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毁我全家,重生夺空间粮满仓》 第1章 重生回来了 八月刚过,晚风还带著一丝燥热。 临水村村东头的苏家小院里,此刻也正热闹著。 胡氏披头散髮地伏在满身血跡的丈夫身旁,嗓音早已哭得沙哑。 身后並排跪著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大些的少年,眼中满是血丝,神情憔悴至极,已然发不出半点声音,而身旁的小男孩,却掛著两道泪痕,抽噎著爬到老太太跟前,不断磕头哀求: “奶奶,我爹是被二伯推下山才摔成这样的,求您救救我爹吧,奶奶……” 哐当一声,老太太將手里的木盆往地上一摔,嘴角一撇,她猛地扬起那粗糲的巴掌,“啪啪”几下重重地扇在小男孩脸上, “你闭嘴!那可是你亲二伯,明明是你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还敢赖在你二伯身上?” “少在我跟前碍眼,给我滚屋里去,哭哭哭,福气都被你哭没了……” 迷迷糊糊间,爭吵声忽远忽近,不断传入苏璃的耳中,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个身影走到自己跟前,还轻轻抚摸著自己的头髮。 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不断翻涌,苏璃惊喜地发现,自己似乎重生了! 后脑勺的疼痛感如波浪般袭来,苏璃咬紧牙关一使劲,总算睁开了双眸。 一个脸蛋白净的小男孩正欣喜地盯著自己,可那小小的脸蛋上,鲜红的巴掌印却异常刺目。 “姐姐你醒了!你没事吧,头还痛不痛?” 苏璃瞳孔狠狠一缩,连忙伸手把人拉进怀里:“阿盛,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 她的弟弟阿盛,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稚气的小脸上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反倒透著几分忧愁。 苏向盛像是被这一问惊到,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眼神慌乱地四处闪躲。 “姐姐,我没事,真的……” 上辈子,苏璃直到死后才知道,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 而他们一家,在这小说里不过是毫不起眼的炮灰。 真正的主角是二伯家的堂妹,苏珍,一个手握空间的穿越女,自私残忍。 只因苏珍怀疑父亲察觉了她那藏有无数物资的神秘空间,便唆使二伯和二伯娘狠下心来,將父亲推下山崖。 目睹了这一切的弟弟彻底黑化成了书中的反派,一心想要为父亲报仇,可最终还是不敌穿越女的主角光环,被乱箭射死在父亲坟前。 苏珍的一个无端猜想,就让他们一家死的死伤的伤。 而在书的最后,苏珍却以空间物资助力反叛的九王爷,最终登上了皇后的凤位,以仁德之名被世人传唱…… 发黄的纱帐垂在床头,看著眼前熟悉的茅草屋顶,苏璃勉强撑起身子,却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胸前滚落在旁。 一低头,竟发现那是一把做工精巧的檀木梳—— 这是前世父亲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她生在冬月,父亲为了给自己凑齐生辰礼物,寒冬腊月,在冰冷的河水中帮村里人挖藕,上岸时双腿冻得青紫,却还笑著说不冷。 他说,咱们的璃儿快要及笄了,女孩子家家都是爱美的,怎能连一把像样的梳子都没有? 这样的父亲,总是那么慈爱地看著自己的父亲,对家人关怀备至的父亲,却在上一世含冤而死,甚至没等到自己及笄。 苏璃死死地咬著下唇,几乎渗出血丝来。 是了! 就是今日,父亲被二伯一家推下山崖,送回家时早已不省人事。 这一世,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看著父亲再死一次! “姐姐,都怪我没用,没保护好爹,也没保护好你……” 苏璃被弟弟紧紧抱住,湿热的液体滴滴落在自己脖颈间,很快就把她的衣襟打湿一片。 此刻,她的心仿若被重重揪起,疼得厉害。 “小妹,头还疼吗?苏珍那丫头也太狠心了,怎么能对自家人下死手呢?” 苏璃一抬眸,就直直对上了女人那双哭红了的眼睛。 她的嫂子何氏,向来是个胆小的女子,父亲死后,她却跟大哥一起扛起了家庭的重担,明明她也不过十七岁啊…… “嫂子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苏璃暗自嘆了口气,抬手擦去弟弟眼角的泪水,动作又轻又柔。 看著眼前这个稚嫩可爱的弟弟,她实在无法將他与日后那个偏执阴厉、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反派联繫在一块儿。 重生一次她才彻底明白,別说自家人了,老苏家压根就没把他们四房当人看。 这年头,庄户人家养头牛都得仔细別把牛累病了,父亲都伤成那样了,苏家居然还能纵容苏珍动手打人,可想而知,这心得偏到天边去了。 “嫂子,咱们快去前院瞧瞧吧,爹的腿伤不能再拖下去了!” 苏璃撑起尚有几分不適的身子,眸光却异常坚定。 不管苏珍是穿越女,还是什么神女,这一次,她绝对会守护好自己的家人! “好哇,苏璃你个小蹄子,我就知道你是装晕!我说怎么轻轻一推,你就给我躺地上起不来了,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苏璃的脚刚沾地,就见院门外,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 粉扑扑的脸蛋,乌黑的发梢,倒也是个模样清丽的小丫头,只是那本该灵动的双眸此刻却透著刻薄,愈发显得咄咄逼人。 “装了这么久还真是为难你了!” “跟你说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行了,別磨嘰了,赶紧叫你爹起来別装了,休想把脏水往我爹身上泼!” 苏璃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奶奶向来偏袒二伯一家,仗著这份偏爱,苏珍从来都是骄纵高傲,丝毫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 可如今看来,这份骄傲,更多源自於她手里那个神秘空间吧? 自詡是来自那个科技发达的未来世界,处处瞧不上他们这些落后封建的古代人,所以即便动手杀人,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苏向盛抢先挡在了她身前,小脸涨得通红, “柳大夫都看过了,怎么会是装的?我亲眼看到二伯把我爹拽下山去,你们一家都是凶手,丧良心!” “空口白牙的,你看奶奶会信谁的,”苏珍轻蔑一笑,“是不是我爹乾的又怎样?反正奶奶都说了不给你爹看病,等著变成瘸子吧!” “你…你欺人太甚!” 苏璃抬手將弟弟拉到身旁,现在可不是跟苏珍吵架的时候,爹还在前院地上躺著呢。 她冷冷地扫了苏珍一眼,眼神如刮骨刀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见不得人的事,你们一家也没少干,苏珍,你最好祈祷我爹平安无事!” 苏珍身子一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见鬼了这是! 这小贱人居然敢威胁自己! 刚才那个眼神……还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苏璃吗? 难道,苏庆丰不仅察觉到自己空间的秘密,还把这件事告诉旁人了? 第2章 退无可退 不,不可能! 苏珍心头突突直跳,她咬了咬唇,眼底一片阴霾。 苏璃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拉著嫂子和弟弟出了房门,大步朝前院去了。 看著苏璃决绝的背影,苏珍的双手不自觉微微颤抖,然而,不过转瞬之间,她心思急转,剎那间便恢復了镇定。 心底甚至对方才自己的失態,感到十分好笑。 呵,让她折腾去吧,自己倒要看看,她能弄出些什么笑话来,在他们苏家,可轮不到四房这些人说三道四! 苏珍轻笑著摇摇头,提步紧跟了上去。 “娘,大哥,爹醒来了吗?”刚踏入院门,苏向盛就忍不住朝父亲飞奔而去。 胡氏苍白著脸,无力地倚靠在长子苏向阳身上,两人的脸上似乎都写满了绝望。 而丈夫苏庆丰,此刻依旧虚弱地躺在地上。 他面色潮红,额头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显然已经发起了高烧。 更让人心惊的是,那右腿关节处不自然地扭曲著,不断往外渗血,別说將来要变成瘸子,再拖下去,恐怕连命都快没了! “奶奶,我爹都这模样了,为何还不赶紧送他去医馆?” 苏璃猛地转过头,眼神直勾勾地射向苏老太太,几乎是吼了出来, “我爹不是您的亲儿子吗,都这份上了,难不成您还要守著钱袋子不撒手?” 苏璃前脚刚到,苏珍后脚就赶忙追了过来,她气喘吁吁,脸上却一派气定神閒,丝毫不见慌乱。 “苏璃,你怎么跟奶奶说话的?奶奶可是长辈!” 苏珍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她轻步走到苏老太太身旁,亲热又自然地挽起老太太的胳膊,冷笑道: “奶奶,我就说苏璃是装的吧,她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他们就是见不得我爹好,故意找茬想从您手里骗钱呢。” 苏老太太皱了皱眉,目光落在苏璃身上,脸色又是一沉,“还不快给珍儿道歉,垮著张脸给谁看呢?这个家没人欠你的!” 当年她生老四的时候差点难產去了,从此就对老四这个孩子格外喜欢不起来。 村里人都说,这样的孩子是討债鬼,要吃爹娘和兄弟的血肉的。 如今看来,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错,別说老四了,老四这一大家子分明都是討债鬼! 尤其是老四家的这个丫头,长得妖妖嬈嬈的,一点都不像她老苏家的人,说不准就是什么妖精托生的祸害呢。 “你这丫头,平日里的教养都餵了狗吗?” “你爹自己命薄,不过去山上砍个柴,居然都能从山上摔下去,你们一家子倒好,还想把这事儿赖到旁人头上?” 苏老太太怒目圆睁,一脚踢开地上的木盆,指著苏璃便是破口大骂, “我可告诉你,你爹即便是死了,那也是山神爷要收他,这都是命数!你再敢胡搅蛮缠,我定要好好教训你!” 苏璃愣愣地盯著眼前这个一脸刻薄的老太太,嘴角缓缓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上一世,父亲就是这般不明不白地去了。 可那破碎的衣袖,和衣袖底下两道深深的指甲划痕,分明昭示著事情的不一般。 村里人都瞧见,那日只有父亲和二伯一家进了山,紧接著就出事了,如此明显的破绽在前,怎会是自己胡搅蛮缠? 苏璃目光如炬,冷冷地盯著眼前二人,毫无退缩之意。 “苏珍,咱们的帐以后再算,可你爹把我爹害成这样,我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她挺直了脊背,直视著苏老太太,“奶奶,要是我能拿出证据来,您还会护著二伯一家吗?” 苏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这死丫头片子,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顶嘴,实在是欠收拾!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璃丫头,你看看你,把咱娘都气成什么样了?” 苏二伯夫妻二人匆匆赶来,马氏脸上堆著笑,走到苏老太太身旁给她顺气,语气里带著几分埋怨, “我知道你是担心你爹,可你也不能这么顶撞长辈呀!还要找咱家珍儿算帐,不过是姐妹间的小打小闹,你咋还记恨上人了呢?” 苏二伯挠了挠头,一脸不耐烦: “娘,太阳都落山了,还跟老四一家扯什么呢?老四自己不小心,咋能怨我?今日砍柴可把我累坏了,快做饭去吧,跟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说的……” 看著这些事不关己模样的苏家眾人,苏璃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她强压下心底的不適,快步走到父亲身边蹲下。 她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掀开父亲破碎的左袖,看到衣服底下那两道熟悉的伤痕,冰寒之气瞬间笼罩周身。 果然! “二伯,您今天在山上砍柴可出了大力气,是该好好补补!” 苏璃扶起瘫坐在地上的母亲,皮笑肉不笑: “奶房里不还藏了些白面嘛,这白面馒头最养人了,一会儿就让奶奶全蒸成馒头,保管让您吃个痛快。” 眾人面色一僵,苏璃这番话说得他们一头雾水。 “璃丫头,你在胡说什么呢?”马氏问道。 “二伯娘您別急,我还没说完呢,听说以人血入药最是滋补,这白面馒头沾些人血,定然就能更加滋补了!” 苏璃面不改色,继续开口:“二伯,您拿馒头的时候可千万別擦手啊,自家兄弟的血肉想必吃起来更香甜,您说是不是呀?” “苏璃,我看你是失心疯了!”苏老太太黑著一张脸,抬手就直往苏璃脸上招呼。 苏璃不躲不避,反倒一把扯开父亲的衣袖,梗著脖子喝道: “奶,您自己看看,您不是常说吃兄弟血肉的是討债鬼吗?二伯把我爹害成这样,不是討债鬼是什么?” “二伯,你敢不敢把右手伸出来给咱们瞧瞧,看你那指甲缝里是不是还留著我爹的血肉,你还想抵赖吗?” 在那苍白的肌肤上,赫然呈现出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殷红的血液缓缓渗出,沿著边缘不断凝聚、滴落。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山崖边上只有我爹跟您两个人,难不成还是我爹自己抓的吗?” 苏璃眼眶微红,却强忍著不让泪水落下,声音悲戚更带著一丝难以置信, “二伯,我爹可是您的亲弟弟啊,他到底哪里得罪您了,竟让您狠下心来,对亲兄弟痛下杀手啊……” 苏珍始终在一旁冷眼瞧著一切,见势不妙,她微眯起眼睛,淡淡开口: “苏璃,你非要把咱家搅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吗?你骂也骂了,闹也闹了,还想当判官吗,是不是要把奶奶的罪状也数落一遍?” 苏老太太身子一震,心底的火气顿时窜了上来,她狠狠挣开苏珍的手,咬牙切齿地朝苏璃衝过去,巴掌高高扬起。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苏璃倔强地仰著头,不躲不避,可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正房大门却轰然打开。 苏老爷子重重咳了一声: “都给我住手!” 第3章 她不讲武德 “老二,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老实交代!” 苏老爷子总算坐不住了,家里闹成这样,他面子也掛不住。 苏二伯站在屋檐下,眼神飘忽不定,目光中透著难以掩饰的心虚,双手不自觉微微颤抖。 “我…我不知道这丫头在胡说什么!” 可他却下意识地扣起了指甲缝,一下比一下用力,仿佛里头藏著什么洪水猛兽。 事已至此,傻子都能看出来,苏二伯这是做了亏心事,表面风轻云淡,证据一摆上来就彻底哑火了。 “爹,今天这事都是意外,庆田確实不是故意的!” 马氏见势不妙,立刻抢过话头,一脸愧疚道:“四弟是庆田的亲弟弟,大伯一家又在镇上,家里两兄弟能不相互扶持吗?哪里会是璃丫头说得那般严重?” “可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我爹受了这么重的伤,也该送医去吧?”苏璃睨了眼马氏。 证据都甩她脸上了,马氏还想混淆视听,偷换概念呢。 苏璃这话一出口,马氏嘴里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不由暗自咬了咬牙,袖子底下的手攥得发白。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之色,隨即又恢復成那副和气谦卑的模样。 “璃丫头,二伯娘知道你心里有气,可家里什么光景你也知道,秋收在即,米缸都快见底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更別说拿银子出来看病了。” “二伯娘给你赔不是了,你要是不解气,二伯娘这就给你磕头!” 马氏一撩裙摆,作势就要给苏璃磕头。 苏珍连忙伸手拉住自家娘亲,眉头紧蹙,看向苏璃的眼神中带著一丝不忍与为难,她咬了咬唇: “没必要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吧?难道你非要逼家里的长辈都向你磕头认罪,才肯罢休?” 苏璃哪里看不出这母女二人的心思,她毫不犹豫,抢先一步跪倒在地。 双膝重重磕在石板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苏璃仿若未觉,眼神坚定而冷峻。 “二伯,二伯娘……” 苏璃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身子缓缓弯下,紧接著额头便“砰”的一声磕在地上,她眼眶微红,泪水扑簌簌而下,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我爹可是二伯的亲弟弟啊,不管二伯是有心还是无意,可事到如今,难道你们就忍心看著自己的亲人活活疼死吗?” “奶奶向来看重您和二伯,您就帮著劝劝吧!来日咱们做牛做马,必定报答您的恩情!” 说著,又是重重几个响头,一时之间所有人竟都沉默了。 苏珍眸光微闪,不由暗自咬紧了牙关。 看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 一旁的苏向盛反应却是十分迅速,他看了看地上跪著的姐姐,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目光在院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二伯娘身边的苏珍身上。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嘴一歪,“哇”的一声朝苏珍扑了过去: “呜呜,我爹受伤了!堂姐,求你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救救我爹吧!” 一开始他只是装的,后来越说越伤心,倒真哭得涕泪横流,情真意切起来。 苏珍看著抹在自己裙摆上的眼泪鼻涕和黑手印,身形不由瞬间凝滯。 她极力维持著面上的平静,不动声色地甩了甩腿,试图摆脱这脏兮兮的小臭虫,可没料到,这不经意的一甩,竟將他整个人像个物件般摜了出去。 重重摔在地上! “阿盛!娘的儿啊——” 胡氏见状,立刻心疼地扑了上去。 看著自己的小儿子嘴唇发白,面露痛苦之色,她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淌著,一颗心更像是在油锅里煎著。 “你要是再出事,娘也活不了了……” 苏老爷子看著院子里这混乱不堪的景象,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 “够了!”他呵斥住眾人,疾步走到胡氏面前,准备將小孙子抱起,突然,一声巨响如惊雷般炸开,苏家院门竟被人一脚踹开了。 何氏仿若一阵旋风衝进来,眼神急切地在人群中锁定苏璃,期待与担忧之色交织在她脸上。 “小妹,爹怎么样了?我没来迟吧?” 话语间,她的视线扫到地上躺著的苏向盛,立刻焦急地扑了过去,声音带著哭腔: “阿盛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娘,爹已经出事了,怎么连阿盛也……” 说著,几人便围成一团,抱头痛哭起来。 苏家今日的动静闹得不小,方才早有人在院外探头探脑了,这会儿更是聚了一堆人。 马氏脸色微微一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与恼怒,她不动声色地伸手拉住身旁的女儿,示意此刻不可轻举妄动。 好哇,方才她的確发现四房这个向来胆小如鼠的侄媳妇不见了,原来,是在这儿等著自己呢。 竟然偷偷跑去里正家借来驴车,还把里正爷都请来了,倒是小瞧了她! 马氏眉头微蹙,眼神不由落在正哭的伤心的苏璃脸上。 这个小丫头变脸速度惊人,好一个有心机的,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使手段,想必一切都是她的主意了! 马氏握了握拳,怒火被理智强行压制。 村里人可都看著呢,决不能让庆田谋害亲弟弟的罪名坐实,如今他们唯有一个“忍”字…… “苏老二家的也太不像话了,苏老四最孝顺不过了,怎么光逮著老实人欺负?” “苏老爷子莫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腿都伤成那样了,还不赶紧送医?” “真是造孽!” 村民们的目光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不偏不倚地扎在苏老爷子身上,原本挺直的脊樑此刻也不得不弯下去。 攒了几十年的体面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 往后,他还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吶…… “大山兄弟,怎么了这是?” 里正爷从人群中挤进来,看著苏家院里一片乱象,不由皱眉道:“怎么还不把庆丰送医?这都好几个时辰了吧。” “不是不想送医,家里实在是没银子了!” 苏老爷子长嘆了口气,幽幽开口: “前些时候老婆子著了场风寒,把家里的积蓄都掏空了,要不是实在没法子,谁愿意……唉,庆丰也是我儿子啊。” 里正一时语塞,他知道再说下去就该问自家借钱了。 “爷,家里要供大堂哥在镇上读书,奶也上了年纪,没银子给我爹看病,咱不怨您,更不怪二伯,毕竟二伯也不是有意的……” 苏璃吸了吸鼻子,直勾勾地盯著苏老爷子,颤抖的声音却带著无比的坚决: “但作为亲人,哪怕是卖房子卖地也要救我爹!咱们不想为了一己之私拖累整个苏家,不如今天就当著里正爷的面,分家吧!” “分家”这两个字从苏璃口中艰难吐出,仿佛一道惊雷在眾人头顶炸响,整个小院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老爷子眉头紧锁,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村民们也面面相覷,实在没料到苏家竟然闹到了这般地步。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向阳在寂静中缓缓抬起头, “爷,璃儿说得对,如今我已成亲,是个大人了,以前爹是家里的顶樑柱,现在爹出事,我就该承担起一切来!” 他既然是爹娘的长子,是何氏的丈夫,是璃儿阿盛的兄长,就必须站出来。 “爷,求您给我爹一条生路,分家吧——” 第4章 沉默中的爆发 苏家的人丁不算兴旺。 苏老爷子苏大山,与妻子孙氏一共育有三子一女。 唯一的女儿在家行三,名为苏庆香,早年嫁给了货郎,后来夫妻二人用多年攒下的积蓄在城里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就此安定下来。 大儿子苏庆义,娶了邻村的周氏,两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苏向明颇有读书天赋,自小便送去镇上私塾读书去了,女儿苏瑶也一直隨著夫妻二人住在镇上,鲜少回村。 留在二老身边的,唯有老二苏庆田与老四苏庆丰两家。 苏庆田和马氏膝下只有苏珍这一个女儿。 而苏庆丰与妻子胡氏共有三个孩子,分別是:长子苏向阳,次女苏璃,小儿子苏向盛。 苏向阳憨厚老实,疼爱弟妹,是苏家小辈中唯一个已经成家的。 此刻,当著眾人的面,苏老爷子嘴唇颤抖吐不出半个字,他呆立在原地,目光牢牢锁在苏向阳身上,那眼神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孙子。 “你个没良心的崽种,分什么家,你这不是咒你爷爷死吗?看我不打死你!” 苏老太太气得破口大骂,直接上手使劲捶打苏向阳,边打边骂:“累死累活居然养出这么一群白眼狼,老天不开眼哪!” “向阳,你一向是家里最懂事的孩子,你是知道家里的苦衷啊!” 苏老爷子艰难的开口,脸上的皱纹此刻显得更深了, “我和你奶奶还在世,哪有分家的道理?况且眼下就是秋收了,你一个人怎么干得完地里那么多活?方才那些话,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苏老爷子这番话,让除了四房之外的苏家眾人都齐齐鬆了口气,要知道,四房一家向来听话又勤快,几乎包揽了家里大部分活计。 不过,人群之后的苏珍闻言,却暗自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只要四房分出去单过,空间暴露的机率就会大大降低。 至於家里的活谁来干,这跟自己有什么关係? 空间物资多著呢,她可不靠苏家人养。 只是,苏向阳从来就是个性子倔的,说出的话,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一家人自顾自地忙著,苏老爷子和苏二伯一家全然成了空气。 