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悖逆一双

作品:《问九卿

    第479章 悖逆一双
    薛绥手上力道不减,紧盯着天枢和摇光。
    “我劝各位师兄师姐,不要白白送死。北斗七星阵再是精妙,也敌不过千军万马……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天枢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薛绥,那眼神看得人莫名发酸。
    “好一个不想……”未等他开口,静善忽然用力,身子向前猛地一挣,看似要挣脱薛绥的钳制,实则重重撞向她的剑身。
    薛绥本能地收剑想去扶她,静善却利用身子失衡的瞬间,凭借对声音和气流精准的判断,从胳膊上弹出一截锋利的短刃,直刺薛绥的心口。
    这一下变故又快又狠,狠辣无比——
    “平安!”李肇目眦欲裂,飞身扑来。
    静善唇角勾笑,短刃竟中途变势,朝着扑来的李肇咽喉而去……
    “殿下小心。”
    薛绥心头一骇。
    大喊着,她手腕下意识翻转,长剑骤然送出……
    “扑——”
    利器入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薛绥手中的长剑,深深地没入静善的胸膛。
    鲜血涌出,染红静善青灰色的衣袍。
    而她那一记毫不留情地刺杀,因薛绥的一撞一拉,避开要害,堪堪刺入李肇的肩膀。
    薛绥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雪,满眼不可置信。
    “师父……你为何不避开?你教过弟子,攻守之道,意在先,形在后,虚实结合,重在保全自身,您明明可以避开的,为什么要撞上来……”
    放弃刺杀李肇,她就可以全身而退。
    但她没有。
    而是选择了和李肇同归于尽……
    静善空洞灰白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或许是解脱,或许是失望,或许是……临死前时对命运的无奈与妥协。
    “十三,你和李肇……终究……只能活一个……你好自为之……”
    说罢,她咳出一口鲜血,声音渐弱,目光里是一种带着哀求的温柔。好似恍惚间,又变成了那个在旧陵沼教她识字习武的大师父,从未改变。
    “让他们活着离开,这是为师的……最后一件……师命……”
    “大师父……”薛绥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静善张了张嘴,鲜血从嘴角溢出,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栖凰……”崇昭帝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挣扎着起身,朝着静善的方向伸出手,老泪纵横。
    “栖凰……我悔了……我真的悔了……”
    “栖凰……当年,我就该带着你……远走高飞……”
    他话音未落,天枢手中的匕首已决然划过他的脖颈。
    皇帝的手无力垂下,身体也随之软倒。
    那幅珍藏多年的画像,骤然落地,被鲜血染红。
    “陛下!”殿内惊呼声四起。
    “动手!”殿外传来禁军统领的号令。
    天枢松开崇昭帝,一把将静善软倒的身子扶住,哑声喝道:“撤!”
    摇光和玉衡立刻护到他身侧,剑锋向外,眼神决绝。
    大批的禁军涌入殿内,刀枪并举。
    李肇按住流血的肩膀,眉头紧锁,却没下令动手。
    “你们走不了了,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或可留得一命。”
    天枢环视殿内,东宫近卫层层迭迭,刀剑如林,将他们团团围住。
    殿外更是黑压压一片,甲胄反光连成一片,踏得地面发颤。
    宫墙殿阁之上,弓箭手引弓待发,寒光凛凛。
    此刻的紫宸殿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子,失去了伏兵接应的他们,不可能再全身而退……
    “结阵,突围。”天枢声音沙哑。
    “是。”摇光应道,剑一挽,“师姐,等我们撕开缺口,你先走……”
    玉衡握紧手中长剑,眼底泛起红丝。
    “说什么胡话?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李肇冷然一笑,“负隅顽抗,不过是自寻死路。”
    “殿下……”薛绥浑身冰冷,呆呆地看着天枢怀中气息已绝的静善,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将长剑反转,横在自己的脖颈,声音轻得像羽毛。
    “让他们走,可好?”
    李肇迅速上前,夺下她手中染血的长剑,掷于地上,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地护在怀里。
    “不是你的错,平安,不是你的错。”
    薛绥垂眸,双手紧紧抓住他腰上的衣襟。
    “让他们走。”
    李肇沉默片刻,抬头看向禁军统领,摆了摆手。
    “放他们走。”
    “殿下!”禁军统领急声大喝:“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这些逆贼心怀反骨,来日必成心腹大患……”
    众人齐齐劝阻:“殿下三思!”
