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赶紧的吧

作品:《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605章 赶紧的吧~
    为什么说絳侯周氏一族的血脉、基因多少有点说法?
    因为这是周氏家族,在短短两代人的时间里,第二次因为这种事扯上官司。
    ——初代絳侯周勃,就是因为类似的事被太宗皇帝下狱。
    二代条侯周亚夫,又是因为同样的罪名,搞得刘荣不得不將其下狱。
    什么经验、教训,周氏一族根本就没那个脑子去总结归纳。
    最让刘荣无语的是:侯世子周阳,好歹也是將门虎子;
    怎就那般没脑子?
    就不想想,在长安这地界,敢接甲冑订单这种杀头的买卖——尤其还是五百套这种数量级,除了少府內帑,还有谁敢?
    过去这些年,长安朝堂、汉天子之所以默认將领逾矩、逾制陪葬甲冑,还不是因为这个过程中,少府內帑也能有利可图?
    毕竟丧葬用的甲冑,和战场上用的甲冑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同样的价格,却只需要样子过得去就行。
    这份钱,少府內帑吃的很安心,也很『饱』。
    结果可倒好。
    侯世子周阳白嫖不成,居然还不自觉间,和少府內帑打起了官司!
    少府內帑是什么地方?
    歷代汉天子的钱袋子,恨不能在脑门上明写著『俺的靠山是皇帝』的歷史级国有部门!
    在少府的权力巔峰期,汉天子普遍都有『只要少府在手,朕敢和全天下开战』的底气!
    周阳敲诈少府內帑,这和直接敲诈天子荣,又有什么区別?
    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明白——连自己在和谁做生意、是在敲诈谁都想不明白;
    刘荣只能说:不愧是周亚夫的儿子。
    简直完美继承了周亚夫约等於零的政治智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这件事的后续,自然也就是可以预见得了。
    ——那几位『匠人』,或者说是少府的编外销售,直接把事儿通道了大理属衙;
    事关五百套甲冑这等『疑似谋逆』的答案,大理赵禹也不敢迟疑,直接就把事儿捅到了朝堂之上。
    实际上,也不需要赵禹去捅。
    早在那几个『匠人』,跑到尚冠里条侯府伸手要钱,並大闹天宫之后,这件事就已经传的尚冠里人尽皆知了。
    但凡周亚夫人员好点,能得到大部分尚冠里功侯贵戚的亲近,这件事儿,倒还说不定能压下去。
    真要是大半个尚冠里沆瀣一气,那廷尉赵禹也不敢把事儿捅破。
    甚至於,但凡周亚夫和赵禹的关係好点,这事儿说不定也会走向不同的发展方向。
    ——哪怕是念及交情,赵禹都可能会冒著小小的风险,私下跑到刘荣面前提一句:陛下,有这么个事儿,臣不知道该不该摆上檯面,想要请陛下拿个主意。
    刘荣也有可能满含盛怒,最终却忍著噁心,捏著鼻子,私下处理这件事。
    比如赐死侯世子周阳,对外宣称病故之类。
    但诸般『不巧』赶到一起,这事儿最终,还是朝著最不利於周亚夫、最不利於条侯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作为这批丧葬用品的实际拥有者,或者说是使用者,周亚夫不出意外的被投入詔狱。
    作为实施者的侯世子周阳,更是直接被大理属衙登门捉拿,而后当著尚冠里数百家功侯贵戚的面,押解到了曾经的廷尉大牢,如今的大理牢狱。
    好在这一世,周亚夫没有像歷史上那般,梗著脖子玩儿『不解释,要杀要剐隨你便』那一套。
    再加上刘荣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想要弄死周亚夫一家,此事,便也就在刘荣的『宽宏大量』之下,得到了一个相对妥善的处理。
    此案最终定性:条侯周亚夫,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儿子周阳,为了给自己置办丧葬用品,而逾制订做甲冑。
    故而,此案,周亚夫最终的罪责为:教子无方。
    罚条侯周亚夫闭门思过三月,削夺条侯食邑一千户,以儆效尤。
    条侯世子周阳,违制订製甲冑,坐谋逆!