待到小心把苏庆丰安置好,苏向阳才重新抬头审视起这一家人,他淡淡开口: “爷,眼下就是秋收了,您放心,该乾的活我一分都不会少,至於分家能给咱们分多少,全听您的。” “分到咱们手里的地和粮食,也先紧著老苏家的人,大伯二伯要是想买,招呼一声就行。” “里正爷在这儿,您看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苏老爷子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难看至极,苏珍却上前几步,走到眾人面前,苦口婆心道: “二堂哥,咱们是一家人,真的要闹到这个地步吗,咱们村有几户人家分家过的?你如今当著村里人的面说这些话,是要把咱们全家架在火上烤啊。” 她的眼里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一边说著,一边紧紧盯著苏向阳的脸。 苏珍自认为对苏家这些人还是比较了解的。 像苏向阳这种不善言辞又直肠子的人,最是死脑筋了,一旦认准的事,那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自己越是阻拦他分家,他便会越觉得分家之事势在必行。 如此一来,反倒能遂了自己的愿。 “是啊,老祖宗的规矩可不能坏!” “珍丫头说得在理呢,哪能吵个架就分家?” “分家哪是那么轻巧的事……” 苏璃看著眼前大言不惭慷他人之慨的苏珍,仿佛瞬间回到前世父亲死后不久的那段时光。 他们一家顶著烈日在地里艰苦劳作,手上全是裂口,一道一道的,看著就嚇人。 二伯一家整日偷奸耍滑,偏那吃穿用度却是全家最好的。 苏珍动不动就是一身新衣裳,新首饰。 苏璃將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却惨遭奶奶一顿痛骂。 原以为是奶奶贴补二伯,可直到死后,苏璃才知道,原来苏珍早就在悄悄倒卖空间物资了。 二伯一家靠著空间,日子过得比地主还滋润。 “珍儿,我知道你是为了家里著想,” 苏璃微微低头,似乎在努力压抑情绪, “可你看你这身衣裳,多好看,那刺绣,多精致,我爹我娘每日天不亮就下地,汗珠子摔成八瓣,累得直不起腰,衣服上更是补丁摞补丁。” “我们从不奢求什么,毕竟十指还有个长短,可如今,我只盼著我爹能活下去,如此卑微的念想,难道也有错吗?” 眾人一片哑然。 是啊,苏家四房闹分家,不也是被逼到没办法,才想著卖房卖地救人吗? 他们只是不想眼睁睁看著亲人离世,这有什么错? “呸!什么一家人,还没见过谁把儿子一家往死里逼的!” “瞧苏老二家的,那衣裳是新做吧,头上抹的可都是桂油呢,就这还说家里没银子看病?骗鬼呢!” “嘖,有那閒钱供大孙子读书,没钱给苏老四看病……” 村民们越说越起劲,原本的窃窃私语渐渐演变成大刺刺的议论,说出的话也越发不堪。 苏老爷子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想说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从未有过那些骯脏的心思,可谁又会相信呢? “大山兄弟,向阳他们不是坏孩子,庆丰又素来孝顺勤快,这些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到底是一家人,可別伤了孩子们的心。” 里正走上前,挡在了苏老爷子身前,脸色也沉了下来: “送不送医你就撂句话吧!” 苏老爷子静静立在院中,目光在四週游离不定,心头像是压了一座巨峰,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嘴角微微颤抖,似乎有无尽的苦楚想要诉说,但最终还是將这所有的委屈、无奈与痛苦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送,即刻送去镇上医馆吧!我苏大山再怎么落魄叫人看不起,也不会对自己儿子不管不顾。” 苏老爷子缓缓转过身来,面庞如平静的湖面毫无波澜,可那袖子底下的拳头,却在不知不觉间紧紧攥起。 “老二你也跟著去搭把手,今天这事说到底都是因你而起!至於银子,我这里只剩半吊钱了,都带上吧,其余的去镇上找你大哥拿。” 得了苏老爷子的准信,这场闹剧也算是谢幕了一半。 围在苏家小院外头的村民们渐渐散去,苏家人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准备送人去镇上。 “姐姐,吃馒头!” 苏向盛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捧著一篮馒头,跌跌撞撞走到苏璃面前,將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塞进她手里。 苏璃愣了愣,接过馒头,抬手轻轻摸著弟弟的小脸,心疼道:“还疼吗?” 苏向盛迅速摇了摇头,匆匆回了句“不疼”,便又抱著篮子转身朝母亲方向去了。 二房屋里,苏珍一动不动地佇立在窗前。 那骇人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直直地射向院里眾人。 两世为人,她居然栽在了一个乡下丫头手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5章 又是一盏不省油的灯 不甘在心中疯狂蔓延,似藤蔓般缠得她喘不过气来。 “锅里只剩些麵糊糊了,娘特意放了猪油在里头,没让你奶奶瞧见……” 马氏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把手里那碗麵糊糊放在桌上, “珍儿,咱们先吃饭吧。” 苏珍怏怏地转过身:“娘,我咽不下这口气!爷奶也不护著咱们,要是四叔这回没死成,咱们该怎么办啊?” “都拖了这么长时间了,就是送去医馆又如何?不见得就能活著回来,再说了,就算他把空间的秘密说出去,旁人也只会当他得了癔症,有娘在,你別担心。” 苏珍垂著眼眸,嘴唇依旧紧抿。 明明每一步都算好了,这人怎么就这么难杀呢? 马氏见状,耐下性子又道:“傻丫头,你就放宽心吧,你大伯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能不能进医馆还不一定呢,你就为了这点事要饿坏身子?” 马氏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纵使苏珍再没有胃口,语气也还是软了下来,“娘,光吃这种东西怎么行?一点营养都没有……” 苏珍瞥了眼桌上乾巴巴的麵糊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说话间,马氏只觉眼前一晃,桌上就多了一堆食物。 醋排骨,葱爆牛肉,清蒸鱸鱼,还有两道凉菜和一碟切好的水果。 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中间那盘油亮亮的红烧五肉,色泽红亮,肉香四溢,像是刚出锅一样,还丝丝缕缕地冒著热气呢。 “珍儿,就咱们两个人吃,会不会太多了?” 苏珍望向母亲,眼里满是疼惜,带著几分无奈轻声说道:“娘,这些东西空间里还多著呢。” “好了,等吃饱了饭,咱们再好好想想怎么收拾四房那些人,对了,別忘了按时给你奶奶送安神汤。” 马氏微微抬起头,神色郑重地提醒女儿。 苏珍怔了怔,隨即反应过来,点头应下。 饭后,马氏取来药壶,蹲在后院角落认真煎药。 可说是煎药,但凡多看两眼便可发现,那药壶里的哪是什么药材,分明就是从后山隨意扯下的树叶罢了。 马氏將煎好的药端回屋里,苏珍见状,转身从空间取出一盒药来,从中掰出一粒,將白色粉末融入汤中,轻轻搅拌了几下便彻底消失不见。 “娘,我这就给奶奶送去。”苏珍笑得温柔。 正房屋里,苏老太太饮下这碗药,不过片刻,便觉通体舒畅,尤其是那酸沉多年的肩膀,竟然半点不適都没有了。 她愜意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心中的不虞顿时被衝散,笑著对身旁的老爷子说道: “你瞅瞅,珍儿多贴心,这药喝著可舒坦了!” 只可惜,一觉醒来,身上的疼痛依旧,若是能彻底根治那就更好了…… 另一头,肚子空空的苏二伯跟著走了大半个时辰的山路,总算在晕倒前赶到了苏大伯租住的小院外。 朱红色的院门略显斑驳,青砖砌成的矮墙上爬满了开得正盛的凌霄,更添了几分雅致。 苏大伯一家住在巷子的最深处。 平日里,大伯长子苏向明在武阳书院读书,鲜少回家。 苏大伯在镇上一家米铺当伙计,每日早出晚归,苏大娘子和女儿苏瑶几乎闭门不出。 因此,当苏璃一行人驾著驴车,浩浩荡荡地驶进巷子最深处的苏家院外,第一时间就被周围的邻居们注意到了。 “这是苏家的亲戚?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瞧,那驴车后头还躺著一个呢。” “苏家老大不会犯什么事了吧?敲了这么久的门还不出来,傍晚那会儿,我可是亲眼瞧著他进门的啊!” 苏璃立在大哥身后,冷冷瞧著眼前紧闭的院门。 不知是屋里没人,还是装没听见,门后一片寂静,只余“砰砰”的敲门声在无边的黑暗中迴荡。 “咳咳……” 驴车后的苏庆丰无端咳嗽起来。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虚弱得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每一声都像是在耗尽他最后的生气。 那游丝般的呼吸时断时续,让人揪心不已。 “爹!你再坚持一会儿,咱们马上就去看大夫了,爹,別丟下咱们,呜呜……” 苏向盛伏在驴车车沿,想要靠近,却又担心压到父亲,小小年纪的他竭力压抑著內心的恐惧,低声啜泣。 “砰砰砰!砰砰砰——” 气血翻涌,苏向阳捏紧了拳头,额角青筋突起,几乎是使尽了全身力气去砸门: “大伯,你在家吗?大伯,求您开开门!我爹还等著银子救命啊,大伯!” 此刻,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只要砸开这扇门,爹就一定有救了,只要见到大伯,爹就不会有事的! “大哥!大哥你別砸了!”苏璃衝上前抱住哥哥的胳膊,再看那衣袖底下的拳头,儼然鲜血淋漓了。 身后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些人或交头接耳,或小声议论,有担忧,有好奇,更多的却是冷漠。 苏璃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著眼前依旧紧闭的大门,神情复杂: “屋外的动静这么大,就是睡著也会被闹醒,咱们都敲了这么久的门了,看来大伯和大伯娘他们一定有事出门了,这会儿不在家呢。” “唉,咱们还是走吧!劳烦各位让一让,让一让……” 苏向阳双眸赤红,声音颤抖:“走?去哪儿?那爹呢,爹要怎么办?”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著父亲去死吗? 明明爷奶已经鬆口了,他们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苏璃脚步顿住,奇怪地瞪了他一眼:“当然是去武阳书院找向明堂哥啊!不然要去哪里?” 苏向阳登时就愣住了。 四下一片寂静,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疑惑。 苏璃上前几步牵起驴车绳索,状似无意地贴在院门外头,拔高嗓音道: “向明堂哥在武阳书院读书,总不能也跟著大伯他们出远门吧?只是这时候去书院找向明堂哥,少不得要给他添些麻烦了。” “但书院里的先生们学富五车,学子们也是饱读圣贤之书,事出有因,相信他们肯定不会怪罪咱们这些乡下人,也不会因此就瞧不起向明堂哥的。 若是连向明堂哥也不在,咱们只能厚著脸皮向向明堂哥的同窗好友借银子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哐当”一声,还没等苏璃把话说完,身后的院门便突然打开了。 第6章 兄弟俩的算计 苏大伯和大伯娘周氏一脸惺忪,揉著眼睛走出来,看著自家门前挤了这么多人,假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哎呀,四弟这是怎么了?伤成这样得赶紧送医啊!” 苏大伯撞了撞身旁的妻子,皱眉道:“还愣著干什么?赶紧进屋拿银子啊!” 周氏匆忙离去,苏大伯的眼神略显慌乱, “璃丫头啊,大伯今晚睡得实在太沉了,一点没听到敲门声,我这也是刚醒呢,你们可千万別多想啊,大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你向明堂哥一心只想著读书,往后家里有什么事直接跟大伯说就行了……” 他一边说著,一边不自然地瞟向周围的邻居。 向明往后可是要考功名的,可不能落下半点话柄。 “大伯,真的太感谢您了!” 苏璃接过银子,一脸感激,“刚才我还以为你们出远门了,没想到只是睡沉了没听见,以后我们肯定加倍报答您!” 苏大伯嘴角微微抽搐,目光游移,不敢与苏璃对视,最终也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走,我送你们去医馆……” 一行人还算顺利地赶到了武阳镇最大的医馆,济世堂。 老大夫神色凝重,先是往苏庆丰口里塞了一片百年山参,继而屏息凝神,搭脉问诊。 一番忙碌下来,苏庆丰总算脱离了危险。 大夫走后,苏璃这才仔细打量起安静躺在竹床上的父亲。 身上的几处伤口都已清理包扎好,右腿绑了正骨的木板,总算没有鲜血再涌出。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儘管父亲的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均匀,眉头舒展,显然正在一点点好转。 压在苏璃心头的大石终於落了下来! 这一世,父亲没有离开他们! 父亲,母亲,大哥大嫂,还有小弟,此刻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都在她身旁。 如今既然已经救下了父亲,那么书里那些发生在自家身上的悲惨经歷,也绝不能再出现。 全家人的命,这一世的运,苏璃铁了心要给扳过来,绝不再走老路! “娘,往后咱们一家都要好好的,再也不分开了……” 直到大夫开完药,又仔细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一行人总算可以回去了。 “大伯二伯,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苏璃起身走到门口,向院中两人招呼著。 苏二伯脸色阴沉,眼神中透著一丝阴鷙与不甘。 四弟这次侥倖逃过一劫,往后再想找机会下手可就难了。 为了保全自家和空间的秘密,他定要想法子將所有隱患消除乾净! 思及此,苏二伯的脚步愈发沉重了。 可不经意间一回头,他却见大哥像根木桩似的立在原地,目光躲闪,双脚仿若生了根。 分明是半点跟著回村的意思都没有! 大哥一家常年赖在镇上,既不伺候爹娘,又不拿银子回来,家中农活更是一概不理,就这样,爹还时常贴补大哥一家。 眼下正是秋收时节,四弟受伤不能下地干活,那这里里外外的活计可不都落在自己头上了? 苏二伯心中本就憋闷,此刻更是越想越气。 他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快意,不自觉提高了声调,“大哥,你可有些日子没回家了吧?爹娘天天在家念叨你,盼著你回去呢。” 苏大伯身子一僵,眼神在院子里眾人脸上扫过,却发现眾人正齐刷刷地盯著自己。 他清了清嗓子,还没想好怎么推脱,苏二伯的大嗓门又在耳边炸开了。 “大哥,你平日里都住在镇上,鲜少有机会尽孝道,爹娘年事已高,咱们做子女的也该多承欢膝下!如今咱们一起送四弟回去,正好一家人团聚!” 这番话如同紧箍咒一般,直接先拿出了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倘若他真敢拒绝,那这帽子就要牢牢扣在他头上了。 苏大伯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眉头拧成个大疙瘩。 他狠狠瞪了苏二伯一眼,咬著牙,拖著步子跟了上去。 山路蜿蜒,两旁杂草丛生,眾人默默走著,只有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嘎吱声。 大半个时辰后,熟悉的村落映入眼帘。 已是深夜,村子里静悄悄的,苏家院子里,昏黄的烛火摇曳。 苏老爷子苏老太太还没睡下,院外传来一阵动静,苏老爷子皱了皱眉,慢吞吞地起身,整了整衣裳,这才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去。 待瞧见那驴车旁站著的是苏大伯,苏老爷子顿时愣在了原地,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老大啊,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你娘可天天在屋里念叨著你哪!” 苏老爷子很快收敛了情绪,他轻咳一声,稳步走到大儿子身边,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 苏大伯脸上掛著一副热情的笑容,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嘴里忙不迭道: “爹,娘,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睡?年岁大了,更要保重身体呀!让你们掛心,咱们实在不孝。家里出了这事儿,我也是才听说,要不然肯定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 这话听著倒是叫人心里暖乎乎的,可他脚下却一动不动,任凭苏老爷子拉扯半天,也始终没走出几步。 此刻,苏大伯只盼著能寻个由头速速离开。 “大哥,你先站著別动!” 七手八脚地把父亲安置好,苏璃刚鬆了口气,一低头就瞅见大哥那双手,虽说上头已经凝了血痂,不再流血了,可那伤口看著还是有些嚇人。 她手忙脚乱地翻找出布条,眼里满是担忧,稳稳托起苏向阳的手,小心包扎起来。 “大哥,你这伤可不能大意了,得好好养著。” 苏向阳咧了咧嘴,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宽慰妹妹,可伤口传来的刺痛,却让这个笑容显得有些牵强。 “就擦破点皮,没多大事儿。” 说著,还故意晃了晃已经包扎好的右手,可这一动又牵扯到伤口,疼得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璃无奈地摇摇头,利落地剪断布条,准备回屋去。 她一转身,眼神却不由落在院中的大伯与爷爷两人身上,两人肩並著肩,不知说到什么趣事儿,那嘴角的笑意实在刺眼。 苏老太太忙前忙后,又是烧水泡茶,又是搬凳子拿吃的,殷切地围著大伯和爷爷打转儿。 仿佛重伤昏迷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大伯…… 苏璃银牙一咬,心一横,將剩下的布条狠狠丟到一旁,起身快步走向爷爷和大伯。 第7章 苏璃才不惯著你 到了两人近前,她的脸上忽地堆起灿烂的笑容。 一脸感激地看向苏大伯,声音清脆响亮: “爷爷,您不知道,今儿个要不是大伯,咱们真不知道该咋办了。大伯一听爹受伤,急得不行,立马让大伯娘回屋取了钱,又把咱们送到医馆去了。” “这一路啊,大伯一直念叨著秋收的事,说家里现在这情况,我爹受伤了,您和奶奶也上了年纪,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他必须得回来帮忙,不能眼睁睁看著庄稼烂在地里!” “大伯说,他是长子,也是家里的顶樑柱,有他在,让咱们都把心放回肚子里,真是让人感动的不知说啥好。往后,我一定把大伯当我爹一样孝顺,好好报答大伯的恩情!” “是吗?”苏老爷子眼里满是欣慰,面上更是多了几分动容:“老大啊,爹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掛著家里,你能回来帮忙秋收,爹很高兴!” 苏大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不经意扫了苏璃一眼,牙都快咬碎了,可脸上依旧堆起憨厚孝顺的笑容: “爹,我是苏家的长子,家里有事,怎么能不回来,您这是哪里的话呢?” 苏老爷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他连连点头: “好好好,爹没看错你,咱们老苏家能有你这么孝顺的孩子,是天大的福气!这次秋收完了,你可要在家多住几天。” “爹,咱们是一家人,您和娘也都上年纪了,这些年为了家里一直劳心劳力,这次儿子回来一定多陪陪你们!” 苏大伯硬著头皮应下了,心里却跟吞了一万只苍蝇那般难受,暗自琢磨著如何应付后面的秋收劳作。 苏老爷子对此毫无察觉,乐呵地吩咐老婆子收拾被褥, “东屋好长时间没人住了,一时半会儿打扫不出来,今晚先在正房厅里搭张床,凑合一宿,明儿个咱们再好好把东屋拾掇拾掇。” 又拍了拍苏大伯的肩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老大啊,先委屈你啦。” “爹,您这话说的,哪里就委屈我了,这可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苏大伯连忙摆手,可转过头的瞬间,那扑面而来的憋屈和难受,却几乎令他窒息。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苏璃一直很明白,爷爷满心期许著大堂哥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所以前世,为了供养大伯一家,全家几乎倾尽所有。 爹娘没日没夜地干活,农閒时也四处出去帮工,挣来的每一文钱,最终都毫无保留地进了大伯一家的口袋。 大伯反倒常常寻找藉口,诸如堂哥要参加文会、要买笔墨纸砚,面不改色地伸手找家里要钱。 他们四房一家向来默默忍受,毫无怨言。 可在父亲死后,少了这头老黄牛,家里收入锐减,大伯却站在他们四房屋前,看似忧虑,实则讥讽地埋怨起来: “老四这一走,倒像是撒手不管了,留下这烂摊子给咱们,也太过狠心了些,哎呀,这可叫咱们如何是好……” 这副虚偽至极的嘴脸,全然不提往日他们大房是如何坐享其成,贪婪无度,面对亲人又是何等冷漠自私的。 苏璃的嘴角不由溢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深夜,在一家人的翘首期盼下,苏庆丰总算缓缓睁开了双眼。 苏父一开始不知道什么情况,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进山砍柴那会儿,听完胡氏的解释后,一开口,竟是让他们把剩下的银子还给苏大伯。 “璃儿,你太衝动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那毕竟是你大伯,是长辈,下次可不许这样乱来,更不能顶撞爷奶,知道吗?” 苏璃没接话,对父亲的话也並不感到伤心和意外,她摸摸苏向盛的小脑袋:“饿了没?去把热好的馒头端过来。” 苏向盛接过姐姐指派的任务,麻溜地从凳子上跳下来,不一会儿就把一小筐馒头端来了,他邀功似的把馒头都塞进苏璃怀里,眼睛亮晶晶的: “给!姐姐,都在这儿了!” 今日姐姐不仅说服爷奶送爹看病,几句话就让大伯和二伯吃瘪,实在是太厉害了! 简直是个大英雄! “阿盛真乖,来,奖励你吃个白面馒头。”苏璃笑眯眯地捏了捏弟弟肉嘟嘟的小脸颊,接著又將剩下的馒头依次分给眾人。 轮到苏庆丰时,苏璃只却塞给他一个黑窝窝头。 胡氏皱眉將自己手里的白面馒头塞进苏父手里,却被苏璃制止了。 “娘,要不是阿盛机灵,咱们可吃不上这么好的白面馒头,您今天也累坏了,干嘛不吃?” 胡氏嘆了口气,眼中带了些无奈:“別闹,白面养人,给你爹吃,我吃黑窝窝就行了。” 苏庆丰眉头微皱,满脸疑惑:“这馒头不是你奶奶送来的吗?” “才不是呢!” 苏向盛倏地从凳子上窜起来,气呼呼道: “是我去厨房拿的,要不是人多,奶奶简直要把我给吞了,再说了,奶奶何时给咱们分过白面馒头了!” 苏庆丰愣住,神色有些尷尬与复杂:“他们是长辈,哪怕他们不妥,做小辈的也不能失了礼数……” “爹,”苏璃下唇咬出一道白印,她的眼神冷硬如冰,声音也带著几分愤懣,“您总是敬著他们,可他们何曾善待过咱们?馒头事小,可今日若不將您送医,后果不堪设想,您还要守著您的孝道吗?” 苏庆丰面露苦涩:“璃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苏父喋喋不休地找补,苏璃三两口吃完馒头,瞧著胡氏手里没动的白面馒头,赌气道:“娘要是不吃就给小弟吃!” 苏向盛立马补刀:“娘,我没吃饱。” 见此情形,苏庆丰只能苦笑道:“孩子们的一片心意,你就吃吧,我吃黑窝窝也吃惯了……” 临睡前,苏璃躺在竹蓆上,望著窗外的月光,脑海里不断浮现白天的场景。 自打重生回来后,她就一刻也不曾停歇。 父亲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如今,她得想想怎么教训苏珍这个罪魁祸首才是! 第8章 哑巴吃黄连 前世,父亲“意外”坠崖去世没多久,次年苏家就遭了难。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群马贼,一夜之间將苏家上下屠戮殆尽,临走前还一把火烧了苏家的宅子。 除了苏珍,也只有苏向盛半夜起夜才侥倖躲过一劫。 这伙人下手又狠又准,一点动静都没有,若不是苏家的大火烧到隔壁人家的屋顶,苏家被害一事还不知何时才能被人发现。 村里人心惶惶,大伙私底下都在传:这苏家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不该惹的大人物,这才糟了灭顶之灾啊。 这些话確实道出了几分实情,倘若苏珍未曾机缘巧合救下被人追杀至此的九王爷,苏家怎会被九王爷的仇家灭口? 这当中,既是为了封锁消息,也不乏宣泄其愤恨之意。 自然,这位九王爷便是话本里的男主,將来要与苏珍携手登上那至高之位,相爱相伴一生的千古痴情帝王赵君墨。 