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我父亲跟著中祖爷打江山的时候,早

作品:《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

    第449章 我父亲跟著中祖爷打江山的时候,早把我这辈子的活干完了
    洛阳的深秋,已带上了凛冽的寒意。
    宫苑之中,梧桐叶落。
    满地金黄,更添几分萧瑟。
    未央宫內,药香与薰香的气息交织。
    却依旧难以驱散那瀰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压抑。
    皇帝刘备的病,如同这日渐寒冷的天气。
    不见好转,反而愈发沉重。
    使得整个帝国的中枢,都笼罩在一片隱忧之下。
    这一日,
    太常羊衜,这位掌管宗庙礼仪的老臣。
    领衔一眾礼官,於东宫求见监国太子刘禪。
    羊衜鬚髮皆白,面容肃穆。
    手持玉笏,躬身奏道:
    “太子殿下,臣等有本启奏。”
    “如今时值深秋,万物肃杀,正是行『秋獮』之礼之时。”
    “古制有云,春蒐夏苗,秋獮冬狩。”
    “天子诸侯,依时讲武。”
    “以示不忘战备,亦合天地生杀之机。”
    “然……然陛下圣体违和,不能亲临。”
    “按礼制,当由太子殿下代行其事,以全古礼。”
    “安社稷,慰民心。”
    “望殿下允准。”
    刘禪端坐於书案之后,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天性不喜弓马狩猎,更偏爱在宫中读书、与近臣谈论典籍。
    或者……私下里玩玩蹴鞠。
    然而,他也深知。
    自己身为监国太子,在此非常时期。
    许多父皇的职责必须由他承担,这关乎朝廷体统和皇室威严。
    他沉默片刻,压下心中的些许不情愿,声音平和地应道:
    “太常及诸卿所奏,合乎礼法。”
    “孤……准奏。”
    “便依古制,行秋獮之礼。”
    “一应仪程,由太常寺与卫尉衙门协同办理。”
    古代天子不管钟不钟爱狩猎,到时间都得去狩猎。
    因为春蒐夏藐,秋獮冬狩是古来礼制。
    春蒐,就是说——
    春天搜索、猎取没有怀胎的野兽。
    因为春天是动物繁殖的季节,不能伤害动物幼崽和怀胎的动物。
    夏藐则是指夏季猎取残害庄稼的野兽。
    夏天是庄稼生长的旺季,要保护庄稼不受动物的糟蹋。
    秋獮是指猎杀伤害家禽的动物。
    秋天,家禽要长大了。
    要保护它们不受野兽的侵袭,减少损失。
    所以秋天的狩猎,主要是猎杀猛兽。
    至於冬狩,则是围猎的意思。
    也是四季围猎的狂欢时节。
    不加区分,任何猎物都可猎取。
    “臣等领旨!”
    羊衜等人躬身退下。
    既定下日程。
    刘禪便命卫將军赵云,点选五百精锐羽林卫。
    扈从前往洛阳城外的皇家猎苑。
    出行之日,旌旗招展,仪仗森严。
    刘禪身著戎服,骑在一匹温顺的御马之上。
    虽努力做出威严之態,但眉宇间总少了些父皇刘备那种久经沙场的锐气与杀伐果断。
    赵云身骑白马,银盔银甲。
    虽年事已高,却依旧精神矍鑠,目光如电。
    他亲自护卫在刘禪身侧。
    关兴、张苞等年轻將领,则摩拳擦掌,显得颇为兴奋。
    队伍行至猎苑深处,林木渐密。
    忽见前方林间空地,有几只麋鹿正在低头觅食。
    形態优美,毛色光亮。
    关兴、张苞见状,立刻热血上涌。
    下意识地便欲拍马挺枪上前猎杀。
    “且慢!”
    赵云沉声喝止,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策马挡在二人之前,目光扫过那几只明显是母鹿的猎物,解释道:
    “秋獮之礼,自有法度。”
    “此时非为冬狩,旨在猎杀肥硕之兽以充庖厨、祭宗庙。”
    “秋獮,重在祛除害兽,保护稼穡与家禽。”
    “此乃母鹿,正当繁衍之龄。”
    “岂可妄加杀伤,有伤天和,亦违礼制?”
