的错!是她毁了我们之间的婚事!” 虞渺听见这句顛倒黑白的话,愤怒控制不住地流露了出来,她咬著唇,再抬眸看去时,霎时惊得她忘记遮掩神情。 赵载寧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已经发现她在偷窥。 他目光冰冷,正要朝她走来时,身后突然冒出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虞渺见他被虞知月牵制住,嚇得转头就跑。 情人相见,鸳鸯难成,他一定极其愤怒,恨不得把虞渺这个始作俑者扒皮抽筋,要是没有她,赵老夫人恐怕已经能准备给孙儿置办用品了。 虞渺离开后,半路又被虞府的下人请去了虞山衡的书房。 虞渺知道,自从她被赵老夫人接纳,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会被虞府的人警告。 虞山衡坐在书案后,见到气色颇好的虞渺,缓缓放下手中的摺子。 发现赵载寧陪她回门,虞山衡第一时间让虞知月去试探赵载寧的態度,他也许算错了,虞渺不仅没有死,似乎还得了赵老夫人的接纳。 这个他从未关注过的庶女,身形瘦弱,警惕地站在那,不敢靠近他,眼中完全没有对父亲该有的尊重和敬仰。 现在培养父女亲情,恐怕也是来不及了。 虞渺心中忐忑,若非娘亲在虞府,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回来。 那日他们逼著她替嫁时,虞渺就已经认清,虞山衡厌恶她娘亲,也厌恶她,更没有把她当女儿看。 虞渺哪能想到,虞山衡纵横官场多年,会把处罚下属那套用在她身上。 他招手示意,身后的两个虞府下人立即上前,压住她的手臂和肩膀,將她按趴在地。 虞渺立即意识到,虞山衡要对她用家法。 “爹!我做错什么了?”她红著眼睛,根本挣扎不开桎梏。 虞山衡沉默著,再度拿起案上的摺子,仿若无视。 两指粗的棍子砸在虞渺背上,手臂上,专门挑衣服遮住的地方打,这些地方受伤也不会影响她走动。 痛。 很痛。 棍子落在她身上时,仿佛將她肺里的气都砸出来了,呼吸受阻,如岸上的鱼,窒息到她喊不出声。 虞山衡把握得很好,及时命下人住手,让虞渺清醒地感受著疼痛带来的教训。 既然虞渺对他没有父亲的尊重,那就让她害怕恐惧,於他而言,效果都是一样的。 “你在虞府这么多年,我每月给你和你娘二两银子养著,如今你攀上將军府,就能不敬父母了吗?” 虞渺趴在地上,黑髮一缕缕沾在脸和脖颈上,这种钝痛,就像脚趾踢到门槛,绵绵不绝地疼,让她浑身颤抖。 她侧脸压在地面,一双黑色靴子进入视线,虞山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知月嫁给太子,亦需要拉拢赵载寧,就算赵老夫人接纳了你,你若成他们之间的阻碍,休怪我翻脸无情。可你若是听话,你和你娘未来的日子,便不用愁。” 下人將她从地上提起,虞渺无力半跪著,脸上涨红,眼泪和汗水混著,十分狼狈。 她痴痴盯著地面,神色恍惚。 “唤人给她收拾一下,这副样子见人,等下开宴丟了虞府的脸。” 虞府前厅。 虞渺是最后到的。 她出现的时候,宴席上欢快的氛围静了一瞬。 赵载寧坐在主位,左边是虞山衡和大夫人齐曦,右边是虞知月,顺下来就是虞览光,只留给她上菜口的位置。 虞知月眼眶微红,还残留著哭过的痕跡,正满脸爱慕地依在赵载寧身边,脸上的笑意十分愉悦。 虞渺不知道赵载寧是如何哄好她的,估摸也是一番肉麻的郎情妾意。 她往自己的位置走去,走动一下,后背手臂就牵痛一分,勉强落座后,没有再看他们。 赵载寧蹙眉,见虞渺脸色苍白,眼眶通红,也许是回府后被虞山衡责怪了。 第9章 不会干涉你再娶 赵载寧陪虞渺回门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上京。 眾人都认为將军府是为了保全虞府的脸面,这才接纳虞渺,而虞渺还不知感恩,带著赵载寧去嫡姐面前炫耀。 不少人都开始同情虞知月,好好的婚事,被一个庶妹搅乱。如此不光彩的上位,她竟然还有脸回门。 宴席上,虞渺就是一个透明人。看著他们对赵载寧阿諛奉承的模样,就感到一阵噁心。 虞览光端著酒杯,諂媚道:“赵將军,如今咱们也算一家人了,若是虞渺在將军府不明事理,您大可將她休弃,虞府定然不会让您委屈。” 他如今虽只是水部郎中,待过几年,太子继位,他爹亦会高升,若能有赵载寧照拂,他定能接工部的班子。 赵载寧坐在他们中间,却仿佛和周围的人不在一个世界,他神態冷漠,眉眼间带著久居高位的孤傲,指间把玩著酒杯,目光隨意地落在了虞渺身上。 她安静地坐在那,拿著筷子,也没吃东西,只是盯著自己的碗,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渺回到虞府,就像换了个人,死气沉沉,更为谨慎。 他很疑惑,这样一个人,会成他人口中攀炎附势,心机深沉之辈。 虞知月察觉赵载寧在看虞渺,悄无声息剜了眼她后,扯了下赵载寧的袖子,拉回他的注意力。 “载寧哥哥,你以后还能出来陪我玩吗?” 赵载寧罕见地弯起唇,语气平和,“可以。” 宴席散去的时候,已到下午。 见虞览光和虞知月还依依不捨地拉著赵载寧寒暄,虞渺就先进了马车。 她倚著车壁,疼痛从后背蔓延上太阳穴,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很少感到绝望,每每落入此种境地,总会想方设法地拯救自己。 今天她却无能为力,因为她不敢反抗虞山衡。 如果虞府的人都死了就好了。 这个念头突然窜进脑海,虞渺心一惊,立即告诫自己不能视性命如草芥,那和虞府的人有何区別? 她也许只是想让他们,也尝尝她和娘亲经歷过的痛苦。 赵载寧进马车时,虞渺半闔著眼,缩著双腿,给他让出空间。 赵载寧弓著腰,避开了虞渺,进了马车,开始假寐。 车厢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虞渺想到今天虞知月和赵载寧的对话,隱隱有些担忧赵载寧会认为她是他和虞知月之间的阻碍。 “我今日是意外撞见你们的。” 虞渺说完,瞄了眼假寐的赵载寧,又继续说:“我不会去干涉你的感情,倘若以后你想娶心上人,你让我为妾,或是休弃我,我都不会阻挠你的。” 赵载寧睁开眼,琉璃似的黑眼珠子盯著虞渺,“这是以退为进?” 虞渺听到这句话,顿时哑口无言。 什么叫以退为进? 真以为她爱得他死去活来机关算尽吗? 这种情绪不稳定,內心暴戾阴暗的男人,即便容貌再优越,也不会是她喜欢的类型。 虞渺本来就不舒服,不想继续和他说话,便转过头,倚著车壁,渐渐沉入睡梦中。 马车摇摇晃晃回了將军府。 停下时,虞渺还没有醒。 赵载寧蹙眉,唤了她一声。 “虞渺。” 她没有回应。 他声音又大了些,“虞渺,醒醒。” 赵载寧见她不动,伸手去碰她的肩,指尖触及衣料时,发现她身体滚烫的温度穿透衣服,似乎要灼烧他的指腹。 他不知道虞渺在虞府经歷了什么,只能將她抱起,踏出了车厢,大步流星进了將军府。 府中僕人见此画面,目露惊讶,差点以为自家將军和夫人感情终於跨越了一大步。 虞渺陷入昏迷,赵载寧抱著她,像抱著一团没有重量的,轻飘飘的,毫不费力。 到了內院,绿沉见是赵载寧抱著虞渺回来,著急上前询问情况。 “將军,夫人怎么了?” “去叫李神医。” 新婚夜至今,他第二次踏进这里。 將虞渺放在床上后,虞渺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李神医很快就来了,她把脉完,脸色黑了几分,瞧见虞渺肩颈上露出的小片淤青,当即就褪去了她上半身的衣物。 赵载寧被她的举动嚇一跳,匆忙转过身去避嫌。 “天啊,这些伤是谁弄的!將军你不是和夫人回门了吗?” 绿沉见到虞渺背上那些可怖的紫红淤青,鼻尖一酸,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李神医嘖了声,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不爽。 “刚调养好的身子,现在又伤成这样,白养了。” 赵载寧眉头就没鬆开过,他犹疑地转过身,虞渺背上那些交错的棍棒伤痕,乍然进了他的视线。 清瘦凸起的蝴蝶骨上,布满紫红,与她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得残忍血腥。 他常年在军营,一眼便能瞧出这种刑罚,是用来惩罚下属的。 肩颈背处的灼热疼痛,不会影响听命办事,但这种疼钻入肌理,还会引发头疼脑胀。 虞山衡竟然用这种手段惩罚了虞渺。 难怪她当时是那副神態。 得知虞渺暂无性命之忧,又有李神医和绿沉在,赵载寧就回了东院。 夜色驱散了西边最后的黄昏,屋內燃起灯火,赵载寧坐在书案前,审视著手里的城外排兵布阵图。 皇帝忌惮他,又不得不用他,只能一边想法子削权,一边最大限度利用他的价值。 一旦他失权,覆灭的將不止赵家,还有那些纵横疆场多年,跟隨他南征北战的將士。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看似平静的皇城之中,已是山雨欲来,赵载寧寧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虞渺的出现,却是他的计划之外。 若非赵倾风阻拦,劝他彻查虞渺再做决定,否则,新婚夜,虞渺的尸首就会掛在皇城门上,以儆效尤。 而他所查到的虞渺,简单干净到像一张白纸。 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母亲,为母亲去最远的城西药铺买药,只因为那儿的药更便宜。 偶尔会被虞知月带著出现在一些上京贵女的宴会上,但往往会闹出一些糗事。 比如她和裴行昭的相遇。 那一次是国公府千金举办的春日赏宴,虞渺和某位贵女生了矛盾,想推人下水,却让自己坠入湖中,是裴行昭出现救起了她。 自此之后,裴行昭就喜欢上了虞渺。 一个毫无特色,宛若透明的低微庶女。 赵载寧无法理解这种男女感情,却能理解她对母亲的拳拳之心。 所以他才鬆口,隨了赵倾风留下了虞渺。 就像军营中那些將士救下收养,嗷嗷待哺的小黄犬。虞渺在他眼中,亦是如此。 但这並不妨碍他厌恶虞渺,也改变不了虞渺渴望权势,想往上爬,又惜命如金,胆小如鼠的本性。 经此一难,虞渺心如死灰,她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权势斗爭中一颗炮灰棋子,从不关注朝堂政事的她,开始尝试著去了解局势。 在发现她畏惧的那些人,全都畏惧赵载寧的时候,虞渺的心更冷了。 背上的伤渐渐好转,虞渺常月不见天日,面白如纸色,身体却开始丰腴起来,乌黑浓郁的长髮倾泻在身后,一双杏眸清澈水润,如同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 绿沉为她挽好髮髻,推著她的肩膀到了镜子前。 “夫人越髮漂亮了,比那些京中贵女还要漂亮。从前是瘦得没有人形,才显得面黄肌瘦,如今娇养好了,看来夫人的肤色,本来就是白皙赛雪。” 绿沉声音温柔,看著虞渺在她身边一点点养成如今模样,她颇有成就感。 虞渺看向镜子里的人,陌生又不陌生。 只觉得自己这张脸,越发没有娘亲的影子了,她抬手摸著脸颊,眉眼间都是愁绪。 “空有容貌,又没能力保全自己的性命,还不如没有。” 她惶惶不可终日,害怕虞山衡哪天就让赵载寧休弃她,回到虞府,最终下场悽惨,原本抗拒的婚姻,却成了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保命稻草。 “怎么会,將军会保护夫人的。” “他厌恶我,是我没能让他如愿娶到心上人。” 绿沉笑容可爱,扶著虞渺肩膀,透过铜镜与她对视,在她耳侧轻语:“只要夫人一直是將军的夫人,那些人再如何厌恶夫人,都不敢对您下杀手。” 虞渺闻言,愣怔地看著镜子里的自己。 一直是……赵载寧的夫人吗? 第10章 坐实將军夫人之位 绿沉感觉虞渺像变了个人。 往日里会表露出的怯懦神態,通通被沉默遮掩,只是静静坐在那儿,盯著窗外黄了的满树银杏叶出神,绿沉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夫人,天冷风大,在窗前坐著容易风寒。”绿沉给虞渺披上披风,有些心疼她。 “绿沉,你有父母吗?”虞渺突然问。 “奴婢自幼便是孤儿,是老夫人將我抱养回府。”绿沉如实答,隱约猜到她此时心里在想虞府的事,被父亲用此种狠毒手段对待,做子女的又如何释怀。 虞渺没有追问。 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她恨虞山衡,恨虞知月,恨虞府那些欺辱她,鄙夷她的下人。她寧愿自己是孤儿,也不愿是虞山衡的女儿。 虞渺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绿沉知晓虞渺问的是赵载寧,抬眸瞧她面色如常。 往日里,虞渺可从不主动问赵载寧的事。 “將军交接完京郊兵防准备入宫述职。不知怎的,似乎是其中出了岔子,导致將军受伤,每到入夜,他都会去后山暖泉养伤。” 虞渺望向窗外地上的落叶,又问:“那暖泉效果好吗?” “暖泉能活血化瘀,夫人身上还有些淤伤,去暖泉润身是再好不过了。” …… 將军府的后山並不算高,虞渺沿著石阶山逕往上,便直达山顶处的暖泉。 岩石堆积,形成池坑,泉水匯聚於此,在秋日冷燥的天气里,散发著缕缕热气。 暖泉四周笼罩著轻纱,隔开了外围的枫林景象。 绿沉替虞渺褪去外衣,只余一件月白荷肚兜。 她瞧了眼虞渺背上的伤,深紫的淤血扩散成了青色,但看上去也十分骇人了。 “夫人,奴婢先退下了,若有事,便摇响铃。” 再晚些將军就要来了,她自然不会坏了夫妻二人好事。 虞渺踏入温热的泉水中,长发在水中飘散开来,若是再冷点,这泉水应当会更暖和些。 她望著水面出神,心中忐忑,根本静不下心。几番深呼吸后,才冷静下来。 此举极有可能惹怒赵载寧,他並非是会因美色就心软的人。虞渺赌的,就是二人唯一的共通点——都是被母亲抚养长大的人。 虞渺不想再做那个逆来顺受的虞府庶女,生怕哪一日就得罪了虞府,成日担忧母亲和自己的性命。 倘若让虞府的人,知晓赵载寧看重她,那么,真要对她动手,也得先考虑赵载寧是否会为她出头。 虞知月不就是如此吗? 京中子弟皆知她得赵载寧欢喜,那些紈絝子弟便不敢接近她,更不敢背后议论她是非,只怕惹怒赵载寧。 世上男人皆薄倖,虞渺对情爱从无嚮往,也不会渴求哪一日赵载寧心里有她,只要当下,能利用他短暂的心软,为自己铺好一条活路,就行了。 夕阳落下的时候,虞渺听见了脚步声走近暖泉。赵载寧一向很准时,他果然来了。 虞渺死死捂著嘴,不敢动,怕水声惊扰到他。 窸窸窣窣褪去衣裳的声音响起,紧接著,水声晃荡,赵载寧下水了。 泉水淹没赵载寧精壮的上半身,繚绕飘起的水雾,朦朧了他俊美的面容。 他正准备运功,却听见了旁边岩石后传来的水声。 有人。 虞渺还在犹疑著要不要现在就出去,谁知脚下踩空,她攀著岩石,又退回了原位。 她正颤著心尖呼气,觉得自己还好没发出声响,却在下一刻,一把冷光凌厉的银剑,就抵在了她脆弱白皙的脖颈上。 赵载寧见到她时,虞渺像只从冷灰山岩中突然跃出的白雪狐,驀然攫取他所有目光。 他瞳孔骤缩,握著剑的手都僵硬了片刻。 虞渺脸颊上泛著红晕,倚著岩石,眼睛水润黑亮,眼尾掛著泪水,更像只可怜的兔子。 皮肤被剑刃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鲜红的血从伤口溢出流下,为她雪白如玉的肌肤,添了抹艷色。 她在將军府养得很好,全然没了当初面黄肌瘦的悽惨模样。 赵载寧脸色阴沉地把目光移开,语气燥怒地问:“谁准你来的?” 风吹过枫林,冷气钻进轻纱,虞渺有些发冷,待呼吸平復,缩了缩脖子,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我听说后山暖泉可以活血化瘀,就想著来试试。此处是赵將军的私人禁地吗?” 她话语中含带著委屈,这里並非他私人禁地,只不过平时只有他在用而已。 可她演技太过浮夸,赵载寧一眼就看穿,她是故意来此和他偶遇的。 他移开剑,反用剑尖抬起了她的下巴,讥讽道:“怎么?想坐实將军夫人的位置?” 虞渺只能看著他。 赵载寧身形劲瘦,宽肩窄腰,腰带松垮繫著,一举一动间,牵动起肩颈和手臂上的肌肉,漂亮有型。 此时面对著她,像只隨时会出击撕咬猎物的野兽。 虞渺瞧见了他身上不少顏色浅淡的伤疤,应当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可如今,赵將军和我,不就是真夫妻吗?就算共浴,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明显的目的,赵载寧还不懂,就是蠢货。 “你想过越界的后果吗?” 若她安分守己,將军府还能容得下她;若她心怀不轨,他杀妻也亦有理由。 虞渺心里恐惧,但已经走到眼下境地,她退缩,反而会让赵载寧更看不起她。 虞渺脸上故作镇定,在他警惕的目光中,將被浸湿沾在身上的长髮,侧拢至一旁,露出了满背的伤痕。她回头望去,眼底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沿著下巴,滴落在他的剑上。 “赵將军运筹帷幄,却不知后宅亦有生死之险吗?” “我与娘亲在虞府人微言轻,就算哪一日死了,也无人追究。” “赵將军权势鼎盛,我若能得赵將军几分怜惜,我娘亲在虞府的日子,便也能好过些。” 虞渺避开他的剑,往他身前游去。 “我身上的伤疤又开始痒了,將军可否替我看看?” 若换成平常男子,早已被她可怜脆弱的模样迷惑,可赵载寧是谁?他纵横沙场,向来警惕。 眼前的女子,哪是什么柔弱可欺的白兔,分明是条惑人蚀骨的白蛇。 第11章 明目张胆的勾引 他不知道虞渺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下等招数,竟然敢用在他身上。 在虞渺的手將要攀上他肩的时候,赵载寧手腕一转,倒转剑刃,用剑柄一端將虞渺击退。 “啊!” 虞渺肩膀一阵剧痛,脚下的岩石本就不平坦,她一脚踩空往后倒去,双手扑腾几下后,整个人都没入了水中。 赵载寧以为她还在演戏,等了十个呼吸,发现她整个人沉在入水底,没了动静,这才肯定,她真的不会水。 泉水才到他腰间,这么浅的地方都能溺水,他也是第一次见,只好冷著脸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赵载寧抱著她的腰,將她放在了岸上后,拨开她脸颊上的髮丝,探了探鼻息。 还好,人没事。 虞渺此时像只刚从水里上岸的惨白水鬼,她咳嗽几声,呛出了肺里水,无力地倒进了赵载寧的怀里。 他胸膛有些硬,但体温偏热,驱散了她离开暖泉后的冷意。 赵载寧僵硬著手臂,很头疼,他从未和女子这般亲密过。虞渺柔弱无骨,好似碰一下就会碎,他向来不喜欢这般娇弱的女人。 见她还在昏迷,赵载寧把她放在一旁,將外袍披在她身上后,穿好衣服准备出去找李神医。 出了纱帐,赵载寧就瞧见了低著头不敢看他的绿沉,当即知晓绿沉是故意纵著她闹。 “告诉她,以后少学这些低劣的把戏。” 绿沉笑容勉强,还是想为虞渺辩解:“夫人用心良苦,都是些夫妻间的閒情野趣,將军您切莫较真……” 待赵载寧一走,绿沉急忙进去看虞渺。 见她甦醒后,才鬆了口气,急忙拿出毯子给她裹上。 “夫人,您怎么就溺水了?” 虞渺裹紧了温暖的毯子,苍白的脸上不禁红了几分。 “没想到踩空了,我又不会水,差点淹死在这小池子里。赵將军有说什么吗?” 绿沉脑子里转了一下,夫人好不容易想接近將军,眼瞧著老夫人就能抱上孙子,这哪能打击她的信心呢。 “將军说让夫人快回去,別风寒感冒了。” “真的?”虞渺半信半疑,赵载寧可不像贴心的人,刚刚还拿剑指著她呢。 “嗯嗯!”绿沉连连点头。 虞渺没有遮掩脖子上的伤口,用纱布缠绕著,就这么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 她原本听赵倾风的话,每日去给他送吃食,不过近来赵载寧不需要再去军营,就能在家休息些日子。 又听绿沉说,抓住一个男人,要先抓住他的胃。 虞渺就换著样,做了些时下民间兴起的小吃,结果赵载寧看都不看,最后这些又都进了虞渺的肚子里。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虞渺没有把赵载寧当夫君看,而是把他当成了主顾。 赵倾风虽然没有让她主持中馈,但每月给她的例银,比在虞府时多多了,她如今每月存下来,以后离开將军府,也有了底气。 反正平日无所事事,给赵载寧送送吃食,根本算不上事。 虞渺提著食盒,又去了內堂。 內堂里空无一人,虞渺提著食盒四处张望,生怕从什么地方就射来一支冷箭。 她想走的时候,却突然听见男人细微痛苦的呻吟声。 能在这內堂,除了赵载寧还能有谁? 莫不是他练武受伤了? 內堂里还有一扇被屏风遮挡的门,虞渺穿过门,入眼的是满屋子收藏的兵器。 而在左边,墙上半敞开著一扇壁门。 虞渺沿著壁门內的石阶往下,幽黑逐渐被墙上的火把光芒驱散。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虞渺脚步虚浮,匆匆走过泛著冷气的暗道,有些害怕地喊了句。 “赵將军?” “赵將军,是你吗?” 无人回应。 待虞渺走到尽头,另一方天地赫然出现眼前。 这分明是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牢,四周火光,昏黄幽幽,铁牢漆黑。刑讯审问的地方,陈列著无数血腥的刑具。 虞渺看到一个头髮污糟的男人,两只手腕穿过铁鉤,被吊得双脚离地。 犯人身边还有个陌生男人,手里拿著皮鞭,扬手甩落了皮鞭上的血。 刚刚的声音,正是被吊起来的人发出的。 虞渺浑身发冷,私设牢房违反律法,私刑逼问更是,赵载寧竟然胆子大到这种地步,若是被天子知晓,他必难辞其咎。 虞渺想偷偷离开,却在转身时瞧见了暗处的人。 她大惊失色,往后踉蹌了几步,手里的食盒也掉在地上,打破了地牢里沉肃的空气。 赵载寧一身緋色武袍,手中端著瓷白杯盏,大马金刀地坐在靠椅上,目光如夜里疾行的狼,在黑暗里闪烁著杀意。 他正盯著虞渺这位不速之客。 虞渺哪见过如此场景,撞破赵载寧私刑审问,还被他当场抓住,她若死在这地牢里,恐怕也无人在意。 她愣在原地,呼吸急促,肩膀都在颤抖。 赵载寧放下茶杯,抬手,朝虞渺勾了勾食指,叫她过来。 虞渺强逼著自己镇静,在他的目光中,拖著步伐走向他。 站定在他身侧时,虞渺喉咙滚动,不敢与他对视,只低著头扯出一抹笑,哑著声说:“我还以为是你受伤了……没受伤就好,绿沉还在外面等我呢,你先忙……” 虞渺往后退了几步,谁知赵载寧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他隨之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住虞渺,像一方困住她的隱形牢笼,黑压压地逼近她。 “既然来了,不如一起欣赏?” 虞渺蹙眉,恨自己什么地都敢进,全然没了从前的警惕,她不断后退,却被赵载寧的大手捞了回去。 她站在赵载寧身前,肩膀后方被他胸膛顶著,根本没有后退的空余。 男人的气息带著偏柔的沉香,宛如蚕茧般將她紧紧缠绕包裹,动弹不得。 施刑的人得了赵载寧命令,手里拿著皮鞭,走到一旁,將鞭子浸入水缸中,洗去了上面被刮下的血肉。 “你知道缸里的是什么水吗?” 赵载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此刻仿若一位好夫子在教导学生。 见虞渺不肯说话,他又补充:“是混了盐和辣椒的水。皮鞭沾过这些水,抽起来才疼,才能让人长记性。” 犯人痛苦的声音,伴隨著皮鞭落下一同响起。 每一鞭,都好像抽在了虞渺心上。 她知道,这是赵载寧故意的。 故意教训她,不懂分寸,总想闯入他的领地。 虞渺嚇得缩进了他怀里,侧著头,咬著下唇,眼睛紧闭,不肯看这幅血腥的画面。 赵载寧在她耳边低声道:“怕什么,你不是胆大包天,不仅敢篡旨替嫁,还敢明目张胆地勾引我吗?” 第12章 婆母给你找八个壮汉 皮鞭的声音停下,赵载寧握住她的手,不知把什么冰冷的东西塞进了她手中。 虞渺低头看去,是一把小型弓弩,她的手被赵载寧的手覆盖,扣住了放箭的扳机。 她不断想抽出手,奈何赵载寧力气太大,她只能由著他,把箭矢对准了犯人。 “不要……我害怕……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杀人……” 虞渺是真的哭了,眼泪糊了睫毛,她这辈子还没杀过人,如今让她去杀一个活生生的人,无异於是精神折磨。 “此人偷泄军情,不如先射瞎他的两只眼,让他再也看不了书信。” 赵载寧声音冰冷低沉,温热的呼吸扑在她颈后,令她毛骨悚然。 虞渺低声啜泣著,完全没注意赵载寧放开了她的手,她还缩在他臂弯里哭,却听到了赵倾风声音。 “好啊,你就是这般背著我欺负她的?渺儿体弱,经得住你嚇唬吗?” 虞渺猛地转头看去,赵倾风来了,身后还跟著慧嬤嬤。 她两眼含泪地推开赵载寧,当即扑进了赵倾风怀里。 “婆母……” 赵倾风伸手接住虞渺,听见她委屈的泣音,心疼得连忙给她顺气,怒气冲冲地瞪著赵载寧。 亏得虞渺还说他待她很好,要不是绿沉来喊她,虞渺怕不是要被他嚇破胆了。 赵倾风搂著她往外走,“没事没事,咱不理他了,这世上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了吗?大不了婆母给你找八个壮汉。” 虞渺闻言,从她怀里抬起头,“这不太好吧……”先不说这是不是给赵载寧戴了绿帽子,主要是八个壮汉她也扛不住啊。 虞渺回头一瞥,赵载寧果然黑了脸,嚇得她加快了脚下步伐。 赵载寧收回目光,眼中光芒犹如碎冰,似要生剥了眼前人。 “我记得,你有位夫人,刚为你诞下二子。” 被吊著的人仍是不说话,鲜血沿著脚背滴落,在地面上匯聚成了一滩。 “把你的头颅,赠给她作贺礼如何?” 赵载寧声音极轻,眼前的人猛然抬起头,双目猩红,像条將死的鱼般挣扎起来,声音嘶哑。 “我说!我说!求你……放过她们……” 赵载寧坐回椅上,再度端起茶杯。 “是虞部司的大人!他让我透露天围山兵防点,趁你入山时,设下天罗地网……” 赵载寧神情冰冷,吩咐他身上的施刑的人:“杀了,把头颅——送给虞部司的那位吧。” 出了地牢,赵载寧见內堂桌上,又放了新的食盒,他挑开盒盖,里面的绿瓷碟上,摆著模样精巧的桂绿豆糕。 这位他从未正视过、身娇体弱的妻子,愈发胆大包天了。 虞渺回了正院,绿沉见她脸色苍白,立即给她泡了些寧神茶。 待从那血腥的恐惧中回过神,虞渺赫然想起,那被铁鉤吊著的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时至中秋佳节,虞渺回了趟虞府,正好虞府的人不在,她看了娘亲就匆匆回了將军府。 见娘亲身体越来越好,心头上多日的阴云密布,也总算放晴了。 若是可以,她还想邀著李神医为她娘诊治,看能不能治好娘亲的痴症。 將军府內,虞知月带人送来中秋贺礼,一併而来的,还有太子李茂和裴行昭。 “赵老夫人不必如此重礼,我今日来,是寻赵將军和我们一起去天围山秋猎。” 李茂扶起想要行礼的赵倾风,让她免了在府中设宴招待。 赵倾风看了眼虞知月,心下思量,朝赵载寧道:“载寧,你既然要与太子秋猎,便带上渺儿吧。” “是。”赵载寧应下,心知赵倾风是怕虞渺处境为难。 虞知月站在李茂身后,脸上的笑意险些消失。 虞渺和赵倾风的关係,看来比她想像中更好,这虞渺,往日在虞府那副样子,怕只是装的。 虞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赵载寧一行人站在將军府门口,下人正牵来两辆马车。 她脚步顿了顿,见太子和虞知月站在一块,不知道在言语些什么,更重要的,是还有许久不见的裴行昭。 两人隔著街,遥遥相望,他神情平淡,似乎並无怨懟。 裴行昭一身深蓝束袖武袍,一如当初,只是脸上的稚气少了许多。 赵载寧站在台阶上,看见盯著裴行昭痴愣的虞渺,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妹妹!你回来的刚好,本来还想派人去寻你的,今日我们一同去天围山秋猎,赵老夫人特意叮嘱我们要带上你呢。” 虞知月故作亲昵,上前搂住虞渺的手臂。 好些日子没见,她刚刚看到虞渺的时候,差点都没认出来。 谁能想到在虞府那样卑微丑陋的虞渺,竟有这幅好皮囊呢? 从前瘦得不成人形,如今真如大家闺秀,如此一来,岂不是显得虞府苛待她,才让赵老夫人可怜心疼她吧。 虞渺朝太子和裴行昭行礼后,这才开口拒绝:“我不会骑马,还是不去了,免得麻烦。” “绿沉留府,上车。”赵载寧丟下话,越过她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连太子都没有带侍从,虞渺自然不能带。 “少装模做样。”虞知月低声在虞渺耳边说,放开她的时候,涂著红色蔻丹的手指狠狠掐了她手臂一下。 尖锐的疼痛传来,虞渺轻吸一口气,紧紧皱著眉,忍著没呼出声。 虞知月的目標在太子身上,自然去了李茂的车上,虞渺进了后面这辆马车后,裴行昭就紧隨其后上来了。 不算宽敞的马车里,赵载寧坐在正位,虞渺和裴行昭面对面而坐。 马车里,自然迎来了长久的沉默。 虞渺低著头,抠著自己的指甲,根本不敢乱看。 且不说赵载寧知道她和裴行昭的过往,就光她自己,对裴行昭总有几分羞惭的愧疚。 她那般欺辱別人的真心,但愿裴行昭是真的释怀了。 天围山是一条隔断北地和上京的山脉,秋猎去的地方,只是距离上京最近的边缘山林。 路程最少半个时辰,虞渺不停地掀开车帘往外看。 直到村庄风景入目,大片的麦田黄澄澄的,映照著山林间红了叶子的枫树,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秋日山景画。 马车內有茶水,虞渺给自己倒了杯茶,长时间紧闭著嘴,舌头都有些发苦了。 杯子刚送到唇边,马车突然一震,虞渺身子没稳住,茶水洒了些出来落在衣服上。 她刚想拂去衣上的水渍,裴行昭就朝她递来了手帕。 第13章 两男爭一女 虞渺抬头,与那双清澈的少年眼睛赫然对视,刚想接过手帕,左侧又递来了另一方浅灰手帕。 赵载寧半闔著眼,神情慵懒地望著她,骨节分明的指尖夹著手帕,伸在她面前。 他分明是故意的。 虞渺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戏謔。 裴行昭蹙眉,莫非赵载寧和虞渺之间,並非外界传言那般不合? 可从虞渺刚刚的反应来看,他这番作態,分明是给虞渺难堪。 虞渺僵著伸到半空的手,她不想得罪赵载寧,也不想让裴行昭难堪。 “茶水泼得多,两块帕子正好擦乾净。” 她迅速从两个男人手中抢过帕子,胡乱地擦去身上的水渍。 赵载寧见她缩成鵪鶉的样子,唇角弯起一抹笑。 看来是余情未了吗? 裴行昭很想开口问她的近况,他不相信虞渺会做出那种在大婚日迷昏嫡姐替嫁的事。 那天虞渺在將军府拒绝他后,他回去消沉了些日子,被心上人欺骗的感受並不好。 但仔细想想,虞渺向来谨小慎微,又处处忍让,怎么会是那种玩弄他人感情的女子呢? 奈何赵载寧在这,虞渺毕竟还是赵载寧的妻子,他不能逾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马车停在了天围山脚下,平整的土路没入茂密林间,外面搭建的棚子下,有几位侍从牵马而来。 虞知月见到自己喜欢的那匹枣红马,立即上前抱住了马脖子,顺了顺毛后,瀟洒地踩著马鐙上马了。 李茂昨日便遣人在此处准备好了马匹和弓箭,见虞知月高兴的模样,眼底满是宠溺。 虞渺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著。 太子喜欢虞知月,虞知月又一心权势,怕是和赵载寧没缘分了。 “我不会骑马,带著我进山不方便,我在这等著就行。” 虞渺再次提出不与他们秋猎,她可不想去看两男爭一女的戏码,万一她拖了后腿,指不定就得罪了谁,又得遭殃。 “我射艺一般,不如虞二小姐骑在马上,我牵著马,带你进去转转?” 裴行昭特意挑了两匹温顺的马,牵著马走到虞渺面前。 “不必了……”虞渺还想拒绝,却被赵载寧打断了。 赵载寧睨著她,看不出眼底情绪,冷声说:“裴世子一番好意,你几番拒绝,可不要扰了眾人兴致。” 虞渺垂著目光,听著赵载寧那番话有些刺耳,心情顿时沉闷了。 “那就劳烦裴世子了。” “我扶你上马。”裴行昭抬起手臂,让虞渺扶著他,踩上了马鐙。 这马快比她人还高了,坐在上面心惊胆战,却別有番风景。 虞渺突然感觉有人触碰自己的脚踝,顿时一惊,低头看去,裴行昭正抓著她的脚踝,给她调整马鐙的位置。 “用脚掌踩马鐙,不然脚容易被马鐙套住。” “谢谢裴世子。”虞渺看著他的侧脸,英俊少年,意气风发,不免有些耳红。 “行昭你何时如此细心了?”李茂温润的脸上满是笑意,他可从没见过自家表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未等別人回答,虞知月立即接话:“裴世子从前可喜欢我妹妹呢,不过可惜,我妹妹已经是將军夫人了。” 听到这话,李茂这才正眼看向虞渺。 “哦,她啊。” 话语意味不明,虞渺尷尬著扯出一抹笑。 对方是太子,天子储君。如果不是赵载寧,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太子。 眾人准备间,赵载寧提起弓箭和箭筒,翻身上马,姿態利落,驱马先进了林子间。 李茂见此,心里好胜的本性冒出了出来,立即驱马追上了赵载寧。虞知月紧隨其后。 山林入口处,只剩下虞渺和裴行昭。 裴行昭骑在马上,牵著虞渺的韁绳,沿著土路慢悠悠进了林间。 两匹马走到一处高坡,眼前没有的树林的遮挡,虞渺便得以看见漫山青绿中,如用硃笔皴染而成的枫林。 红绿相间,极为漂亮。 “这天围山中多枫林,中秋正好是赏景的时候。” “真好看。” 虞渺被眼前壮阔的风景震撼,才觉后宅那四方天地间的银杏树,形单影只,拘谨可怜。 “虞渺。” 裴行昭突然唤她名字,虞渺看向他,他双眼明亮,令虞渺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目光。 可千万別再提从前的事了。 “你想学骑马吗?” 听完他接下来的话,虞渺鬆了口气,这才开口回答:“想学。” “我教你。” 虞渺原本不理解,为什么虞知月总迷恋和他们骑马游玩,当她真的能够自己握住韁绳,掌控一匹烈马的时候,这种征服感很难言喻。 她可以拉住韁绳,操纵马匹,奔向任何一条由她选择的道路。 本来有些冷的秋天,连凉风都无法將她心口的热意熄灭。 裴行昭看著虞渺驱马小跑,提速到了她身边。 “你骑马很有天赋,比我当时学得还快。” “真的吗?” 她回头,发尾飞舞,眼睛亮晶晶的,像从树叶间隙中投下的碎金日光,璀璨夺目。 裴行昭仿若被吸走了神魂,他想,自信的虞渺真好看。 两人没有打猎,很快就跟上了前面打猎的三人。 赵载寧见虞渺可以自己牵著韁绳驱马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虞知月刚射出一箭,转头时,抓住了赵载寧那一闪而过的神情。 顺著他的目光看去,虞渺和裴行昭並列而来,她当即知晓赵载寧是为什么惊讶,隨即扯开话题。 “裴世子,你来得刚好,太子哥哥说要比比谁猎得多呢!” “哦?打算怎么比?”裴行昭本就喜欢追猎,顿时来了兴趣。 李茂收起羽箭,朝虞知月抬了抬下巴,“咱们男人比,让知月先带著她。” 虞渺立即开口,“姐姐也喜欢骑射,不如我慢慢跟在你们身后,这样都不耽误。” 让她和虞知月单独在一起,指不定就会闹出什么么蛾子。 “虞渺,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觉得你是拖累呢?”虞知月皮笑肉不笑,转头朝三个男人道:“你们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虞渺不禁抓紧韁绳,下意识看向赵载寧,他看都没看她,拉著韁绳就进了林子深处。 也是,虞知月在他眼中,估计是个单纯活泼的小太阳,怎么可能是那种背地里欺辱妹妹的人。 人一走,林子里顿时静了不少。 “走吧。” 虞渺跟在她身后,耳边隱约能听见野物中箭的哀嚎声。 下一刻,原本在她前面不远处的虞知月,身下的马突然发狂,朝著灌木杂草丛生的偏林里衝去。 第14章 不是让你享受做將军夫人 枣红马带著虞知月在树林间乱撞,虞渺见此,赶紧策马跟了上去。 眼见著虞知月消失在视线中,她只能顺著灌木丛中的痕跡往前找去。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是虞知月故意在搞鬼,可是看见虞知月脸上的惊恐,又不像是装的。 周围的树林越来越茂密,连地上的杂草都要碰著马肚子了。 她本想转头回去找赵载寧求助,此时耳边传来了虞知月细微的呼救声。 虞渺顺著声音找去,穿过一片灌木丛,便到了一处青草山坡。 谁知这山坡尽头竟然是一处断崖。 找到虞知月的时候,她双手紧紧攀著崖边的树枝,整个身子都悬在了半空中。 看见虞渺时,她立即呼救:“虞渺快把我拉上去!” 虞渺第一次见她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似乎真的极度害怕。 马匹已经不见了,四周甚至连鸟雀的叫声都没有。 如果虞知月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她骑的马发狂,沿著那些痕跡都能查出来。 虞渺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震惊到了。 虞知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满脸泪痕的说:“妹妹,我好害怕。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不仅在虞府苛待你,还逼迫你嫁给了赵载寧。你就算是不救我也是情有可原,我不会怪你的……” 虞渺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心里软了几分。朝她道:“我是在想该怎么把你拉上来,你先抓紧树枝,我来的时候看到灌木丛里有藤蔓,我去把藤蔓捆在树上,你抓著爬上来。” 虞渺匆匆去將那些藤蔓收集到了一起,然后绑在了最近的树桩子上面。她拖著藤蔓,把藤蔓丟到了虞知月的身边。 虞知月抓著藤蔓慢慢爬了上来。 生死一瞬,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仍旧不能平復心底的恐惧。 缓过神来后,她站起身,拍去了身上的尘土,看向一旁还在喘气的虞渺。 “妹妹,我腿软,你可以过来扶我一下吗?” 虞渺朝她走去,说:“等下我们可以共乘一匹马回去。” 虞渺的手刚搭在她的手臂上,却见虞知月猛地抬起双手,將她往悬崖的方向推去。 “啊!” 虞渺一声惊呼,往后退了几步,脚下踩空,整个身子擦著崖边往下滑去,手胡乱地去抓地上的杂草,只能抓到满指甲的泥和断草。 虞渺心急眼快,在身体彻底坠落的那一刻,抓住了刚刚放下的藤蔓。 她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眼眶通红的看向站在崖边的虞知月。 虞知月脸上的害怕全然消失,她冷冷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懺悔,或怜悯的神情。 虞渺连问为什么都问不出口。 虞知月对她根本就没有愧疚,刚刚对她的懺悔和道歉,是情急之下怕她报復,不去救她的示弱。 太可笑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像个蠢货一般,相信虞知月口中的姐妹情谊。 “我死了,你就不怕將军府追究吗?” 虞知月冷笑一声:“我让你替嫁,是为了不让赵载寧记恨我,不是让你去享受做將军夫人的。你如今一身细皮嫩肉,掉下这悬崖,恐怕得成一滩肉泥吧。到时候,我就说你刚学会骑马就著急炫耀,非要骑我那匹枣红马,结果枣红马发狂,带著你一起衝下了悬崖。哈,又有谁能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呢?” 虞渺看著她消失在视线中,紧接著,手中的藤蔓一阵鬆动,虞知月將藤蔓从树桩上鬆开了。 身体不断往下坠落,虞渺紧紧闭著眼。 在虞府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只是为了她和娘亲可以活下来。 若虞府看不惯她和娘亲,完全可以將她们丟出去,却还要將她们娘俩禁在虞府,整日搓磨。 本该早就知晓虞知月是什么样的人。 看著虞渺消失在了崖边,虞知月没有平復自己的惊恐,满脸惊惧地骑上了虞渺的那一匹马。 在林子里秋猎的三个男人,听见了虞知月的呼救声后,匆匆赶来。 裴行昭见到虞知月骑著虞渺的马,而她身后並没有虞渺时,心急地开口问:“虞渺呢?虞渺出事了?” 虞知月满脸泪水,声音中带著焦急和颤抖:“妹妹刚学会骑马,就想著试一试我这匹马。我说我的马认生,她还非要试,结果上马的时候,马突然发狂乱冲,连带著她衝进林子里,结果掉下了悬崖。” 眾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顿时严肃了起来。 赵载寧蹙眉,冷声朝她道:“在哪里坠崖的?带我们去看看。” 虞知月带著他们回到了那处山坡。 赵载寧往悬崖下瞧了瞧,转头朝裴行昭说:“崖底还有条水路。你骑马去水路找,我抄近路下崖。” 他又转头看向李茂:“太子殿下,还劳烦您通知林外的侍卫,派兵进林搜寻。” 天围山地形复杂,此处已进深林,从这里去崖底,走大路都得两个时辰。 到时候天一黑,崖底就更危险了。 虞知月紧紧攥著李茂的衣袖,不敢开口。 她以为赵载寧起码会和他们一起,先出去再派兵进来找虞渺。 想来赵老夫人看重虞渺,万一虞渺出事,恐怕也不好和赵老夫人交代。 可惜这么高的山,虞渺掉下去必死无疑啊。 天色近黄昏,被树林和乱石包围的崖底,虞渺被一棵树拦腰挡住了身体,阻止了她继续往下滚落。 虞渺是被河流的湍急声惊醒的。 浑身剧痛,特別是背部有撕裂和湿润的感觉,一定是出血了。 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条深斜的陡坡。 坡下是一条几米宽的河流,从崖壁坠落的巨石落在其中,湍急的流水不断撞击,发出哗哗响声。 虞渺挣扎著起身,忍住了右肩背部带来的撕裂剧痛。 一定是刚刚滚落山崖时被石头割裂了。 还好她今天穿的厚,其他部位暂时只有被撞击后的闷痛感。 手没断,脚没断,脸也没。一定是上天可怜她好心救人反被害,才留了她一线生机。 昏黄的夕阳覆盖林间,虞渺自然知晓入夜后的森林十分危险,所以她要抓紧时间,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 而且虞知月一定会百般阻挠別人来救她,拖延时间,让她死得彻底。 举目无人,连鸟兽的踪跡都没有。 还好,虞渺曾经为了给娘亲採药,也独自进过山林。 天围山地势高,沿著河流的方向,一定可以走出这里。 第15章 他的蠢直妻子 虞渺不太清楚自己走了多远。 眼瞧著夜色伴隨著乌云,將最后一抹夕阳驱赶,她要抓紧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她有些心急,一时没能看清脚下的路,只感觉脚下一滑,踩进了岩石缝隙中。 “果然不能心急。” 虞渺很懊恼,想要把脚从岩石缝隙中拔出来,却挤得自己的脚越来越痛。 她转而尝试推开那块大岩石,费尽力气,直到肩上的伤口裂开,也没能推动丝毫。 她被困在这里,四周没有遮掩,若有野兽出现,她和一块送上门的鲜肉没有任何区別。 “西王母娘娘,九天玄女娘娘……庇佑信女,信女往后再也不乱发善心,救那些该死之人……” 如果她没有心软,没有救虞知月,那么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虞知月了。 而且,山崖掉下来也不会死,若是虞知月掉下来,太子和赵载寧恐怕早就派人寻来,將她救了回去。 偏偏躺在这里的是她,这世上,除了娘亲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她。 林风呼啸,丝丝细雨飘在了虞渺脸上。 浑身又冷又软,血也要流尽了。 她倚靠著岩石,神思恍惚。她若死了,娘亲又该何去何从呢。 寂静的山林间突然响起了狼嚎声,这声音近在耳边,惊得虞渺困意全无。 她抬眼看去,树背后,两双宛如鬼火的狼眼睛,正悄无声息地朝她飘来。 那头狼不算高大,却也极其凶猛,刚刚就是发现了猎物在召集伙伴。 虞渺咬著牙,试图把脚从缝隙里拔出来,发出的声响,引得狼加快了接近的步伐。 距离她两米远的时候,虞渺仿佛都能闻到狼身上的野兽血腥味。 只见它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扑身,准备撕咬眼前的猎物。 虞渺极度恐惧中,只能紧紧闭上双眼。 下一刻,耳边箭矢呼啸,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穿过狼的脖子,连带著它一同钉死进了岩石壁里。 虞渺不敢睁眼,生怕只是自己的幻觉。 迅疾的脚步声响动,停在了她面前。 虞渺愣神,睁开眼抬头看去,浓墨夜色之中,赵载寧一身玄袍,手持弓箭,如天神降临。 他看了眼虞渺的脚,双手按在岩石上,用蛮力推动了岩石。 虞渺急忙將脚踝抽出,被压许久,她脚都快没知觉了。 “能走吗?”赵载寧问。 虞渺摇摇头。 赵载寧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示意让她上背。 虞渺站起身,扑进了他宽阔的背上,感受到他身体热意传来,驱散了她的寒冷。 她此刻反而不困了。 雨越来越大,赵载寧背著她一路往前,不知道要去哪里,直到虞渺看见一座小木屋。 这木屋是山里猎人留下暂居的地方,屋子里很简陋,但好在备了柴火。 赵载寧將她放在稻草铺就的木床上,就开始搬来铁盆,点燃了木柴。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屋子,虞渺身上暖和了不少。 赵载寧蹲在床边,挑著盆里的柴火,眼睛里倒映著焰火流动。 暖黄的光照著他俊美的侧脸,鼻樑挺直,眉目深邃,起伏如远山般漂亮,偏偏这样的人喜欢虞知月。 虞渺在看见他出现的那一刻,心底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似乎只要得他庇佑,天下间便再无苦难之事会找上她。 可偏偏,拥有一切的虞知月,不肯放过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 一味地忍受,是否也算恶的一种呢? 赵载寧察觉到她的目光,侧目看去,她脸色苍白,长发凌乱,脸上还有灰土,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她也算是幸运,没有断手断脚。 “我帮你看看背上的伤。” 虞渺听话地转过身去,一层层脱去衣裳,直到露出整个脊背。 肌肤雪白,还未彻底消散的淤痕上,又新增了一条手掌长,血肉分裂的口子。 鲜血还在溢出。 赵载寧看著她跪坐在床上,长发侧拢,神色萎靡地回头望向他,那双鹿似的杏眼,映照著流光,宛如半夜借宿的山中鬼魅,脆弱易碎得令人心生怜悯。 他抽出一件里衣,撕成布条,双手绕过她胸前,將伤口包扎了起来。 除了血腥,她身上瀰漫著青草的气味,还有和他同一种熏衣时使用的暖沉香。 近似於在一个陌生人身上,闻到了自己的气息。 虞渺看著他包扎,声音沙哑,开口道:“我以为我要死了。在崖底祈求满天神佛庇佑我,没想到是你来了。” 赵载寧手里的动作一顿,“你认为我不会来吗?” 她接著说:“我死了,虞府不需再担忧我惹怒將军府,你也不必再被婚事束缚。” “人与人之间,各有生存相处之道,你若想靠示弱和忍受立足,就收起你所有的欲望。” 赵载寧的声音低沉,平稳,抚平了虞渺內心的焦躁。 人有欲望,必然会对外索求,有索求,就必然与人交锋。 虞渺原本还想问他,相不相信虞知月的谎话,此时想来,却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几件被血染湿的衣物不能穿了,虞渺缩在床缘,后背阵阵发冷。 她本就失血过多,脑袋也迷迷糊糊的。 只听得屋外一阵电闪雷鸣,虞渺透过窗户看去,暗夜之中,大雨倾盆。 此时进山,恐怕会有泥石流。 看来她和赵载寧,要在这里过夜了。 赵载寧坐在矮凳上,盯著火盆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渺实在有些冷,声音轻如细蚊:“赵將军……我好冷……” 赵载寧起身,坐到床边,抬手覆在她额头上。 “你发烧了。” 赵载寧本就是將士,常年强身健体,身子暖和,虞渺就忍不住往他身上靠。 “怎么了?” “冷……” 柴火噼里啪啦响,赵载寧紧抿著唇,看著虞渺像只冬日怕冷往人怀里钻的小狸猫一样,一点点拱进了他怀里。 他从幼时懂事开始,就从未对自己的另一半產生过任何期待,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做自己的妻子。 而眼前这个个子娇小,身体瘦弱的人,是他的妻子。 虞渺不是京中人人皆知的高门闺秀,她怯懦,又心存欲望,在恐惧中前行,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或许是她蠢直太过,想耍点心机,都要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睛里,赵载寧对她,总是莫名多了几分容忍。 第16章 扇了將军一耳光 雨如幕布,將一切隔绝在外,虞渺听著雨滴落下的声音,昏昏欲睡。 在將要陷入梦境时,赵载寧又唤醒了她。 “你失血过多,要保持清醒。” 虞渺靠著他的胸膛,坐在他腿间,紧紧汲取他身上暖意。 他说话时,虞渺能感受到他胸膛震动。 “可是我好睏……”虞渺盯著火,双眼朦朧。 赵载寧不想她死在自己怀中,只好刺激她:“你要是死了,你娘怎么办。” 虞渺顿时清醒了许多。 “娘亲傻傻的,如果没有我,她一定会被虞府的人欺负。” “不过,她也会保护我……我小时候,跑去虞知月的院子,偷听她的启蒙夫子教课,结果被她放狗赶出来了,我娘为了保护我,抱著那条大黑狗就往池子里跳……” 虞渺梦囈似的,碎碎念著,声音时大时小,赵载寧怕她睡著,接了她的话:“然后呢?” “然后,”虞渺又睁开眼睛,“然后狗会游泳,我娘亲不会。那时候冬天,雪很大,我找了好多人,都不肯下水救她,最后是我自己绑著绳子,下水把娘亲救上来了。” “后来,我就不去她的院子偷学了,我趁著去城西给娘亲买药,躲在一家私塾外面学,夫子教三字经,千字文,我学得比那些课堂里的学生还快。没有笔墨,就用树枝在地上学写字,不然,我连娘亲的药方都看不懂……” 雨势渐小,屋外亮起了蒙蒙晨光。 虞渺睡了一小会,恍恍惚惚被人叫醒,她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面孔,她顿时惊叫,抬手就扇了上去。 她抱著衣服急忙远离这人,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竟然与陌生男子待在一起,若是被赵载寧知晓,必然要惩治她一个不守忠贞的罪。 背上的伤口又因剧烈的动作撕裂开来,她坐在地上,眉头紧蹙,脸上苍白,冒出了冷汗。 赵载寧原本也有些困意,突然被虞渺扇了一耳光,已经是困意全无。 他舌头顶了顶颊肉,脸色黑沉地看著惊慌无措的虞渺。 力气倒是挺大,他半边脸都火辣辣的。 他没有说话,只等著虞渺自己清醒。 虞渺借著屋外漏进来光,看清床上的男人后,只觉得眼熟,再看去,那脸上被扇出五指红印的男人,不就是赵载寧吗? 昨晚的一切,迷迷濛蒙,宛如醒来后的梦境,记忆模糊。 她咽了咽口水,想到自己刚刚扇了他一耳光,脑子里急忙转动。 “赵將军,对不起……许是我昨夜烧糊涂了,以为你是別人……我从未与男子同床,恍惚一睁眼没来得及看清,所以受到了惊嚇,我绝不是故意的……” 赵载寧站起身,抚平了衣袍被虞渺睡出的褶皱。 “走吧。” 林间雨雾未散,山路湿滑,虞渺从昨日午时到如今就没吃过饭,根本没有力气行走。 她站在屋檐下,有些为难地看向赵载寧。 赵载寧似是嘆了口气,也许是嫌她麻烦,但最终还是蹲在了她身前。 虞渺趴在他背上,环著他的脖子,下巴枕在他肩膀上,摇摇晃晃间,昏昏欲睡。 下了山路,赵载寧就遇见了进山搜寻的士兵。 士兵见到他时,第一时间放了信號弹。 虞渺从赵载寧背上下来,温暖的热意霎时被风吹散了。 他长腿一跨,翻身上马,勒紧韁绳后看向虞渺,俯身便將她捞上了马背。 