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旧贵与新贵
作品:《我在盘庚迁殷时发起翦商》 “谈判下来了?”
燕国的尚书省内,大司农阿启再一次到来,面上的笑容止不住的欢喜。看到这一幕的戴冰甲,略显好奇的问。
阿启点了点头:“谈判下来了,殷商那边答应,八万奴隶买到咱们藏起来的三种肥田配方。
不过,没想到是,屈居然藏了真多配方。”
“各地的土质不一样,种植的需要不一样,所以配方的配比自然各有不同。”戴冰甲叹了一口气,“不过对方答应得太轻松了。看来山西战场对他们影响很大啊。”
“怎么说?”
“自己看吧。”
戴冰甲将一封战报丢给了阿启。
他接过来看了两眼,脸色凝重了起来:“这些杂胡,居然有这样的战斗力?”
“杂胡也是人,只是跟我们长得不一样罢了。”戴冰甲微微摇头,“不过这一轮消耗之后,西北方向的杂胡数量,将会被极大的降低。
陛下要的目标,也已经达成了。
平北将军府已经北上重新放牧去了,有了这一波的消耗,平北将军府的族裔配比,也就不会出现不可逆的胡化迹象了。”
阿启捏了捏战报,略显无奈的说:“原本还以为自己算是给国家争功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依靠陛下的安排。”
听到阿启换了对辛屈的称呼,戴冰甲稍稍满意的点了点头。
真叫阿启在公众场合继续叫着以前的称呼,时间久了,鬼知道辛屈会怎么想。
还好这老小子听懂了自己的暗示。
想到这里,戴冰甲继续说:“旁的你不用多管,八万就八万,落袋为安。西线的战场,应该这几天就会有结果了。”
“结果?”
“嗯,春耕快开始了,没道理继续打。不管是陛下还是商王,两方应该都会有默契了。而且八万奴隶的缺口,你指望商王全然从麾下征调?难道不怕贵族造反?
所以,最好的缺口,这不就有了?”
“你是说……虞国!”阿启脸色凝重了起来,“这本来就是我们的!”
“有商王支持,虞国一时半刻啃不下来。但只要各退一步,虞国就是两家瓜分。至于最后的人数与土地怎么分配,就看他俩最后的博弈了。
哪怕到了咱们这个层次,还是没办法插手他们两人的棋局。”
戴冰甲略显无奈的说。
讲真的,以前他以为当上了将军,混到了高层,怎么也能左右一下自己看不惯的东西吧。
结果呢?
辛屈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做,因势利导,轻轻松松就把局面导向了他想要的方向。
不管是平北将军府的杂胡军消耗在山西战场。
还是跟殷商之间的博弈。
都是如此。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但局面却总是随着他的心思往下流动。
一切洞明。
这种人,太可怕了。
“真的不会有其他出路了吗?”阿启还是有点好奇的问。
戴冰甲闻言,微微摇头:“因为这一仗,不想打的是殷商,而不是我们。殷商这段时间的操作,你应该看出来了。子敛那个白痴,一把大水,把子旬辛辛苦苦打了一年的彭氏战果全废了,等于让子旬一年白干。
现在子旬贬了子敛为邢侯,但却要求他在邢台改制。
这就是在操纵子敛与支持他的贵族们决裂。
现在殷商内部的局势,已经变成了王族——贵族二元对立的局面。
子敛的失败,也让一直呆在黎邑看着山西局势的子颂感到了警惕。
子颂也对贵族们产生了抵触心思。
他这段时间,将不支持他的贵族,丢进了山西战场磨血,杂胡们消耗的贵族,就是这批人。
看到了吗?
子旬、子颂、子敛三人,都发现大贵族们不可靠,他们开始培养忠诚于他们的新贵。
但这些新贵需要时间与战场成长。
不可能一下场就直面我们。
所以,接下来他的方向很明确了,河洛关陇、荆北泗上。
而这个过程之中,老贵族们也会被牵引离开核心区,来到这些地方戍边。
到时候他们三个,只需要稍微配置一二,王族势力就能占据核心区的绝对力量。
至于过程之中会死多少老贵族。
他们无所谓的。”
“既然他们有这样的动作,难道我们无动于衷?”
“锦上添不如雪中送炭。”戴冰甲语气平静的解释道,“新老贵族之间的博弈,往往会带来嫌隙,这才是我们的突破口。
在这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加强自己的实力。
从上到下全面提升。
比如水利、耕种等等。”
“好吧。”阿启点了点头,“反正我也不打算久待了,等这一场交易下来,我就要敲定请辞了。”
“好,到时候我帮你安排。”戴冰甲微微颔首。
送走了阿启,他往回走,没两步,就靠在了一根柱子上思考起来。
燕国接下来应该怎么往下走才能符合各家的利益。
毕竟燕国的派系,没有想象的少。
只是很多派系,被辛屈用各个将军府进行区隔,强行完成了派系划分。
而且各个将军府内部的人员,也不是永远固定的。
戍封这一套机制,还是能起到人员流动的作用。
这才是保持了燕国各个将军府,不被一家一姓完全把控的机制。
但这个注定不会长久。
镇东将军府的耶律氏,已经出现了割据的苗头。
或者说他们拥有割据的实力了。
需要警惕起来,不能让耶律氏脱离掌控。
“如此,得安排人去镇东将军府,要求增加今年的粮草、兵备上贡数量。”
戴冰甲想着,开始去拟定文书。
他其实已经是个合格的丞相了,知道朝廷需要进取,国家需要稳定,地方需要平衡。
纵横捭阖四海八荒。
他越发有自己的执政心得。
……
二月十六日,殷商。
商王旬与众人会谈,然后说:“八万奴隶,这个缺口,怎么安排?”