    “当寻那些危害乡里之豺狼虎豹为宜。”
    正如前面所说,皇室狩猎,可不单纯是为了玩乐。
    它更是严格遵循一种礼制。
    为天下人做表率。
    秋天的狩猎目標,是针对祸害家禽的猛兽的。
    关兴、张苞虽性情勇猛。
    但他们对赵云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將军极为敬服。
    闻言,立刻勒住马韁,赧然道:
    “赵將军教训的是,末將等孟浪了。”
    刘禪在一旁听著,心中对赵云更是敬佩,暗忖:
    “赵叔不仅武艺超群,更兼通晓古礼。”
    “明辨是非,真乃国之栋樑。”
    眾人於是收敛了猎杀鹿群的心思,继续向山林更深处搜索。
    专意寻找那些真正危害百姓的猛兽。
    经过一番仔细搜寻,终於在一处岩穴附近,发现了目標——
    两只毛色斑斕、体型矫健的豹子!
    一公一母,似乎正在洞穴附近休憩。
    “在那里!”
    有眼尖的军士低呼。
    那公豹极为警觉,立刻发现了靠近的人群。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弓起身子,齜出獠牙。
    挡在母豹身前,眼神凶悍,充满了威胁之意。
    “好个护侣的畜生!”
    张苞性如烈火,见那公豹如此凶猛,反而激起了好胜之心。
    “看某家来会你!”
    他大喝一声,催动战马,挺起长枪。
    便朝那公豹衝去。
    那公豹极其敏捷,纵身一跃。
    竟避开了张苞的衝刺。
    反而扑向旁边几名试图包抄的羽林卫。
    爪牙並用,险些將一名士兵掀下马来。
    场面一时惊险万分。
    张苞见状大怒,觉得在太子面前失了面子,吼道:
    “孽畜找死!”
    他拨转马头,再次衝锋。
    这次瞅准时机,长枪如毒龙出洞。
    带著破空之声,精准地刺入了公豹的脖颈!
    那公豹发出一声悽厉的哀嚎,挣扎片刻,便倒地气绝。
    然而,就在眾人注意力被公豹吸引的瞬间。
    那只母豹却趁机化作一道黄色的影子。
    迅捷无比地窜入旁边的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让它跑了!”
    关兴扼腕,但隨即自信地道。
    “无妨,它逃不远!放猎犬!”
    隨行的军士立刻放出十余条训练有素的猎犬。
    猎犬嗅著母豹留下的气味,狂吠著追入林中。
    刘禪、赵云等人则率队紧隨其后。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猎犬便將那只母豹围堵在了一处乱石嶙峋的山坳里。
    那母豹腹肋剧烈起伏,显然已是疲惫不堪。
    它背靠岩石,面对步步紧逼的猎犬和人群。
    依旧齜牙低吼,挥舞著利爪,做困兽之斗。
    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绝望。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护佑之意。
    赵云看著那母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但他深知,既已认定为害兽,便不能留情。
    否则,后患无穷。
    他沉声道:
    “罢了,既已围住,便给它一个痛快。”
    “莫要再徒增其苦。”
    说罢,他自马鞍旁取下他那张著名的宝雕弓。
    此乃天子所赐,象徵著无上的荣耀。
    接著,又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狼牙箭,动作沉稳如山岳。
    只见他拈弓搭箭,双臂微一用力。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嗖——噗!”
    箭矢精准地没入了母豹的心臟部位。
    那母豹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隨即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生息。
    “赵將军神射!”
    周围军士爆发出阵阵喝彩。
    刘禪也由衷赞道:
    “赵叔宝刀未老,难得今日有此閒情逸致,亲自出手。”
    赵云收弓,微微欠身:
    “殿下谬讚,老臣愧不敢当。”
    “此分內之事耳。”
    军士们上前,熟练地將母豹尸体拖出。
    准备剥皮取肉。
    按照惯例,猎获的猛兽,其皮毛、骨骼、乃至某些器官。
    或可入药,或可制器。
    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医上前,负责解剖。
    然而,当他剖开母豹的腹部时,却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呼:
    “这……这母豹……竟怀有身孕!”
    眾人闻言,皆是一愣,纷纷围拢过来。
    只见那母豹的子宫之內,赫然有几个已然成型,却未能存活下来的豹胎!
    一股混合著血腥与某种生命消逝的悲凉气息,瀰漫在空气中。
    “难怪……难怪那公豹如此拼命护它……”
    关兴喃喃道,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张苞也挠了挠头:
    “这季节,按理说並非豹子孕育之时啊……真是奇了。”
    眾人这才恍然,之前公豹那超出寻常的凶猛、
    並非仅仅是野兽的暴戾,更多的是为了保护孕育后代的伴侣。
    一种莫名的沉重感,压在了部分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
    那名负责解剖的军医,仔细查看了那胎盘之后,眼中忽然放出光来。
    他快步走到刘禪与赵云面前,躬身道:
    “太子殿下,赵將军!”
