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哀兵

作品:《我在盘庚迁殷时发起翦商

    秋收。
    因为提前虞国开镰与抢收的原故,上危轭与燕国的隆蔚一起对平阳城外围的耕地下手。
    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隆蔚所过之处,总是能遇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埋伏。
    他曾经盘算过,或许是麾下出了内奸。
    但打了半个月,他才确定,并不是内奸,而是虞国这边的主要兵力,全部对准了燕国,仿佛就是为了单纯拖延燕国的军队一样。
    而平阳四周,只有几条河道,并未有高山险阻。
    隆蔚一看这么打不合算,毕竟平阳附近的粮田本就不多,单纯抢收,并不能影响后续局面变化。
    便命人绕开了平阳,尝试突入曲沃。
    不过想要解决曲沃,第一目标还是要进入翼城。
    翼城位于平阳与曲沃中间,同时翼城还掌握了通往隔壁上党盆地的通道。
    这就是为什么鲜虞小猪宁愿放弃拿下平阳,也要攻打翼城。
    因为拿下翼城,上党盆地的南部兵马就威胁不到他未来,甚至他还能想办法拿下上党盆地的南部,进而获得一定程度的发展空间。
    不然真叫虞国覆灭之后,他跟上危轭罢兵休战,他就真的被堵死了发展出路,想要再壮大,是不可能了。
    只能当一个河东地区的边角诸侯。
    但这样做,他岂能甘心?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重新光复土方。
    虽然,土方已经崩解。
    只是随着安邑、曲沃被癸雪生连成一片,河东之地,基本上都成了虞国的土地。
    虞国,已经开始大规模从平阳将粮草,沿着汾水南下,大有准备放弃平阳的架势。
    只是他不明白。
    既然要放弃平阳,那翼城呢?
    真的不来打他?
    只是他的思考还没有结果,隆蔚带着兵马出现在了汾水畔,并且派人来跟他讨要一块土地驻扎。
    似乎是准备攻打曲沃。
    对于这个命令,鲜虞小猪的态度是抵触。
    他觉得隆蔚太贪心了。
    北唐与太原,基本上确定是你燕国的了。
    上危轭拿了平阳外加霍邑还不够吗?
    现在我要的是将邛方的三县与安邑、曲沃、翼城连在一起,彻底成为河东诸侯之长,这已经很克制了。
    难道你还要阻断我的机会?
    于是,鲜虞小猪想了想,把汾河西边的土地选了一块交给了隆蔚,而这里叫做襄陵。
    不让他来东岸。
    至于原因无他,就是防止这个家伙突然暴起,把翼城拿走。
    翼城,基本上就是他最后扩张的机会与方向。
    绝对不能丢。
    隆蔚拿到了交涉,然后皱眉看着襄陵(襄汾),虽然就在汾水边,可这里没人。
    是的没人。
    鲜虞小猪因为经年累月的交战,麾下精锐损失非常严重。
    为了安抚治下军功贵族们,他已经将所有收获的人口,充作奴隶发下去给军侯们了。
    这些诸侯们,现在主要在邛南县以南的河津地区与娄烦、岚县地区屯垦。
    换而言之,除了鲜虞小猪的鲜虞氏独自执掌翼城,其余鲜虞氏诸侯,全部在河津一带的飞地开荒。
    鲜虞氏的国家就是由三块疆域组成。
    即北岚县、南河津,东翼城。
    三个地方正好是将邛方的东面地区出入口全部扼住,与邛方东面的贸易,大部分都必须经过鲜虞氏地盘,然后被鲜虞氏抽税。
    这就是为什么鲜虞氏能在三家之中,明明实力最弱,偏生还能硬生生扛了几年。
    因为他不是一个氏族在单打独斗。
    他背后有一整个邛方当输血宝。
    邛方贵族们也不傻。
    燕国的平南将军府在榆林往延安、黄龙山方向快速扩张,而这些扩张路径的东面,全是邛方贵族的地盘。
    说到底,燕国的平南将军府,已经威胁了邛方的发展安全。
    这些贵族,选择支持鲜虞小猪的发展,并且让他占据一些关隘通道养着他,就是为了让他顶着燕国的压力。
    燕国多少是要点脸的。
    总不好直接抢夺自己的外侄的土地吧?