一將功成万骨枯,高高在上者的功勋,却是由无数人的血泪堆砌而成,可曾有人记得,那些无辜者也有鲜活的生命、温暖的家庭? 他们被当作垫脚石,无情地践踏、碾碎,仿佛从未来过…… 苏璃的心臟仿若针扎一般隱隱作痛。 此刻,她恨不得立马手刃仇人,什么物资空间,什么穿越者,什么皇家贵胄,即便拥有几座金山银山,但人肉体凡胎,总归只有一条命吧? 可苏璃心里清楚地知道,父亲腿伤未愈,爷爷奶奶又向著大伯二伯,他们如今最该做的是隱忍不发、养精蓄锐。 黑暗之中,苏璃的眼眸泛著奇异的光彩,像是一团燃烧著復仇烈焰的暴烈火,转瞬即逝。 第二日一早,除了养伤的苏庆丰,苏家人齐齐聚在正房厅里,准备吃饭。 苏家的院子不大,正房两侧是东屋和西屋。 正房住著苏老爷子和苏老太太,平日一家人吃饭都是在正房厅里。 饭桌上只摆了一碟萝卜,一碟青菜,另有一小碟醃豆子放在了苏老爷子面前。 虽然没什么油水,却是挑不出什么错处。 苏老太太冷哼一声,端起装著高粱米粥的罐子,挨个给家里人盛粥。 这粥是稀是稠,都得掌握在她手里,这是老苏家的规矩。 胡氏接过粥碗,瞧著里头稀得快照出人影的米汤,並没有多说什么,她起身夹了两筷子菜,心里盘算著待会儿把自己的馒头也留给丈夫吃。 苏老爷子隨手拿起一个黑窝窝,不由皱眉道:“这馒头怎么是凉的?” 苏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胡氏,又迅速收回目光: “这不是家里没柴火了吗?昨儿个专门叫老四上山砍些柴火回来,结果呢?都几十岁的人了,做事一点都不稳当,柴火没见著影,反倒把自己摔成那样,真是没福气!” 胡氏身子一僵,没敢回话,只能訕訕地把筷子放下。 苏璃不为所动,接过母亲的碗继续夹菜,直到碗里的菜多得快要溢出来才停下,这是要留给父亲的。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別嚷嚷了,一会儿还要去地里干活呢。”苏老爷子把馒头掰碎了泡进粥里,“咱庄稼人没那么多讲究,赶紧吃饭!” 苏老太太满脸不悦,狠狠剜了眼苏璃,挑了个最小最硬的黑窝窝放在她跟前,心里才感到痛快了些。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盘子菜起码给她划拉走一半,真是一家子討债鬼!晦气! 苏向盛悄悄看向苏璃,意外的是,苏璃这次却忍下了。 苏老太太满意地抬起下巴,总算肯坐下吃饭了。 “来,老大,吃菜!” 苏老太太笑眯眯地给苏大伯夹了几筷子菜,似乎还嫌不够,便將桌上几碟小菜统统拨到苏大伯面前,和声细语地说道: “儿啊,你这突然归家,娘也来不及准备,先將就著吃些,晚上娘便宰只鸡燉汤,给你好好补补。” 苏大伯的目光落在面前半点油水也无的菜上,又瞥见母亲夹菜时筷子上沾染的唾沫星子,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意。 昨夜他躺在那硬邦邦的床板之上,本就浑身酸痛难耐,此刻更是食慾全无。 他略一思索,面上带著一抹淡笑,起身將苏老太太给他夹的那些菜,全给扒拉到了苏老爷子碗里,这才稍觉舒坦了些。 “娘,您也真是的,从小到大,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全给咱们这些孩子吃了,您和爹才应该多吃点呢。” 苏老爷子眉眼间满是笑意,越看大儿子越是觉著顺眼,还不住地点头称道: “老婆子你可听到了吧,还是老大孝顺,心里惦记著咱们呢。” 苏大伯的心里像是被一团乱麻缠住,烦躁得要死,脸上还得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装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他微微侧过脸,偷偷拿眼打量边上的苏璃,眼底深处满是怨愤。 要不是这死丫头多嘴,自己哪会在这乡下遭这份罪? 眼瞅著苏璃一伸胳膊,筷子险些戳进自己碗里,紧接著又飞速夹起几根青菜。 苏大伯眯了眯眼睛,没等苏璃收回筷子,便立刻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神情,语重心长道: “璃丫头啊,你这样夹菜可不行!爷爷奶奶是家里的长辈,不管吃什么东西,咱们肯定是要先紧著爷爷奶奶啊。你瞧瞧你,方才一个人就呼啦一下弄了大半碟子菜到了碗里,这一筷子下去,又没了一些,你这就有些不懂规矩了呀。” 苏老太太一听,眼睛瞬间瞪大,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上来了,她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被震得叮噹作响。 “你这死丫头,饿死鬼托生来的啊?一点教养都没有,丟人现眼的玩意儿!” 苏老太太扯著嗓子,眼神跟刀子似的狠狠扫过四房几人, “你娘也是个没出息的,生了你这么个討债鬼,咱们苏家是饿著你了还是渴著你了,真是晦气!” 苏珍静静坐在一旁,看著眼前这一切,她的眼中划过一丝嘲讽,脸上却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 她急忙起身,拉了拉奶奶的衣袖,细声细气地劝道: “奶奶,您別生气了,昨天四叔受伤去医馆救治,山路难走,这一来一回的折腾下来也实在累人,您就让二堂姐多吃点吧。” 说完,她又转身看向苏璃,关切地问道: “对了,二堂姐,四叔的身体怎么样了,昨日大夫怎么说?我听我爹说,大夫抓了不少药让你们带回来吃呢。” “这段时日四叔一定要好好养身体,千万不能累著了,也多亏了大伯跟著回来了,否则今年秋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呢。” “奶奶,往后您干活的时候也得小心些,可不能像四叔这样把自己弄伤了啊。” 第9章 各怀鬼胎的一家人 若不是时机不对,苏璃真想给苏珍竖个大拇指。 这神態这动作,实在拿捏得到位,好一个乖巧懂事的姑娘,怪不得奶奶总觉得她贴心。 明明是一番好话,从苏珍嘴里说出来,那可就彻底变味了。 苏璃心如明镜,脸上却不动声色。 还没等苏老太太开口再骂,她迅速站起身,夹著菜的筷子往前一伸,几根青菜便稳稳地放进了苏大伯的碗里。 苏璃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盯著苏大伯的眼睛,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 “大伯,这菜是夹给您吃的,您对咱们的恩情我都记著呢,我爹向来教导我要尊敬长辈,我怎么会做出那般不知礼数的事?” “先前夹的那些菜,也是要留给我爹的,大夫特意嘱咐过咱们,说我爹现在这身体,只有多吃点才能好得快些。” 苏大伯一下子怔住了,他低著头,不可置信地看著碗里那几根绿油油的青菜,身体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啊?这,这样啊!你这孩子,未免也太客气了些……” 他极力压制著嫌弃与噁心,別提有多彆扭了,可当著眾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干笑著点头,气得差点厥过去。 苏璃心底嗤笑一声,转而將目光投向苏珍,眼神瞬间犀利: “多谢妹妹关心,我爹伤得虽重,好在救治及时。这一路上,大伯不仅出钱给我爹治病,还小心护送我爹回来。大伯向来是咱们苏家的顶樑柱,有大伯在,啥难事都能迎刃而解!” 苏大伯听到这话,脸色却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心里闷得好像堵了一块石头,却又只能强装镇定,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虽说我爹受伤了不能干活,但我娘、我大哥大嫂,还有我和弟弟,都不是偷懒的主儿。咱们苏家人多力量也大,只要齐心协力,跟在大伯后头,劲往一处使,地里那些活又算得了什么?” 苏璃笑眯眯地看向坐在对面的老爷子老太太,“爷爷,奶奶,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苏老太太一听这话,眉头就不由皱起。 这死丫头片子,自己嘴馋得紧,还敢找一堆藉口,白瞎了那么多银子给老四治病,这一家子分明都是討债鬼! 可身旁的苏老爷子却適时地咳了一声,她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苏老爷子看了老婆子一眼,转过头笑著打圆场: “行,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咱们苏家孩子都是好的,个顶个的好。璃丫头说得不错,咱们既然是一家人,只要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不管什么难关都能越过去。” “还有啊,”苏老爷子看向苏璃,“叫你爹安心养伤,既然大夫开了药,那就好好喝著,家里的事有他大哥二哥在呢。” 苏璃重重地点头:“知道了爷爷。” 见此情形,苏珍脸色不由一沉,她本来是想当眾提醒奶奶,苏璃不仅目无尊长不知礼数,她爹治病也了家里不少银钱,甚至还耽误了秋收。 谁知竟弄巧成拙,反倒得了爷爷的应允,让四叔安心在家养伤了。 苏珍握了握拳头,很快便压下这股不忿,重新恢復平静。 这只是个开始,她才不会轻易放过苏璃…… 可苏老太太依旧板著脸。 老头子也太纵著家里这些小辈了,什么一家人,什么齐心协力的……真到下地干活的时候,看他们还能不能这么快活? 正思索著,苏老太太拿著筷子的手一顿。 她突然想起,大儿媳妇还住在镇上呢! 苏老太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终於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她瞪著眼睛,大声嚷嚷起来: “老大这都回来了,老大媳妇一个妇道人家待在镇上像什么话?” “老爷们回家干活,那娘俩躲镇上享福吗?天底下就没这样的道理!让她俩赶紧滚回来!” 苏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他听说南边最近不太平,大儿媳一个女人家带著女儿住在镇上,確实让人不太放心。 他微微頷首, “行,那就让她们回来。” 刚吃过早饭,苏老爷子便迫不及待地领著苏大伯巡田去了。 苏家人各自分工,在苏老太太的指示下,四房几个小辈则被安排下地干活去。 苏向盛趁机问出了饭桌上的疑惑,他眨巴著大眼睛,一脸不解:“姐,为啥奶奶给咱吃黑窝窝你也不反对呢?” 没等苏璃开口,何氏极有耐心道: “不能一下子把奶奶逼急了,得慢慢来,眼下爹还在养病,咱们要是现在就急著和他们闹,只会让自己没了活路。咱们先忍一忍,不能让爹担心,知道吗?” “奶奶太坏了!二伯、大伯也坏!”苏向盛攥紧了小拳头,满脸委屈,声音里带著些哭腔: “那我们要忍到什么时候?我不想爹再被他们欺负了!为什么不能分家呢?” 何氏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唉,分家哪有那么容易,別想这么多了……” 话虽如此,可私底下,何氏是真动了要分家的心思。 当初她之所以嫁到苏家,就是看重苏家四房都是勤快又厚道的老实人,日子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谁知道竟是这样老实过头了? 她不想被人当做冤大头,更不想自己的孩子將来也落得这样悲惨的境地,分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眼下秋收是最要紧的事,不管怎么说,至少得拿到今年的收成,地里的活四房乾的可是最多的,不能便宜其他人。 苏璃的想法与何氏不谋而合,现在就分家,不仅便宜了大伯二伯他们,自家还落不到半点好处。 这件事急不得。 “好了,现在这些苦,姐姐都记在心里了,等爹好了,咱们再想办法,以后绝对不会再受这样的委屈了。” 苏璃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擦去弟弟的眼泪,又递过去一只小竹篮:“去摘些山捻子,再看看拐枣熟了没?对了,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说著,苏璃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了一会儿,“明白了吗?铜钱大小,边上是一圈金边,你帮姐姐找找看,快去吧!” “姐,你放心好了!”苏向盛眼神一凛,像是接到军令状的小將军,昂首挺胸地朝山脚底下走去,还不忘回头打包票:“我肯定能找到!” “扑哧——”何氏被他这副认真模样逗笑,原本鬱结的情绪瞬间消散了不少,“小妹,还是你有法子。” 苏璃的脸上也跟著浮现出一丝笑意,下一刻,她又从怀里掏出一只不大的荷包,塞进何氏手里。 “小妹,你这是……” 何氏盯著手里余温尚存的几块碎银,眼底写满了惊讶。 第10章 不安稳的夜晚 “嫂子,这是昨日给爹看病后剩下的银子,还剩三两多。家里的情况都摆在这儿了,大伯二伯虎视眈眈,爷奶又是偏心眼儿。爹娘性子软,阿盛还小,大哥也是个锯嘴葫芦,只知道埋头干活,往后家里还得靠嫂子你多多担待。” 何氏心慌不止:“不行小妹,我不像你那么有主意,这银子还是你拿著吧!” 苏璃上前一步按下何氏的手,言辞恳切: “嫂子,咱们是一家人,你和大哥如今是家里的顶樑柱,银子由你和大哥保管,咱们这个家才能更加齐心,大伯二伯才不敢轻易欺负咱们!再说了,有大伯二伯在一旁盯著,银子放我这儿也不安全,你就收下吧。” “小妹……”何氏定定地看著苏璃,最终深吸一口气,总算下定了决心:“那好,这钱我收下了!” 临近傍晚,夕阳西斜,大伯娘周氏带著女儿苏瑶,总算拎著大包小包回来了。 母女二人一面对著狭小逼仄的屋子骂骂咧咧,一面无奈地打开包袱,將衣物一一归整。 “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干嘛非让咱们回来受罪?” 苏瑶瞧著头顶黑黢黢的房梁,还有脚下被老鼠钻了好几个洞的地面,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小姐脾气瞬间就上来了: “娘,您回头好好问问爹,可別耽误我绣嫁衣了,往年哪里用得著让咱们回乡下干活啊,四叔的伤真有那么严重吗?” 火红的嫁衣整齐地铺在床上,寻常人家女儿的嫁衣,多数由粗布裁就,可苏瑶这件绣了一半的嫁衣却是由上好的绸缎製成,触手丝滑,艷如晚霞,泛著华贵的光泽,一看就非比寻常。 苏珍刚到门口,就被这精美的嫁衣晃了眼,她愣了一瞬,开口道: “大伯娘,奶奶让我过来叫你们去正房吃饭!” 屋里的两人身子一僵,周氏瞪了眼女儿,立马转身迎了上去,挡住苏珍探究的目光:“哎,辛苦珍儿了,我们这就去,这就去啊……” 今晚苏家的饭菜很是丰盛。 为了表达对苏大伯的重视,苏老爷子特意嘱咐苏老太太杀了一只鸡,炒了一大盘韭菜鸡蛋,还蒸了一屉白面馒头。 再配上几道时令蔬菜,比起年夜饭也差不了多少了。 周氏瞧著桌上还算过得去的饭菜,心里的不忿也略微平息了些。 苏璃拿了两个白面馒头,盛了一大碗鸡汤,又顶著苏老太太刀子般的眼神利落地捞了两块鸡肉,这才不紧不慢地回了房。 苏老太太恨得心都在滴血,但老爷子今天高兴,她实在不想拂了老爷子的面子。 哼,以后再慢慢算帐! “姐,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呢?” 屋內,苏庆丰端著饭碗小口喝汤,胡氏坐在丈夫床前缝补衣裳,烛火摇曳,把苏璃与弟弟的身影拉得很长。 苏向盛从身后拿出一只破了口的陶罐,扯开封口的布,罐子里头全是一只只圆乎乎的甲壳虫。 黑褐色的甲壳仿佛镶著一层金边,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堆铜幣呢。 苏璃接过陶罐,对著光线瞧了瞧:“这叫金边土元,是一味药材,专治跌打损伤,爹吃的药里就有这味药材呢。” 毛茸茸的小脑袋凑上前,苏向盛小声道:“姐,这是找来给爹治病的?石头底下还有许多呢。” “不,不是给爹准备的。”苏璃神采奕奕,同样凑到弟弟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是用来卖钱的!想不想跟姐姐一起挣钱?” “真的吗姐!” 苏璃点头,眼神肯定:“那当然,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不过,这件事要暂时对家里人保密,连爹娘都不能说,明白吗?” 苏向盛激动得小脸通红,忍不住咯咯笑出声,隨即赶紧捂住自己的小嘴,用力点了点头。 “来,还有几种药材,我来教你识別……” 事实上,苏璃对父亲药里究竟包含哪几味药材全然不知。 她没读过什么医书,对药材更是知之甚少,这一切都源自前世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上一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南境动乱,局势紧张,战场上伤兵无数,急需大量药材。 一时之间,不管是好是坏,珍贵或寻常,只要能派上用场的药材,药店统统都收,价钱也比往年要高上不少。 靠著这个,苏珍不仅狠赚了一笔,还藉此在眾人跟前出尽了风头,在家里也愈发对他们颐指气使起来。 她只顾著自己收穫讚誉与名声,丝毫不顾及这般张扬肆意的行为,早已惹来村里不少人的红眼。 那些心生嫉恨之人,不仅在背后编排各种难听的谣言,还三番五次地给苏家使绊子,把整个苏家搅得不得安寧。 可那又如何? 苏珍是这个话本里的主角,这些糟心事不会落在她的头上,自然有苏璃这些炮灰替她承受这些莫须有的痛苦…… 这一夜,苏家眾人睡得都不太安稳。 正房屋里,苏家老两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苏老爷子忧心秋收的事,老大今天干活干得一塌糊涂,秋收怕是也帮不了多少忙,往年都是老四一家出力,今年老四意外受伤,家里怕是难了。 他早看出家里不和,可长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始终是不一样的,再加上向明这个会读书的大孙子,將来苏家终究要交到老大手上。 只是,一想起老四家的几个孩子,苏老爷子心里隱隱有些不安,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气愤,总觉得这几个孩子好像不像从前那般向著家里了…… “老婆子,把菸袋递给我。”苏老爷子嘆了口气,暂时將这些乱糟糟的思绪拋在脑后。 “咋半夜还抽起来了?”苏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老大一家回来你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这会儿反倒铁青著脸了?” 苏老爷子接过菸袋,並没有接话,这让原本就不痛快的苏老太太更难受了。 “要我说,老大家的也太不像话了!一个妇人,不好好伺候男人、伺候公婆,连小辈的亲事都不知会咱们就做主了,要不是被珍儿瞧见了,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就连最老实听话的老四一家也开始不安分,再这么下去这个家就反了天了! “行了,不就是一件嫁衣吗,瑶儿今年都十七了,也该绣嫁衣了,这怎么叫不知会咱们呢?再说了,瑶儿和王家小子的亲事,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还有啥不高兴的,赶紧睡吧。” 苏老太太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眼瞧著老爷子背过身去,也只好恨恨地闭上嘴巴。 她可听珍儿说了,那嫁衣流光溢彩,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一匹得十几两银子,王家跟他们苏家一样,都是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哪来那么多银子? 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说到底,还是珍儿最贴心,这个家里,也就老二家几口子会把自己这个老婆子放在心上了。 想著想著,正当苏老太太迷迷糊糊即將进入梦乡之际,东屋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响,把她嚇了一激灵。 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又是一声尖利的叫骂声迴荡在小院中。 苏老太太这下可算听明白了,是大儿媳的声音…… 第11章 她总在作妖的路上 一墙之后,大房屋里一片混乱,连桌上的油灯都未能倖免於难。 苏大伯眼疾手快地將油灯扶正,一脸慍怒:“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要是把爹娘吵醒了该怎么办?” “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吧,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耍得团团转,还害得我们母女俩也被牵连!” 周氏满脸通红,胸脯剧烈起伏,心中更是怒火中烧:“我看你快活日子过糊涂了,连个丫头都应付不来了!” “哎呀行了行了!”苏大伯烦躁地在屋里打著转儿:“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样?谁知道这丫头一肚子坏水,你就別说了!” 周氏扶著桌角狠狠喘了几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对面早已熄灯睡下的西屋,嘴角勾起一抹阴沉的冷笑: “张狂的小蹄子,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砰砰砰,砰砰砰——” 清晨,天刚蒙蒙亮,睡梦中的苏大伯一家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老大媳妇,老大媳妇!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呢?真是个会享福的懒婆娘,难不成还指著我这个老婆子做饭给你吃吗?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门外,是苏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她抓心挠肺地熬了一夜,可算盼到天亮了。 老大媳妇在镇上养尊处优久了,连伺候人的规矩都忘了,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她! 苏大伯迷迷糊糊地推了推身侧的周氏,“听见娘说的话了吗?反正咱们在乡下也待不久,你多顺著娘就是……” 周氏无可奈何地翻身下床,心里却把苏老婆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更是將这笔帐算在了苏璃头上。 苏老太太指挥著老大媳妇做饭,老二媳妇打扫鸡圈鸭圈,瞧著院中正在清扫的老四媳妇,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绝佳的好主意…… 吃过饭,苏向盛拿起竹竿放鸭子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挎上自己的小背篓,信心满满地给了苏璃一个眼神。 药材,他可没忘记自己跟姐姐的约定! 苏璃微笑著冲他摆摆手,接著就提起篮子跟在苏向阳与何氏后头,三人来到山脚底下的一片玉米地前。 这一亩地的玉米是苏家口粮的重要组成部分。 虽说靠近山脚,土地贫瘠了些,但每年少说也能收上两百多斤,剩下的玉米杆子可以餵鸡餵鸭,晒乾的玉米芯子也可以留到冬天烧火。 只是,这收玉米却是个苦差事。 玉米叶子两边锋利,稍不注意就会在脸上、胳膊上划出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还有那玉米杆子也不是善茬,东倒西歪地扎在地里,一脚下去,就能直接穿破鞋底,刺进脚掌。 每年这时候,收玉米的活都是交给四房来做,苏璃从小没少遭罪。 “趁著日头不高,赶紧干活吧。”苏向阳將袖口扎紧,一头扎进了玉米丛中,弓腰驼背,穿梭於玉米之间,乾脆利落。 苏璃心里惦记著採摘草药,手下的动作自然也不慢。 隨著日头渐渐升起,太阳无情地炙烤著大地,酷热难耐。 没过一会儿,汗水便浸湿了三人的衣裳,咸涩的汗水流进眼里、嘴里,被叶子划破的细小伤口也跟著刺痛起来。 可谁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直至烈日高悬,临近晌午,三人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树荫底下休息,中午胡氏会来送饭,就不必回去了。 “嫂子,你的脚怎么了?” 苏璃眼尖地瞧见何氏的袜子有些泛红。 不顾何氏的闪躲,苏璃连忙將她的鞋袜褪下,这才发现,何氏的脚底果然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漓,显然是方才在地里扎伤的。 “不碍事的,就是扎了一下,没事!小妹你要去哪里?小妹!” 苏向阳怔怔地盯著自家媳妇被晒得发红的脸,还有那受伤的脚,心里一阵刺痛:“燕红,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是我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干活哪有不受伤的,我没那么娇气。” 何氏转头对上丈夫那双饱含疼惜与自责的眼睛,仿若被火烫了一下,连忙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可別耽误了农活。” “嫂子,把这个捣碎敷在伤口上,可以止血!”