    “此母豹之胎盘,非同一般!”
    “乃是极为罕见之上等补品!”
    “医书有载,豹胎性温。”
    “大补元气,滋养精血。”
    “於虚损羸弱之症,有奇效!”
    “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正需此等珍物进补!”
    “若能將此胎盘小心取下,交由宫中庖人。”
    “以秘法清燉,製成『清燉豹胎羹』,进奉陛下。”
    “或可……或可对陛下圣体康復,大有裨益啊!”
    赵云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他一生忠於刘备,听闻有此物可能对主公病情有帮助,如何能不激动?
    他立刻转向刘禪,语气恳切地道:
    “殿下!此乃天赐良机!”
    “陛下病重,殿下正可藉此物,以表孝心!”
    “若能使陛下圣体稍安,则殿下孝名播於天下,亦是我等臣子之夙愿!”
    刘禪听了,也是心中一喜。
    他虽不擅权谋,但孝心却是纯挚。
    想到能有办法让父皇好转,立刻点头道:
    “赵叔所言极是!快!!”
    “命医官小心取此胎盘,用冰鉴保存。”
    “即刻快马送回宫中,交与尚膳监。”
    “令其精心烹製为羹汤,不得有误!”
    “诺!”
    军医领命,小心翼翼地將那犹带温热的胎盘取下,妥善处理。
    於是,
    秋獮的队伍带著猎获,也带著一份承载著太子孝心与臣子期望的“灵药”。
    返回了洛阳城。
    然而,就在刘禪兴冲冲地准备將这碗“孝心”呈给父皇的同时。
    深宫之內,刘备的寢殿中,却瀰漫著另一种悲凉的气氛。
    一名內侍小心翼翼地跪在龙榻前,声音低沉而颤抖地稟报:
    “陛……陛下……刚……刚从交州传来急报……”
    “罪人刘永……在……在流放途中,感染瘴癘。”
    “已……已於旬日前,病歿於岭南道上了……”
    病榻上的刘备,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他挣扎著,竟用双臂支撑著,半坐起身来。
    枯瘦的手紧紧抓住锦被,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怔怔地望著帐顶,浑浊的泪水无声地顺著深刻的脸颊皱纹滑落。
    滴在明黄色的被褥上,洇开一片深色。
    “永……永儿……去矣……”
    “他终於……还是去了……”
    刘备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悲愴与一个父亲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彻骨之痛。
    一直在旁侧侍奉汤药的义子刘封,见状连忙上前,柔声宽慰道:
    “父皇请节哀,保重龙体要紧啊!”
    “那……那刘永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罪有应得。”
    “父皇您已仁至义尽,实不必再为此等逆子伤神,损耗心神。”
    刘备缓缓摇头,老泪纵横,泣声道:
    “封儿……你不明白……纵有千般不是,万般罪孽。”
    “他……他终究是朕的儿子啊……”
    “是朕……是朕这个做父亲的,疏於教导。”
    “未能及早察觉他心中之鬱结与扭曲……倘若……”
    “倘若朕能多分些心思在他身上,多些关怀,少些苛责。”
    “或许……或许他便不会在那歧路上,越走越远。”
    “直至……万劫不復……朕……”
    “朕心中有愧啊……”
    这番话语,道尽了一个帝王的无奈与一个父亲的深沉自责。
    刘封心中却不以为然,觉得刘备过於感情用事。
    但他不敢表露,只能继续劝道:
    “父皇为天下计,日理万机,已是殫精竭虑。”
    “於子女教育,亦从未懈怠。”
    “是那刘永自己心术不正,辜负圣恩,岂能怪罪父皇?”
    “陛下切莫过於自责。”
    刘备长长地嘆了口气,那嘆息声仿佛耗尽了了他最后的力气。
    他疲惫地闭上眼,良久,才又睁开。
    对刘封吩咐道:
    “不管怎么说……他……他也是你的弟弟。”
    “人死罪消……”
    “封儿,你……你抽个时间。”
    “替朕……替朕去一趟岭南,看看你弟弟……”
    “最后……替他……收拾一下。”
    “莫要让他……曝尸荒野……”
    话语中带著一丝恳求。
    刘封一听,心中顿时叫苦不迭。
    岭南交州,那是何等遥远蛮荒之地?