    念其初心是为父治丧,而非真的有歹意,罪减一等,许其自留体面。
    至於那几个『匠人』,则让刘荣多少有些蛋疼了。
    ——作为少府內帑,与功侯贵族之间,打擦边球贸易殯葬用甲冑的桥樑,那几个『匠人』自然是不能做替罪羊的。
    毕竟再怎么说,这件事能爆出来,也是那几个匠人被侯世子周阳逼急了。
    背后有少府內帑撑腰,甚至是当今天子默许,却被区区一个侯世子敲诈勒索,如果连这点动静都闹不出来,那也就不是雁过拔毛的少府內帑了。
    可这事儿,是不能放在檯面上说的。
    那几个『匠人』,就只能是匠人;
    別说是其『少府甲冑销售』的身份,就连匠人的身份,都最好別和少府內帑扯上关係。
    哪怕整个长安城,就没几个人不知道长安乃至关中,除少府內帑之外再没有第二家能买到甲冑的地方,这也只能是个人尽皆知,却默契的看透不说透的潜规则。
    真要是把『少府內帑私下售卖甲冑』的事儿捅出来、摆上檯面,那可就不是死个侯世子,就能摆平得事儿了。
    死个少府卿,外加少府六丞当中的至少两人,都是最基本的。
    若事態脱离掌控的严重,甚至就连刘荣,都躲不过坊间的唾沫星子。
    从实用角度来讲,针对那几个『匠人』,刘荣最明智、最具性价比的选择,其实是做切割,把他们丟出去当替罪羊。
    但人毕竟是在给少府內帑干活,也就等於是在给刘荣干活。
    虽然事儿不能拿到檯面上说,但刘荣也不能真的装傻。
    ——真要是动不动仍替罪羊平事儿,人心乱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於是,刘荣便只能来一手骚操作——先让大理治那几个『匠人』死罪,而后偷偷把人藏在牢房內好吃好喝养著,等一次大赦的机会,再把人低调放出来。
    当然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虽说是自己人,在给自己办事儿的过程中出了事儿,刘荣出於人心的考虑杀其不得;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一次的甲冑外贸单,这几个『销售』无疑是搞砸了。
    生意没做成倒在其次。
    主要是把事儿捅出来了,搞得事態颇有些脱离掌控,刘荣都不免有些被动。
    但凡他们有点脑子,也该先和背后少府內帑通气——就算来不及插手,刘荣也总能有点心理准备。
    所以,对於这几个销售,刘荣授意少府:调离岗位,另做安排。
    直接赶出少府,那肯定是不行的,还不如杀了来的轻鬆。
    留在少府,去负责其他的工作,依旧和少府內帑利益绑定,才能保证他们不乱说话。
    当然,这都是小半年之前的事儿了。
    眼下,刘荣大赦天下在即,似乎是为这件闹剧,画上句號的好机会。
    但有一点小意外。
    ——条侯世子周阳,赖在大理牢狱不自杀!
    ——刘荣许其自留体面,他还偏不!