苏璃气喘吁吁地小跑回来,手里拿著几棵刺儿菜。 这是田间地头常见的一种野草,有止血消肿,治疗外疮的功效。 她小心翼翼地將药草敷在伤口之上,何氏顿觉一阵清凉感传来,不禁红了眼眶:“小妹,多谢你。” 三人喝了水,又坐在树下歇了会儿,却始终不见胡氏来送饭。 “娘可能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吧?咱们接著干活,说不定娘一会儿就送饭来了。” 苏向阳站起身,朝苏家的方向望了望,嘱咐自家媳妇儿乖乖休息,自己一个人又下了地。 趁著休息的功夫,苏璃已经采了几十棵白芨和翻白草,原以为药材难得,没想到自己身边处处都有。 尤其是村后的这座小山,简直是一座蒙尘的宝库,怪不得前世苏珍只靠卖药材就挣了几十两银子。 “嫂子,你脚还伤著,下午就別干活了,剩下的活交给我跟大哥就行了。” 苏璃將药材拾掇乾净,放进了背篓里,转头朝正埋头苦干的苏向阳走去。 何氏的脚虽止住了血,可伤口未愈,实在不宜走动,她不愿意干坐著,就靠著树干扒玉米皮,一刻也没閒著。 三人就这样一边干活一边等,一直等到日头西斜,整片玉米地都包裹在山的影子里,却依旧没见著胡氏的身影。 苏璃直起腰,擦了把额头的汗,眯著眼睛看了眼天边的太阳:“大哥,这都过了申时了,再有一个时辰都该吃晚饭了,娘怎么还不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走,不干了,回家瞧瞧去。”苏向阳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自从父亲出事,他对这个家突然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仿佛那不是家,而是龙潭虎穴。 干了一天的活,三人灰头土脸地回到家中,却仍旧不见母亲的身影。 来不及喝一口凉水,苏璃四下寻找,只瞧见正忙著烧火的大伯娘,还有一脸嫌弃地看著自己的大堂姐,苏瑶。 “大伯娘,您知道我娘去哪儿了吗?” “咳咳!咳!” 周氏被灶膛里的烟呛得差点晕了过去,看见来人是苏璃,恨不得將手里的柴给抡过去,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没看到我正忙著呢,一边去!” 该死的老虔婆诚心折腾自己,她现在没空收拾苏璃这个小蹄子。 苏瑶捏著鼻子走上前,不悦道:“嘖,你身上什么味儿呀,赶紧洗洗去吧!” 乡下丫头果然是乡下丫头! “璃儿,爹说他没见著娘……”苏向阳急匆匆地从西屋出来,神情焦灼,“咱们出去找找!” “哎呀臭死人了!”苏瑶连忙后退几步,用帕子死死捂住口鼻,“离我远点!” 苏璃没心思跟苏瑶计较,她担心母亲真的出什么事了。 心中的不安,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第12章 流血又流泪的事 刚踏出院门,两人迎面撞上了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苏向盛。 他的小脸蛋沾了灰,头髮里也插著几根草屑,整个人却显得格外神采飞扬。 “大哥,姐姐!你们回来啦!”苏向盛眼睛一亮,他今天可是找到不少药材了呢,姐姐待会儿看了肯定会夸自己的。 咦,两人怎么都皱著眉头,一副仓皇不安的模样…… 苏向盛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心臟砰砰直跳:“怎么了?不会是爹又出事了吧?” “不是爹,是娘!”苏璃深深嘆了口气,眸光暗沉:“你可知道娘去哪儿了?” “我……我好像早上吃过饭就没再见著娘了。”苏向盛囁嚅著嘴唇,手里的竹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好了,咱们现在一起出去找!別怕,有姐姐在呢……” “嗤——”身后驀地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 苏珍步履款款地从房中走出,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眉头却故作凝重地微蹙著。 “看你们这著急忙慌的样子,还没找到四婶呢?” 苏璃转身对上她那双充满嘲讽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仍然耐著性子道: “这么说,你知道我娘在哪?” 苏珍愣了愣,嘴角的笑意隨即化开,她笑得极为肆意,眼里的得意更是丝毫遮掩不住,或者说,她根本没打算掩饰。 “苏璃,我可没说我知道,你別自个儿瞎猜啊。” 苏珍扬起下巴,眉头微挑,以一种极为高傲的姿態睥睨著眼前几人。 她微微歪著头,目光在苏璃身上肆意游走,仿佛在打量一件破碎的瓷器,带著挑剔与不屑。 “赶紧去找吧,不然今晚你娘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苏珍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彻底激怒了苏璃。 苏璃本不想跟她计较,可见此情形,却不由怒从心起。 她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到苏珍身旁,凑近其耳畔轻声说道: “是吗?你不知道我娘去哪了?我倒是头一回知道,隨便捡点树叶熬成汁竟然有那么好的功效呢,赶明儿,我也去捡些树叶熬汤给爷爷安神,你说好不好呀?” 苏珍瞬间怔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她僵硬地转过头,双眸死死盯著苏璃的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苏璃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双手不自觉揪著衣角,原本那股子戏謔的心思彻底消散。 苏璃白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转身匆忙出了院门。 三人一路问一路寻,不知过了多久,终於在村后的一个池塘边找到了母亲。 天色如墨染般黑了下来,仿佛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胡氏瘦弱的身影模糊在黑暗中,只依稀看见她吃力地抬起胳膊,一下一下艰难地挥动手里的棒槌,已然精疲力竭。 她的身旁堆满了杂乱的衣裳,仿佛一座小山。 而在这小山对面,苏老太太手里拿了根木棍,她眼神凶狠,一脸刻薄地將胡氏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挑起来,但凡有所不满,便狠狠丟在地上,任由衣服沾满泥灰,再故意踩上几脚,骂骂咧咧地让胡氏捡起来重新洗乾净。 “娘!娘,您快起来,別洗了,別洗了!” 苏璃心中一阵刺痛,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她用力將胡氏手里的衣裳扯开丟到一旁,苏向阳与苏向盛立刻上前抱住早已累到脱力的母亲,小心將母亲搀扶起来。 在河边蹲了好几个时辰,胡氏的双腿早已麻木,刚起身就立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娘,您没事吧,您別嚇唬阿盛啊!您的腿怎么了,呜呜……” 胡氏勉强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只是这笑容却显得有些悽然:“没事,娘没事的,阿盛別哭,过一会儿就好了。” “行了!”苏老太太尖锐的声音如同一支利箭,“不就让你洗几件衣裳,至於这么矫情吗?你是哪个贵人府上的大小姐,身子这么金贵啊!又不是没干过活!” 苏璃猛地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盯著苏老太太,冷声道: “奶,您就別揣著明白装糊涂了,我娘让您磋磨一天了,您也该满意了,万一把我娘折腾病了,这看病的银钱,不还是得家里出吗?” “你给我闭嘴!孽种,居然敢顶撞我,是不是你娘这个贱人教的,是不是?啊?” 苏老太太举起棍子就往苏璃身上招呼。 苏璃不闪不避,眼睛紧紧盯著空中挥舞的棍子,准备伺机夺下,就在此时,她的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牢牢將棍子攥在了手心。 苏向阳手下一使劲,整根木棍轻易便到了他的手里。 他上前一步將妹妹护在身后,面色阴晴不定:“奶奶,我替璃儿给您赔罪,天黑了,该回家了。” “哎呦——”苏老太太脚底踉蹌,差点一头栽倒。 她咬了咬牙,正准备发火,可一抬眸对上少年那双阴沉如水的眼睛,却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苏老太太垂下眼睛,虚张声势地骂了两声,这才不甘不愿地朝家走去。 “走吧,咱们也回家了。” 苏璃与大哥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起母亲,將內心的委屈与愤懣暂且压下。 到家之后,胡氏先换了一身乾净衣裳,又在苏璃的催促下来到正房屋里吃晚饭。 苏老太太余怒未消,看似默不作声地吃饭,实则目光一直落在四房几个人身上。 真是反了天了,她作为长辈教训儿媳妇,竟然还被几个孙辈顶撞。 “啪——”筷子重重拍在桌上,苏老太太怒目圆睁地瞪著苏向阳与苏璃。 苏老爷子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这是?这不好好吃著饭吗,你又怎么了?” “哼,你问我怎么了?” 苏老太太冷哼一声,抬起下巴朝墙角的玉米堆努了努嘴: “你自个儿瞧瞧吧!今年玉米才收了这么点,往年比这儿可多多了,怕是有人私藏了粮食,想偷偷卖钱吧……” “唉,这人长大了,心也就野了,咱们两个老头子老太太说的话,谁还听啊?” 话音刚落,屋內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眾人神色各异,但谁都没有开口帮腔,只是眼神古怪地盯著四房几人,心中暗自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何氏听了这话只觉得委屈极了,脚底的伤口隱隱作痛。 他们明明干著最辛苦的活,毫无保留地为这个家付出,结果到头来反倒落了一身埋怨。 可当她的目光触及身旁神色如常的苏璃,一颗心又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第13章 一个都不放过 饭桌上,气氛如冰窖般寒冷。 “奶奶,我们怎么会私藏粮食?” 苏向阳面色苍白如纸,他“噌”地一下站起身,桌子都被带得晃了晃,颤抖著嘴唇哆嗦道: “我们一向尽心尽力干活,您是看在眼里的,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们,我们真的没有这么做,我敢对天发誓!” 他一边说著,一边不住用力拍著自己的胸膛,声音越来越沙哑,眼眶也渐渐泛起雾气。 只是这番辩解实在太过无力,苏老太太丝毫不为所动。 再加上,她本来就是存心教训这几个人的,嘴里的话愈发没了分寸: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哄哄地跳出来嚷嚷,你要嚇死我这个老婆子啊?我看你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难不成我还能冤枉你们?老爷子啊,你瞧瞧老四家这几个孩子,都被教坏成什么样了,简直丟咱们老苏家的脸!” 一瞬间,苏向阳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他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眼神呆滯地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苏老爷子。 “爷,咱们没有私藏粮食……” 苏老爷子皱著眉头,轻轻摆手,长嘆一声道:“行了,都別吵了,坐下吃饭吧。” 苏向阳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缓缓坐下。 胡氏满脸苦涩,她心疼地看著儿子,眼里满是泪水,终於鼓足了勇气:“爹,娘,向阳他们不是坏孩子,绝对没有……” “咳!”苏老太太一个犀利地眼神射过来,胡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无助地抓著衣角,不再言语。 “一个个的就知道吃饭,往后谁要是再不老实干活,就別想吃饭了!老苏家不养閒人!” 苏老太太高傲地抬起下巴扫视一圈,阴惻惻地扔下这句话,像是得胜而归的將军。 就在她享受这胜利的荣光时,苏璃深吸一口气,迎著眾人或嘲讽或得意的目光,缓缓抬起眼眸,毫不畏惧地对上苏老太太的视线,平静开口: “奶奶,您说的是,小辈干活自然不如长辈利索。从前收玉米的活向来是交给我爹的,可我爹又心疼咱们几个孩子,总是將大部分活都给包揽了,所以这不是没学会怎么收玉米吗?” “您既然都开口这么说了,地里剩下的活不如就交给大伯二伯干吧!正好给我们做个榜样,也能让我们跟后面学学。” “咳咳!咳——” 苏大伯使劲捶著胸口,好险被活活噎死,他没好气地瞪了苏璃一眼:“璃丫头,我看你这分明是想躲懒,你奶奶是长辈,说你几句还说不得了?你这丫头脾气见长啊……” 苏老太太眉头一挑,正准备张口骂人,苏璃却不咸不淡地接了句: “奶,您不是怀疑我们私藏粮食吗?让大伯二伯去收剩下的半亩地,不就能知道究竟是粮食减產,还是有人故意私藏了?” 正好,她也不想干这种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挑刺吧,都来挑刺,谁挑刺谁去干唄。 苏璃淡淡地瞥了眼人群中沉默寡言的苏老爷子,嘴角溢出一丝嘲讽,又悄悄隱去: “爷,苏家的风气不能就这么坏了,往后大堂哥要是高中举人了,村里人拿这些风言风语说事怎么办?咱们既然是一家人,有些事,还是弄明白些好。” “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的,你们几个干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这时候倒想起咱们是一家人了?还敢跟奶奶顶嘴?” 苏珍眉头微蹙,脸上掛著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关切,声音轻柔却是绵里藏针, “二堂姐,长辈们向来教导咱们要知礼数,你怎么能对爷爷奶奶如此无礼?你这么说,可真要伤了大家的心了。” 她早想明白了,即便苏璃知道安神汤的秘密又如何? 管它里头是树叶草根,还是人参灵芝,只要奶奶喝下去身体舒坦,那便是好东西。 她才不会被苏璃的几句话就嚇唬到。 苏老太太讚许地看了苏珍一眼,心下对苏珍更多了几分满意。 “是吗?难道我不姓苏,我爹不姓苏?”苏璃十分真诚地发问,“还是说,堂妹你不姓苏?” 苏璃笑了,她还没忘记收拾苏珍呢,正好,一个都別想逃: “我知道堂妹你干活素来利索,人也格外聪慧,又不像大堂姐要绣嫁衣那么忙,那就跟著去收玉米吧。反正我娘把家里十几天的衣服都洗了,家里这些天也没啥事了,不如就多干些地里的活,到时候秋收也能轻鬆些。” “够了!指挥这个安排那个,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一个丫头片子做主!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爷子,你再不开口,我看这丫头就要上房揭瓦了!” 苏老太太一拍桌子,整张脸都沉了下来,这丫头字字句句都在戳人脊樑。 她一个当婆婆的,教导儿媳妇做事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过错吗? 听到苏老太太训斥苏璃,苏珍总算觉得心里舒坦了些,以至於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苏瑶杀人般的眼神。 苏瑶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绣嫁衣怎么了,非要闹得全家都知道,乡下丫头果真碎嘴没教养! 一个两个都是! “好了,”苏老爷子眉头微蹙,瞥了眼身旁的老伴儿,轻声呵斥:“咱们是一家人,要的是和和美美,总骂孩子做什么?难道我们做长辈的就从未出错?” “哼,你就惯著他们吧。”苏老太太不满地嘟囔著。 苏老爷子的目光在四房几个孩子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在苏向阳身上,长嘆道: “向阳,爷爷知道你是个直性子,但咱们一家人吶,就像人的十指,虽各有长短,但终究得相互照顾、相互包容。爷爷相信你们没有私藏粮食,是你奶奶年纪大了,说话没分寸,你可別往心里去。” “爷,我没怨奶奶。”苏老爷子这番话说得他心里暖呼呼的,语气也跟著柔和下来。 苏老爷子笑著点头:“往年都是你跟你爹收玉米,这事儿不交给你还真不成,爷爷知道这事不易,可你有这力气,也有这担当,对不?” 苏向阳挠挠头,笑得一脸憨厚,心底也不由起了几分愧疚。 他不该顶撞奶奶的…… 就在这时,腰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苏向阳疼得齜牙咧嘴,身子一抖,眼神瞬间清明。 一回头,就看到何氏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他心头猛然一跳,心虚地垂下脑袋,不再言语。 苏老爷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终究意识到,四房这几个人是真的变了。 他轻咳一声,勉强维持住笑容: “既然如此,明天收玉米的事咱们全家一起干,瑶儿、璃儿和珍儿,你们三姐妹留在家里做饭……” 第14章 无赖的作风 晚上,胡氏收拾完碗筷,带著一身疲惫回到房中。 刚踏入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小儿子小心翼翼地给丈夫换药的画面。 那孩子专注的神情,微微颤抖的小手,仿佛在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场景,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揪住了胡氏的心。 她的思绪瞬间飘回到饭桌上,几个孩子如守护巢穴的幼鹰一般,把她牢牢护在身后。 此刻,胡氏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决堤般夺眶而出。 苏庆丰见此,满脸惊慌,试图撑起虚弱的身子:“孩子他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难处?” 胡氏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才抽噎著说道:“我,我这做娘的,眼睁睁看著孩子们被人无端指责,却无力护他们周全,实在是枉为人母……” 苏向盛轻步走到胡氏身旁,用那尚带著稚气的小手轻轻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眼中透著不符合年龄的懂事: “娘,您莫要哭,我们会快快长大,以后换我们来保护爹娘。” 言罢,苏向盛深深地看了一眼爹娘,转身离开,那小小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坚毅。 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 苏庆丰望著屋顶,长嘆了一口气,满是自责:“都怪我,是我没本事,让你们娘几个跟著受苦了。” 胡氏只是摇头,眼泪如珍珠般不断滚落,所有的话语都被那如鯁在喉的酸涩堵了回去。 出了房门,苏向盛並未急著回屋睡觉,而是提起自己满满当当的小背篓,兴冲冲地敲响了苏璃的房门。 “姐,你睡了吗?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门没栓,进来吧。” 推开房门,苏向盛的目光完全被窗台前正梳理头髮的苏璃吸引住。 如瀑般的黑髮自胸前垂下,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那原本就精致的面孔显得更加动人了,宛若天上的仙子一般。 姐姐真好看吶…… 苏璃放下梳子,接过他手里的背篓,將房门掩上:“这是你今天採集的药草?有这么多?” 她把药草小心摊在桌上,对著明晃晃的烛火,一棵一棵仔细辨认起来。 藿香蓟,白芨,地锦草……不错,都是些常见的止血药材,根部的泥土也都洗乾净了。 再掀开蒙在竹筒上的麻布,里头的金边土元也都好好地活著。 再加上自己趁著中午休息的时候挖的几十棵药草,最好明日就去药店试试看能不能卖掉了,省得夜长梦多。 “阿盛,阿盛?” “啊,啊!”苏向盛打了个激灵,迷茫的双眼渐渐恢復神志,看著桌上的药材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姐,怎么啦?我没认错药材吧?” “没弄错,都好著呢。”苏璃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抬手揉了揉弟弟圆乎乎的小脑袋:“咱们阿盛真能干,明天我准备去药店一趟,你去不去?” 苏向盛双眸放光,內心雀跃不止,刚准备一口应下,可想起饭桌上爷爷的嘱咐,又有些犹豫: “可是,爷爷不是说,要在家干活吗?咱们去镇上,要不要跟爷爷说一声……” 在苏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向来是由苏老爷子夫妻二人做主的,从未有人违抗,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將家里所有人都拴在了一起。 尤其是四房一家,从来都是最听话的。 苏璃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你就说想不想去?” “想!当然想了!”苏向盛重重点头,眼里满是挣扎。 “那不就得了。行了,东西放我这儿吧,你赶紧回去睡觉,记住,这件事要保密,谁都不能说,知道吗?” “好,姐姐你就放心吧!” 次日一早,苏家人早早起床,简单吃过早饭便背起锄头下地去了。 临行前,苏老太太当著三个孙女的面,把鸡窝里的几个鸡蛋全摸了出来,又从橱柜里拿出中午一家人要吃的米麵和油,最后把剩下的粮食连同鸡蛋都锁进了橱柜。 “后院地里还剩几棵白菜,够中午吃的了,午时送饭去地里,可別耽搁了!” 老太太一走,屋內霎时陷入一片尷尬。 虽说三人是血脉相连的堂姊妹,可相互之间向来看不顺眼。 苏璃靠在门框边,双手抱胸,朝河边的方向看去。 一大早弟弟就去河边放鸭子了,如今他年岁尚小,地里的活一般用不上他,苏璃要等弟弟赶鸭子回来,再一起去镇上。 至於做饭一事,她丝毫没有动手的打算,干得多错得多,谁爱干谁干吧。 苏瑶扭著腰绕到苏珍身后,悄悄把苏珍拉到了一旁,从袖中拿出一朵粉绿的绢递了过去,脸上带著些討好的笑, “珍儿,你瞧这绢,可是镇上最时兴的呢,我特意给你留的,细细想来,咱们姐妹也许久未见,可別生分了呀。” 苏珍瞥了眼苏瑶手里的绢,心中毫无波澜。 空间物资繁多,区区一朵绢而已,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她丝毫不打算伸手去接,反倒多了几分戒备,“大堂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瑶抿唇一笑,飞快地朝苏璃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 “好珍儿,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咱们联手,一起教训教训苏璃,怎么样?” 说著,不等苏珍答应,苏瑶抬手便替她簪上了这朵绢,还贴心地给她理了理鬢边的碎发。 “瞧瞧,多俊啊,这青色可衬得你的肤色更有光泽了,这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许嫌弃啊。” 苏珍抬手摸了摸绢,心底不由暗自得意。 一朵绢当然不算什么,可苏瑶在自己面前这般伏低做小,阿諛奉承,倒是让她极为受用。 没错,就该这样,她苏珍生来就该受万眾追捧,包揽天下一切宝物。 苏璃既然敢跟自己对著干,势必要好好教她做人! 她故作矜持地轻哼一声:“那就依你所说吧。” 苏瑶嘴角的笑意愈发甜腻。 她先把苏璃这个贱人收拾了,接著再教训眼前这个碎嘴的乡下丫头! 只是,两人还没来得及商量细节,苏璃的声音仿若鬼魅一般从身后传来:“哟,这怎么有人把白菜叶子插头上了?” 苏璃绕到两人跟前,她瞥了眼苏珍头上那朵青绿色的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毫不客气地嗤笑道: “我当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就为了这朵烂?瞧这做工、这染色,怕不是街边三文钱一朵买来哄小孩的吧?” “什么破玩意儿也当个宝,”苏璃眼神愈发轻蔑,“用不著避著我,这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倒是二堂妹你,什么时候突然改了性子,要去做那收破烂的了?” 苏珍脸色骤然一变,青一阵白一阵的,像是打翻了染料盘。 这该死的苏璃! 她本就对那朵绢嗤之以鼻,不过是沉醉於苏瑶的奉承,才勉强接纳。 可苏璃一番尖酸刻薄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向她的自尊。 剎那间,愤怒与羞恼如汹涌潮水將理智彻底淹没。 第15章 狗咬狗一嘴毛 苏璃仿佛没察觉苏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径直走上前,眸光锐利地上下打量著苏瑶的衣著。 “你瞧这人也真是的,自己穿的用的都是顶顶好的,倒好意思送旁人一朵烂?” 苏璃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大堂姐,你素来见多识广,又住在镇上,想必並非看不出东西的好坏吧?你那嫁衣可是由绸缎製成的,送朵烂是想羞辱谁呢?” “够了!” 苏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不用在这里胡言乱语,隨意詆毁人,区区一朵绢,我可从没把它当回事儿!” 一群井底之蛙! 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远超这些古人的想像,若不是担心空间秘密暴露惹来祸事,此刻她真想狠狠打苏璃的脸。 言罢,她又狠狠剜了苏瑶一眼:“你这虚偽之人,竟敢如此糊弄我,咱们这笔帐,迟早要算清楚!” “苏珍,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听旁人胡说,我可是好心好意留给你的,果真是个不识货的乡下丫头!” 苏瑶本就娇生惯养,一身娇气,被人指著鼻子骂,还是头一回,她咬了咬牙,没好气道: “我这可是了大价钱买的,瞎了眼的玩意儿,就不该对你好!” 苏珍气极反笑,尚存的理智彻底消散: “显摆什么呀,不过在镇上住了几天租来的房子,还真把自己当娇小姐了!” 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不肯吃亏的主儿,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肯相让,没过一会儿就在墙根底下掐起架来。 吵架的这会儿功夫,苏向盛也赶鸭子回来了。 苏璃对他悄悄比了个“嘘”的手势,便不动声色地拉著弟弟回了屋。 两人背起背篓,关好屋门,跟父亲打了声招呼就往镇上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头渐渐高悬在半空,无情地炙烤著大地。 玉米地里,老苏家一群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个个蔫头耷脑,有气无力地掰著玉米。 锋利的玉米叶子划过,在苏大伯苏二伯身上留下道道血痕,汗水顺著脸颊流下,又在满是灰尘的脸上衝出好几道泥痕,看起来狼狈极了。 “这破太阳,晒死人了,爹也真是的,干嘛非让咱们都跟著下地啊?” 苏二伯胡乱抹了把脸,汗水流进眼里,疼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愈发心烦气躁起来: “哎,大哥,你怎么又去喝水了,拢共就带了两壶水,这还没到中午呢,你喝完了我喝什么?可別是打著喝水的名义,搁阴凉处躲懒哪!” 苏大伯的衣裳不知何时勾破了个大口子,汗水浸透衣裳,紧紧地黏在身上,此刻,他早已没了早上那副气定神閒的模样。 他冷冷地扫了苏二伯一眼,嘴里不满地嘟囔著: “就你嗓门大,有这力气不如多掰几个玉米,就知道嚷嚷……” 周氏和马氏两个妯娌也没好到哪里去,两只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手上也多了许多细细密密的小口子,都是玉米叶子扎的。 她们哪里干过这么受罪的活,尤其是周氏,刚下地没一会儿,白嫩的脸颊就被晒得火辣辣的疼,一准是晒伤了。 看著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垄,周氏双腿止不住地发颤,她扯了扯嘴角,欲哭无泪。 不是说只剩半亩地了吗? 怎么这活就跟干不完了似的。 她是造了什么孽,要来这里受这种罪…… 只是,没有苏老爷子发话,苏家没人敢擅自休息,尤其边上还站著苏老太太这个监工,別说坐下歇息了,谁要是手脚稍慢了些,立刻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阵痛骂。 苏老太太心里也窝著火呢,老四家那个丫头片子真是越发不得了了。 一会儿等他们送饭来,她指定要好好治治这个坏丫头! 可等了又等,附近田里干活的人家都陆续过来送饭了,苏家这边却是半点动静都不见,连个人影子都没瞧见。 鼻尖底下传来阵阵饭菜香气,听著耳边细碎的说笑声,苏老爷子终於坐不住了。 他摘下草帽,跨步走到田埂之上,把手搭在眼眶上朝苏家的方向眺望著,眉头几乎拧成疙瘩: “老婆子,早上咱们走的时候,你好好嘱咐家里几个孩子了吗?不会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哪能呢?” 苏老太太也急了,在地里站了一上午,早上喝的那点儿高粱米粥早消化了,她都饿出一肚子邪火来了: “我把米麵都拿出来放灶台上了,怎么会忘记?肯定是这三个小崽子偷懒了!” 说著,一记凌厉的眼刀狠狠飞向身后的三个儿媳妇,苏老太太指著三人的鼻子就毫不客气地骂了起来: “都是跟你们几个当娘的后头学的!净教出些吃白饭的懒骨头,还不快滚回去瞧瞧那几个小崽子在家做什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想饿死我和你爹啊?” 周氏早就累得麻木了,胡氏又一贯唯唯诺诺,此刻,也只有马氏敢上前说几句了: “娘,您消消气,咱们老苏家的孩子是这样不分轻重的人吗?说不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给耽搁了,我这就回去瞧瞧,您和爹先喝点水消消暑,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哼,这还差不多,”苏老太太轻哼一声,面色稍微缓和了些:“你可快去快回啊。” 马氏笑著应下,可一转身脸色就瞬间沉了下来。 话虽这么说,自家闺女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给老爷子送饭可是大事,若非突生变故,珍儿怎么会迟迟不来? 莫非,是苏璃这个小蹄子坏了事…… 刚走出去没几步,马氏抬头就瞅见不远处的转角,两个姑娘合力抬著罐子朝自己走来。 “娘,您瞅瞅,孩子们这不是送饭来了吗?”她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可等人一走进,別说马氏,在场所有人都立刻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周氏拄著棍子,颤巍巍地走上前,满脸不可置信:“瑶儿,你这脸怎么了,还有脖子上,怎么多了两道血痕,谁弄的?” 她急切地將女儿揽到自己跟前,瞧著那乌黑的眼眶,心中一紧: “瑶儿,家里出什么事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娘要找他算帐去!天杀的,下这么狠的手,是不是苏璃乾的,是不是?” “孩子他爹你快过来瞧瞧,瑶儿都快嫁人了,往后要是留了疤该怎么办,我可怜的瑶儿啊!” 苏瑶眼神不自然地闪躲著,无论爹娘怎么询问,始终抿著嘴唇一言不发。 而一旁的苏珍则显得镇定许多,她淡淡地瞥了苏瑶一眼,一抹倨傲之色在她面庞上悄然闪过。 哼,居然敢跟自己动手,若不是苏璃跑得快,两个她一起收拾。 不过,一切都要怪苏璃的挑唆,她会找她算这笔帐的! “珍儿,你这衣裳谁扯坏的,难道也是苏璃这个小蹄子?这小贱人下手怎么这么毒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认定此事就是苏璃乾的,胡氏几次想要辩解,都被几人恶狠狠地堵了回去。 唯有处於风暴中心的苏瑶苏珍二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瞧著眼前几乎快要打起来的一家子,苏老爷子面色阴沉,重重地咳了一声:“够了!村里人都在看著呢,咱们苏家闹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他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两个儿子一眼,隨后走到苏珍与苏瑶姐妹跟前: “今天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怎么不见璃丫头的人影,她去哪儿了?” 第16章 套路,都是套路 一早,打发走两个不怀好意的堂姊妹之后,苏璃回屋换了身乾净衣裳,背上装满药材的背篓,带著弟弟直奔镇上的济世堂。 济世堂不仅是武阳镇最大的医馆,同时也是实力最雄厚的药材商。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济世堂绝对是最先知晓的,如今南方战乱急需药材一事,想必济世堂也早已收到消息了。 济世堂掌柜是个面容和善、衣著得体的中年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之气。 他正不紧不慢地整理著柜檯上的帐本,见苏璃进来,便露出温和的微笑:“小姑娘,你是来带弟弟看病,还是来抓药的?” 苏璃將身后的背篓小心放下,揭开盖在上头的粗布,露出底下拾掇整齐的药材,恭敬地说道: “掌柜的,我来卖药材,这些都是我亲手採挖的,不知您这儿收不收?” “哦?收倒是收的……”掌柜有些惊讶地走上前,忍不住重新打量起姐弟二人,衣著普通,鞋底还沾著泥灰,看来是附近乡下人家的孩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隨意地看了看药材。 白芨,藿香蓟,地锦草,都是些常见的止血药材,只是,这竹筒里头竟然还装了不少金边地鱉,这可是好东西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活血化瘀,续筋接骨,是治疗骨伤的良药。 济世堂不少秘方中都包含这味关键药材,眼前这个乡下小丫头怎会知晓这味药材,难道家中也是有祖辈传承的? 可若是如此,她又怎会上他们济世堂来卖药材,不该自家留用吗? 掌柜的心思百转千回,可一开口,还是那套常用的搪塞话语:“小姑娘,你这药材品相一般,都是些寻常的药材,怕是不值几个钱啊。” 苏璃神色平静,下巴微微扬起,带著不容置疑的口吻:“掌柜,这些药材虽模样普通,但药效绝对不差,我是诚心来卖的。” “我在这行多年,药材好坏我一眼便知——” 掌柜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你这些药材,品质实在欠佳,所有加一起……我最多能给你半两银子。” 半两银子! 苏向盛惊得目瞪口呆,脸颊瞬间绽出两朵红晕,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心中早已乐开了,他真没想到,这些田间地头不起眼的虫子杂草,居然值这么多银钱。 “姐姐,咱们……”苏向盛强压住內心的激动,轻轻扯了扯苏璃的衣角。 苏璃心如明镜,丝毫不为所动。 这掌柜的心思她怎会不知,无非瞧他们是乡下人,想糊弄他们,藉机压价呢。 “掌柜,我本是要去城里卖的,只是想著您这医馆离我家近,若您识货,以后我也能常来。既然您如此说,那我便不多留了。” 说著,她便背起背篓,拉著弟弟就要离开。 那脚步轻盈又果决,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见此情形,掌柜人都麻了,他真没见过这么果断的人,这愣神的功夫,人都快走出视线范围了。 眼下南方战乱,东家昨儿才嘱咐底下的人,这段时日要多筹备些药材卖到南边去,但凡能运过去,价钱少说也能翻个五六倍。 尤其那一罐子金边地鱉,是秘方中的重要药材。 这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到嘴的鸭子难道就要这么飞了吗? 思及此,掌柜跺了跺脚,赶紧追了上去:“姑娘,別急!你別急著走呀,我再仔细看看。” 苏璃停下脚步,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掌柜,我虽年轻,但也知道这药材的价值,您可別看走眼了。” 掌柜有些不悦:“我怎么会看错?” 这时,医馆门口的动静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了。 “你这药確实不错,不过呢,也算不上什么珍稀药材。我怜惜你再去县城要走没必要的路,便收下吧,只是这价钱最多加到一两银子……” 他又故意在药材堆里挑挑拣拣起来: “你这地锦草若是根须完整药效更好,这些金边地鱉没有缺胳膊、断腿的,自然会更上一层楼,唉,可惜了啊。” 苏璃没有反驳,只是顺著掌柜的话问道:“如果这些药材完整一点的话,价格也会高一些吗?” 掌柜站起身拍了拍手,嘴角得意地上扬:“那肯定会翻倍啊!” “原来如此,既然掌柜您都这么说了……阿盛,把你背上的背篓放下吧。” 苏璃笑眯眯地揭开竹篓上头的布,里头竟是满满的药材—— 在阳光下,这些药材泛著淡淡的光泽,叶片完整,根茎粗壮,甚至还带著露水。 这些单独挑出来的金边土元,一个个甲壳油亮光滑,形態圆润,即便是不通药理之人,也能一眼看出这些药材的不凡。 周围人不由发出一阵惊嘆声。 掌柜顿时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他自詡阅人无数,今日还是头一回看走眼,竟被一个乡下丫头给戏耍了! 可眼下这么多人盯著,说出去的话若是不兑现,不就砸了他们济世堂的招牌了吗?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这下可算是骑虎难下了,唉呀…… “掌柜,咱们去馆內细聊吧。” 苏璃却突然冲他使了个眼色,拉著弟弟径直走向济世堂的后院。 掌柜的愣了一下,立刻心领神会地跟著过去,还不忘顺手把后院门合上。 “姑娘,是我眼拙了,”掌柜的一脸懊恼,轻嘆了口气:“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掌柜的,您可千万別这么说,您在这镇上经营药店多年,诚信待人,声名远扬,我今儿个这小手段,不过是无奈之举,让您见笑了。” 苏璃莞尔一笑,神色谦逊又真诚: “说到底,我若想长久在这药材买卖里谋生计,还得仰仗您这样的行家。我今日来,一是为了卖药材,二也是想寻个长期的合作。我虽没什么大本事,但挖药材还算拿手,往后定能给您提供不少好货。” 掌柜的一听,心中大喜,觉得自己面子也找回来了些,忙点头:“姑娘聪慧,又有这等本事,合作之事我自然乐意。至於这药材的价格,也绝对公正,你放心。” 苏璃笑道:“掌柜的客气了,往后还望多多关照。” 两人从济世堂出来时,已是晌午,掂了掂袖中沉甸甸的荷包,苏璃总算鬆了口气。 这一趟下来净赚三两多银子,已经远超自己的预期了,况且还跟济世堂达成了长期合作。 “肚子饿了吧?走,姐先带你去吃饭!” 苏向盛欢呼一声,一蹦一跳地向前跑去。 第17章 痛快花钱 “刚出炉的大包子,白面菜馅儿,两文钱一个,姑娘你要几个?” 镇上的集市早已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摊子,苏璃对著伙计摇了摇头:“给我来两个肉包,要全肉的,不要菜肉。” 伙计愣了一瞬,回过神麻利地从蒸笼里捡了两个包子,用油纸包好,笑呵呵地递过去:“全肉包子五文一个,一共十文钱!” 苏璃痛快地数了十文钱,又领著苏向盛进了隔壁的餛飩铺子坐下。 “老板,来两碗鲜肉餛飩!” “得嘞,姑娘,两碗十六文——” 苏璃面不改色,利落地付了钱,一回头,才发现苏向盛两眼发直,正一动不动地盯著自己,面前的肉包和餛飩更是一点都没动。 “怎么了?再不吃就要凉了,不喜欢吃这些吗?放心,一会儿就带你买去。” “不……不是!我不是想吃!”苏向盛小脸憋得通红,他垂下眼眸,有些侷促:“姐,这些是不是太费银子了……” 感受著油纸包里传来的温热触感,苏向盛深吸一口气,略带羞涩地抬起头:“这肉包,我想带回去给爹娘尝尝,家里都好久没吃肉了。” 苏璃嘆了口气,心中不由暗自感嘆,自家这个弟弟打小就是个顾家的,不管到哪儿都惦记著爹娘呢。 只是,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嗯,一会儿再去买几个包子,带回去给爹娘大哥大嫂都尝尝。” 苏璃放下勺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弟弟,神情丝毫不似作假:“再割几斤肉,让爷奶大伯二伯他们都跟著开开荤,反正还剩不少银钱呢。” “这怎么行呢?” 苏向盛倏地站起身,拔高的声音顿时引来周围的目光,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小嘴,儘量压低声音,气呼呼道: “这是我和姐姐辛苦採药卖得的银钱,干嘛要便宜大伯他们,我才不干呢!” 他又不是傻子,奶奶对他们多刻薄啊,大伯见死不救,差点害死爹,他年纪虽小,可还没傻到好坏不分的地步呢。 苏璃的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眸光锐利: “哦?倘若咱们买了包子回去,你说爷奶他们能不发现吗?到时候该怎么解释?若是爷爷让咱们把卖药材的路子交出去,你能拒绝吗?” “不,不能……” 苏向盛的心猛地往下一坠,顿时明白了姐姐的用意,他紧紧抓住苏璃的衣袖,神色惶然: “姐,我不想把赚钱的路子交给爷奶大伯他们!可是,我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吃好吃的,姐,以后不用带我出来吃东西,太费钱了!” 苏璃从袖中掏出一张乾净的帕子,细细为他擦去眼泪,神色也跟著缓和下来: “有付出,才会有回报,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不好好吃饭,怎么帮我找药材?我可不想要一个瘦猴一样弱不禁风的弟弟,到时候別说照顾爹了,连自己都要旁人照顾呢。 別哭了,赶紧吃饭,一切有姐姐在呢,待会儿吃完饭,咱们还有別的事要做呢。” “嗯!我都听姐姐的!” 苏向盛抹了把泪,重重点头,眼眸中好似燃烧著一团炽热而坚定的火焰: “我要好好吃饭长身体,这样才能照顾爹,照顾娘!” 刚出笼的肉包子,香气四溢,洁白的麵皮微微泛著光泽,一口咬下去,浓郁醇厚的肉香瞬间在口腔內爆开。 外皮虽然凉了些,可內馅儿依旧有些烫,苏向盛小口小口吸著气儿,眼角泪闪烁,可依旧放不下手里的包子。 这细腻的口感与鲜美的滋味实在太令人沉醉了!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看向苏璃的目光愈发明亮而坚定了。 吃过饭,苏璃上点心铺子称了半斤粽子,半斤松子,还有一种新上的乳,据说是从北方传来的,里头掺了牛羊奶,很是补身子。 只是价格实在有些高,一斤就得一两银子,想起躺在床上养病的父亲,苏璃一咬牙,让伙计给称了二两。 把这几包压在背篓的最底下,苏璃又带著弟弟上肉铺把铺面上剩下的几根大骨头全都打包了。 骨头上的肉剃得十分乾净,但光用骨头熬汤,再放些萝卜青菜进去,在村里也算是开荤了。 最重要的是,临近收摊,剩下的这些下脚料只了十文。 “走吧,咱们该回家了!” 苏向盛嘴里嚼著松子,怀里还揣著几颗粽子,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家的路。 粽子里加了干桂、玫瑰丝,吃起来又甜又香,松子除了本身的甜味,还带著一股松仁香味,比粽子更好吃。 往年过年家里也就捨得买两斤高粱做的飴,吃起来可粘牙了,就这样奶奶还不捨得给自己吃,果然还是姐姐对自己最好! “阿盛,这二两乳是买给爹补身子的,要留给爹,其余的都交给你来管。” “姐,这是不是太多了些,就算分给大哥嫂子他们,也用不著这么多啊,要不都留给爹补身子吧?” 苏向盛歪著小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撼与欣喜。 苏璃脚步顿住,见四下无人,把弟弟拉到身边轻轻耳语,末了,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予以重任般的口吻嘱咐道: “姐姐不是跟你说了吗?有付出,才有回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苏向盛激动得身子微微发颤,双眸泛著缕缕精光:“姐你放心好了——” 日暮西斜,夕阳的余暉给村庄披上了一层暖色的薄纱。 炊烟裊裊升起,鸟雀飞回枝头的巢穴,在外奔波劳累一天的人们也加快了归家的脚步。 只是,苏家小院里的气氛有些一反常態的沉闷。 昏黄的余暉映照在苏老爷子的脸上,那本就严肃的面孔显得愈发阴沉,看似平静,实则酝酿著汹涌的波涛。 他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旱菸,目光深邃而冷峻。 苏璃刚踏入家门,一股沉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屋內,除了四房一家,其余人皆面色不善地围聚著,桌上的饭菜早就凉了,苏老爷子却执意要等人齐了才开饭。 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映照著眾人那或愤怒或不满的脸庞。 “好哇,苏璃你个小蹄子居然还敢回来——” 第18章 清算时刻到了 “连老爷子的话都不听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这个家现在由你当家做主了?” 周氏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尖锐的嗓音仿佛要刺破这狭小的空间: “咱们这些长辈累死累活地干活,你倒好,跑出去偷懒,难道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说,带著这个小崽子上哪儿野去了?疯到现在才回来!” 马氏立在一旁,面色阴沉地盯著苏璃,平日里总是一副好脾气的她,今日难得没了笑脸。 要知道,自家闺女受的委屈,可全拜四房这个小贱人所赐,几日不见,这小贱人居然还学会拨弄是非了,真是个搅家精! 马氏勾了勾唇角,提步绕到苏璃身后,目光落在两人的背篓上: “哟,这背篓瞧著可沉了,这会儿都到家了还捨不得放下,看样子里面可藏了不少好东西,璃丫头,上回给你爹看病还剩下不少银钱吧?这钱可不是留著让你挥霍的,你如今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你出去也不跟家里人打声招呼,为了等你回来吃饭,饭菜可都凉了呢,做人可不能只想著自己啊……” “老爷子你就是太惯著家里这些小崽子,他们才会越来越放肆!”苏老太太的邪火瞬间被勾起:“我倒要看看这里头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只听“哐当”一声,背篓落地,里头的东西顿时散落一地—— 几把野草,两根棒子骨,最上头的是一个不知包了什么的油纸袋。 “好啊,果真被老二媳妇说中了,是上镇上乱钱去了!” 苏老太太恶狠狠地瞪了苏璃一眼,捡起地上的油纸包一扯开,发现里头正是那点心铺子卖的果,看起来还不便宜。 她一巴掌將油纸袋拍到苏老爷子面前的桌子上,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阴阳怪气道: “老爷子,你可都看见了,你说该怎么办吧,我是管不了了!老了,不中用嘍!” 苏璃静静地站在原地,待她们的责骂声稍歇,目光缓缓扫过眾人,隨后径直看向爷爷,不卑不亢地问道: “爷,我且先不回应伯娘们的话,我只好奇,今日地里的收成究竟怎样?” 这一出人意料的问题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別在这儿扯东扯西的,咱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事儿!”苏珍神情阴鬱。 自己今天算是著了苏璃的道,竟被她三言两语一挑拨,就彻底失了理智,幸好没暴露空间的秘密,否则就彻底完了。 苏璃微微挑眉,直接无视了苏珍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哦?看来今日这半亩地的收成还不及昨日,昨日奶奶一口咬定我家偷藏粮食,可如今这粮食反倒比昨日还少,难道是粮食自己长腿跑了?” “还是说,真有人心怀不轨,私自藏匿粮食,打算偷偷拿去售卖?这事儿总归有个说法,不能一直不清不楚让咱们生生背上偷盗粮食的罪名吧?” 此言一出,屋內的气氛尷尬到了极点。 苏璃对此却仿若未觉,她神色坦然地立在堂中,面上丝毫不见慌乱。 没错,这件事在她这儿还没过去,这日子,不能像从前那般稀里糊涂的过著。 苏老爷子眉头微皱,他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向苏璃,忽地嘆了口气: “今年雨水不足,许是减產了,我昨日不也说了,爷爷相信你们没有私藏粮食,咱们是一家人,你这孩子怎么愈发较起真来了呢?一家人过日子又哪能算得那么清楚?” “爷,其实吧,我今儿个就是故意出去的。您和奶奶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们,说我们偷藏粮食,我心里是存著气儿的——” 苏璃並未打算就此罢休,她拉来边上的凳子淡定坐下,抬手掸了掸裙边沾著的草叶,直视著苏老爷子缓缓开口: “我爹如今重伤臥床,什么都做不了,我娘日夜照料,心力交瘁。我知道大伯二伯对此心怀不满,可我爹难道是自愿生病的吗?” 苏璃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苏二伯身上,“二伯,我爹是怎么受伤的,您应该最清楚了,我爹不是有意让自己受伤,躲懒不干活的吧?” “这,这个嘛……”苏庆田身子一僵,额角冷汗不止,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我去镇上,一是为了消解心中这口被冤枉的恶气,二是想去医馆问问,是否还有什么药方有助於我爹早日康復。