虞渺脚下一空,忍著没惊呼出声。 她就这样侧坐在马背上,倚在赵载寧怀里。 两人婚后,从没有这两日般亲近。 虞渺也不是见了男人就犯痴的人,但此时与赵载寧如此相贴,还是难免脸红。 二人终於出了林子,林外虞知月和裴行昭等候多时。 裴行昭见到赵载寧和虞渺出现,神色一喜,立即迎了上去。 “虞渺你还好吗?军医在车內等候,快去看看,別耽误治疗!” 虞渺从赵载寧怀里抬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谢谢裴世子关心,我还好,手脚都没断。” “那就好那就好。” 裴行昭的关心太浓,赵载寧扫了他一眼,而后下马,顺手將虞渺抱了下来。 虞渺刚一站稳,便见眼前出现人影,扑进了赵载寧怀中。 “载寧哥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虞知月带著哭腔,从赵载寧怀里抬起头,满脸泪水和心疼。 好恩爱的一幕。 虞渺微笑著收回目光,感觉自己心口有点闷。 虞知月害惨了她,现如今还能装作无辜出现在她面前,恶人作恶,真是毫无愧疚之心。 “天冷,我扶你去马车里,让军医给你瞧瞧。” “好。” 虞渺跟著裴行昭上了马车,免得打扰赵载寧和虞知月互诉衷肠。 车內的军医是位女子,见到虞渺时,她頷首招呼,便开始检查她身上伤口:“將军夫人,布料黏在伤口需要扯下来,疼的话及时告诉我。” 虞渺向来能忍痛,硬是没有吭声。 马车外,虞知月看著赵载寧脸上的红痕,隱约瞧著像手指印。 “载寧哥哥,你脸上怎么了?” 赵载寧下意识抬手,用手背贴了一下后,有些敷衍道:“被树枝颳了。”说完,准备朝虞渺的马车走去。 虞知月急忙拦下他,“载寧哥哥,你肯定没有休息好,我去照顾妹妹吧。” 赵载寧停下脚步,侧目看向焦急的虞知月,轻轻点头,收回目光,进了另一辆马车內。 虞知月进车厢的时候,虞渺坐在软塌上,斜倚著木枕托,似是没有看见她进来。 “你运气真好。”虞知月落座她身侧,从上到下扫了她几眼,居然没断手段脚,连脸都没有刮。 看来是那处悬崖並没有她想像中那么高。 早知道她就自己掉下去,说成是虞渺推的,届时太子和赵载寧,怕都是容不下她了。 虞渺並不想理会她,可也不会放过此事。 她睁开眼,露出微浅的笑意,“想来是我好心救下姐姐,连上天都不忍心让我死。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姐姐。” 见虞渺不提她推她下崖一事,心里暗想,也许是知道斗不过她,乾脆装作无事发生。 毕竟,就算虞渺说是她推她下的悬崖,赵载寧会相信她吗? 第17章 差点就给將军纳妾 虞知月想起赵载寧脸上的伤,神情有些古怪地开口了。 “他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虞渺闻言,垂眸拍著衣袖上的黄尘土,见尘土如何都拭不乾净,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那並非我有意……”虞渺故作停顿,虞知月脸上阴沉了几分,她又急著解释,满脸怕她误会,说:“昨夜我伤势过重,昏迷不清时,將军脱去我衣裳,想为我处理背上的伤,我还以为是別人呢,惊得我打了他一耳光,还好將军没有责怪我,还怕我著凉,抱著我睡了一整夜。” 虞渺看著虞知月,见她脸色越发黑,眼里冒出了怒火。 虞知月语气急促,“你以为,他是会被你勾引的人吗?他什么绝色女子没见过。” “是啊,可將军也还是个男人……不过姐姐放心,他心里最好的女子,一定还是姐姐,就算姐姐厌恶我,推我下崖,他心里也还是有你的。” 虞渺神情可怜真诚,却看得虞知月火冒三丈。 啪地一声,虞知月扬手扇了虞渺一耳光。 虞渺侧著头,抚上被她打过的肌肤,眼眶里盈满泪水,心中却在冷笑。 “你闭嘴!” 从前的虞渺,在她面前是表面乖顺,却还能看见眼底的不甘和愤怒;如今的虞渺,言语亲昵,浑身上下透著任由她欺辱的软弱,却更令她生厌。 虞渺眼眶通红,泪水似珍珠线断。 “对不起姐姐,我一定不会在將军面前提你推我下崖一事,我可以用虞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起誓……” 虞知月打断了她,冷笑道:“虞渺,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心里一定是恨极了我,是不是?” 虞渺摇摇头,伸手盖在了虞知月的手背上。 “我不恨姐姐,相反,我还很感激姐姐。我掉下崖后,想清楚了很多事,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在將军府里过上安稳的生活。我不知姐姐为何厌恶我,可如今我已经得了赵老夫人的喜爱,与其让外人嫁给將军,不如咱们姐妹同心,才能让虞府更上一层楼。” 这一番言辞恳切,虞知月险些就认可了她的话。 她与虞渺之间,绝不是妻妾之爭如此简单,可她目前也找不到法子除去虞渺,一次没得手,再將虞渺逼入绝境,只怕她会鱼死网破。 想到这,虞知月抽出手,脸上再度恢復了平静,“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上京贵女的那些勾心斗角,你才学了三分像。” 虞渺並未反驳她,也並不著急证明自己。 她所受之苦,虞府所有人,都得受一遍,不然她就算做鬼,怨气也难安。 虞知月中途下了车,马车摇摇晃晃回了將军府。 赵倾风和绿沉都等在门口,虞渺下车时,见到她看著並无大碍,皆是鬆了口气,两人疾步上前,围住了虞渺。 “夫人,你……” “渺儿,你这是怎么了?” 相比虞渺虚弱的身体,她此时面色惨白,那右侧脸上的巴掌印,红得惹眼。 赵倾风下意识就认为是赵载寧打的,见他下马车,大声吼他道:“赵载寧!” 赵载寧被自家母亲这么怒喝一声,顿时神情疑惑。 赵倾风怒气冲冲,“渺儿坠崖,你不在车內照顾她,竟然还对她动手!?” 他什么时候对虞渺动手了? 待他走近,才瞧见虞渺那脸上的巴掌印。而他脸上的印子,几乎要消散了。 眾人都围著虞渺,她慌张摆手,解释道:“是我先不小心打了將军,姐姐恼怒我没有分寸,说將军不打女人,她不想將军责怪我,才为將军打回来了。” “什么胡话!” 赵倾风听言,心下猜到其中那些弯弯绕绕。她又不是没年轻过,自然懂得,女子之间在后宅爭权夺势,亦是杀人不见血。 “我何时说过不打女人?”赵载寧视线落在她脸上,见她一副撒谎还心虚的模样。 此话一出,虞渺面上的心虚一点点褪去,换成了一副冷淡不忿。 “可我被打,也確实是因为赵將军。” 赵载寧还想说什么,却见虞渺朝著赵倾风说:“婆母,我身体不適,先回房了。” “好好,绿沉扶著夫人回房,李神医已经在等候了。” 赵倾风目光从虞渺瘦弱纤细的背影上收回,脸上热切的关爱全然消失,她看向赵载寧,语气不满:“你当真喜欢虞知月?” 赵载寧沉默著,没有回答。 赵倾风又道:“我也不想多管你,渺儿如今也算是我赵家的人,该给她的尊重和体面,一分也不能少。” …… 转眼重阳,大晋天子於庙堂拜神祭祖,赵载寧和赵倾风也一併去了。 虞渺居於院中,自中秋之后,再也没去找过赵载寧了。 院子里各色菊齐放,皆是赵倾风派人送来的,连带著屋子里都充满菊香气。 窗前桌案上,笔墨纸砚齐全,是后来赵载寧派人送来的。 虞渺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送这些,但偶得新鲜,她閒来无事便临摹字帖。 从前在虞府,她那破旧柴屋,哪里有地方摆笔墨纸砚这种东西。 绿沉刚收了衣物,走近一瞧,眨著眼睛道:“夫人在抄中庸呢,什么时候能教教奴婢这其中的修身之道?” 虞渺故意逗她:“不如学我的修身之道。” “怎么说呀?”绿沉顿时来了兴趣。 虞渺说:“含垢忍辱,逆来顺受,如此便能得三天小骂,五天大打,亦为苦心志,强筋骨,健体魄之道。” 绿沉气呼呼地哼了声,“夫人可別拿自己打趣,要奴婢说,就应当报復回去。” 虞渺脸上露笑,心里夸讚绿沉真上道。 “绿沉,我能问你件事吗?但此事,不能让老夫人和將军知晓。” 绿沉是个有眼力见的,“夫人儘管问。” “將军可曾有过通房?” 绿沉摇摇头,“未曾,就算是贴身的丫鬟都没有。老夫人最厌后宅爭斗,从小就告诫將军洁身自好。” 虞渺很惊讶,“他二十有三,竟还是个处?” 毕竟京中那些紈絝子弟,十三四岁时,通房可就一屋子了。 绿沉听她话如此直白,不免红了脸。 虞渺又问:“他也不曾纳妾吗?” “没有,”绿沉又摇了摇头,但突然想起过往一桩事,啊了一声,“奴婢记得,从前有一次,老夫人差点就给將军纳妾了。” 第18章 上门討恩的救命恩人 纳妾? 还是差点纳妾? 这事还真是不为人知。 “那又为何没有纳妾呢?”虞渺问。 绿沉嘆了口气,“这事说起来也糟心,老夫人从前也是带兵打仗的女將军,她手底下有个校尉,因救她而亡,余下家中妻子和一双儿女。 老夫人自然要关照他们,奈何这一家子都是挟恩图报的,校尉的女儿喜欢將军,便要將军娶她,结果將军根本不搭理,她就去逼迫老夫人,说做妾也行,老夫人见她可怜,便去劝了將军。” 虞渺倒没想到,赵倾风也会逼迫赵载寧纳妾。 “然后呢?” 绿沉接著说:“那校尉不是还有个儿子吗?儿子好赌,欠了赌坊一大笔钱,將军藉由此事,帮他还清了债,让那人签了个债条,然后把这一家子都丟回校尉老家了。將军为此事还和老夫人冷战了许久,后来老夫人向將军道歉服软,才算了事。” 由此可见,赵载寧是真的喜欢她嫡姐虞知月。 若说赵府和虞府的婚事是皇帝促成,可赵载寧要是不愿意,谁又能逼得了他? 她与虞知月之间,赵载寧必然会选择虞知月。 虞渺本是想防著虞知月借刀杀人,如今,她为何不能借刀杀人呢? 可她身边,除了绿沉根本没有可用之人。 虽说绿沉待她极好,可终究是因为她將军夫人的身份,她绝不会做损害將军府的事。 但除了绿沉,她又能找谁呢? 虞渺將笔搁置,似是隨意地问:“他们一家现下如何?” “儿子戒不了赌,靠著母亲和姐姐做活还债。” “绿沉,”虞渺突然唤了一声,神色正经严肃,连带著绿沉也紧张起来。 “你应当知晓,我与嫡姐之间的齟齬。” 绿沉点头,“奴婢知道。” “其实,我秋猎坠崖,是她將我推了下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竟是如此!”绿沉大惊,“夫人,此事应告诉老夫人和將军才是!” 虞渺见她急匆匆地想往外跑,立马將她拉住了。 “你先等等!”绿沉劲太大,虞渺险些没拉住她,后背冒出一阵热汗,“上次秋猎,太子也在,就算將事情告知婆母和將军,也惩处不了她。” “那怎么办?”绿沉並非不諳世事,相反,在將军府见惯那些权贵高门卑躬屈膝的模样,她对人情世故更为了解。 虞渺观察著她的神情,试探著说:“我和嫡姐间的齟齬,恐怕会连累將军府。” “绿沉,我很了解虞知月,她不会让我安心做將军夫人,而这校尉一家,她必定会利用起来,让我不得安寧。” 绿沉垂下眸,思考片刻,又抬首看向虞渺,说:“奴婢找人去杀了他们。” “不至於!不至於!”虞渺心惊胆战,急忙劝阻,这將军府的婢女都如此杀伐果断,果然不同凡响。 “我的意思是,这一家人,必然不敢惹怒將军,但婆母心善,他们定会逼迫婆母,与其等他们找上门,不如祸水东引。” 绿沉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夫人您儘管吩咐,此事我不会告知老夫人的。” 虞渺沉思良久。 她从秋猎回来,送虞知月回府时,才想起那一日在地牢中,被赵载寧酷刑逼问的人是谁。 他是大夫人齐曦远房表妹的丈夫。 此人曾拜访过虞府,在屯京军营中,是个六品校尉。 泄露军情牵涉叛国,就算赵载寧私下审问,倘若確定,那也是砍头大罪,必然要查遍九族。 他们与大夫人齐曦来往密切,而虞府中,似乎並无变化。 在虞府时,虞渺为躲避虞知月,藏在假山缝隙之中,意外撞见这位校尉,在假山隱秘处和大夫人密谈。 她才知晓,大夫人齐曦在城西开设质库,让这位远房表妹,为她私放印子钱。 官宦家眷私放印子钱,重罪者甚至会去职流放。 以虞山衡如今的地位,自然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无罪脱罪亦有可能。 虞渺想的,是皇帝重阳祭祖之后,一定会为太子选妃。 既然虞知月如此渴望太子妃之位,又怎么能让她如愿呢? 万万没想到的是,虞渺心中刚定下的计划,虞知月却先行了一步。 院外,家僕匆匆进来通报。 “夫人,门口来了三位客人,自称是老夫人的朋友,但看上去……” 果然啊。 虞渺和绿沉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瞭然。 “夫人,怎么办?” “请他们去偏厅吧,不用好吃好喝招待。”虞渺对来通报的下人说完,转头看向绿沉,脸上反而露出了笑意:“我还真没有猜错,虞知月果真这么做了,不过来了正好,免得我们去找了。绿沉,等下你陪我演出戏吧。” 偏厅中,年长的妇女坐在椅子上,四处瞧了眼,府里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嘴里便念叨著:“茶都不给倒,这赵府的人真是薄情寡义。” 另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母亲身边,望著府里的陈设,眼中有些怀念。 剩下的男人,正在四处打量摸索著屋子里的掛画和摆饰,发现都是真货的时候,踩著凳子,想去把画取下来时,见屋外来人,只好从凳子上下来了。 偏偏挑赵倾风和赵载寧不在时候上门,目的不言而喻了。 “你是?” 朱义怀疑地看著走来的虞渺,上下打量著她一身群布衣,脸色惨白,连她身后跟著的丫鬟,穿得都比她好看,脸色也比她好。 感觉和那人说的不太对啊。 虞渺一步三抖,双眼无神,脸上费劲地扯出笑意。 “我夫君和婆母都不在府中,我是赵將军的夫人,敢问三位是?” 后面坐著的中年妇人站了出来,神情倨傲,“我是赵老夫人的救命恩人,你就算是將军夫人,也得唤我一声秦姨,不过我进来这么久,茶水都不见一杯,你们赵府就是这般待客之道吗?” “竟是婆母的救命恩人,贵客呀!”虞渺满脸惊喜,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惊得她往后退了几步,好像怕被虞渺的病气缠上一般。 朱义走上前,挡住了虞渺,“我们千里迢迢,趁著重阳给老夫人送节日礼,你还不快叫人备膳?” 虞渺往他们身后瞥了眼,节日礼在哪儿? “绿沉,你去吩咐厨房备膳好吗?” 虞渺喊了声绿沉,奈何绿沉站在那儿,恍若未闻,她只得又喊了句,这才见绿沉脸色不耐烦地说:“你自己不会去吗?真把自己当將军夫人,开始使唤我了?” 第19章 將军有心上人 虞渺神色为难,“可……可这三位,是婆母的救命恩人,也不能如此怠慢吧。” 绿沉环抱双臂侧过身去,“哼,你是知道你自己使唤不了將军府的人,才叫我去的吧?我才不去呢。” “三位贵客,不如先坐下来休息会?我婆母和夫君,也许要晚些回来了。”虞渺只好拉著他们三人坐下。 年轻女人名叫朱榆,目光不停在她身上流转,尖声问虞渺:“你当真是从嫡姐那儿抢的亲事,才嫁给了赵將军?” 虞渺脸色更白,突然捂著帕子开始咳嗽,眾人见她帕子里的血,还以为是什么癆病,下意识掩了掩鼻子。 “哎,”讲到这事,虞渺红了双眼,“我爱慕赵將军许久,才做了如此蠢事,如今虽已嫁入府中,可三位也看见了,婆母不喜,夫君不爱,连府中的下人,都不把我当回事,如今我病重,李神医也不愿见我,只能等死。” 她抬眼见三人將信將疑的样子,又接著说:“不过,三位既然是婆母的贵客,我肯定是要招待好的,只是这午膳,不如我请三位去外面路边摊子先吃著?” 朱义哪能想到虞渺是这副鬼样。 他大老远拖家带口来上京,就是得知赵载寧成亲,想来拿捏这位夫人,谁知这位夫人,似乎毫无实权。 他不耐烦道:“不必了,我们就在这等吧。” “你和赵將军洞房了吗?”朱榆又突然开口。 这话问得眾人脸上都露出了尷尬。 虞渺支支吾吾半天,才把话说明白:“並未……” 朱榆脸上鬆了口气,嫉妒的神情消散了不少。 “夫君的心上人,是我的嫡姐,所以,他很厌恶我,我没能让他如愿和心上人成婚。” 朱榆眼睛瞪大了起来,“赵將军喜欢你的嫡姐?” 她从前可没听说过赵载寧有心上人,自以为两人只是因为皇帝赐婚才成亲的。 虞渺眼泪涌出,真像是憋了许久,好不容易找人倾诉那般委屈。 “是啊。我还未嫁进將军府前,不过是个身份地低微的庶女,成日跟在嫡姐身边,看著將军对她那般上心,才忍不住动了心思……我记得有一次,嫡姐的琴被雨水淋湿,將军费千金,送了一把价值连城的古琴给她。” “嫡姐不管要什么,只要开口,將军都会为她去做。这样感情,谁不羡慕呢?可惜的是……” 虞渺故意停下,盯著他们好奇的神色,待朱义开口催促,她才继续接著说:“可惜,我嫡姐如今心中有了太子殿下,往后啊,她恐怕是要做太子妃的,自然和將军没法再续前缘了,若不是我中途搅乱了婚事,顶替嫡姐出嫁,此时婆母也许能抱孙儿了。” 这世上的赌徒,为了一个赌字,绞尽脑汁,耗费心力,朱义想上门抓她的软肋,现在,她送了只肥羊羔在他面前,就看他是否胆大包天了。 朱榆越听脸上越黑,心里全是烦躁:“倒是挺想看看你嫡姐是个什么天仙,能让赵將军如此喜欢。” 虞渺拭去脸上的泪水,阿諛奉承:“三位是婆母的救命恩人,嫡姐也曾与我夫君两情相悦,若与诸位相见,必定会厚待你们。” 朱义突然开口:“呵呵,既然赵老夫人还没回来,我们还是先回客栈,晚些再来吧。” 朱义朝两人使眼色,程姨和朱榆没明白,但还是跟著他离开了。 看来这三人里,朱义才是主导的那位。 人一走,虞渺就鬆了气。 绿沉一改不耐烦的神情,满眼讚赏地抱住虞渺的胳膊,“夫人,你也太会演了。” 虞渺演得快累死了,好在这朱义本来就是冲钱来的,没有一直在府內拖延,要是拖到赵倾风回来,恐怕就要露馅了。 “绿沉,你派人去跟他们透露齐曦和虞知月偷放印子钱的事,小心点,不要被人察觉身份,免得惹祸上身。” 绿沉有点想不明白,开口问:“这事告诉他们能有什么用呢?” “朱义此人奸诈,一定会利用这件事去威胁虞知月,虞知月看在他是婆母的救命恩人,也不会轻易动他。对了,他们上门的事,吩咐下去,不要提及,既然我引起的,就由我去解决吧。” 既然虞知月想利用朱义来害她,不如就让他们狗咬狗。 况且,从发现朱义父亲一事,到找到朱义,期间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也就是说,她一回去,就开始琢磨怎么除掉她了。 还好她提前问了绿沉,且心中有了计划,不然朱义突然上门,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虞渺只觉得算计人也是个劳累活,虞知月是如何做到成日活在算计之中的?不累吗? 果不其然,皇帝庙堂祭祀结束后,下旨让太子从官家贵女中择太子妃和侧妃。 赵倾风回来的时候,赵载寧並没有一起。 说是常年在南山行宫休养的安平郡主回京,隨同懿贤长公主参与祭祀,正好让赵载寧护送她回郡主府。 “安平郡主?” 虞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號。 绿沉解释道:“安平郡主是懿贤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懿贤长公主又是陛下唯一的姐姐,简直是受尽万千宠爱,因为她自小体弱,便在南山行宫休养,难得回一次京城,也从不与那些贵女打交道。” 原来如此。 虞渺只知道二十多年前,大晋国弱,连失二十城,懿贤长公主为护百姓,只身前往奚国为质子,免於百姓遭受战火。 后来,赵倾风领兵夺城,杀退奚国敌军,懿贤长公主混乱中逃回大晋,皇帝为感激她的功绩,將其封为懿贤长公主,仪比诸侯王。 但就连诸侯王,也得敬她三分。 此等人物,虞渺和她也不会有交集吧。 日落西山时,院子里的暖意一点点褪去,唯独那些菊,依旧开得灿烂。 她坐在书案前临摹字帖,不知不觉趴在宣纸上睡著了。 绿沉为她披上风衣,抬头时却见赵载寧进了院子。 她匆匆迎上去,行礼小声道:“將军,夫人刚刚睡下。” 赵载寧忙碌了一天,此时才换下盔甲,换了身玄色绣金竹叶底锦袍,姿態风流俊俏。 他看了眼临窗趴在书案上睡著的人,又垂眸看向恭敬的绿沉。 “你护她倒是护得紧。” 这隱隱带著讥讽的语气,让绿沉直冒冷汗,她不敢抬头,只好侧开身让赵载寧过去。 第20章 不是爱慕他许多年? 屋內灯火通明,赵载寧无声站在虞渺身后,看见宣纸上的字,极其板正,像许多个方块块拼在一起。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赵载寧口中轻念,她写了五遍这句话。 虞渺迷糊睁开眼,瞧见赵载寧搭在桌子上骨节分明、修长圆润的手指,立马清醒,直起身子,一双圆而大的杏眼,亮晶晶地看向他。 她趴在宣纸上睡,脸颊还沾了墨笔字跡,有些滑稽,赵载寧却从她眼睛里看出了莫名其妙的心虚和警惕。 虞渺莫不是背著自己干了坏事? “赵將军有事吗?”他可从不来正院,这算是第一回。 赵载寧將手中的物件放在了书案上。 是个红底绣金凤的荷包香囊。 “安平郡主赠与你的。” 今日陛下祭祀,安平郡主在南山行宫便得知他成亲,回京前,特意为虞渺在南山寺庙的大师那儿请了平安香囊。 虞渺低应了声,没有说话,想著赵载寧说完就要走,两人居然这么一站一坐,沉默半晌,还是虞渺打破了平静。 “赵將军忙了一天,不累吗?” “不累。” 听到他的回答,虞渺只好闭嘴,她还能说什么?让他直接走人吗? 她面对著宣纸,眼珠子滴溜溜打转。 说实话,她对虞知月的恨意,多多少少迁怒到赵载寧身上了。 要不是赵载寧喊她去秋猎,她至於差点被害得丧命吗? 普通百姓受冤,还能去府衙敲鼓,她该去哪喊冤?找谁为她伸冤? 天下间两个尊贵的男人都护著她,虞渺只能硬吃下苦头。 可泥菩萨也是有三分火性的,但愿那朱义聪明点,扯扯虞府的后腿也行。 虞渺东想西想间,赵载寧突然伸手,拿起架在砚台上的墨笔,抽出一张新的宣纸后,俯身在她身边,工整地在宣纸上写下了那段话。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赵载寧的字和她的字简直不能放在一起看。 虞渺看著他落笔,抑扬顿挫间,写了一手漂亮小楷,秀整洒脱,与他本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两人离得很近,虞渺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 她发现,他天热时熏冷香,天寒时熏暖香,在男人堆里,也是绝顶好乾净的人。 赵载寧搁笔,想看虞妙的反应。 谁知虞渺就光看著他,没有任何动作。 不是爱慕他许多年?如今连句吹捧的话都不会说吗? 她若夸讚一句,他就能顺势提出教她写字。 那日瞧见她被虞知月打了一耳光,赵载寧也是难得愧疚,本来想向她道歉,没想到,虞渺直接不见人影。他又没有由头来正院找她。 虞渺心里本来就有气,想著赵载寧又不喜欢她,她阿諛奉承的话说再多,也只会让他觉得,她虞渺是个油嘴滑舌,虚偽的人。 最后,还是赵载寧忍不住开口了。 “要不要我教你写字?” 他教写字?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吗? 虞渺毕竟还想著靠赵载寧谋条出路,再如何厌烦他和虞知月,顶多也就心里生闷气。 这伸过来的杆子,她自然要顺杆子往上爬。 虞渺眼睛霎时放亮,憧憬地看著他说:“真的吗?我可以跟將军练字吗?” “重阳之后,我会休沐几天,你有空来东院便是了。” “那就先谢谢將军了。” 虞渺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但想来,若能与赵载寧接近,博取好感,对她並无害处。 赵载寧走后,绿沉才进屋內。 “將军说教夫人练字,这可真稀奇,老夫人知道一定很高兴,说不定明天就给夫人置办孕產的东西了。” “……倒也不必。”虞渺摇头嘆气。 赵家子嗣不丰,赵载寧又不近女色,赵倾风肯定是不想自赵载寧这一辈绝后。 如此一看,虞渺反而成了最有希望的那个。 “夫人,这香囊奴婢给您掛在床头吧,毕竟是安平郡主所赠,不过还挺好闻的。” “掛床脚吧。” 虞渺不太喜欢香味浓重的东西,但像赵载寧身上那种,轻淡撩人的程度,就刚刚好。 第二日,虞渺还未去东院,就收到了宫內贵人的邀请。 三日后,静贵妃置办重阳宴,邀眾朝臣家眷参加,想来是为了太子择妃一事,趁机考察適龄贵女。 虞渺没想到自己也受邀在列,她从未去过皇宫,但听过不少后宫爭斗,谁得了皇帝宠爱,连带著家族也一併飞升。 那天下权势鼎盛之处,多少人为权爭得头破血流,想想就令人胆寒。 她只好先去寻赵倾风。 赵倾风坐在院子里那颗银杏树下,焚香煮酒,石桌上摆著两只酒杯,但院內並无外人。 虞渺走进院子,唤了声婆母,然后坐在她身侧,讲了宫中重阳宴一事。 赵倾风安抚她,让她放心赴约,“別怕,宫中虽礼法森严,只要小心谨慎,不会出错的。” 虞渺笑意勉强,她又不好直说,说自己因为替嫁一事,若去了,必会被那些人刁难,更何况,虞知月也在。 赵倾风看出她的担忧,又道:“我让慧嬤嬤陪你去,可好?” “谢谢婆母。”虞渺脸色一喜,心里的忧虑少了大半。 “我听说,载寧要亲自教你练字?” “是,等下我就去东院找他。” 赵倾风到了杯酒,递给了虞渺,“唉,我这儿子,同他爹是一样的,不开情窍,非要別人逼到面前,才能认清自己的心意。” 但虞渺和赵载寧之间,並无任何情谊。 虞渺接过酒杯,凑到鼻子旁闻了闻,一股浓郁的桂香,刚喝下去,又听赵倾风说:“今日就是他爹的忌日。” 她眼中溢满思念,给虞渺满上酒,又给自己满上。 “即是忌日,怎么没有去……”虞渺有些好奇,毕竟从没人跟她提过,赵载寧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在这棵银杏树下。” “啊?” 虞渺差点呛到喉咙,顺著赵倾风的目光看去,树根处只堆积满了泛黄的树叶。 赵倾风见她反应惊奇,有些好笑道:“他是南詔人,虽体弱多病,却精通医术。那年我领兵攻打南詔,將士们意外中了毒,他正在附近行医,我便將他带来救人。我和他一见钟情,后来一起回了上京。这里就是他生前住的院子,这棵银杏树也是他亲手种下的。” 第21章 相爱的一种方式 “后来,他身体越发虚弱,在载寧八岁的时候,他病逝了。我就將他埋在这棵树下,这样,我和他,就永远不会分离了。” 赵倾风又饮下一杯酒,神思回到过去,她还是那个提枪策马的女將军,而他,永远会在这院子等她回来。 虞渺听著赵倾风诉述往事,不禁感慨,赵倾风真是用情苦深,丈夫死后,她也没有再嫁,而是一人托举赵府,养大赵载寧,走到如今显赫的地位。 “婆母和公公,还真是相爱啊!” “相爱?” 一滴墨落在浅黄宣纸上。 虞渺坐在书案前,手里握著墨笔,脸色泛红,跟赵载寧说刚刚的事。 赵载寧站在虞渺身边,听著她絮絮念叨,神色越发不对劲。 看了眼被赵倾风爱情故事迷惑的虞渺,他摇了摇头,落笔写字。 “我娘领兵攻打南詔,我爹一个南詔人,为何要救敌军呢?” 虞渺挠了挠鬢角,有些勉强地说:“行医者都是菩萨心肠,应当不会按类救人吧。” “那是因为,我娘掳掠了南詔百姓,我爹说一句不救,她就杀一个。” “……这样的吗?”虞渺蹙眉,不太相信赵载寧的话,赵倾风怎么都不像那种草菅人命的人。 “是她对我爹一见钟情,强行將我爹禁錮在身边,最后软禁在了上京。我爹生性好自由,被囚禁在那院子里,鬱鬱寡欢,最终病逝。他生前,命人將自己的遗体焚烧后,將骨灰撒入河流漂泊入海,但我娘不肯,把骨灰埋在了那棵树下。” 一行字写完,赵载寧的话也说完了。 虞渺脸上的笑意全无,只觉得头晕,后背发冷。 她说话有些嘟囔,“婆母如此行事,你为何不帮你爹逃走呢?” “你不是说他们相爱?或许这就是他们相爱的一种方式呢?” 赵载寧搁笔,闻著她身上冒出的桂酒气,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 静了片刻后,虞渺猛地把笔拍在案上,笔上的墨水在宣纸上溅成了星星。 如此动静,令赵载寧都惊了一下,他看向虞渺,却见虞渺突然站起身,满脸通红,扑上来就要掐他的脖子。 “你这个坏人!胡说八道!敢污衊我婆母和公公!我要掐死你!” 虞渺胡乱舞著双手,袖子滑落,露出藕节似的手臂,轻而易举地被赵载寧抓在了手里。 她挣脱不得,就抬脚去踢。 赵载寧见她攒足了力气往自己腿中间踢,脸上霎时黑沉,將她那只作乱的脚禁錮在了两腿之间。 赵载寧怒喝道,“虞渺,你发什么酒疯?”他將虞渺双手反在背后,想著把她按回椅子上。 若换成平常,虞渺见他这副要杀人的样子,必定是害怕得要死,但酒壮怂人胆,她此时胆大包天。 见自己手脚动不了,她张嘴就朝赵载寧脖子上咬去。 “嘶——鬆口!” 赵载寧怒了。 虞渺毛呼呼的脑袋粘在他脖子间,赵载寧空出一只手,掐住她的后颈,强行把她扯开了。 绿沉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赵载寧掐著虞渺的画面,虞渺手脚扑腾,感觉像要被掐死了。 “將军饶命啊!”绿沉丟下手里的醒酒汤,跑上去抱住虞渺,將她拖离了赵载寧的手。 她不知道发生何事,下意识想给虞渺求情,却看见赵载寧脖子上那一圈溢血的牙印。 再看虞渺,浑身没点事,脸色潮红,泛著酒气,活蹦乱跳的,她差点都按不住。 “將军,要不您还是先……先去包扎一下吧……” 绿沉第一次见赵载寧怒气外泄,脸黑得像要杀人。 他用刀光似的眼神睨了眼不省人事的虞渺,转身出了书房。 虞渺还在挣扎,想要追上去打人,绿沉只好死命抱著虞渺,直到她力气耗尽。 完了,一切都完了。 虞渺醒来后,头疼欲裂,满脑子就“完了”两个字。 谁能想到那桂酒后劲如此之大,她一个从没饮过酒的人,又哪知道自己酒品奇差。 好不容易接近了赵载寧,如今他恐怕是要比大婚时还要厌恶自己了。 “夫人,您还是去道歉吧,將军脖子上的伤口可嚇人了。”绿沉为她穿好衣服,催促她今日也去东院练字。 装作若无其事地逃避,恐怕才会让將军心生嫌恶。 虞渺嘆了口气,满面愁容。 她去做了份桂绿豆糕,又去找了李神医,才提著食盒,小心翼翼地进了东院。 赵载寧果然在书房了,似乎是篤定她今日还会来一样,书案上的宣纸笔墨都已经收拾好了。 虞渺心下庆幸,还好来了,要是让赵载寧白等,那就真完了。 “赵將军,我给你做了点心,没放的,要不要尝尝?” 她凑到他身边,討好笑著,將食盒摆在案上,端出盛放点心的盘子,举到了赵载寧眼前。 顺带偷摸瞥了眼,他肌肤白皙的脖子上,一排整齐的紫红牙印,果然很深。 “放著吧。” 赵载寧並不看她。他坐在书案前,手里拿著书卷。 虞渺將点心放下,又从食盒里拿出从李神医那里討来的药。 “赵將军,我身上的疤痕,都是用李神医的秘方祛除的,我特意找她拿了药,来送给將军。” 赵载寧放下手中的书,侧目看向虞渺。 他眼睛的形状很漂亮,垂眸时,眼皮褶子也是深的,那颗黑曜石般的瞳孔,落进她的视线里,像夜色幕布上的璀璨星河。 虞渺从未见过像赵载寧这样的俊美男人,而如今,这样的人是她的夫君。 即使是名义上的,也能令虞渺那颗自卑怯懦的心,有了片刻虚荣的满足。 毕竟,他如此高不可攀。 现下,这样高不可攀的人,和自己不过半臂距离。 虞渺拿起药,用中指沾了药膏,在他的注视中,纤细葱白的手靠近他的脖间咬痕。 指腹覆盖上去的时候,虞渺感受到了赵载寧身体的热意,还有跳动的脉搏。 如他人般,蓬勃有劲。 “你明日去宫中赴宴?”赵载寧突然开口。 虞渺愣了下,“嗯。” “宫中不比將军府,你若有事,可以寻懿贤长公主帮忙。” “好……” 虞渺抿著唇,脑子里不免想,赵载寧和懿贤长公主是什么关係,竟能让懿贤长公主庇护她。 第22章 他只娶你一个 虞渺第一次进入皇宫,却没想,慧嬤嬤和绿沉都进不了玉华宫內的宴席。 宏伟壮丽的宫殿,深緋漆墙和黑灰琉瓦互为映衬,沉肃庄严。 阁楼飞檐,角铃轻响,虞渺走在其中,感觉自己如微尘般渺小。 重阳宴在玉华宫举行,据说玉华宫位置奇特,冬暖夏凉,便是深秋,玉华宫中的百依旧盛开。 虞渺跟隨引路內侍入玉华宫时,入眼就是满园色,溪流潺潺,匯入那片荷池中。 宫殿內,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 虞渺进去时,殿內交谈的声音停了一瞬。 眾人看向她,神態各异。 虞渺今日穿了严整的官妇襦裙,淡青色的裙摆间,走动时能看见內裙的绣金菊,一身华贵锦缎,气质温柔明媚,全然没有曾经卑微低下的模样。 宴上席位也有讲究,前排是官妇,后排是未婚贵女。 按照朝臣官阶,虞渺自然坐到了仅次於贵妃主位之下的位置。 她入座时,四周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就是赵將军的夫人啊,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不堪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少与她来往,指不定哪日,就不是將军夫人咯……” 虞渺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 閒言碎语不停钻进她耳朵里,她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虞知月进来的时候,身旁围著好几位与她年纪相当的贵女,眉眼间都是对她的羡慕。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心悦虞知月,太子妃之位,必定落入她手。 虞知月瞧见虞渺,特意上前来跟她打招呼。 “妹妹,许久不见,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虞渺抬头看向虞知月,她今日真是艷光四射,春风得意。 “劳烦姐姐百忙之中还记掛著我,太子择妃在即,妹妹先祝贺姐姐了。” 虞知月没有多停留,她今日也並不想与虞渺来往太多,过来打招呼,也不过是展示她大度不与庶妹计较的贤良。 “餵。” 虞渺坐在前面,突然有人在身后拿东西戳她肩膀。 她转身看去,是个年纪看上去比她还小些的少女,容貌娇俏可爱,脸上还掛著婴儿肥,正收回刚用来戳她的筷子。 能坐她身后,最少也是个国公家的女儿。 虞渺礼貌和她打招呼。 “你不记得我了?”她语气有些惊讶,“我是裴行昭的妹妹啊!” 虞渺恍然想起,这才带著歉意地说:“原来是裴小姐,真是许久不见。” 裴行昭的亲妹妹裴行玉,寧王之女,她曾见过一次,可惜这段时日事情太多,虞渺根本想不起来她了。 但也是个性子直爽的女子,和她哥哥一样。 裴行玉上下打量著她,嘲讽道:“哼,看来你在將军府日子过得挺好的嘛。” 虞渺回了一个乾巴巴的笑,不欲再和她说下去。 裴行玉冷冷盯著她,越说越来气:“可惜我哥跑去和爹闹,非要娶你为妻,我爹说你出身低微,担不起寧王府女主人的责任,我哥说什么不管妻还是妾,他以后只娶你一个……害得他被家法禁足,结果你转头就嫁给了赵將军。” 虞渺听著她的话,渐渐呼吸不上来。这些事她从来不知晓,裴行昭也没有告诉过她。 裴行昭知道她是庶女,出行不便,就屡次討好虞知月,想让虞知月帮忙照顾她,带著她一起出来玩。 每每见到他,他总会送些新奇的玩意给她。 西域的宝石万镜,奚国的琉璃匕首……那是虞渺从未见过的,但往往刚进虞府,东西就被虞知月拿走了。 “哎,你別哭啊。” 裴行玉抓了抓后脑勺,本来想欺负一下虞渺,给她哥出气,奈何这虞渺就是个哭包,害得她心软。 “抱歉……我不知道这些事,他最近还好吗?”虞渺眼眶微红,匆匆抹去脸颊上滑落的泪,免得被別人看见了去。 裴行玉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嘟囔道:“就那样唄。不过,你可小心点,我刚进来,听那些贵女说要帮虞知月出气呢。” “多谢。” 虞渺回过身子,下意识朝虞知月的方向看去,她与身边的人交谈正欢。 殿內突然静了。 眾人纷纷起身,朝著宫殿门口行礼。 雍容华贵的美妇人走入殿內,身旁还跟著位容貌艷丽的少女。 为首的是静贵妃,据说与皇帝青梅竹马,名门望族出身,先皇后逝世后,她便是大晋最尊贵的女人。 两位贵人落座后,一眾人才坐下。 虞渺垂著眸,却感觉上方一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皇帝並无女儿,只有五个儿子。虞渺猜测,这女子应当就是安平郡主李安华了。 她下意识往左侧看去,正好与安平郡主对上了视线。 虞渺一愣,但见她笑容乖巧地对著自己,虞渺只好也回以笑意。 安平郡主能给她请平安香囊,想必也是知晓她的背景,却没有选择鄙夷对待她。 虞渺又瞥了一眼,只觉得安平郡主有些眼熟,不过她可以肯定,她从没见过安平郡主。 端著精美宫膳的宫婢鱼贯而入,虞渺端坐,儘量不与別人產生视线交集。 丝竹歌舞,奢靡艷丽,真如天上人间。 宴会快收尾的时候,静贵妃说玉华宫中后园百正盛,让眾人可隨意去观赏。 话音一落,李安华抱著贵妃的手臂撒娇,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后,就衝著虞渺走来了。 “见过安平郡主。”虞渺起身行礼。 “不必客气,你就唤我安华吧。”李安华搂著虞渺的手臂,拉著她起身,“刚好我回来的时候,载寧哥哥送了我一盆素冠荷鼎,我养在玉华宫中,此时苞一定开了!” 虞渺还未来记得说话,后面的裴行玉就出声了。 “素冠荷鼎啊,这么珍稀的兰,我也要看!” 裴行玉自然而然地搂上虞渺另一只手,虞渺就这样被两人架著出了宫殿。 虞知月看著三人出去,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也朝身边的人道:“我们也去后园看看吧!” 玉华宫后园中,各类珍稀草盛开,草没有一片枯萎的叶,可见是受人精心打理的。 藤围绕生长的亭里,李安华坐在凳子上,虞渺和裴行玉站在一旁,等待著宫女把送来。 虞知月和另一群贵女也来了。 “安平郡主,我们也想看看这素冠荷鼎,开开眼界。” 第23章 赵载寧的夫人非宫中人 虞渺发现,李安华似乎並不喜欢虞知月,对她態度十分冷淡。 “听闻载寧哥哥送了你一把古琴,本郡主这兰普通,怕是入不了你的眼。”李安华笑容中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鄙夷。 虞知月浑然不察,仍旧奉承道:“安平郡主说笑了,这素冠荷鼎珍贵脆弱,必然是要好好保护,才能送到郡主面前的。” 虞渺被裴行玉抓著衣袖往后拉,挨著裴行玉后,裴行玉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没发现吗?安平郡主和你嫡姐都喜欢你夫君呢!” “……这与我无关吧?” 虞渺也感觉到氛围不对,可人家要喜欢赵载寧,或是赵载寧喜欢谁,有她说话的份吗? “白痴!” 裴行玉对著她翻了个白眼,果然像那些人说的,指不定哪天就不是將军夫人了。 虞渺无奈挑眉。 眾人都在这亭子里,等待著那盆兰送来。 直到宫女出现,手中端著兰盆,兰用红布笼罩,里面似乎还做了架子,来保护这株脆弱的素冠荷鼎。 虞渺站在亭子入口,见宫女来,及时让开了身,却见宫女走到她身边时,一个踉蹌,直接平摔倒在地。 啪地一声,盆碎了一地,连带著泥土也溅开了。 那株油绿娇弱,盛开著重瓣兰的素冠荷鼎,就这么被泥土压断了枝叶,躺在满地狼藉中。 虞渺耳中长鸣,一时听不见周遭的声响。 她看向李安华,见她神色发怒,正指著跪在地上颤抖的宫女斥责。 虞渺回过神来,两个宫女上前,压著刚刚摔碎盆的宫女。 谁知这宫女挣脱开桎梏,直直朝虞渺扑来,抱著她的双腿求饶。 “求求您救救奴婢!” 虞渺眉头紧蹙,想挣脱宫女的双臂。 这与她又有何干? 但见宫女又大声哭道:“这位夫人明明看见奴婢端著素冠荷鼎,却还不將脚收回,害得奴婢摔倒,这才把东西给摔坏了!” “你这宫奴,自己不小心做错事,还敢攀咬朝臣家眷?”裴行玉怒喝,她也是长见识了。 虞渺此时回神,脑子里却无比冷静,她环视了一圈。 幸灾乐祸的虞知月,冷麵怒目的李安华,以及这攀咬她的宫女…… “妹妹,你嫉妒赵將军送如此珍贵的礼物给安平郡主,也不必这般行事吧?”虞知月开口了,將话风引到了她身上。 虞渺忍不住笑了,她看向李安华:“安平郡主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那些人都说你攀炎附势,心机深沉,我见你是载寧哥哥的夫人,想要待你好些,你又为何要做这种事呢?” 李安华的脸上,有愤怒,有悲伤,还有因虞渺行事的不可置信。 “既然如此,安平郡主想怎么处理呢?”虞渺心底冷笑,看著这群人,像地狱里的孤魂野鬼,被欲望滋养得不成人形。 “按宫规处理吧。”李安华收回目光,抬了抬手。 裴行玉將虞渺拉到身后,忿忿不平道:“安平郡主!刚刚明明是这宫女自己摔倒的,关虞渺何事?而且,她是朝臣家眷,非宫中人,对她行宫规於理不合。你虽是长公主之女,但处罚朝臣家眷,需得经由静贵妃定夺。” “本郡主行事,连皇舅舅都不会过问,还轮得到你一个寧王之女过问?” 虞渺感激裴行玉,但不想她为自己变成眾矢之的,遂拉住她袖子,示意她別说了。 如今这一出,分明是场鸿门宴。 赵载寧还说,若有事可以寻懿贤长公主,可现在,是她唯一的女儿找她麻烦,她还能找人家娘亲告状吗? 虞渺脊背挺直,强压下了心底的恐惧,冷声道:“安平郡主,我夫君是一品伏波大將军,无论如何,似乎也轮不到郡主来惩处我吧?如今这宫女冤枉攀咬我,我定要去大理寺,为自己寻个清白名声。” 在场的人皆是一清二楚,安平郡主要藉此事整治虞渺,根本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李安华有些诧异,虞渺竟然不是虞知月口中那个怯懦的庶女。 “清白?在场的人都看见了,是你绊倒了宫女,你如何为自己证清白?” “妹妹,自家人如何都行,可你如今是冒犯了安平郡主!倒不如认罪,求安平郡主轻罚你。” 虞知月当即附和李安华。 眾人僵持之际,听得內侍太监通报:“懿贤长公主到——” 通往玉华宫的后园入口,虞渺看见了一位衣著华丽的妇人,在宫女和静贵妃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眾人又纷纷行礼。 她身著明蓝宫服,云鬢金釵,一双眼睛气势迫人,带著睥睨世人的冷傲,却在看见李安华时,化成了春日溪水。 “娘,你快给女儿评评理!”李安华扑进懿贤怀里撒娇,小脸可怜巴巴的。 “怎么了?” 隨著她们走近,虞渺听见了懿贤长公主的声音,带著无限的溺爱。 懿贤安慰著自家女儿,“赵载寧的夫人又非宫中人,何况,就是打碎了一盆兰而已。” “可那是载寧哥哥派人从岭南给我带回来的!这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棵一模一样的兰了!” 李安华语气急促,说著说著,急得开始咳嗽,嚇得懿贤急忙给她顺气。 “那就按你说的处置可好?” “我也不是非要处置她,只是若不给她点教训,以后万一给载寧哥哥惹了麻烦怎么办?” 懿贤站在亭子外,远远瞧了眼亭內的虞渺,也是个大家闺秀,却没想如此骄纵善妒。 虞渺也在看她,只见懿贤摆摆手,两个粗使宫女便走到她身边,架著她的胳膊,將她拖了下去。 裴行玉看得直著急上火。 这安平郡主胡闹,懿贤长公主也由著她胡闹。 不过想来也正常,懿贤长公主辛辛苦苦生下这唯一的女儿,百般宠溺,李安华养成如此骄纵跋扈的性子,也不奇怪了。 不得不说,虞渺真是倒霉,偏偏碰上了懿贤长公主。 摔碎珍稀宫物,处以拶刑。 虞渺被带入玉华宫偏殿,周遭寂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若任由她们施刑,自己的手指恐怕要皮开肉绽。 虞渺忍著眼泪,看著那前面准备刑具的两个宫女,再转头看向大门敞开的宫殿,再也压抑不住心里逃跑的欲望。 只要见到候在玉华宫外的慧嬤嬤,她就能逃过一劫。 趁著两人不注意,她提起裙摆,风一般地朝殿外跑去。 后面两个宫女顿时大惊失色,急忙追了上去。 虞渺拼尽全力往前跑,在跑出玉华宫的那一刻,脚尖被门槛绊住,整个人朝著坚硬的地面扑去。 她下意识闭紧双眼,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疼痛,她像撞入了一团厚实的被里,扑面而来的清淡沉香將她包裹。 虞渺抬起头,看见了赵载寧。 第24章 將军与夫人恩爱和美 “將军救我!救我!” 虞渺仰头望著他,宛如找到了救星,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落下,悽惨可怜。 她紧紧攥著赵载寧的衣袖,见到那两个宫女追来,急忙钻进了赵载寧怀里,躲在他臂弯里,像只受惊的猫。 赵载寧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那两个宫女手里拿著拶刑的刑具,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赵、赵將军!” 两个宫女看到赵载寧出现在玉华宫,脸上一惊,立即停下抓人的动作行礼。 “谁准你们对她用刑的?” 她们不过是个宫女,而赵载寧,连太子都要敬他三分,自然只能如实相告。 其中一人见机跑去后园跟李安华通报,李安华和虞知月出来的时候,就瞧见虞渺被赵载寧抱在怀里。 “载寧哥哥!”李安华心里不满,脸上还是露出天真笑意,上前扯住了赵载寧另只手的袖子,“你怎么来了啊,你不是在家休沐吗?” 虞渺抓著赵载寧的腰带更紧了,生怕他放开自己。 赵载寧察觉到了虞渺的动作,蹙眉开口:“你是安平郡主,对朝臣家眷用私刑,被陛下知晓,必定少不了一顿罚。” 李安华小脸一垮,委屈道:“她打碎了你送给我的素冠荷鼎,还要说是宫女攀咬污衊她……” 赵载寧说:“不过一盆兰,再给你找就是了。” 虞渺瞧见了赵载寧脸上那一抹温和与无奈的宠溺,心下顿时冷了半截。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靠得住的男人。 “我没有打碎那盆兰,宫女敢攀咬朝臣家眷,不如请大理寺的大人立案清查。” 虞渺脱离赵载寧的怀抱,脸色惨白。 因为一盆兰闹去大理寺,反正丟脸的不止虞渺一个,大不了大家都成別人茶余饭后的笑话,虞渺也认下了。 李安华听见她的话,眼眶一红,作势要哭:“既然载寧哥哥说重新送,那就算了。” “是啊,妹妹想来也是无心之举,郡主刚刚也是太生气了。”虞知月见势站出来缓和,她如今不敢得罪李安华,不过是因为懿贤长公主,待太子上位,什么懿贤长公主,全送回封地安享天年。 虞渺被这群人不要脸的样子气得心口疼,刚想开口,却见李安华突然脸色涨红,抚著心口喘不上气,一副要窒息晕厥的模样。 赵载寧伸手接住了她,又朝虞渺道:“你去宫门马车上等我。” 他横抱起李安华,叫宫女唤太医后,大步往玉华宫內走去。 李安华故作犯病,泪眼朦朧中瞧见了赵载寧脖子上牙印,对虞渺的恨意如野草般生长。 倘若赵载寧能放弃领兵打仗,她就能让懿贤长公主同意她嫁给赵载寧,如今却先让一个庶女占了他夫人的位置。 虞渺收回目光,略过虞知月,离开了玉华宫门口。 虞知月脸色也並不好,她看见赵载寧对李安华关心的样子,心里妒忌越发深。 不过是命好投胎投到了长公主肚子里,要是换成別人,就凭她那脾气,九个脑袋都不够別人砍的。 慧嬤嬤和绿沉在外等著,见到虞渺时,上前关心道:“夫人一切可好?” “我没事。”虞渺不想让她们担心,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进了马车里。 她靠著车壁闭目养神。 原以为脱离虞府,在將军府好歹不会有性命之忧,然而蓝顏祸水,没想到这赵载寧看似冷漠无情,却是个处处留情的,她这个假夫人,迟早会被这群人折腾死。 她需要很多钱,才能带著娘亲离开上京。 赵载寧回来的时候,他身上染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药气。 马车出了皇宫,虞渺还是忍不住问了:“你相信安平郡主的话?认为是我故意打碎那盆兰?” 赵载寧眉头微蹙,“不过是一盆兰,摔了便摔了,安平郡主性子骄纵,胡闹惯了,你离她远些便是。” “不过是一盆兰?”虞渺眼眶红了,听他的语气,仿佛在说今日又下雨了。“今日若不是你出现,我必遭酷刑,你送的那盆兰,足以要我的性命!” 赵载寧第一次见虞渺表露出这样的情绪,的的確確,是在控诉他。 “你当我死了吗?你背靠赵家,究竟有何可怕?”他的確很难懂,虞渺的小心谨慎,逆来顺受,“便是你真想摔那盆兰,摔了便摔了,你如今是我赵载寧的妻子,谁敢动你?” 虞渺又开始掉眼泪了,“世人皆知我嫁得不光彩,婆母喜欢我又如何,她们也得看你脸色待我。” 赵载寧听著她抽抽搭搭的啜泣声,心里莫名消了气,忽地叫停了马车。 他躬身出了车厢,下车后,撩开帘子,朝虞渺伸出了手。 虞渺看著他修长宽大的手,一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將手放在他掌心,任由他牵著自己出了马车。 街道上,人来人往,百姓们瞧见是赵载寧,纷纷伸长了脖子,又忌惮赵载寧的威名,不敢丛上来围观。 虞渺被他拉到了一处画铺前,见他从摊子上挑了个兔子画,递到了虞渺面前。 这是將她的话听进去了。 虞渺也不好再闹性子,接过了兔子画。 经此一遭,恐怕上京里都要传赵载寧和夫人恩爱和美了。 虞渺不想揣测赵载寧心里所思所想。 男人的心说变就变,说住进几个人就住进几个人,倘若將来赵载寧三妻四妾,虞渺只期盼那时,她已经带著娘亲远走高飞了。 几日连晴,一场深秋暴雨来袭,插在盆土壤里的兔子画开始融化,淡黄的液拉扯成丝,虞渺抽出棍子,一同丟了出去。 屋外绿沉冒雨而来,脸上有著喜意。 “夫人,朱义那边有消息了!他今日去了酒楼后,没多久,虞知月也进去了。” 虞渺听言,沉思片刻,“太子择妃在即,她说不定会剑走偏锋,在事情暴露之前解决朱义。” “那怎么办啊?等夫人的嫡姐真成了太子妃,恐怕夫人你就没有安寧的日子了。” 虞渺思考片刻,道:“继续盯著朱义,倘若朱义出事,就保下他的尸首。” 万一虞知月选择杀了朱义,她就得走第二步。 第25章 一定是虞渺要害我! 今日大雨,酒楼里的客人比往常少了一大半。 虞知月冒雨进了酒楼,带著一身湿气上了二楼。 她头戴浅灰色围帽,遮住了脸,身后跟著荷叶。 两人走到最里面那件厢房,推开门,朱义正在屋內等候著。 “虞大小姐,今日可带钱来了?” 朱义看了眼她身后,发现她並没有携带包裹,神情立即阴沉下来了。 虞知月冷声道:“你要五百两黄金,我当然不能隨身携带。你隨我去城西,我准备好了马车,你们拿了钱,立马出城。” 朱义不疑有他,倘若虞知月敢对他出手,他娘和长姐藏在暗处,就会把虞府大夫人私发印子钱的事说出去。 出了酒楼,大雨啪啪砸在油纸伞上,朱义跟在虞知月身后,大雨迷濛,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背影。 在转角眨眼的瞬间,一把银刀横颈而过,朱义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喉咙口凉颼颼的。 再有知觉,雨滴如石子般砸进了他的眼睛里,將他喉咙间喷洒出的鲜血衝散开来。 虞知月没敢回头,慌忙叫荷叶快走,迎著大雨疾步前行。 她突然顿下脚步,问身边的荷叶:“那对母女確定杀了吗?” “嗯嗯,奴婢看了尸首,的確死了。” “尸首如何处理的?”虞知月突然想起,这尸首不处理好,万一赵家的人知道,岂不是要追查到底? 也都怪她,心急之下,又是第一次买凶杀人,竟没有考虑充分。 “奴婢丟去了乱葬岗,不过刚刚的朱义……” 虞知月抬步往回走,心如鼓擂,走到转角处,只看见了满地的血跡,尸首已经不翼而飞。 虞知月怒不可遏,抬手扇了荷叶一耳光。 “你是蠢货吗?那些人只管杀不管埋?” 荷叶捂著脸,眼里溢出泪水,“那些人处理尸首还要另外加钱,母女的尸首,还是奴婢去处理的……” “一定是有人要害我!一定是有人要害我!” 虞知月疯癲囈语般,双眼赫然睁大,“是虞渺!” “这些人本来是去找她麻烦的,如今却来找了我的麻烦,娘放印子钱的事就连爹都不知道,他一个外地人又是如何知晓的!一定是虞渺告诉他们的!” 虞知月断定是虞渺要害她,可她並无证据,唯一知晓真相的朱义,也已经死了。 “小姐,不如和老爷坦白吧!” 现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雨停歇时,刚过午后,灰沉的雨云散去,天光洒漏,路边摊子陆陆续续摆了出来。 城西街道上,两具尸体横在西鑾质库前,脖子上缠著纱布的女子,跪在尸首旁嚎啕大哭。 “工部尚书虞山衡私设质库!私放印子钱!被我弟弟发现后,工部尚书虞山衡为掩人耳目,派人杀害了我娘和弟弟!若不是我命大,此时我也在乱葬岗!” 朱榆伏在湿漉漉的尸体上痛哭,引来了百姓围观。 西鑾质库却依旧大门紧闭。 铺子里面的妇人已经是急得团团转,她夫君无故失踪,报案无门,如今铺子又遭遇这种事,她一个刚刚生產完的夫人,根本无力支撑。 派去找大夫人齐曦的人迟迟未归,她意识到,自己恐怕要成替罪羊了。 虞府內。 虞知月跪在书房外,只听见书房里一阵摔砸东西。 她缩著肩膀,不敢出声。 直到虞山衡黑著脸出来,她满脸泪水地膝行上前,抱著他的腿哭喊道:“一定是虞渺要害我!