    烟瘴瀰漫,路途艰险。
    来回至少需数月之久。
    自己好歹也是皇室义子,颇有地位。
    为了一个已被废黜、罪有应得的皇子,专程奔波万里。
    实在是费力不討好,毫无价值。
    他心中百般不情愿。
    但看著刘备那哀戚而期待的眼神,又岂敢忤逆?
    只得硬著头皮,躬身应道:
    “儿臣……遵旨。”
    “待儿臣稍作收拾,便即启程前往岭南。”
    刘封心情鬱郁地退出寢殿,刚至殿外廊下。
    正撞见太子刘禪端著一个精致的食盒,兴冲冲地走来。
    “皇兄,”
    刘禪见到刘封,停下脚步问道:
    “父皇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刘封摇了摇头,低声道:
    “回太子,父皇心情悲痛。”
    “龙体……恐更是不乐观。”
    刘禪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举了举手中的食盒:
    “无妨,孤特意为父皇准备了滋补的羹汤。”
    “太医说此物最是养人,或可使父皇康復。”
    刘封心中有事,也无心多问。
    只是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去。
    刘禪整理了一下衣冠,端著食盒步入寢殿。
    殿內药味更浓。
    刘备倚在榻上,面色灰败,眼神空洞。
    “儿臣参见父皇。”
    刘禪跪下行礼。
    刘备微微抬眼,看到是刘禪,勉强振作精神。
    先问了几句近日朝中政务。
    刘禪一一作答。
    虽无惊人之论,却也中规中矩,未出紕漏。
    刘备听罢,微微頷首,语重心长地道:
    “阿斗……这江山社稷,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的……”
    “你要……要多向你诸葛孔明请教,多向你相父学习……”
    “他们皆是经天纬地之才,国之柱石……”
    “你要……听话,知道吗?”
    “儿臣知道了,定当谨遵父皇教诲。”
    刘禪恭敬应道。
    隨后,刘禪献宝似的將食盒打开。
    端出那碗还冒著热气的“清燉豹胎羹”。
    小心翼翼地捧到刘备面前:
    “父皇,此乃儿臣今日秋獮,特意为您寻来的滋补佳品。”
    “太医说,此物最是补益元气,於龙体康復大有好处。”
    “您快趁热用些吧。”
    刘备看著那碗色泽乳白、香气独特的羹汤,確实勾起了些许食慾。
    他接过玉碗,用调羹舀起。
    尝了两口,点头道:
    “嗯……味道尚可。”
    “吃著……倒是挺香。”
    刘禪见父皇喜欢,心中大喜,连忙道:
    “父皇喜欢就多吃点!”
    “这是儿臣的一片孝心。”
    刘备又吃了几口,隨口问道:
    “此乃何物所燉?朕竟未尝过此等滋味。”
    刘禪不无得意地邀功道:
    “回父皇,此乃儿臣今日围猎,射杀了一头怀有身孕的母豹。”
    “从其腹中取出的胎盘,精心燉製而成!”
    “据说,此物最是滋补!”
    他话音未落,刘备拿著调羹的手猛地一僵!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惨白!
    他仿佛看到了刘永那充满怨恨而又绝望的脸,与那母豹护崽的眼神重迭在一起!
    “怀有身孕的母豹……胎盘……”
    他喃喃重复著,猛地一阵剧烈咳嗽。
    手中的玉碗拿捏不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羹汤泼洒了一地!
    “父皇!”
    刘禪嚇了一跳,慌忙上前欲要搀扶。
    刘备却猛地挥手,將他推开。
    眼神中充满了失望、痛心,甚至是一丝愤怒。
    他指著刘禪,声音颤抖:
    “你……你……朕一直以为。”
    “阿斗你虽资质平庸,却是个仁厚善良的孩子……”
    “那母豹腹中尚有未出世的胎儿,你……”
    “你怎忍心为了口腹之慾,为了这所谓的补品。”
    “便將它们母子一同杀害,摘取其胎盘?!”
    “你……你的仁心何在?!”