这背篓里的便是大夫指点咱们挖的药草,如此一来也可省下不少药钱。” “至於这些果,是买来给爹补身子的,也能压一压喝药的苦味,並非胡乱钱,就是这两根棒子骨,也是记掛著长辈们干活辛苦,这才了十文钱买回来熬骨头汤的……” “我爹一向教导我们要孝敬长辈,倘若爷爷您还要加以指责,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苏老爷子被苏璃这番有理有据的话懟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周氏跟马氏见苏老爷子都不吭声,也只能在一旁小声嘀咕,不敢再大声斥责。 只是,一直憋著气儿的苏老太太却忍不住跳了出来,指著苏璃骂道:“你偷跑出去还有理了,还敢教训起长辈来了,真是没大没小!” 苏璃轻轻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奶奶面前,言辞恳切: “奶奶,我怎么敢教训您?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您是长辈,更应以身作则,明辨是非,而不是带头挑起事端,让外人看了笑话。若您觉得我今日之举不妥,咱们大可请里正爷来评评理,您说呢?” 苏老太太被苏璃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知如何回应。 苏老爷子深深嘆了口气,颓然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你也莫要再提,以后行事注意些便是。” 苏璃微微点头:“爷爷英明,只希望往后家中莫要再发生这等冤枉好人之事,我爹的伤还需大家齐心协力照料,家族和睦才是重中之重。”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 纵使心有不甘,苏老太太也只能悻悻闭上嘴巴。 夜幕笼罩,万籟俱寂。 昏黄的油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墙上的影子也隨之摇曳。 四房屋里,苏庆丰靠在床头,他放下手里的药碗,眉头紧锁: “璃儿,你今日实在太过莽撞了!我一早便叮嘱过你,莫要顶撞长辈,你如今怎么愈发大胆了?” 他的声音虽带著几分责备,却又饱含著无奈与不忍。 第19章 苏璃训父 胡氏在一旁轻轻嘆了口气,拉过苏璃的手: “你爹说得对,你有这份孝心,我们都知晓,可这家中人多嘴杂,你今日这般公然与长辈对峙,虽说出了口恶气,可往后难免会遭人记恨。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娘是怕你日后吃亏啊。” 苏璃看著父母那担忧的面容,虽依旧板著脸,但语气明显缓和不少: “爹,娘,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们怎能仅凭猜疑就污衊咱们一家?我若不站出来,爹的伤何时才有转机?我不想眼睁睁看著咱们就这么被人作践。” 苏庆丰微微摇头:“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作践不作践的?你奶奶她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糊涂。” 他將桌上的油纸包往苏璃跟前推了推,眼中闪烁著慈爱的光芒: “爹不爱吃,你拿回去吃吧,往后你只管照顾好自己,莫要再捲入这些是非之中了,一切有爹担著呢。” “有爹担著?”苏璃静静盯著父亲沧桑的面庞,心中的酸涩不禁堵住了自己的喉咙。 明明父亲是父辈中最小的儿子,却承担了这个家大部分的担子,那些该与不该的责任全都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 大伯一家常年住在镇上不回家,不仅没拿回一分钱,还常常需要家里接济。 二伯一家向来好吃懒做,一干活就躲懒,偏偏还有苏老太太护著小鸡一样护著。 到头来,整个家里被使唤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了。 父亲任劳任怨,对爷爷奶奶更是言听计从,从不敢有半点懈怠,脏活累活统统包揽在怀,就是农閒出去做工,得来的工钱依旧一分不剩地全都交给了奶奶。 可这一切又换来了什么呢? 明明是骨肉相连的亲人,却能眼睁睁看著父亲去死,父亲的性命在苏家人眼中一文不值,用完了就可以隨意丟弃。 难道,他们四房就活该当牛做马,累死累活地供养著一大家子,还落不到半句好吗? 一股无名之火瞬间涌上心头—— 苏璃忽地嗤笑出声:“爹,您准备怎么担著?靠什么担著?” “您看病的银钱是谁拿的,手里的汤药是谁煎的,如今您就像根枯木似的瘫在床上,拿什么去担著?” “要不是咱们忙里忙外的伺候,您早去见阎王了,奶奶磋磨娘,污衊大哥偷藏粮食的时候您又在哪里?” “您就守著您那孝顺的执念吧,看看一天到晚这么念叨著,腿伤能不能不治而愈,那锅里的饭能不能自个儿飘进嘴里,看看离了我们,爷奶大伯他们会不会照顾你——” 苏璃站起身,没给苏庆丰张口的机会,面色阴沉如墨:“就是因为爹总是一次次软弱,一次次退让,所以咱们才会总被欺负。” “爹,大梦经年,如今您也该醒醒了!” 言罢,苏璃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独留下屋內面面相覷的两人。 四目相对,唯余无尽的惊愕与悵然。 苏庆丰的脸庞涨得通红,女儿的话音不住地迴荡在耳边,让他有些羞愧,又有几分懊恼。 双唇微动,似乎想要辩解,可话到嘴边,又好似被什么东西哽住,始终找不到出口。 许久,他才艰涩地开口: “璃儿定是被最近这些事嚇坏了,否则怎会性情大变?” “从前,她一向是最温和也最贴心的,如今却像只浑身是刺的刺蝟,她一定是嚇得不轻,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都怨我,都是我这个当爹的过失,不怪这孩子……” 苏璃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少了苏庆丰这头老黄牛,整个苏家的变化也叫人难以忽视。 苏璃並不后悔对父亲这般疾言厉色,虽说苏老爷子苏老太太做事確实不地道,从没拿他们四房当过人,可若不是父亲一次次让步,对方也不敢如此咄咄逼人,半分不让。 这不,苏璃这几天在家这么一闹,苏老爷子在分配活计时,也就更上了几分心。 今早的饭菜是苏老太太亲自操刀,饭桌上,一家人心照不宣地安静扒拉著碗里的饭,谁都没有多嘴一句。 待到眾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苏老爷子环视一圈,沉声开口: “打从今日起,就正式开始忙秋收了,后山那一亩地的玉米全都收回来了,这几日趁著日头好,要赶紧晒乾脱粒。南边地里的生,沿河一圈种的豆子,再不收就该烂地里了。等忙完这些活,家里那几亩稻子也该割了。” 苏二伯越听脸色越难看,昨日在地里晒了一整天,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胳膊腿儿跟被石磨碾过似的,酸得抬不起来。 一听后头还有这么多事儿,他整个人都蔫了。 苏大伯和周氏倒是脸色未变,一面听著,一面似乎思索著什么,苏老爷子满意地看了大儿子一眼,继续说道: “地里的活,咱们全家一起干,至於中午这顿饭,就轮著做吧!光交给几个孩子不成事儿,终究得由长辈领著才能慢慢学会做事。” 吃过饭,苏老爷子带著一家老小下地去了。 苏向盛照例拿起竹竿赶鸭子下河,背上不仅多了一个背篓,怀里也鼓鼓囊囊不知揣了什么。 今日留在家里做饭的是胡氏和苏璃两人。 苏璃对老爷子这番安排没什么异议,看样子,老爷子也是怕几个孙女在家又闹起来,到时候反而耽搁了秋收。 待会儿做好饭,她也能有时间出去寻些药材,这样正好。 洗净的大骨头棒子下锅燉著,苏璃不紧不慢地往灶膛里添柴火,水开滚了两圈,香味便飘了满屋。 揭开锅盖,里头是奶白的骨头汤,胡氏从后院砍了几棵白菜,又摘了一把葱,洗净之后一股脑撒进锅里,青翠的绿叶在沸腾的汤里不断翻滚著,格外好看。 “娘,面和好了,可以贴饼子了。” 黄灿灿的玉米面在胡氏手中神奇地变成一个个巴掌大小的饼子,沿著锅边贴了整整一圈。 盖上锅盖,胡氏才鬆了口气。 苏璃往灶膛又添了一块柴,拿起背篓:“娘,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胡氏却拉住了苏璃的衣袖,示意她看向院门那处: “璃儿,那是不是桃?” 苏家小院前,一个身形纤弱的姑娘正试探著朝门內打量: “有…有人在家吗?我找苏璃……” 第20章 只有她会惦记自己 这模样,这声音,不是桃还能是谁? “桃!你怎么来了,咱们都多少日子没见了!” 苏璃的眼眶瞬间湿润,手里的背篓“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她飞奔过去,一把將桃紧紧抱在怀中。 感受著髮丝间熟悉的馨香,苏璃才確信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只有桃这一个朋友,苏璃在家不受苏老太太待见,日子过得苦哈哈,桃在家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母亲早逝,父亲好赌不说,还常常跟村里李寡妇拉扯不清,一醉酒就爱拿女儿撒气,整日对桃非打即骂的。 两个小可怜时常借著打猪草放牛的功夫相互疗伤,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交心的好友。 苏璃记得清楚,上一世,全家被九王爷仇家灭口之后,村里人对此避之不及,唯有桃偷偷在后山给自己立了个小小的衣冠冢,也偶尔替父亲清理坟前的杂草。 “璃儿,璃儿你抱得太紧了,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桃的脸上带著淡淡的笑,声音里多了些无奈:“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听说你爹前几日受了伤,我又一直找不到时间来寻你,你……” 她顿了顿,神色紧张地朝正房瞥了一眼,压低嗓音道:“你还好吧?苏奶奶今日不在家吗?” 苏璃深吸一口气,总算让心情平復下来,摇了摇头: “没事儿,我奶他们下地去了,这会儿家里就只有我和爹娘呢,你別在这儿站著了,进来坐一会儿吧。” “不,不用了!我出来得急,一会儿我爹该叫我了!” 桃眼中的紧张与不安一闪而过,清秀的面容下透著一股无法掩盖的怯弱与哀愁。 “这是我从爹那儿偷拿的药酒,听说能治跌打损伤,给伯父用,愿他能早日康復!还有这一小袋炒黄豆,你留著吃吧。最近家里农忙,我不能经常出来,你要好好的,我先回去了。” “桃……”苏璃看著眼前憔悴瘦弱的桃,心里如针扎一般难受。 桃的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酒鬼,稍有不顺心,便会对桃拳打脚踢,自己好歹还有母亲护著,可桃的母亲却早早离世,留下桃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 即便如此,桃依旧记掛著自己,这怎能不让苏璃动容? 苏璃一把握住桃的胳膊,不想,这轻轻一握却令桃惊叫出声,如被烈火灼烧一般,猛地甩开苏璃的手。 “啊——” “怎么了这是?”苏璃惊愕,反应过来连忙掀开桃的袖子。 却见那纤细的胳膊之上,新旧伤痕交错纵横,青一块紫一块,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泪水不自觉从脸颊滚落下来,苏璃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 “桃,你这是何苦?若被你爹发现你偷拿了药酒,又该如何是好?你看看你这一身的伤,他怎么下得去手!” 桃微微垂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著不让它落下,苦笑道:“只要伯父能好起来,一切便都值得了,我爹他…每次喝了酒便失了心智,我早习惯了。” 苏璃心疼极了,她一把將桃揽入怀中,轻声安慰: “桃,你不必总牵掛著我,你放心,如今我不会再叫人欺负去了!你也是,下次你爹要是再打你,你就使劲跑,来我家找我,別傻站著让他打,知道吗?” 桃靠在苏璃肩头,身子不断颤抖,泪水也终於决堤,压抑多日的情绪顿时喷涌而出。 只是,这样的平静只维持不到片刻,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 “桃,你个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就知道偷懒,別让我逮到你,看我不打死你!欠收拾!” 那声音中带著几分醉意和恼怒,不是桃她爹还能是谁? 桃面色骤变,惊恐之色瞬间浮现在脸上,她急忙挣脱苏璃的怀抱,连句告別都来不及说,便如惊弓之鸟般夺门而出。 胡氏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著桃远去的背影,不禁长嘆一声:“这孩子太可怜了,她爹作孽,却让她遭这么大的罪,只盼这苦日子早点到头才好啊……” 苏璃听著母亲的话,默默点头,桃的爹確实是个大问题,可最要命的不是这个酒鬼爹,而是另有其人。 但无论如何,这一世,她绝不会对桃的困境坐视不管。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也要一点一点慢慢做。 “娘,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地里送饭吧。” 胡氏收敛心神,转身跟著进了厨房。 锅盖一揭开,醉人的香味便隨著白色的蒸汽充盈了整个屋子。 金黄的玉米饼整齐地贴在锅沿上,与这一锅青白相交的骨汤相互映衬,光瞧著就让人食指大动。 胡氏先把汤盛进陶罐里,又拿起锅铲將玉米饼一个一个小心铲下,整齐地码放在盆里,最后在篮子上搭了一块布,防止路上沾了灰尘。 她们刚把饭菜放进篮子里,还没跨出屋门,就见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苏瑶神色不虞地衝进院里,一言不发,径直钻进了屋子里。 行至半路,又瞧见苏珍也正往家的方向疾步走来,她的腰间醒目地掛著一串钥匙。 苏璃看得仔细,那是单独由苏老太太执掌的钥匙,是用来打开橱柜那把铁锁的钥匙。 橱柜之中,存放著米麵粮油,还有每日从鸡窝摸来的鸡蛋。 很显然,苏老太太这是体恤孙女,许她自行回去开小灶享用。 苏璃的嘴唇微微抿起,却未发一言,只是默默抬起手中盛饭的物件,隨著母亲继续向地里走去。 所幸,今日的饭菜没叫人挑出半点毛病。 喝著骨汤就著饼子,一家人坐在田间地头吃了个痛快,就连罐子底剩下的零星半点碎肉末都被苏二伯蘸著饼子舔了个乾净。 胡氏將碗筷收拾好,准备一会儿带回去。 苏老太太见状,眉头却是一皱,高声喝道:“你们別回去了,就在这儿干活!家里那点事有啥好忙的,这地里的活才是最要紧的!” 苏璃微微抬起头,目光径直投向一旁的苏老爷子,今日这分工可是苏老爷子这个一家之主拍了板的,哪能说变就变? 苏老爷子靠在树后吧嗒吧嗒抽著旱菸,他半眯著眼睛,好似没听见身后这些话…… 第21章 抱怨不断 苏璃不想计较这背后的门道,但也不会任人搓圆捏扁。 “奶奶,您这话可就欠妥了,洗衣做饭、餵养家畜,哪件不是关乎全家人生计的要事?” 苏老太太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就你们事儿多!我刚嫁进门的时候,还不是忙完地里忙家里,哪有这么多藉口!我看你就是想躲懒!” “若此刻我们留在地里干活,且不说这些事情无人料理,单说这时间,等忙完地里的活计,天色已晚,黑灯瞎火做饭要费多少灯油?” 苏璃顿了顿,意有所指道: “到时候爷爷跟大伯二伯他们都累了一天了,您忍心让大家饿著肚子乾等著吗?” 树后的背影一僵,沉默片刻,苏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打圆场:“好了好了,孩子说得在理,家里的事也不能全撂下,你非得让他们也下地做什么?” 苏老太太气得双目圆睁,但老爷子都这么说了,也只好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还不赶紧滚回去?杵在这儿跟个树桩似的碍事,想气死我这个老婆子吗?” “娘,我……” 胡氏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目光中透著些许无奈与隱忍,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何总是惹婆母生气呢? 明明方才吃饭的时候,大傢伙儿瞧著都挺高兴的啊。 “好了娘,没听见奶奶都这么说了吗,家里的活还不少呢。” 苏璃握住母亲的手,拉著她便往回走:“娘,咱们可別耽误奶奶干活了,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奶奶又该生气了,气坏身子该耽误秋收了,走吧走吧!” “你!你这个死丫头!你再敢胡咧咧试试!”苏老太太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胸口剧烈起伏著,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架势简直要把苏璃和胡氏生吞活剥了一般。 果真是被气得不轻。 “璃儿,你怎能这么对你奶奶说话……”胡氏囁嚅著嘴唇,颤声道:“若是气出个好歹来,那该怎么办?” 苏璃却难得露出笑容,她耸了耸肩,毫不在意道:“哎呀,那咱们得再走快点,別让奶奶听见咯!” 就凭苏老太太这么个精气神,不把旁人作践死就不错了,苏璃可不担心这老太太会被区区几句话给气坏身子。 分內之事,苏璃自然不会偷懒,但若有人得寸进尺,苏璃亦不会轻易退步。 秋收是庄户人家一年中最要紧的事情,苏老太太即便想作妖,也会守著分寸。 也不知是苏老爷子提前嘱咐过,还是干了一天活真累著了,当晚吃过饭,全家人早早歇下,一切看似又恢復了以往平静。 连著好几日都是晴空高照,万里无云,田野里的空气仿佛都被点燃,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家老小齐聚在生地里,忙碌的身影在热浪中穿梭。 苏老爷子熟稔地拔起一丛丛生,用力抖落根部的泥土,饱满的生果如铃鐺般垂落。 苏老太太挎著篮子紧跟在他身后,眼疾手快地把土里遗落的生拾进篮子里,一个都不能落下。 苏老爷子自幼长在这山野间,四五岁便隨著父母下地干活。 后来,等他稍微长大些的时候,村里断断续续遭了好几年旱灾,庄稼颗粒无收,几丈宽的大河也枯萎成一条窄窄的小溪。 饿殍遍野,为了保住性命,家人含泪將他送去了附近一户地主家,签下卖身契。 主家的老爷是个宽厚性子,太太也是菩萨心肠,苏老爷子打小机灵能干,得了主家青眼,当了几年少爷的伴读,后来又跟在管家后头做事,尤其打得一手好算盘。 就这样春去秋来几十载,老爷太太过世,少爷心善,见苏老爷子年岁不小了,便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回老家安家置业。 当年那张卖身契,自然也交还给了苏老爷子。 也正是因著在府中那些年开了眼界,他才一心希望子孙后代好好读书,將来功名在身,他苏家也算是彻底改换门庭了。 可惜的是,三个儿子只开了蒙便没有继续往下读了,孙辈中,也只有向明这一个孩子尚有些天赋。 他本想集全家之力供向明读书,將来等向明有出息了,难不成还会亏待家里的叔伯兄弟吗? 可如今,谁又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呢…… 苏老爷子心里存了事,一个人冲在最前头闷声干活不说话,这可苦了苏庆义和苏庆田两兄弟。 一整个上午,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爹一干起活来就这样,没个停的时候,咱这样天天跟在后头,迟早要累垮。” 苏庆田直起身子捶了捶腰,汗水流进眼睛,疼得他齜牙咧嘴: “咱们可是人,又不是铁打的,爹也太能操劳了,也不替咱们想想,真是的!” 苏庆义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这几天累得腰都快断了,晚上躺在床上,那小腿肚还在打颤,做梦都在地里刨土。 可他能怎么办? “老二,爹辛勤劳作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咱们,咱们既为人子,自当尽孝分忧,这点苦累算什么?” 苏庆义微微皱著眉头,嘴唇轻抿:“別这么抱怨了,赶紧干活吧,你瞧,爹一个人干的活都快顶上咱们两个人了。” 可真够能装的! 苏庆田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了。 一旁,苏璃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后背。 她蹙眉环顾四周,发现今日地里少了好几个身影。 除去留家中做饭的大伯娘和苏瑶,苏珍竟然也没来。 昨日她只干了半天活就匆匆回家了,今日连来都没来,很显然,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猫腻…… 武阳镇上,一条偏僻的小巷內。 身形佝僂的婆子带著瘦弱小孙子站在那破旧房子前,不时伸出脖子向外张望著。 一阵香风扫过,耳畔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蔡阿婆,可算叫我找著人了,您怎么搬到这么个鬼地方住了?” “哎呀,苏姑娘呀,可算把您给盼来了!” 那老婆子瞧见来人,浑浊的眼珠瞬间一亮,脸上的皱纹如菊般层层绽开: “您这一来,真是仿若那天仙下凡,把福气都给带进来了!” 第22章 倒卖空间物资 苏珍踮起脚尖小心绕过几个脏水坑,见到自己跟前这个满面堆笑的蔡婆子,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 前后打量了一番,確定身后没人跟著,苏珍闪身进了屋內,將背后一个大包袱放到桌上。 “阿婆,这些东西你帮我拿到集市上卖掉,还是老规矩,事成之后,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蔡婆子赶忙陪笑,声音沙哑又討好:“姑娘放心,老身定会尽心竭力,只是近来这集市上管得也严,万一被盘问起来……” 苏珍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你自己想办法应付,若是这点事都办不好,往后可没这等赚钱的机会了。瞧瞧你这小破房子,前后都是臭水沟,你想一直住下去吗?你那小孙子,难道不想让他吃穿好些?” 蔡婆子面上闪过一丝窘迫,她一个人拉扯著小孙子,求生实在不易。 如今她年纪大了,出去给別人洗衣服都遭人嫌弃,苏珍数月没来找她,她口袋里只剩几十个铜板了,怎能轻易放过这个好机会? 蔡婆子一咬牙,点头应下:“姑娘说的是,老身一定想办法!老身和孙儿全靠姑娘照应了,姑娘大恩,老身感激不尽!” “你明白就好,別废话了,我时间紧著呢,你赶紧把东西拿去集市卖掉吧!” “哎!老身这就去,苏姑娘且稍等片刻!春生,还不快给苏姑娘倒杯茶,奶奶一会儿就回来……” 蔡婆子租的这间屋子不仅狭小昏暗,还隱隱散发著一股霉味。 抬头一看,房樑柱子上整块整块地长满了霉菌,看著就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是不小心吸入霉菌孢子,极容易引发肺部感染的,在这医学水平跟石器时代也差不多的鬼地方,这就是要命的病! 苏珍嫌恶地甩了甩袖子,下意识想从空间拿个口罩戴上,可顾忌屋里还有个孩子,只好强忍著这股不適。 不过,蔡婆子办事向来利索,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苏姑娘,事情都办妥了!” 蔡婆子將卖得的银钱一文不少地递上前。 她办事不仅利索,手脚也很乾净,否则苏珍也不会每次都找蔡婆子办事。 苏珍勾了勾唇角,从中挑了一小块银子交到蔡婆子手里,面色总算缓和下来:“阿婆,这是给你的辛苦钱。” 蔡婆子顿时眉开眼笑,感恩戴德地揣进怀里:“多谢苏姑娘,多谢苏姑娘!” 苏珍冷漠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我这几天还会来找你。” “哎!春生,还不赶紧送送苏姑娘!” 从蔡婆子家里出来,苏珍转头又去镇上几家商铺各自转了一圈。 回到家时,已是夕阳西斜,村中炊烟裊裊,苏家也到了吃饭的时间。 苏珍私下早就搞定了苏老太太,苏老太太不发话,家里没人敢提她今日不下地干活的事,再加上卖了空间物资换了些银子,这一整天过得算是非常愉快了。 哼,她可是来自现代手握空间金手指的穿越女,怎能跟这些落后封建没开化的泥腿子一样,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点出息都没有! 苏珍一边扒拉著碗里的饭菜,另一边眼神轻蔑地扫过身旁眾人,最终定格在苏瑶和苏璃脸上。 苏瑶就是个草包,长相头脑哪一点比得上自己? 不就仗著有个会读书的哥哥! 他再怎么会读书,如今也只是个童生,放到现代,也就是个成绩稍微好点的初中生,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可是正宗的本科毕业生,要是穿到男人身上,考个举人进士还不是轻轻鬆鬆? 至於一旁默不作声安静吃饭的苏璃…… 虽身著朴素布衫,却依旧难掩其天生丽质,身姿窈窕。 她就静静坐在那里,好似一朵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曇,叫人无法挪开视线。 苏珍顿觉妒火中烧,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即便再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承认,苏璃確实是个美人胚子。 “可她再美又能怎样呢?终究不过是个农家女罢了!” “每日守著几亩薄田,一辈子只能嫁给粗俗的农家汉子,生一堆孩子,在这穷乡僻壤过著邋遢穷苦日子,哪能与自己相比?” “自己可是拥有空间、註定要平步青云的人,一个乡下丫头算得了什么?