一定是她故意把娘放印子钱的事透露出去的!” 虞山衡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是什么蠢货!太子择妃在即,竟出了这种差错!” “我现在就去探太子口风!陛下並不干涉太子选妃,只要太子答应,一定不会出错的!” 虞知月长这么大,从没遇到这种挫折。 她特意装扮了一番,进了东宫。 骤雨刚歇,李茂正在东宫內,对著满池荷叶枯枝作画。 见到虞知月时,他搁下笔,迎了上去。 “知月……” “太子哥哥,”虞知月上前环抱住了他的腰,“我好怕……” 李茂愣了片刻,察觉到虞知月情绪不对,抚著她后背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表姑利用虞府的名义,在城西私设质库,私放印子钱,不小心闹出了人命,表姑却把所有罪名推到了虞府的头上……” 李茂眉头轻蹙,低头看著在他怀里啜泣的虞知月,温声道:“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事,放心,此时不会连累虞府的。” 虞山衡並非小官,动他一个,背后会牵动错综复杂的朝臣势力,皇帝正愁如何除去赵载寧,不会轻易乱动朝中文臣,自乱阵脚。 皇城之下,这件事倒如风般吹过去了,却如死水微澜,吹进了將军府中。 三法司办案时,御史台的人趁机参了赵载寧一本。 朱榆坐在將军府前厅內,沉著头,不敢看主位上的赵倾风。 虞渺坐赵倾风身边,怕婆母的怒气波及自己,及时开口道:“朱榆姐姐也是可怜人,她弟弟好赌,见威胁不了將军,就去威胁將军的心上人,落到如今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朱榆满脸泪水,“此事牵连將军府,並非我弟弟本意,他只是被那些债主逼急了……老夫人,我愿意入將军府为奴为婢……” “停停!”赵倾风怒喝,差点拍案而起,“你们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赌!我將军府怕是容不下你这座大佛!” 虞渺及时给她顺气,柔声道:“朱榆姐姐不是会刺绣吗?如今她孤身一人,不如赠她些银子,让回老家,开个绣铺过活。” “谢谢夫人……”朱榆感激抬头。 赵倾风应下了,遣人给了朱榆一大笔银子,还派人送她回了老家。 朱榆站在马车前,看著送她的虞渺,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多谢夫人相助,以后夫人若来我的铺子买绣品,皆可免半数工钱。” “祝你一路顺风。” 虞渺第一眼看见朱榆,便知道她不甘被好赌的弟弟束缚,奈何她母亲向来惯宠朱义,养成了他屡教不改的赌习,拖累朱榆一併为弟弟还债。 大山般压下来的债,让朱榆无比艷羡將军府的一切。 她也想拥有荣华富贵的自由生活,即使,要付出割捨亲情的代价。 目送朱榆离开,虞渺转身回府,踏上阶梯时,看见了负手站在府內的赵载寧。 第26章 夫妻分居 赵载寧站在那,锋锐的目光落在虞渺身上。 虞渺有些怯意,毕竟是在他眼皮子低下做了这件事,但她还是走上前。 “將军,朱义的事闹这么大,不会影响姐姐选妃吧?” “她落选,不是正合你意吗?”赵载寧垂眸看著自己的妻子,才发现兔子急了,咬人也狠。 虞渺眼眶一红,故作要哭,“我和虞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將军为何会这么想?” 见他不说话,虞渺又说:“姐姐有太子和將军做后盾,大事也能化小。” 如虞渺所料,果然是大夫人那位远房表妹顶了罪。虞府似乎並无影响。 直至十月初,擬定择妃名单,下至各府,静贵妃代太子母妃一职,於东宫设宴,邀朝臣家眷见证。 虞渺在京中虽不常露面,却是后宅妇人八卦的中心,进了宴席后,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此次宫宴,比重阳宴的排场还要大。 虞渺坐在宴席后,见內侍太监手持名碟,念出了那些入选的贵女名字。 其中居然还有裴行玉。 眾目之下,面容青春姣好的女子站在殿中,恭谨柔顺,等待太子將那块宫牌赐下。 虞知月和裴行玉站在一起,看著太子李茂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虞知月面露喜色,情意绵绵地望著李茂,却见李茂走到了裴行玉面前,將太子妃的身份令牌给了她。 再到她面前时,只剩下太子侧妃的位置。 虞知月险些窒息,强撑著接过了令牌。 裴行玉脸色更差,盯著令牌,心里天翻地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太子妃,想到自己余生要在这座宫殿里渡过,她眼里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虞渺看著这一切,却无半分欣喜。 以裴行玉的性子,她恐怕无法適应宫中生活。 可她也算是太子表妹,如此联姻,似乎合情合理。 太子走后,虞渺上去拉住了神思恍惚的裴行玉。 “你还好吗?” 裴行玉不敢哭,憋著眼泪,“我不想嫁人……” “妹妹好心急,太子妃才定下,就迫不及待来巴结了。”虞知月冷眼看著站在一起的两人,脸上满是愤恨。 “姐姐和太子终成眷属,妹妹应当先来祝贺姐姐的。”虞渺笑言开怀。 虞知月身边的闺友冷言嘲讽道:“你怕不是嫉妒得很?可惜有些人抢得了一次婚,抢不了第二次。” 虞渺並未生气,反而亲昵挽上虞知月的手臂,笑著朝她身边的人说:“当初姐姐与太子和赵將军本为年少好友,谁能想到姐姐心中早有太子呢?也亏我阴差阳错嫁给了赵將军,才成就姐姐与太子一段姻缘,若没有我,如今姐姐哪能入东宫,侍奉储君,这將来青史留名,可別忘了写下妹妹的名字。” 一番话堵她们无话可说,虞知月脸都黑了一层。 事实就是如此,她又该如何反驳? 虞知月咬著牙,冷笑道:“你以为得了赵载寧的庇护,就能安稳度日吗?其实赵载寧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安平郡主,若非长公主心疼女儿,不愿將她嫁给武將,否则,你如今怕是只能为妾。” 虞知月的话,隱隱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姐姐,你如今是太子侧妃,將来太子后宫佳丽三千,还会去计较太子心里真的有你吗?” 虞渺的话戳中了虞知月心底最隱秘的痛处,她渴望权势,却也渴望太子心中只有她一个。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冷睨著虞渺,“你在將军府,胆子倒是长了不少。” “还得多亏姐姐,让我知晓,人想要什么,是要去主动爭取的。” 虞渺早已不是虞府那个逆来顺受的庶女,像藏在里的针,令虞知月有些发毛。她突然恨自己,为何秋猎那日,没有给她补上一刀,不然,她现在就是太子妃了。 宫宴结束后,虞渺离开时,瞧见了李安华。 匆匆一瞥,虞渺突然发现,李安华和虞知月容貌有些神似,莫非赵载寧娶不到李安华,便把虞知月当替身? 可看赵载寧的表现,似乎又不像。 虞渺隱隱觉得,这些人之间,藏著一根看不见的线。 如今的她,更像是局外人。 上京之中,又颳起了一阵流言蜚语。 说虞府大小姐为成太子妃,故意让庶妹替嫁,逃脱天子赐婚,结果却成了太子侧妃,算盘落空。 虞知月听见这些话的时候,砸坏了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她如今治不了虞渺,那就让能治她的人去。 …… 將军府中,虞渺正跟著赵载寧练字。 虞渺坐在宣纸前,握著毛笔,侧目看向研墨的赵载寧。 他脖子上的齿痕只余下淡淡的痕跡,此刻眉目间,是难得一见的平和。 虞渺本以为,经朱义一事,赵载寧会因虞知月对她疏远,但他依旧是如平常般,没有任何变化。 虞渺摸不准他的想法,只能一点点试探。 “赵將军,听闻安平郡主要学射箭,你以后,岂不是没有时间教我了?” “不会。”赵载寧声音低沉平淡,又补充了句:“她每日来將军府练。” “……” 虞渺眼皮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既然如此,將军还是先好好教导安平郡主吧。” 虞渺回了正院,刻意避开了赵载寧和李安华。 本以为如此能免生事端,却没想,事端找上门了。 虞渺在屋子里,远远就看见,李安华挽著赵倾风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进了正院。 虞渺只得出去接待。 “渺儿快来,”赵倾风朝她招手,亲昵地拉住了她,“安华正跟我说,你们上次重阳宴在玉华宫见了面,还一起赏了那盆素冠荷鼎,我还准备將她介绍与你相识,没想你们早就见过面了。” 虞渺乾笑著,“婆母,我患了风寒,怕是不好招待你们。” “安华也与你一样,都是药罐子,我说你们两人若相识,一定会成为好友的。”赵倾风显然没有察觉到李安华对她的真实態度。 李安华脸上全无当初的刻薄,满是天真笑意,“是啊,我娘好不容易才同意我跟载寧哥哥学射箭,却发现姐姐居然和载寧哥哥分居两院。” 第27章 重则流產失血而亡 虞渺故意咳嗽了两声,推脱道:“我身体不適,怕风寒传染给將军和婆母,安华郡主好不容易回京,就劳烦安华郡主多陪陪我婆母。” “好好,渺儿先好好休息吧。” 赵倾风有些担忧,离了院子后,还是让人去找李神医给虞渺看病。 虞渺正趴在棋桌上跟绿沉下棋玩,李神医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副懒散模样,丝毫不像生病的样子。 “李神医,你怎么来了?”虞渺直起身,有些讶异,转念一想,肯定是赵倾风叫她来的。 李神医给她把完脉,发现她並无大碍后,才嗔她:“你这不是白白害你婆母担忧?” 虞渺抓著她的袖子,凑近撒娇道:“李神医,你可千万为我保密,我实在不想去搅合將军和安平郡主……” “好了好了,”李神医拍了拍虞渺的手背,突然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异香。“你平常熏的什么香?” 虞渺闻言一愣,有些莫名,“就是將军平日里用的薰香。” “他平日用的沉香,你这是麝香,还混了別的香料。”李神医神色有些严肃,“你身上香气如此浓郁,你就没有察觉?” 虞渺突然想起李安华赠与的香囊,便叫绿沉取来。 李神医接过香囊,拆开后,將里面的香料倒在了棋桌上。 “麝香,夹竹桃,百合枝……”李神医將其中的香料区分开来,眉心的皱纹都深了些。 “这些对我来说,应该並无毒性吧?”虞渺懂一点药理,这些东西,並不能让她中毒。这香囊掛在床脚,她日夜闻著,也习惯了如此浓郁的香味。 李神医说:“长期闻此香,你若有了身孕,便是剧毒。轻则生下的胎儿畸形,重则流產出血不止,这是谁赠给你的?” 虞渺后背悚然发毛。 这些人,当真不肯给她一条活路吗? 绿沉神色紧张,刚想说是安平郡主送的,就被虞渺压了下来。 “多谢李神医,还请你不要將此事告诉婆母和將军,免得他们担心。” 李神医摇摇头,但还是应了下来。 “怎么办啊?这安平郡主看著天真无邪,没想到心思这么重,这分明就是要夫人的命!” 听著绿沉的话,虞渺只能在心里腹誹,还不是因为你们家將军? 虞渺忍不住想,这赵载寧绝对是八字克她。 “兴许是好心办了坏事。” 虞渺心下冒著怒火,可她动不了李安华。 她母亲是懿贤长公主,她又体弱多病,请了一个香囊而已,谁又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可能最后倒霉的,还是那些给她开香囊的寺庙中人。 此事只能作罢,眼看天气越发冷了。 虞渺心里惦记娘亲,只能派人悄悄给她送去衣裳。 她与虞府的人不合,经过朱义和虞知月一事,恐怕心里更恨她了。 绿沉给虞渺递来一个暖手,生怕她一不小心又病了。 虞渺心里也暖洋洋的,故意逗弄她,笑著问:“绿沉,万一我以后不是將军夫人了,你也会这样对下一位將军夫人吗?” “绿沉又不是傻子,换成那些高门贵女,奴婢再怎么尽心侍奉,她们也只会觉得奴婢是个奴人,生来就该做这些事,但夫人和別人不一样,夫人待我很好,从一开始就很好。” 最初的虞渺,虽然卑微谨慎,但对她大方温柔,更像將她当成了可以依靠的朋友。 “將军也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就算他心里没有夫人,也会让您安度余生。不如夫人和將军同房,有了子嗣,地位岂不是稳了……” 绿沉突发奇想,满眼兴奋地看著虞渺。 虞渺脸色一红,勾引没用,除非下药。但赵载寧身强体健,下药说不定也没用,她才不要做这种自找死路的事。 “还是算了吧。” 绿沉又道:“今日那安平郡主闹著要一把新弓箭,將军带著她去了天围山里找木料,將军向来怕麻烦,却对她如此有耐心,奴婢都替夫人不满。” “他们是幼时相识吗?”虞渺有些好奇他二人之间的过往。 “算是吧,安平郡主年幼时住在皇宫,將军偶尔也会去宫內陪伴陛下。” “那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啊!” 虞渺正感慨著,见院外有下人急匆匆跑进来,嘴里还喊著什么话。 “夫人!夫人!您弟弟来了!”下人气喘吁吁地说。 “你先顺顺气,来了就来了,著什么急。”虞渺蹙眉道。 “他还带了五个漂亮的乐伎!说是要献给將军!” 虞渺眉心皱得能夹得死蚊子,疾步去了前厅,虞览光正坐在客椅上,五个美人风姿各异,站在他身后。 见是虞渺来了,虞览光脸上有些不爽,冷声道:“赵將军呢?” 虞渺距离他两米远,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脂粉香气。 “他今日不在府中,你有何事?” “你也配问我何事?”虞览光站起身,扫了虞渺一眼,“既然他不在,我明日再来,这五位美人,就劳烦夫人替將军安置好了。” “等等,”虞渺拦住他的脚步,“把人带走。” 虞览光鄙夷不屑地笑著,“哟,姐姐嫁入將军府,赵將军纳个妾都不行吗?可別落下个妒妇名声,二嫁的时候找不到好人家。” 虞览光大步出了將军府,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焦急。 虞渺看见了他的神情,隱约猜测,虞览光必定是闹出事,需要赵载寧出面帮他处理。 不然无缘无故上门送美人,这可不像他无利不起早的性子。 “夫人,这些人怎么办?”绿沉凑到虞渺身侧问。 虞渺看了眼这些漂亮的美人,说:“送去东院,就说是虞知月的弟弟送来的。” 屋里美人刚送走,却见虞览光又回来了。 “有事?” 虞览光垂眸冷盯著她,忽地笑道:“你的病鬼娘不见了,你不知道吗?看来你是过惯了將军府的好日子,六亲不认了啊!” 虞渺大惊,“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了?” “她发疯病跑出府不见了。” 话音刚落,虞渺就要往外冲,又被虞览光拉住了手臂,“我可是好心告诉你的!赵將军回来,你得替我说几句好话!” 虞渺此时哪顾得那么多,甩开他的手,去了后院养马院子里,鬆开一匹马,便纵马过闹市,往虞府奔去。 第28章 虞渺有身孕了? 虞府內,家丁匆匆跑去大夫人院子通报。 虞知月正和虞夫人在一起,得知虞渺衝进珮香院子的消息,立即带了四个护卫去拦住了虞渺。 虞渺从看顾娘亲的下人口中得知,自虞知月来了趟院子,她娘就受了刺激,常常说著要去找虞渺。 又得知,她娘亲已是昨日下午跑出去的,如今过了一夜,而虞府根本没派人去找。 虞渺险些晕过去。 她娘什么都不懂,该如何在外度过一夜?岂不是一直饿著肚子?或是被人欺负? 虞渺疾步出了院子,就撞见带人来的虞夫人和虞知月。 虞夫人神色露狠,“虞渺,你来得正好,我有些事,想与你谈谈。” “让开。” 两个护卫手持棍子,挡住了虞渺出门的路。 虞渺很急,过去一天一夜,她娘万一出了上京,就难找了。 虞知月下令道:“不准放她走,她若想衝撞我娘,就乱棍打死。” 她正愁没机会去將军府逮虞渺,如今她自己送上门,还不是由她处置?何况,赵载寧此时正被安华郡主纠缠得脱不了身吧。 虞渺听见她的话,心底一紧,脑子里立即冒出法子,她捂著自己的腹部,死死盯著虞知月,冷笑一声:“乱棍打死?我是赵载寧的夫人,你乱棍打死我试试,看赵倾风和赵载寧失了香火独苗,会不会就此罢休。” “你有身孕了?”虞知月满脸不可置信,赵载寧怎么可能会碰她? 虞渺逼近她,向来圆润的眼睛透出狠意,“你不是要乱棍打死我吗?你动手啊!我娘要是出事,我活著也没意思,不如让这个孩子,断了你的皇后梦!” 虞知月后背一片冷意,她心里隱隱升起后怕,但见虞渺冲开护卫,朝外跑去。 看见虞渺背影消失,虞知月还沉浸在她有身孕的消息中。 “她真有身孕了?”虞夫人质疑问。 “不可能……不可能……”虞知月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应该就先把她压下,找个大夫给她把脉,不就一清二楚了? 可惜这次又被虞渺跑掉了。 虞渺第一时间就去了衙门,衙门大门紧闭,她不停敲门,里面迟疑半天,才有衙役出来开门。 衙役开了个手掌宽的缝隙,打著哈欠,懒懒瞧著焦急的虞渺。 “我是伏波大將军的夫人,我娘失踪了,还请您刊登寻人告示,她有疯病,流落在上京中,恐怕会扰乱安寧……” 虞渺说得很诚恳,那衙役听了,哈哈大笑,讥讽地说:“你要是將军夫人,那我就是將军!” 虞渺始料未及,神色愣怔了一瞬,说:“我没有说谎!” “將军夫人还轮得到衙门帮忙找人?扯谎也不知道换个聪明点的。” 大门嘭地关上,虞渺看著紧闭的大门,脑子里嗡嗡叫。 这群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在天子脚下竟然也敢如此白日关门!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虞渺走在街道上,看著人来人往的路人,双眼恍惚,盼望在某一个转角,就能看见她娘。 “对,对……我还能找婆母帮忙……” 虞渺摇了摇头,试图唤醒自己。 她回了將军府,进了赵倾风院子。 赵倾风得知她娘失踪的事,连忙道:“载寧回来了,你速速去让他调兵去找,这样更快些!” 赵载寧一声令下,这上京中有谁能躲藏? 虞渺心里一喜,到了东院找赵载寧,却见东院门口守著几个皇宫侍卫。 见她靠近,侍卫拦住了她。 “让开。”虞渺神色阴沉,今日如此重重阻碍,她是个蠢的,也知道是有人故意在整治她。 “安平郡主在里面,任何人不得打扰。” 几个侍卫也是听令行事,虞渺不想为难他们,只得在东院外大喊。 “赵將军!赵將军!” 谁知,出来的人却是李安华。 李安华站在门口,瞧见是虞渺,神色天真,“载寧哥哥在给我做新弓,你不准进来打扰。” “我有急事要找他,还请郡主放我进去!”虞渺神情焦急。 “我也很急啊!这上好的木材做弓,就是要趁著它刚砍下来韧性好的时候,不然第二日木料干了,就容易开裂。”李安华摆明了不让她进去。 “我娘是將军的岳母,郡主你应当分清楚轻重!”虞渺抵著门,不让她关闭。 “本郡主是皇室,这天下就是皇权大於天,你娘算个什么东西,关门!”李安华下令道。 虞渺抚著心口,一阵发疼,差点晕倒之际,绿沉跑过来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夫人別急,奴婢刚刚叫了府中侍卫出去寻找珮香夫人,她一定还在京中,您別急坏了身子。” “谢谢你,绿沉。”虞渺鼻头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一群人在上京中分散开来,虞渺也顺著曾经和娘亲去过的地方寻找。 眼瞧著天黑了下来,天上飘下毛毛细雨,很快就变成了豆大的雨滴,砸在了虞渺的脸上。 万一她娘离开了上京,周围来往的商人百姓如此多,她会被带著去往哪个方向都是未知。 街上的摊贩都收起了摊子,灯也一点点熄灭,宵禁要来了。 虞渺突然想起裴行昭,他既为寧王世子,便有办法调动上京巡逻卫。 “绿沉,陪我去寧王府。”虞渺紧紧抓住她的手,像抓住了唯一的稻草。 虞渺敲响了寧王府的门,她等候不久,就看见裴行昭和裴行玉一起来了。 “你娘这么大个人,居然还能消失在上京!”裴行玉满脸讶异,看见虞渺眼睛红彤彤的,脸颊上都是泪水,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你別急,”裴行昭抬了抬手,想安抚她,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又收回了手,“我现在派人携令去各城门询问你娘是否出城,再调巡逻卫去大街小巷里找,肯定能找到的。” “谢谢,谢谢……” 裴行玉拍了拍虞渺的肩膀,“我们也陪你去找。” 虞渺浑身紧绷著,在黑暗中穿过那些大街小巷。 她现在满脑子恐惧,怕找到的是她娘的尸体。 她脑海中不停想,倘若她娘出事,她就一把火烧了虞府的人,大家一起同归於尽。 第29章 覬覦本將军的夫人 野猫窜过屋顶,一抹亮色的烟,於城东亮起,是找到她娘了! 虞渺迎著雨,往那边赶去。 眼前是一座位於狭窄巷子尽头的破旧废弃城隍庙。 周围的巡逻卫点燃灯笼,虞渺踩著满地零落的稻草瓦片走进,见昏暗的庙里,供奉著城隍爷的雕像,雕像已经褪去漆色,神容苍白狰狞。 她娘珮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求佛祖保佑,保佑我的女儿平平安安平平安安,一辈子荣华富贵,一辈子平安健康……” 虞渺声音中带著颤抖的哭腔,上前唤了声娘,想抱住她的肩膀。 珮香见到虞渺,脸色惊惧,猛地將她推开。 “你是谁!你是谁!” 虞渺一时不查,被推到在地,裴行昭急忙上去扶住了她。 “娘,我是虞渺啊!” 珮香神情痴愣,痴痴道:“哦,虞渺啊……你是虞渺……” 待珮香冷静下来,虞渺这才看向裴行昭一行人。 “我娘藏在这么隱秘的地方,我一个人肯定一时半会找不到。大家都淋了雨,赶快回府吧,天气这么冷,一定要小心风寒,等我娘安置好,我再来寧王府道谢。另外,还请不要將我寻到她的消息透露出去。” “好,我派人叫了马车,你也快带伯母回去。” 裴行昭一双俊美的凤眼,在暗光下闪动著水光。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虞渺被他炙热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热,心中很是感激,却无法直面他的情愫。 再次道谢后,她带著人回了將军府。 回到將军府,已经是半夜。 待给珮香清洗完,虞渺又亲自下厨给她做了碗阳春麵。看著她吃完后,这才安心。 “夫人,你为何要隱瞒寻到珮香夫人的消息?虞尚书恐怕也著急吧?”绿沉並不知道,虞山衡对珮香是毫无感情。 “我自有打算,绿沉,你也快去休息吧。” 此事涉及她將来的打算,她並不准备告诉別人。 等明日看过李神医,她便將娘亲安置到將军府外,从此,虞府再也没有珮香姨娘。 屋中之剩下虞渺和珮香。 两人窝在被子里,虞渺紧紧环抱著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寒冷。 “娘,你好点了吗?” 珮香声音有些虚弱,“小虞渺,我做梦了……我梦见了两个虞山衡在打架,地上都是血,好嚇人,他们还要来打我,我就跑了。” 虞渺皱著眉,握著她的手安抚道:“梦里的事都是假的,不怕。” 虞渺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次日,李神医来给她娘看病,几番把脉针灸后,李神医神情严肃。 虞渺从没见她如此严肃紧张,心也提了起来,怯问:“李神医,我娘情况不好吗?她近来有按药方吃补药,应当是好些了的。” 李神医揉了揉眉心,她看著虞渺,只觉得她人生真是多波折。 几番措辞整理后,她才道:“你娘痴傻,是被人下毒导致的,加之余毒未清,时而疯癲,时而安静,体弱多病,也是因为毒在损害內臟,吃再多补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救不回她虚耗的底子。” “下毒?”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虞渺脑子里一阵针刺般疼痛,她扶著桌子,许久才缓过神来。 虞渺这两日,眼泪都要流干了。她来不及去抽丝剥茧地想到底是谁对她娘下手,当下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李神医,求求你,救救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手里还有些银子……” “你也是个可怜孩子,我先给她开个药方,每日施针看看。” 医者仁心,她虽为將军府的大夫,却也不能对外人生死视而不见。 雨是在天微亮时停的。 皇宫里的地面,湿漉漉的,冒著冷气,朝臣下朝后,赵载寧被皇帝传唤,因太子举荐,让他领兵去西山剿匪。 不过一群匪患,杀鸡焉用牛刀? 这其中弯弯绕绕,赵载寧看得一清二楚。 西山是太子下属管辖的地界,太子以为他心悦虞知月,又涉及虞府,他一定会看在这些人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出了大殿,行至宫门,赵载寧撞见了同样准备出宫的裴行昭。 裴行昭故意走到他身侧,与他並排而行。 赵载寧不懂他有何意,遂问:“裴世子有事?” “赵將军接令去西山剿匪,那边可是太子心腹管的地界,若剿匪顺利助他清除匪患,太子必定感激非常。” 明眼人都知晓,赵载寧在朝中向来不站任何党派。裴行昭这番话,无疑是將他推入了太子阵营。 赵载寧听出了其中的阴阳怪气,冷笑道:“裴世子有话为何不直说,如今你也学著寧王,讲这些排场话了吗?” 裴行昭也回以笑容,想到虞渺冒雨前来求他相助的无助模样,对赵载寧的不满更深。 他作为虞渺的丈夫,却丝毫没有尽到丈夫之责。 “赵將军位高权重,竟连自家妻子都照拂不了,又何必耽误她人的大好年华呢。” 赵载寧不明所以,裴行昭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疑惑,更加愤怒了。 虞渺母亲出事,他却忙著给安平郡主做那该死的破弓,他居然到现在都一无所知,可见他从未关心过虞渺。 “赵將军红顏知己这么多,届时娶了郡主,难不成让虞渺为妾吗?” 赵载寧脸上的柔和被冷戾替代,他侧目看向裴行昭,冷笑道:“我竟不知裴世子这般覬覦本將军的夫人,可惜,如今她的夫君是我,你动再多心思也无用。” 听到他包含威胁的话,裴行昭如今自然不会受其威胁。 “你既然照顾不了虞渺,还不如放她自由。” 他从前只知玩乐,浑然不知有实权才能有选择。 反正赵载寧心中有人,待虞渺和离,亦或是被休弃,他都愿意接纳虞渺,给她一方安身的天地。 赵载寧回了府,才从绿沉口中得知昨日的一切。 他坐在书案前许久,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赵载寧有些分不清他心里对虞渺的真实感受。 大婚至今,他似乎已经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也习惯那些朝中官员,问候他的时候,顺带问候他的夫人虞渺。 虞渺像萤火微光,在他身边徘徊著,似乎无处不在。 他得知虞渺將珮香夫人安置在了將军府附近租下的屋舍里,便去了正院,想问她面对虞府作何打算。 正院房里,虞渺正在收拾些衣物,准备给娘送去。 赵载寧走进屋內时,她都没有听见声响。 等到她收拾好,转身时,赵载寧抱臂倚在门缘上,不知道来了多久。 “赵將军。”虞渺语气疏离又恭敬。 赵载寧皱了皱眉,虞渺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话。或生气,或委屈,害怕,抱怨,但不会如此疏离。 “你昨日去东院找我了?”他更想听到虞渺的回答。 虞渺目光怔了下,回答说:“没有。” 第30章 我的妻子有了心上人 虞渺本不想说,可转念一想,府中或是整个上京,能有何事瞒得过他? 可越是如此,虞渺就越厌烦他这態度。 好像是她犯错了一样。 “你忙著为安平郡主制弓,不过些小事,便没有惊扰你。” 如此毫无遮掩的敷衍话语,令赵载寧心生不满,“小事?所以你就去找了裴行昭?你当我死了吗?” 虞渺闻言,眉头紧蹙,疑惑看向他,她还没生气,他竟然还理直气壮质问她?若是死了丈夫那她还没得怨,偏偏是这丈夫跟个摆设一样。 她心中莫名有了鬱结,生气道:“我与娘人微言轻,安平郡主乃长公主之女,我又岂敢顶著冒犯皇室的名头,强闯东院?更何况寻你有用吗?你为安平郡主做弓,可耽误不得,毕竟晚一点,那千辛万苦找的木材,就要耽误做成弓的最佳时机了。” 赵载寧脸色愈发难看,孰轻孰重他怎么可能分不清? “此事確实是我的问题,我会让她来向你道歉,你和你娘如果……” 虞渺立即打断拒绝他,“可別,我一个平民百姓,受不起皇室郡主的道歉。”省的到时候又背后耍阴招给她寻麻烦。 此时的虞渺油盐不进,赵载寧束手无策,他根本没有安抚人的经验,只能看著虞渺冷脸。 可又想到裴行昭,赵载寧又觉得自己被虞渺欺骗。 新婚夜那日,她明明说他才是她爱慕许久之人,可一见她和裴行昭相处,那避之不及的眼神,他一眼就看清两人之间的情愫。 “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裴行昭吧。” 赵载寧突如其来的话,让虞渺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心里闪过一丝心虚,当即否认:“赵將军,你是用什么身份来问出这句话的?” “我发现我的妻子有了心上人,不应该问吗?”赵载寧脸上的愧疚全然消失,他甚至没有察觉那隱约的嫉妒。 虞渺险些气绝,“我还没说你如今有了妻子,却和外面那些女人纠缠不清!你又凭什么来问我!” “我何时与別的女人纠缠不清?”赵载寧逼近她,双眼漆黑地盯著她。 浓重的戾气衝上他眉眼间,虞渺瑟缩著,不敢与他对视,刚刚口不择言,激怒了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但也是他先胡言乱语,她又不理亏。 “那我与他亦是清清白白!” 赵载寧蹙紧眉头,看著虞渺一副被他欺负的委屈模样,有些后悔刚才那样质问她。可一想到虞渺对裴行昭必定旧情难忘,心里就莫名冒出怒气。 他本想跟虞渺解释昨日的事,谁知两人话赶话,陷入现在这种尷尬的境地。 他少与女人接触相处,便是虞知月和李安华,他也从不在意她们的想法如何,討好?那必不可能,討好女人,不是他一个上阵杀敌的將领该做的事。 房中一阵沉默,还是绿沉的出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將军,夫人,虞家三公子来了,说找將军。” 赵载寧头也没回出了正院。 虞渺心里原本憋著的火,被赵载寧勾得到处都是。 她隨即吩咐绿沉,让她留在正院,她好去看看虞览光有何事。 前院里,虞览光諂笑著迎了上去。 “姐夫,昨日那五位美人可还喜欢?” 赵载寧想起昨日院子里那些人,他刚照了个面,就叫人丟出去了。 虞览光见他神色不是很好,便压低声音说:“姐夫,你不是要去西山剿匪?我有个不情之请……” 赵载寧瞥了眼他,心虚,胆怯,害怕,必定没有好事。 “说。” 虞览光心中想好措辞,说:“我奉太子命押送一批军粮,走水路过西山时,被那群山匪给劫走了……所以,此事不能让太子知晓,若被太子知晓,我恐怕在太子那,没有立足之地了。” 原来是想要他把那批军粮送回来。 赵载寧落座靠椅,狼似的眼睛盯著他,冷声问:“西山水道並非运送军粮的路线,你贪墨军粮?” “不!不是!我、我……”虞览光嚇得险些跪在他面前,支吾半天,没能说出理由,只好再打亲情牌:“姐夫,虞府与將军府必然是一心的呀!以后太子登位,你我强强联手,这朝中,岂不是我们的天下?” 他哪能说,这批暗中分出去运送的军粮,是太子交给他的差事,结果被他给办坏了。 此事对太子来说是重中之重,他丟了这批军粮的事要是被太子知道,绝不是扒层皮这么简单。 虞渺站在屋外,听完虞览光的话,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不能被外人知晓,那她偏偏就要让整个上京的百姓知晓。 赵载寧出发西山这日,虞渺跟在赵倾风身边,站在府门送他离去。 赵载寧看了眼虞渺,见她垂著眸,目光丝毫没有落在他身上时,他皱了皱眉,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又冒出来了。 直到赵载寧走,虞渺也没和他说一句话。 整个上京都知道赵载寧受命领兵去了西山剿匪,隨之而来的风言风语,飞进了御史台。 御史台的奏摺上呈后,天子震怒,下令严查。 整个虞府都乱了。 虞山衡得知此事,险些犯了心病,急忙派人去找虞览光,却根本没找到人在哪。 正在温柔乡里享受的虞览光,还未来得及穿衣,就被衝进来的官府侍卫抓起拖走了。 待虞山衡再见到自己的儿子,他已经进了大理寺的牢狱中。 狱丞打开牢房,虞山衡刚踏进去,虞览光就扑了上来,抱著他的大腿哭喊。 “爹!爹!救我救我!” 虞山衡脸上黑沉,反手给了他一耳光。 “急功近利的蠢货!” “此事我求了赵载寧帮忙,他一定会带回那些军粮的!” 虞山衡恨铁不成钢,“这已经不是军粮的问题了!怕就怕有人藉此事牵连太子,到时你必人头落地!” “那怎么办啊?”虞览光原以为找回军粮就万事大吉,却不想竟闹到了如此地步。 “除了让你手下顶罪,难道还有其他办法?” 虞览光是他唯一的儿子,必然要竭尽全力保下。 虞览光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哪里走漏了风声,“我手底下那些人,家人都在我手中,绝不会背叛我,除了他们便是赵载寧知晓……” “赵载寧要害你,又何必答应帮你?但此事无缘无故就传遍了上京,背后必定有人,我会去查清楚。” 若虞览光定罪,虞府也会遭受牵连,他多年汲汲营营走到如今地位,绝不能让皇帝对他心生嫌隙。 …… 虞渺没有料到,这件事影响如此之大。 她整日在正院里惊恐度日,天子严查虞览光贪墨军粮一事,而虞府为了剷除对手自保,必定会彻查是谁放出了消息。 虞渺自问做得天衣无缝,都没有出面露过脸,消息转过好几个人口中,才最终传散开来。 可她还是忍不住地害怕,权势爭斗,倒一个牵连一片,她也没到,自己有如此拨弄风云的能力。 连著十日过去,赵载寧剿匪凯旋的消息传回府中,而虞览光,据说是手下人贪心,贪墨军粮想拿去闹灾的地方高价转卖,抓了十几个人下狱等待斩首。 虞山衡监察工部下属不严,罚俸一年,而虞览光去职回府禁足,三年不得再入官府从事。 重拿轻放,虞渺不禁想,背后一定是牵扯到了更高权势者,毕竟那些史记古籍中,皆是如此写的。 不过也算是扒下了虞府的一层皮。 虞渺还未来得及高兴,赵载寧就派人来叫她去东院。 第31章 一吻春情 虞渺心有忐忑,好不容易静下的神思,又乱得理不清起来。 东院里,赵载寧坐在书案前,手里拿著摺子,看见虞渺畏畏缩缩地进来,他合拢摺子,拿著摺子敲了敲桌缘。 “过来。” 虞渺深吸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抬眸看了眼他。 似乎並无生气的徵兆。 “怎么了?”虞渺问。 “你找的那些人,我已经处理了。” 赵载寧目光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今日吃了什么。 虞渺自然不能承认,万一他在诈她呢? “將军所说的,是何事?” 赵载寧忽地笑了,笑容轻傲,似是在讚赏她:“没想到我的夫人,对自家人下手都如此不留情面,我帮你处理了那些人,你可高兴?” 高兴?被人抓住把柄威胁,她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全然没有感受到,这是赵载寧在对她示好,而非威胁。 见她不语,赵载寧又说:“以后这些事大可吩咐別人去做,免得將你自己牵连进去。” 虞渺脸上的冷静彻底装不下去,怨恨从她眼底涌过,她再抬头,眼中充满了討好。 虞渺走到赵载寧身侧,手搭在他肩上时,她明显感觉到他浑身肌肉绷紧了。 她手掌贴著他衣领往下,双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的后颈。 赵载寧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摺子,虞渺的气息將他包围,浑身轻柔的像天上洁白的云。 他呼吸有些急促,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没想到,向虞渺示好一点,便能让她如此放下心结亲近,她实在太好哄。 虞渺倚在他身后,凑近到他耳侧说:“將军,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不过是想给他们点教训,哪能想到,这事会闹这么大。” 见他垂著眸,不说话,虞渺更进一步,“莫不是怕虞览光闹出事,牵连太子,到时嫡姐进了东宫会受委屈?” 赵载寧低笑一声,“你猜错了,不如再猜猜看。” 虞渺哪管他心里真想什么,只想快点將此事糊弄过去。 虞渺起身,在赵载寧的注视中,侧坐在了他腿上,双手抚在他胸口。 “將军,姐姐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不如看看我,说不定,我这个庶出的,比她一个正经嫡出的,更有意思呢?” 她总是如此,需要他时,就毫不遮掩地引诱,不需要他了,就態度冷淡。 有时赵载寧也摸不清虞渺在想什么,用一副胆小的模样,去行那些胆大之事。 即便是贪墨军粮,消息一旦放出,虞览光若无太子庇护,必会人头落地。 她哪里只是想给他们教训,分明是想要了他们的命。 他的目光落在虞渺饱满红润的唇上。曾经瘦弱可怜的野草,长成一株姿態诱人的虞美人。 “你还想要什么?”他心情好时,可以满足她的欲求。 虞渺说,“我与將军终究是夫妻,只想要將军与我,不会因外人生了隔阂。” 赵载寧看著她的眼神,他分不清真假。 虞渺盯著赵载寧淡粉的薄唇,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迎著他质疑的目光,一点点靠近。 她温热的唇贴在了赵载寧的唇上,他的唇有些冷,虞渺不禁打了个颤。 虞渺清楚看见,吻上他的那一刻,他漆黑的瞳孔骤缩,似是惊讶她如此胆大冒犯的行为。 她就不信,赵载寧这么多年,除了打仗,就不会有些不为人知的隱秘想法。 庆幸赵载寧没有推开她,虞渺便壮著胆子愈发贴紧他的身躯。 奈何她也是个生疏的,两人的唇在摩擦中生热,逐渐湿濡,冷淡的氛围,终於升起一丝曖昧春情。 赵载寧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著虞渺,她睫毛根根分明,浓密纤长,甚至於她瞳孔里深褐色的纹路,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虞渺忽地被他的大掌揽紧腰,唇齿间,是彼此气息交融。 他的吻太过粗暴,虞渺逐渐喘不上气,最后只能推著赵载寧的肩膀,分开了两人。 赵载寧眼中还有未消散的欲,他疑惑地看著虞渺,不懂明明是她先主动,为何此时又要推开他。 “我,喘不上气了……”她脸色潮红,有些羞意。 虞渺似乎听到了赵载寧嘆气,再看去,他恢復了往常的冷静。 “把你娘接回府內吧,既为將军府的岳母,在外租房住,不合礼节。”赵载寧说。 虞渺闻言,当即喜上眉梢,“多谢將军。” 將军府地段本就好,她为了方便照顾娘,在附近租的房子,租金也非常贵,若在將军府,便能节省租金和李神医的时间,她娘也更安全。 之前是怕赵载寧不悦,万一他告诉了虞山衡,那她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契机,让她娘离开虞府,加之虞览光的事,虞山衡一时半会也空不出时间去找她娘。 虞渺將她娘安置在了正院偏房。 李神医又施过一次针后,她娘神志冷静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样吵闹。 虞渺每每去见她的时候,她就会看著虞渺出神,也不愿说话。 “不用担心,她恢復得很好,许是在逐渐恢復神志,脑子里的记忆太多,一时反应不过来吧。” 李神医收好针,又给她开了药方。 虞渺连连道谢,要不是她,她娘迟早会出事。 珮香坐在榻上,盯著香炉飘出的香出神,虞渺挨著她坐下,柔声问:“娘,你在想什么呢?” 珮香相貌温和,即使现在脸上因为劳苦的生活布满了皱纹,却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位娇俏可爱的女子。 她转头看向虞渺,眼睛充满疑惑。 “虞渺?虞渺?”她连问两声,似乎在確定什么。 虞渺急急点头,“是我呀!” “你怎么长这么大了……我这是在哪?”珮香看著周围的环境,布置清雅奢华,显然不像她多年生活的地方。 “这里是將军府。”虞渺说,“娘刚刚病癒,有些事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 珮香神態疲劳,虞渺扶著她睡到了床上。 几日过去,虞渺发现她娘的神志越发清醒,气色也好起来了。 只是常常用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眼神看著她。 虞渺见她坐在院子里,那了件披风给她披好后,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珮香突然开口,“渺儿,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 虞渺听见她的话,顿时鼻子一酸,泪流满面。 “不辛苦,娘好了,就什么都值得了。” 珮香抓著她的手,目光急切恐惧:“我想起来了,是谁给我下的毒。” 第32章 你我青梅竹马,她却有了身孕 初冬的冷已经有些刺骨,虞渺在听到她口中的那个人罪魁祸首时,只觉得是预料之中。 “我和你爹青梅竹马,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残忍地对待我。”珮香捂著嘴,不想让自己痛哭出声。 “为什么?” 虞渺想不通,即便是为了权势,当时虞山衡已经是把她娘接入府中为妾,大夫人已经是知道了她娘的存在。 珮香脑子里理了理这些年来的记忆,望著虞渺的目光深沉,她如今只能依靠虞渺了。 “他是怕我,將他的过往暴露……其实他还有个双胞胎兄长。” 虞渺睁大了眼睛,关於虞府的隱秘要在这一刻揭晓了。 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虞山越与胞兄虞山衡本是徽州小村中的一对兄弟。 二人父母早逝,兄弟俩依靠著父母留下的余產长大。 虞山衡小时候就知道,要努力读书,才能去那繁华之地,安身立命,成为人上人。 见到哥哥如此努力,年轻时的虞山越也不甘落后,可惜,他最终落榜。二人寒窗苦读多年,只有哥哥虞山衡考入殿试,科举及第,成了进士。 虞山衡得天子赏识,被派去扬州江都做了知县。 走马上任前,虞山衡掛记弟弟,特意回了一趟老家。 虞山越看著哥哥风光无限,极其羡慕,而哥哥还告诉他,京中一位士族前辈赏识他,將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了他,二人如今订下了婚约。 “山越,你不是与珮香互许终身?刚好我如今手里还有余钱,能为你出礼金和办婚席。” 虞山越没有说话。 他只觉得自己並不比哥哥差,为何他能科举及第,自己却名落孙山?倘若科举及第的是他,那么如今和士族女儿订婚的,也会是他。 想到自己那位向来可爱的青梅竹马,如今看来,总是有些农女土气和粗俗在身上。 虞山越和珮香还是成婚了。 新婚夜,她容貌娇艷,穿上了从未穿过的艷红色,终於和多年的青梅竹马修成正果。她认为自己,此时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眼见弟弟成家,虞山衡心里的重担也放下了。他在书房跟弟弟交代了一些事。 “哥,”虞山越神情低落,“你这么著急给我和珮香办婚事,是不是想把我甩了。” “待我在江都安定,你和珮香若想来江都从商,我可以帮你。” 虞山越嫉妒,“场面话谁不会说?你都要娶士族女了,届时还会认我这个穷亲戚吗?” “你我是兄弟,我怎么会不认你?”虞山衡安抚他。 “你光顾你自己,你倒是风光了,可我呢?我一辈子只能娶一个农女,做最低贱的商人,你既然有人脉,为何不把我也弄去仕途?” 虞山越越说越愤怒,他眼眶发红,像一只愤怒发狠的疯狗。 “山越,我是你的亲兄,你为何如此揣度我?况且入仕並非你想像那般简单!” “我也想当官啊!明明我读书也努力,为什么偏偏我就考不上?你科举及第了风光回来,让那些邻居嘲讽我没用!明明是双生子,从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却是一条龙一只猪!” 书房內一阵惊心动魄,东西坠地的声响。 珮香端著餐食在外听著,一阵心惊。 她不敢推门而入,只等到声响歇了,她才试探著推开一条缝隙。却见里面满地狼藉,鲜血在那些东西中蔓延开来。 珮香往里一瞧,虞山衡倒在地上,头下不断有鲜血冒出,她嚇得浑身发软,餐盘落地,惊扰了里面发愣的虞山越。 虞山越衝出来,將她抱入怀中,“珮香,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说出去……” 两人久坐许久,珮香才去试探著探了探虞山衡的气息。 “他死了。” 虞山越望著死去的哥哥,有一瞬间,他感觉倒在那里的,是他自己。 一个念头猛地窜入他的脑子里。 虞山越浑身发冷,慢慢地,血开始沸腾。 对,他和虞山衡长得一摸一样,小时候,连娘都分不清他们,那些外人,又如何分得清呢? 他可以顶替哥哥去江都上任,也可以顶替哥哥,娶士族女子…… 虞山越拿走了文书,把虞山衡埋在了屋子后院里。 珮香看著这一切,她不敢阻止,也不敢询问,直到虞山越对她说:“珮香,哥哥是朝廷命官,他死了,朝廷一定会追查,你也不想看我鋃鐺入狱吧……如今我顶替哥哥上任,待我仕途稳定,我就把你接来江都,做知县夫人!” 珮香笑了。说好。 如此等,如此等,珮香寄去书信,毫无消息,虞山越仿佛消失了一样。 直到一年后,从江都归来的老乡,说虞山衡如今可发达了,知县做得风生水起,还娶了士族女,大婚时,排场那叫一个风光。 珮香不信。 她收拾好东西,便只身去了江都。 找到虞山越时,珮香看见他扶著一位端庄温柔的女子出轿子,而女子的肚子,已经显孕了。 她衝上去,却被人拦了下来。虞山越故作不识,把她关进了一处院子,直到外人都离开,虞山越才出现。 珮香怒气冲冲地质问:“虞山越!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明明承诺,说会接我来江都,做知县夫人!” 虞山越愣了片刻,已经许久没有叫他这个名字了,眾人都唤他虞山衡。 他抱住珮香,安抚她:“我娶她实属无奈,我如今仕途守阻,她父亲能助我一臂之力,届时我若身处高位,便不再受人掣肘,我就能把你接回来。” 珮香想到那女子已经怀孕,又问:“可是她已经怀孕,那她是你的原配,还是我是原配?” “可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我青梅竹马,我真爱的人也是你,等我安定下来,我会以平妻接你入府。”虞山越抚著她的长髮。 珮香的心,在他的安抚和陪伴下逐渐落定。他知晓男子入仕本就不容易,而虞山越必定更不容易,还要时刻防著別人发现他的身份。 二人一度春宵,虞山越派人,將她送回来徽州老家。 回老家后没多久,珮香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第33章 虞渺虞渺,渺小如微尘 珮香抚著肚子,喜上眉梢,给他写了信。 一封封信飞去了江都,如雪落入大海,不见踪影,毫无波澜,她的心也如死灰。 直到珮香生產完。 她看著刚出生,皱巴巴的女婴,用自己毕生的学识,给她取名为“渺”。 “渺小如微尘,愿你一生,不被人注意,如尘埃般,安稳平静地度过。” 珮香还是带著虞渺去了江都。 她抱著孩子,直接敲响了虞府的门。 招待她的,是虞夫人齐曦。 “你是山衡的青梅竹马?”齐曦问。 珮香听到这个名字,点了点头,回答:“是……” “孩子也是他的?” 珮香点头。 齐曦沉默了许久,她记得珮香。 两个女人的沉默,是虞山越回来时结束的。 虞山越沉默著。面对著两个女人,他害怕的,是珮香带来的隱藏危险。 倘若珮香暴露一切,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会如大厦倾塌,將他压死。 他支走齐曦,与珮香单独谈话, “珮香,这是……我的女儿吗?” “是,我给她起名虞渺。”珮香露出她的小脸。 “你……” 虞山越还想说什么,却见珮香给了他一个包裹,他打开一看,眉头紧皱。 “这么多金子,你哪里来的?” “你別管我哪里来的,如今这些,都给你。”珮香將包裹推给他。 “好好好……”虞山越將她搂进怀里,“辛苦你一个人带著这么多金子来,有了这些金子,我便能开拓仕途,打点同僚。” 他话锋一转,“不过,只是要暂时委屈你了,我需要齐曦父亲帮我加官进爵,你若以平妻身份进府,恐怕会让她父亲不满。” 珮香沉默著。 “我先纳你为妾,等我仕途稳定,一定会抬你平妻。” “对了,以后,你还是唤我山衡吧。” …… 珮香一步退,步步退。 最终,虞山越怕齐曦对他有恨,將她丟进了偏院。 珮香听不懂虞山越口中深不可测朝堂风云,只知顺从,唯恐自己耽误他的仕途。 好在,虞山越还是关心她的,一碗又一碗的名贵补药进了她胃中。 后来,虞渺一点点长大,珮香开始神志不清,从偶尔疯痴到常常疯痴。 一桩兄弟鬩墙的血腥旧事,就这样掩埋在了后宅院子里,不见天日。 虞渺缓了很久,才从珮香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虞山越顶替了哥哥虞山衡,走马上任,成了如今的工部尚书虞山衡。 她突然想到一个疑点。 “娘,那些金子,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珮香瞳孔骤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那些金子,是我救了一位扬州富人,她给我的。” 虞渺心里千思万绪扯不清,只能嘱咐珮香:“娘,如今虞山衡是一国尚书,想要他付出代价並不简单,而且过去这么多年,他一定会消除乾净那些有关於虞山越的痕跡。” “你要对付他吗?”珮香抓著她手问。 虞渺怒道:“他欲杀妻,还弒兄顶替朝廷命官,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还有,娘,他若知道你恢復神智,必然不会放过你,你就安心待在將军府,好好休养身体。” 虞渺看见了她眼里的担忧,只能逼著她去休息。对付虞山衡的事,就由她来做。 夜色浓得发黑,虞渺在房中静坐了许久。 思来想去,她还是选择去找了赵载寧。 这桩旧事,她无力搜寻证据,只能从他身上找突破口。 东院,赵载寧房里的灯火还亮著。 虞渺敲响门,见里面人影晃动,赵载寧打开门,脸上有些倦色。 她跟著赵载寧进了书房。 “何事?” 虞渺將今日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將军,我娘恢復得很好,所以,我特来谢谢你,让她住在府中,也没有把她的事,告诉虞府。” 温暖的烛光照在她脸上,她圆润的黑色瞳孔里波光流动,白皙的皮肤也镀上了一层暖黄,赵载寧用目光扫过她的轮廓,最终定在她眉眼间。 谨慎,担忧,她对他有所求。 “说吧。”赵载寧屈指叩在书案上,望著他。 虞渺抿了抿唇,攥紧了衣袖,“我娘神智恢復了些,但忘记了从前的事。你也知道,她是被下毒才失去神智的……我还是知道,是谁下的毒,因为我要报仇。” “我娘和我爹是青梅竹马,在徽州长大,你可以帮我找一找,我娘和我爹的过往吗?不管是邻里邻居,还是字画书信,或是两人生活的地方和户籍……”虞渺顿了一下,这似乎有点太夸张了,不像是找过往,而且调查户籍经歷。 迎著烛火,她似乎看见赵载寧若有若无的笑了下。 赵载寧垂著眸,睫毛纤长,落下一片小阴影,仿佛在思考她话的真假。 “可以。” 赵载寧答应了。 “我派人去徽州调查。” “多谢。”虞渺唇角露出浅笑。 有他的帮助,就能顺利许多。不管赵载寧是否怀疑她的真实目的,就算赵载寧查出什么,又或者选择帮虞山衡隱瞒,她无法利用这件事击垮虞府,也能用別的法子。 只要她娘活著,虞山衡就会一直难以安眠,怕这把要命的利剑隨时落下。 赵载寧派人去了徽州,还真查到了些东西。 下属送来一封书信,里面是虞山衡未科举及第时,为过生活,帮人抄写的书信。 他打开信件,內容平平无奇。 但他曾看过虞山衡写的科举文章,字跡大有不同。