    这样一来,邛方发展空间虽然会受到限制,但只要随着人口增多,他们还是能积蓄力量,寻找突破时机的。
    因此没有人口的土地,在河东地区,实在太多见了。
    隆蔚过来之后,还得重新收拾,太麻烦。
    可惜,他也不好直接越境,不然太影响盟友的士气,最终他只能选择在襄陵筑一座寨子,暂时先休息。
    就在他忙碌的时候,平阳克复的消息传来了。
    上危轭趁着敌人南下撤退的时候,突袭了平阳。
    一开始这是个陷阱,上危轭差点就翻车了,要不是赶巧碰上了南下转运粮草的燕国船队,帮了他一把,上危轭非得死在平阳城内不可。
    不过现在平阳城被一把火烧了大半,上危轭损失惨重,最终不得选择驻留。
    然后隆蔚将目光放在了翼城。
    他在等一个消息。
    又两日,翼城北面遭到了平阳溃军的袭击,双方正在交战。
    隔天,曲沃出兵了。
    有足足两千精锐,从南方攻打翼城。
    鲜虞小猪带着三千人,死死扼守翼城,并且打退了北方袭击他的平阳溃军。
    但他没有求援。
    隆蔚看到这一幕,也没说什么,就自顾自的建城寨。
    本来这一次的合作,就是各个利益相关方默许促成的结果。
    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作战。
    燕国想要的,无非就是调整山西局势,不让大邑商跟燕国直接撞在一起,进而加剧摩擦。
    之前的土方是够强,但很可惜土方野心颇大,部下四处开拓,到处搞事,注定变得太强了,会影响两家的发展。
    然后癸雪生的篡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于是癸雪生的虞国就诞生了。
    燕国也想看着山西变成一地散沙,然后就默许支持了鲜虞小猪与上危轭。
    不管最终谁当土王,事实上土方已经崩解了。
    不可能再回去了。
    就好像现在一样。
    鲜虞小猪只想当河东王,上危轭只想要当晋中王。
    燕国其实已经悄悄将这两家最后的势力范围框选好了。
    一切有条不紊。
    正好在燕国与大邑商之间,形成新的缓冲区。
    多好。
    然而,癸雪生却不这么想。
    他站在城外,看着翼城,眼底闪烁危险弧光:“果然如我所料,隆蔚没有选择来增援。
    燕国的目标,只止于太原。
    稳扎稳打的南下。
    这个辛屈,他不贪婪,甚至有耐心跟天下人慢慢玩。
    好事!天大的好事。”
    正呢喃着,忽然有快马赶来,带来了一个消息:“陛下,黎邑西部的沁源(沁源、安泽)、北部的皋狼山(榆社县、武乡县)、南部的濩泽(阳城县),分封给了三个氏族。”
    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眼睛越发雪亮与欣喜:“哦?哪三个?”
    “沁源封于简狄,赐简狄氏为太岳县伯。
    皋狼山封于有戎,赐有戎氏为涅城乡伯。
    濩泽封于子未,赐子未为阳城县侯。”
    “县伯、乡伯、县侯。”癸雪生呢喃着,“公族伯爵、多子族伯爵、公族侯爵。前两个应该是用来安抚子颂的,最后这个子未……何许人也?”
    探子听到这个声音,也似乎早就察觉他可能的问题,便解释道:“陛下,这子未,为公族大员,他亲自主持了这一次的朝贡新规,以及收拢地方外交权力的制定。”
    “原来是他。”癸雪生恍然,但随后嗤笑一声,“不过看得出来,这个子未应该得罪了很多人,不然怎么会将濩泽封给他呢?
    要知道,接下来的濩泽,可是要直面翼城,甚至直面土方的进攻。
    毕竟拿下了濩泽,往南就是河内了。
    河内一直都是河洛地区开发程度最高的区域。
    鲜虞氏想要发展,必不可少直面的敌人。防御压力得多大。”
    癸雪生说着,又冷笑起来:“很好!就连大邑商都已经做好了布置,双方都在争分夺秒,都为了在我死后,将各家的战果消化下来!
    就连已经被打得四分五裂的简狄、有戎,又重新被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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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搅吧,搅吧!还没完!”
    癸雪生很快收拢情绪,开始进行之后的安排。
    既然都没人关注他的动作,那就安排好离开的方向,做一个声东击西。
    马上入冬。
    忙了一年,癸雪生成功回到了曲沃。
    站在曲沃,看着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千精锐,外加他们的家人,总共有万余人的规模。
    还有这段时间准备好的粮草。
    足够他一年内什么都不干,选择远征迁徙了。
    “陛下!不好了!平阳的溃军,在翼城,被鲜虞小猪,覆灭了。”
    还未开口说话的人们,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个两个都有点慌了神。
    癸雪生看着众人,面无表情:“还有吗?”
    “这……”
    “支支吾吾的!都是我信重的子民,又有什么不能说的!”癸雪生厉喝。
    原本慌乱的众人,看到他这么冷静沉着,也都有点心安,但同时心底也多了几分怒火。
    他们的族人,他们的兄弟,全被灭杀在翼城了。
    是要报仇了吗?
    “陛下……鲜虞氏的人还说,抓到我们了,就将男人阉割,送入燕国为寺人,女人卖给燕国做娼妇,供人淫乐。
    子子孙孙,无穷无匮,永世不得翻身。
    还说……还说……”
    癸雪生看着下边,众人已然躁动,愤怒,甚至多了几分恐惧。
    很好!但还不够!
    还要再来一点!在快一点!
    “说!”
    癸雪生厉喝,这人吓得趴在地上:“他们还说,狗屁的有虞,不过就是一群余孽的自我满足。
    现在的天下,是燕国的,是土方的,是大邑商的,就是没有有虞氏的天下!