    刘备说这话时,又想起了当年甘夫人临终之时,託付自己一定要照看好永儿。
    可惜他刘备还是食言了。
    刘禪被父皇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惊呆了。
    一时愕然不知所措,訥訥地辩解道:
    “儿臣……儿臣只是一心想著此物能滋补父皇身子。”
    “並未……並未想得那么多……”
    “儿臣……儿臣知错了……”
    看著刘禪那惶恐而又带著几分委屈茫然的表情,刘备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无力与悲凉。
    他疲惫至极地闭上眼,无力地挥了挥手。
    声音微弱却带著不容置疑的逐客之意:
    “罢了……罢了……你……”
    “你先下去吧……朕……朕要休息了……”
    刘禪失魂落魄地退出寢殿,心中充满了委屈与不解。
    他不明白,自己一片孝心,为何会换来父皇如此严厉的斥责。
    一名机灵的小黄门见状,悄悄跟了出来。
    见左右无人,便凑到刘禪身边,低声道:
    “太子殿下莫要过於忧心。”
    “陛下並非真生您的气,实是……实是因方才接到急报。”
    “那……那废为庶人的吴王刘永,病死在流放路上了……”
    “陛下正因此事悲痛不已,殿下您刚好……”
    “提到了怀胎母豹之事,触动了陛下的伤心处……”
    刘禪这才恍然大悟,一拍额头:
    “原来如此!父皇一向最重骨肉亲情。”
    “二弟虽有大错,然骤然听闻其死讯,心中定然难过至极……”
    “唉,是孤不小心,撞在了父皇的痛处上了。”
    他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这下可好,不仅没能让父皇开心,反而让他更加失望了……”
    “孤现在该如何是好?”
    那小黄门眼珠一转,献计道:
    “……殿下不必过於焦虑。”
    “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殿下不宜再去打扰。”
    “依奴婢浅见,殿下何不去请教李相?”
    “李相爷智慧超群,又是殿下的姨父。”
    “定能为您排忧解难,指点迷津。”
    刘禪一听,顿时觉得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对对对!找相父!孤这就去相府!”
    说罢,也顾不上仪態,转身便急匆匆地向宫外走去。
    那小黄门见状,急忙在后面追著喊道:
    “殿下!殿下!奴婢名叫岑昏!”
    “日后殿下若有差遣,奴婢万死不辞!”
    他希望能藉此机会,给未来的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
    然而,刘禪心急救火,早已走远。
    也不知是否听清了他的名字。
    岑昏望著太子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混合著期待与算计的笑容。
    ……
    刘禪心中揣著不安与委屈,也顾不得太子仪仗。
    只带著几名贴身侍卫,便匆匆出了宫门。
    径直往丞相府赶去。
    他此刻心乱如麻,只盼著能从那位智慧深邃、又被自己尊称为“相父”的李翊那里.
    得到一些开解与指引。
    刚至相府门前那对威严的石狮旁,还未及通传.
    便见一人身著常服,正从府內走出,气度沉凝.
    正是李翊的长子,新任驃骑將军李治。
    “表兄!”
    刘禪见了亲人,连忙上前招呼。
    李治见是太子,颇感意外,但仍从容行礼:
    “臣李治,参见太子殿下。“
    “殿下行色匆匆,至相府所为何事?”
    刘禪嘆了口气,也顾不上许多。
    便將方才在父皇寢殿中,因进献豹胎羹而遭斥责。
    以及得知二哥刘永死讯,触怒父皇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治。
    末了忧心忡忡地道:
    “……孤本是一片孝心,岂料竟惹得父皇如此震怒失望。”
    “表兄,你说孤如今该如何是好?”
    “是否应当即刻去向父皇请罪?”
    李治静静听完,脸上並无太多波澜。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
    “殿下,依臣之见,此事……”
    “实则並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啊?”刘禪一愣,“父皇盛怒,斥孤无仁心。”
    “这……这还不算大事?”
    李治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而篤定:
    “……殿下稍安。”
    “陛下乃重情之人,骤闻亲子噩耗,心中悲慟难抑。”
    “恰逢殿下进献之物,又触及『母胎』、『幼子』之联想。”
    “故而一时情绪激动,言语难免严厉些。”
    “此乃人之常情,並非真对殿下之品性有所质疑。”
    “殿下只需如常处理政务,该用膳时用膳,该读书时读书。”
    “该安寢时安寢,谨守本分,静待陛下情绪平復即可。”
    “陛下与殿下父子连心,岂会因此等小事而真正疏远?”
    刘禪將信將疑:
    “就……就这么简单?”
    “安心吃饭、读书、睡觉便可?”
    李治肯定地点点头:
    “……正是。”
    “殿下细想,您居东宫之位,已十有九载。”
    “陛下对殿下之性情,岂不瞭然於胸?”
    “怎会因一时口误、一事不当,便全盘否定殿下?”