科举时的笔锋锋利遒劲,这封信的笔锋却圆润清秀。 虞山衡如今的字跡,与这封信的字跡,並无区別。 人执笔多年,会无缘无故改变笔法吗? …… 虞渺每日照顾珮香,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她说她想出去走走,又不想让虞渺陪伴,虞渺只好暗中派人跟著她。 珮香走在上京繁华的街道上,多年之前,她也只是匆匆一瞥,如今仔细看,处处都透著一股奢华靡丽之风。 她知道身后有人跟著,便趁著人不注意,钻进了人群之中。 她沿著记忆中的路,往虞府走去。 她只是想看看,看看如今的虞山越,是否还如她记忆中那般。 毕竟,她失去神智后,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他甚至没有去过她生活十几年的那座小小柴房。 第34章 抬为平妻,举办婚宴 虞山衡刚从东宫回府,为了虞览光的事,他愁得头髮都白了。 他甚至开始想,倘若太子早些上位,或许就能免去虞览光的惩处。 出了马车,他目光无意扫过街道对面的摊子,远远瞧著躲在摊子后的中年女人有些眼熟。 他皱眉,转头时方觉不对劲,再看过去,准確捕捉到了那张偷偷看他的人脸。 是珮香! 虞山衡不顾身旁下人异样的眼光,疾步衝上去,抓住了想逃跑的珮香。 “你……你?”他见到珮香委屈的面容,那双眼十分清醒,一看就不是疯痴的状態。他震惊半晌说不出话,脑子里如万马奔腾过境。 珮香如今清醒了,必定会想起那些被掩埋的过往。 虞山衡紧紧抓著珮香的手臂,不管她喊疼。 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后悔当初没有狠下心把她毒死。 谁知道她清醒了多久?又是否透露了当年的事? 那些事,足以让他从现在的地位上倒下去,他努力这么多年,绝不能让一个农女把他的一切都毁了。 “你这是……恢復神志了?”虞山衡阴狠地盯著她。 珮香有些怯意地点头,“你放开我。”她把手臂从虞山衡手中挣脱。 虞山衡冷静了下来,试探问:“你从府中失踪,我派人去寻你许久都不见踪影,你到底躲哪里去了?” “我如今有渺儿照看,也无需你担心。毕竟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来看过我。”她看到曾经温润的青年,如今已有老態,心里的怨气在顷刻间涌出。 蹉跎半生,她和虞山越,从一开始就不是良缘。 “珮香,我知道我辜负了你,可这並非我本意!我不顾一切走到如今地位,贪图权势,直到你失踪后,我才发现,我这些年失去了什么。如今渺儿嫁给將军,也不算让她受了委屈……你若愿意,还是可以回来。” 虞山衡言辞恳切,目露泪光。 “你骗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再上当了,我从未负你,是你负了我,虞山越!”珮香迎上他的目光,曾经那个人,在她心里已经灰飞烟灭了。 “我恢復神志后时常在想,究竟是为了什么,能让你全然忘记我们青梅竹马多年的情谊,对我痛下杀手!” 珮香眼角流下一颗泪。眼前这人,是她从青春懵懂时就爱慕的人,她如今也双鬢生白,再谈情爱,已经没有意义了。可她想要一个答案,来平復她这么多年的痛楚。 当女人还在为情所伤时,虞山衡满脑子是如何摆平珮香,悄无声息地要她性命。 “你留下来吧,”虞山衡说,“跟我回虞府,我会抬你为平妻,再在上京,邀请同僚,为我们重新举办婚宴,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妻子!如今我有了权势,再也无需看別人脸色过活了!” 珮香看著他激动的神情,恍惚看见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心神动摇,片刻后又冷静了下来。 “我已经不需要了……” 她想走,虞山衡猛地將她抱入了怀里。 珮香挣扎之间,將军府的侍卫总算找到了人,未看清虞山衡的脸,误以为珮香遭人欺辱,上前便拉开两人,一脚踹到了虞山衡腹部。 待虞山衡捂著腹部痛呼的时候,侍卫才看清他的脸,急忙道歉。 “原来是虞大人!我以为是有狂徒当街轻薄珮香夫人,才下手重了些。” 虞山衡咬著后槽牙,將一肚子怒火压了下去。 原来虞渺找到珮香,將她藏在了將军府中。 “先带珮香夫人回去。”侍卫吩咐另一个侍卫。 “等等,”虞山衡指著那个侍卫,满脸大汗地说:“她是我夫人,凭何要去將军府?” 虞山衡不敢放走她。 侍卫没有搭理他,还是將珮香带走了。 將军夫人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让珮香夫人回府。 珮香回头看著虞山衡,眼里全是担忧。 侍卫朝虞山衡说:“您若有事,还请与我们夫人说,我也只是听命办事。” 虞山衡气不打一处来,他肚子被踹得剧痛无比,捂著肚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根本没有力气上前拦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著珮香被带走。 不过转念一想,珮香是他的妾,就算告到皇帝那,他去將军府带回自己的妾室,也是合法合理的。 珮香回將军府后,坐在正院厅房里,手绞著衣袖,垂著头,不愿面对愤怒的虞渺。 “娘,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虞山衡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贼人!他知道你恢復神志,为了稳固他如今的地位,一定会对你下手!这么多年的苦头,你难道都忘了吗?” 虞渺眼眶通红,站在她身前,倘若她娘被虞山衡带回虞府,再將她救出来就为难了。 珮香声音有些弱气,“他毕竟是你爹,你也不必如此骂他……” 虞渺听见她的话,头猛地一晕,她扶著桌缘,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她甚至有一瞬间,寧愿她娘还是个痴的。 “娘,你听我的好吗?你我之间,只有对方了,你能懂吗?”虞渺的泪又落下了,她真的憋不住了,委屈、愤怒、担忧,她想尽办法,不顾一切,就是为了保全她,好让她们母女,能有个好的將来。 “知道了知道了,渺儿你別哭了。”珮香拿出帕子,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你以后不准出將军府,待事情安定,我们母女二人,也能把日子过好。” 珮香沉默著,神情带著些许心虚,又心疼虞渺,她独自一人长大,不仅能护她,还能独当一面。 …… 虞山衡来將军府的时候,还带了一群侍卫,气势冲冲,却在府门口,被佩剑的將士给拦下了。 “虞大人,宅邸私卫,严禁入府。” “你们在这等著!” 虞山衡只好让人留在门口,独自进了府內。 招待他的,是赵倾风。 赵倾风对虞家的事也略有耳闻,虞渺不愿她娘再回虞府,也是情有可原。 虞山衡对赵倾风需得礼让三分,毕竟她连皇帝的面子都不会给。 “见过赵老夫人。” “虞大人,您来我將军府,有何贵干吶?” 赵倾风故作不知。 第35章 將军可別心疼嫡姐 虞山衡哽了一下,心知赵倾风在跟他装傻充愣。 “我的妾室,也就是虞渺她娘,叨扰將军府许久,想来也该回虞府了。我今日是特意来接她回去的。” 赵倾风抿了口茶,神情悠閒地看向他:“虞大人,珮香夫人身患重病,这好不容易治好,你怎么看著不高兴呢?” 虞山衡扯出一抹笑,“自然是高兴,她痴傻多年,我心系掛念著她的病,却束手无策,如今她好了,也是想接她回去,好好照顾,让我与她,消除这些年的隔阂。” “虞大人真是位好丈夫。”赵倾风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珮香在將军府中再留些日子吧。” “不太好吧……”虞山衡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赵倾风放下茶盏,“你既然对她的病束手无策,回了虞府又该如何治病?我將军府的大夫,可不是那些俗医。何况珮香夫人时而疯癲时而清醒,若有渺儿在她身边陪伴,自然能好得更快,也能更快和虞大人,好无后顾之忧地团圆。” “赵老夫人……说得是。”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堵得他无话可说。 若强行把珮香带回去,恐怕会得罪赵载寧。 他左右都没想到,本以为是將虞渺送进了水深火热的牢狱里,却不想,是鱼进了大海,他如今想控制虞渺,还得看將军府的脸色。 加之虞知月成了太子侧妃,再与赵载寧来往过密,只怕会让太子对虞知月心怀不满,最终让虞知月失宠。 毕竟,太子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和赵载寧撕破脸皮。 早知如此,大婚日,就应该给虞渺下毒。人一死,就不会引发如今这一切。 他还是心太软了。 虞山衡只得灰溜溜地把侍卫带回了虞府。 虞渺见他离开,进了前厅,特意向赵倾风道谢。赵载寧不在,只有赵老夫人能压得住他。 “你好好为你娘养病,有什么需求,只管去库房拿银子。” 赵倾风握著她纤细柔软的手,有些心疼。 若非虞渺身子虚弱,赵倾风认为,她心智坚韧,不惧困苦磨链,亦有成武將之潜能。 入夜后,赵载寧风尘僕僕从军营里回来了。 他近来似乎又开始忙碌了,虞渺也不曾过问他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但今日他回来后,唤人叫她去了东院。 她进书房后,看见桌上的一叠叠书信纸和摺子,突然意识到这些东西是什么后,她顿时心如鼓擂。 赵载寧必定能猜到什么。 虞渺下意识看向赵载寧,他坐在书案后,目光冷冷,似乎並无反常。 她上前翻开这些承载著过往的书信,心里越发不安。 有虞山衡科举前后的字跡对比,还有徽州老家已经散落在各地,十几年前邻居画押的证词。 皆证实了虞山衡和虞山越是一对双生子,奇怪的是,弟弟外出从商多年未归后,珮香也隨之消失。 无人知晓虞山越去了哪里,虞山衡倒是仕途风生水起。 只是后来,村里发了场大火,滔天烈火將一切都烧得一乾二净,还死了不少人,有幸逃出来的人,身家全无,只能背井离乡去了繁华地务工。 想把这些人搜集起来並不简单。 虞渺颤抖著手,放下了这些东西。 她抬眸看向赵载寧,见他双瞳幽深漆黑,如玄铁般透著冷气,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一切。 虞渺有一瞬间膝盖发软,险些跪下。她稳住了身子,呼吸急促,控制著脸上的神情,想著如何开口。 “你早就知晓这些事了,是吗?找我帮忙,不过是求证而已。”赵载寧说。 虞渺说:“我娘是他的髮妻原配,他为了权势,能杀害胞兄,冒充死去胞兄的身份后,为娶士族之女,又杀妻虐女,此等狼心狗肺之人,身居高位,不过是尸位素餐,是朝廷的蠹虫,放任他继续往上爬,因他死去的无辜人,也会越来越多。” “他是我的父亲……”虞渺眼尾发红,定定地看著他,开口问:“他也是虞知月的父亲。所以,你要徇私枉法,我也无力阻拦。” 赵载寧没有回答。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虞渺,平日里明亮可怜的眼睛里,有著毁天灭地的黑色暴雨,浓烈的恨意与痛苦交织,像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厉鬼。 如此痛苦,又如此鲜活。 虞渺在他面前,揭开了最隱秘的伤口,却又將他划入伤害她的人之中,警惕防备,怨恨著他。 赵载寧忽地哼笑出声,笑容带著张狂的兴味。 他想看看,虞渺能走到哪一步,即便,她把他视为踏脚石。 一个卑微庶女,妄图依靠替嫁报仇反击,曾经轻视她的人,恐怕也不会想到,她对他们的恨,成了跗骨之蛆,割肉刮骨,也难以祛除。 “我不会阻止你,只不过,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虞渺有些意外赵载寧的態度,略微平静了下来,將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 “御史大夫顾平君为人刚正不阿,曾上諫虞山衡结党营私,以节礼之名贿赂百官。” “你可知这件事的后续?”赵载寧看了眼她。 虞渺自然知晓,虞山衡为此事得意了许久,他故意给顾平君送了一分重礼,在陛下面前承认自己曾为工部改革推行,宴请了过一些官员,结果被顾平君发现了。 虞山衡反告顾平君贪財,暗示要他赠礼摆平此事,不然就以结党营私参他一本。 加之太子充当和事人,皇帝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罚了顾平君和虞山衡两人三个月的俸禄,就这么草草了事了。 “顾大人是个心怀正义,想肃清朝廷沉疴的好官。”虞渺说。 赵载寧没有否认,顾平君的確正直,却也是一根筋,因此朝廷中不少人憎恨他。 “你想过这件事失败的后果吗?” 虞渺目露坚定,“不会的,认证物证俱全,虞山衡能堵住百官的嘴,堵不住天下百姓的嘴。” 见她如此果敢自信,赵载寧挑眉轻笑,“倘若失败,可別躲在正院里哭。” 虞渺语气有些讥讽的意味,“只要將军不心疼嫡姐,从中作梗,我就不会如此。” “我为何要从中作梗,怕只怕这件事,並非你想像那般简单轻鬆。” 虞山衡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若他垮台,尚书之位必定会引起多方势力爭斗,李茂绝不会让虞山衡倒下,毕竟养出一个尚书心腹,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第36章 虞渺从此也是嫡出女儿 “將军是怕我未成事连累將军府?” 虞渺想到赵倾风,虽说因为赵载寧她无端遭受了些无妄之灾,但赵倾风待她不错,也的確不能连累赵府,她刚想开口,赵载寧打断了她。 “连累?”赵载寧看向她,说话间颇有征战沙场的桀驁不屑,“这些被权势浸软骨头的官,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量。” 虞渺瑟缩了一下,倒也是,赵载寧手握兵权,他一出事边疆必定生乱,连皇帝都只敢用迂迴之术困住他,这些人,又怎么敢明目张胆给他罗织罪名? 虞渺心中有了定夺后,整理好诉状,次日天亮,便带著她娘去敲登闻鼓。 珮香犹疑地上了马车,神色惶恐不定,坐立不安。 直到马车停在府衙管制的区域外,虞渺扶著她下了马车。 今日天色乌沉,天空飘下毛毛细雨,落在脸上,如雪融化似的冷。 虞渺给她紧了紧披风。 “娘,別怕,等下你敲登闻鼓,到御史大人开堂受状,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珮香脚步如灌千斤重的水泥,她遥遥望著那座威严的府衙,又看向府衙外的登闻鼓,连气都快喘不上了。 她很害怕,那鼓庞大骇人,连鼓槌都比她手腕粗,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冤魂在这求得昭雪,在她眼中却活生生像吃人的妖怪。 “別怕。” 虞渺將鼓槌塞进了她手里。 珮香握著,在虞渺急切的目光中,举起,敲下。 咚—— 沉闷的鼓声霎时传开。 珮香浑身一惊,顿时手软。鼓槌掉在她脚旁,她颤著唇,没有弯腰捡起。 虞渺见她这副样子,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泪水潸然落下,滑进脖颈,比冬日的湖水还冰冷刺骨。 “为什么?”虞渺喉咙哽咽。 珮香扑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说:“你爹给我写了封信……我和他几十年青梅竹马,他、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他是鬼迷心窍了,可人孰能无过?还是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而且,你爹也承诺,会抬我为平妻,你从此也是嫡出女儿。” “我不要什么嫡出庶出!”虞渺大声吼道,声音嘶哑,带著失望的痛苦,“虞山越杀了胞兄,冒充朝廷命官,还给娘下毒,让娘痴傻疯癲这么多年,他矇骗拋弃你这么多次,我们母女二人这么多年的苦是白吃了吗?你为什么还信他的鬼话!” 虞渺撕心裂肺,几欲晕厥。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雨开始变大,落进她发间,脖颈间,她不知自己是冷还是愤怒,浑身发颤无力,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躯。 “渺儿,下雨了,我们回去吧?”珮香拉著她,想回马车上。 虞渺不动,脸上的愤怒一点点变成了冷漠。 直到听见鼓声的府兵过来,上前询问:“你二人是何人敲登闻鼓?” 珮香急忙解释,“没有没有……没有人敲!” “无缘击鼓,扰乱府衙,来人,带下去打二十大板再放走!” “不不不!打我就好了是我敲的!”珮香想拦住他们,奈何无力阻止。 虞渺任由自己被他们架著胳膊拖下去,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从身体里抽离,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水面倒影。 珮香哭得喊不出声,只能压著哽咽的喉咙,一直对虞渺道歉。 是她连累了虞渺,可虞山衡毕竟是她的父亲,家事闹上公堂,还敲登闻鼓,那不是让整个上京,都看了她们的笑话? 两人被带入了府衙,准备施刑时,將军府的侍卫出现了,手里拿著赵载寧的令牌,驱退了府兵。 珮香鬆了口气,见虞渺还在魂不附体,心有歉意地搂著她先上了马车。 虞山衡得知此事,火速派人打点了上京府衙上下。他没料到虞渺居然有鱼死网破的勇气,直接跑去敲登闻鼓,只庆幸还好没惊动顾平君。 他自问將曾经关於虞山越的一切都掩埋得很好,虞渺绝不可能找到证据,唯独珮香这个人证,他藉由送补品才將信送入將军府,此事之后,虞渺必定对他严防死守,缩在將军府里不出来。 將军府设有府卫,固若金汤,想在將军府里动人,难如登天。 虞山衡鄙夷珮香的蠢,又憎恨虞渺的精,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忽略那些信件,让珮香生下她。 如今之计,也只能从后宅入手,让虞知月去做了。 回了將军府,虞渺喝了药便躺下了。 珮香坐在床边,眉头紧蹙,满面愧疚。见虞渺闭著眼不肯说话,她只能抠著指甲发呆。 现在的状况,完全是是虞渺没有料想到了。 她想过太子和皇帝会包庇虞山衡,也想过御史台根本不受理她的诉状,但完全没想到的,是她母亲,否认退缩,让她功亏一簣,打草惊蛇。 虞渺缓缓睁开眼,盯著帷幔,“娘,你还记得吗?有年冬天特別冷,虞府的库房不给我们发炭火,我们俩把所有的衣服翻出来,盖在被子上,夜里相拥而眠,竟比那炭火还要暖和。” “渺儿,对不起,对不起……”珮香捂著嘴,眼泪落下。 虞渺深吸一口气,才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你生病这么多年,是我照顾你,是我去虞知月和大夫人手里討银子买药,虞山衡根本不在意我们的生死,他巴不得我们死在那暗无天日的房子里。” 她努力让自己去体会她娘的感受,大好年华,被丈夫拋弃后又欺骗灌毒,痴傻多年后,突然恢復神志,却发现自己青春逝去,年华不在,她的心智,或许还停留在生下虞渺的那个时候。 珮香又如何会不记得,可她现在说什么,虞渺心里恐怕都会对她有怨了。 “娘,你也不用想著回虞府了,我根本不稀罕什么虞府嫡女的身份,只要我活著,我就不会让你回去。” 虞渺难得强硬,她娘回虞府只会是死路一条。 几日连绵阴雨,珮香总算是老实了下来,待在虞渺面前,再也不闹腾说要出去转转了。 赵载寧就是迎著雨回府的。 想到那日敲登闻鼓,將军府的人及时出现,想必也是赵载寧在背后吩咐了。 她提著食盒,撑著油纸伞,冒雨去往东院。 第37章 对她因厌生爱 赵载寧见到虞渺时,她撑著伞,站在细雨中,和他隔著蒙蒙烟雨对视。 她清瘦了许多,脸色也没之前红润了,像枝在雨中摇摇欲折的无叶孤。 虞渺进了屋,將食盒放在案上打开,“我做了些雪参汤,送给將军补补身子。” 登闻鼓那件事,赵载寧没问,虞渺也没提,他是全然知晓的,再提,就是揭虞渺的伤疤。 “將军近来很忙?”虞渺突然问。 赵载寧走到她身边坐下,看了眼碗里褐色的汁水,“近来在天围山西边发现了一批残留的炼铁器具,陛下怀疑有人私铸兵器。” 虞渺闻言,顿时瞪大眼睛,“这岂不是有人想造反?此等要事,也应当是皇帝密令,你就这么告诉了我?” “是你要问的。”赵载寧端起碗,喝了口雪参汤,眉头紧皱,苦味和药味霎时充斥鼻腔,他忍著没吐出来,倒是憋红了耳朵,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了碗。 虞渺见他没有继续喝,故意催促,“將军快喝了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赵载寧不想驳她面子,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见他喝完,虞渺才接著说:“你不想问问我娘为何不肯敲登闻鼓吗?” “大抵是余情未了。” 看了那些证词,他知晓虞山衡和珮香从小便是青梅竹马,而珮香从小孤身求活,是虞山衡和她互相依偎著长大。 世间女子大多容易为情所困,曾经的赤诚少年郎,就算变成了吃人的野兽,也会想著去挽回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赵载寧以为,虞渺会理解她娘的感情,却见她讥讽笑道:“为一个情字原谅伤害背弃自己的仇人,简直是愚不可及。偏偏这个愚不可及的人,是我的血肉至亲,我打不得,骂不得,怨不得……” 听到她的话,赵载寧下意识地坐直了腰。虞渺看似柔弱,实则心智比谁都坚定,对伤害自己的父亲也毫不手软。 对血肉至亲都如此果决,更何况男女情爱呢? 所以她无法理解她娘对她爹的感情,只能將这些怨恨倾注在了虞山衡身上。 虞渺忽地看向赵载寧的脸,见他神色內敛,毫无波动的样子,心底隱秘的仇恨试图衝破理智,她问:“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迷晕嫡姐替嫁的事?” 赵载寧瞳孔微缩,脸上的神情终於有了起伏。 他以为,是虞渺不甘为地位卑微的庶女,所以才赌命一搏,而决定她是否成功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因为一己私慾,留下虞渺,去堵住皇帝的嘴。 对他来说,妻子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皇帝放鬆警惕,將注意力从边疆拉回来。 毕竟,他所有的亲信和朋友,都在肃北边疆。 即使,他知道自己身边危险重重,知道虞渺软弱可欺,但眼看著这样一个可怜可欺之人,悄无声息长出了伤人的獠牙,赵载寧不可能没有责任,是他任由虞渺接近自己,放任虞渺的野心壮大。 或许有一天,她会將獠牙对准自己。 想到这一点,赵载寧的內心不是愤怒,而是兴奋。 他亲手养大的毒蛇,终於学会捕猎了。 虞渺低笑了声,乌黑的瞳孔单纯无害。 “其实,虞知月根本不想嫁给你,不过是想利用你的权势,好让自己待价而沽。” 他知道。 虞渺想到那些人,瞳孔越发黑,“为了让嫡姐能当上太子妃,所以,他们用我娘的性命,逼迫我嫁给了你,即便他们知道,你会大发雷霆,新婚夜让我死在剑下。” 赵载寧凝视著她,看著她的神情,流露出克制的疯狂。 “虞知月害怕你会与我同房,出嫁前,给我下了肌肤溃烂的毒,只要你脱下我的喜服,就会看见我浑身红肿溃烂,血肉模糊的身体。將军那时眼中的我,恐怕连路边的一条狗都比不上吧。” 赵载寧没有否认。最初的虞渺,在他眼中,与螻蚁无异。 虞渺回忆著,“前十几年的穷困潦倒,欺辱鄙夷,像一把慢慢剌在肉上的钝刀,但只要我活著,伤口总还会有癒合的时候,所以我逆来顺受,只为求片刻安寧,可他们不愿意放过我。” “赵將军,”虞渺將手覆在他大腿上,倾身上前,望著他:“你说,这是为什么?倘若有人將你逼入绝境,你会如何做呢?恐怕,报復的手段,比我更甚吧。” 她这些年活得极其压抑,令人窒息的痛苦如水一般將赵载寧席捲了进去。 此刻的虞渺,像那些因为在战场上遭受折磨,精神压抑,陷入痛苦的將士,赵载寧向来不擅长安慰人,他亦无法劝虞渺放下过往,如果是他,他必定会报復得更加激烈。 虞渺从不期盼从他嘴里听到答案,“所以,將军给我一封和离书吧。我会带著娘离开,去无人知晓的乡野间生活,直到死去,也不会再回上京。” 赵载寧收回目光,眉心紧蹙,沉默许久后,他才开口:“若我不放你走呢。” 虞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猜不透他的想法。她讥讽道:“赵將军,你莫不是对我因厌生爱了?” 赵载寧又陷入沉默,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银子,抹去你的踪跡,护你不被虞府的人找到。” “那便多谢赵將军了。” 她起身行礼,將满腔愤怒怨恨收得一乾二净,仿佛刚刚那个人,从未存在。 虞渺拿起滴著水的伞,走到屋檐下,撑著伞进了雨中,直到雨幕模糊她的身影,消失在了东院。 赵载寧很少有过犹疑不决的时候,在战场之上,作为將领,最忌犹疑不决。可在刚刚,他迟疑了很久才开口。 他发现自己,並不想放虞渺走,但他没有留下虞渺的理由。 虞渺恐怕是心如死灰,被她娘浇灭了一腔仇恨怒火,连带著她的心火也熄灭了。 珮香这阵子,都躲著虞渺,不敢看她的冷脸。 虞渺从东院回来后,她刚想避开,就被虞渺叫住了。 “过些日子,我们离开上京吧。” “离开上京,我们能去哪?”珮香有些懵。 “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农作从商,养家餬口,总有活下去的办法。” 珮香焦急劝她:“你现在的夫君是一品大官,你是一品大官的夫人,那些达官贵人谁敢不敬你?娘从前在徽州老家,做了十几年的农务,那不是你能吃得了的苦啊!” 虞渺蹙眉,沉声道:“我已经下定决心跟他和离,娘你不必劝我了。” “这哪行!”珮香大惊失色,和离便是二嫁,二嫁她哪还能嫁给一品大官! “你婆母知道吗?我得去告诉你婆母才行!让她来劝你!” 第38章 这酒里下了药 珮香现在满脑子不愿虞渺和离,只想著让赵倾风去劝解虞渺。 虞渺只好抓住她,无奈道:“我与赵载寧至今都未同房,你去找她又有何用?若和离后,让赵载寧娶个喜欢的,她说不定能早些抱上孙儿。” “我原以为你二人只是分房睡,谁知你们竟是从未同过房?”珮香瞪大了眼睛。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嫁给他並不光彩。”虞渺头疼得不行,若是从前,她只管自己行事,如今还要安抚她娘。 “也难怪他放你走,你若与他同房,便是他的女人,又岂会不庇护你余生呢?” 虞渺很想说,她与虞山衡都有了女儿,也不见虞山衡庇护她。 珮香还是將这件事告诉了赵倾风,赵倾风先去问了赵载寧,却得知是虞渺要和离,只能又来找虞渺谈话。 奈何两个人都是油盐不进的。 赵倾风只好服软,说让他们二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好好谈一下。 二人既能成夫妻,也是上辈子有缘,才有了这辈子的相聚。 赵倾风派人在正院为她和赵载寧设了晚膳,认为两人若有隔阂,不如今日说个清楚,也以免和离后互相怨恨。 虞渺將这顿饭视为散伙饭,她和赵载寧,也从未单独坐下来吃过饭。 直至入夜,红烛明亮,赵载寧说好会早些回来,却还是晚了。 虞渺坐在桌边,见他推门而进,身上瀰漫著沐浴后的香气,还携进来了屋外的冷风。 “抱歉,被军中事务耽搁了。” 赵载寧落座,见桌上菜未动,察觉虞渺情绪有些低落,便开口说:“你不必等我。” “自入將军府,赵老夫人也未曾对我提过要求,如今不过是让我等你一起吃顿饭。” 虞渺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她沉默著將两人酒杯倒满。 赵载寧无话可说,只得端起酒杯,刚欲饮酒,闻见酒香,停下喝的动作,垂著眼皮,盯著酒杯里盪开的酒液。 “这酒……”他转目看向虞渺。 “我想將军平日操劳军务,所以备的梅子酒,不会醉人。”虞渺端起酒杯,向他示意,仰头喝下了。 赵载寧没有放下酒杯,见她喝得如此果断,他只好又说:“我的意思是,这酒里下了药。” 虞渺闻言,大惊失色,立即伸手压下了赵载寧的手臂。 “还好你没喝,我现在去找李神医解毒!” 她想起身,顿时头晕发热,又坐回了凳子上。 这药性来得如此猛烈。 “真的有毒……”虞渺眉头紧蹙,神情痛苦地朝赵载寧说:“將军,还麻烦你去找李神医,我、我腿发软,站不起来……” 虞渺急得要死,赵载寧却还坐在那,一动不动地看著她。 莫不是想看她毒发身亡的惨样? 他果然是个记仇的。 赵载寧倾身向前,俯下身子,盯著双手撑著桌缘想要站起来的虞渺。 “这毒,我也能替你解。” 他说话的语气不同以往,带著蛊惑人下坠的迷幻。 虞渺看著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倒映著颤动的烛火,似漫天璀璨的繁星,让虞渺想要扑进去。 “这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虞渺不是不肯信他,而是她更相信李神医。 赵载寧忽地一笑,“这酒里下了烈性欢药。” 无非就是他母亲,或是虞渺母亲做的。 虞渺反应过来,发现身体里的確不是中毒疼痛的跡象,想到她娘今天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她顿时气得眼睛都瞪大了。 “是我娘干的好事!” 想著赵载寧和她同房,虞渺便会打消和离的念头,珮香从小到大吃的苦不少,如今好不容易清醒,能靠著子女享福,哪能甘愿再回那乡野间? 虞渺浑身燥热,酥痒难捱,真不知她娘到底下了多大的分量,如今全害惨了她一个人。 她想强行站起身,出房去找李神医,脚像踩在了上,失去重心,朝前扑去。 赵载寧伸手接住了她,虞渺攀著他的肩膀,袖子滑落,双臂如白蛇般,缠绕而上。 虞渺迎上了赵载寧带著趣味打量的目光,心底怒火腾升。 “赵將军,你是故意想看我出丑吗?” 赵载寧將她抱上膝盖,坐回了凳子。 “我曾中过药,解法不过是泡在冰桶里熬过去,你身子骨这么弱,自然不能用这种法子……你娘对你下手,倒是挺狠。” 这话又戳中了虞渺的伤心事,她咬著牙,不肯让泪水流下。 “又或者,你我现下还是夫妻,我可以好心帮帮你。” 放在她面前的选择已经很明显,虞渺声音已经有些细哑哽咽,“你这是趁人之危……” 在虞渺委屈的注视中,赵载寧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委屈的神情逐渐变成震惊,虞渺张著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载寧目光幽深,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如此,应该不算趁人之危了吧。” 虞渺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戏謔,突然意识到,赵载寧是故意明知有坑,偏偏放任她踩进去,看见她掉进了坑里,又故作好心,一起下坑陪她。 恐怕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不让她去找李神医解毒。 她没想到,赵载寧竟也有这般无耻的一面。 虞渺猜不到赵载寧心中所想,只认为他强势专权。 是她刻意引起他的兴趣,而他还没尽兴,自然不能让她跑了。 曾经想要抓住的救命藤蔓,如今成了缠住她的天罗地网。 赵载寧不过是隨心所欲,他心底深处不想放走虞渺,可他凭什么留下她? 这大好的藉口摆在他面前,他想要的理由,自己送上门了。 “你真无耻!” 虞渺无力地握拳捶打他的胸口,想要发泄心中的愤怒,见他没有丝毫羞耻之意。 她拿起桌上的酒壶,青瓷的壶口与他唇齿相撞,浓郁的青梅酒液灌入他口中,又从嘴角溢出,沿著下巴喉结浸湿了衣襟。 酒气衝上鼻腔,赵载寧下意识闭上眼,任由虞渺泄愤一般,灌著他酒。 待壶中酒倒光,屋中已然是一片青梅酒香,酒香似乎浓成实质般的雾,將两人包裹其中。 第39章 与赵载寧同房之后 后知后觉的热欲燃烧,赵载寧没有擦去身上的酒渍,带著冰冷酒液的唇抵住了她雪白脖颈上跳动的脉搏。 冰冷的酒液顺著脖颈滑入衣领间,虞渺不由自主的颤抖了片刻。 赵载寧声音沙哑,气息之间也染上了浓烈的酒香。 “你有没有想过,我喝得越多,你要吃的亏,也就越多。” 虞渺听见他的话,反应过来后,脸上羞红愈发滚烫,当即想跑,他劲瘦有力的手臂立马贴来,捞著她的腰,往后倒入了一片云海绵褥中。 天色方亮时,虞渺昏了过去,才得以入睡。 赵载寧不知疲倦,双眸有神,將虞渺因为她娘下药,心底那一点最后的愧疚也磨灭了。 她昏了又醒,醒了又睡。 彻底清醒时,已是第三日上午,她瞪著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抓起床上的枕头就往赵载寧身上砸。 赵载寧看她身上的曖昧痕跡,想到是自己留下的,像是欣赏画作般,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我刚给你上了药,不要乱动,免得又白上了。” “你无耻!” 这两日流足了泪,她如今眼眶里是一滴水也流不出了。 反倒是赵倾风高兴得不行,乐呵呵地自作主张把赵载寧的东西搬进了正院。 “渺儿啊,载寧是个未开心窍的,若做错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虞渺坐在桌旁,喝著汤,听著赵倾风的关怀,心里有些无奈。 “是啊,这夫妻哪有隔夜仇,话说开了就好。”珮香终於鬆了口气,心里高兴了不少。 虞渺几次想找她娘把事情掰扯开,说明白,却每次都被赵载寧给打岔糊弄过去。 母女一心,总是希望她能过得好。 赵载寧的东西都搬进了正院书房,虞渺路过时,还能通过窗,瞧见他坐在书案后处理公务。 午时,虞渺提著食盒,进了书房。 赵载寧放下摺子,盯著她走近,又看著她拿出一叠绿豆糕。 他拿了一块尝尝,说:“味道不错,你手艺越发好了。” 本以为虞渺听见他的夸讚,会开心一些,谁知,虞渺笑得有些嘲弄意味,看著他说:“好吃就行,绿沉特意从酒楼排队带回来的。” 赵载寧神情僵了一瞬,缓缓放下了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 “你身子可还有不適?”赵载寧转移话题。 “无碍。”虞渺脸微烫,想到两人如夫妻般亲密,大白天莫名有了见不得光的羞耻心。 “那就好。” 虞渺也没想过,她有朝一日,能和赵载寧躺在一张床上过夜。 他个子高,手长脚长,浑身肌肉块头又大,躺在床上,得占了大半褥子。 赵载寧进屋时,虞渺抓著被子角,躲在里面,听著他的声响。 直到屋內烛火熄灭,至於床边一盏银灯,光线昏暗中,虞渺感受到他上了床。 说来也奇怪,两人本如隔著山川的两条河,莫名其妙春风一度后,竟有了些老夫老妻的意味。 双方默契地没有再提和离,虞渺的心里,却还是在犹疑。 人总不能马马虎虎就过一辈子。 赵载寧靠近她,手掌贴上了她的细腰,带著冷意。 察觉到她颤了一下,他才凑过去,“还没睡,在等我?” “谁等你了。”虞渺闷声,將他的手推开。 赵载寧皱了皱眉,有些不爽,侧著身子,把虞渺整个人掰过来,面朝著他,將她搂进了怀里。 他是武將,怀里冬日也是滚烫如火炉,手臂跟铁圈似的,把她紧紧禁錮著。 虞渺扭著身子挣脱不开,反倒让自己冒出了汗,长发黏腻著肌肤,她方才停下。 “怎么不动了?” 赵载寧垂眸看著她,眼里满是兴味。 “你別说了行吗?” 她乌髮黑浓如墨,衬著白皙赛雪的肌肤,一点唇更是殷红,香香软软,像点心铺子里的雪媚娘。 赵载寧从没想过,忙碌之后回到府中,抱著虞渺睡觉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虞渺望著他,如此近的距离,便是见惯了他俊美的相貌,也是难免恍神。 赵载寧生来俊美,活像世人供奉的琉璃神像般漂亮,却有著桀驁轻狂,目下无尘的傲气。 好在,他在她面前时,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总用审视犯人的目光去刺穿她,逼迫她。 虞渺的胆子,就是这样被滋养长大了。 见虞渺不说话,赵载寧手指插入她发间,手掌托起她的后脑勺,吻在了她唇上。 直到虞渺喘不上气,推开他,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又险些著了他的道。 “今夜太晚,还是歇息吧……”她垂下头,手掌抵著赵载寧的胸膛,感受到他胸口起伏。 “为什么?”赵载寧不太明白,他是哪里做得不好吗? “我怕……” 虞渺脸上羞红得要滴出血。 赵载寧是个混不吝的,让她吃了苦头,如今再想。只觉得怕。 “好,那就做些別的。”赵载寧安抚著她。 …… 天亮时,虞渺身侧的床铺已经冷了。 赵载寧又去练武了。 直到用早膳时,他才回了正院,见到虞渺和绿沉站在院子里的盆栽前浇水,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揽著虞渺的腰,把她往自己身边带。 绿沉抿著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悄悄退了下去。 如今虞渺和赵载寧真如一对恩爱夫妻,赵载寧不再整日躲在东院练武,府中上下,更是和谐了许多。 虞渺放下洒,由著他揽著自己,往屋里走去。 她偷偷侧目,盯著他薄粉的唇,昨夜里的记忆又浮现心头。 她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人的唇舌,说话吃饭,说话吃饭,方为常理。 平静的日子夹杂著这些荒唐事,虞渺有一瞬间,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很不错。 直到府中来客,虞渺才驀然惊醒。 “你发什么愣?” 李安华盯著虞渺,见她出神,立即不耐烦了,招待她的时候,虞渺居然还能心不在焉。 虞渺神色平淡,唤下人备茶水招待时,李安华才拒绝道:“不必了,我现在要去找载寧哥哥。” 说完,虞渺便看著她出了前厅,往东院的方向走去。 绿沉站在虞渺身侧,见她脸色不好,安慰道:“没事夫人,將军对她那是兄妹之谊。” 第40章 你是不是喜欢上虞渺了 李安华跑去东院,才发现东院里已经是人去楼空。 “赵將军也许是搬地方了,郡主不如问问府內下人。”身边的侍女见她满脸气,有些胆怯地开口。 李安华只能压抑著不满,走到后园时,见园中有下人除草,便上去询问:“你们將军怎么不住东院了?” 园丁老妇瞧见是她,眼熟得很,恭敬回道:“回郡主,將军搬去与夫人同住了。” 风雨欲来,疾风吹过树梢哗哗作响,李安华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为什么要搬去和虞渺住?!” 尖锐的声音令园丁老妇畏缩了一下,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这將军与夫人同住,不是应该的吗?” 李安华脸上顿时阴沉了下来,她神色鄙夷,绕开老妇,头也没回道:“冒犯皇室,掌嘴!” 掌摑声响起,周遭路过的下人不敢阻拦,只得跑去找赵倾风。 赵倾风院子里,她正教珮香插。 下人神色匆匆跑进来,朝赵倾风道:“老夫人,安平郡主又在府里欺负人了!” 赵倾风眉头顿时紧蹙,放下手中的,吩咐慧嬤嬤:“去送些药和银子吧。” “这丫头,真是越长大越刁蛮。”赵倾风摇头。 珮香听见,好奇问:“安平郡主?可是懿贤长公主的那位安平郡主?” “是啊,”赵倾风点头,又继续道:“小时候还是个天真可爱的,如今却是个烦人精,偏偏和载寧是幼时相识,回京就是缠著他。” 若非她是懿贤长公主的女儿,赵倾风也不会如此迁就她作威作福。 珮香神思飘忽,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我还是去正院看下吧。” 李安华气冲冲地疾步去了正院,却见正院大门紧闭,她唤人上去敲门,半天都不见有人开。 她心知是虞渺故意报復,刚想叫人去撞开门,就瞧见珮香来了。 珮香目光落在李安华身上,走到院门前,敲响了门。 虞渺和绿沉在里面,听见是她娘的声音,只好打开门。 李安华衝进院子里找赵载寧,根本没瞧见门后的虞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渺儿,她是?”珮香站在虞渺身侧,视线隨著李安华打转。 虞渺神色冷淡,看著她像无头苍蝇似地张望,最后进了书房。 “安平郡主。” 虞渺沿著游廊走到书房外,就听见了李安华撒娇的声音。 “载寧哥哥!我討厌这个院子,不想你住在这里!你搬回东院好不好?” 赵载寧似是被她纠缠得有些无奈,低声应了句好。 虞渺听见,转头离开了书房外。 果然,男人在欢愉时说的话,都不能作数。 珮香神色焦急,既想留下听,又不想虞渺走,左右为难后,她还是留在了书房外。 李安华趴在书案上,把赵载寧的公务摺子都挡在身下,不让他继续处理。 “那你现在就搬!我看著你搬!” 赵载寧见她耍赖,只觉得头疼。 “公务繁忙,过几日吧。” 赵载寧不想理会她时,就会像现在这般敷衍。 李安华眼珠一转,立即捂著心口,开始喘气,满脸痛苦地看向他。 等她喘了半天气,见赵载寧居然不搭理她,只是目光平淡地看著她。 她心里莫名慌了,从前赵载寧看她发病,都会第一时间关心她的。 那时她七岁,赵载寧十二岁,他为了让皇帝同意他上战场,就想趁著皇帝秋猎时表现一番,便偷偷去秋猎围场的马厩里,准备带走那匹最烈的骏马驯服给皇帝看。 她閒来无事四处乱逛,恰好抓住了准备偷马的赵载寧。 但她选择了帮他望风。 可那匹马太过烈性,门刚打开,它便冲了出来,险些將她踩到。 她被嚇得发病,赵载寧也惊嚇不已,匆匆背著她去找懿贤长公主。 李安华没有坦白,而是隱瞒了赵载寧放马失误的事,说是那匹马自己衝出来的。 她因此得了赵载寧的感激。 若皇帝知道他险些害死郡主,他再想上战场,都不知得猴年马月了。 赵载寧上了战场后,每每凯旋,都会给她带回边疆的礼物。 李安华认为,自己对於赵载寧来说,是特殊的。 可如今,他有了最亲密的妻子,另一个女人,或许会占据他心里属於情爱的位置。 赵载寧不理她,她也没法继续装下去。 她满脸怒气地问:“你是不是喜欢上虞渺了!” 喜欢虞渺? 赵载寧內心拼凑起这四个字,瞳孔微缩,喉咙里像鼓著气,令他一时半会,竟说不出话。 “如今天气寒冷,你体弱就不应该来来回回地跑。” 赵载寧没有直面问题,转移了话题。 “载寧哥哥,你可不能喜欢她,她不过是个卑微庶女,使了那些下流法子才嫁给你的,千万不能让她辱没將军府的名声!” 李安华还想说什么,就被赵载寧用公务堵了回去。 她只好先行离开,从正院走到前院,需要路过一段园游廊。 李安华停步在了游廊中间,越想越气。 都一起住了,那必定是同房了。 万一虞渺有了身孕……李安华脸上浮现出冷笑,那就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生下来了。 “你说,赵將军是不是喜欢虞渺?” 她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低著头,迟疑了一会才答:“她不过是个庶女,如何比得上郡主您,搬去正院,恐怕是赵老夫人的意思。” “哼,待本郡主向皇舅舅求下圣旨赐婚,就再请一道旨,废除虞渺的正妻之位,她什么身份,本郡主怎么能和她共侍一夫?还做平妻?” 李安华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有动静传来,她转头看去,瞧见了藏在柱子后的衣角。 她示意侍女去抓人,见那人惊恐的样子,才发现是前不久敲开正院门的珮香。 她对將军府很熟悉,这个中年女人,怕是府中新来的下人。 “你刚刚在偷听本郡主的话?” 珮香眼中噙著泪,她连连摇头。 李安华冷冷盯著她,“偷听主子讲话,真是不知尊卑,掌嘴!” 侍女抓住珮香的手臂,一巴掌扇了下去,清脆的耳光声在游廊间迴荡,直到珮香脸上通红,嘴角溢出鲜血。 这女人气质如同农妇,一脸的苦相让她看著就觉得晦气,掌嘴之后,倒是顺眼多了。 第41章 虞知月求助赵载寧 珮香遭了一顿无妄之灾,她又不敢告诉虞渺,只能躲在屋子里自己上药。 但终究是在一个屋檐下,哪里有能瞒得了的事呢? 虞渺看著她脸上浮起的巴掌印,心疼地拿著毛巾给她冰敷著。 “是安平郡主打的吧。” 珮香不管如何隱瞒不说,虞渺还能一下就能猜中。 “她是皇室,我们不能冒犯她……”珮香低三下四地劝著虞渺,想让她不去和安平郡主计较。 想到李安华的那些话,珮香心里转了几个弯,才支支吾吾把话说出来。 “要不,你还是与赵將军和离了吧。” “为什么?”虞渺满眼疑惑。 之前千方百计不让她和离,如今又来劝她和离。 “那安平郡主,会向皇帝请求赐婚嫁给赵载寧,可她是皇室郡主,又怎么会和你做平妻呢?她必会心生委屈,从而怨恨你。” 珮香说得言辞恳切,虞渺垂下拿著毛巾的手,一时也理不清脑子里的思绪,只能说她先想想。 待到晚膳时,赵载寧才发现虞渺对他的冷淡更甚了。 他有些摸不清虞渺在想什么,只好直接开口问。 “你心情不好?” 虞渺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问:“將军什么时候搬回东院?我好收拾屋子,將那些不要的东西丟出去。” 赵载寧闻言,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搬回东院?” “安平郡主不是不想让你住在这?”虞渺放下碗筷。 “这將军府內,我住哪儿还得请旨去问皇室的人吗?”赵载寧气得发笑,又突然意识到,虞渺也许是因为此事在闹脾气。 “噢,原来你是怕我搬回东院,今日才如此反常。” 见他斩钉截铁下结论,虞渺脸一红,反驳道:“你胡说什么,你想住哪就住哪,与我何干?”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的,和他关係亲近了,便想要更多。 想去控制他,让他看不见別人,让他不理会別人。最好像个瞎子,除了她的身边,哪儿都不能去。 这阴暗的心思,虞渺不敢多想,只是浮现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她不认为这是爱或喜欢,许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占有欲作祟罢了。 她知道自己,掌控不了赵载寧。 赵载寧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搬回东院,对安平郡主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敷衍了事罢了,她事太多,总是会纠缠不休。” 虞渺听见他解释,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可他都解释了,她还能生气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並非爱人的夫妻,这世上比比皆是。 “倒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虞渺看向他。 “近些日子,你不要出府,京中恐有事变。” 赵载寧追查天围山铁器一事,果不其然,牵扯出了私养兵马之事。 所有证据,直指工部。 赵载寧有些难以置信,这些人何至於如此蠢?连证据都未曾洗清? 可转念一想,倘若所有证据能指向一个人,那么藏在这个人背后的真正主谋,就能断尾求生,或是金蝉脱壳。 虞山衡,成了其中被拋弃的棋子。 也难怪,他会命自己部下的人,趁著他在天围山时,设下天罗地网,想取他性命。 恐怕,在皇帝给他赐婚时,一切就有了踪跡可循。但虞山衡没有想到的是,皇帝会给他和虞知月赐婚。 虞渺的替嫁,对他来说,不过是將好的棋子,用在了更有利的地方。 虞渺,也是其中的一枚弃棋。 待虞山衡被抓捕下狱,虞渺才知赵载寧的话是何意思。 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令她有些毛骨悚然,冷静之后,又觉怪异。 虞渺连梦境都变得诡异,每每梦见背后有条巨蟒,张著血盆大口,隨时准备將她吞下,当她转头时,却发现巨蟒变成了赵载寧。 赵载寧三夜都未归家。 他现下正在牢狱中,审讯他的岳父。 虞山衡一身囚衣,坐在草蓆上,闭著眼,不肯开口。 狱卒搬来椅子,赵载寧大马金刀地坐下,银凌凌的盔甲发出铁器碰撞般的声响。 他连夜追查,抓住了一些残余的部下,虽说不是主力军,却也足够让虞山衡定罪,让此事完美结案。 “岳父大人,如此紧要关头,太子又病重昏迷,你若不坦诚相待,交出背后主谋和藏兵据点,本將军又该如何救你?” “此事,我真不知晓。”虞山衡咬死不认罪。待太子起兵,拿下皇位,届时,他便是国公。如今,只需拖延时间,拖住赵载寧即可。 他向皇帝献计,以赐婚之事召他回京娶妻,便是切断了他与部下的联繫,將他一人,困在京中。 赵载寧难以理解,太子都已是储君,其他皇子又资质平平,他又何必造反?不是自討苦吃? 偏偏还要先將他除去,这种动机,更显可疑。 太子背后,必定藏了其他事。 “虞山越。” 赵载寧突然唤他。 虞山衡猛地睁开眼,冷笑道:“捕风捉影之事,我从不惧怕。” “可惜正是这些捕风捉影之事,传遍了上京,让虞尚书惹百姓愤怒厌弃。届时,便是太子,也不好再顶著百姓之意,重用你吧。” 赵载寧声音不疾不徐,却句句直刺虞山衡心底最隱秘脆弱的地方。 “你是虞知月的父亲,又是我的岳父,我们,为何不能联手,非要让对方死去活来呢?” 虞山衡心底动摇了一瞬。 太子若有赵载寧相助,又何必反? 可赵载寧背后的赵倾风,与懿贤长公主更是密不可分,杀了,才是最为稳妥的。 虞山衡知道,赵载寧心悦虞知月,才承诺帮她成为太子妃,若不是他夫人那边出了事,太子妃之位必定是稳的。 由此想来,太子能因风言风语让虞知月为侧妃,亦有可能对他过河拆桥。 但他还是想赌。毕竟,太子是太子,而赵载寧,不过是个带兵打仗的。 赵载寧心知一时半会撬不开虞山衡的嘴,但他有的是时间。 自从虞山衡下狱,虞府整日阴云密布,畏畏缩缩,只怕哪日便迎来抄家流放的圣旨。 一群人坐在书房里,沉默嘆气。 虞览光看见自家姐姐愁眉不展的样子,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姐,不如你去將军府,求赵载寧救爹吧!” 第42章 虞知月入將军府 虞府出事,去寻赵载寧相助? 虞知月沉默不语。 太子如今病重,却也有让她找赵载寧放过虞山衡的意思。 虞山衡如今是涉嫌叛国造反,只拘了他一人,已经是太子求情了。 虞山衡又是太子一党,太子绝不能和这件事牵扯上关係,现下除了皇帝和赵载寧,根本无人能接近虞山衡。 如此看来,除了让主办此案的赵载寧帮忙,似乎並无他法了。 “那赵载寧如今心里还有你吗?”虞夫人心里没底,毕竟男人的心说变就变,何况安华郡主也回京了,安华郡主与赵载寧的关係,似乎更为亲密。 “女儿也不知道……可总得去试试吧,或许他会看在从前情谊的份上帮忙。” 虞知月对赵载寧並没有太大的把握,这些日子他们没有来往,如果能经常见面,他也许会想起两人曾经相处的记忆呢? 虞知月还是敲响了將军府的大门。 前院里,虞渺坐在赵载寧身边,看著一脸苍白虚弱的虞知月,心里已经是猜到了个大概,假称患病,求助李神医,入住將军府內,便能日日见赵载寧,以便让他出手救下虞山衡。 这么明显的目的,虞渺不信赵载寧看不出。 她侧目看去,赵载寧神色如常,看不出心中所想。 久久沉默后,虞知月带著几分可怜和乞求开口了。 “载寧哥哥,我本不想叨扰你的,只是宫中多是男医,我这病,若是有李神医,想必能好得快些……” “既如此,你便先住下吧。” 赵载寧还是答应了。 虞渺心里莫名堵起一口气。这本应该是她预料到的事,为何还会如此难受呢? 赵载寧与虞知月相识多年,又怎么会不帮她? 抓叛贼抓到心上人的父亲,赵载寧恐怕比谁都难受吧。 虞知月喜上眉梢,又看向虞渺,“妹妹不会生气吧?我恐怕会打扰你和载寧哥哥一段时日了。” “姐姐不是明知故问吗?若非我替嫁,现在与將军琴瑟和鸣的,就是姐姐了。我若不生气,倒显得我不在意將军了。”虞渺笑著,眉眼中带著娇羞意,嗔笑地看向赵载寧。 赵载寧眉尾微挑,心里浮现几分兴味。 这明目张胆的针对中,他闻到了虞渺身上的醋味。 虞知月神情僵住,片刻后又缓过来了。