跟她们有什么好计较的,自己当真是昏了头了……” 苏珍心中暗忖,不自觉加快吃饭的速度,一会儿回房还得考虑明天该从空间拿出哪些物资去卖。 娘说得对,如今他们最缺的是银子,有了银子就能去镇上买房,到时候就不用跟这一大家子挤在一起了。 也省得看到大伯一家整日在自己跟前炫耀…… 一连好几日都没跟著下地干活,苏璃对於苏珍的消失,心里已然有了些猜测。 既然老爷子老太太不管,想必多半也是知情的,大概率不会伤害自家的利益。 苏璃悬著的心暂时放下一半。 今日又轮到四房做饭,苏璃早早起床帮胡氏把菜摘乾净,隨后便带著苏向盛一起去了镇上。 这一次,两人所带的药材数量是先前的好几倍,质量却是丝毫不差。 掌柜暗自咋舌,痛快付了钱,心底对这姐弟二人多了一分好感。 他们做生意的,最注重的就是诚信二字了。 “走吧,时候还早,咱们去集市上买些东西!” 苏璃数了数荷包里的银子,加上上次卖药的钱,一共是十五两八钱,外加三百多个铜板,这在乡下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一头骡子得要六十两银子,再配上板车、绳套,差不多將近七十两。 临水村全村八十多户人家,能用得上骡子车的不超过五户。 苏璃有预感,再过一段时日,她也能买得起骡车了。 “这三百铜板是你的报酬,收好了。”苏璃把整块的银子用帕子包好揣进怀里,剩下的这些零头打算去集市上买些东西。 “三、三百个?” 苏向盛仿佛被一道雷电劈中,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他直愣愣地盯著苏璃手里的钱袋子,不敢去接。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呢,更別说要全部交给自己处置了。 即便是里正爷家的金蛋,手里最多最多也只有十个铜板,那还是过年才有的待遇! 苏向盛吸了吸鼻子:“姐,你是在逗我玩吗?” 第23章 心中不忿 “当然不是,都说是你的报酬了,这份卖药材的生意光靠我一个人可撑不起来,这是你应得的呀。” 苏璃从来没有因为弟弟年岁尚小,就不把他当回事儿。 往后,这个家同样要靠大家一起努力,才能支撑起来,这也是对弟弟的一种肯定。 更何况,这些天她忙著下地干活,几乎没时间上山找药材,这其中大部分的功劳,確实要属弟弟。 “哪,快接著,別叫旁人瞧见了!”苏璃把钱袋子放到弟弟手中,催促著:“別发呆了,一会儿还要赶路回家呢。” 苏向盛在这一声声的催促下,终於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接过钱袋,连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紧紧地攥著钱袋,指节都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好沉呢! 原来三百个铜板竟然有这么沉。 他的脸颊渐渐泛红,泪水不自觉盈满眼眶,又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小小的心田间满是激动与羞涩。 他倏地扬起小脸,朝苏璃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欢呼一声朝前面衝去: “好哦,去逛集市嘍!” 苏璃忍不住抿唇轻笑,抬步跟了上去。 小孩子嘛,就该这么笑笑闹闹的才好,整日一副老神在在的小大人模样,一点都不可爱…… 踏入热闹集市,瞬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集市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各种摊位琳琅满目,跟上次快收摊时的场景完全不同。 有卖蔬菜果子的,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梨子堆成小山,洗得乾净的韭菜、青菜用草绳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整齐地码放在一旁,看著就新鲜。 还有那卖布料的,色彩斑斕的绸缎和扎染布让人目不暇接。 各种小玩意儿,木梳、香囊、刺绣的帕子精致无比…… 苏璃牵著苏向盛的小手穿梭在人群中,她先到布庄挑了一块藏青色布料,冬天快到了,苏璃想著给父亲做一件新衣御寒,又让店家称了两斤。 隨后又去点心铺子买了二斤果,额外称了半斤乳,瞧著柜檯上各色精致的点心,苏璃最终还是买了两盒桃酥。 一盒留给爹娘大哥他们,另一盒是要带给桃的。 “阿盛,这两斤果还是交给你保管,就像咱们上次说的那样。”苏璃把油纸包放进弟弟的背篓里,耐心嘱咐道。 苏向盛用力拍了拍小胸脯,眉毛一扬,得意道:“知道了,姐姐!” 苏璃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拉著他往包子铺的方向走去,上回在家闹了那么一场,自己时不时来镇上一趟的事,已经在苏老爷子跟前过了明路。 可以放心大胆买东西带回去,不必担心苏老太太翻背篓了。 只是,今日集市虽然依旧热闹,苏璃却敏锐地发现,其中似乎蕴含著一丝不对劲。 无论是行人还是店家,个个都神色仓惶,买了东西即刻就走,还时不时打量四周的动静,似乎害怕会有什么豺狼虎豹突然从人群堆里窜出来似的。 “老板,拿十二个肉包,要全肉的,一共六十文钱我放这儿了啊!” “得嘞,姑娘您要的肉包,小心烫手啊。”包子铺老板对眼前这对姐弟还有些印象。 这姑娘每回来都要肉包,瞧著衣著打扮倒是挺寻常的,出手却是大方得很,六十文钱都能买十斤白面了,寻常人家哪里捨得这么钱? “多谢老板。” 苏璃接过油纸包,道了声谢,转身便打算回家去了。 今日这情形实在古怪,还是早点回家为好。 “哎!姑娘留步——” 身后,老板犹豫一瞬,还是开口把她叫住了,一脸担忧道: “姑娘啊,你带著弟弟可得小心著点,最近这形势不妙,据说镇上有人瞧见流寇在附近游荡,你们还是少出门为好,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 “那些流寇凶狠残暴,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好些村子都遭了殃,咱们这儿怕是也不安全了!” 苏璃身形微微一滯,片刻才回过神,赶忙说道:“多谢您提醒,我定会注意的!” 流寇肆虐…… 上一世,这事儿明明將近年底才发生,如今怎么会提前发生? 难道,她改变了原文中父亲本该早早离世的命运,其他情节也会隨之发生或大或小的变化吗? 苏璃心中一紧,一股冷意从后背袭来,不敢再往下细想。 她握紧苏向盛的小手,埋头朝家赶去…… 农忙时节,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很快便到了晚饭时分。 一家人围坐在油灯下,气氛却有些压抑。 苏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眼皮子往下一耷拉,就开启了她的数落模式: “有些人啊,整天就知道閒逛,也不知道帮家里多分担分担,眼里跟看不见活似的,哪有半点当家媳妇和姑娘的样子?” “叫你去赶牛,那边上偷食的猪就不管了是吧?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还得天天伺候著才行?” “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话语间,苏老太太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向苏瑶和苏璃,虽未指名道姓,但那指桑骂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璃惦记著今日包子铺老板说的那些话,丝毫没注意苏老太太又说了些什么。 一旁的苏瑶却是把这些话听见了心里,心中自是不悦,脸色当场就垮了下来。 她本就因为苏珍这几天动不动偷懒,对苏珍有气,此刻更是觉得委屈极了,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呀? 下地晒了几日,她整个人黑了一圈,跟村里那些乡下丫头也没什么区別了。 手指被草叶割伤好几处,別说绣嫁衣了,连根针都拿不起来了…… 凭什么苏珍那个臭丫头就能偷懒不干活了? 她累死累活干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还要被人数落,哪有这样的道理? 奶奶也太偏心了! 苏瑶咬了咬嘴唇,强忍著没有回嘴,但脸上的愤懣之色却难以掩饰。 吃过饭一进屋,她便扑到床上痛哭出声,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太欺负人了! “爹,您看看,今天这事儿像话吗?苏珍那个乡下丫头,什么活都不干,整天没个人影的,偏偏奶奶就护著她!您也知道,我得绣嫁衣呢,这手要是糙了,以后可怎么见人?” “我实在受够了,这活我干不了了,您当真想让我变成一个粗鄙的乡下丫头吗?若是叫董郎瞧见我如今的模样,他还会愿意娶我吗……” “爹,我知道爷爷一向看重您,您去跟爷爷说说,別让我再下地干活了……” 第24章 都不来干活了 “是啊当家的,咱们瑶儿多好的姑娘,从小就捧在手心,跟小姐一样养大的孩子,你难道就忍心看她这般受磋磨?” 周氏心疼极了,心底对苏老太太的怨恨如野草般疯长。 自打周氏进门后,苏老太太对苏家老二的偏爱就被她看在眼里,若不是她为苏家诞下长孙,向明又是个会读书的,还指不定要被老二一家怎么作践呢! 好在老天有眼,他苏老二就是没儿子绝嗣的命,往后这个家可都要靠他们大房,真不知道老太太整天上躥下跳什么。 周氏嘆了口气:“我苦点累点倒没什么,咱们瑶儿怎能跟著受苦呢?” 苏庆义看著女儿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心疼不已。 “闺女,你別著急,爹这就去找你爷爷理论理论,咱家的姑娘,哪能这么被人欺负?娘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把老二一家都快惯得上房揭瓦了!” 次日一早,苏璃发现饭桌上少了苏瑶的身影。 心下正疑惑著,就瞧见她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从东屋出来,手里还拿著一块咬了一半的糕点。 眾人围坐在桌前正吃著饭,苏瑶却不紧不慢地把剩下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奶奶,今日我要去镇上买些针线,您知道的,我那嫁衣只绣了一半,还差些装饰得赶紧弄好呢。” 苏老太太的眼睛紧紧盯著她唇边的糕点屑,眉头一皱,將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买什么针线?你缺什么就告诉我,我拿给你!叫你干活倒是会推脱得很,钱一个比一个痛快,咱们家又不是啥地主大户,经得起你这么造吗?” 大早上不吃饭,拿糕点充飢,这是什么大户人家小姐的做派? 她老婆子还在这儿吃糠咽菜,一个小丫头片子竟学起小姐做派了,她还没死呢,就急著爬到自己头上了是吧? 苏老太太的眼神如弯鉤,恶狠狠地剜了周氏一眼。 可周氏默不作声端著碗,只埋头吃饭,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苏瑶轻轻哼了一声,全然没有昨日那般不忿,爹都去跟爷爷说了,她不信奶奶还敢拦著。 她微微扬起下巴,轻描淡写道:“奶奶,我那嫁衣可不能马虎,可精细著呢,不信您就自个儿去瞧瞧吧。” “咳,”苏老爷子轻咳一声,难得开了口,“好了,孩子要绣嫁衣,就让她去吧,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有啥好爭的?” 苏老太太盯著苏瑶看了好一会儿,那阴沉的眼神仿佛要在她身上灼个洞出来。 可最终,苏老太太还是把到了舌尖的话,艰难地咽了回去。 苏瑶得意一笑,挑衅般地扫了苏璃与苏珍一眼,转身扭著腰回了房。 苏璃手里的筷子一顿,心中早已瞭然一切。 她的目光在苏老爷子与苏大伯之间转了转,隨后又看向紧挨著苏老太太的苏二伯。 好嘛,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一个有爹心疼,另一个有娘捧著,合著就他们四房一家是既没爹又没娘,自个儿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什么脏活累活都该他们四房去干,就是死了,也无人在意。 苏璃眸光微沉,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从前父亲没受伤的时候,大伯和二伯一个偷懒,一个更是从未下过地。 如今父亲臥病在床,她费了些心思让大伯二伯乖乖干活,可眼下,他们的女儿又跟自己赛上了。 总之,在这个家里,不管是父辈还是孙辈,他们四房就该被所有人踩在最底下,活该受人作践是吧? 苏璃是真的怒了。 似乎是听见了自己的心声,亦或是老天故意为之,想让苏璃彻底认清事实,苏老太太忽地抬起头来,瓮声瓮气道: “別一个个都想著偷懒啊,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別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呵,这是在点苏璃呢。 不,应该还包括苏向阳、何氏,甚至是苏向盛。 苏璃把苏老太太的话当做耳旁风,吃过饭,径直拿起背篓出了门。 “奶奶,我爹的药快敷完了,我得去给我爹再找些药来,中午就不必给我留饭了。” 说著,也不管身后苏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咒骂声,苏璃头也不回地往苏家田地相反的方向去了。 行,你们去爭老爷子老太太的宠爱吧,她反正要去挣银子了! 除了药材能换钱,在原书中,还有一样东西更值钱,不仅能拿来换银子,甚至在后来改变了整个大魏国的局势。 苏璃觉得自己的目光不该太短浅,对付苏家这些人、尤其是苏珍的手段也该再狠戾些才行。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去桃家一趟。 除了那盒桃酥,苏璃昨日在集市精心挑选了些东西准备带给桃,但一直未寻得合適时机,只因她一到家就被苏老太太指挥著忙得团团转。 刚走近桃家的小院,还没敲门,就听见里头一声惊恐的尖叫传出: “你別过来!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就叫人了!你快离开我家——” 是桃的声音! 苏璃心中一紧,疾步上前,顾不得其他便一脚踹开了桃家的院门。 只见一个瘦猴般的少年正缠著桃,那少年十几岁的模样,却满脸流里流气,他笑得一脸猥琐,嘴里还不乾不净地嘟囔著: “桃啊,瞧你这小模样长得还挺俊,嘶,这身段不错嘛。明儿我就让我娘跟你爹说一声,让他把你许给我,你说你跟著我多好,何必记掛那个癆病鬼?反正你爹也不疼你,不如跟我快活去啊……” 说著他便凑上前去,试图抓住桃的手。 “你,你別过来!求你放过我,我爹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桃身形瘦弱,满脸惊恐与委屈,她不断地往后躲闪,可身后是墙角,已无路可退。 “这会儿村里人都下地干活去了,不会有人打扰咱们的,嘿嘿……” 苏璃实在忍无可忍,她怒目圆睁,一个箭步衝上前,將背篓重重扣在少年头上,又一脚將他踹翻在地。 “李狗儿,你找死!” “你这无耻之徒,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这等勾当!还有没有点廉耻之心?” 第25章 桃花的悲惨命运 李狗儿是李寡妇的儿子,准確来说,是李寡妇姐姐的儿子。 当年李寡妇姐姐难產去世,夫家后来便娶了李寡妇做填房。他们想著,比起其他女人,毕竟是孩子小姨,总不会亏待孩子。 可谁知,她嫁过去不过三个月,丈夫竟然意外去世。 丈夫是家中独子,眼下,李家只剩李寡妇母子二人,还有一对老人了。 十多年的娇惯溺爱下来,没想到竟然把李狗儿养成这么个人嫌狗恨的泼皮无赖。 “你娘就是这样教你做人的吗?在这村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就不怕遭报应?” 苏璃看著李狗儿在地上痛苦打滚,上前又狠狠踹了两脚。 “你若再敢胡来,我定告知村里所有人你的恶行,让你在这村里待不下去,看以后谁还会理你这混帐东西!” 苏璃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狗儿被苏璃的气势所震慑,又想起她家还有个不好惹的大哥苏向阳,顿时偃旗息鼓,不敢再造次,可嘴上依旧不服气: “我是为了她好!桃她爹要把桃卖给邻村一个癆病鬼当媳妇儿,我这么做还不是心疼桃,真是狗眼不识好人心!” 苏璃神色微怔,回过神又是一脚踹过去:“你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捶死你?赶紧给我滚!” 李狗儿一走,桃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忍不住哭出声来,哽咽著说: “璃儿,李狗儿说得没错,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癆病鬼,我该怎么办啊?”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空洞无神,脸上满是无助与绝望。 苏璃心疼不已,一把將桃抱在怀里,轻轻拍著她的后背,安慰道:“桃,別怕,有我在呢,咱们一起想办法。” 上一世,在李寡妇的攛掇下,桃父亲確实打算把桃嫁给李狗儿,还说这叫做亲上加亲。 可中间並没有这个癆病鬼什么事儿啊。 苏璃眸光暗沉,心中仿佛坠了千斤秤砣,她似乎预感到一股汹涌的暗潮即將来临,要將她身边的一切安寧都无情吞噬。 “桃,我……” 苏璃正准备开口,两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桃,你死哪儿去了?还不进来收拾屋子,给我烧水!小心老子揭了你的皮!” 这醉醺醺的声音里夹杂著几分不耐烦,在这寧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是桃的父亲! 苏璃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寸寸僵硬。 桃方才被李狗儿欺负的时候,桃的父亲竟然就在屋內! 身为父亲,眼睁睁瞧著自己的女儿被村中无赖欺辱,甚至將要失去贞洁,他居然无动於衷,放任自流? 天底下竟有这样无耻的父亲,简直枉为人父! “璃儿,你快走……” 桃面如死灰,她缓缓抬起头,嘴角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爹又喝多了,你快走!” 这一刻,桃肝胆俱裂,几乎丧失了一切活著的念想。 若是当年娘能带著自己一起走,或许她就不会遭这么多罪了吧? 不嫁给李狗儿,就要被卖去当癆病鬼的媳妇儿,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命数…… “有我在,就不会让你被欺负!”苏璃抱紧桃,一边说著,一边拉她起身:“走,咱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你隨我去我家里!” 屋內突然一阵叮噹作响,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人呢?还不给我滚进来,没长耳朵吗——” 桃身子猛地一颤,眼神一凛,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双手死死抵住苏璃的肩膀,用力將她往远处推搡,声音带著哭腔: “璃儿,你快走啊,我爹真的会发疯的,他现在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子,他会连你一起打的!” 苏璃仍在挣扎,不肯退步:“桃,要走一起走!我不能眼睁睁看著你被你爹打!” 桃眼见父亲那摇摇晃晃、逐渐靠近的身影,慌乱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吼出来: “苏璃,你现在走,我还认你这个朋友,你要是还不走,以后咱们就当没认识过!” “他是我爹,打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没有办法选择,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 “但我不能连累你!” 说著,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力气,用力將苏璃推出院门,又重重將院门拴上。 下一刻,院子里便响起了棍棒抽在身上的“啪啪”声。 桃爹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一边狠狠挥著手里的棍子,一边骂道:“你个不听话的死丫头,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不打你就不长记性!” 桃把下唇咬得死死的,殷红的鲜血顺著嘴角流下,她却硬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不想让苏璃担心! 反正她早就习惯这些事了,只愿別嚇著旁人就好…… 门外,苏璃浑身发软,崩溃地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桃那张脸上满是决绝和绝望,那样死寂的眼神,让苏璃的心都碎了! 前世的桃命运多舛,父亲虽未將她嫁给一个得了癆病的男人,可她意外救下被山匪绑架的落难书生,两人浓情蜜意了一阵,在桃怀上孩子后,书生却始乱终弃,打著回家告知父母的名义,一去就没有回来。 后来,桃父亲又欠下巨额赌债,被赌坊的人活活打死。 桃万念俱焚,独自一人走进了深山之中,从此便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 有人说她是被山里的豺狼虎豹给吃了,还有人说,她在一棵树上吊了脖子…… 苏璃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强忍著这股想要衝进去杀人的衝动。 只因她知道,无论是流寇提前到来,还是桃父亲突然决定將桃许给一个癆病鬼,这些事,大抵都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原文剧情。 这是“天道”给自己的警告! 否则,事情为何只往坏的方向发展,而不是好坏参半呢? 她仰起头,目光阴冷地盯著头顶这片蔚蓝纯净的天空,暗自捏紧了拳头。 她不会轻易认输的,走著瞧吧! 既然桃爹为了银子,可以把自己的女儿卖给一个癆病鬼当媳妇儿,那么只要桃能挣更多的银子,桃爹肯定不捨得轻易將她嫁人。 所以解救桃第一步,得先让桃爹看到她的本事。 苏璃决定带著桃一起挣钱。 她缓缓站起身,深深地看了眼身后紧闭的院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第26章 深入山中寻宝 晨曦的微光洒在村头的小河边,几位妇人正围聚在河边洗衣裳。 张婶子用力地搓著手中的衣物,眉头微皱,似是在思索著什么,率先开了口: “你们可曾留意到,苏老四家那个小子,近来在村里的娃娃们当中,可成了个响噹噹的小头目啦。” 王大娘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直起身,轻轻点了点头:“怎会没瞧见?每日带著一帮孩子在村里东奔西跑,说是去挖药材呢!” 她眼神中带著一丝怜悯: “他家那日子,过得实在艰难,苏老四腿伤了却无钱医治,也只能自个儿挖些药材回去试试了。要我说,他家那个老爷子也真够狠心的,平日里瞧著倒是温和得很,谁曾想对自己的儿子这么狠,这心肠可真够硬的!”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苏老四生了几个好娃,恐怕这次也是凶多吉少了。他家向阳也算是个能干的,只可惜还太年轻,这一大家子的重担,压得人喘不过气哟!” 李嫂说著,不禁嘆了口气,旋即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过,咱家这几个皮猴子,往日里调皮捣蛋,没个片刻安寧,如今跟著盛小子去挖药材,倒也变得乖巧听话了许多,我觉著是件好事。” 王大娘拿著棒槌的手一顿,也跟著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欣慰: “確实如此!我家那小子,昨日从盛小子那儿分得几颗果,说是挖药材的报酬,他紧紧地攥在小手里,好似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回家后,竟一颗都捨不得吃,说是要留给他爹和我。这孩子,真是贴心吶!” 张婶子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几块就把他家宝贝儿子打发啦?谁稀罕那玩意儿! 整日把她家娃当驴使,说是挖药材,谁知道背后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忽地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说,盛小子带著孩子们挖的那药材,会不会能换不少银子啊?” 王大娘皱了皱眉,对张婶子这话很是看不上:“我都看过了,不过是些田间地头常见的野菜罢了!別说卖钱了,那刺儿菜餵猪都嫌扎嘴呢!” 她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指不定是从哪听来的偏方,他家也是急糊涂了,病急乱投医呢。” “唉,可怜苏老四家的几个孩子了,小小年纪就这般有孝心。” 