    “陛下只是一时悲愤上头,过后自会明白殿下纯孝之心。”
    “殿下若此时急於请罪,反覆提及,反而可能再勾陛下伤心事。”
    “不如暂避锋芒,以静制动。”
    刘禪听了这番分析,心中焦虑稍减,觉得颇有道理,但仍道:
    “表兄之言,令孤心下稍安。”
    “然……孤既已至相府。”
    “还是想当面请教一下相父,以求万全。”
    李治却伸手虚拦了一下,道:
    “殿下,恐怕要让您白跑一趟了。”
    “家父……此刻並不在府中。”
    “不在?”刘禪讶异。
    “相父近年来已不多理具体庶务,多在府中颐养。”
    “或於书院讲学,还能去往何处?”
    李治解释道:
    “殿下有所不知,正因家父如今清閒了些,反倒有了余暇。”
    “近日,他正与镇南大將军陆伯言一道。”
    “在京中各位公卿权贵府上……走动作客呢。”
    “作客?”
    刘禪挠了挠头,虽有些不解,但也並未深想。
    只要相父开心便好,於是道:
    “……原来如此。”
    “那……孤便先回宫了。”
    “表兄之言,孤记下了。”
    说罢,心事稍解,转身登车离去。
    李治望著太子车驾远去,目光微闪。
    他並未言明,其父李翊此番“走动”,绝非寻常的访友敘旧。
    与此同时,在洛阳城东北角。
    一处极尽豪奢的府邸之外,数辆看似普通,实则內藏玄机的马车缓缓停下。
    为首一辆车中,走出两人。
    正是便服出行的李翊与镇南大將军陆逊。
    李翊身著深色儒袍,陆逊则是一袭青衫。
    皆作寻常士人打扮,但眉宇间的气度却难以完全遮掩。
    令人意外的是,李翊的长女李仪。
    也穿著一身利落的骑射服,跟在父亲身侧。
    她明眸皓齿,眉宇间带著一股寻常闺阁女子没有的英气与好奇。
    “父亲,”
    李仪看著眼前那气势恢宏,甚至带著僭越之嫌的府门。
    忍不住低声问道,“您如今已不多问政事。”
    “为何近日却频频带著陆叔叔,往来於这些权贵之门?”
    “莫非真是閒来无事,寻故交旧友饮酒敘旧不成?”
    她总觉得父亲此行別有深意。
    李翊看了一眼女儿,眼中流露出讚赏与考较之意。
    他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仪儿,你观这京城气象。”
    “比之数年前,如何?”
    李仪略一思索,道:
    “自是愈发繁盛,市井喧囂,货物充盈。”
    “百姓面色也红润了许多。”
    “是啊,”李翊頷首,隨即语气转沉。
    “然,物极必反,福兮祸所伏。”
    “隨著我朝国力强盛,海內一统,社会渐趋安定。”
    “这权贵阶层,尤其是那些开国功臣之后、世家大族。”
    “其享乐奢靡之风,亦日益炽盛,甚至有逾制僭越之嫌。”
    “近日,御史台与地方吏官,多有密奏。”
    “言此风不正,恐伤国本。”
    “故为父此番,名为访友,实则是藉机与你陆叔叔一同,亲眼看看。”
    “这京中的奢靡之风,究竟已到了何种程度。”
    他顿了顿,带著一丝戏謔看向女儿。
    “顺便嘛……也为你这眼高於顶的丫头,瞧瞧这满洛阳城的青年才俊。”
    “有无能入你法眼者?”
    李仪闻言,俏脸顿时飞红,娇嗔地跺了跺脚:
    “父亲!您又拿女儿打趣!”
    “若再如此,女儿这便回去了,不陪您巡查了!”
    言罢,作势欲走。
    李翊哈哈一笑,不再逗她:
    “好了好了,既来了。”
    “便隨为父好生看看这人间富贵,亦是增长见识。”
    一行人遂以访客之名,进入了这座属於外戚袁胤的府邸。
    一入其门,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李翊与陆逊,也不由得在心中暗嘆。
    这哪里是臣子府邸,分明是一座微缩的宫城!
    其规模与布局,竟隱隱效仿皇宫“前堂后寢”之制。
    更令人咋舌的是,
    袁府竟依託洛阳水脉,私自穿引內灃之水。
    在自家广阔的庭院中,开凿出蜿蜒曲折的河道。
    数艘装饰华美的小舟荡漾其上,儼然一副“府中行船”的奇景!