“王,既然是肥田之法,不如我们拿去与各地的方国交易,让他们每家出上十分之一的奴隶。
我们有内外藩八百余。
小的出百余,大的出千余,随便凑一下,八万而已,还是很轻松的。”
“没错。王,我听闻燕国的商队,也在各地贩卖他们的肥田之法,虽然只是很普通的,没有秘方的。但这对于地方来说,他们的粮草在增产,并且渐渐形成对我们的离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按照这个方法来,正好也能让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冒出头来,一并剪除。”
“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怕他们逃亡燕国?”
“这又有什么关系?燕国再利害,也不可能全然吃下这些人来。就算吃得下,也能拖累他们几年。几年时间,足够我们完成更易了。”
“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拿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那就是要求所有大邑商治理范围内的方国今年多上贡奴隶,用来换取肥田之法,并且还有一些燕国的耕具。
比如燕国淘汰下来的耦犁、初代耧车等物品。
这些东西,是能让地方发展加速,但并不会跟燕国一样,获得一夫一牛年耕百亩的生产力。
燕国现在的耕种技术,在辛屈的安排之下,其实已经一下跳进了明末的状态。
基本上历朝历代最好用的器具,燕国都有进行推广。
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爆发。
但代价就是,燕国这边对于奴隶的缺口,一直在,而且很大。
因为开荒需要庞大的人力,光靠拥有爵位的人去开荒,损失十分可怕。
燕国的统治阶级就是这些拥有爵位的未来地主们。
他们每死一个,都是对燕国这个国家地区控制力的减弱。
因此燕国与各地贸易的时候,最好卖的东西是粮食,最好收的财货是奴隶。
殷商的贵族们,早就眼馋很久了。
燕国每年在他们的地盘内贸易,结果殷商这边的拳头产品只剩下粮食,时间久了,收支不平衡,也是很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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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趁着眼下的机会,他们决心加强对地方方伯的控制,顺手压榨一下这些方伯,让核心区的殷商,拥有更强的底蕴。
子旬点了点头,并未反对。
因为他的目标和辛屈一样,都是为了中央集权。
至少现在燕国爆发的生产速度,就是他望尘莫及的。
而想要有这样的速度,最好的办法就是中央集权。
燕国的重农抑商,他得学。
别看燕国好像一直纵容商事,但实际上商业贸易的权力,全部捏在典客府,换而言之,这是国家在决策商贸的国策。
民间商业,全被辛屈限制在农村集市与城邑市场之中。
很难跨郡行动。
私底下的贸易,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只要查到偷漏赋税,燕国的重拳就会砸下来。
这样的贸易好处,看得他着实眼馋。
“等等。”又有人出言,打断了准备做总结的子旬。
子旬看下去,说话的人,叫做公叔雀。
看名字就知道,是他一个堂叔。
这人是老贵族一系的,他冷声说:“你们难道没考虑过,肥田之法发下去之后,这些方伯实力大增,反抗我们的可能吗?”
“噗……哈哈!”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难道我说错了?”公叔雀脸色不好看,恶狠狠瞪着笑话的人。
“公叔。你若是有空,多读书。”笑话的人是个青年,站起来有近两米,身上披着大氅,头发却不是殷商断发,而是燕国束发,就连袍服,都是很典型的燕国制式,“这个世界的发展,是基于土地的承载能力的。
而想要让土地拥有足够的承载能力,需要持续不断的对他们进行开发。
水利、开荒、肥田,三者缺一不可。
给他们肥田之法,而我们收走了他们的劳力,那么他们就没有足够的人力去打造水利与开荒。
那么他们就只能依靠河流水网来布置自己的生产区域。
如此一来,在有限河流水网之间,谁都知道那边肥沃。
你觉得附近的部族,难道会坐视他们壮大?
战争是必然的。
而这个时候,只需要我们拉一派,打一派,就能让这群臣藩陷入不休战乱。
那么,消耗的人口与生产的粮食就会维持一个平衡。
肥田之法给了,也最多保证他们会为了好地而战。
等到打得差不多了,其他诸藩没有能力拉他们下马的时候,我们再去一道政令,册封他们为诸侯,然后要求他们从军征伐。
只需要三代人,他们就是殷商的一部分,而且不用担心他们脱离。
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子未,你都说了,是三代人!现在我们北面就有大敌!”公叔雀冷哼指着北面,“你难道能否认?”