若是从前,虞渺必定不敢这么和她说话,她真的后悔让虞渺替嫁。 如今她落入这般境地,虞渺却舒舒服服在將军府当她的將军夫人,就算是虞府抄家,也落不到她头上。 “载寧哥哥,我能和妹妹住得近些吗?若有亲人相伴,想来我也能好得快些。” 赵载寧没有回答,反而让虞渺自己做决定。 见虞知月算盘落空的懊恼样子,虞渺心里冷笑,面上还是一派温和。 “行啊,那姐姐也住在正院吧,反正正院宽敞,厢房也多。”她倒想看看,虞知月想打什么算盘。 荷叶將虞知月的东西搬入了正院西厢房,距离虞渺和赵载寧不过隔了个园院子。 正院內,下人搬著箱子进进出出。 绿沉看了眼外面的东西,心里腹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將军府做女主人的呢! 荷叶瞧见站在门口的绿沉,高声吩咐道:“喂!你去帮忙搬,这天快黑了,不能耽误我家小姐休息。” 绿沉听见她的话,指了指自己,確定是在叫她的时候,客气地笑了笑,“我是將军府的人,不是你虞府的人,使唤人也要挑个地儿吧。” “你!”荷叶被她无礼的话气到,瞪著眼睛刚想骂,虞知月叫住了她。 “荷叶,不得无礼。”虞知月走近,朝绿沉抱歉地笑了下,“她是妹妹身边的贴身侍女,以后你在府中有事,还需得请教她。” “奴婢是夫人的侍女,太子侧妃您的侍女,奴婢可没有能请教的地方。”绿沉面无表情,转身进了正院,根本没管虞知月渐渐狰狞的脸。 她本以为虞渺在將军府会香消玉殞,现下看来,却是让她误打误撞,占了她虞知月的福气,才一步登天,有了能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机会。 入夜时,虞知月说身体不適,叫人来唤赵载寧,赵载寧只好派人去找李神医来西厢房给虞知月诊治。 虞渺本来和他准备入睡,见赵载寧起身穿衣,她侧臥在床,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穿好了衣服。 “我等下就回来,你先睡。” 虞渺今日琢磨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对赵载寧起了不应有的心思。 他一袭深蓝鹤纹锦袍,坐在床边,握了握她的手。 他墨发没有束起,只是用发绳拢在了身后。眉目俊美异常,脸上的肌肤,在烛光下显现出玉一般的质感。 虞渺心里不满,就想故意为难他,“倘若她每晚都不舒服,都要叫你去呢?你如此来来回回地跑,倒不如打个地铺歇在她那儿。” “她是太子侧妃,我对她並无他想。” 赵载寧伸手將她脸颊旁凌乱的发捋直,见她神情透著厌烦,也能猜到她为何心烦意乱。 “谁知道呢。”虞渺小声嘀咕著。 赵载寧一只手握著她的手,另一只手顺著髮丝插入,托起了她的脖颈。 在虞渺惊讶的目光中,赵载寧俯身吻在她的唇上。 虞渺体温总是偏低些,赵载寧十分喜欢她在自己怀中,被他的温度浸染透彻后的体温。 唇舌上的意趣,虞渺都要和赵载寧琢磨完了。 赵载寧总是粗糙狂放,毫无节制,连一个吻都入征战挞伐般,长驱直入,深入腹地。 两人气息逐渐混乱,虞渺呼吸都被他夺了个乾净。 她脸色潮红,推开了赵载寧。 赵载寧眼尾染上了欲意,两人夜夜同眠,最后都会闹得不可收场。 “你快去吧,別耽误睡觉的时间了。” 他垂下头,在她唇上吻了又吻。似是不舍。 “过些时日,便能好了。” 虞渺总是会听不懂他的话,一如她不懂赵载寧究竟在做些什么。 比如虞山衡入狱后,他故意放出虞山衡杀兄顶替的事,虞渺想不清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今虞知月求上门,虞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在虞知月的份上,对虞山衡留情。 第43章 虞知月中毒 虞渺躺在床上,没有闭眼。 屋外开始打雷,下起暴雨。 直到夜半,赵载寧还没有回来。 她知道,虞知月如今是太子侧妃,两人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可她心里还是隱隱难受,喘不上气。 虞渺发现自己对赵载寧的感情越来越多,以至於她的情绪开始失控,想起赵载寧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在赵载寧吻她抱她的时候,她总会被他那双含著欲情的眼睛所吸引迷失。 他是喜欢她的吗? 或许吧。虞渺却觉得,那些喜欢,不过是来自於身体。 明知前方是无底深渊,还要一直放任自己往前走吗? 要一直活在,他隨时会对她失去兴趣,隨时冷落她的生活里吗? 虞渺不想要这样的生活,那不过是重蹈覆辙,走上了她娘的老路。 天亮时,赵载寧已经出府了。 虞知月来的时候,虞渺坐在窗案前,桌上陈著文房四宝,还有一只白瓷瓶,里面插著一枝盛开的红梅。 虞知月此刻才惊醒,虞渺容貌並不差,娇中含媚,似画里美人,偏偏在將军府里养著,养出了一身矜贵冷淡,毫无討好之意的气质。 真如高门闺秀。也难怪,赵载寧和她日夜相处,会被她所蛊惑。 虞知月瞧了眼一旁侍奉的绿沉,不想自己在將军府的人眼中太过刻薄,故作温和道:“妹妹,昨夜睡得可好?” 虞渺依旧伏案写字,没有理会虞知月。 直到虞知月上前將毛笔抽走。 “生气了?昨夜载寧哥哥知晓我怕打雷,点著灯火,直到我睡著才走,妹妹还是要多体谅夫君,否则落了个刻薄善妒的名声,到时候被休弃,怕是寻不到二嫁了。” 虞渺靠回椅背,神情自若,“姐姐何必整日想著激怒我呢,是想我给你传出去一个……” 她想了想,才接著说:“太子侧妃夜半勾引朝臣的艷闻吗?到时候,姐姐怕是太子侧妃的位置都坐不稳了。” “你敢!”虞知月脸色黑如锅底,眼里的怒火几欲喷发,“你何时竟这般无耻下流了?呵,看来,你本性就是如此低劣。” 虞渺低笑声,乌黑的眼睛里透著碎冰似的冷,转目看向她,“难道不是姐姐先下流无耻吗?你有夫君,赵载寧亦有夫人,你在我面前说这些,是想让我以为你们余情未了,还有通姦的可能?我想太子,应当对这些事更感兴趣吧。” “牙尖嘴利,等安平郡主进府,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绿沉见虞知月一副要將虞渺扒皮的厌恨模样,心里惊恐不已。 虞知月在上京中好歹也是有名的大家闺秀,如今一看,什么温和有礼,大度贤良的名声,根本和她掛不上勾。 同为姐妹,虞知月对虞渺莫名其妙的恨意,浓重到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害怕。 “夫人,要不要我命人监视她?” “好,不过,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吧。” 虞渺如今已经不再惧怕虞知月了。 从她知晓虞山衡的过往之后,她骨子里对虞府期盼亲情的隱秘希望,就彻底消散了。 仇人之间的恨,也不过如此。 珮香见虞知月离开,这才进了屋中。 “渺儿,你何必惹怒她呢,她毕竟是你的姐姐。” 珮香从小没有父母,她总觉得,如果哪天自己死了,虞渺独活世上,若有亲人陪伴,总比孤身一人的好。 “姐姐?这世上,真会有想让自己妹妹死的姐姐吗?”虞渺声音有些大,惊地珮香瑟缩了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渺儿你切莫生气,免得身子气坏了。” 珮香匆匆安抚她,恨自己又说错了话。她也没想到,虞知月小时候听话可爱,长大了竟然恶毒至此。 她想,虞渺作为女儿,真是世上最好的女儿,即便她无法为虞渺做什么事,却也是希望她能安稳渡过一生。 虞知月在虞渺这吃了亏,便不再想著利用赵载寧让虞渺憋屈,毕竟这些事不痛不痒,反倒有可能让她落了不守妇道的把柄。 安静了几日,西厢房又出事了。 这回,看著是真出事了。 虞渺站在西厢房外,看著一盆盆红色的水端出来,眉头皱著就没有鬆开过。 虞知月竟然对自己这般狠了吗? 李神医出来的时候,她神色有些疲惫。 “如何了?” “呕血不止,中毒伤了胃,毒是解了,但还需得好好养胃和身子骨。” 虞渺担忧问:“毕竟是太子侧妃,她在將军府中毒,会不会牵连將军府?” 李神医神情一亮,好奇道:“这太子侧妃还真有意思,她还让我別告诉將军,说这事不要泄露出去,免得影响將军府和东宫的关係,你说好端端的,府內谁没事做给她下毒?” 焉知这毒不是她自己下的? 事一堆积起来,虞渺神思忧虑,身子近来又开始乏了。 虞知月中毒的事,赵载寧回来就立即知晓了,所谓的隱瞒,不过是场面话说得好听。 赵载寧说要彻查,府中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查,查了一通后,最终下毒的嫌疑犯,指向了虞渺她娘。 听见荷叶这齣自导自演的指认,虞渺险些笑出声,觉得可笑时,又觉得厌烦。 没完没了的纠缠,污衊,陷害,她真的过腻了这样的日子。 正院厅房里,下人垂首恭谨站著,生怕喘大了气。 赵载寧和虞渺並列而坐,左侧下方,珮香紧紧抓著椅把,努力平復著情绪,不让自己在女儿和女婿面前出丑。 虞知月脸色惨白,坐在椅子上,靠著荷叶,神色委屈,眼眶通红。 “珮香夫人在虞府时就记恨小姐,如今胆大包天,想毒害太子侧妃,將军可一定要严处她!若被太子知晓,也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毒妇!” 珮香险些就要跪下,如此大帽子扣下来,她一个农妇,如何能扛得住? “你胡说八道!”珮香指著荷叶骂,“虞知月歹毒,婢女也是个歹毒的!你自己给自己下毒,好来冤枉我!谁不知道你憎恨我女儿,屡次想害死她!我又不是蠢的,在將军府里给你下毒,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这毒不是我下的,就是我女儿下的?” 第44章 一定要杀了虞渺母女 “也许你就是利用了这点呢?”虞知月眼眶盈满泪水,看向赵载寧,声音微弱:“载寧哥哥,还好我身体並无大碍,她是你的岳母,我也不想与她再做纠缠,既然不肯承认,那便算了吧。” 虞渺蹙眉,看著这齣戏。她没有出声说话,是因为刚刚她察觉到了自家娘的不对劲。 怕就怕在,她娘是真下了毒。 继续查下去,恐怕对她娘不利。 她刚想顺著虞知月的话说下去,却听赵载寧说:“太子侧妃中毒並非小事,既然有人证物证,那岳母大人,便先由大理寺收监,再做查处吧。” 眾人脸色纷紜。 “载寧……你怎么能向著外人呢!”珮香恨不得把赵倾风拉来,她进了大理寺那样的地方,能不能活著出来都是未知。 “娘,你若没做,自然不怕查处。”虞渺上前拉住她颤抖的手,將她稳在了椅子上,赵载寧开口,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看向神色如常的赵载寧,“赵將军,也不是那种不明辨是非的人。” “载寧哥哥向来公证,必然会还珮香姨娘清白的。”虞知月脸上的得意都快要掩饰不住了。 她没想到,赵载寧居然真的为了她惩处了虞渺她娘。 纵使虞渺万般不愿,珮香还是被押送去了大理寺。 人一散,赵载寧就喊住了虞渺。 “你不问我缘由吗?” 赵载寧的气息从背后传来,虞渺朝前跨了半步,就被他揽著腰带回去了。 虞渺整个后背贴在他怀里,明明很温暖,她心里的冷水,晃荡著,浸透了她的心臟。 “若真是我娘下毒呢?”她问。 身后的人静了片刻,“她不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你在做什么?”虞渺给了他一次机会。 赵载寧手抚上她的肩膀,“待一切尘埃落定……” 话未说完,虞渺打断了他:“不必了。” 她何时有过选择?在虞府时依靠虞府,如今依靠赵载寧,他那点浅薄的兴趣,真能支撑她平安无忧地度过一生吗? 赵载寧看著她离开,有些弄不清心中的情绪。 好像堵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只能嘆气。 倘若他某一刻失策,虞渺知道越多,那她和赵倾风,皆不能倖免。 …… 牢狱外,虞知月披著斗篷,跟在赵载寧身后,进了阴暗的地下监牢。 自昨日赵载寧將珮香下狱,虞知月便趁机卖惨,提出要见虞山衡一面。 赵载寧答应得很爽快,更表露出愿意保下虞山衡的意思。 她自然喜出望外,今日来见虞山衡,就是想劝他交出藏兵据点和背后主谋。 虞山衡这些日子滴水未进,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死去多年的兄长,在他面前唤他的名字。 山越,山越…… 他不是虞山衡,他是虞山越。 “爹?” 虞知月出现的时候,见他容色苍老,神色恍惚,全然是被虐待过的样子。往日严肃强势的父亲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虞知月心底不免心疼。 “月儿!”虞山衡回神,时隔多日,终於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家人,他的心立即提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快回去!待在东宫,不要出来!” 虞知月焦急道:“爹,赵载寧答应帮你脱罪,只要你交出他要的东西,我们全家便能安然无事!太子如今病重昏迷,不问朝事,你切莫再犟了!” “呵呵……”虞山衡忽地低笑,露出疯状,“是虞渺和珮香那个贱人!趁机落井下石!害得朝中无人敢为我说话!” 虞知月本想说,在外人看来,他身为工部尚书,监督不力,纵容属下再他们管制的地方铸造铁器,更牵涉叛国造反,谁敢出来替他说话? 如赵载寧这种知晓內情的,全知道这些事都是虞山衡替太子做的。 “月儿!你一定要杀了她们!最不济,也要將她们弄出將军府!待我出狱,我必要她们母女二人性命!” 虞知月连连点头,只要她爹和虞府能安全,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虞山衡虽陷入疯癲,却还是保有理智。 他不能得罪太子,自然不能把和太子相关的交出去。於是,只能交出和太子合作的奚国细作据点和联络人。而这些人,赵载寧也无法通过他们查到太子身上。 太子装病,一直按兵不动,虞山衡也害怕,自己真的会被丟弃,他汲汲营营半生的地位,会在顷刻间消失。 他只能指望赵载寧了。 太子为造反篡位,果然与奚国合谋了。 他將奚国细作带入上京时,赵载寧却在边疆带兵打仗,带著那些將士们,守护疆土不被侵占。而他们的未来的国君,与敌国合谋交易,透露了边疆行军图,导致他带的三万將士死在敌军包围之下。 三万將士在被敌军包围的那一刻,拼尽全力杀出重围,最后只余下了两千人。 赵载寧是其中之一。 这一战鲜血淋漓,让奚国败退,他们却付出了血的代价。 皇帝藉由此事,將他调回上京,述职,成亲,也为趁机让他和手下將士离心。 死伤无数,身为主將,治军不严,导致行军图泄露,不自查请罪,却回京娶妻生子。 纵使知道背后主谋是太子,赵载寧却还是动不了他。 只待查清太子为何造反,好將太子一党连根拔起,才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將士。更何况,此等蠢货,也根本不配为太子。 回將军府的路上,虞知月和赵载寧共乘一辆马车,她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本应该高兴,但见赵载寧,浑身流露出隱隱的戾气。 “载寧哥哥,你怎么了?”虞知月试探著开口。 赵载寧侧目,瞳孔泛著冷意,是虞知月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瑟缩了一下,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赵载寧。 “你如此憎恨虞渺,应当是从小便知,珮香夫人才是虞山衡的髮妻,而你的母亲,是他隱瞒再娶的平妻。” 一个平妻,居然比髮妻还先生下女儿,而虞山衡,在仕途遇阻时,全靠髮妻带来的钱財,才打通仕途,一路扶摇直上。 虞知月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了。 第45章 又一道赐婚圣旨 齐曦最重嫡庶尊卑,在得知虞山衡有位青梅竹马的髮妻,而自己的孩子,还不能算嫡生子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和离,而是要维持她的地位。 齐家举家之力托举虞山衡,虞山衡所得的一切,都应有她的一半。 叫她和离,岂不是让珮香这个农女坐享其成? 虞知月恨珮香和虞渺,爹和娘的每次爭吵,都是因为她们的存在。 如果没有虞渺和珮香,虞山衡和齐曦,会是所有人眼中真正的恩爱夫妻,而不是表面装模作样。 她从小就知道这一切,对虞渺的恨意也越来越多。 欺辱发泄,成了日常,只有看见虞渺像狗一样匍匐在地,哀哀痛哭的时候,她才能缓解內心的痛苦。 多年的隱秘被赵载寧揭开,虞知月一瞬间慌了神。 冷静下来后,虞知月才道:“可功成名就的是我的父亲,和我有血缘关係的父亲!这些是非过往,有那么重要吗?” 虞知月见他不回答,又追问:“你当真心悦过我吗?或者说,你有心悦过谁?” “你在此刻挑破这些事,是想警告我,是吗?” 虞知月突然意识到与赵载寧有关的那些事。 所谓的边疆带回的礼物,不过是连懿贤长公主都会送的礼节而已。 她將这些事,自顾自地认成是赵载寧心悦她,可实际上,赵载寧对她不冷不热,只是她提出需求,他会选择满足。 这些在將军府中的日子,她看清楚了,赵载寧对虞渺的不同。 加之此刻赵载寧对她的警告,虞知月才惊觉,赵载寧处理珮香,不过是想要取得她的信任,让她主动去劝虞山衡。 只有通过亲人之口,虞山衡才会相信交出那些东西,能够保命。 她浑身发软,强撑著乞求他:“求你……放过我爹……你明明答应保下他的……” 见她如此恐惧,赵载寧只好纠正她。 “我的意思是,以后离虞渺远点,不要再在她身上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知道了。” 虞知月低声应著,眼泪忍不住落下。 果然,世上男人最薄情。对他有用,便施捨些好顏色,无用了,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赵载寧半路下了车,虞知月一个人回到將军府,神色懨懨,进门时,却见到了不速之客。 李安华坐在前厅,见虞知月回来,放下手中茶盏,疾步上去,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虞知月一时没有回过神,捂著脸震惊地望著她。 “別以为你跟我长得有几分像,就能利用这张脸去接近载寧哥哥,如今本郡主回了上京,你还是认清你自己的身份,小心连太子侧妃都做不成。” “安平郡主,你也知晓我是太子侧妃,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吧?”虞知月也不是吃素的,在赵载寧那儿吃了亏,现下满肚子火也憋不住了。 “你没事住在將军府干什么?还住在正院里面,府里下人说,一打雷下雨,你就要载寧哥哥一整晚在房中陪著你,不守妇道的贱人,我要告诉太子,让他来惩治你!” 李安华怒火衝天,本来一个虞渺就烦人,还来一个虞知月,这对姐妹真是不要脸皮,紧紧扒著將军府不放。 虞知月冷笑道:“安平郡主,你又不是將军府的人,我妹妹可是將军夫人,她都没说什么,还轮得到你来管將军府的事?” “贱人!你冒犯皇室,看本郡主能不能教训你!” 虞渺和绿沉躲在屋外墙角下听著。 绿沉倒是满脸幸灾乐祸,但看虞渺一脸严肃,她也不好再笑。 “夫人,你怎么了?安平郡主和虞小姐打起来,咱们不也乐得看戏?” “一群女人,在后宅围著一个男人,爭吵,斗狠,想要置对方於死地,不过是为了博取一个男人的宠爱……何至於此?” 绿沉闭上了嘴,她懂得虞渺的痛苦。 若有的选,谁不想像老夫人一样年轻时能纵横疆场,去肃北看大漠孤烟,去西域看雪山冰原,这后宅的一方天地,终究困住了大部分女人。 虞渺曾经想过,嫁给裴行昭,离不开后宅爭斗,没想到嫁给赵载寧,更是步步深陷。 位高权重的夫君,与她来说,只是一剂催命毒药,原本她以为自己能依靠赵载寧活下去,如今一想,除了自己,没有人能靠得住。 李安华斗过了虞知月,下一个,不就是她了么? 虞知月当日就搬出了將军府,连和虞渺一个照面都没有打。 李安华却被气得不轻。 她跑进宫,趴在长公主殿里,哭喊著要嫁给赵载寧。 懿贤见她这副撒泼的样子,很是苦恼。 李安华从小就是被她宠著长大的,娇生惯养,世上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可赵载寧不是什么东西,是个连皇帝都忌惮的权臣武將。 这样的人,將来的路,必然是死於朝政爭斗。 她不能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赵载寧去守寡。 “安平,听话,娘给你找一个比赵载寧更好的怎么样?你看寧王世子如何?或者国公府的公子,哪个不比他赵载寧懂情趣?” “不要,我只要载寧哥哥!娘,求求你,你去让皇舅舅下旨赐婚好不好?” 李安华见她娘迟迟不同意,故作发病,急的懿贤要去唤人来给她诊治时,她死死拉住懿贤的袖子,满脸泪水:“娘,求求你了,我要嫁给载寧哥哥,不然我死也不瞑目!” 见到自家女儿为情所困,懿贤心如刀割,也只能妥协。 当圣旨下到將军府,所有人都惊了。 赵倾风脸上满是惊疑,她下意识看向虞渺,却见她神色平淡,並无异样。 反而是赵载寧,神情冰冷,宛若要杀人般看见来宣旨的內侍官。 內侍官被他吃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勉强笑著说:“赵將军,接旨吧?” “还劳烦公公將圣旨带回。我家中已有妻室,恐怕容不下安平郡主。” 这齣事,显然超出了赵载寧的预料。 他看向身边的虞渺,应当是没有生气。 虞渺察觉到他的目光,坦然道:“將军,您若抗旨不遵,连累的是整个將军府。” 第46章 安平郡主不为平妻 “我抗旨不遵?难不成,我的夫人也想要我接了这道赐婚圣旨?” 赵载寧话语间阴阳怪气,似笑非笑地睨著虞渺。 虞渺这些日子本就不爽赵载寧,话递给她,她自然没得奉承。 “將军和安平郡主青梅竹马,简直是天作之合,这道圣旨岂不是成人之美?將军又有何抗旨的理由。” “夫人都这么说了,本將军当然要听夫人的话。” 赵载寧脸色阴沉,说话咬牙切齿,赌气般从內侍手里抢过圣旨,大步朝府外走去。 她懒得管赵载寧去干什么,转头就进了府。 赵倾风看著莫名其妙就吵起来的两人,一时间不知道先去拉住谁。 但这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她一个做婆母的也不好过分干预。 虞渺在正院剪去园里的枯枝烂叶时,绿沉急匆匆地跑进来。 “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虞渺放下手中的剪刀。 “將军拿著圣旨入宫,把圣旨丟在了陛下面前,惹得陛下大怒,如今陛下派人来府,传夫人进宫呢!” 虞渺听言,头都要大了。 这权势如险山,关关难过。她一个庶女,搅进这浑水里,怕是朝不保夕。 明芝再入皇宫,心境却没有了当初的好奇嚮往。 本以为进宫会覲见陛下,却没想,宫女带著她到了懿贤长公主的殿外。 宫女示意她自己进去。 虞渺抬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宫殿,心里闷著一口气,踏入了其中。 殿里燃著香炉,闻著让人昏昏欲睡。 殿內並无他人,懿贤长公主坐在窗边,望著窗外开得正艷的梅。 她转头时,虞渺垂首行礼,避开了她打量的目光。 “臣女,见过懿贤长公主。” 懿贤朝她走来,携带著一股冷香,长长拖地的华袍,上面绣著精美的鸟纹。 一举一动间,虞渺感受到了她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上位者气势。 “平身吧。” 在玉华宫时,虞渺远远瞧了她一眼,只觉得是位貌美妇人,如今近看,却多了几分平和。她语气有些疲倦。 虞渺也能大概猜到她召她来,是想说什么。 这里的宫殿,不如別处那般大气讲究,殿里四处都是生活的气息,其中还有些幼儿玩乐的器具。 她在宫殿里缓步而行,虞渺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停在一架琴旁。 “安平出生时,便体弱多病。別的孩子在奔跑玩乐时,她只能站在一旁看著,作为母亲,很难不心疼,本宫只有不停地去给她寻这些不费体力的玩乐,让她不那么无聊。” 虞渺望了眼那架古琴,保养得很好,能看出是价值千金的物品。 连各种解谜玩具,都是真金白银打造的。其中不乏外族的特色產物。 匆匆一瞥,虞渺便知,懿贤长公主对李安华是有求必应。 如这桩婚事。 懿贤站在她身前,看著她,“安平长这么大,什么东西都难留住她的兴趣。” 虞渺想,许是东西太多,太容易满足,所谓的兴趣和珍惜物件,都成了廉价打发时间的东西。 “唯独赵载寧,她幼时就倾慕他,一心想嫁给他。” “可本宫作为母亲,又如何捨得,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常常征战沙场,有性命之忧的武將?” 虞渺懂了,懿贤长公主这是在劝她,好让她去劝赵载寧。 可这一番卖惨,也只有懿贤作为母亲,才觉得自己家女儿惨。虞渺可不觉得李安华惨,她简直是太幸运了,如果这都叫做惨,那她虞渺从小到大,岂不是惨不忍睹,惨上加惨? 而李安华能有如此疼爱她的母亲,也让虞渺心生羡慕。 “长公主,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虞渺问。 话终於到了正题,懿贤正色道:“本宫既然嫁女,那必定不会让女儿去做平妻。” 虞渺心里冷得不剩一点热了。这是让她和赵载寧和离。 “你有何需求,儘管开口。” “长公主,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女,靠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才嫁给赵將军,所以,此事我做不了主。” 言下之意,就是逼她没用。 虞渺拒绝了她。这是懿贤没有想到的。 她也想不到,虞渺一个平平无奇的庶女,为何能得赵载寧的青睞,將她留在府中至今。 赵载寧此时也在陛下宫中。 两方施压,是一定要让李安华嫁入將军府了。 双方僵持之际,宫女神色焦急地进来稟报:“长公主,郡主她闹著要寻死,你快去看看吧!” 此通消息,亦到了赵载寧耳中。 李安华爬山宫內角门,站在屋顶上,半蹲著,作势要往下跳。 下面一群宫女內侍,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虞渺和懿贤赶来的时候,李安华蹲在上面大哭。 “安平!你下来!你这么哭不得啊,小心犯病!” 虞渺瞧见,向来端庄的懿贤长公主,满脸焦急,浑然不顾身份。 “快去唤太医!免得安华犯病!” 虞渺看著李安华折腾,不过这么点高度,摔下来顶多骨折,死不了。 偏偏这么明显的套路,这些关心她的人,个个都自愿上当。 赵载寧来的时候,脸上也有些焦急。他看见虞渺,很是讶异,他没来得及询问她为何进宫与懿贤长公主在一起,就听见李安华在屋顶上站了起来。 “载寧哥哥!你若不愿娶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赵载寧很无奈,他心中厌烦,却不曾表露。 虞渺侧目看向赵载寧,心想,他也是关心李安华的吧,毕竟这么多年的情谊。 李安华见赵载寧无动於衷,瞧了眼下面,顿时有些眩晕,从上面滚落了下来。 在眾人惊叫声中,赵载寧跃身而上,及时接住了从上面掉下来的李安华。 眾人都以为她是真的要寻死。 虞渺不近不远地看著,看见李安华躲在赵载寧怀里,紧紧抓住了赵载寧的衣领,目带炫耀得意地望著她。 她不肯从赵载寧怀里出来,赵载寧只能將他抱去殿內,让太医检查。 所有人都在著急,著急李安华有没有受伤,没有人关注虞渺。 周围的人一下子消失了,这宫內静得发慌。 虞渺抚著心口,蹙眉。为何会跳得这么快呢? 第47章 虞渺心里没有你 心跳平静下来后,虞渺內心只余下空荡荡的嘆息。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幸好,她未曾放任自己沉溺在赵载寧编织的温柔乡里。 虞渺回了府中。 赵载寧一夜都未曾归。而安平郡主要嫁给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上京。 裴行玉得知这件事,特意借赏宴邀请了虞渺。 太子出事后,裴行玉整日在寧王府中,不敢四处招摇,都快闷坏了人。 得知赵载寧又要成婚,她险些气得晕过去。 她就知道,这赵载寧不是个好东西。 与李安华纠缠不清,又与虞知月纠缠不清,这爱和女子纠缠不清的男人,就不能要! 虞渺赴宴时,才发现这场赏宴,就只有她和裴行玉,还有裴行昭。 一簇簇梅傲立枝头,盛开在结了冰的湖旁。 湖不大,岸上放著滑冰车,想来是裴行玉弄的,想在湖上嬉冰。 湖边亭子里,三人围坐,桌上放著炉子,炉子上架著铁网,茶壶旁堆著几颗黄栗子,被火烤出了香气。 冬日能和友人围炉煮茶,虞渺也难得神思清净一回。 裴行玉给虞渺到了一杯红茶,小声嘀咕:“说实话,我还真希望太子被废,这样我就不用嫁人了。如果赵载寧也……” 话刚说完,裴行昭就给了她一记眼刀。 “君子慎独。” “哼,我和虞渺说悄悄话,你偷听什么!” 裴行昭无语沉默。 裴行玉抱著虞渺的手臂摇晃,“这人世间最乐的,不就发財死丈夫?拿著一大笔钱,我想养几个小倌就养几个!不用天天看同一张脸!” 虞渺被她的调皮话逗笑,却也没敢笑得太放肆。 裴行昭目不转睛地看著她,见她笑得枝乱颤,像风中抖落霜雪的梅,但需用晶莹剔透的玉梅,才能形容她的娇美。 正是大好的年纪,不该被人困在后院,耽误一生。 裴行玉闹著要煮酒,跑去后厨抱酒罐子去了。 亭子里只剩下虞渺和裴行昭。 虞渺望著手里的茶,有些不敢看他。 她二人也不是没有独处过,可如今,她还是赵载寧的妻子,那些曾经有关二人的记忆,就应当拋却脑后,隨风消散。 “虞渺,”裴行昭心里积攒了太多的话,“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有你的苦衷……但人,还是要为自己而活。” “谢谢你。”虞渺心中有些感慨。裴行昭被她那样没留脸面的拒绝,却仍旧选择相信她。 “虞渺!” 裴行昭突然抓住她的手,一股热意沿著手背传来,她惊得抬头看去,只见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將要溢出的情意。 “你如果想离开,我愿意帮你。我也可以放下世子的身份,我们可以带著你娘,一起踏遍山川,走到哪,想留下,就能留下……” 虞渺心口猛地一震。裴行昭戳中了她心里最真实的欲望,她甚至察觉到了,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可她不能连累裴行昭。他没有义务,为她放弃身份地位,倘若將来,二人终归落得不过如此的结局,谁又能知晓,裴行昭不会后悔,不会怨恨她? 但她还是很感激,裴行昭愿意在此刻给与她温暖。 虞渺缓缓將手抽离,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裴世子,你不是也说,人要为自己而活吗?所以,还请裴世子,为自己而活吧。” 裴行昭手掌渐渐蜷缩,他听出了虞渺的言下之意。 “我愿意帮你,只要你开口。” “好,那便先多谢裴世子了。” 裴行玉抱来酒,拉著虞渺喝到晕乎乎时,非要虞渺给她拉冰车。 裴行昭看著二人醉酒胡闹,只能叮嘱她们小心摔倒。 虞渺使出牛劲,拉著裴行玉在湖面上滑。她看著裴行玉天真快乐的脸,真诚希望她,能一辈子如此开心。 “虞渺,我来拉你!” 虞渺坐在冰车上,裴行玉真像头乱冲乱撞的牛,嚇得虞渺抓紧了扶手,却又忍不住开怀大笑。 赵载寧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是他从未见过的虞渺。 她如此鲜活快乐,像只欢快的鸟雀。 裴行昭坐在亭子里,给赵载寧倒了杯酒。 “赵將军可是安抚好了安平郡主,才得空来接虞渺?” 赵载寧罕见地没有回懟裴行昭,只盯著虞渺。 李安华寻死觅活,他受懿贤长公主万般乞求所託,心中同情她作为母亲的爱女之心,只能表面先应下此事,待她病好,再与她讲清楚。 他唯独对不起虞渺。 “赵將军如今也懂了,万般不由人的煎熬吧,你想留下她,也不看她心里有没有你,愿不愿意。” 他与裴行昭对视,见到了他眼中的讽刺和挑衅,他垂下眸,轻声道:“多谢你,能让她开怀片刻。” 虞渺回到岸上时,像只胡乱纷飞的蝴蝶,和裴行玉你追我赶,直到她踢到台阶,险些摔倒的时候,撞进了赵载寧温热的怀中。 赵载寧抱著她,眼睁睁地,看著她脸上快乐的神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的心,也一同冷下来了。 虞渺果真心里没他了吗? 回府的路上,虞渺靠著车壁,醉意上头,昏昏欲睡。 赵载寧看著她身子扭来扭去,只好抬手將她抱入了怀中。 虞渺坐在他双膝上,头埋在他怀里,嘴巴里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赵载寧想凑近听,却见虞渺突然直起身子,她眨著迷迷糊糊的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脸上突然浮现出怒气。 “赵载寧!” 赵载寧见她气势十足地喊他名字,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眼皮下意识一跳,下一刻,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就这么打在了他右脸颊上。 马车里静了片刻。 赵载寧半张脸都麻了。 他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扇过巴掌,且不说还是被同一个人扇过两次。 他整个右脸都在发麻,吐了口气,劝自己不能和醉鬼计较。 他抓著虞渺的手,看著她白嫩的手掌都红了,顺势给她揉了揉。 “手疼不疼?” 虞渺半眯著眼睛,还想抬手,两只手就被赵载寧抓住,往背后一压,她动弹不得,整个人都朝他身上倒去。 赵载寧哼笑,眼里满是趣味,低头就吻住了她送上来的唇。 她今日喝的是米酒。 虞渺虽醉著,却也不想和他亲近。 “呸!呸呸!”她胡乱噗嚕著唇,想故意噁心他。 赵载寧无奈抬手,用手指擦乾了她唇边水渍,似是囈语般:“赵府於京中群狼环伺,如今,我竟捨不得让你入局。” 当他发现自己想將虞渺留在身边时,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隨心所欲。 倘若眾人將虞渺视为他赵载寧的软肋,那她整日面对的,不再是后宅爭斗,而是猛虎廝杀,你死我活。 虞渺渐渐入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时了。 赵载寧坐在桌旁,等著她洗漱完一起用膳。 虞渺走近时,看见了他手边,放在桌上的圣旨。 第48章 我不会娶她 “我不会娶她。” 赵载寧坐在凳子上,拉住了虞渺的手。 那双冷厉的眼睛,此时只剩下迫切。迫切得到虞渺的相信。 “赵將军,你终究是臣子,效忠听命的人是陛下。”屡次抗旨,便是皇帝也忍无可忍了。虞渺將手抽离,落座后,没有再看他。 赵载寧眼里的情绪逐渐转变,变得晦暗幽深。 “臣子?我所做的,是想让天下太平,不是让这群蠹虫无忧无虑地啃噬百姓,若皇帝成了蠹虫,我亦有清君之责。” 此话太过放肆,虞渺听得心惊胆战,急忙捂住他的嘴。 “不要瞎说!” 赵载寧抓著她的手腕,贴著她的掌心吻了又吻,漂亮凤眼中带著引诱,一点点吻向手腕內侧。 虞渺见他这幅样子,惹她烦得紧,皱著眉抽出了手。 “莫想白日宣淫,將军还是注意些身子吧。” 赵载寧只好作罢,提起了虞渺她娘,“可以去接你娘出来了。” “好。” 天气尚好。 虞渺去大理寺接她娘时,她娘倒也没有削瘦,反而是白胖了些,一看知道没有吃苦,虞渺也放心了。 “赵载寧是让你认罪毒害太子侧妃了?” 珮香摇摇头,“根本没提这事,那些人,让我在虞山衡杀兄冒充朝廷命官的供书上画押,我又怕得很,只能按照他们说的做。” 珮香之前登闻鼓前反悔,虞渺就知道,她不可能再为此事作证。 如今赵载寧这么做,又是为何? 一路回府的路上,虞渺想了很多,最终还是选择去问赵载寧。 听到赵载寧的回答,虞渺心中的疑惑更多。 “这不是你曾经想做的吗?如今我来做,不好吗?” 她的確是想用此事扳倒虞山衡,但赵载寧又为何这么做? 虞渺脑子里开始回想。 赵载寧从未阻止过她揭露虞山衡的事,甚至后来还故意在京中散播此事。 如今让珮香作证,必然是想利用虞山衡。 他是想掌控虞府,去对付谁吗? 除了太子和皇帝,虞渺想不出別人。 她浑身开始发冷。 从一开始,赵载寧或许就是想利用她去影响虞府,逼迫虞府,但他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还是会出手,不会让虞山衡真的倒下。 这一次虞山衡涉及造反,此等坐连九族的罪名,也不一定会让虞山衡死。 虞渺又忍不住想,大婚夜,他掀开盖头时,並没有半点惊讶换了新娘,而是追问她的主人,也就是她背后的人是谁。 正常与心爱之人成婚的男子,看见新娘换了,不应该先关心新娘去哪里吗?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虞知月会逃婚吧,他也知道虞知月想嫁给太子,所以帮她达成心愿了吗? 而她在他心里,却是那个蠢笨又有野心的庶女,除了別人给她出谋划策,她又哪里来这么多心机手段,敢顶替嫡姐替嫁。 他却没想过,虞知月会是那个不择手段逼迫她替嫁的人。 虞渺的泪,真的一滴都流不出了。 前十几年哭过的泪水,此刻聚集成暴雨,在她心里如水注般砸落。 “渺儿?你怎么了?”珮香看著她坐在窗前出神,眼眶通红,要哭不哭的模样,担忧地给她披上了披风。 “天冷,不要坐在窗前,容易风寒。” 虞渺回神,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有事吗?”平日里,珮香不爱跟她说太多閒话。 珮香扶著腰,为难道:“那牢狱里的床太硬,睡得我腰疼,我想找李神医帮我看看,但她最近都早出晚归的……” “你腰疼就先躺著吧,我去问问。” 珮香对这些高门大户的人,总是有种莫名的恭敬害怕,生怕自己哪儿说错做错得罪人。 李神医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 她来正院替珮香针灸后,虞渺才开口问她:“李神医,你最近都是去宫里了吗?” “是啊,”李神医收起隨身的药袋,满脸无奈,“宫里那些太医,生怕惹怒懿贤长公主,给那安平郡主看病,都得挑好的说。” “她身体很差?”虞渺追问,平常看李安华那活蹦乱跳的样子,也不像病很严重的。 “我本想说这安平郡主早產带病,那是治不了的,这些太医拦著我不让我说。”李神医摇摇头,这些太医要看皇室过活,她可不用。 虞渺也不是没良心的,只能劝道:“如此隱瞒,不也是耽误安平郡主病况?若真出事,这些太医怕也需担责。” “你说的是,”李神医突然扬起笑脸,握住了虞渺的手腕,搭在上面给她把脉,然后眉头一皱,“你这身子还得养,平日可要记得避子。” “多谢李神医。”虞渺有些羞意。 虽说她如今颇为厌烦赵载寧,但女人亦有欲和情,她就当找了个不要钱的小倌。 不过,事到如今,看清赵载寧无情算计的本性,虞渺也彻底不想理会他了。 每每赵载寧挨到她身侧推都推不开的时候,虞渺就觉得他像只不要脸的狗,见人就舔,就不管人乐不乐意。 “赵將军,你不是向来严以律己吗?” 虞渺被赵载寧抱在怀里,他站在她背后,用下巴蹭著她的头顶。 “近来军中忙碌,待有了头绪,便要去外地,你我就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是啊,待郡主进府,將军陪我的次数也要少了,看来我是得识相些。” 虞渺冷嘲热讽,赵载寧只好將她翻个身,两人面对面。 “你刚进府时,从来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那时候怕死,生怕赵將军哪天看我不顺眼,手起刀落就把我杀了。”虞渺避开他的目光。 赵载寧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追问,“你现在就不怕了?” 虞渺看著他,冷笑,“將军想杀了我吗?” 赵载寧这才意识到,虞渺的情绪不对劲。他有点懊恼,刚刚那样和她说话。 “你脑子里想了些什么?”他双臂收紧,將她抱得更亲密,“告诉我。” 虞渺当然不能把自己想的东西告诉他,恐怕如实说出来,真会成催命符。 男人的心说变就变,焉知明日,赵载寧还能对她有兴趣? “没想什么,你放开我,我要去剪枝了。” 赵载寧隔著窗,看著她站在院子里那盆文竹前,修剪著它的枝叶。 今日天晴,刚好能晒晒太阳。 一抹金色的光,穿过树枝,落在了虞渺脸上,她那双深色的瞳孔,也泛起了淡淡褐光。 她如今亭亭玉立,正是大好年华。 赵载寧不禁想,当虞渺二十三岁,他已经年近三十,他永远会比她先老一步,但只要虞渺在他身边,他就会一直活下去。 与虞渺同床共枕的夜里,赵载寧几乎可以確定,他对虞渺是喜欢的。 怯懦不过是她保命的表象,她骨子里比竹还要坚韧,更不畏霜雪严寒。 纵使有些心机又何妨呢? 第49章 我们走吧,离开上京 虞渺没想到,刚送走一个虞知月,又来一个李安华。 借著看病养病的理由,李安华如主人回家般,搬进了正院西厢房。 虞渺只觉得头疼,但好在她只缠著赵载寧,虞渺倒也轻鬆很多。 这些权势,一个比一个无聊。 李安华又在院子里盪鞦韆,整日等在那儿,盼著赵载寧回来。 珮香在屋里,远远瞧著李安华嬉戏,眼中流露出关切。 虞渺见她娘这样没事就窥视他人,疑惑问:“娘你看什么呢?”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盪鞦韆,会染风寒的呀!”珮香下意识回答,察觉身边的人是虞渺后,她抿了抿唇,又道:“等下病严重了,还不是得麻烦李神医。” 虞渺和她日夜相伴,她转个眼珠子,虞渺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没有戳破珮香怪异的举动,因为李安华站在她那株细心养大的文竹前,左看右看,抱起来时被绿沉阻止了。 “安华郡主!那是我家夫人的,您若喜欢,奴婢叫下人给您送新的!” 绿沉想从她手中接过盆栽,李安华避开了她的手,一双眼睛上下瞄了眼,“什么你家夫人?这府中的东西都是载寧哥哥的,到时载寧哥哥八抬大轿迎我入府,自然也就是我的了。” 那株文竹,是虞渺从竹林角落挖出来的。从又细又黄,养到了如今茂密翠绿的模样。 虞渺走到她身边,一言不发从她手里抢过了盆栽。 她动作粗鲁又直接,李安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后,才指著她骂:“你什么意思?你嫁入將军府,可是一分钱没带进来,还白白著將军府的钱,就算是棵草,也没有你的份吧!” 虞渺懒得和她爭辩,抱著文竹转身时,李安华伸手扯住了她肩膀的布料。虞渺衣领被扯乱,不得已转身从她手里挣脱衣服。 绿沉见李安华颇有要动手的架势,急忙挡在了虞渺身前。 “安平郡主,老夫人最厌恶后宅爭斗,你是要老夫人对你不满吗?” 李安华向来无理取闹惯了,哪次不都是別人惯著她,刚想开口,就瞧见珮香走来,从虞渺手里拿过那盆文竹,递给了李安华。 “渺儿啊,不过是盆草,给了郡主又何妨?大不了再养一盆就好了,不要为这种小事闹不愉快。” 珮香苦口婆心,生怕两人再吵起来。 虞渺看著空荡荡的手里,喉咙堵著一口气,见自家娘为难的样子,终究没能说出话。 李安华瞥了眼珮香,讥讽道:“我第一次见,嫁人还把自己的娘带进夫家的,真是够不要脸。” 珮香神情顿时变得尷尬,她只能勉强笑著。 “等我入府,什么牛鬼蛇神,全都赶出去!”李安华目光又扫过绿沉和虞渺。 她抬手將手里的盆栽砸在了地上,瓷片伴著泥土,四零八落,文竹也被摔断了根系。 虞渺能说什么呢?李安华背后是权势,就算是在赵载寧面前这般,赵载寧也要看懿贤长公主几分薄面。 李安华以为虞渺会发怒,却见她还是神色如常,冰冷平静。“虞渺,我要是你,不如现在就伏低做小,求本郡主让你做个妾室,还能保命。” “现在说这些话还太早,不如等你入府再说吧。”虞渺收回目光,吩咐绿沉去把地上的东西扫乾净。 在赵载寧抗旨的时候,李安华就预感不太妙,即便这次赵载寧接旨了,她心里还是会有隱隱的担忧。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虞知月是个狐假虎威的,你们姐妹二人还真是一个样。你难道不知道,虞知月不过是靠著和我三分像,才得载寧哥哥的另眼相待吗?” 李安华的话让虞渺蹙紧了眉,突然意识到,当初第一眼见到李安华时,她为何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虞渺视线落在李安华的脸上时,珮香拉住她的手臂,往后拖,“渺儿,我们走吧,別和她吵了。” 虞渺被拖著往屋里走,李安华只觉得自己又贏了,扬声嚷嚷道:“他不肯娶我,不过是怕给不了我安稳的日子,待我入府,你恐怕要日日活在本郡主和载寧哥哥恩爱的阴影之下了!” 珮香拉著她进了屋內。 “渺儿,我们忍忍就过去了,她毕竟是郡主。”珮香满脸担忧。 “忍?我难道没有在忍吗?”虞渺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心底的怒气。 “渺儿,”珮香神色郑重,“你和载寧和离吧,我们走,离开上京。” “你之前百般不愿我和离,如今又屡次三番劝我和离,娘,在你眼中,我的婚事就如此儿戏吗?”虞渺甩开她的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火气。 珮香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她很恐惧,迫不及待地想带著虞渺离开上京。 可如今,她也知道,虞渺是个有自己主见的,她根本操控不了她。 入夜后,赵载寧才回来。 他沐浴后,穿著白色褻衣,坐在床边,没看见那盆放在门口的文竹。 “你那盆文竹呢?”赵载寧看著她每日精心呵护那盆文竹,天晴时要搬出去晒太阳,下午又要搬进屋,免得冻伤。 虞渺背对著她侧躺著,“被你的安平郡主摔了。” 想到从前,李安华污衊她摔了盆兰,她险些遭受酷刑,如今李安华摔了她的文竹,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听见她带气的话,赵载寧皱起眉,抚著她的手臂,“你若喜欢,我去给你寻些来?” “你找再多,也不是那盆了。”虞渺气息有些虚弱。她今日真是累著了,身边没一个省心的。除了绿沉。 “那你打我出气好了,她让你受气,你就来打我。”赵载寧掌心贴著她圆润的肩,在她耳边安抚。 虞渺闻言,气结更重。 这是在帮李安华说话吗? 她突然翻身,坐起了身子,一双乌黑的瞳孔,冷冷盯著赵载寧。 “打你?”她质疑问。 赵载寧气势弱了几分,“隨便打,夫人消气就好,彆气坏了身子。” 大晋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如今低身下气地在她面前示弱討好,虞渺险些都以为赵载寧真是爱她爱得要死。 虞渺毫不客气,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她见赵载寧微侧著脸,脸颊上浮现出巴掌印。 她看不出赵载寧眼中的情绪,也不管他生不生气,此时赵载寧对她兴趣正浓,这时候不蹬鼻子上脸,那还等什么时候? 赵载寧对她的忍耐程度,比她想像中高多了。 他目光幽深,似笑非笑地抓起她的手掌,摸了摸她发红的掌心。 “打爽了?要不要另一边再打一下?” “呵,你对安平郡主,还真是能付出。” 虞渺根本不吃他这套,赵载寧也发现了。 她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第50章 悄放和离书,趁夜离京 “明日,我就要领兵去西山了。” 这些细作叛军,本不应由他去清缴,但想到那些死去的人,赵载寧一刻都难以安睡。 眾多英魂,被一张暗无天日的网笼罩,狰狞,挣扎,扭曲,哭喊著要离开地狱。 “这么突然吗?”虞渺微显诧异。 “秘密行军,朝中只有陛下和我知道。”他把玩著虞渺的手指,眼中波光流动,“等我回来。” 虞渺沉默著,看著他的脸,没有回答。 赵载寧手段狠辣,一举將京中细作和西山叛军隱藏的窝点全部拔出。 此事震惊朝野,无人不自危,生怕这顶叛国造反的帽子,落在他们头上。 “將军传信,说给了陛下一封与敌国来往的臣子名单,惊得百臣惶恐害怕,纷纷想接近將军府打探情况。夫人也切莫出行,以免有人狗急跳墙伤了您,在府中待著,才是最安全的。” 绿沉脸色不佳,將军此事雷厉风行,赵府也成了眾矢之的。府中一片安寧,隔绝了外面的腥风血雨,但都担忧將军是否能安全回京。 虞渺近来也难以入睡,倒不是担忧赵载寧,而是有种心慌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 果不其然,就算是天子,也有舐犊之情。 眼瞧著太子私养兵马证据確凿,一封封弹劾的奏摺如雪飘落皇帝案头,请求他废除李茂另立太子。 太子李茂却仍旧负隅顽抗,死不认罪,在庙堂里跪了一夜,最后闹著要剃髮出家,皇帝得知后前去,太子已经褪去华服,上交印璽,成了个光头僧。 李茂说他本就是太子,是既定的储君,他怎么会愚蠢不堪去篡位?朝中必然有人要栽赃嫁祸於他,好扰乱朝纲!既然如此,他只能剃髮出家,此生再也不回上京,才能打消父皇对他的怀疑。 皇帝心生怜悯,见他可怜,便让他去往南山寺庙,一生不得下山。 自然而然,那些婚姻嫁娶也作废了。 虞渺听了这些事,眉头皱著就没鬆开过。 儿戏,太过儿戏了。皇帝昏庸,根本分不清敌我,全凭著血脉亲缘行事,重拿轻放,势必会让赵载寧不满。 可太子已经出家,还出言保下了虞山衡,这是虞渺完全没有料到的。 虞山衡杀兄虐妻,冒充朝廷命官的证据摆在皇帝案上,最终却只是被降职,做了个文散官,並未迁出上京去別的地方任职,倘若哪天皇帝缺人,他怕是又能得以重用。 皇帝所思虑的,不过是不想局势动乱,文官一乱,一散,再提拔新臣,这朝中,便彻底是赵载寧的天下了。他身为天子,宛如被架空的傀儡,对一介武將,还需忍让三分,岂非可笑? 天下局势已定,皇帝也是全然忘记了赵载寧的赫赫战功。 而虞渺眼中的人命关天的大事,杀兄虐妻,在天子眼中,不过是虞山衡的私德问题,他这些年对江山社稷的贡献,足以低消他的死罪。 虞渺头皮发紧,连带著偏头痛也犯了。 虞府中,虞山衡庆幸自己能保下性命,只要活著,將来不怕爬不上去。 “知月,李茂如今出京,你又做何打算?”虞山衡倒了杯茶。 虞知月垂首坐在椅上,神色低落。 她的太子妃梦破碎,皇帝恐怕不会这么早再立储君,她不能白白耽误青春年华,去等待下一位储君出现。 可想到赵载寧,虞知月开始悔恨,早知如今,不如当初就嫁给赵载寧,此时在將军府中安稳度日的,就是她了,那能轮到虞渺那个贱人? “赵载寧心里怕是有了虞渺,我如今……” 听见虞渺的名字,虞山衡脸色一黑,他可忘不了自己在狱中时,他的女儿在外面忙著给他落井下石,恨不得他抄家问斩。 “这不就说明,赵载寧终归是个男人?他曾对你有意,就不怕他不回心转意。” “爹说得是。” 虞知月心里又冒出了隱秘的念头。 待赵载寧回来,她亦可以放下身段,去引诱赵载寧,不说情爱,但求在他身边能有一席之地,保证自己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虞知月特意去了將军府送礼。 没能见到赵老夫人,却见到了虞渺。 在得知赵载寧送回一份涉及通敌的臣子名单时,安平郡主就被懿贤长公主接了回去,生怕那些狗急跳墙的臣子,把主意打到安平郡主身上。 来来往往的女人们,无一不是衝著赵载寧来的。 谁说这天下间只有红顏祸水? 虞知月如今大不如前,但还是在虞渺面前强撑著得意,又想到赵载寧曾对她的警告,她也只能琢磨著,如何气气虞渺。 “哎,爹出狱后,我如今对权势名利也看开了,还得多谢载寧哥哥,如果不是他答应保下爹,虞府恐怕就要抄家了。” 虞渺端著茶盏,悠閒地用盖子拨开茶叶,笑著道:“姐姐这是皇后梦做不成,又来做將军夫人的梦了?” 虞知月没那么蠢,自然不会顺著她的话说下去,让她有嘲讽自己的机会。 “你不知道吧,你娘那份证词,不过是为了逼迫爹服软,不要愚昧效忠太子,载寧哥哥才能保下虞府的人。” 虞知月说完,见虞渺脸色果然变了,心下窃喜自己戳中了虞渺心里的痛处。 