    袁家毕竟是出过“皇帝”的,袁胤看来也十分懂得享受。
    待穿过重重门廊,但见高堂邃宇,层台累榭。
    有专门用於接待宾客、商议事务的宏阔“前堂”。
    有主人居住的幽深“內室”,有专供歌舞宴饮的宽敞“乐庭”。
    更有望楼、窖藏、马厩、武库等一应设施,自成天地。
    厅堂之樑柱,皆以名贵的楠木、梓木建造。
    其上雕刻著繁复精美的纹。
    再施以金粉、硃砂等重彩,金碧辉煌。
    脚下所踩,並非寻常砖石。
    而是工艺极其复杂、以锦绣织就的地衣。
    踩上去柔软无声,奢华无比。
    墙壁以掺有椒末的泥土涂抹,取其温暖、芳香,且暗合“多子”吉兆。
    墙上悬掛著蜀锦製成的华丽壁衣。
    门窗则垂著以齐地出產的细绢製成的帷幔、帐幄,用以分隔空间,更显神秘与尊贵。
    室內的几案、屏风,多为髹漆彩绘,镶嵌著金银饰片或各色玉石,流光溢彩。
    陈设之物,更是匯集四方奇珍。
    来自西域的犀角、象牙、玳瑁、珍珠。
    以及巨大的、造型繁复的青铜连枝灯树。
    无不彰显著主人雄厚的財力与对珍奇的占有欲。
    袁胤得知李翊与陆逊这两位重量级人物突然到访。
    虽惊疑不定,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设宴款待。
    宴席之丰盛,远超常人想像。
    席间所陈,不仅猪、羊、牛、狗等常见肉食。
    更有“熊蹯”(“虎筋”等难得一见的异兽之珍。
    以及“猩唇”、“鲤尾”等传说中的“八珍”之味。
    来自江南的“魴鱼”和醃製蟹酱“蟹胥”,在此等宴席上,竟也只算寻常。
    李翊与陆逊心不在此,只是略动了几筷,品尝了一下滋味。
    便以身体不適、不宜久坐为由,起身告辞。
    袁胤为表亲近与討好,又执意请李翊试乘其新造的駟马安车。
    此车由四匹神骏的塞外良马牵引。
    车厢宽敞,上有华丽伞盖。
    盖沿以翠鸟羽毛与明黄丝绢为饰,车箱本身则通体“金涂银饰”。
    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车轮包裹著厚实的皮革,行驶起来几乎听不到顛簸与噪音。
    马匹的鞍具、轡头,亦以金银打造。
    镶嵌著各色宝石,极尽奢华。
    出行之时,前有骑奴手持仪仗开道。
    后有“鼓吹”乐队隨行奏乐。
    车骑连绵,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真可谓“车如流水,马如游龙”。
    排场之大,远超规制。
    离开袁府,李翊等人又接连数日。
    拜访了数家当朝显贵。
    他们不仅观察其居所陈设,更特意留意了这些权贵的夜间生活。
    每每华灯初上,这些府邸之中便是另一番景象。
    宴会上必有钟鼓乐队演奏雅乐,歌女曼声演唱著流行的相和歌。
    舞女则甩动长袖,跳著柔美的“长袖舞”或来自巴蜀之地、充满蛮荒力量的“巴渝舞”。
    更有甚者,还有“角牴”、“寻橦”、“吞刀吐火”等杂技百戏助兴,场面热闹非凡。
    席间流行的“投壶”游戏,看似雅致,实则赌注不小。
    而那更为刺激的“六博”棋戏。
    一局之下,倾家荡產者亦非罕见。
    这些盛宴往往夜以继日,通宵达旦。
    烛火照耀如同白昼,正是所谓“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的极致享乐。
    经过数日细致乃至震撼的考察。
    回府之后,李翊闭门谢客,独坐书房。
    对此次微服私访之行进行总结。
    李仪在一旁伺候笔墨,也静静地听著。
    李翊面色凝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忧虑:
    “此番所见,触目惊心。”
    “我朝京城权贵之奢靡生活,已非寻常富贵。”
    “乃是建立在我朝当前强盛之国力,以及其对土地、商贸、人力等核心资源近乎垄断之基础上的全方位、逾制之享受。”
    “此风之盛,体现在三处。”
    他屈指计数:
    “其一,乃物质欲望之极致展现。”
    “从居所之宏丽堪比宫闕,衣冠之锦绣缀满珠玉。”
    “到饮食之穷尽山海奇珍,声色之搜罗天下妙舞佳音。”
    “无不追求最顶级、最稀有、最昂贵者。”
    “竞相攀比,毫无节制。”
    “其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此亦是政治权力之无声炫耀。”
    “其府邸规格、车骑仪仗、宴饮排场,处处在模仿、甚至在挑战皇室规制。”
    “此非仅为了享乐,更是在向外界彰显和巩固其家族无可动摇之社会地位与政治特权。”
    “长此以往,君臣之分野何在?”