李嫂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这也是没了办法,只能由著他们去折腾。只盼著能有个好结果,不然这一家子往后可咋整……” 苏璃背著背篓从河边匆匆而过,她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村民们的议论声纷纷钻进耳朵里,心中五味杂陈。 她明白自己挖药材换了不少银钱,可如今流寇將至,南边又逢战乱,药材商急需药材的消息,迟早会被大家知晓,挖药材绝非长久之策。 所以,她要另谋他法。 苏璃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转身朝著村后的深山快步走去。 村子后面那座大山,巍峨耸立,山脉绵延数十里开外。 平日里,村里人砍柴仅在最外层活动,除了经验老到的猎人,鲜有人敢深入其中。 苏璃站在山脚,打量著眼前云雾繚绕的山林,定了定神,隨后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地踏入了山林之中。 这座山林就像一座未经开发的宝库,里头藏著苏璃想要的东西,也是前世令苏珍大放异彩、扭转局势的东西—— 一种神秘的黑色石头! 这种石头与木炭相似,却又有著天壤之別,它天然生於天地之间,能够生火燃烧,且燃烧的时长远超木炭。 恍惚间,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是一幅冰天雪地的悽惨画面,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数月不停,整个北境被严寒笼罩,仿若一个巨大的冰窖。 积雪深达数米,阻绝了一切生机,人畜在酷寒中苦苦挣扎,无数生命被无情地吞噬,冻死饿死之人不计其数。 原本寧静安详的临水村,也因洪灾与雪灾死伤无数,勉强活下来的人不得不踏上了逃荒之路。 可那时皇城叛乱,整个大魏国上下陷入了一片水深火热之中,黎民百姓哭诉无门。 临水村倖存的十几个村民,最终也因饥寒交迫,死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村民们谁都想不到,能够救命的东西就在这后山之中。 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便是她的穿越女堂妹,苏珍! 那时,她跟隨在九王爷身边已久,不仅利用后世知识为九王爷出谋划策,空间物资更是鼎力奉上。 为了帮助九王爷的军队在这群雄爭霸中脱颖而出,苏珍回到这个小山村,指挥將士挖开后山,將这些珍贵的黑色石头全数开凿出来。 从苏珍口中,眾人得知这些石头叫做“煤炭石”。 一部分用於燃烧取暖,另一部分则用於地窖供暖,种植作物,为军队提供粮草。 为了保住煤炭石的秘密,苏珍下令,將后山方圆十里內的百姓全部屠杀,不留活口。 一夜之间,鲜血染红了白雪。 那些曾经与她一起生活过的人们,不管是帮助过她,亦或是受惠与她者,全都成了刀下冤魂…… 思索间,苏璃的脚步忽然停住,眼前出现了一片略显空旷之地,雨水冲开了表层的沙土,露出一抹黑色。 这似乎就是她要找的煤炭石! 苏璃心中一喜,又赶忙抑制住激动的情绪,警惕地环顾四周,確认並无异常后,才缓缓蹲下身子。 她伸出手,轻轻拂去表面的落叶,用树枝小心地挑开浅层的泥土,一大块黑得如同浓墨一般的石头便完整地呈现在眼前。 是了,这就是当初苏珍差人凿开的煤炭石! 她绝对没有认错! 苏璃瞳孔微颤,强压住心中的震撼,蹲下身在边上挑选了几块大小適中、质地均匀的黑石头,一一放进背篓里。 “先带回去试试,若真有那般神奇,再做更长远的打算!” 不过,有了这些燃料,去镇上支个小吃摊子倒是便利。 整理好背篓,苏璃直起身子,再次扫视了一圈这片发现煤炭石的地方,默默记下周围的地表特徵,这才转身沿著来时的路缓缓下山。 可走到一半,她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声音朝著自己的方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27章 此刻她命悬一线 一群黑衣人突然从林间躥出,紧接著便是一阵嘈杂的打斗声。 树林间的静謐瞬间被打破。 苏璃整个人都懵了,略微迟疑,她立刻蹲下身子,躲在草丛之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群黑衣人对面是一伙手拿长刀的山匪,似乎刚刚从寨子里出来,正准备下山劫掠,就先碰上了这些不明来歷的黑衣人。 “好汉,各位好汉!咱们之间无冤无仇,干嘛要打打杀杀的?” “求您放过咱们兄弟,回头必当奉上黄金珠宝无数,何必这般不死不休呢?” 山匪中一个为首的中年男子架不住对面的来势汹汹,只得跪下磕头求饶。 他也是有些摸不清头脑,这山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群训练有素又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了? 平日里,他们只去山下村子里打家劫舍,虽免不了死伤几个村民,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不出点血,谁会乖乖把银钱女人交出来? 这点小事,不至於得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 这些黑衣人一个个默不作声,对金银財宝毫不在意,明摆著就是来取他们性命的啊! “娘希匹!今日算老子倒霉,撞上你们这群瘟神,若有来日,老子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中年男人见势不妙,率先丟了武器,转身拔腿就跑。 可刚一转身,就听见轻微的“噗呲”一声,他突然感到胸口一凉,缓缓低头,只见银白的剑尖沾满了嫣红的血珠,似夺命的妖冶红莲。 视线逐渐模糊,身体无力倒下。 “大哥!大哥你——” “快跑啊,大哥死了,他们竟然杀了大哥,咱们快回寨里稟报大当家啊!” 山匪们面色煞白如纸,双眸圆睁,满是惊恐之色,一个个拼了命地往山林深处拼命逃窜。 可谁也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黑衣人利落地收刃离去,喧闹山林总算重新恢復了寧静。 见此情形,躲在草丛后的苏璃,那颗悬著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而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虽然不知道那群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杀了山匪,对附近几个村子都是好事。 苏璃抚了抚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这深山果然轻易进不得。 除了复杂的地形,潜伏的豺狼虎豹,她还忘了山匪这一茬。 还是早点回去为妙,谁知道那些黑衣人会不会重新回来…… 苏璃扶著身侧的树干,勉强支起两条还在打颤的双腿,她紧了紧背篓,转身正准备下山,可一回头,却与身后那道身影撞了个满怀。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脚底一滑,再加之背篓里的石头太重,苏璃抬手下意识抓住对面之人的肩膀,想要稳住身形。 可这一抓不要紧,竟然將他面上的黑巾一把扯下,露出底下那张冷峻的面容。 苏璃的心猛地一揪,头皮瞬间发麻。 这…这人分明是留下灭她口的! 就算没打算杀她,可如今她扯下此人的面巾,瞧见了对方的样貌,这下是不死也得死了! 霎时间,苏璃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难道,这便是“天道”的意思,对她改变原文情节的惩罚? “呵,今天怕是真要命丧於此了吧……” 苏璃自嘲一笑,头脑竟然不符合常理的冷静下来,她缓缓抬起眼眸,眸光平静地看向对面的黑衣人。 死都要死了,多看一眼也无妨,她不想做个糊涂鬼。 但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瞥,苏璃整个人又愣在了原地,满脸惊愕。 “你,你是村口裴家那小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家在临水村是个特殊的存在。 原先家中只有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可十年前,说是远方亲戚送来了一双儿女,此后便一直养在裴老夫妻膝下。 而这兄妹二人平日里也鲜少与村里人来往,苏璃两世加起来,也不过远远地瞧见过裴萧几次。 哦对了,裴萧这个名字,也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裴萧身形矫健,一袭黑衣隨风轻轻摆动,散发著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气场。 高挺的鼻樑下,薄唇紧紧抿著,勾勒出冷硬的线条。额前几缕散发被汗水浸湿,却丝毫未损他那冷酷至极的独特气质,反倒为其增添了些许不羈。 但此刻,他冰冷的双眸中却满是腾腾杀气,好似猛虎盯著猎物,犀利的眼神直穿透人的灵魂深处,不禁令人胆寒。 苏璃瞳孔微颤,她明白,即便自己与裴萧同为村里人,可她如今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就无法活著走出这片林子。 她的目光落在裴萧手里的那把长剑上,鲜血顺著剑刃缓缓滴落,已然染红了脚下一大片泥土。 看样子,他们早就发现自己藏身在树后的草丛间,所以刻意留下一人来断后。 而裴萧,显然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杀了自己,再换身衣服从林子里出去,一路上都是相熟十年的同村人,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裴萧只是冷冷地注视著她,並未开口,他抬手抹去脸上溅落的几点鲜血,在这斑驳光影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恐怖,犹如从地狱归来的夺命修罗。 苏璃心中暗自苦笑,他还不动手,是想等她说出自己的遗言吗? 还真不愧是同村人,这算是特殊优待了吧? 杀那些山匪的时候,他们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手起刀落,轻鬆解决了十几个大汉。 “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秘密,可我也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我不会妨碍你,也不会將今日所见的一切说出去,我知道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物,可以动摇整个大魏国的根基……” 苏璃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眸直视裴萧不带一丝情感的双眸: “反正我现在也跑不了了,你要不要听一听,再考虑杀不杀我?” 裴萧面无表情,没有言语,显然对苏璃的话半点都不相信。 动摇整个大魏的根基? 这样的东西,怎会被一个小村姑知晓。 苏璃神色自若地放下背篓,將草叶覆盖下的黑石一块一块小心拿出,整齐地排放在两人之间,示意裴萧去看。 裴萧眉头微微皱起,沉默良久,他那不善言辞的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什么意思?” 第28章 咱们交换秘密吧 苏璃从怀中掏出火摺子,“这种黑色石头不是普通的石头,它可以燃烧,当做燃料,却比木炭更耐烧……” 苏璃打开火摺子,让它的火焰接触到石头的边缘,待到边沿被烧红,她蹲下身子,轻轻吹动火摺子,火焰瞬间变大好几倍。 而在火舌不断舔舐下,红色逐渐向黑石的內部蔓延。 “呲”的一声,跳跃的淡黄色火焰从石头表面冒出。 苏璃收起火摺子,黑石却依旧燃烧著,隨著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淡黄色火焰逐渐变成明黄、橙色,边上几块石头也被引燃,一股灰烟缓缓从林间升起。 不时还有噼里啪啦的声响传出。 苏璃静静立在一旁,心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不知道裴萧是否真的会放过自己,也不確定自己的这个决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在这危险的境地下,她只能想尽办法为自己爭取一线生机。 如今她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是生是死,全凭对方发落。 裴萧又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在苏璃和那堆黑色石头之间来回移动,手中的剑渐渐垂落。 苏璃见状,又补充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如今我已经把我的秘密告诉你,这样我们也算扯平了。” “这种黑石叫做煤炭石,我这次进山正是为了寻找这种石头,我可以把它的位置告诉你,它的储量很大,一时半会也不用担心会用完。” 裴萧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思考片刻后,他微微点了点头,將剑重新收入剑鞘之中。 “好,你带我去寻这黑石。” 苏璃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总算彻底放鬆下来。 “行,你跟在我后头便是。” 她將燃烧的火焰用泥土盖上,又將四周的枯枝断叶清理乾净,確保不会引发山火,这才脚步虚浮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两人从林间出来时,早已日暮西山。 裴萧换了一身寻常衣裳,手里的长剑也不知被他藏到了何处。 苏璃默不作声地跟在裴萧身后,盯著他背上的背篓出神。 如今煤炭的秘密不止一人知晓,裴萧看起来好像也藏著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他们一家本来就神神秘秘的,自己这下与裴家牵扯上关係,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原文中並没有对这一家有特殊的描写,不管是皇城叛乱,还是后来狼烟四起,都没有见到裴家几人的身影。 难道,他们是某股隱藏的势力? 不,不对,她从未听说过那些权势滔天之人会亲自动手杀人,莫非,他是杀手? 不过,这习武之人果真体力不一般,真瞧不出来这背篓里是满满一筐石头啊…… “哎呦!”正恍神间,裴萧不知何时停下脚步,苏璃一个没注意,直接撞了上去。 她捂著发酸的鼻子泪眼汪汪,没好气地抬起眼眸朝裴萧看去。 这人走路跟猫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 “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裴萧定眼看著苏璃,轻轻吐出两个字:“到了。” 到了? 到哪了? 苏璃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几步之外便是苏家小院了,没想到裴萧居然知道她家的房子在哪儿,这倒让她有些惊讶了。 裴萧把身后的背篓放下,衝著苏璃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后便大踏步朝村头走去。 “璃丫头可算回来啦,这是跟谁在一块儿呢?这不是村头裴家那小子吗?” 马氏从屋內探出头,看著远去的青年背影,嘴角笑得嘲讽:“哟,还特意送咱们璃丫头回来的呀,咋突然这么殷勤呢?” 苏珍闻言也走了出来,她虽看不上裴家这个少年郎,但也不得不承认,裴萧確实生的仪表堂堂,比起前世那些流量明星也丝毫不逊色,甚至更多了一丝神秘冷峻的气质。 唉,只可惜,他再英俊又如何? 还不是个庄稼汉,能有什么出息? 也就苏璃这个眼皮子浅的,才会上赶著过去勾搭。 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 “苏璃,咱们苏家可是守规矩的人家,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整日跟村里男子混跡在一块儿,可別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到时候连累全家都跟著你一起丟脸!” “二堂妹,你就別以己度人了,”苏璃微微抬起头,眼神轻蔑,“再者,若真论起规矩,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堂姐,你如今直呼我的大名,是不是更没教养呢?” “二伯娘,您说是不是呀?” 说著,她便冷哼一声,奋力拖著背篓进了西屋,不再理会身后两人的叫骂。 今天一整天可谓是惊心动魄,跌宕起伏。 晚上早早洗漱好,苏璃便躺到床上整理起思绪。 既然后山煤炭石的秘密已经不再只有她一人知晓,那么趁著苏珍还没发现这件事,最好能把后山那一片买下来,如此一来,就无人能够隨意进出了。 可她手里的银钱连买辆骡车都不够,更別提买山了,这件事还得指望裴家。 改天她得跟裴萧提一提。 至於旁的事,既然已经找到煤炭石,苏璃打算秋收后去镇上码头支个小吃摊子,带上桃、嫂子一起干。 冬季的小吃摊需保持温热,若以木柴生火,不仅用量颇大,而且燃烧会產生浓烟,不切实际。 木炭价格昂贵,如此一来生意的成本也就上去了,若要自己烧制,工程实在浩大,而且很容易失败,苏璃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成功。 所以,后山的煤炭石是最好的选择。 “阿盛,阿盛你过来一下——” “咋了姐姐?”苏向盛揉著眼睛敲开房门,打著哈欠问道:“姐,你咋还没睡呢?” “我要跟你商量个事儿呢,”苏璃神情郑重,“是关於咱们的药材生意。” 提起药材生意,苏向盛的瞌睡一下子没了,他瞪大了眼睛,眉飞色舞道: “怎么了姐姐,药材生意最近没什么问题呀,他们都愿意跟著我一起干呢,要不了多久,咱们的队伍还能进一步壮大呢!” 苏璃却皱著眉头,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阿盛,我寻思著,再过些时日,咱就把药材能卖钱的事儿告诉村里大伙吧。” 苏向盛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愣在原地,紧接著眼睛就红了。 他急步上前,一把抓住苏璃的胳膊,声音都带了哭腔: “姐,你可不能犯糊涂啊!这不是把到嘴的鸭子往外赶吗?咱辛辛苦苦打下的底子,为啥要便宜了村里人?” 第29章 摊牌了,一起赚钱 苏璃也不想轻易放弃药材这门生意。 毕竟它看著不起眼,实际上却近乎於无本买卖,赚多赚少她都不算亏。 但流寇已至,相信南方战乱急需药材的消息也很快就会传来,村里人迟早会知道。 还不如趁现在事情还没发酵,由自己去告诉村民,这样也不至於像前世那般成为眾矢之的。 苏向盛听了姐姐的解释,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可是,大家都知道药材能卖钱了,咱们还要继续挖药材吗?爷爷奶奶知道了,会不会怪咱们不告诉自家人,反而告诉村里人啊?” 要知道,他和姐姐的药材生意可一直瞒著家里人呢。 奶奶要是知道他们偷偷藏了钱財,肯定要大发雷霆,想想那个场景,苏向盛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嘟著小脸,可怜巴巴地看著苏璃。 苏璃却一脸从容,她摸摸弟弟的小脑袋,安慰道:“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就行了,你继续带著伙伴们一起挖药材,其余的不用操心……” 对付苏家这些人,尤其是苏老太太,苏璃並不担忧。 她心里更多是在惦记桃的事。 如今山贼已然现身,想必桃与那书生的相遇亦为期不远,她必须时刻保持警觉,绝对不能再让两人相遇。 去镇上摆小吃摊子,也是为了不给桃任何能够与书生相遇的机会。 “但愿一切顺遂吧!” 又过了几日,一大早吃过饭,苏老太太在鸡窝边上摸鸡蛋。 苏璃微微抬起头,目光中带著一丝忐忑,迟疑片刻,还是上前开口道:“奶奶,我想跟您说个事儿,这些天我和阿盛一直在村里挖药材呢,我们……” “你们什么?”苏老太太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对劲,老四家这个坏丫头啥时候主动找她说话来著,瞧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一准没憋著好屁! 苏老太太眼中怒火腾地燃起,满是皱纹的脸瞬间紧绷,好似一张拉满的弓,眉头紧紧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你这丫头,莫不是想找我要钱,给你爹买药?咱家可没余钱了,你爹那病就是个无底洞,我这把老骨头可没那么多钱给你折腾!” 她倏地提高了嗓门,声音尖厉: “当初我说不给治了你们还不高兴,我不也是为了你们好吗?你咋这么自私,就想著自己那点事儿,也不看看家里都啥样了!” 苏璃的脸涨得通红,赶忙解释:“奶奶,我不是找您要钱,我是想说咱可以挖药材去卖,这样家里也能多点收入,而且我爹的病也要用药,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苏珍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你可別在这儿说漂亮话了,你认得哪些是药材、哪些是杂草吗?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想著挖药材卖钱,我看你就是想偷懒不干活,找什么藉口,就知道忽悠奶奶!” 苏璃著急地提高音量,急急地为自己辩解:“奶奶,我真的没有,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说呀……” “你別在这儿给我狡辩,你这孩子心思咋这么坏,就想从家里抠钱,我还不知道你?你爹病著,你不安分守己地帮忙干活,还说什么挖药材赚钱,你是不是想把家里那点家底都败光?” 苏老太太没好气地从鸡窝里摸出两颗还带著余温的鸡蛋,再探进去一摸,这鸡屁股底下居然空空荡荡,再找不出第三颗蛋了。 她狠狠地剜了苏璃一眼。 该死的丧门星,原本每天早上这鸡窝里至少三颗蛋,跟这死丫头废话了几句,就白白没了一颗蛋,不是丧门星是什么? 专克她老苏家的吧? “別站这儿给我碍事,还不赶紧滚开!净琢磨些没用的玩意儿,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慌!” “知道了奶奶……” 苏璃垂下眸子,只得无奈转身离开。 另一边,村里的小虎子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蹦蹦跳跳地跑回家。 他那脏兮兮的小手里,紧紧攥著几个铜板,手心都被汗水浸湿,却依旧兴奋不已。 一进家门,小虎子就扯著嗓子高喊:“爹,娘!看,这是我挖药材卖的钱!苏璃姐姐说药材能卖钱,镇上的药坊都收呢!” 小虎子的爹下地干活去了,他娘正坐在破旧的木凳上补著衣裳,听到小虎子的喊声,赶忙抬起头。 她看著孩子手里拿的几个黄灿灿的铜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药材能卖钱?就你们每日跟在盛小子后头挖的那些杂草?” “小虎,爹娘一直教导你,做人要诚实,说,你这钱从哪儿偷来的,赶紧还给人家!” 小虎家虽然日子过得不太宽裕,可夫妻二人都是实诚人,更是常常教导孩子不可做那偷鸡摸狗之事。 “哎呀娘!您怎么不信我呢?”小虎子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小嘴撅了老高:“都说了是卖药材得来的银钱,不信您去苏家问问唄,我可没撒谎。” 小虎子心中的兴奋难平,眼珠骨碌骨碌转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一本正经看向自家娘亲。 “还有,娘,那不是劳什子『盛小子』,是咱们的阿盛哥!” “弟兄们可都跟著阿盛哥干呢,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赶不上挖药材了……” 村里的消息传得像风一样快,得知挖药材能挣钱后,大伙都忙碌起来。田间地头,农忙间隙,都能看到村民们背著竹篓在山上寻觅药材的身影。 卖了药材马上就能换来银钱,有这种好事,谁还会嫌银子太多呀? 消息传到苏老太太耳中时,她正在村口和几个老妇人閒聊。 “这事儿还是你们家苏璃跟我们说的呢,你是她亲奶奶,你难道不知道?” 苏老太太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啥?从我们家传出去的?这赚钱的法子我咋一点都不晓得?”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一脸怀疑。 “哟,这可闹了乌龙了,村里人都这么说的呀,难不成我还特意编瞎话骗你?回去问问你家璃丫头不就知道了。” 苏老太太憋了一肚子火气,一进院门,就把手中的篮子重重一摔,对著苏璃就吼道: “你个死丫头,这么大的事儿为啥不告诉我?” “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想瞒著我自己发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