虞渺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果然是赵载寧保下的虞山衡,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虞山衡倒戈,好扳倒太子。 她不知道赵载寧为何要扳倒太子,但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虞知月比起从前老实了不少,送完礼就离开了。 虞渺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虞山衡没事,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復她和她娘。而赵载寧利用她们达成了目的,是否还会选择保护她们? 又或者说,是否还会在她面前装作喜欢她? 虞渺浑身发冷,坐在窗前,看著院子里忙碌的绿沉,心里有些愧疚,但她不能再等了。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世上玩弄权势之人,大多不过如此。 夜色正浓时,虞渺收拾好这些日子攒下的银钱,准备离开。 她也只带著了银钱轻便上路,那些绸缎华服,並无用处。 书房中灯火未亮,虞渺留下一封和离书,放在了他日常办公的案上。 第51章 放她走?绝无可能 “娘?” 虞渺推醒了珮香。 趁著夜灯,珮香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著背著包裹的虞渺,满眼疑惑,“渺儿,你这是做什么?” “起来,我们趁夜离开上京。”虞渺神色严肃。 “真的吗?” 珮香立即翻身下床,想把那些將军府给她置办的东西都带走时,虞渺阻止了她。 “没用的东西別带,我叫了马车在后院门口,我们快点走。” 正是天亮前夜色晨雾最浓之时,城门刚开,虞渺带著她娘离开了生活半年多的將军府。她以为,好歹会在府中过个年,没想到,世事无常。 马车驶出了城门,迎著冬日霜风,朝著北方而去。 母女二人坐在马车里,珮香打了个哈欠,问:“为何要此时走?你不告诉將军府的人一声吗?” 虞渺嘆了口气,“虞山衡被保下,他一定会报復我们。赵载寧与虞府关係又並非水火不融,甚至还有些交情……他真的会庇护我们吗?”怕只怕,说了后,就走不了了。 珮香没有说话。 离开是好的,纵使她再贪图上京繁华,她始终不能留在这里。 雇的车夫离开了。虞渺自己驾著马车,朝平坦开阔的官道驶去,远处是茂密翠微。 饿了喝河水,渴了吃乾粮。 她急迫地想要甩脱身后的上京,甩脱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 她要从北边去往西域,听闻西域各国如今与大晋通商往来,各色舶来品都是从那边来的,许多富商在那边做机遇生意,就算做不了生意,她也能去做工。 总有活下去的办法。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赵载寧凯旋迴京时,风尘僕僕,神色疲倦。 他千算万算,算错了皇帝这个昏庸无能的,会选择压下名单,不查处朝臣,还因为亲情宽恕了李茂通敌叛国造反之罪。 一切戛然而止。 他神色沉重地进了皇宫。 皇帝曾因他军功,允他剑履上殿,如今走到殿前,却被內侍太监拦住,要求留剑入殿。 赵载寧咬紧后槽牙,浑身戾气,嚇得內侍太监不敢与他直视,只能颤抖著举著手,待他卸剑。 皇帝正值壮年,却子嗣不丰。 少了一个李茂,便只剩下三个皇子。 一个体弱,一个骄纵,一个愚笨。 体弱的,怕无力朝政被外臣把持;骄纵的,品性不佳不堪重用;愚笨的,是真的愚笨。 唯独一个李茂,无论是品性还是气度,都与他十分相似。 赵载寧进殿时,皇帝正拿著一把木剑把玩。 他瞧见那把剑,心下知晓,这是要打感情牌了。 皇帝李勤,虎目龙神,神采奕奕,全然不像个昏君。 “你年幼时,拿著这把木剑,常常入宫让朕和你切磋,说要朕封你为將军……没想到,竟真出了个千年难遇的神將。”李勤看著木剑,口中感慨。 赵载寧心里沉重,早无和他绕弯敘旧的心情。 “陛下,蒙山一战,三万將士,只余两千……” “赵载寧!” 李勤怒喝,打断了他的话,双眼赤红,“你以为朕不心寒吗?那些將士,有自己的家人,亦是他人心中牵掛的孩子……李茂愚蠢,被奚国幕僚欺骗,这並非他本意啊!死去的已经离开,可活著的,总是要有懺悔的机会,朕让他在南山寺庙,终身为这些將士诵经超度,你若还执著让人偿命,不如杀了朕!” 赵载寧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暴突,强行逼迫著自己闭嘴。 李勤又道:“朕知你心怀社稷,如今大晋內外安定,你便交出兵权,好好陪陪家人。还有那些朝臣,手中有实权的,没实权的,朕都会处理,太过激进,怕引起內乱,反而让他们生了鱼死网破之心。” 赵载寧藉由边疆布防调动未完,並没有交出全部兵权。 但见他服软,李勤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些。 冬雷滚滚,乌云压城。 赵载寧想著,虞渺此时必然在正院,忙著把那些盆栽往屋子里搬。 回府时,他只瞧见赵倾风站在大门前,身后跟著慧嬤嬤,还有一脸惊慌不定的绿沉。 他没有瞧见虞渺。 下人上前牵走马,赵载寧走至赵倾风面前时,刚想开口问虞渺是不是又病了,赵倾风就先打断了他。 “载寧啊……”赵倾风脸上笑容有些勉强,“男子汉大丈夫,你如今已是二十有三,领兵作战,也定然练就了一身处事不惊的本事……” 赵载寧听著这莫名其妙的话,冷声道:“有话直说。” 赵倾风抿著唇,示意让绿沉说。 绿沉刚开口,眼泪就跟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赵载寧瞧见,立马心生不妙。 “將军,夫人、夫人她不见了……” 赵载寧心一提,“派人去找了吗?什么时候不见的?” “七天前,府中派出人去找,都没找到。” “为何不来信告知我?!”赵载寧语气宛如淬了冷冰。 赵倾风见绿沉支支吾吾不肯直说,她只好补充道:“其实,渺儿她在书房给你留了封信,娘觉得你这么大个人了应该能控制自己的心绪……” 她话未说完,赵载寧疾步入府,进了书房。 几人匆匆跟在身后,走到正院时,只听见伴隨著雷声滚滚,书房里一阵惊天动地。 绿沉嚇得缩了缩脖子,很久没见將军如此暴怒了。 赵载寧手里拿著那张薄薄的纸,控制著最后一点神志,没有將这张纸捏碎。 什么书信,分明是该死的和离书! 虞渺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竟然敢给他写和离书! “无情夫妻难度日,有情有义青梅心,愿將军与二位青梅,修成正果,享齐宣王之福……” 赵载寧在暴怒之中笑出声,以至於神色狰狞恐怖。 “来人!”赵载寧一掌拍在书案上,书案震动,霎时开裂,他声音嘶哑低沉,“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载寧啊,渺儿本就是我强塞到你身边的,如今她有了自己的想法,离开去往另一处天地,不也是放你自由吗……”赵倾风也不知如何劝他,她也没想到,虞渺在他心中重要到了此种地步。 “我何时需要她给我自由?” 赵载寧脑子里那根弦终於断了。 烈火席捲他的心,將他的血也一同烧至乾涸,胸口硬生生的疼,仿佛要开裂一般。 虞渺可以没有他,但他不能没有虞渺。 放她走?绝无可能。 第52章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虞渺 赵载寧找到了那位送她们出城的车夫,只知道虞渺一路去往了北方。 他命人分成三路,沿著官道和附近搜寻。直到五天后,有人传来消息,说在一处山窝附近曾见过一对母女,但被盘踞在山窝里的山匪抓了进去。 原本占山为王,靠著威胁百姓收保护费的山匪,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就被赵载寧杀了个穿。 一群人跪在地上,看著这位气势冷厉的大將军瑟瑟发抖。 山匪头子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涕泗横流,嚇到尿了裤子,“我们確实抓了对母女,但这母女二人趁机跑出去,接连坠落山崖,找到的时候尸骨都被狼啃完了!我们也没对她们做什么啊!求大人饶命,我们以后一定不再为非作歹,啊——” 银光闪过,头颅落地,鲜血从断裂的脖颈中喷溅而出,赵载寧將染血的剑在尸体衣物上擦净,目光都未曾停留。 “杀。” 话音一落,身后持剑的侍卫一拥而上,只听见漫山的惨叫和浸地三尺的血。 赵载寧神情冰冷,一双瞳孔幽暗,骑著马从山间而下,明媚的阳光穿过树叶打在他脸上,也未能驱散他浑身的寒气。 回府之后,赵载寧病重了。 连带著旧伤復发,赵倾风担忧他的身体,日夜守在床边。 他不肯喝药,成日闭嘴不言,虚虚盯著半空,神思凝滯。 “说不定那些山匪抓的不是虞渺和她娘呢?別人没找到,你自个先下阴曹地府。”赵倾风实在维持不了好脾气,赵载寧像块油盐不进的臭石头。 见他沉默,她的火气也越来越大:“我竟不知,你何时爱她爱到如此境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你既如此,当初又何必那般让她委屈?倘若你待她好上几分,不与那安平郡主和虞知月纠缠不清,她何至於逃走?你真是欠的!” 赵载寧长久以来的痛苦如洪水倾覆。 朝臣搬弄权势,视性命如草芥。將士保家卫国与敌战死,那是荣耀,被保护在身后的储君和臣子陷害而死,此为背叛耻辱。 而虞渺,像棋盘中的一颗长出的棋子,从廝杀中脆弱地抽出枝椏,让这血色陈旧的棋盘,得以看见一抹绿。 他究竟护住了些什么? 无人在意,强大如赵载寧,便是见惯生死,剑下死人无数,但心中仍有良善人性,会知痛楚。 “想死前,想想活著的人吧。” 赵倾风话已说尽。 她也是从战场退至后宅的人,知晓赵载寧为何痛苦,可因果有序,他纵有通天的手段,也扭转不了乾坤。 年后,冰雪消融,已至立春。 当赵载寧从北路找到西边时,虞渺已经在南山行宫过了年。 初春临,冬日灰沉沉的天,变成了清澈崭新的蔚蓝天。 懿贤见虞渺又站在殿外檐下,拿著一件披风,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 虞渺一惊,回过神,见是懿贤,急忙行礼。 “长公主……” “唉,母女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懿贤愁容满面,面对虞渺,她总是愧疚难抑,见她懂事贴心,又疏离礼貌的样子,心疼更甚,想到从前,自己在她面前用对安平的爱来逼迫她离开將军府,她就心如火煎,悔恨不已。 虞渺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居然会有此种天翻地覆的巨变。 曾经那些她令畏惧的皇宫內侍和宫女,如今在她面前,低声下气,谨小慎微,生怕哪里做错惹她不满。 曾经难以触及,被高昂耸立的城墙所包围皇权,如今她也踏进了其中,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虞渺感触良多,果然,人从投胎时,便决定了阶级。她的母亲是农女珮香,那她就是人人可以踩一脚的庶女;而当她的母亲变成懿贤长公主,那她就成了人人畏惧恭敬的郡主。 “她还跪在佛前懺悔,你当真要原谅她?”懿贤也不曾料到,朴实的珮香会做出偷换婴孩,胆大包天的事。 虞渺没有回答。 若非她心智坚定,此时恐怕气绝在床。 那还要从一个月前,她带著珮香趁夜离开將军府时说起。 车马赶路到上京边界时,虞渺和珮香已经是异常劳累疲倦。 珮香想休息,她只好就近找了家店住宿。 夜半三更时,懿贤派出的兵马,找到了店內,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客栈大堂。 这些人拿著一幅画像,见到她时,就嚷嚷了一句:“长公主的女儿找到了!”一行人涌上来,將她请进了备好的马车之中。 她坐在柔软奢华的马车內,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却见她娘一副魂不附体,惊恐害怕的样子。 她问怎么了,珮香也不回答,就颤抖著身子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直到马车进了南山行宫,她看见了懿贤长公主。 虞渺极其惊讶,又恐惧自己內心的猜测是对的。 如此一来,她这么多年受的苦,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太医给陷入疯症的珮香诊治后,她才恢復了神志,见到懿贤的第一眼,她嚇得软著身子,从床上滚了下来,瘫坐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求长公主开恩!求长公主开恩啊!” 虞渺皱眉旁观,看著珮香对懿贤哭喊求饶,猛猛磕头,直到头破血流。 她终於信了懿贤的话。 虞渺头脑发晕,浑身发软,倚著椅子把手,才没瘫软倒地。许是她心血耗尽,只红著眼眶,再也无法留下一滴泪。 “你自己交代吧。”懿贤端坐在位,撑著太阳穴,不愿看她。 懿贤十八岁时,李勤刚上位。那时大晋兵力不足,武將凋零,奚国连吞十六城,李勤只能割地求和。 除了疆土和金子,奚国还要李勤交出质子,与金子一同送至奚国。 李勤最大的儿子才两岁,不可能交出去送死,而奚国民风粗俗野蛮,王侯惧怕,皆不肯站出来,寧愿告病,去爵回乡。 刚满十八岁的懿贤站了出来。 她踏入朝堂,斥责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祖宗和后代享受著皇权和百姓带来的荣华富贵,如今国危,却不肯挽救大晋於水火。 她自请为质子,前往奚国。 第53章 虞渺身世之谜 女子为质,可想而知,她会面临何种境地。 她的两年苦难,换来了百日和平。 直到两国再起衝突,懿贤心知,她死期將至了。 万念俱灰之际,偏偏天要她活。 朝堂人人自危,不敢带兵反抗,唯独一个赵倾风,巾幗更胜鬚眉,握著一桿长枪,带著大晋將士,硬生生杀退了敌军。 懿贤此时已怀有身孕,將要生產,在身边宫女的帮助下,她日夜躲藏,逃回了大晋领土。 徽州是割城之后,距离奚国最近的一个州府。 懿贤逃入徽州,却还是遭敌军追杀。 如此劳苦的逃亡,她腹中的孩子仍旧坚强,丝毫没有胎弱,甚至眼看濒临產期。 懿贤恐惧自己隨时会在逃跑路上生產,最终落得一尸两命。可孩子与她似乎有了心灵感应,直到过了產期,她躲过敌军安全之后,才隱隱有了胎动生產的跡象。 她躲进了一处偏僻的山村,藏在了山脚下的一户人家里。 直到被人发现,她才看到,原来,这小院子的主人,也是一个怀著身孕的农女。 珮香救了她,帮她疗伤送药,懿贤很是感激。 两人皆是孕妇,自然有了共同的话题。她得知珮香的丈夫在外从官,不便带她奔波,她只能在这里等著,生完孩子再去找他。 李勤派出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她。 珮香见到那些衣著漂亮,举止大气的宫女,对懿贤毕恭毕敬时,她就知道,懿贤必定不是普通人。 后来,她夜里去倒水,意外听见了懿贤和宫女的对话。 原来,她救下的人,竟然是当朝长公主。 懿贤濒临生產,只能暂且待在珮香家中。 懿贤迟迟不生,珮香却有了早產的跡象。 三月三,上巳节,两个女人,同一天生下了孩子,且都是女婴。 珮香胎儿小,生產后便能下床,她看著自己可怜弱小的孩子,將来必定不会被父亲所喜爱,又要跟著她吃苦受难。 又想到和她不过一帘之隔的懿贤,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百姓爱戴称颂的长公主。而她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就能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还有最尊贵的身份…… 趁著懿贤產后还未甦醒,宫女出去之际,珮香调换了孩子。 刚刚生產的婴儿,皱巴巴满脸紫红,根本看不出五官如何。 当见自己的孩子,躺进了那丝滑漂亮的绣绸缎中时,珮香忍不住落泪,就让她承受罪孽,换来她的孩子一生享福吧。 她抱紧了灰白绵布被袄中的孩子,离开了屋中。 懿贤走前,感念她的恩情,赠了她百两黄金。 珮香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她想,若她能带著这些钱给虞山越,他必然感恩她的恩情,她怀中的孩子,必然也能有个和和美美的家。 懿贤离別之际,珮香拉住她问:“你给孩子想好了名字吗?” 懿贤抱著怀中孩子,满脸宠溺,“叫安华,愿她一辈子平安健康,享尽荣华。” “安华……安华好啊……”珮香望著她怀中的孩子,痴痴附和著。 屋子里又恢復了往日她一个人时的安静。 她抱著懿贤生下的孩子,想了一个名。 “虞渺,虞渺,渺小如微尘,愿你一生,不被人注意,如尘埃般,安稳平静地渡过。” 也愿懿贤,终身都不会发现她的孩子,已经成了芸芸眾生中,毫不起眼的一粒渺尘。 她架著牛车,把金子藏在了牛肚子里,带著虞渺,去往江都。 …… “我一直以为,娘给我取的『渺』字,是浩渺之意……从小我便告诉自己,不要被困於眼前方寸之间的苦难,要像山川浩渺般心境开阔,必然能绝处逢生……” 虞渺双眼猩红,呼吸窒息,满脸痛苦难抑,手紧紧抓著椅背,指甲苍白陷入,將椅木都嵌出了印子。 这么多年,她將珮香视为全部。联想到她那些怪异的举动,虞渺终於明了。 原来,那日她从虞府失踪,在城隍庙前,求城隍保佑的是李安华,才会在见到她时,惊惧到认不出她。 原来,自从在將军府见到李安华后,她日日窥视的,是她神志不清时,也心心念念的亲生女儿。 虞渺又想起了那盆文竹。 明明李安华什么都有了,珮香却还要她將那盆文竹让给她。 她又想起珮香从千方百计下药也不准她和离,到劝她主动和离,原来中间是隔了个李安华。 珮香见到李安华后,知晓她也喜欢赵载寧,而以她郡主身份,李安华为平妻,都是委屈了她。 只有虞渺和离,李安华才能如愿,成为赵载寧正正噹噹,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唯一正妻。 她本该拥有最好的一切,本该有最尊贵的身份,还有她渴望的安稳顺遂和母爱亲情,这一切都让给了李安华,甚至是她那位夫君! “你好狠的心啊!”虞渺扑上去,抓著珮香的衣领摇晃,赤红的眼睛,宛如溢出了血泪。 “她什么都有了,你却连那盆再普通不过的文竹,也要我让给她!十八年!便是养了条狗,吃肉也会惦记著让它喝汤!在你心里,我怕是连条狗都不如吧?!” 珮香说不出话,只能呜咽哭泣。她对虞渺是有情的,虞渺个子还没灶台高时,就知道做饭给她吃,给她擦脸洗漱,维持体面,不至於真成了个骯脏的疯子。 所以她愿意陪著虞渺离开,再过从前的苦日子,她也毫无怨言,她愿意一直和虞渺相伴。 懿贤泪水模糊的眼睛,上前將虞渺扶进自己怀中,给她顺著气。 “娘会弥补你的,你从前吃过的那些苦,娘都会弥补你的……” 若非请李神医为李安华诊治,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晓自己的孩子,在出生时就被人调换了。 那些太医不敢妄自揣测郡主身世,也不敢再提及懿贤落难的那段时日经歷了什么,想著李安华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早產虚弱之症,怎么治也治不好,只能好生娇养著,索性就不提从前,只道现在。 李神医被懿贤纠缠得烦,总觉得她没尽力治,一直逼迫追问让她想办法。 她无奈之下,便直接和懿贤挑明了,说她怀孕时逃难奔波,导致胎儿早產,这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根本就没得治,胎儿活下来就算命大,就不要再去奢求不能得到的健康。 第54章 必定为你册封郡主 懿贤哪能信李神医的话?她在奚国怀孕后常常体弱,怕孩子出事,多少学会了些诊脉,腹中胎儿分明脉搏强健,生下时宫女也说孩子活泼气息足。 况且,她还是超出產期后生的,怎么可能是早產? “李神医,我敬你是將军府的座上宾,你竟敢胡言乱语!本宫分明是足月生下安平,怎么可能是早產体弱之症!” 懿贤指著她鼻子怒骂,安平是她看著生下,又悉心养大的,怎么可能是早產病症? 李神医碍於她的身份,不敢发怒,冷静解释道:“长公主,你隨便去民间找个赤脚大夫都能诊断出郡主的病症。” “宫中太医皆是学术专精,你这是嘲讽皇宫里养了群废物!?” “我可没说啊!”李神医连连摆手,“他们不敢跟你说,又不让我跟你说,此事能怪我?你便是长公主也需讲道理吧?” 懿贤忍著怒火,逼著自己冷静,召见了那群太医,才得知他们果然有隱瞒。而他们隱瞒的理由,不过是怕她想起过往,迁怒於他们。 只有陪伴在她身边的宫女,才知道其中隱秘。 懿贤吩咐身边的贴身宫女敏清,“敏清,你去查查当年那位与我同日產子的农妇,如今身在何处。” 懿贤仔细想了后,才確定,必然是生產之后,才被人调换了孩子。 她没有想到,那样朴实的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长公主可还记得那位妇人的名字?”敏清问。 “珮香,她叫珮香。” 敏清听了只觉得十分耳熟,她必定在上京中听过这个名字。 最近虞山衡杀兄冒充朝廷命官的事在上京流传极广,连带著那位作证的髮妻,整个虞府都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八卦。 敏清很快就查到了珮香身在何处。 但懿贤並不打算將此事张扬,只命人去查了个彻底。 才得知,赵载寧如今的夫人,被她威胁逼迫过的虞渺,正是珮香如今的女儿。 当虞渺的过往呈现在懿贤面前时,她心如刀割,她的女儿,竟然遭受了这么多的折磨。 难怪她见到虞渺,只觉得莫名有些眼熟,世上哪有女儿不像母亲的?偏偏她还利用自己对安平的爱,去逼她和离。 她赤裸裸地將对安平的宠爱展露在虞渺眼前,若虞渺得知真相,必会极其痛苦。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恨极了珮香,恨不得將她千刀万剐。 赠与百金不足以让她满足,竟还敢惦记她的身份,调换婴儿,又让虞渺出生至今,都活在被父亲一家虐待憎恨的日子里,还要照顾她这位痴傻的疯娘,她简直是贪婪无耻至极! 她派出人去寻回虞渺,却得知她已经带著珮香离开了上京。 …… 虞渺被懿贤找到后,带回了南山行宫。 过往隱藏的一切终於得以曝光。 虞渺却连恨珮香的勇气都没有。 倘若她自己都否定了过往的一切,那么她遭受的磨难,究竟有何意义? 珮香和她这么多年的感情,始终比不过血脉。 珮香跪在地上哭泣,恨不得向虞渺磕头求以原谅。 虞渺终於从痛苦中抽离,神情变得淡漠,她站起身,冷冷看著珮香。 “我原谅你了。” 珮香闻言,身子顿时僵硬,她抬头看见了虞渺那双对她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恍然间,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虞渺没有让懿贤惩罚珮香,珮香感念她的手下留情,一直在佛前懺悔,不再见人。 日子如白驹过隙。 虞渺就这样在南山行宫过了一个寂寞冷清的年。 宫中要举办家宴,立春时,懿贤才从上京回来。 “天还冷著,你身体刚刚恢復,还是要多穿些。” 懿贤与她並站在檐下,天空新洁,连连春雨,將一切污秽都冲了个乾净。 懿贤苦恼著,不知该如何揭露这桩往事,她对安平,这么多年的照顾陪伴,心中一时也是无法割捨,仍旧存著亲人之爱。 安平也是无辜的。 “此事……我还没有告知安平,怕她承受不了。” 虞渺听了,面色坦然地说:“你与她多年相伴,为她费尽心思,自然是有感情的,你若对她割捨果断,岂不是与珮香一样,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懿贤面露欣慰,感激虞渺对她的理解和贴心,更心疼她懂事。 “我定不会委屈你的,只是安平那边,还需从长计议,她体弱,若承受不了打击,恐有性命之忧。” 虞渺自问不是坦荡大气之人。李安华还没见过她时,就送了她那个会让她怀孕时流產出血而亡的香囊,见了之后,更是命宫女污衊她摔碎兰,藉机对她施刑,此后种种欺辱,虞渺都不想再提。 但她,也是有仇必报之人。 从虞览光、虞山衡那些事就能看出,她下杀手,必然果断,要一击致命。 虞渺扯出一抹柔和的笑,看向懿贤,“珮香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两人始终还是会相认,不如到时候让珮香一同回京,也好让安平郡主与她先相识交流,有了感情,安平郡主才好更容易接受事实。” “这样也好,毕竟母女连心,她必定也能感受到珮香对她的多年掛念。”懿贤握著虞渺的手,揉搓著她的手腕,只觉得她过分瘦了些。她忧思过重,吃什么都不长肉。 懿贤又道:“三月三是你的生辰,这一日,我必定要为你册封郡主,昭告天下。我李懿贤的女儿,就应当享受世上最好的一切。” 虞渺微笑著沉默,心里对懿贤,却始终亲近不起来。 她见过懿贤对李安华的爱,心里就如同生了一棵刺,一直扎著,无法拔除。即便李安华如今享受的一切,本应该是她的。 “那你心里可是还有赵载寧……”懿贤总是不喜欢赵载寧,先是祸害了安平,又祸害了虞渺。 “没有。曾经逼不得已嫁给他,也只是別无选择罢了。”虞渺並不想与赵载寧再有任何瓜葛。 “对了,还有这虞府的人,你想如何处置?” “此事就由我自己来处理,可以吗?”虞渺觉得,让虞山衡死了,反倒是太过於轻鬆。 懿贤如今是看虞渺哪哪都顺眼,那样的日子並没有让虞渺溺毙在泥泞之中,她看似柔弱,却从中挣扎著走了出来。 “好好,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有我,只要我的地位不倒塌,就能给你一方肆意妄为的安稳天地。” 第55章 回京入宫,再见安平 虞渺心中早就下定主意,准备带著珮香与懿贤回上京。 她体会过皇权的至高无上,知道那些人有多畏惧权威。 从前是她没得选,才只能后退躲避,现在她有的选了,她不需要再惧怕虞府和李茂的追杀。 她也想尝尝握住权柄的滋味,去看看那些曾经欺辱她的人,再见到她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珮香对虞渺感激得不行。她本以为自己会被懿贤处死,没想到虞渺不仅保下她的性命,还让她有了认女的机会。 李安华如今的身份板上钉钉,珮香只想著,就算给不了李安华荣华富贵的生活,但等到她知晓身份的那天,有母亲陪伴在身边,必定会更好受些。 临近正月尾,虞渺在南山行宫休养得差不多后,终於启程,带著珮香,回了曾经想要逃离的地方。 上京之中並无变化,虞渺却换了一种身份,进了皇宫。 她搬入了离长公主不远的一处寢殿中,灰白的墙围绕,院中满池荷盛开,岸边烟柳翠绿,风景茂盛,宛如江南。 珮香被单独安置在了离李安华不远处的偏殿,她整日眺望著李安华宫殿门口,盼望著见到她。 可惜李安华在外有郡主府,加之日日想见赵载寧,如今更是难得入宫见懿贤。 懿贤也不怪她,只觉得她年轻爱玩,是人之常情。 李安华这日终於入宫,还是因为赵载寧为了找虞渺跑去了西域,她又不可能跟著去,只能换著法子消磨日子。 当她在自家母亲的宫殿中看见虞渺时,她惊得险些喘不上气。 赵载寧千辛万苦跑去西域也要找的人,居然就在上京中,还在她母亲的宫殿之中! 她甚至以为眼前的是幻觉,直到虞渺冷著脸,移开目光,李安华才陡然回过神来。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她指著虞渺,恨不得指到了她脸上。 懿贤见她如此失礼,立即起身,將她手臂拍下。 “不得无礼!” 李安华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质问懿贤:“娘!她为什么会在这?不会是你找回来的吧!” 懿贤有些歉意地看了虞渺一眼,將之前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我从奚国回大晋时,得了一户农家妇女救助,那位农家妇女就是虞山衡的妾室,珮香。我为还恩情,此后,她们会留在我的身边,你也需待她们客气些。” 李安华听了她的话,事情原委是知晓了,但至於如何做,那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我才不要!”李安华甩开懿贤的手,怒火冲冲地盯著虞渺,她眼睛都红了,脑子里全是如果赵载寧知道虞渺在这,必然会不顾一切把虞渺带回將军府。 这些日子,她看见了赵载寧为了找到虞渺,那种冷静沉默到像乌黑暴雨来临前的样子,仿佛靠近的一切都会被他隱藏在眼底深处的戾气绞杀。 但她李安华是特別的。这些时日,她安慰赵载寧去寻找虞渺,赵载寧无论如何生气,仍旧会对她客气相待。 可她嘴上鼓励赵载寧找虞渺,那是真以为虞渺死在了那山匪窝里,要是真的让他找到,先疯的一定会是她。 懿贤心知她难以接受,只能任由她发完脾气后,再好言相劝。 虞渺从始至终,神情就是冷淡平静,好像眼前空无一人,李安华的怒火根本波及不到她身上。 让她疯吧,以后还能有更疯的。 “娘,你报恩也不必让她留在你身边啊!你隨便给块金子,都能让她们吃一辈子了!” 懿贤的耐心一点点被磨灭,她冷下脸,“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教你的那些礼义廉耻,没有学进去分毫?” 李安华脸色一变,懿贤从不会如此重气跟她说话,扭头便衝出了殿內。 走到外面时,她才反应过来,命身边的侍女去警告长公主宫里的人,不准把虞渺在皇宫的消息泄露出去。 殿內,懿贤根本拉不住她,神情有些尷尬地看著虞渺,“渺儿,她……” 她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虞渺见此,亲自给她递过去了台阶。 “她能如此骄纵肆意,真令人羡慕,人活著,谁也不是为了吃苦受气,往后,我也想像她这般活著。” “渺儿,真是让你受苦了,我从此必定不会让你再吃苦受气。”懿贤心疼地说,“那就让珮香去见见她吧,毕竟她们是母女,总是心连心的。” “好,我带去吧,怕她说错话,到时我也能为她圆圆场。” “真是贴心懂事的孩子……” 虞渺知道李安华因为看不惯她,连带著看不惯珮香,她提出带著珮香去,不过是想看看,珮香见到记掛多年的女儿时,又被亲生女儿羞辱,到底会不会后悔,曾经调换孩子的作为。 因为,她太了解珮香。 珮香至今后悔的,是没有早点劝虞渺和离,早点离开上京,才让事情暴露,影响了她亲生女儿享福。 珮香的冷血,与虞山衡如出一辙。难怪当初虞山衡杀兄夺名,珮香会选择帮他遮掩,恢復神志后,还盼望著虞山衡能给她一个正妻的位置。 赵载寧去了西域,李安华为了监视虞渺,便回了宫里住下。 见到虞渺带著她娘出现在园里时,李安华冷笑著,带著一群宫女迎了上去。 虞渺看见珮香见到李安华时,眼睛都有了神采。 不知从哪吹来的寒风,令她的血,一寸寸凉了下去。 多年陪伴,果真不如血脉相连吗? “真够噁心的,之前吸將军府的血,如今又吸我娘的血,你们母女,是不是农田里的水蛭变的?”李安华鄙夷睨著她们。 “不是不是!郡主,我们也没有恶意的……” 珮香神情著急,说话间上前抓住了李安华的袖子。 李安华仿佛沾染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发狠地猛推开了珮香。 珮香跌坐在地,还想解释,李安华当即吩咐侍女,说:“对皇室无礼,给本郡主掌她的嘴!” 侍女们丛了上去,压住了珮香的手臂。 清脆的耳光声在园中响起,虞渺心底仍有些不忍,转头避开,不想目睹。 李安华误以为虞渺是逆来顺受,知道这是在她的地盘上,不敢和她正面起衝突,索性就先把这个老农妇教训个明白,等找著机会,再教训虞渺。 第56章 赵载寧的弱点 珮香脸颊红肿,唇角也溢出鲜血,一双眼睛充盈著泪,痴痴討好地望著李安华。 李安华心口莫名闷了片刻,她那双眼,实在是像幼时养的那只黄犬,无论她怎么打,始终会用湿黑的眼睛望著她,不知反抗。 虞渺以为自己心如冷冰,可见了珮香这样,心里隱隱淬出血,一滴滴地从她心上剥离,她还是开口劝阻了李安华。 “她是长公主的恩人,只要你能承受住长公主的怒火和百姓万民的唾骂,安华郡主想打死她,那就打死吧。” 侍女的手停下,迟疑地看向李安华。 李安华听了她这番话,只觉得十分奇怪,她向来看重珮香,如今却说出了这般冷血的话。但思及懿贤,她不会真的弄死珮香。 “既然不想吃皮肉之苦,就老实些,少在这里四处晃悠!” 她昂著头,眉眼高傲地从珮香身边走过,目光没有一分给与珮香。 女人跪在地上,急促地啜泣著。 虞渺背对著她,望著园中繁盛开,万物爭春的景象,冷冷问她:“她变成这样,是你所期待的吗?” 珮香心中悲伤,没有丝毫恨意,她对安华的爱,像冬天干不了的衣服,穿在身上潮湿难受,不穿又冷得刺骨。她寧愿安华恨她,起码,这样她就不会恨自己。 这是她应得的。 虞渺知道了她的答案。 她恨珮香,又做不到报復,她真真切切,叫了她十几年的娘亲。 於是她只能將恨也隱藏,留在心里折磨自己。 她开始嫉妒李安华。 拥有了懿贤完整的母爱,又有珮香多年的记掛。 她呢? 她拥有了什么? 虞渺慢慢走出游廊,穿过丛,神思游荡。 想来,这世上只有她自己,才能给自己最多最完整的爱。 这年春日,雨水连连,农田里种下的秧苗都被大雨衝散。 李勤迟迟未曾拨款救灾,国库空虚,他旁敲侧击让百官捐款,竟只有不到十人捐献,他满腔怒火,又不愿做他人眼中的暴君,懿贤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召回赵载寧,让赵载寧去管治洪灾,他自会藉由头查治贪官。 赵载寧这把刀,李勤使得顺手,一想到时至今日,他仍旧离不开赵载寧,对赵载寧的忌惮和怨恨也就更深。 远在千里外的赵载寧受召,命其彻夜不停快马从西域赶回。而赵载寧眼下一直没有找到虞渺的踪影,他也只能派人留下,先行回朝。 虞渺从懿贤口中得知赵载寧是从西域回来的,也没有问他去西域作何事,如今她与赵载寧,怕是再也不会有牵绊了。 留在宫中的李安华就开始焦虑了起来,她害怕赵载寧见到虞渺后会悔婚,就找到懿贤,让懿贤去逼迫李勤和赵倾风,择日为她和赵载寧定下婚期。 赵载寧接了圣旨这么久,也合该定下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宫殿里,虞渺坐在屏风后,听著李安华纠缠懿贤。 懿贤极其头疼,眼下正是要用赵载寧的时候,还去逼他,恐怕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她只好劝李安华:“安平,这世上男子千千万,比赵载寧知情趣的,不知有多少,他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娶你,你就算真嫁给他,也不会幸福的。不如放弃,去外面看看其他男人,总有合你心意的。” “我不要!我只要赵载寧!” 李安华眼眶里的泪摇摇欲坠。 她此生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唯独赵载寧,真如天上的月亮,偶尔接近,也似水中捞月,偏偏这月亮太皎洁,太遥远,她就越心痒痒,恨不得攥在手中。 她不是没想过早早用婚姻捆住赵载寧,可懿贤不愿意,总觉得赵载寧天天上阵杀敌,万一哪天战死沙场,她就要落个丧夫守寡的下场。 於是就这么拖著,直到赵载寧娶了別人。 而虞渺用那样下作骯脏的手段嫁给赵载寧,却还能得到赵载寧的喜欢,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只觉得,她如果也嫁给赵载寧,他或许也会对她这般在意吧。 她不肯听话,懿贤只好又温和劝道:“你皇舅舅正为救灾头疼,暂且缓缓再议此事吧,好吗?” 李安华满脸不愿,狠狠跺了一下脚,大声哭道:“救灾与我何干?订下婚期又不会影响他做事!” 懿贤第一次怒了,她扬手扇在了李安华脸上。 原本哭泣的李安华,震惊地看著懿贤,手缓缓抬起,捂上侧偏的脸。 她不敢信,从不对她发脾气说重话的懿贤,居然会动手打她。 “你知晓我为何打你吗?”懿贤平復著怒气问,见她不说话,又道:“你身为皇室郡主,享受著万民供养,且不说让你为百姓做事,可你也不能如此毫无仁心,將人命视为草芥!你知道耽误一天,南方会有多少百姓会被水冲走,会被饿死吗?” 李安华从出生就活在所有人的追捧中,没有见过人间疾苦,更別谈与其共情。她只觉得懿贤为了些不值当的事打了她,她捂著脸,怒气冲冲地跑出去,进了自己的寢殿,把大门一关,不准任何人进去。 虞渺听了这齣闹剧,颇有些感慨。不禁想,倘若她从小生活在懿贤身边,会不会也变成李安华那样? 不,她不会的。 人和人之间,本性就存在著区別。 自赵载寧回来,领了救灾的圣旨,京中百官人人自危,不少人主动捐献,以求留命。 所有人都想起曾经赵载寧连抄三府,斩杀反抗者时的残忍狠戾。 皇帝之威,比不上一个二十三岁的赵载寧,这叫李勤如何放心? 可赵载寧办事迅速果断,救灾顺利,也深得他心,他问赵载寧想要什么赏赐,赵载寧满脸青色胡茬,眼底还透著乌青,说:“请陛下收回赐婚圣旨,往后,不要再插手臣的婚事。” 李勤神色不喜不怒,转过身,眼尾有了微弱的笑意。 赵载寧也是人啊,他的弱点越来越多了。近的如赵倾风,军功显赫他不好动,远的如那些边疆亲信,隨意乱动又怕引起军中动乱。 可若是他的妻子呢? 一个与朝纲毫无瓜葛的软弱妇女呢? “你还没有寻到她的踪跡吗?” 第57章 入將军府,怕是会香消玉殞 李勤从未见过虞渺,只知那女子算计嫡姐,嫁给了赵载寧。 本以为赵载寧会杀了她,却没想,两人还真做了夫妻。 赵载寧寻了许久,陷入疯魔般,不信虞渺死了。 “会寻到的。” “那我便允你。但,你也得亲自去与安平说清楚,你知晓这孩子性子顽固,若钻了牛角尖,懿贤恐对朕生怨。” 赵载寧拿著退婚的圣旨,当日就去了长公主殿。 进去通报的宫女迟迟未出来,他本想不再耽误时间,可又不想懿贤为了李安华纠缠,便一直等著。 懿贤得知赵载寧来求见,又从皇帝那边得了口风,知道他来所为何事。她先见了虞渺一面,问她是否还想与赵载寧在一起? 虞渺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想。赵载寧和安平郡主青梅竹马,他若想娶便娶,如今,从前的事都不做数了。” “那你也一同听听,这赵载寧,是如何解释的吧。” 虞渺藏身在了殿內右侧帘子后,懿贤又召来了李安华,她今日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赵载寧从她两个女儿的心里剔除。 李安华在殿外远远见到赵载寧,眼中一喜,刚想过去找他,就被敏清拦住了。 “殿下在等,还请先去殿內。” 李安华只好先去殿內。之前懿贤打她,也没有来安慰她,气了半天后,才发现懿贤是真不打算安慰她了。现下,还是先去殿內为好。 “安平,我先与你说清楚吧,赵载寧救灾有功,得了赏赐,他求的赏赐,是陛下不再干预他的婚事。” 李安华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心像从高空坠落。 懿贤说,“你一直觉得他心中对你是有情的,不如今日看看,他是如何看待你的。” 一座殿內,藏了两个女人。 赵载寧並不知晓。 懿贤终於召见了他。 他將圣旨呈到懿贤面前,“还请殿下好好开解郡主。” 懿贤从他手中接过圣旨,嘆了口气,“本宫想问你,你对安平,是没有丝毫情谊吗?” 赵载寧沉声道:“我曾险些害郡主丧命,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补偿,而娶她,非我能力范围之內的事。我对郡主若有情谊,也只是幼时玩伴的情谊。娶她为妻,不可能。” 斩钉截铁,毫不留情。 太子一事后,赵载寧彻底恢復了本性。他本就对上京这些人都淡漠,往日想著利用,便多了些好顏色和忍让,却让他们找到了把持他的把柄。 懿贤又说:“你不也稀里糊涂娶了虞渺?她与你可没有丝毫情谊,为何有情谊的,你反而不愿意娶了?莫非是你如今心中有了虞渺,不肯再给別人位置?” 赵载寧瞳孔骤缩。他知晓懿贤不喜欢虞渺,如今,他更不想將虞渺推至风口浪尖。 “与她何干?您与我母亲是至交好友,也应当了解我的本性。娶妻,自然也不会用情谊来选择,皆看我愿不愿意,想不想。” 懿贤虽知赵载寧在虞渺失踪后,也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跡,可她从安平口中得知,赵载寧对虞渺並不好,倒不如说,他更像在利用虞渺做挡箭牌,免得皇帝再在他婚事上打主意。结果没想到,遇见了安华这个死脑筋的。 懿贤对赵载寧也是来了气,“本宫之前召见虞渺,与她聊了聊,劝她与你和离,没想到,她倒是想明白,真与你和离了。如此也好,省得耽误了虞渺,又耽误了安华。” 赵载寧闻言,那双晦暗的眼睛,带著漆黑的锐利,从地面移至懿贤脸上。 他多少了解懿贤,她若逼迫人,必然直接强势,一针见血,虞渺那胆子,定是被她嚇到不轻。 难怪,虞渺会在她宫中,而那一日,他却该死的选择了李安华。 赵载寧一时恨极懿贤,“是啊——若入我將军府,您心爱的女儿,恐怕会在那香消玉陨了。” 懿贤大惊,怒目而视,见他一副狼子野心,毫不遮掩戾气的模样,大骂道:“赵倾风竟把你养成这副无情冷血的样子!” 二人撕破脸皮,赵载寧阴著脸,礼也不行,转身就离开了。 懿贤见他一走,立即起身,去找了藏在一边的李安华。 果不其然,李安华面如死灰,泪水满面。她不敢想,这么残忍的话,是从赵载寧口中说出来的。 赵载寧想让她死。 懿贤劝她,“这赵载寧本性就是如此,安平你如今看清,也是好事。” 李安华不说话。 直到站在外面的珮香进来,看见李安华哭泣的样子,顿时心疼不已。 “安平郡主,这世上男人多得是,何必只惦记他……” 虞渺站在她们不远处,看著两位妇人,围著李安华,语重心长地开解安慰她,转身离开了殿內。 李安华恨恨看向珮香,冷笑道:“你是来看我出丑的吗?见我这么被赵载寧威胁,你一定为虞渺高兴吧!” “不是不是!” 珮香焦急解释,李安华猛地站起身,抬手狠狠將珮香推翻,朝著殿外跑去。 懿贤见珮香倒在地上,捂著手臂痛呼,一看便知她是撞上,立即唤敏清去找太医给她诊治。 珮香被李安华推得骨折,虞渺还是跟懿贤去看了她。 “这些年安平被我惯著,不知轻重,到不如告诉她事实。” 虞渺唇边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朝懿贤道:“安平郡主刚受打击,恐怕承受不了吧。” 现在,还不到时候,她要安华眾叛亲离后,再揭露她的身世。 珮香躺在床上,立即附和,“是啊是啊,我一定会让她接受我的,还请长公主,给我些时日……” 虞渺淡淡收回目光,只觉得她咎由自取。 赵载寧退婚如此果断狠辣,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在她眼中,赵载寧颇有种来者不拒的风流表相。 李安华会真的死心吗?她不信。 果然,李安华又故技重施,假装病发,想要懿贤帮她去劝赵载寧,懿贤一怒之下,直接將她禁足宫中。 李安华便藉此开始闹绝食,逼迫懿贤服软,而这次,懿贤不吃她这套了,迟迟没有出现。 珮香得知她们闹彆扭,偷偷去看望李安华,结果,恰逢撞见她发病后奄奄一息的样子,嚇得浑身惊惧,跑出去喊人救她。 虞渺知道,懿贤对李安华还不够失望,她需得,彻底失望才行。 而三月三,也要到了。 第58章 不做郡主,要做公主 虞渺心知懿贤放不下李安华,多年感情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可她必须要让二人离心。否则,以李安华的手段,她在宫中必无立足之地。 春日晴,虞渺换下了厚重的冬服,懿贤派人给她送来了许多春夏衣物,绸缎金丝,金釵步摇,皆是郡主规格。 虞渺任由宫人替她梳洗换衣,不免想念起了绿沉。 一开始,这些人对她恭敬谨慎,又卑微的態度,令她无所適从,时间一久,她发现自己也能坦然被他人伺候,与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更有了几分像。 难怪,那些权贵会將人命视为草芥,整日活在这种人上人的日子里,那还能把底层人当人? 懿贤来的时候,见虞渺上身是浅白折枝海棠印袖衫,配了条淡绿同色纹的襦裙,容貌温婉明媚,乌髮柔顺地围著纤细白皙的脖颈,满身都是春浓气息。 她站在书案前,提笔写字,动作缓稳,早已没有当初柔弱侷促的样子。 懿贤越看越喜欢她。只觉得这世上,再无男子能配得上虞渺。若她早日知晓虞渺身份,绝不会让她嫁给赵载寧那个武夫。 “渺儿,”懿贤笑著,走至虞渺身侧,看了眼她笔下的字,问:“我要去见陛下赐下册封圣旨,珮香一事,我会如实告知他。” 虞渺停笔,看向懿贤,“那此事不就是人尽皆知了?长公主可是准备告知安平郡主?” 懿贤顿默,虞渺见她为难的样子,心下嘆了口气,“安平郡主如今还在病中,怕是不合时宜。册封一事可以延后,以免您为难。” “不,我既说了你生辰这天册封,那定要做到。”懿贤语气坚定,本就亏待虞渺许多,此事上若在亏待,她为人母岂非失职? “不如这样,先隱瞒此事,以其他名义册封?只是陛下那边……” “陛下那边若隱瞒此事,怕日后对你不利,不过,我可以让他隱瞒。” 懿贤与李勤是从小一起长大,二人虽不如幼时那般亲近,但李勤感激她,也囿於天下悠悠眾口,对她也是给足了权势面子。 虞渺望著懿贤离开的背影,再度提起笔。为了好好活下去,她会用尽手段,即便变成她曾经不耻之人。 殿內,李勤坐在龙案后,听完了懿贤的解释。 懿贤双眼含泪,他眉头紧皱。这虞山衡的事,没想到背后这么复杂。 他若再想用虞山衡,懿贤势必会阻拦。如此一看,虞山衡便只能彻底为废子了。 但他如今,有了更好的棋子。 李勤隱去眼底的炙热,抬眼看向懿贤时,眼中只剩关切。 “虞渺这孩子,真是可怜……她如今认祖归宗,你不为她改名?也应该隨你姓李才是。” 懿贤苦笑著摇摇头,“她不愿,说这名字与她而言,相伴十几年,有了感情,与虞家,並无关联。” 李勤想,虞渺总归是皇室的人,哪能跟別人姓,“那便叫李虞渺也行。” “……眼前最要紧的,还是请陛下,帮我隱瞒此事。安平体弱,与我也是有多年感情的,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让她慢慢接受。” 李勤呵呵一笑,道:“我膝下无女,你的女儿与朕的女儿无异,朕认她做乾女儿亦可。她身世可怜,吃了这么多苦,既然是朕的女儿,那便册封为公主吧。” 公主是正一品,郡主是从一品。 皇太子之女方能册封郡主,李勤为她的女儿册封郡主,是看在她对大晋有功。而皇帝的女儿,才能封为公主。 如此殊荣,也不算亏待虞渺了。 “多谢陛下。”懿贤喜上眉梢。 “你我姐弟,何须如此客气。” 李勤眼中流露笑意,心底已经在盘算,如何利用虞渺,去掌控赵载寧。 册封圣旨下来,宫內人人皆知,皇帝认了个女儿还要册封为公主,却不知这女儿姓甚名谁,恐怕只有到册封那一日,才能见著真面目了。 静贵妃亦是如此好奇。李勤有事从不与她商量,反而处处先和懿贤商量,可人家毕竟是姐弟,懿贤又对大晋有功,她即便是嫉妒,也得做出一副大度样子。 她背后是国公府,如今却迟迟不能册封皇后,想著,不如来探探懿贤的口风,顺便再问问,那將要册封的公主是谁。 两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亭子里饮茶赏景。 懿贤淡笑著把她的问题都退了回去。 静贵妃险些掛不住笑,只一味饮茶。 直到李安华出现,打破了这诡异沉默的氛围。 她哭泣著,满脸泪水,双眼发红,如同陷入了极怒的疯狂里。 懿贤初见她这样,心里猛地一惊,眉头紧皱,刚想问她怎么了,李安华就如炮仗般开口,令她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娘!是不是你要皇舅舅去认她做女儿,还封她为公主的!你怎么能这样!你明明知道我討厌她!你还让她做公主!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 她撒泼打滚,懿贤见还有外人在,敏清见势上前按住了李安华。 “带回她自己的寢殿去,何时冷静了再放出来!” 静贵妃看了出戏,见那李安华歇斯底里的样子,对这位公主更是好奇了。 国公府有位公子,是她的侄子,若能与这位公主联姻,岂不是能得懿贤相助? 带册封后,她必定要提出此事。 如此一看懿贤,倒是顺眼些了。 …… 虞渺得知自己要被封为公主,倒是有些欣喜,公主权势可不小。郡主和公主虽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別,待遇更不相同,欣喜之后,她莫名有些忧虑起来。 殿外,一阵喧囂。 李安华如一道龙捲风,衝进了殿內,见到虞渺,就扑上前想抓她的脸。 周围的宫女也不是吃素的,皆知眼前女子將来是位公主,当即一拥而上把李安华按在了地上。 虞渺站在她眼前,俯视著她。 如此气性,能活到如今,真是全靠身份庇护啊。 李安华见她有恃无恐,立即大骂:“虞渺!一定是你用什么邪术蛊惑了我娘!你老实交代,否则我皇舅舅也留不得你!” 第59章 赵载寧才是陷进去的人 虞渺蹙眉,冷声道:“你整日疯疯癲癲,骂来骂去,不累吗?我若是你,此刻便想想,以后的路该如何走,而不是到处攀咬纠缠,以为用这种手段,能威胁得了皇家天威。” “你满嘴胡言乱语!等我叫来圣僧,你就等著露出原型!”李安华想起身,身上的宫女还压著她,她挣扎怒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没眼珠子的贱婢,看不见我是谁吗?” 几人看向虞渺,虞渺示意让她们放开。 李安华走了。但没有老实几天。 虞渺常常觉得,以李安华这种充沛嚇人的精力,用来做什么事不都得有所成?偏偏用在了歪路上。还死不知悔改。 她攛掇了一群僧人进了长公主殿。 殿內,七个僧人穿著赭色僧袍,双目紧闭,敲著木鱼,口中念经。 木鱼声如坠落在地的雨点般连续响起,吵吵闹闹。 虞渺站在懿贤身后,见她脸色黑沉,眼里的光都没了,盯著李安华不知在想什么。 李安华跪在她面前,满脸泪水,语气恳切:“娘,我是你的女儿,我会害你吗?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我害怕娘被人蛊惑,做了些不情愿之事,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我也告知了皇舅舅,皇舅舅等下也会过来!” 懿贤头都要大了。 李安华平时胡闹,她也不过是视为小孩心性,如今这样,却是搅乱皇宫秩序,不把天家威严放在眼中。给了她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利,被她用来带了一群僧人进宫,胡作非为。 虞渺见懿贤在怒火爆发的边缘,手掌抚在她肩上,安慰道:“安平郡主也是担忧您,若她觉得宫中有邪祟,不如就让这些僧人驱驱邪,若真驱走什么东西,那也算是好事一件。” 懿贤拍了拍她的手背,脸色稍微好了些。 “圣僧,就是她!她就是邪祟!”李安华站在僧人身边,指著虞渺。 虞渺坦然自若,见那僧人双目睁开,淡褐色的眼中精光毕现,仿若真能看穿一切邪祟,令其无处遁形。 “你!”僧人指著她,声音粗糙沙哑,“此女,被饿鬼附身,乃是贪婪自私需吞噬他人尸骸血肉的食人鬼!” 虞渺听了险些笑出声,问他:“那圣僧,这饿鬼,该如何驱呢?” “食人鬼一旦附人体,便驱不了!需得將附身的肉体,以镇魔针破天灵盖,用炙热之铜汁浇筑肉身,才能將其彻底封印!” 这僧人语气冷厉,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李安华听了,顿时睁大眼睛,欣喜道:“还请圣僧,斩妖除魔!” “放肆!”懿贤忍无可忍,火冒三丈,“一群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敢在天子脚下血口喷人,就看你们的脖子,是不是比那些金银珠宝还要硬了!” 一眾僧人闻言,默默对视。 请他们来的,便是这位身份高的皇室郡主,说好是驱逐一个攀附蛊惑皇室的农女之子,只要將人嚇走就行。 可眼前,似乎有些不对劲。 虞渺听了他口中骇人的杀人方法,脸上的笑意彻底散了,“她是皇室郡主,胡作非为,不会诛连九族,眾位圣僧能出家,想必,是不用担忧诛连九族了吧。” 这些僧人脸上露出恐惧,纷纷看向李安华。 李安华神色难堪,懿贤竟然护虞渺到此种境地。好在,她的皇舅舅来了。 “陛下到——” 內侍通报后,李勤方步走进,身后跟著一列御卫军。 一行穿甲佩剑的御卫军,二话不说就上来將这群僧人压住,跪倒在地。 连天子都来了。他们终於知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 李勤目不斜视,直直看著虞渺,虞渺匆匆行礼。 