    “朝廷之威严何存?”
    他重重地嘆了口气,伸出第三指:
    “其三,亦是最为致命者,此风必將导致严重之后果。”
    “权贵奢靡之资,从何而来?”
    “无非盘剥百姓,侵占国资。”
    “此將急剧加剧社会之贫富悬殊,激化矛盾,动摇国本。”
    “更將加速朝廷之政治腐败,使官员不以民生为念。”
    “唯以钻营享乐为务,若任其蔓延。”
    “则我大汉纵有强盛之外表,內部亦將腐朽蛀空,危如累卵!”
    李仪听完父亲这番沉痛的分析,心中虽也震撼。
    但仍试图从好的方面理解,她轻声安慰道:
    “父亲所虑,自然深远。”
    “然……女儿窃以为,京中权贵生活奢靡固然属实。”
    “可从另一面观之,不也正反映出我朝確已復兴。”
    “天下安定,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国家財富不断积累吗?”
    “若仍是战乱频仍,民生凋敝之世。”
    “纵是权贵,恐亦无力如此奢靡。”
    李翊看著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摇头道:
    “仪儿,汝心性纯善,只见其表。”
    “岂不闻古训『不患寡而患不均』?”
    “今之洛阳,乃帝都所在,繁华冠绝天下。”
    “然你可知,城西閭左,仍有无数贫民蜷缩於陋巷。”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一城之內,贫富悬殊已如天渊之別!”
    “那么放眼全国,各州郡之情形,又可想而知?”
    “此种差距若持续拉大,非但不能彰显国强民富。”
    “反而会不断削弱我朝之根基——民族之凝聚力!”
    “使富者愈富,穷者愈怨。”
    “社会矛盾层层累积,终有一日,將如地火奔涌,不可收拾!”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愈发沉重:
    “更何况,如今在京中如此奢靡无度者,十之八九。”
    “皆是隨陛下与吾等开创基业之功臣子弟!”
    “彼等生於安乐,长於富贵。”
    “未尝创业之艰,却坐享其成。”
    “挥霍无度,忘乎所以!”
    “此风若不狠剎,则开国之气精神將荡然无存。”
    “后世子孙,只知享乐。”
    “何人还愿为国效力,为民请命?”
    一番话,说得李仪哑口无言,心中波澜起伏。
    方才那点乐观的想法,已被父亲深刻的忧患意识所取代。
    李翊转身,对一直沉默记录、面色同样凝重的陆逊道:
    “伯言,將我等此行所见所闻,尤其袁胤等数家逾制、奢靡之具体情状,详加整理。”
    “务求证据確凿,无一字虚言。”
    陆逊肃然拱手:
    “逊,领命。”
    “必当据实以录,不敢有误。”
    李翊目光决然,望向皇宫的方向:
    “待文书备妥,老夫……当亲自入宫。”
    “面见陛下,陈明利害!”
    “此奢靡之风,必须即刻著手,大力整顿!”
    “否则,国將不国矣!”
    正如李仪所言,京中奢靡之风也不是一蹴而就。
    隨著国家的日渐强盛,以及李翊规划的一系列政策。
    齐汉政权正在高速发展。
    尤其李翊高度重视经济发展,还专门设置了“国企”。
    经济的飞跃,也为帝国带来了大量財富。
    而这些財富,都为权贵们的奢靡奠定了物质基础。
    此外,便是社会的稳定。
    隨著天下的一统,贵族们也逐渐失去了“奋斗”的目標。
    毕竟,从前还能够喊口號。
    说“吴贼”、“魏贼”未灭,你们可得给我勒紧裤腰带好好干。
    可如今神州一统,万邦来朝。
    大家都沉浸在天朝上国的喜悦之中。
    国家如此富强,大家都找不到努力的方向了。
    毕竟,过去日子艰难,你不让我享受。
    如今国家富强了,你还不让我享受。
    那人活著有什么意义。
    京中的权贵子弟也有话说的——
    我父亲跟著老皇帝陛下打天下时,就已经把我这辈子要乾的活全乾了。
    所以上班?是不可能上班滴。
    你不服,去看看我父亲身上的伤疤。
    那都是跟著老皇帝创业时留下的。
    一条疤,就管我后半生衣食不愁了。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
    李翊才会做出如此判断。
    他的声音在书房中迴荡,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沉重与一个老臣挽狂澜於既倒的决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