“自然不会否认北面有大敌。但前提是,这个大敌,能搅乱我们的发展。但可能吗?燕君此人,算计深远,他愿意卖出肥田之法,本身就是打定主意我们会敝帚自珍,好让他的行人,在各地用这些方法,来换取这些部族的好感。
试问,你是想着自守好处,不分润下边的诸侯,然后看着这些诸侯对我们离心,最终投向燕国的怀抱吗?
到时候这些诸侯若是在殷商与燕国决战的时候,出工不出力,甚至背刺我们,难道这就是对的?
殷商与燕国的决胜,不在朝夕。
现在双方比拼的,就是各自的内里。
要有更多的粮草,更多的人口,更效率的政体,才有可能赢下接下来的胜负。
就好像你们撺掇子敛决堤放水。
结果九河的水没有伤到燕国分毫,反而让他趁乱吃掉了一半冀州,三分之二的兖州。
怎么?这个教训还没够吗?
你什么时候见过燕国胡乱出手开拓的?
没有!燕国的每一次用兵,都是有目的,有意义的。
他在越滚越大,而我们到处出兵,却没有获得对应的收益,反而是不断发生损失。
公叔雀,你还不醒来?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而把所有人的利益置于不顾?”
子未冷哼,目光不善的盯着公叔雀。
这一串话砸下来,不少贵族看向公叔雀的眼神,都带着警惕与不满。
很显然,他们都觉得子未的话有道理。
事实上,跟燕国接触过,或者去燕国求学过的殷商贵族,都不否认燕国的成绩。
并且随着燕国的日益壮大,他们也开始反思与检讨,为什么燕国能一日千里,而他们大邑商发展反而开始落下乘了。
子未就是其中一员。
而他认为,大邑商不如燕国的地方是方方面面的。
看似庞然大物,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农耕不行、治理不行、贵族更是不堪、甚至还在鼓吹人祭。
人祭是为了的应对温暖期人口增长的一剂良药不假。
但问题是温暖期要面对的应该是洪水与野兽,这些奴隶应该跟燕国一样,全部投入开荒与水利建设,而不是浪费在祭祀之中。
在子未看来,这就是贵族与贵族之间的差距。
辛屈自己就是藩部出身,他很清楚国家面临的问题,所以他尽可能配置人力,加强效率。
而殷商贵族们,太散了,并且因为血缘问题,彼此冲突不断,九世之乱的余波还在,子旬、子颂、子敛三兄弟哪怕约定好兄终弟及的传统,也仍然让这些贵族看到了战队、获益的希望。
而没有考虑过,国家应该怎么往下走。
他们眼中,只有氏族。
这就是贵族间眼界的差距。
燕国的贵族,很清楚知道他们处于中原的北方,也很清楚知道燕国的目标是天下。
宏大的“天下”命题,能带来无与伦比的激励。
哪怕是奴隶,也知道他们有机会翻身,而一切就等着战争爆发。
从上到下,敢想敢战。
这才是一个国家该有的气魄。
而殷商,没有。
哪怕是现在,提起“天下”这个概念的时候,他们仍然认为,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才是天命所归。
却忘记了,国家正在衰弱,四方正在崛起。
以燕国为首的其他不臣藩部,随时可能挑战中央的权威。
一旦殷商败了,玄鸟命破,天命可就要转移了。
尤其是燕国这边的一套“皇天无亲,唯德是辅。”的概念。
还有《儒术》一文写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概念。
燕国在承德得文脉九鼎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而且很清楚,这就是燕国搞出来的祥瑞。
但那又如何?
燕国治下,奴隶只是罪人,至少还有一个人形。
而殷商之下,奴隶只是人牲,是牲畜而不是人。
尊严不存,氓民无畏。
这就是燕国的道德与天命的顶层设计,开始覆盖天下的基调。
经济基础与顶层设计,辛屈都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挑战中原最强的政权,然后取而代之,践行华夷之辩,履六合,并八荒,开四海,登峰造极。
子未想到这里,看想公叔雀他们,越发轻蔑不屑。
“尔等可知,何为天下?”
“你!”
“好了!”子旬适时出口打断了两方人的争论。
但同时也警惕的看了一眼子未。
没想到,他这个堂弟,去了一趟燕国求学,回来之后思想转变这么大。
若不是还有东夷人的特征,他都以为这个家伙是燕国人了呢!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说得对。
天下与道德,礼法与天朝,才是整顿国家认同的不二法门。
燕国的日趋庞大做不得假,殷商的逐渐衰弱更是让他无法驳斥。
最终,子旬做出了决断说:“肥田之法,不能敝帚自珍。但也不能白白送出去。想要,拿奴隶来换。
同时,愿意买肥田之法的方国,只要献上户册与地图,都将可以得到伯爵爵位,成为大邑商治下的诸伯。
以后,就不用朝贡了,只需要服兵役,每个方国出兵役百人,为王前驱。另有嘉奖。
这件事,交给子未你去办。”
“是!”子未起身,行礼,语气兴奋,“定然会给陛下一个万全之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