    他们要把所有加入有虞氏的姚姓,贬斥抹杀,将不该存在的族群,彻底磨灭。
    他们要记录我们为丑角,就好像燕国商队训练出来的侏儒一样,让后世儿孙永远戏谑。
    我们……都是小丑。”
    “混账!该死的辛屈!他是姚姓的野种吗?!难道他不是姚姓?!”
    “他都自立一姓了。”
    “该杀!就算拼死,也不能埋没了祖宗的荣光!”
    一环环的递进,一声声的摧残,最终让所有人发出了无尽的怒吼。
    他们需要一个宣泄的目标。
    唯有癸雪生,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深吸一口气,直挺挺跪下。
    砰的一声。
    无数声音熄灭。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他的动作,以及叩拜的大礼。
    “王!”
    “这,主人……”
    “是我,对不起你们。”癸雪生的声音传来,他没有称孤道寡,缓缓抬起头,额头接触地面的灰尘抹了一脸,眼神中带着悲戚,语气哽咽,“是我错估了局势。尔等都是姚姓的未来,今日召集你们来。
    不为别的,就为了将你们送出去。我已经命人开了山路,从曲沃东南出发,过了绛地,就是河内,从河内南下,可直插河洛,只要冲出去,你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活下去,儿郎们。
    虞国的社稷在我身上,我会带着他们拼到最后,为你们的离开争取时间。
    南下,在百越,在海滨,那边有一座平原,叫做番禺。
    到了那里,好好生活。
    将来有一日,杀回来,夺回中原。
    为我们正名。”
    “王!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是啊!这群年轻的孩子,他们什么都不懂,不能离开你的指引啊!”
    “对!眼下的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了。
    是那该死的辛屈,是他不愿意接过姚姓的荣光!是他数典忘祖,是他悖逆天下。
    明明我们有更好的未来!却被他全毁了!”
    “这个仇,我们暂且记下可好!王!不能没有你的引领!否则,我们会迷茫的!”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不管是不是托,还是其他真心实意,年轻人们一时间恍惚与茫然。
    他们没有太多阅历,并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未来。
    所以会自然而然的恐惧。
    而在癸雪生的操纵下,没有年长者的劝解,只剩下托们的引导,他们下意识将癸雪生当做了引领。
    因为他是王,天然的权威,因为他也下定“决心”,准备为了姚姓有虞的未来而赴死。
    他不是无可救药的蠢物,只是退无可退的倒霉蛋,或许他就是最后的希望了吧。
    姚姓的未来。
    一切的未来!
    “我……不能继续走下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年了。”
    癸雪生声音哽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白白:“我不过三十,已然老迈!”
    “王——”
    不知谁撕心裂肺的喊出这一声,心疼。
    三十的贵族!
    何曾见过如此狼狈的?
    “王,带年轻人们,走一程吧!”
    又有人上前来,语气沉重坚毅:“普天之下,只剩下您有能力与两个强国交手了。
    您至少,护送他们离开,让他们看到生存的希望!”
    “是啊!”
    “王!请护送我等!为姚姓,为虞国,求得生存希望!”
    年轻人们一想到这些年的战争,也很清楚去所有人中,只有眼前的男人,有能力带着他们离开。
    若是没了他,未来就完蛋了。
    “可是我。”癸雪生声音哽咽,“我是一名罪人!”
    “王!还请上车!随我们离开!罪人,也能有将功赎罪的机会!眼下中原再无我等容身之处,虞国社稷不能断绝!
    南下,是您为我们寻得的生路。”
    说完,这人左右招呼一声,一起上去,将之架起。
    “放开!我只是罪人,尔等不能害我……”
    “王!得罪了!快走!”
    这人一甩马鞭,将战车御使,然后对着左右说:“出发!立刻离开!不能让人发现你们离开了曲沃。
    剩下的人,随我留守断后,为王与儿郎们挡住追兵。
    杀出去!百年后,我期待你们杀回来!”
    万余人很快撤出去了。
    癸雪生挣扎着,好几次想跳车,但都被按住了。
    最终只能默默流泪,然后看着曲沃的城池远去。
    他真的在哭。
    众人也都能感受到哀戚的感觉。
    但他们不能停。
    这一万人,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杀出去,或许还能活命,未来还有机会。
    否则,真的只剩下,被兼并的结局了。
    三日之后,垣曲,众人停留。
    而与此同时,翼城得到消息,发现曲沃人口一下少了很多人。
    同时,安邑来报,虞国各个氏族,开始突围了。
    有人直接翻越中条山,南下三门峡。
    有人越过黄河,进入少梁。
    还有人北上,妄图冲破河津,进入黄土高原。
    虞国的溃败,开始了!
    鲜虞小猪不疑有他,带着人直扑曲沃。
    曲沃只剩下八百男女老人,还有两百多青壮。
    可就是这些人,同仇敌忾的看着杀来的鲜虞氏旗帜:“替儿郎们挡住追兵!随我……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