李安华率先开口,怕这群僧人惧怕威严,先胡言乱语,把她供出去了,“皇舅舅,这虞渺是被饿鬼附身之人,蛊惑我娘,你快將她打入大牢!” 自从奚国回朝至今,懿贤从未有过此刻这般失望与愤怒。她眼眶通红,失望地看著李安华,没有阻止,任由她闹。她想看看,自己究竟把她惯到了何种地步。 李勤劝她,“安华,你为何总是与他人过不去?你即为郡主,已是万万人之上,应当注重自身修为。” 李安华闻言,险些瘫软在地,她震惊望著李勤,脑子里已经是无法思考,“皇舅舅,你是不是也被她蛊惑了!” 话音一落,李勤身后的內侍立即呵斥,“放肆!天子怎么可能被邪术蛊惑,郡主慎言!” “我、我……”李安华顿时惊回神,发觉自己逾矩了,急急惶恐道:“虞渺曾是赵载寧的夫人,眾人都知晓她的身份,可如今却要变成公主,所以……所以我接受不了……我绝不是有意冒犯皇舅舅您的!” 李勤脸色极其不好,却也忍著没有朝李安华发火。 虞渺看著这群天家皇室,对李安华的容忍,真是超出了她的认知,可以说是到溺爱的地步了。 焉知,这份溺爱,不会是杀死她的利刃? “册封一事已定,不要多言。”李勤又下令,“把这群人带去审问,按律处置!” 宫女侍卫下去,殿內顿时空了。 李勤这才指著李安华骂:“还有你!回去面壁思过!真是愚不可及,联合外人来污衊自家人,但凡这邪祟之事被有心人利用,你知晓会引发多大的问题吗?蠢货!” 李安华哭著,脑子里糊成一团。 她想不明白,为何遇见虞渺,自己就屡屡受挫。 一定是虞渺克她!她万不能留虞渺在皇宫之中! 殿內只剩下三人。 虞渺恭敬站在一旁,她第一次面见天子,却因著在將军府,只觉得他是个昏君。如今一看,正值壮年,面目精明,並不像那般昏庸之人。 “虞渺,我知道你。”李勤目中噙笑,与她对面而立。 虞渺低著头,没敢直视他。 “赵载寧可是找你找得要入魔了,没想到,你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虞渺听见他的话,神色沉了下来。 李勤细盯著她情绪变化,才发现,赵载寧和虞渺之间,恐怕赵载寧,才是陷进去的那位。 第60章 我和他早已和离 “我与他,早已和离……” 赵载寧是个疯子,虞渺不想和他纠缠太深。而皇帝忌惮他,她如今背靠皇室,自然也要表態。 李勤笑道:“与他在一起,恐怕不是件易事吧?他幼时便顽固倔强,长大后,更是喜怒无常,心思比朕这位帝王还难猜。” 懿贤打断二人对话,“都是过去事了,何必再提?况且,渺儿將来的夫婿,也必须先过我这关。” 谁能料到一个赵载寧,竟然能祸害她两个女儿?况且,如今虞渺是公主,夫婿將来也必须入赘皇家,绝不能下嫁。 虞渺如今却並不考虑男女情事,因此也不想招惹赵载寧,二人在一起时,感情也不见得多好,现下和离,她可不信,赵载寧如此冷酷无情的人,会寻她入魔。 许是又演给谁看的把戏。 眼见册封的日子一日日近了。 李勤命人擬定册文后,本应由朝中臣子或宗室人担任册封使,而李勤却要亲自为她册封,足以显皇权重视。 时间颇为紧促,吏部司封司开始为了虞渺的册封礼准备各项事宜。 反观虞渺,她除了和宫內嬤嬤学册封礼仪,就是试穿礼服,两件事做完,倒也没有別的了。 懿贤常与虞渺坐在水榭中赏煮茶,她会问虞渺从前的一些习惯,好让宫人按照她的喜好来。 “既然閒了,不如我带你去京郊青山观祈福?我去奚国前,便在此处道观请了个平安符,后来一直隨身携带,想来,或许也因此,我才得以庇佑,能怀著你从那处地方回来。” “好。” 虞渺应下,她便说明日是个好天气,正好去青山观踏春祈福。 懿贤做事果断,当即命人去准备事宜。 虞渺望著池边烟柳,饮了口暖香红茶,驱散了身体些许春凉寒意。 她故作无意问起:“踏春祈福,就我和长公主去吗?” 懿贤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下,轻鬆的神態变得沉重了几分。 自从僧人那件事后,李安华就禁足郡主府反省,她也未曾去看过她。 如今想起安平,她也还是头疼。 “你我母女二人也未曾出去游玩过,就不多叫人了。” 然而,次日一早,虞渺就得知懿贤去了郡主府。 听说是这次李安华发病很严重,懿贤不得不去看她,只好派敏清陪著虞渺去。 这种事,也是在虞渺意料之中。说不上失望。 敏清是位年近四十的姐姐,自懿贤从奚国回来,她就一直服侍懿贤。后来,有了机会放出宫成婚育儿,她也还是选择留在了懿贤身边。 虞渺很喜欢她。她做事细心全面,为人果断聪慧,是位极好的女子。 今日有她陪著,虞渺也不算无聊。 马车出了城,向东而行。 土道两侧,是蔓延无际,刚插秧没多久的麦田,一眼望去,油绿青翠。 隨行的四位侍卫,骑著高头大马,跟在马车左右,路上来来往往扛著锄头的农人,瞥了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 上京常有达官贵人去青山观祈福上香,据说那做道观,灵妙无比,只要心诚,必会得以神仙护佑。 马车行至山脚,虞渺掀开车帘,往青山观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山顶桃盛开,如片片柔软粉云,只能瞧见粉云间半隱半现,红墙黑瓦,飞檐冲霄的道观屋顶。 道观中香火旺盛,观门前,不少扎著裤脚的担夫担著些吃食果子,招呼来往的旅人。 虞渺带著帷帽,敏清也带著帷帽,敏清扶著她下了马车后,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夫人昨日派人来知会过守静真人,她说,她想见见您。” “好。” 虞渺有些好奇,能与懿贤相识,必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坤道。 观內,供奉神像前的烧金炉前,百姓排著队,手里拿著香火金纸,准备投入炉中。当炉里冒出屡屡青烟,裹挟著檀香飘向天际时,炉前的人就会双手合十,闭目祈福。 虞渺看见了他们脸色的神情,或惆悵,或焦虑,或痛苦难安,皆在燃香的这一刻,得以解脱片刻。 她隨著观內的小坤道进了观中后院禪房前,小坤道站在紧闭的门前,细声道:“还请这位善信,单独进去。” 虞渺点点头,推门而入。 屋內,一位慈眉善目,年约甲的坤道,正坐在榻上打坐,笑意柔和地看著她。 “善信虞渺,见过守静真人。” 守静抬手,邀她下榻。 虞渺坐在她身侧,有些拘谨。守静给她的感觉,就像虚无縹緲的一阵春风,柔和又神秘。 “我从你母亲口中,得知了你的过往。她怕你心中有怨难解,便让我助你开解。” 虞渺神情严肃了几分,她看向守静,眼中略有些警惕。 守静见她的神色,笑道:“我不是来劝你放下仇恨怨懟的,我並非你,无感同身受,也无权干涉你的选择,你无需对我防备。” 听她这番话后,虞渺脸色才缓和了些。 若是劝她,放下对虞府和李安华的怨恨,那不如免开尊口。 “那守静真人,为何要见我?” 守静道:“懿贤曾带安华郡主来找我求神占卜,但看那卦象,与安平郡主並不相符。”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李安华不是她的女儿?” “世间万物皆有其运行规律,道者,顺应自然。” 虞渺听不得这冠冕堂皇的废话,遂问:“那道长为何要见我?” “你的路才刚刚开始,为道者,亦心有怜悯,遂赠你一字——『定』。” 虞渺不懂,“何意?” 守静道:“於名利场中,定心;於儿女情长,定意。” 虞渺立即领悟她话中的意思,意思就是要她不要迷失在权力场中,也不要对情爱三心二意。 可后者,却显得无稽之谈了。 守静看出她心中所想,“我观你桃旺盛,一不小心,恐会引起国基动乱的血腥之灾。” 男女情爱上升到国家大势,这话谁爱听呢?讲得好像要她立马遁入空门,才对得起芸芸眾生一样。 休想道德绑架她。 “多谢守静真人提点,若早些年听到这番话,我必会遵从,可如今,我只想隨心。” 话有些冒犯,守静並未生气,笑容未减半分,“若能坚守本心,如此亦好。” 一番话说下来,虞渺踏春的心思少了大半。 出了禪房时,她神色有些疲倦,敏清没有追问,而是带著虞渺去祈福求了个平安符。 在供奉神像的大殿外,是一片摆放烧金炉的空地,虞渺站在大殿左侧屋檐下,隔著人来人往,遥遥望见了站在另一端屋檐下的赵载寧。 第61章 赵载寧出手相助 赵载寧身形挺拔,浑身带著戾气,往日俊美的面容也不曾细心打理,任由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 趁著他还没看见自己,虞渺慌忙將帷帽带上,低著头沿著走廊往道观外走。 敏清也看见了,她將帷帽带上,紧紧跟在虞渺身侧。 將要走到门口时,虞渺猛地撞到了男人坚硬的胸膛上,险些將她的帷帽都撞翻了。 她急忙扶好帷帽,隔著白色的帘子,虞渺隱隱约约看清了赵载寧的轮廓。 她心口猛猛跳动著,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如果开口一定会被识破。 於是,她故作不在意,想绕开他离开时,赵载寧伸手拦住了她。 早在刚刚,他瞧见了对面走廊下,两个带著帷帽的女子,一前一后姿態匆匆地往外走。当他目光落在前一个女子身上时,多日未曾感受到的心跳,此刻仿佛在耳边剧烈跳动。 这人身形,和虞渺极其相似,他有一瞬间,甚至都以为那就是虞渺。 他不由自主往这边走,等待他回过神,已经站在了虞渺面前。 他垂著眼眸,漆黑的眼珠仿佛透过帷帽,看见了她的脸。 赵载寧刚想掀开她的帷帽,身旁的敏清立即出手阻拦。 “放肆!”敏清压著喉咙,沉声骂他,“我家小姐容貌,岂是你一个粗鄙男人能看的?” 赵载寧看都没看敏清,盯著虞渺,声音带著淬了冰似的冷,吐出一个字:“滚。” 敏清帷帽下的脸都黑了,这赵载寧未免太过於猖狂了。 虞渺已经是魂不附体了,维持著最后一丝冷静,不让自己发抖。她不敢想,若是在这里被赵载寧发现,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后果。 敏清又道:“这位公子,你若是非要见我家小姐真容,便做好娶我家小姐的准备。” “嗤。” 赵载寧闻此话,脸上浮现出桀驁不驯的神情,他冷声嗤笑,仿佛在嘲讽敏清不知好歹。 但好在,这话许是让他觉得噁心了,他提步转身离开了。 虞渺鬆了口气。 在青山观遇见赵载寧,这春景她是一点观赏的心思都没有了。 “回宫吧。” 马车穿过桃林,沿著来时路返回。 虞渺坐在马车內,有些心不在焉。 敏清只好安抚她,“公主何必怕他?他便是再如何权势遮天,也不敢对您如何。” 虞渺揉了揉眉心,“希望如此吧……” 马车猛地顛簸了一下,虞渺顿时瞌睡都散了,刚回过神,自己就被敏清护在了怀中。 “別怕。”敏清抱著她肩膀,挑开车帘缝隙往外看。 车外响起了刀剑碰撞和马的嘶鸣声,一群埋伏在山路两侧灌木丛里的杀手躥出,青天白日穿著黑色夜行服,手中剑光闪烁。 对方有十来人,而保护虞渺的侍卫只有四个。 两人护在马车旁严防死守著那些偷袭的,还有两人在外围抵挡著这群杀手。 这些杀手身手矫健,目露凶光,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杀手。 能重金请这些人在这截杀她的,除了李安华,根本就没有別人了。 虞渺知道她蠢,没想到这么蠢。 她还以为自己是懿贤的亲生女儿,以为杀了她,迎来的不过是责骂禁闭。可惜,她要失算了。 虞渺死了,李安华活不了。 虞渺活著,李安华也活不了。 敏清从车壁柜子里拿出一个信號弹,手伸到窗外发射后,她神情镇定,安抚虞渺,“附近有巡逻兵点,援兵很快就会赶来,这四人也是宫中精锐,不要害怕,不会出事的。” 虞渺压著气息,点点头。 外面原本廝杀搏斗的声音停了片刻,敏清掀开帘子,就见有一道剑影从车外闪过,將那偷袭接近马车的杀手,穿过胸膛,將他钉死在了地上。 赵载寧骑马出现,从车边走过,在马上俯身下腰,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渺也看见了。 她惊惧地缩进了敏清怀里。 赵载寧准確地捕捉到了车帘后的目光,策马走近时,敏清將虞渺挡在了身后,將帘子掀起了一半。 赵载寧居高临下地看著她,语气淡漠,“竟是敏清姑姑。” “我为长公主来青山观祈福,没想到遇见杀手,劳烦赵將军相助了。” 赵载寧见到敏清,完全没有在意她身后的虞渺,粗略一眼,以为是个胆小宫女,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赵载寧身形高大,勒马转身,手中持剑,策马衝进了杀手人群中,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那些气势汹汹的杀手,在他狠辣的剑法下没撑过十个回合,剩下的人见势不对,纷纷逃走。 援兵到来前,他就將人杀退了。 虞渺透著帘子看著赵载寧杀敌的身影,极其肆意狂傲,宛若游龙入水,这一刻,虞渺才知晓,赵载寧真是天生的武將。 他若为刀,必是一把所向披靡,睥睨天下的利刃。 可皇帝身处高位,最重权衡,赵载寧的存在,隨时会让他的权力失衡,最终失去对朝廷甚至是天下的控制。 他没有回头,杀敌后,策马往前,身影消失在了山路和青绿茂田衔接的尽头。 回宫后,大殿內一片寂静。 敏清匯报完此事后,懿贤脸都黑了。 虞渺看著她脸色变换,想必是已经猜出是谁做的了。 虞渺可不会让此事就这么揭过去,若她再当缩头乌龟,懿贤只怕是会以为她是个软弱能欺的包子,往后对她遭受这种事情的底线,必会一降再降。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吃。 “青天白日,竟然敢在天子脚下行凶,蔑视皇权,更祸害百姓,长公主一定要彻查到底,对背后之人严惩不贷!” 虞渺义正词严,懿贤也知此事不能作罢,便吩咐敏清去查。 敏清神色有些为难,但还是问:“若查出背后之人,如何处置呢?” 说到此,懿贤更气,“按律处置!” 虞渺也知道她心里必然不舍,此事不足以让懿贤杀了她,但足以让她们母女二人离心。 经过此事,虞渺更坚定了,要杀了李安华的想法。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人阻她活命的路,那休怪她也下手狠毒。 第62章 削去封號,贬为庶人 李安华买凶杀人证据確凿,被懿贤关在郡主府中。由於她如今尚为郡主,因此並未交由三法司处置。 虞渺殿內,她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珮香,神情冷到极致。 珮香眼泪像珍珠一样滴落在地面,她身前,已经积了一小滩泪水了。 “求求你了,渺儿……她只是被惯坏了,求求你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她还年轻,往后还有几十年,她一定能变好了……” 虞渺心口像压著一块冰冷的巨石,喘不上气,呼吸一口,心腔里都是凉的。她与珮香十几年母女,她如今,竟然能为了一个从小没在自己身边的女儿,跪在她面前乞求。 她呼吸有些颤抖,“她年轻?那倘若她真的得手,让那群杀手把我杀了呢?我往后的几十年,谁来给我活下去机会?” 虞渺看著珮香陷入沉默,她甚至连安抚她,欺骗她的话,都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些腌臢事,总是源源不断地出现。 “对不起……对不起……”珮香囈语著,盯著地面,又开始落泪,她忽地抬头,看向虞渺,“渺儿,你一定对我还有感情吧,看在我们我们母女多年的份上,求求你,在懿贤长公主面前求求情,她一定会听你的,而且,她与安华也是多年感情,必然不会处死安华,你也就当给她个台阶下,免得这件事,影响你们亲生母女的感情。” 珮香这回倒是聪明了,可虞渺也彻底失望了。 “好啊,”她冷笑著,看著珮香露出期盼的神情,“那你就去亲自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以及,你是如何调换我和她的。” 这件事,李安华迟早都要知晓。 珮香点头应下,脸色苦得,五官都皱在了一块。她也期盼著,这件事能让李安华成长,彻底清醒。 …… 懿贤提审李安华这天,虞渺也在一旁。 大殿內,內侍將李安华从宫外带了进来,她脸色苍白,神情紧张侷促,自懿贤下令禁足她,她就隱约猜到,是刺杀虞渺的事败露了。 如今一看,虞渺端坐懿贤身边,毫髮无损。 真是群废物,白让她了那么多金子。 “安平,你可知错?” 懿贤近来彻夜难眠,容色倦怠,看著李安华惊慌害怕的样子,內心更是煎熬。 这是她亲自养大的孩子。 也是她亲手养废的孩子。 “娘……我不知是何事……”李安华不愿承认,心里还带有一丝侥倖, 懿贤嘆了口气,摇了摇头,示意让人把那些证据和供词呈至李安华面前。 李安华看见托盘里东西,立马朝后缩去,直到撞到身后的宫人,她才抱著膝盖停下来。 “是虞渺!”她指著虞渺,大喊道:“是虞渺陷害我!我怎么可能会买凶杀人!就是她陷害我!自己买凶,然后来污衊我,她分明是嫉妒我!嫉妒我和载寧哥哥青梅竹马,嫉妒我身份高贵,她却是个卑贱庶女,她恶毒至极!” 李安华陷入癲狂般,说话间慌慌张张跪行至懿贤面前时,被旁边的宫女压著肩膀,按至地面,她侧脸贴在冰冷的地上,狠狠瞪著眼前的虞渺,嘴里不知说些什么。 懿贤猛地將手里的杯盏砸在了地上,茶叶和水四溅开来,“她嫉妒你?她何必要嫉妒你?我看你真是被我惯坏了,我也有错,我连为人的品德,都没能教会你!” 虞渺高坐椅上,端著茶杯,垂眸睨著她,如看螻蚁一般,眼底有淡淡杀意,不过,她嘴上还是开劝了。 “长公主,安平郡主如今年纪还小,怕也未脱孩童心性,的確顽劣了些,倒情有可原。” 懿贤怒道,“她未脱孩童心性?她与你一般大,你如此懂事,她却连个礼义廉耻的耻字都不会写!” “她从小便被您捧著长大,自然娇气些,但毕竟,她如今才十八,往后还有几十年,不如给她一次机会,看她能否改邪归正。” 听了虞渺的话,懿贤迟疑了,却又为自己迟疑的片刻,感到羞愧。 “谁需要你给本郡主机会?你算什么东西?”李安华恶狠狠地骂著,想要挣脱宫女压制的手。 “渺儿,只怕是要委屈你了。”懿贤苦笑著。 虞渺露出一抹温和的笑,“不委屈。” 反正,她长这么大,受的委屈得还少吗?就算她不为李安华求情,懿贤就会处死她吗?倒不如顺水推舟,让懿贤觉得亏欠她更多。 懿贤心下决断,下令道:“既然不肯悔认,那便先削去封號,禁闭宫中偏殿,若再无悔过之心——贬为庶人,驱逐出宫。” 李安华不可置信。 “娘……”她声音颤抖,眼眶通红,盯著懿贤,满是失望和憎恨,“你怎么可以因为她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女儿啊!你居然要把我贬为庶人……虞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一声比一声嘶哑惨烈。 虞渺看著她被人拖出去,心里极其疑惑,为何李安华对她的恨意,如此深刻?她们之间,从前甚至称不上有利益衝突,为一个赵载寧,就能恨到如此地步吗? 虞渺不知道的是,从李安华得知赵载寧娶了她,又愿意留下她时,她內心就有一种直觉,觉得她能抢走赵载寧,就会抢走她別的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虞渺有如此大的敌意。 兴许,也是母女连心?珮香恢復神志后,时时刻刻害怕虞渺会被懿贤找到,然后认回去,导致李安华失去拥有的一切。 李安华,或许就是感知到了珮香这样痛苦煎熬又防备的情绪。 “渺儿,我对不起你……” 懿贤拉著她的手,眼泪从脸颊滑落。 虞渺手心贴著她的手背,笑道:“不会,我理解您。我不也是选择原谅了珮香吗?我们终究是人,不是没有感情的动物。” 说到这,懿贤抹去脸上泪,语气冷冷,“珮香此人,对你不也是没有多少感情?她与安平没有养育之恩,却还是牵肠掛肚,甚至防备著你被我找到,若对你有感情,她还能每日安睡?” 第63章 珮香告知李安华真相 懿贤的话让她的心忍不住的抽痛。 虞渺沉默了。 她告別懿贤,找到了候在殿外的珮香。 珮香的泪水,她如今再看见,已经毫无感触了。 “走吧。” 虞渺朝著关押李安华的偏殿走去,珮香痴愣在原地,直到她身影要消失在宫门口,她才疾步跟了上去。 “安华她刚刚情绪如此激烈,若告知她这件事,我怕她发病,能不能……” 珮香紧跟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若想出尔反尔,我不介意去懿贤面前,哭诉哭诉我的委屈,倒看看她,究竟是对我的愧疚多,还是对李安华的气火多。”虞渺瞥了她一眼,眼神冷厉,立马把她给震慑住了。 珮香不敢再开口,一路上紧闭著嘴巴。 直到进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內。殿內不算宽敞,外处地面石板中生出杂草,石板缺角,整个地面看上去破破烂烂,也无人修补。 殿门外,两个內侍刚刚落锁,全然没管里面哭嚎撞门的李安华。 见到虞渺时,两人行礼,交出了钥匙。她將钥匙递给了珮香,让她自己开门进去。 珮香接过钥匙,慢吞吞地往前走,停在殿门前,听著李安华哭嚎,她不敢现在就开门进去,因为怕她承受不了。 直到里面的人哭喊停下,不再撞门。 李安华瘫坐在破旧的殿內,听见外面有人开锁,眼睛一亮,以为是懿贤来了,当即想起身,却见是珮香,她脸上期盼的神情立即消失了。 “安华……你还好吗?”珮香走进殿內,愁容满面,关切问她。 “你来干什么?”李安华嫌恶地收回目光,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必然是虞渺让她来看笑话的,她绝不会让这对母女得意。 珮香上前想扶她从冰冷的地上起来,刚弯下腰,李安华抬手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离本郡主远点!” 珮香捂著脸,眉头紧皱,“安华,你別盼著懿贤来了,她不会来见你的,也不会宽恕你的行为,你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她更厌恶你。” 李安华瞪著那双和珮香十分相似的眼睛,仿佛要吃人喝血般,盯著珮香,“死农妇!谁给你胆子在本郡主面前挑拨离间的!” 她还是不知悔改,如此一味莽撞下去,只怕有朝一日,真的小命难保。 珮香下定决心,为了她的將来,开口了。 “你並非懿贤的亲生女儿,虞渺才是她亲生的!” 李安华愣怔了许久,而后胸口剧烈起伏著,双眼红得渗人,猛地朝珮香扑去,將她扑倒在地,掐著她的脖子,头髮散乱,如同鬼魅。 “胡言乱语!敢污衊皇族血脉!我看你是想死了!我要皇舅舅诛你九族!” 虞渺站在门外,透过缝隙,神情淡漠地看著里面发生的一切。 李安华的怒吼声不断响起。 虞渺心里,隱隱有著报復的快感。 原来有权有势,操纵別人的人生和性命,竟然如此愉悦。 难怪虞府那些人,总是换著样去操纵她,又漠视她。见她卑微苟活,看来,是从她身上,得到了拥有权势,和得知自己处於人上人的快乐。 “安华!安华啊!是我错了!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是我为了自己的贪念,趁著懿贤生產,將你和虞渺调换!才导致你如今走入歧路!如果我没有做这件事,当初拿著懿贤给我的金子,我们娘俩找个地方,好好做些生意,也能富裕一生!是我错了啊!是我错了啊!” 珮香的哭声縈绕在这座淒冷的偏殿之上,令人闻之发悚。 她一直喊著,是自己错了,这句话,却成了李安华耳中的梦魘和咒语。 “你闭嘴!”她狠狠掐著珮香的脖子,想杀了她,身体愈发脱力,手下的劲也越来越小。 “一定是虞渺让你来说这番话的,想看我出丑!我娘才不会被你们矇骗!你们一定是给我娘下了邪术!” “懿贤长公主才是我的母亲,我是大晋的安平郡主!就连大晋皇帝也把我捧在手心,你们这群骯脏下贱的人,一个妾室一个庶女!还想拖我下去!把我变成和你们一样下贱的人!做梦!” 虞渺站在屋檐下,遥望著这皇宫中的天空。 身后是珮香和李安华越来越小的爭吵。 一开始,她心中还有报復的快感,可隨著她们的对话,虞渺似乎也被牵扯进去,心绪像掉进了泥泞漩涡中,无法抽身。 她是被调换的另一个孩子。作为另外两位当事人,且还如此痛苦,她却像置身事外般。 虞渺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口一点点被抽离了。 她无法感知到有关於珮香一切的情绪,痛苦,失望,煎熬,通通消散了。 她不应该用別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的人生。 她应该站在岸上,看著始作俑者们,痛苦,煎熬,万劫不復。 直到屋里的人安静下来,虞渺才推门而入。 她看著李安华浑身凌乱,脸色苍白,和珮香面对面坐在地上。而珮香脖子上都是指甲血痕和被掐住的淤红。 “呵,李安华,你送我香囊那一日,可有想过自己会有今日的下场?”虞渺高高在上笑著。她从头到尾精致体面,更显二人狼狈不堪。 李安华默不作声,盯著虞渺的脸,从她脸上,看出了几分懿贤的样子。 果然。 人生片刻反转顛覆。 曾经被她视作低贱螻蚁的人,成了尊贵的皇室血脉,而她,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低贱庶女,想到自己的生父是虞山衡那个偽君子,她心里一阵噁心。 “若说人生真是奇妙。”虞渺缓步走到李安华身边,“其实,万般苦果,都是你自己种下的因。倘若你善待我,对我有几分礼遇,甚至轻蔑我都没关係,我们之间,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可你想杀我,屡次三番,对我痛下杀手,你说,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你放屁!”李安华驀然起身,半佝僂著身体,如恶鬼般盯著她,“是你!都是你的错!你既然成了虞府的卑贱庶女,那这就是你的命!你就应该好好做你的庶女!而不是想著用手段替嫁给赵载寧!全是你的贪婪才害得我变成如今的样子!你才是该死的那个!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 第64章 虞渺冒充长公主的亲生女儿 李安华朝她扑来,虞渺侧身躲开,她一个扑空,摔倒在地。 珮香见她摔得重,连忙上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虞渺提步走出殿內,挡住了殿外的光,她回头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李安华,她的身影如同阴影般笼罩著李安华,声音像从天边传来似的,轻飘飘地砸进了李安华耳中。 “你偷了本该属於我的东西,那我也要將本该属於你的东西,还给你才是,虞山衡倘若得知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安平郡主,一定高兴非常吧……” 李安华盯著她离开的背影,咬著牙,浑身都在颤抖。 珮香提著一颗心,不敢阻止虞渺,也不敢去安慰李安华,怕她越发激怒。 懿贤还是让李勤下旨昭告天下了。 长公主寻回亲生女儿,將在三月三日,册封为公主。百姓莫不震惊,好奇其中缘由,那从前的安平郡主,又该何去何从? 虞渺终於等来了册封日。 宫廷主殿內,虞渺身著华丽礼服,以扇遮面,姿態端庄,缓步走进了这座恢弘的威严大殿。 周遭是皇室宗族和各位重臣,李勤和懿贤站在大殿之上,含笑望著虞渺走来。 李勤拿著厚重的册封册文,微沉的声音,气势十足,传遍大殿。 “周纪王姬之盛,车服不系其夫;礼崇帝女之仪,教行於內,实姿贞顺,方表嘉柔。咨尔虞渺,言容有则,聪慧自持,肃雍成德,宜申宠数,用示褒荣。” “是用封尔为善寧公主,锡之金册府邸,主者施行。” 虞渺抬手至眉上,从李勤手中接过了沉甸甸的金册。 周遭人虽心有疑惑,但皆不敢表露。直至听见虞渺的名字,脸上才有了些疑问。这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懿贤上前拉住她的手,脸上满是欣喜。 “设宴摆在公主府中,你也该去看看你的公主府了。” 此次宴会皆是懿贤亲自操办,宴请了上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 “谢过长公主。” “你是不是要换个称呼了?” 虞渺向著懿贤一笑,“谢过母亲。” 册封结束,眾臣屏退,李勤笑道:“这宴会朕就不去了,你们娘俩好好玩。” “谢过皇舅舅。”虞渺又朝李勤行礼。 今日之后,她就是大晋唯二的公主之一。 天色正好,明媚温暖,奢华的宫车由四匹汗血宝马拉出宫,白叠金的车纱,在日光下耀耀生辉。 车后还有隨行的宫女洒下册封礼,街道沿路的百姓围绕欢呼,丛在车后捡礼,不少人好奇地盯著白金车纱里的人影,想一窥公主真容。 待宫车行至公主府前,虞渺隔著层层重纱,瞧见了公主府对面的將军府。 她有一刻,都要怀疑这是皇帝故意的。 上京这么大,为何偏偏要將公主府安置在將军府对面? 皇命难为,她也只能坦然接受。 公主府內,朝臣家眷已静候其中,坐在宴席上,无一人动筷,只等著正主出现。 但见人还没来,不少人已经开始八卦懿贤长公主的这位亲生女儿到底是何来歷,竟能破例被册封为公主,陛下还赏赐了公主府,简直是无上殊荣。 席间有人道:“也不知这公主被认回前是什么身份,据说是流落在外长大,莫不是个乡野村妇?” 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但这安平郡主自小被长公主养在身边,也不可能被长公主所拋弃吧?往后这两位该如何相处呢?” 虞知月和齐曦坐在一起,听见这些人的言论,立即想起这几日从宫女口中得知的消息,“我倒是听说,这李安华被削了封號,早就不是郡主了。” 此言一出,眾人吸了口凉气。更为好奇,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一个册封公主,一个被削封號。 虞知月颇有些得意地欣赏著这群人脸上惊讶的表情,她父亲虽降了官职,但在宫中,还是有些人脉的。 裴行玉听著她们八卦,百无聊赖地剥瓜子吃,她对公主一点也不感兴趣,要不是她爹逼著她来,她今日就出去打马球了。 內侍通报的声音自外响起:“懿贤长公主到——善寧公主到——” 厅內顿时鸦雀无声。 眾人起身行礼,侧著眼珠子,往门外瞥去,只见两个装扮华贵的女子,並列而入。 在懿贤长公主身边,穿著水红绣金襦裙的女子,自然就是新封的善寧公主了。 “平身落座吧。”懿贤摆手,握著虞渺的手往主位走去。 眾人这才看清善寧公主的相貌。 姿態端庄,肌肤白皙,眉目温和柔婉,却面无表情,浑身透著疏离冷淡的气息,仿佛谁都入不了她的那双漂亮乌黑的眼睛里。 安静的宴会上,猛地响起一阵桌椅杯盏撞动的叮铃声。 眾人看去,虞知月和齐曦站在位置上,痴愣愣、震惊地盯著主位的虞渺。 虞知月猛地闭上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睁开眼,那位置上端坐的,不就是虞渺吗? 她指著虞渺震惊地说不出话,囁嚅著唇,欲言又止。 宴席上有不少人都是见过虞渺的,震惊了片刻,却不敢像虞知月那般放肆。 裴行玉盯著虞渺,目不转睛,当即咧著嘴回过神来,吩咐身后的下人,回寧王府通知裴行昭。 如今虞渺成了公主,和赵载寧自然就是前尘往事了,她哥哥就有机会了! 虞渺手中端著茶杯,目光冷淡,倒想看看她究竟能说出什么话来。 虞知月脑子里乱成一片浆糊,猛然在胡乱纷飞的思绪中,抓到一丝灵光,她慌忙朝懿贤稟告:“长公主!此人是我虞府的庶出二小姐,她怎么可能是您的亲生女儿!这虞渺为人奸恶,之前能做出替嫁之事,如今恐怕,亦能做出身份替换的事啊!您的亲生女儿,说不定就是被她杀了,她又顶替了您女儿的身份!她怎么可能是公主!” 场上人哪敢出声?根本无人敢附和她一句。 齐曦见状,皱著眉头,扯了扯虞知月的袖子,低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虞知月甩开她的手,怒声衝著虞渺,“虞渺!我说你为何突然愿意跟赵载寧和离,原来是盯上了长公主女儿的身份,快说!你把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藏哪里了!” 第65章 再见裴行昭 懿贤神情冰冷,刚想发怒,身旁的虞渺握著她的手,安抚了她一下。 虞渺看著理直气壮的虞知月,笑问:“你这种猜测,是从何而来?若不给出证据,污衊皇室,重则斩首,轻则杖罚,虞大小姐,要思量好,再开口啊……” 虞渺將“虞大小姐”四字咬得极重,话语间充满了威嚇之意。 齐曦见懿贤脸色已经冷得能杀人了,立即將虞知月挡在了身后。 “长公主,我家知月也是担忧长公主上当受骗,毕竟虞渺从小在虞府中长大,她是何人,我们再了解不过,还请您查明她身份,切莫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一直流落在外。” 懿贤靠著椅背,没有理会齐曦的话。她答应虞渺,要让她亲自来处理虞府。 虞渺並不打算现在就告知虞府事实,她要让他们一直活在焦虑害怕中。 曾经被自己欺辱踩在脚底下的人,竟成了自己惹不起的皇权,怕不是日日难以安眠,整日担忧她何时会落下报復的屠刀? 到那时,虞府的人会如何呢?千方百计杀了她?还是跪在她面前乞求饶命? 虞渺可不会与她们解释,她坐在高位上,语气淡漠:“来人,虞府大夫人和大小姐,污衊本殿身份,杖罚二十,就在这——行刑。” “你!你敢!”虞知月气急攻心,她不曾想,虞渺竟然如此肆意妄为了。 侍卫上前擒住了虞知月和齐曦,不顾她们反抗,將其按倒在地,手臂粗的棍子砸在后背上,两人连呼痛的力气都被痛楚吞没。 虞渺看著她们伏在地上,满脸痛苦的样子,想起了曾经虞山衡杖罚她的时候,那时她身体虚弱,承受的痛,可比她们多多了。 而虞山衡,她更不可能放过。 宴席上,家眷们低著头,不敢看趴在宴席中间哀嚎的两人,唯独裴行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著虞渺目不转睛。 虞渺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唇角微弯,朝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裴行玉立马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虽然她是王府女,比之公主还是差了一大截,这威风自然也就小了,往后她就能狐假虎威,借著虞渺的名头横行霸道,啊不对,是伸张正义。 二十棍打完,两人还险剩一口气没昏过去。 虞渺扫视了一眼,问:“诸位还有想要问的吗?” “没有没有……“ “此二人冒犯公主,还是快快请出去吧……” “是啊是啊,质疑公主,岂不是质疑陛下?” 眾人一顿阿諛奉承,只乞求这顿饭快些结束,以免殃及池鱼,毕竟在座不少人,都跟著曾经的虞知月嘲讽过虞渺,万一她想起来记仇,谁扛得住这二十棍? 两人被侍卫拖著带出府,裴行玉见此,接话道:“得知公主设宴,参宴者皆备有贺礼,不如看看这贺礼中,可有公主喜欢的?” 虞渺点头,“那便呈上看看。” 眾人此刻只庆幸自己没有轻视,隨便赠礼,不然送的东西这么坦露在懿贤长公主和其他人眼下,送得轻了,怕是会得罪人。 虞渺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牵动著这些人的心,她笑时,她们也笑,她不说话时,她们就阿諛奉承。 若说这世上何人最势利,还是当属这些得了一官半职的官员最势利。 送的那些礼,无非是金釵摆件,书画琴棋。 裴行玉拖延著时间,盼著裴行昭能快些来。 最后一位送的贺礼呈上时,厅外传来了內侍通报:“寧王府裴世子到——” 虞渺下意识皱起眉,朝著外头看去。 懿贤察觉到了虞渺的变化,心里猜测,她莫不是喜欢裴行昭?她记得,在虞渺还是庶女时,裴行昭就对她大胆示爱,相识於微末,虞渺对他,恐怕也是有些喜欢的。 束著金冠马尾的红袍少年从外大步跨入,意气风发,俊美的眉眼间皆是喜意,见到虞渺时,眼珠子更是亮了许多。 “参见长公主,参见善寧公主。”裴行昭行礼,视线黏在虞渺身上,根本移不开。 虞渺脸上有些羞色,避开了他炙热的目光。 懿贤见此,笑道:“为裴世子看座。” 裴行昭挨著裴行玉坐下了。 裴行玉见自家哥哥痴视的样子,立即得意洋洋邀功,“你看我还是有用的吧?” 裴行昭总算收回目光,脸上还有赶路的急促,“做得好。” “不过我真没想到,虞渺居然成了长公主的亲生女儿,等下宴会结束,我得问问她。”裴行玉心里跟有蚂蚁爬一样,好奇得不行。 懿贤找回亲生女儿这件事,如平地一声雷,在上京中炸开,但关於如何找到,又为何流落在外的事,那是一点也没透露。 裴行昭隨即叮嘱妹妹:“你还是別问了,若虞渺想告诉你,自然就会告诉你的。” “好吧好吧。” 裴行昭没有见到赵老夫人,估摸著赵载寧还不知道此事。想起他近来疯疯癲癲阴沉的样子,若被他知晓,还不知道会对虞渺做出什么事。 但想来,顾及皇帝和懿贤,他也不会做出逾越过分的事。 宴会结束,眾人散去时,神情都轻鬆了不少。 裴行昭站在屋檐下,看著虞渺从厅內出来,如一朵漂亮镀金的彩云似地,飘到了他面前,带著淡淡的冷香。 他喉咙有些发乾,莫名的拘谨起来。 “裴世子,怎么了?”虞渺看著他突然耳红,有些莫名其妙。 “哦,”裴行昭恍然回神,“我得知你册封公主,特意为你准备了贺礼,此时应该在后院了。” 他邀请虞渺下台阶,两人並行往后院走去。 懿贤出现在他们原本站著的地方,看著两人的背影,少年青春,正是好时候。 “敏清,”懿贤突然问身边的敏清,“你觉得裴行昭怎么样?配我家渺儿,可算配得上?” 敏清想了想,如实答:“前太子一事牵连寧王,导致寧王与陛下生了嫌隙,且寧王如今野心尚在,若有朝一日……恐怕会牵连公主。而且,您不是要给公主招駙马,那必是赘婿入公主府,怕京中不少子弟不愿……” 懿贤冷哼了声:“给我家渺儿做赘婿,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由得他们挑三拣四?” 第66章 你心中还有赵载寧吗? 裴行昭的贺礼是从后院门送进来的。 春日艷阳下,通体雪白的骏马静静地扫著马尾,浑身皮毛雪亮,在日光的照耀下,还泛著淡淡的金光,仿若散发著一层圣光柔辉。 虞渺的目光霎时被吸引了过去,她走到马身边,试探著摸了摸它的脖子。 雪白如玉,毛如绸缎,一双乌黑的眼睛,有著宝石般的光辉。 “喜欢吗?” 裴行昭看著她一直淡漠的脸上,终於显现出温柔的笑,心里一下软了。 这是他与虞渺秋猎后,便派人去寻的宝马,寻了很久,一直找到奚国,才得了这匹珍贵的雪马。 可惜找到后,虞渺说她想离开,裴行昭没有任何合理的名义,將这匹马赠送给她。 他以为这辈子或许就送不出去了,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送到了虞渺眼前。 一定是上天庇佑。 “喜欢!” 虞渺是真的很喜欢这匹马,不仅漂亮,连形体也矫健强壮,奔跑起来,一定会如白日闪电。 裴行昭的礼,是最特殊的。 她单独围了一片空地养这匹宝马,只怕它被困在这方小天地会觉得拘束。 “你养马若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裴行昭跟在她身后,看著她忙前忙后,唤人准备养马的东西。 “好,到时候你不会嫌烦就好。”虞渺心情愉悦。 他当然不嫌烦,巴不得虞渺多来找他,想到春日正好,他便朝虞渺提出邀约:“这几日春色正好,不如我们……带上行玉,一起去春游赏?听说金月湖边的山樱都开了,正好是游船赏的时候。” 金月湖位於上京北郊,虞渺並未去过,但也曾听虞知月说她和李茂赵载寧去游玩时,见到的风景有多美。 “好,不过近两日府中还有事需要处理,可能要过几日了。” “好好,我隨时都有时间。”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虞渺一转身,裴行昭立即就忍不住得意,一双漂亮的桃眼笑得像月牙,他才不会给赵载寧留机会,明明他和虞渺,才是最先相识的。 送別裴行昭,虞渺站在公主府门前,就瞧见赵倾风,领著慧嬤嬤和绿沉,提著东西出了將军府,朝著她的府邸走来。 两人隔著街,远远对视了一眼。 虞渺頷首行礼,等著她过来。 绿沉见到虞渺时,克制著自己想扑上去的衝动,眼珠子亮晶晶地盯著她,笑容满面。 “夫人……”绿沉刚想叫虞渺夫人,又想到她如今已是公主,只好匆匆改口:“公主,您没事就好,可把奴婢担心坏了。” 虞渺抚了抚绿沉的手臂,邀著三人进府。 “老夫人,请。” 一行人进了前厅里,府中下人看茶倒水,虞渺坦然端坐主位。 赵倾风的內心是复杂的。 多日不见,虞渺仿若换了个人,也不知道她经歷了什么,整个人比之前更加淡然沉稳。 赵倾风也不好问,在得知虞渺就是懿贤的亲生女儿时,她惊了半晌才回过神,原本不打算参加的宴会,还是想著宴会结束后,单独来见见虞渺。 “你悄悄离开,倒是把我们担心坏了。” 话中並无抱怨,只有关切。 虞渺对赵倾风本就心怀感激,如今再见,倒是心怀歉意:“抱歉,让老夫人和將军府的人担忧了。” 赵倾风张了张嘴,颇想告诉虞渺,在她消失后,赵载寧为了寻她,拖著病重的身体四处奔波,还去了西域,几次险些丟了性命。 可想到虞渺在將军府时,也是处处要看赵载寧的脸色过日,待她虽无不好,但终归不是正常夫妻。 “上京的奚国细作被载寧处理,奚国如今也是蠢蠢欲动,载寧他……被陛下派回边疆,所以也不好来祝贺你。” 虞渺听此,倒放心了几分,不用再上京撞见赵载寧,免得二人尷尬。 赵倾风又开口问:“你心中……还有载寧吗?” 虞渺瞳孔微缩,愣了一下。 提起赵载寧,她心底的情绪太过复杂,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 於是,她摇了摇头。 赵倾风嘆了口气,“我很少管你们的事,但你们二人何时闹到如此不相往来的地步?” 见她有为赵载寧说话的想法,虞渺只好坦白,“替嫁本就非我本意,我心中,並无赵载寧,当时也是怕性命不保,才去討好他……但我还是多谢老夫人的关爱,才能將军府过了一段轻鬆悠閒的好时光,这份恩情我定会回报。” 赵倾风是明白了虞渺的想法,可她那位偏执倔强的儿子,为了虞渺发疯的种种反常行为,她都看在眼中。 如今找到虞渺,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她也管不了赵载寧了。 “你身边如今没有可用之人吧?”赵倾风问。 虞渺不懂,她又接著说:“不如留下绿沉吧,她伺候你这么久,知晓你的习惯,能帮你节省不少事。咱们如今也算是邻居,绿沉来你府上,也不算远,而且她还会武功,你如今身处高位,身边必然要有个能信任的可用之人。” 话虽如此,但还是要看绿沉。 绿沉抿唇笑著,连连点头。而且,她相信,將军做事从来都不会轻言放弃,只要他诚心,一定会和夫人和好,到时不也同样是一家人。 “绿沉也愿意的话,那便留下吧。”虞渺应下了。 她身边也的確缺人用,府內的人都是懿贤派给她的,她也从未了解过这些人。 赵倾风笑道:“若得空,可来將军府陪我坐坐。” “好。”只要赵载寧不在的话。 有了绿沉,府內大事小事,便能放心交给她。 虞渺手里拿著府內帐务的册子,皇帝和懿贤赏赐的,加上那些七七八八的贺礼,她如今一看,倒成了个略有小钱的富婆。 从前她格外盼著自己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有了钱,就不用愁娘的药钱,娘和她也不用穿那些比下人衣服还粗糙的衣服,还能住大房子,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冷…… 时至今日,她终於有了这一切,那个她爱的人,却消失了。 虞渺莫名有些孤独。 待府中事物整理好,她才想起答应裴行昭的事,便派人前去寧王府邀约,一同前往金月湖游船赏。 第67章 您的灵魂都在散发著芳!香! “虞渺!” 公主府外,隔著远远的距离,裴行玉就朝她挥著手臂,跑上来抱住了虞渺的腰,头蹭著她的肩膀,不停撒娇。 “太好了太好了,虞渺你成了公主,从此以后看这上京中,还有谁敢惹我!有人敢惹我,我就把你搬出来,嚇死他们!” 虞渺摸著她的头,打趣道:“从哪儿学来的狐假虎威的本事?” 裴行昭看著自家妹妹,能在虞渺怀里肆无忌惮地撒泼,心里一股酸味冒了出来。 这种好事,何时能轮到他? “快上马车吧!” 马车缓缓驶向北郊。 …… 金月湖岸边,绵延的粉白山樱盛放,一霎春风吹过,瓣从枝头坠入翡翠似的,泛著碎金的湖面,盪起层层澜。 一艘奢华的画舫撞开堆积在水面的瓣,停在了湖岸不远处。 虞渺三人站在船栏旁,看著不远处的盛开的樱,隨著微微湖风吹来,携来了一股淡淡樱香。 的確是美景如画。 湖中还有不少画舫游船,寂静安和,仿佛隔绝了一切红尘困扰。 绿沉从身后给虞渺披上了一件淡绿锦披风,细细叮嘱她別著了凉风。 裴行玉知道绿沉是將军府的人,虽然心里不喜欢她,但面上还是没表露太明显。 这绿沉,不就是相当於赵载寧的人?再往深了想,不就是赵载寧放在虞渺身边的眼线? 有这样一个人在虞渺身边,她的蠢哥哥还怎么追虞渺? 裴行玉唉声嘆气,看著裴行昭一脸天真的样子,摇了摇头。 不知是谁见著了虞渺,善寧公主也在金月湖游船赏的事在这群人中传开,不少京中子弟,想著一见芳容,纷纷驱船靠近,求登船相见。 虞渺看著那些接近的船,觉得有些好笑,手一挥,全允了这群人登船。 裴行玉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这群紈絝子弟,最是顽劣不堪,你可小心点。” “我知道,与其让他们背地里非议我,不如一次性解决。” 这群人,无非就是衝著她的身份而来,就让她用身份,来刁难刁难这群人,让他们知难而退。 甲板上,一群或肥或瘦的紈絝子弟,围绕在虞渺不远处,满脸討好的笑容,看得裴行昭脑袋疼。 虞渺如今是上京中人人知晓的存在,不仅是身份高贵,更是受陛下和长公主宠爱,谁若是入了她的青眼,那必然是飞黄腾达,就算是二婚二嫁那又如何?又没孩子,那都不是事,娶了赵大將军的前夫人,说不定还能成一段风流韵事。 虞渺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便开口问:“诸位可有什么才艺?不然光来这画舫上,白站著玩吗?” 话音一落,其中一个稍胖的矮个子,手中举著扇子从人群后钻了出来,嘴里嚷嚷著:“善寧公主!在下京兆尹夫人妹妹的侄子!我会作画!一手山水好画,您的前夫赵將军都夸讚不已!”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虞渺唤人给他文房四宝,便在甲板上,当眾开始作画。 虞渺並不擅长赏画,只是见他运笔之间,还真像个內行人。 见他笔下的画渐渐成型,一看就是金月湖岸的春景。 虞渺往身边的裴行昭走近了几步,踮起脚刚凑在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耳朵上,红晕就沿著裴行昭的脖子红到了耳朵。 自己都还没开口,裴行昭就红成这样,虞渺有些不懂他,但还是问了:“他画得如何?” 裴行昭往她这边侧弯著腰,听见她问,低头瞧见了她乌黑水润的眼睛,亦凑在她耳边说:“僵硬死板,毫无大家之气,一看就是光学了貌,未学骨。” 那人画完,拿起画卷,吹了吹上面未乾的墨,献宝似的呈至虞渺面前。 “善寧公主,还请您过目。” 虞渺接过画,上下扫了一眼,抬眸看向他,冷笑道:“这位……京兆尹夫人妹妹的侄子,画成这样,也好意思献丑?绿沉,拿去当柴火烧了。” 绿沉努力压著想要翘起的嘴角,从虞渺手中接过画。 男人满脸尷尬,勉强笑著退了下去。 见一人碰壁,仍旧有人蠢蠢欲动。 另一个瘦弱的白脸书生站了出来,“善寧公主,在下会一手好字,不如您来赏赏,给在下一点建议?” 虞渺让他下笔。 待他写完一首诗,虞渺缓步走到书案前,见那豪放的笔墨,突然想起了赵载寧。 虞渺提起笔,在他的诗字上,写了四个字——不堪入目。 白脸书生一看,见虞渺字跡比他还豪放锋利,笔锋间比他更多了几分肆意,瞧著也是练过的,立马没话说了。 虞渺抬头问:“还有人吗?” “哈哈,公主真是对字画研究颇深,我等甘拜下风。” “是啊是啊!您这一手好字,必然是得了陛下的教导!” 裴行昭见虞渺耍弄这群人,才知她从前真是压抑著自己活著。 “无事,那就退下吧。”虞渺不想与他们纠缠,想必今日之后,她不好相处的名声,就要在上京中传开了。 眾人都纷纷回了自己的船上,唯独还有一人,迟迟未走。 是个骨瘦如柴的青年,瞧著应是年近三十,满脸沉肃地看著虞渺。 “你还有事?”裴行玉上前问他,大有动手把他赶走的意思。 男人绕开裴行玉,向虞渺行礼。 虞渺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让他把话说完。 “唉!我观公主您,虽表面不好相处,锋芒毕露,但是!我却看穿了公主您的內心,一定是极其孤寂,渴望有人陪伴!您的灵魂,都在散发著——渴望有人来爱您,渴望有人来读懂您的!芳!香!” “噗——啊,不好意思,没忍住……”裴行玉险些笑得喷出口水,一见眾人看向她,立马收回。 裴行昭听著这番油腔滑调的话,神情开始变得冷肃,转头一见虞渺,她却在笑著,眉眼弯弯,像朵明艷的。 虞渺被他逗乐了,走到他面前,打量著他。 “你这番话,说得倒是好听,可怕就怕,你只会空口说好听的话。” “公主!您想让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做!”瘦弱青年眼睛一亮,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虞渺,一时得意上心头。 第68章 我必为赵將军送上贺婚礼 虞渺看得很真切,这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只有对权势的灼热。 虞渺猜得也没有错,他出生贫寒,多年考取功名未果,眼瞧著和自己曾经同窗苦读的同伴都开始飞黄腾达,他如今却连一间房子都租不起。 而他自从听了虞山衡的发家路之后,也动了娶一个好老婆走入仕途的念头,可惜这上京之中没人看得上他。 倘若能攀上最受皇帝宠爱的善寧公主,他也许就能一飞冲天呢?所以不管善寧公主要他去做什么,他都会去做。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中,虞渺走到栏杆旁边。 她看著水中不远处的那一对灯,指著那对灯说:“来往这么多游船画舫,都没有將这一对灯撞散,想来也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不如你就去把那灯捞上来送给我吧。” 男子犹豫了片刻,但对权势的嚮往,还是战胜了心底的恐惧。 他一咬牙,扑通一声跳入湖中,狗刨似地朝那一对灯游去。 虞渺收回目光,下令道:“开船走吧。” 绿沉立即应下,吩咐人开船。 裴行玉还是有一点担忧,毕竟那男人瘦得像把柴似的。现在春日,湖水也有些冷,怕是一不小心他就会冷死在湖中,只怕会给虞渺带来麻烦,於是提醒她说:“等下他在湖里出事怎么办?” 虞渺说:“不会出事的,他的游船还在那边呢。” 裴行昭跟在两人身后,开口说:“此人怕是想走捷径,把目標放到了虞渺身上。让他吃吃苦头,以后才能脚踏实地做人,別想著攀扯那些无辜女子。” “是啊,是啊!虞渺你可一定要防著这些人。”裴行玉立马附和道。 金月湖里,男人费劲游到了那一对灯面前,將灯托起时,欣喜转头,才发现身后的画舫早已远去。 不知从何时起,虞渺竟然也学会了捉弄人。 直至过了午后,画舫才慢慢靠岸。 虞渺从船上走到码头,码头周围很是热闹,路边有不少摊贩在吆喝著,摊子上面的东西也是样百出。 裴行玉拉著她到了一处卖煎饼的摊子前,大手一挥要了四个煎饼,一人一个。 虞渺连连拒绝,她现在根本就吃不下什么东西。 裴行昭也只好帮忙转移裴行玉的注意力,指了指前面说:“这条街还是挺热闹的,不如我们走过去逛一逛吧。” 虞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大街上悠閒的逛逛,脸上都是愉悦柔和的笑意。 裴行昭看见虞渺在摊子前逛来逛去,却没有买下任何东西,於是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是想要的吗?” 虞渺想了想,回答道:“我想吃葫芦。” 裴行昭想起刚刚在码头下来的时候,附近就有卖葫芦的,於是对她们说:“那你们就在这儿等我,我去买葫芦就回来。” 他刚转身离开,虞渺一回头,就发现裴行玉像只猴子似地,已经窜到了前头。 她带著绿沉急急跟上去,却在一个岔路口前,被人从身后紧紧攥住了手腕。 虞渺一惊,回头望去,拉住她的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赵载寧。 虞渺急忙挣脱手臂,躲在了绿沉身后。绿沉虽有些前后为难,但还是挡在了虞渺面前。 赵载寧一身黑色劲装,腰间配剑,往日俊美的脸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不见打理。他风尘僕僕,满身疲倦,一看就是从外地刚刚赶回来的样子。 