    非嚷嚷著什么,我没罪,判我有罪就杀了我,判我无罪就放了我之类。
    小孩子不懂事,周亚夫也犯了老毛病——像摸像样的到未央宫负荆请罪,说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死了,条侯一脉就要绝了香火。
    刘荣本还很坚定的。
    原本,刘荣坚定地认为,周亚夫闹出的『私藏甲冑,密谋不轨』一案,再怎么著,也得死个侯世子周阳,才能维护汉室法律的尊严,让天下人知道谋逆之罪不可触碰的道理的。
    结果,意外又发生了。
    ——连续沉默好几年的东宫竇老太后发话了。
    曾几何时,老太后三不五时的口諭、懿旨,刘荣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隨著近些年,老太后愈发的沉寂,愈发刻意的退居幕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刘荣就开始愈发在意,或者说是慎重对待老太后的动作了。
    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
    虽然这个比喻不大恰当,但也算是类似的道理。
    ——整天嚷嚷著干天干地的牛皮大王,多半都是嘴强王者。
    可一直沉默、一直不说话的人,突然有一天说自己要射太阳,那你就要好好考虑考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后羿了。
    同样的道理,老太后上躥下跳,猛刷存在感的时候,刘荣虽然不至於说是烦得不行,但也起码是一定程度上脱敏了。
    但凡老太后的动作不大,刘荣都全当没看见。
    可老太后一闭嘴就是好几年,时隔数年再度开口,就由不得刘荣不去关注,並慎重对待了。
    在周亚夫的案子上,老太后一开始是没有表发的。
    刘荣估摸著,老太后大概率是知道刘荣,不像先帝那般强烈的想弄死周亚夫。
    直到周亚夫多半死不掉,老太后也就不去管了。
    可当周阳下狱,且周亚夫莫名其妙的向刘荣负荆请罪,並奇葩的表示『愿意替儿子去死』时,老太后却开口。
    话不多,就寥寥几字。
    ——莫寒了功臣之心。
    都说关乎国家的事、人的讯息,字儿越少,事儿越大。
    还真是。
    老太后寥寥七字,便愣是让刘荣砍下一半的屠刀,给硬生生滯在了半空。
    接著往下砍,那就是不给老太后面子,且不说老太后会不会不爽,便是朝堂內外的功臣们,也难免会兔死狐悲,將今日的周亚夫,共情为明日的自己。
    可刘荣堂堂天子之身,砍出去一半的刀,哪还有说回来的道理?
    真要是那样,岂不就是朝令夕改了吗?
    没办法,刘荣依旧只能冷处理。
    对於周亚夫『替儿子死』的请求,刘荣不置可否,只让周亚夫回家面壁,並把闭门思过的时限延长到一年。
    对老太后『別寒了功臣的心』的嘱託,刘荣也是嗯嗯啊啊的敷衍答应,却也没把侯世子周阳放回家。
    就这么一直在大理牢狱关著,虽然不至於被折磨死,但也顶多只是不致死,日子断然好不到哪里去。
    至於为什么这么做,说来惭愧。
    ——刘荣原本的打算,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一手『拖』字决。
    遇事不决拖字决,也是先帝教刘荣的。
    在问题实在无法解决——尤其是顾此失彼,难以两全,只有两个错误选项,且二者都不能选择的时候,把问题交给时间,『等』第三个选项出现。
    至於刘荣这一套操作,所等的第三种选项,也正是让刘荣『说来惭愧』的点。
    东宫竇老太后~
    咳咳咳……
    年纪不小啦……
    咳咳咳咳……
    尤其近两年,老太后眼睛完全失明后,那情绪状態是一天比一天低沉、失落。
    既没有失去光明、与世隔绝的歇斯底里和情绪化,也没有身残志坚的积极向上,更没有泰然处之的淡定自若。
    就像是一盏即將耗光油的灯,即不接受加灯油延长光亮,也不把仅存的油灯倒出寻短见;
    而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最后那点灯油烧完,然后彻底陷入黑暗。
    这种情绪状態,也让刘荣在周亚夫这一揽子糟心事情上,生出了一丝侥倖心理。
    ——万一呢?
    万一,侯世子周阳在牢房里关著关著,老太后就合了眼,去见了太宗孝文皇帝呢?
    真要是那样,刘荣也就不用顾忌老太后那句『別寒了功臣的心』的嘱託,按原计划,拿侯世子周阳的人头,来维护汉法的尊严。
    至於朝堂內外的功臣们兔死狐悲,刘荣也有的是其他办法弥补。
    ——大不了,不公开处决唄?
    悄悄把人弄死,或是帮周阳『自留体面』,然后宣称周阳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最终还是羞愧自尽,总是能说得过去的。
    亦或者,周阳自幼在条侯府,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突然往牢房里一关,指不定哪天一口气顺不过来,就一命呜呼了。
    那样也行。
    老太后那边,刘荣虽然不好交代,但考虑到老太后病重,刘荣也完全可以报喜不报忧,把这一让老太后忧虑的消息屏蔽掉。
    至於说,周亚夫所顾忌的条侯一脉、周勃一脉绝了后?
    刘荣只想说:赶紧的吧~
    你周氏一族,早特么该绝后了~
    再不赶紧绝后,老刘家的天子,还不知道要被你们姓周的,再霍霍几代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