    旧陵沼就是斩草不除根的教训,他们不希望太子殿下再心慈手软,重蹈当年覆辙。
    “孤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李肇声音冷峻,“让开!放他们出宫。”
    禁军统领面露不甘,咬牙挥手。
    侍卫们退到两旁,让出一条通道。
    天枢打横抱起静善的遗体,一步步向外走去。
    摇光和玉衡护在其侧,警惕地看着四周。
    经过薛绥身边时,摇光停顿片刻,声音沙哑:“小十三,今日一别,你我再见,便是仇敌。”
    薛绥怔怔地看着他,又望向天枢宽阔的后背。
    她想起小时候发烧,天枢守在床边,一夜未眠地喂药擦汗。
    想起她第一次杀人后手抖得厉害,是摇光递给她帕子,告诉她“习惯就好”。
    想起她上京时,天枢偷偷塞给她的药瓶。
    想起玉衡陪她练剑到深夜,陪她闯过禁军巡查的关卡,被箭射穿肩胛……
    她想起很多很多……
    那些温柔过往,像针尖一样扎在心上。
    她慢慢闭上双眼,声音轻得像羽毛,“师兄师姐,保重。”
    摇光看着她,眼眶通红,“即使这样,你还要放我等离去吗?”
    薛绥看着他们,声音很低,却清晰,“走吧,别再想着复仇了。”
    天枢回头,深深望她一眼,痛惜,失望,不舍……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决然而去。
    一行人带着静善的遗体,在重重包围中缓缓离去。
    薛绥望着远去的背影,忽然浑身一软,倒在李肇怀中。
    殿外日光如血,染红了皇城的红墙碧瓦。
    旧陵沼的血海深仇,三十年的恩怨情仇,在这一日,写下了血色的终章。
    -
    紫宸殿内的血腥气未尽,东宫的喜宴却已经重新布置起来。
    檐下廊间,张灯结彩、红绸漫天。宫人们低着头,手脚麻利地撤下冷却的席面,换上热腾腾的美酒佳肴……
    李肇不顾肩伤和劝阻,执意要在今日完婚。
    “殿下,您有伤在身,实在不宜操劳。且陛下新丧,按制当守国孝,婚仪需得推迟……”老丞相陆经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声音里满是焦急。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事。
    皇帝刚死,太子就要娶亲,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天下人唾骂?
    李肇靠坐在椅中,看着太医为他的肩膀上药包扎。
    “父皇驾崩的消息,不许外泄。”
    李肇声音凛冽,不容置疑,“待三日后,再昭告天下,说父皇病重不治,依制发丧。”
    陆经猛地抬头:“殿下,这……紫宸殿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恐怕瞒不住啊……”
    “那就让他们去说。”李肇止住他的话头,目光看向一旁呆坐不语的薛绥,语气缓了缓。
    “孤与太子妃喜服未除,大礼待成,不可再拖——”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下去办吧。”
    “是。”陆经深知太子脾性,不敢再劝,叹口气,躬身退下。
    殿内只剩心腹几人。
    突然的,就安静下来。
    方才的刀光剑影和血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
    李肇看向薛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平安。”他倾身,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你要是觉得不妥,孤可以再等……其实我……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紧盯着薛绥的眼睛,试图从那一片沉寂的深潭里看出些什么。
    他想好了她的拒绝,崩溃,或是流露的悲痛或挣扎……
    毕竟,今日不仅是他失去了父亲,她也失去了抚养她长大的恩师……
    然而薛绥却缓缓摇头,眼神坚定。
    “不用等了。能在今日嫁给殿下,我很喜欢。”
    李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瞬间又疼又软。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他道:“你当真不介意?”
    薛绥抬头,目光与他撞个正着,微微勾唇,声音里满是温柔。
    “你我本是悖逆之人,多一桩悖逆之事,又有何妨?”
    平安……
    他的平安如此坚韧果敢,令人心痛……
    李肇喉结滚动,整个人仿佛被温水漫灌,沉甸甸地发酸,最终只能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低下头,将一个珍重而怜惜的吻,落在她冰冷的指尖上。
    “天地鬼神若真要因此降罪,我李肇一力承担。”
    薛绥没有接话,只缓缓起身:“我去更衣。”
    李肇:不,我说的是假话,我不想再等,一天都不想再等,我要马上,即刻和平安洞房……
    读友:满足他!
    薛绥:满足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