如今的赵载寧浑身带著几分颓废,和从前目下无尘的赵载寧相比,宛若两人。 虞渺不知道他经歷了什么,但他现在压抑著怒气,满身肃杀的样子著实有些嚇人。她避开了赵载寧的目光。 赵载寧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阴沉颓废的盯著虞渺,声音低沉,带著沙哑说:“我以为你死在了山匪窝里。” 虞渺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你去哪里了?”赵载寧问。 想到赵载寧从前利用她做的种种事情,虞渺心里对他仍旧有些隔阂。便说:“劳烦赵將军记掛,如今我们已经和离,大街上说这些事怕是不妥吧。免得有人见了误会,影响了赵將军的姻缘。” “姻缘?”赵载寧双瞳如黑水般散发著冷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不知善寧公主,又给在下安排了什么姻缘?” 虞渺如今好歹也是正一品公主,虽然下意识的还是惧怕赵载寧,但嘴上可就不饶人了。 “自然您与虞府大小姐的姻缘啊!赵將军你也不必感激本公主,成全了你与我曾经的姐姐,好让你们二人再续前缘。將来若是成婚,我必定送上厚礼。” 赵载寧看著眼前日思夜想的人,明明心里怕他得很,嘴上说话却恨不得把他一刀捅死。 虞渺竟然这样恨他吗? “我与她本就没有什么,何来的姻缘,何来的成婚?” 虞渺心中冷笑,赵载寧为了护下虞府,让她娘珮香下狱,趁机逼迫她画押证词,逼著虞山衡认罪,好保下虞府。 二人青梅竹马的感情如此深刻,现在说没有什么,谁相信呢? “赵將军你也不必口是心非。你和虞知月青梅竹马,这是上京城中人人都知道的事。如今虞府没落,你矢口否认你们二人的感情,岂不显得赵將军薄情寡义了?” 赵载寧险些要被她气得气绝身亡。 他跑死了三匹马,从边疆回到上京,只为见虞渺一面,而虞渺如今的態度,显然超出他的预料。 明明之前两人如此恩爱,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仿若仇人。 早在虞渺戏耍那群紈絝子弟时,他站在岸边就瞧见了虞渺的身影。 虞渺如一团柔软带著春意的绿云雾,倏然闯入他的视线里。 她静静站在人群中,一袭印淡绿锦裙,披著同色披风,领口和袖口处扎著一圈细细茸茸的白毛,映衬著她的脸如般明艷。 他愣在原地很久,原来虞渺离开他,也能过得比在將军府更好。 比起京中娇艷的闺秀,如今的她,眉眼间带了几分山野白梅的清冷,可她一笑,赵载寧又觉得她是盛开在春日里的绿牡丹。 虞渺一直都是漂亮的。 但她从前不敢张扬,处处压抑,而今,她不再偽装了。她的本性,就是如野草般倔强,亦如孤立枝头的白梅般,对世人疏离冷淡。 赵载寧感觉自己,对她不再特殊,他也成了世人之中的一粒尘埃。 第69章 我没有答应和离 赵载寧藏在暗处,盯了虞渺许久。 看著她和裴行昭来往亲密,他嫉妒得险些失去理智。 他怕自己的出现影响了她游玩的兴致,直到虞渺落单,他才克制不住地出现,抓住了虞渺的手。 自从虞渺消失后,赵载寧就没有一日安睡。 只要找到类似她出现的踪跡,立马就赶去那个地方。可笑的是,她原来就在上京之中,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也幸好,她就在上京之中,没有吃苦。 赵载寧有很多关心的话想说,可在见到虞渺那双疏离防备的眼睛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难道她曾经说的爱他,仰慕他,都是骗他的吗? 虞渺见他神情变化万千,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两人僵持半天,最后还是绿沉打破了沉默僵持的氛围。 “將军你回上京,可有陛下准许?若无准许,你擅自回京可是会遭受斥责的。” “送加急情报。”赵载寧隨便扯了个理由,他也的確是有要事稟报,正好赵倾风送来书信,得知虞渺竟然成了懿贤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还被封了公主,他便亲自以护送情报的藉口,回了上京。 回来时,他第一时间也没有去见皇帝。而是去了公主府门前,才得知虞渺来了金月湖游船。 赵载寧盯著虞渺憋了半天,最后冷声道:“我没有答应跟你和离,你还是我的夫人。” 虞渺听见他颇为耍赖的话,差点气笑了。 “赵將军,本殿如今可是善寧公主,將来是要招駙马赘婿的。以赵將军的本事,难不成要进我的公主府里,做一个伺候公主的赘婿吗?” 虞渺伶牙俐齿,堵得赵载寧无话可说。 他又想上前拉虞渺的手,身后却猛然传来一阵拳风,赵载寧立即抬臂回档,转身抬脚,狠狠踹在了裴行昭的肚子上。 裴行昭后退了几步,刚刚站稳,就见赵载寧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二人之间,涌动著不可见的杀意。 虞渺见赵载寧下手这么狠,担忧裴行昭被他伤害到,当即开口阻止他动手:“赵载寧!你给我住手!” 抽出一小截的剑又落回剑鞘,赵载寧满眼冷厉地睥睨著裴行昭。 一个黄毛小儿,也敢和他抢夫人。 他刚收回剑,身边闪过一道身影,就看见虞渺几步小跑上去,扶住了捂著肚子的裴行昭。 虞渺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裴行昭也不是吃素的,他挑衅地看了赵载寧一眼,面露忍痛,语气可怜地对虞渺说:“好痛……我感觉肋骨被他踹断了。” 虞渺立马著急了,“走,我们回府去看太医。” 赵载寧脸都黑了。刚刚那一脚他还收著力呢,怎么可能会把他肋骨踹断?真能装啊! “虞渺……”他伸出手,还想挽留虞渺。 虞渺看都不想看他,直接略过他,扶著裴行昭往前走去。 绿沉见自家將军落单,只觉得头疼。 “將军,公主她最重身边待她好的人,你如此对待裴世子,就等同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这男人爭风吃醋起来,还真是有些嚇人。 赵载寧孤零零站在原地,开始反思自己哪一步走错了。 百万雄兵他都能征服,难不成还搞不定虞渺? 眼下,他只能先入宫见皇帝,把奚国皇帝提出派使者前来上京谈和的消息,告知李勤。 虞府的人,得知赵载寧回来,便立即派虞知月前去將军府送礼寒暄。 虞知月有些犹豫,“这將军府,与虞渺来往要好,我们再去示好,人家恐怕也不会向著我们。” 虞山衡端著茶杯,看上去比从前苍老了不少,他怒斥道:“你是蠢的吗?这赵载寧好不容易回京,你琢磨琢磨,该如何实行计划吧!如今朝中,也只有赵载寧能助我们了。” 虞山衡真是恨得牙痒痒。 他派去找虞渺和佩香的人。全都没有了消息。兜兜转转,这虞渺竟然成了一贤长公主的亲生女儿。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得不正视他这个女儿了,手段城府比他那个母亲可高多了。 他不知道虞渺用了什么办法让自己变成了长公主的女儿,而佩香怕也是被她藏起来了。如今他再去討好虞渺,也是为时已晚。 虞渺必定恨极了他。 原本以为有朝一日,他还能得皇帝重用,但见虞渺这么受宠,李勤对他恐怕也颇有微词。 他不能坐等著被虞渺报復,他必须做出行动。 如今能让皇帝和懿贤长公主忌惮的,也就只有赵载寧了。 但赵载寧此人看似叛逆,实则一心为民,若真被皇帝抓了把柄,这条后路恐怕也危险了。 又或者他能另闢蹊径,助皇帝除掉赵载寧这个心腹大患呢? 虞知月对於引诱赵载寧並没有太大的把握,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赵老夫人的寿辰也快到了,我会抓紧这次机会的。”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虞山衡好不容易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再让他变回从前那个一无所有的虞山越,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虞览光听著父亲和姐姐的对话,心里却冒出了另外的念头,与其討好皇帝,討好权臣,为何不让自己成为那个被討好的上位者呢? 他才不想再看別人的脸色过活,他想要的,是做开国元勛,举世重臣! …… 一连几天,虞渺都没出门,也是怕撞见赵载寧又闹起事来。她没事在后院里养马,也不亦乐乎。 只是,她近来总是觉得怪,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现在,她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著自己。 可她四处瞧了瞧,又增派侍卫,层层把守,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公主府,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 她有一刻险些以为是赵载寧在暗处盯著他,但听懿贤说,他近来为了奚国谈和的事,忙得脚不沾地,怎么还有时间来折腾她? 虞渺拍了拍照雪的马背,翻身上去,骑著它围著空地绕了一圈。 得找个时间,约上裴行昭和裴行玉,一起去外面宽阔的地方跑跑。 夜幕降临时,绿沉灭了屋內的灯,虞渺躺在床上,支著手肘,侧著身子准备吹灭床头灯时,隱约瞧见屏风后,有一道若隱若现的身影。 她浑身汗毛直立,手伸到枕头下,握紧匕首,盯著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刚想大声喊人时,却见赵载寧,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第70章 做公主殿下的裙下之臣 枕头下,虞渺握紧匕首的手缓缓鬆开。以赵载寧的实力,她拿著匕首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长发披泄在身后,穿著里衣侧坐在床上,看著赵载寧的目光里,满是警惕。 不同於前些日子的倦怠疲惫,赵载寧又恢復了从前轻傲不羈的样子。 他一身玄色暗金绣竹锦袍,墨发用一根黑色辫绳固定,绳尾的玉蝉金饰垂在胸前,隨著他的走近,在黑夜里晃动著淡淡金光。 漂亮狭长的凤眼里,涌动著虞渺看不懂的情绪。 虞渺下意识往床里面缩了缩。 “半夜闯公主府,你可知这是死罪。” 赵载寧轻声哼笑,俊美的脸上更显风流,宛如虞渺已是他的所有物。 “本將军来见夫人,也是死罪吗?” 虞渺没有想过,赵载寧竟然这般难缠,“赵將军,你是晚上不睡觉,光做白日梦了吗?本殿如今身份尊贵,是大晋的善寧公主,可不是你那位没名没姓,成日躲在宅院里保命的赵夫人。” 赵载寧脸上的笑意倏地冷了下去,他走到床边,猛地伸手,抓住了虞渺的脚腕。 他浑然不管虞渺的惊呼,微冷的手掌抓著她的脚腕,略带粗鲁地就往自己身下拖。 虞渺气喘吁吁,双肘支起上半身,抬头怒视著他。她的一只脚还被他禁錮在手里,她有些害怕,只能將另一只脚往回收,免得被他抓住。 虽然她与赵载寧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但现在这种姿势,显然有些曖昧不清了。 “你放开我!” 赵载寧抓著她光滑细嫩的脚踝,另一只手沿著她掛在小腿上空荡荡的褻裤边缘,一点点挑开料子,往下滑去。 他手指很冷,令虞渺打了个寒颤。她恼怒地想挣脱,却动不了丝毫。 再度触及她温热又熟悉的肌肤,赵载寧弯著唇角,声音轻哑:“原来,夫人想要的,是裙下之臣。” 虞渺被他这样轻佻的玩弄,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又气又羞。 “呵,男人都能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不能?我身为公主,就算养面首也是情理之中!” 此时的赵载寧真如疯子般喜怒无常,他冷盯著她,“好啊,你想养多少,就养多少——你养一个,我就杀一个;你养一群,我就杀一群。” 虞渺怒骂:“赵载寧,你真够不要脸的!你自己都和一群女人纠缠不清,我为何就不能和一群男人纠缠不清?” 赵载寧手下用劲,將虞渺再度拖近,他屈著一条腿跪在床上,倾身上前,扣住了虞渺的下巴,逼著她和自己对视。 他眼中暗光流动,“李安华是幼时亏欠,虞知月是局势利用,我对她们,並无男女之情,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虞渺早就知道赵载寧是个不折不扣的虚偽小人,她讥笑道:“你对我不也是利用。” “一开始有,后来没有。”赵载寧神情变得严肃。 “哦,”虞渺目光扫到他下半身,“难不成,赵將军还是会被欲情操控的人?不过和我睡了几次,就对我上了癮,一以为自己能轻而易举地掌控我,结果发现又掌控不了,对我起了征服的兴趣,一时间喜欢得无法自拔……那这种感情还真是低劣廉价。” 赵载寧听完她的话,脸色黑沉,眼底的光都变得晦暗不明,他心中压抑著的怒火,如同燃烧的柴火一般,噼里啪啦地溅了出来。 “那你呢?你利用我欺骗我,我可曾说你半句?不也是装傻充愣由你利用欺骗?如今倒好,你还骂起我的感情低劣廉价!” “啊!” 赵载寧一发狠,张开唇,咬在了虞渺小腿內侧。 他温热潮湿的唇紧贴著她的肌肤,牙齿陷入肉中,那绝对是用了狠劲,疼得虞渺吱哇乱叫,偏偏外面那群侍卫跟死了一样,听不见她的吵声,没一个进来的。 虞渺眼泪都疼出来了,她坐起身子,抬手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这人见他还不鬆口,只冷冷侧目望著她,她的顿时火冒三丈,猛烈晃动著腿,想挣脱开来。 赵载寧也怕真的伤到她,只能鬆开唇齿。 只是他鬆开的下一刻,虞渺就扑上来,一脸愤怒的伸出双手扯上他的衣领,他没稳住身子,往前倒去,和虞渺一同倒进了如般的被褥中。 虞渺被他压在身下,长发凌乱,衣裳半敞,全然不顾形象,攥著拳头,胡乱砸在赵载寧身上。 赵载寧只好先用双腿禁錮她乱踢的脚,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双手抬起,压到了她的头顶上。 虞渺动弹不得。 像只被捆住四肢的绵羊,只能任由赵载寧处置。 她红著眼眶,泫然欲泣。赵载寧不是个好东西,她因为他,吃了不少苦头,这王八蛋如今还来指责她! “你……你先別哭。” 赵载寧见她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委屈样,慢慢鬆开了她的手,刚想开口安慰她呢,这小白眼狼,扑上来抱著他肩膀就咬住了他的脖子。 赵载寧向来很能忍痛,虞渺一口牙咬下去,他也不觉得多疼。可他还是皱眉咧嘴,倒吸著冷气,让虞渺以为他疼得不行。 直到虞渺口中有了血腥味,解气了,这才鬆开了赵载寧。 她气呼呼地,像只炸毛的猫。 赵载寧抬手理顺了她凌乱的头髮,又把她敞开的衣服拢好,这才开口说:“我会请陛下重新赐婚,八抬大轿,堂堂正正迎你进门。” “我才不要,”虞渺打开他停留在自己衣领上的手,“谁稀罕什么八抬大轿,我如今是公主,还用得著嫁人?那都是我招赘婿!” 赵载寧见她赌气的样子,仔细想了想,赘婿也行,反正两人总归是能在一起过日子。 “赘婿也行,那你八抬大轿,迎我入公主府。” 虞渺听见这句话,瞪大了眼睛,甚至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赵载寧口中说出来的,难缠又不要脸,赵载寧何时变成这种人了? “你真不要脸啊!那你排队等著吧!你不就一张脸能看?论脾气秉性,这上京中比你知情趣的权贵子弟多了去了!” 赵载寧刚下去的火气,又冒出来了,他双臂撑在虞渺身侧,幽幽盯著她,冷颼颼地问:“排队?那请问公主殿下,排在我前面的,又是哪些人呢?” 第71章 赵载寧比疯狗还难应付 见赵载寧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虞渺缩了缩脖子,她当然不能说是哪些人,免得赵载寧找別人麻烦。 在她沉默中,赵载寧想起她关心裴行昭的样子,忽地哼笑出来,“裴行昭不过是个靠著祖辈没有实绩的无能世子,他父亲寧王更是个空有野心,没有头脑的废物。他根本配不上你。” 虞渺也被他气得不轻。要知道,从前可是赵载寧觉得她配不上別人。 “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还有,你以后別天天藏在暗处偷窥我!这种行径你不觉得可耻吗?日后再见,大家以礼相待,还能体面些。” 赵载寧直起身子,垂著眼皮望著她,“好啊,那就以礼相待……” 他“礼”字咬得极重,颇有种威胁的意味在里面。 虞渺见他手往腰间而去,顿时大惊,这赵载寧不会是兽性大发,准备在这办了她吧? 她刚想逃,就见赵载寧从腰间袋子摸出了一个手鐲。 虞渺愣怔著,痴痴看著他將那个手鐲,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冰冷的手鐲有些重量,似乎是银质的,上面鏨刻著枝纹,手鐲外圈对称镶嵌著一颗深蓝色宝石和一颗透明色宝石。 “送你的生辰礼。”赵载寧目光落在她脸上。 “这手鐲里面有十枚毒针,按下手鐲上的蓝色宝珠,这颗透明的宝珠中间就能射出毒针。若毒针用完,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虞渺哦了一声,有些尷尬地收回手。 “我困了,你回去吧,以后不准这样偷偷进来。” 赵载寧並没有答应她,但还是离开了。 想来今晚,他就只是送个礼而已。 虞渺瘫倒在床,心神俱疲。 如今她是皇室的人,朝堂局势表面和平,实际上,赵载寧却是李勤的心腹大患。她若和赵载寧来往过密,恐怕李勤会对她心生不满。 但眼下,赵载寧明显不想和她划分清楚界限。 这赵载寧真难应付,发起疯来,比得了疯犬病的狗还难应付。 天一亮,虞渺就被绿沉唤醒,说赵载寧派人送来了册封贺礼。 虞渺到前厅一看,那一箱箱金灿灿的金子,艷丽奢华的金银珠宝,首饰摆件,险些闪瞎她的眼睛。 赵载寧知道她爱財,直接送了这些真金白银的东西。 虞渺怀疑他怕是搬空了快半个將军府仓库。 这送上门的金银珠宝,哪有不要的道理?虞渺大手一挥,全都进了公主府的仓库中。 只是,她想到赵老夫人的寿辰也要到了,她得好好琢磨,送个什么样的寿礼给她。 懿贤又派人来召她入宫。 只是这次,懿贤提及,说是李安华想见她。 虞渺心里盘算著,想见她,无非是示弱和示好。 等她进了宫中,看见李安华一脸愁容,毫无血色,浑身朴素的坐在懿贤身边时,她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李安华见到虞渺,从位置上站起,朝著她行了个礼。 “见过善寧公主。” 虞渺轻瞥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坐在了她让开的位置上。 懿贤望向的李安华的目光中,还存在著期待,这一丝期待,被虞渺准確地抓住了。 李安华这些日子,被关在那座冷冰冰的破旧宫殿里,从开始的发疯装病,到后来的冷静理智,她终於明白,自己即便和懿贤再亲,终究抵不过血统。 她早就该清楚,皇室之人,最重血统,不管虞渺从前如何,如今她的身份,是昭告天下,改变不了的。 懿贤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朝虞渺道:“她这些日子有在悔过,说想与你当面道歉,娘便把你召进宫中。你们二人,若能亲如姐妹,那就是最好的。” 虞渺笑意不达眼底。亲如姐妹?那必不可能。 李安华神態之间有些惧怕虞渺的意味,虞渺不得不夸讚她装得真好。 “善寧公主,我这些日子是真的有在悔过!我想了很多,我的亲母犯了错,懿贤长公主本可以直接將我和她逐出皇宫,但她还是给了一次机会,这么多年的母女情谊,是没有半分虚假的!我享受著原本属於你的东西,却还是娇纵任性,以为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就能让懿贤长公主还是我的母亲……是我昏了头,还好你没事,如果你出事,我也间接伤害了懿贤长公主,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所以,求求你,可以不要把我从懿贤长公主身边赶走吗?我可以只做一个宫女!我不要郡主的封號!我只是想陪在懿贤长公主身边……” 虞渺抿了口茶,听著她长篇大论地卖惨,如今的示弱,不过是憋著劲使坏的前招,这么多年养成的本性,区区半月就能改吗? “我何时说过要赶你走?你与娘有多年情谊在,你应该感激她,是她捨不得你,愿意保下你。”虞渺说著,转头拉住懿贤的手,声音温柔,“娘是个重情重义的,只要娘愿意把她留在身边,我不会有怨言的。” “渺儿……你真是太懂事了……”懿贤声音夹杂著哽咽,越发觉得这样是委屈了虞渺。 李安华听到虞渺的话,差点咬碎了牙。她卖惨示弱,虞渺也卖惨示弱,偏偏在懿贤心里,她李安华的存在,就是虞渺最大的委屈。 只要懿贤对李安华多好一分,她心里对虞渺的愧疚也就多一分。 这是没有解法的死局,被她们之间的血脉牢牢牵绊在一起。 虞渺又和懿贤寒暄了几句,李安华沉默站在旁边,真如宫女。 直到虞渺准备离开,李安华才上去缠住了懿贤。 懿贤想到自己刚刚也忽略了她,便安慰道:“安平,她没有怪你。你放心,渺儿是个很好孩子,你以后,就安心待在我身边。” “那我……”李安华不想住在那座漏风的宫殿,但郡主府已经被收回,如今她无处可去,“我今晚还要回那边吗?” 懿贤想了想,便让她搬回了原来住的宫殿。 “你以后,一定要和渺儿好好相处,知道吗?”她拍了拍李安华的手背。 “我一定会的。”李安华笑著应下。 虞渺乘坐著马车出了宫,她斜靠著车壁,闭目养神,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是淬了冰的寒意。 她朝身边的绿沉道:“你將珮香如今在长公主殿中的消息,透露给虞山衡吧。” 第72章 虞渺她六亲不认 今日之事,虞渺发现李安华脑子似乎好了些,那便不能等著虞府那边出手,她需得自己布局。 想到从前,她总是被迫捲入其中,如今,为何不能是她搅弄浑水,让这些人不得安寧? 果不其然,虞山衡得知珮香藏在懿贤公主,立即入宫求见懿贤。 那日虞知月和齐曦当著懿贤的面冒犯了虞渺,他自然得先避开虞渺,直接说明自己是来见他的妾室珮香。 虞山衡本是做好懿贤会像赵倾风一样,帮著虞渺护著珮香,没想到,懿贤却接见了他。 大殿中,懿贤睨著立在那行礼的虞山衡,抬眸时,眼底的鄙夷消失不见。 “虞大人先坐坐吧,本宫已经唤人去找她了。” “多谢长公主。”虞山衡一颗心提起。此次若抓住珮香,他绝不会再放走她。 这虞渺真如泥鰍,带著珮香四处乱窜,他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虞山衡入殿时,李安华就瞧见了他。 这位她名义上的亲生父亲。 倘若让珮香和他相见,那她的身份,岂不是就会暴露?虞府的名声本就不好,她也担心,怕懿贤会因百姓之间的风言风语,和她彻底离心。 於是,她先宫女一步,进了珮香的住所。 珮香瘦了很多,她坐在窗下,见到李安华出现,立马起身去迎接。 李安华神色有些焦急,语气也带著警告的意味:“虞山衡进宫了,他要见你,你不准把我和虞渺的事告诉他,我可不想回那破烂的虞府,去看齐曦和虞知月的脸色过活,你听见没有?” 珮香有些愣,但还是满口答应。 “好好,娘不会说的,不会说的……” 李安华又道:“虞渺成了公主,他必定会问你其中缘由,你还不快想想法子,把虞山衡糊弄过去?” “好好,我在想……” 珮香生怕自己惹恼了李安华,脸上也开始焦急了起来。 外面的宫女进来了。 “珮香夫人,长公主有请。” 珮香拍了拍李安华的手臂,安抚她道:“放心,我不会暴露你的身份的。” 李安华心里的焦躁平復了一些。目前来看,懿贤並没有让她认祖归宗回虞府的想法,虞渺那边也不会冒著惹怒懿贤,直接坦白她们二人的身份。 即便外界再如何猜测,只要懿贤不鬆口,她就还是大晋懿贤长公主的女儿。 珮香隨著宫女入殿,果然看见了虞山衡。 虞山衡当即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珮香匆匆避开,行礼后,才问懿贤:“长公主,您唤我来是因为他?” “你们二人也算夫妻一场,自己聊吧,本宫就不打扰你们了。” 懿贤起身离开,並没有掺和进虞府的打算。 殿內只剩下虞山衡和珮香。 虞山衡朝她走近,珮香却低著头,避开了他伸过去的手。 她明显有些惧怕虞山衡。虞渺对她叮嘱的那些,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虞山衡多年为官,岂会看不懂一个妇人,压著心里的杀意和怒火,他面上仍旧錶现出温和的关切。 “珮香,你近来可好?” 珮香听见他的话,皱著眉,直说:“虞大人有事直说吧。” 虞山衡自然不会有事直说,他今日来,可是做的长远计谋,就得先获得珮香的信任。珮香一直跟在虞渺身边,对虞渺自然也是十分熟悉。 “你从前痴痴傻傻,怕是不知道虞渺这孩子,从小就心思多,长大了更是。她记恨我不关心她,却从没想过来关心她的父亲!小时候她就不听话,我要將你从柴房移出安置,她却觉得,我是另有所图,对我千防万防,以为我虞山衡,要靠著嫁女卖女,才能在朝中立足一样!你与她亲近,难道就不记得我们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你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 珮香沉默了。 她也的確觉得虞渺心思重,又记仇,如今更是將她撇在宫中,自己出宫住进了公主府,摆明了是不想再和她相认,要和她划清界限。 她遂犯了错,可这么多年的情谊,虞渺不也是说丟就丟,甚至屡次逼迫威胁她? 珮香对虞山衡的话半信半疑。毕竟两人的確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那时的虞山越,坦诚热烈,对她帮助颇多,不至於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大。 人总会犯错,犯错了,就不能有改过的机会吗? 虞山衡见她脸色有所缓和,继续道:“珮香,我知晓你的为人,你当年愿意帮我隱瞒,就不会等过了这么多年后才去揭露,必然是虞渺逼迫你的!我也不会怪你,这件事,如今也是尘埃落定,反倒让我对兄长多年的愧疚得以放下,夜夜又能安眠。” “至於官爵,陛下並未见我逐出京城或是流放,就是有意將来再用我,有朝一日,我还是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况且,要是没有虞渺这个白眼狼,我们之间,根本不会闹到如此境地!” “所以,珮香,你跟我回虞府吧,我会抬你为平妻,从此以后,和齐曦平起平坐,你亦是我虞山越的正妻。” 珮香瞳孔骤缩,颤动著。他的话如此诚恳,是她这段煎熬时日以来,夜夜在梦中梦见的话。 她看向虞山衡,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一丝虚假,却见他满脸真诚。 有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虞山衡再接再厉,“我不知道虞渺是如何跟你说我的,但眼下,虞渺和你十几年的母女情,她又成了公主,对付虞府更是轻而易举,你既有她的庇护,我也並非她那种六亲不认之人,你隨我回府,大可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 “你说的……可是真的?”珮香仍旧有些迟疑。 “珮香,我老了。人到这年纪,图得不就是家宅安寧,良心安寧?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后半辈子吧,若你有任何不满,大可留下一封和离书,像虞渺那般消失。” 虞山衡握著她的手,险些老泪纵横。说的违心话,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他真是恨极了虞渺和珮香,只要想到他奋斗十几年,最终被虞渺坑害,险些抄家灭族,而她虞渺却莫名其妙成了公主,他就恨得彻夜难眠。 第73章 赵载寧整日孔雀开屏 “好……” 珮香终究答应了他,准备收拾东西和他回虞府。 回虞府前,珮香去见了懿贤,与懿贤说明情况后,懿贤倒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也並未阻拦她,就放她离宫了。 珮香离开后,李安华才出现。 懿贤见她神色有些失落,便问:“你是捨不得她?” 李安华当然是装的,脸上有些委屈的神情,朝懿贤道:“她终究是我的生母,虞山衡也是我的生父,倘若我的身份暴露出去,我以后,是不是也得回虞府,不能留在您身边了?” 懿贤陷入沉默,皱著眉,思考著这个问题。 想到虞渺在虞府过得那十几年的悽苦日子,李安华终究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还是有些心疼和不舍。 “你若不愿,那就不回,身份的事,你无需担心。” “谢谢长公主。”李安华一颗心立马落下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她只有留在懿贤身边,才能维持这样的生活,那些宫女內侍,见到她时,依旧是如从前般对她尊敬,即便是知晓內情的敏清,也会看在懿贤的面子上,对她客客气气的。 回虞府的路上,虞山衡一直紧紧攥著珮香的手。 珮香有些脸热,她与虞山衡,很久没如此亲密的待在一起了。 然而下一刻,虞山衡还是提起了关於虞渺的事。 “虞渺她……为何突然成了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还封了公主?” 虞山衡派人打听过,却毫无头绪。 一切宛如从天而降般。 珮香心里琢磨著,把之前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你还记得我曾给你的那些金子吗?” “怎么?”虞山衡当然记得,那些金子,助他从一个县城,一路踏入了京中。 “我在徽州怀著虞渺时,救了长公主一命,那时她从奚国逃回,腹中怀著孩子,遭遇生產之际,躲在我家柴房里,我便留下她,直至她生下孩子。她为了感激我,给了我这些金子。” 珮香半真半假的话掺和著说,磕磕绊绊,有些怕虞山衡不信。 “后来,虞渺要带我走,在出京的路上,我们遭遇劫匪,受长公主所救……长公主认出了我,便將我和虞渺带去了南山行宫……但我並不知道虞渺和长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们之间,或许是谋划著名什么吧……你也知道,虞渺做事,从来都是瞒著我的……” 她抬眸瞥了眼虞山衡,见他似乎是信了,心里鬆了口气。 “等等,你说,她从奚国逃回时,腹中孩子已是生產之际?” 虞山衡抓的重点有些让珮香没有明白,“是啊……还是在我们老家生產的,生下后,她才回的上京。” 虞山衡冷笑一声。他这是无意间知晓了皇室秘辛。 在眾人眼中,懿贤为大晋甘愿为质,换得大晋一段时间喘息,才不至於灭国,是居功至伟。 可没人说,她在奚国时就怀了孩子。 所有人都以为,懿贤的孩子,是回了大晋后才有的,而不是在奚国遭受耻辱时怀上的。毕竟公主养面首,有了孩子,与这些百姓又有何干? 可若是懿贤长公主的女儿,是奚国敌人的孽种,且还不知生父是谁,或许是个最下贱的侍卫,不知名的马夫……这种人,岂能为大晋皇室血脉? 世人皆看重女子贞洁,若换成懿贤,她又会落入何种境地? 虞山衡笑著,心中已有了盘算。他握紧珮香的手,道:“虞渺这孩子,心思重,野心也大,虞府是留不下她了,咱们就过好咱们的日子,让她走自己的路去吧。” 虞山衡有所明悟。 或许就是懿贤在见到珮香后,为避免她的过往被暴露,便和虞渺达成了协议。 让虞渺来做她的亲生女儿,去面对那些有可能掀起风暴的流言蜚语,以此保护她真正的孩子? 倘若他虞山衡,能利用这件事,作为把柄去威胁懿贤……届时他就能渔翁得利,作壁上观了。 他叮嘱珮香,“你救过懿贤长公主这件事,切莫与外人说,知道吗?” 珮香懵懂应下。她並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觉得这件事不提,对李安华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她全然不知,虞山衡已经歪曲了事实,做了另外的打算。 …… 公主府里,满园的正盛开著,天下间最艷丽的,恐怕都被懿贤搜集,移植在了此处。 虞渺站在丛前,剪下一枝白色月季,插进了身边伸来的瓶中。 她瞄了眼捧著瓶的男人,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 绿沉站在不远处的游廊下,看著本该是自己的活,被赵载寧抢去做了,一时间不知该干点什么好。 赵载寧今日一袭孔雀蓝锦袍,风度翩翩,立於百丛中,那张脸也染上了的艷色,流光似锦般,连百都成了他周身的陪衬。 虞渺只觉得他近来的装扮,愈发张扬耀眼了。像公孔雀开屏似的,恨不得把那张脸收拾得再漂亮些,好用来迷惑她,勾引她。 “这朵好看。”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落在了那朵盛开的淡粉月季上。 虞渺顺著他的手看去,视线在他的手上停留了片刻,才伸出剪刀,將枝剪下。 不得不说,赵载寧的俊美极有攻击性,又是方方面面极其完美,甚至挑不出难看的地方。 这样漂亮的人,却是个蛇蝎心肠的美人。 虞渺敬谢不敏。 虽说虞渺日日对他爱答不理,但他还是坚持日日偷偷翻墙而进。 表面上是他好心保全了虞渺的名声,实际上是让虞渺没有理由再將他拒之与千里。 毕竟白日偷偷翻墙和夜里偷偷翻墙,虞渺还是选择接受了前者。 赵载寧见她始终不搭理自己,便换了个话题。 “你的身世,不怕被虞山衡知晓吗?” 虞渺手下顿了片刻,问:“为何要怕?” “你以为,宫中那些御医,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敢提和懿贤长公主生產有关的事?” 虞渺终於正眼看他了。 她从绿沉口中得知,虞山衡接回了珮香,並將她抬为平妻,气得齐曦和虞知月在府中大闹一场,而虞山衡死死护著珮香,不让两人去找她麻烦。真是给足了她安全感。 此时的珮香,恐怕正陷入和虞山衡旧情復燃的美梦中,但她肯定没有交代出偷换孩子的事,不然,虞山衡岂不早就有所动作? 但她没有听懂赵载寧的话。 “你什么意思?” 第74章 赵將军想要夫人想得疯魔了 “若世人知晓,你是长公主在奚国时所怀,那你的生父,就会变成攻訐她与你的利器。” 虞渺看著他用手指划过凝聚著晶莹露水的瓣,那双凤眼里,充斥著对她的蛊惑。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赵载寧的功勋,在百姓和朝堂中,都是不可动摇的,她若嫁给赵载寧,便无人敢用此事威胁她,就算有,那也毫无杀伤力。 可她难道要一辈子指望著別人救她於水火吗? 只因懿贤在奚国受辱,世人便能以此去指责辱骂她?她为何受辱?她为何人受辱?全然忘记,她本可以不去的。 虞渺再度看向赵载寧,眼中冰冷消失,只剩下淡淡笑意。 “赵將军这是在逼著我对你的青梅竹马出手吗?” 赵载寧见她不愿吃饵,走到她面前,弯腰俯身,伏在她耳边说:“公主殿下把我想得太坏了,我只是在提醒你,叫你做好准备……如此怀疑为夫,真是痛心。” 他的手掌抚上虞渺的后腰,往怀中一带,细细嗅著她发间的冷梅香。 还是他爱用的那一种。 他强势带有侵略的气息充斥在虞渺周身,她恼怒地推著赵载寧硬中带软的胸膛,根本无法从他怀里挣脱。 “好好说话!没事別动手动脚!” 赵载寧见她又生气,鬆开了一点距离。 “忍不住。” 他和虞渺本就是夫妻,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尝过虞渺温柔乡的滋味,此后夜夜都难以入睡,梦里都是虞渺的身影。 “夫人……”他將脸埋在她脖颈间,唇贴上她温热的肌肤,一寸寸挪移。 不远处绿沉捂著眼睛溜走,还顺带驱散了下人。 虞渺见他青天白日又发情,全然不顾她如今的身份,推他又跟块石头似的纹丝不动,她只好先示弱。 “赵载寧,你抓疼我了……” 听见她委屈的声音,赵载寧心里一软当即放开,还未反应过来,虞渺抬手一耳光就扇在了他脸上。 赵载寧舌头顶著脸颊肉,幽幽盯著虞渺,半张脸都被她打麻了。 虞渺退后了几步,严肃道:“你我已经和离,你如此待我,便是冒犯皇室。” 赵载寧一提及男女之情,就像只听不懂人话的疯狗,一味只凭自己喜好行事,虞渺头疼不已,根本甩不掉他。 以礼相待四个字,顶多能记半天。 “我没答应和离。”赵载寧把瓶放在一旁,上前强硬地牵起虞渺的手,看著她发红的手掌,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目下无尘的轻傲笑意,“公主殿下金尊玉贵,这么喜欢赏臣耳光,不如给你做个拍子,免得你手疼。” 他笑著,又吻了她的掌心。 虞渺气极生笑,“赵载寧,你疯了吗?” 赵载寧也觉得自己疯了。 即便虞渺打他骂他,只有她在自己身边,他才能感受到真切活著的存在感。 爱欲或许正起源於对她的好奇,最终在他心底疯狂生长,不受控制,没有理由地去爱一个人,倾注他所有欲望。 虞渺如今刚触及皇权中心,更多的是想扫清一切障碍,在这里站稳脚跟。 离开的绿沉又匆匆回来,见到二人还站在园中,立即慌张道:“公主將军!先別办事了!宫里传来消息,裴世子跑去皇宫求陛下为他和公主赐婚了!” 虞渺乍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为何如此?” 裴行昭不是做事不顾后果的蠢货,他如此行事,必有缘由。 身旁的赵载寧,脸都黑了。裴行昭不知道突发什么疾病,竟然跑去宫中求赐婚。 他冷笑道:“我去宫中问问不就知道了。” “你等等!” 见赵载寧拔步就走,虞渺拉都拉不住,顿时头更疼了。 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她当即吩咐,“绿沉速去备车!” 皇宫里,裴行昭跪在御书殿內,懿贤坐在一旁,看著他跪著不愿走,心里倒是有些可惜了。 可惜这裴行昭是寧王的儿子。 “长公主!虽说赐婚一事我並未经过虞渺同意,但您已知我为何求陛下赐婚,您何必还要阻拦?” 懿贤见他急切的模样,想来还是太稚嫩了。她放珮香离开的时候,就知晓虞渺身世,必然会被流露出去。 最为重要的是,她知晓奚国有意谈和,派使者来时,也必然会为打压大晋,重提旧事,到时候,岂不成了打在朝堂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 与其让这些人提起,不如她自己先行布局,她李懿贤一生,就不曾怕过什么事,更何谈区区所谓的贞洁牌坊? 她没想到的是,裴行昭对虞渺如此赤诚,寧愿违背寧王,也要用一己之力,免得虞渺在朝堂中进退两难。 他的想法,和赵载寧如出一辙。 懿贤神態坦然,毫无焦急之色,“这朝堂水深火热,你寧王府的后宅,也不见得多平安。” “我、我会拼尽全力护她!” 裴行昭不知该如何做保证,懿贤才会相信他。 懿贤摇摇头,“岂知你不是一厢情愿?” 裴行昭迷茫了片刻,虞渺曾经最渴望安稳寧静,他可以放下一切带著她离开上京,但赵载寧不行,他手下如此多將士,不可能给虞渺安稳的生活。 赵载寧进宫时,就瞧见了裴行昭垂头丧气,跪在殿中的画面。 得知皇帝不肯见他,赵载寧心里的怒气平復了不少。 “臣,参见长公主。” 赵载寧对懿贤的態度恭敬了许多。 懿贤也知晓,赵载寧愿意在她面前放低姿態,不过是看在虞渺的面子上。 她的女儿,魅力还真不小。 但她不喜欢赵载寧。 “赵將军今日来,也是求赐婚的吗?”懿贤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赐婚?”赵载寧笑著,“臣已有夫人,何须赐婚?” 见他如此厚顏无耻,懿贤都愣了神,隨后,脸上的神情一点点阴沉了下来。 “呵,赵將军是想要夫人想得疯魔了?你既如此渴望夫人,不如本宫今日便为你赐婚如何?听说你与虞府的嫡出大小姐感情颇好,不如就为你二人赐婚,成全一桩美事。” 整个殿內,只有裴行昭笑了。 他立即火上浇油,“是啊,这是上京中人人知晓的事,赵將军和虞大小姐青梅竹马的感情,真是令人艷羡,虞渺从前必然也见过赵將军和虞大小姐,诸多『恩爱』的时刻。” 第75章 裴世子不是故意打伤我的 赵载寧浑身戾气,难以抑制。 他从前也没到想过,接近虞知月,最后会变成一把把捅向他的利刃。 也是一次次割裂他和虞渺的利刃。 “长公主,臣心中只有虞渺,此生也只会有她一位夫人。您也不必为了出气来威胁赐婚,毕竟,您將我贬低得越差,不就是也在贬低虞渺的过往?” 懿贤目光幽幽,没想到赵载寧如今居然缠著虞渺不放了。 若虞渺能將赵载寧收为己用,也不失为一把好刀。只是,不知她这位女儿,究竟如何看待权势。 裴行昭冷笑道:“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你如何待虞知月,如何待虞渺,虞渺心底自有分晓,说再多漂亮话,也是无用。” 赵载寧不甘示弱,“呵,我说漂亮话尚且有用,有些人漂亮话都轮不上说的时候。” “赵载寧,你休要去纠缠虞渺!”裴行昭站起身,怒目而视。 两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懿贤也懒得阻止。 “纠缠?她与我是夜夜同眠的关係,何来纠缠?反倒是你,纠缠有夫之妇,岂还要脸?” 果不其然,裴行昭还是稳不住气先动手了。 赵载寧心里门清,比他更懂朝堂规矩,他只躲避,未曾还手。 只是等虞渺出现的时候,裴行昭一拳砸在了赵载寧的右脸上。 见赵载寧唇角溢出鲜血,脆弱地抚著自己胸口时,裴行昭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以他的功夫,本就不是赵载寧的对手,更何谈重伤他? 裴行昭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竟然是虞渺来了。 他顿时明白,赵载寧这是在演一出苦肉计。 真是好一杯陈年绿茶! 虞渺进殿时,就看到赵载寧被伤到,一脸忍痛,脸色苍白的样子,她下意识心里一紧,脚下提速,走到了他身边。 “你没事吧?要不要唤太医?” 赵载寧温和笑著,虚声道:“我没事,裴世子也没有用太大力,他不是故意伤到我的。” 虞渺有些生气,朝裴行昭道:“裴世子,这里是御书殿,是陛下的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你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这里动手。” “不、不是!”裴行昭有苦难言,听到虞渺的话,幡然醒悟,刚刚就是赵载寧激他动手的! “赵载寧你別装了行吗!你一个武將能被我重伤?” 赵载寧没有看他,只是捂著胸口咳嗽了几句,唇角的鲜血更多了。 虞渺虽然烦他,却也未曾见过赵载寧如此脆弱的模样,心里一下就著急了,急忙唤绿沉去叫太医,抚著他到一旁坐下。 见他唇角还在溢出鲜血,虞渺皱著眉,拿著帕子替他轻轻拭去。 裴行昭分明瞧见了赵载寧投来的得意目光,他险些气得头晕。早知道,他也装作被重伤,去虞渺面前卖惨了。 这一齣戏,懿贤看得真切。 虞渺心里,恐怕还未彻底放下赵载寧。 李勤出来的时候,见到眼前的景象,无奈地摇了摇头。 “陛下!”裴行昭立即上前行礼,想要他赐婚。 李勤抬起他的手臂,和声道:“虞渺就在这,你不如问她,愿不愿意为了名声,而与你赐婚。” 虞渺进宫的路上,得知了虞府派人暗中將她的身世流传了出去,如今虽是一桩皇宫秘事,百姓之中並无人在意,但朝中的老古董们,显然不会就此放过。 虞渺一时间,感觉哪里出了差错,但她又说不上来。 虞山衡到底是想害她,还是害懿贤? “世人如何看我,我不在乎。如今,我只想陪在娘的身边。” 她看向裴行昭,诚恳道谢:“裴世子,多谢你,愿意屡次帮助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终究是我自己的路,还是得由我自己走下去。” 裴行昭眼中满是失落,却也没有追问下去。 他多少懂虞渺,所以,他闭嘴了。 赵载寧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起来。虞渺对裴行昭,显然是心怀感激的,但对他,並没有任何好的情绪。 天子身边,眾人还是有些分寸。裴行昭行礼告退后,虞渺陪著懿贤回长公主殿內,只剩一个赵载寧跟在身后。 懿贤忍不住讥讽他:“赵载寧,你和赵倾风真是亲母子。” 不管是看的中猎物,还是看中的人,只要入了眼,就像条疯狗一样撕咬不放,她仍旧记得赵载寧的父亲,那样温柔的人,就这么被赵倾风硬生生困在身边,至死都没有得到自由。 虞渺有些担忧他的伤势,便道:“你受伤严重,先回府等我吧。” 原本阴沉著脸的赵载寧,立马换了副温和的表情:“好。” 懿贤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待赵载寧走了,懿贤才看向虞渺,语气有些犹疑:“渺儿,你就不好奇,你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虞渺脑子里百转千回。 最后,她朝懿贤道:“我亲生父亲是谁,这重要吗?我只需要知道,我的母亲,是大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 懿贤听著她的话,目光越发幽深,最后爽朗开怀地笑了。 “不愧是我的女儿!” 世人一旦尝过权势的滋味,便很难从其中脱离,有权势,就能有尊严地活著,有选择如何活的自由。 她相信,虞渺如今是懂了。 “既然赵载寧对你有意,不如就揽入麾下,將来,必成你立足朝廷,最好的踏脚石。” 虞渺心里猛地一震,面上仍旧维持著平静。 懿贤这是想让她摄政吗? 又或者说,懿贤看似温和淡然,实则心里野心勃勃。 可这一切,皇帝允许吗? 虞渺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你去抢別人的肉,还要经过同意才去抢吗? “他一心效忠江山社稷,恐怕不是会被情爱所迷惑的人。” 懿贤哼笑了声:“你在他府中这些日子,可看出他心中敬畏皇权?赵载寧既可做保家卫国的忠臣,亦可做开疆扩土的杀神,就看你,能不能用这把刀,能不能握住这把刀。” 懿贤的话太过赤裸,虞渺呼吸都在微微颤抖,她略带迟疑的目光与懿贤坚定的眼神对视,二人剎那间,似有了血脉相连的感应。 懿贤伏在她耳边,语气轻而坚定。 “这江山,男人能坐,女人为何不能坐?” 第76章 女人不能说不行! 懿贤想要皇位,想要成吕后武皇。 虞渺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就是她的亲娘,想造反。 她作为懿贤的亲生女儿,懿贤成功,她一人之下;懿贤失败,她就万人之下。 虞渺有些冷汗淋漓。 她虽想要在权势中心站稳脚跟,但暂时没想过一步跨上天…… 懿贤看出了她神情中的犹疑不定,但她相信,虞渺是个明事理的,与其遮掩,不如坦白。 从前她处处护著李安华,却將她养成了这般骄纵的样子,而虞渺,能从那种环境中活下来,必然是心性坚定,不是娇养在玉华宫中的柔嫩草。 皇帝要后继有人,她也需要。 虞渺心知,自己也需表態,“娘……我只是有些担忧,这条路,並不是那般好走吧。” “不好走,也要走下去,我相信你会懂的。”懿贤摸了摸她的长髮,“虞府那边会放出有关你身世的流言蜚语,也是在我预料之中,珮香能活著回到虞府,你也能猜到会有如今这一天,不是吗?” 虞渺关切问:“娘,你不害怕吗?那些人会用最恶劣的话语攻击你,詆毁你……”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你看赵载寧,权势在手,谁敢动他?我亦如此,无人敢来我面前搬弄是非,但你不一样……在我生下你回宫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处处保护著安平,愿她有个快乐的童年,將来面对这些事,才不至於如此难熬……” “我知道了,娘不用担心我。” 虞渺在虞府,从小就是被骂大的,多难听的话也都听过了。 懿贤想起虞府的事,叮嘱虞渺道:“珮香將此事告知虞山衡后,虞山衡以为,我认你为亲生女儿,只是为了保护安平,好去抵挡百姓眾臣的攻訐,他本来是想用此事拿捏我,助他官復原职,但我没有同意。” 所以,他就用此事,来报復懿贤和虞渺。 在虞渺的预料中,她以为珮香会告诉虞山衡所有真相,但为了李安华,她终究没有全部说出去。 而虞山衡见李安华至今都还留在懿贤身边,就全部想歪了。 “娘,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流言蜚语刚起,待传变上京,又该如何面对? 懿贤道:“此事板上钉钉,事实如此,只能坦然面对。” 虞渺紧皱眉头,送著懿贤回了宫,便回了公主府。 虞渺坐在院子里的亭中,抿了口茶,脑子里思绪万千。 她不禁想,如果是赵载寧陷入这种情况,世人又会如何待他? 他战功累累,有目共睹,只要不是头猪,就不会以名声不佳来逼他退让,从而导致大晋疆土受损。 他和百姓的利益是紧紧牵连在一起的。 虞渺脑子里灵光一闪。 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懿贤抗拒提起这段往事,那她就將这段往事,和百姓的利益、大晋的名声牵连上,逼迫著眾人,不得不帮懿贤讲话。 眼下,她需要一个造势的契机。 “绿沉,陪我去趟將军府看望老夫人。” 虞渺准备了两份礼,一份给赵倾风,一份给李神医。 赵倾风见到虞渺来时,高兴急了,刚想上去拉著虞渺寒暄,就被匆匆跑来的赵载寧挤开了。 赵载寧有些意外,没想到虞渺会来將军府看他。 他瞧了眼绿沉手里的礼物,笑道:“你来何须送礼?” “不是给你的。”虞渺笑了一下,唤绿沉把礼物送给了赵倾风和李神医。 “赵老夫人,近来可好?”虞渺绕开他,朝赵倾风行礼。 赵倾风当即扶著她的手臂,顺势拉著她的手,笑道:“好著呢,去我院子里坐坐?” “好。” 两人携手离开,赵载寧想跟上去,就被绿沉拦住了。 “將军,夫人和老夫人有话要谈,你还是別去打扰了。” 赵载寧冷睨著她,哼了声没跟上去,但听绿沉唤虞渺“夫人”,心里倒是好受了些。 赵倾风院子里,虞渺和她坐在银杏树下。 又是那颗银杏树,从去年夏日的翠绿盈盈,到满地金黄,枯枝干叶,又到如今的抽芽展叶,虞渺也算是见过了它的四季轮迴。 谁能想,不到一年,她的人生竟有如此巨变。 赵倾风爱喝酒,如今快四月,可以喝上去年酿存的青梅酒了。 “你寻我也是有事吧?”毕竟,她看得明白,赵载寧在虞渺心中地位,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 虞渺也只好敞开天窗说亮话,將自己心底的盘算,都告诉了赵倾风。 “您与我娘亦是少年相识,还望您助她一臂之力。” 赵倾风饮下酒,盯了虞渺许久。 她才知,自己没有看错人。虞渺心性坚定,亦有原则计谋,倘若从小得到好的培养教育,此时必有一番成就。 她仰天大笑,惊得银杏叶都在风中簌簌抖动。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你果然不该困於这后宅之中。” “喝!” 虞渺端著酒杯,见赵倾风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开怀爽朗地和她碰杯,饮下了满满的一杯青梅酒。 虞渺仿佛能看见当年她纵马杀敌,凯旋之后,与將士畅快痛饮的画面。 她也被赵倾风的气度感染,浅喝了几杯后,脑子有些不清醒了,半推半就,在赵倾风的劝酒下,又多饮了几口。 虞渺原先还把握著,直到赵倾风开始有了醉意,说要与她用海碗干酒,虞渺这才装作不行,趴在了桌子上。 “渺儿!快起来!女人不能说不行!喝酒亦是如此!” 虞渺头疼,她只和赵倾风浅酌过一次,哪里直知道,她喝醉了是这副德行。 赵载寧没忍住,跑来赵倾风院子找虞渺的时候,就瞧见了这副画面。 赵倾风一只手抱著酒罈,一只手拉著趴在桌子上的虞渺起身。 “赵倾风!”赵载寧冷声低吼,她身子强健喝完酒第二天活蹦乱跳,但虞渺不行。 赵倾风一见来人,手中酒罈飞砸过去,砰的一声碎片满地。 “不孝子!敢直呼老娘姓名!”赵倾风擼起袖子就想开干,刚拿著海碗进院子的慧嬤嬤,急忙上去拉住了赵倾风。 慧嬤嬤艰难地说:“將军,你先带夫人走吧!” 赵载寧弯腰抱起虞渺,带著她离开了这,往正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