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顺通牙行

作品:《泰昌大明

    第784章 顺通牙行
    赵二走到柜檯前,还没开口说话,王掌柜就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算盘,开始往脸上堆褶子笑了:“赵爷,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啊?是有公干,还是忙完了想喝两盅?”说著,就从旁边的陶罐里舀了勺炒得喷香的豆子装进碗里,递到赵二面前,“这是刚出锅的豆子,您先垫垫。”
    “王掌柜,”赵二也不客气,伸手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咔嚓咔嚓”地边嚼边问道:“你们这儿是不是住了一位名唤祁彪佳的举人老爷?”
    “唉。是有这么位爷,”王掌柜点点头,手指朝著二楼的方向虚指了下,“就在二楼住著。”
    “好。”赵二顺著指引望向楼梯口。“那你带我去找他吧,孙抚院有话回他。”
    “哎哟,抱歉。”王掌柜赔笑说,“祁老爷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没回来”赵二又抓了颗豆子扔进嘴里,咽下后追问道。“那你知道他老人家这会儿在哪儿吗?”
    “这哪儿能知道啊。”王掌柜摇了摇头,“咱们开客栈的,哪好追问客人的去处?您要是急著走,不妨把孙抚院的话留在这儿,等祁老爷回来我一准儿转告给他。您要是不那么急,也无妨先吃著东西等等。看这天色,他老若不在別处过夜,应该也快回来了。”
    赵二摸了摸下巴,侧头看了眼门外的天色。此时,夕阳已经沉到了屋檐下,天边的橘红渐渐转成暗红,街上的灯笼也开始渐次亮了。
    “也行。”赵二伸了个懒腰,“那我就在你这儿吃点东西,先等他回来。”
    “还是老几样?”王掌柜笑问道。
    “嗯”赵二点点头,顺著懒腰就打了个极长的哈欠。“啊”
    “好嘞!”王掌柜应得爽快,转过头就朝后厨喊:“一盘酱肉,一碟拌黄瓜,再来一碗油炒饭!”
    “得嘞!”后厨的应答声也很快飞了过来。
    王掌柜转身从酒罈里舀了一壶烧刀子,又把先前那碟盐豆子往赵二面前推了推,压著声音说,“赵爷,这酒还有豆子算小店请您的,慢用。”
    赵二眼睛一亮,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先推了一下。“那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您那么客气什么。”王掌柜也摆出坚持的姿態,“都是老主顾了。”
    “那我.就承您的情啦。”赵二笑著端过酒和豆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赵二的“老几样”上齐了。他吃著喝著,脸上很快显了红,但还是不忘隔一会儿就朝门口瞟一眼。
    就在赵二的酒瓶子快要见底的时候,一个身著暗纹绸衫的翩翩青年走了进来,他依旧摇著那把素麵摺扇,身后还跟著个背著书篓的年轻人,这正是举人祁彪佳和织经堂的陈三儿。
    “祁老爷!”王掌柜眼睛尖,一见著人立刻高声招呼。
    祁彪佳不喜欢“祁老爷”这个称呼,但也没心思跟一个客栈掌柜掰扯。所以他只淡淡应了一声,就准备往二楼走了。
    可还没等他迈上楼梯,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祁老爷留步!”
    祁彪佳和陈三儿同时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著青色衙役服的汉子拿起条凳儿上的腰刀“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赵二快步朝著祁彪佳走去,嘴里还嚼著酱肉。王掌柜见赵二主动起身,也就没了再提醒他的心思,低下头继续记自己的帐了。
    “敢问这位是?”祁彪佳收起摺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赵二几步走到祁彪佳面前,咽下嘴里的肉,朝著他作了个揖:“小人是抚院的衙役赵丰年,奉中丞之命,来给祁老爷回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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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不知孙中丞如何示下?”祁彪佳眼睛微微一抬,脸上露出几分意外。他著实没有想到孙承宗的回覆竟然来得这么快。
    “回祁老爷的话,孙中丞近来一直忙著处理赋税钱粮和军户清勾的事情,实在抽不出时间单独见您。不过孙中丞说了,三天之后,他要去城里的津门楼赴宴,请您一併出席。”赵丰年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那封由钱书办起草的回函。
    祁彪佳心里一喜,连忙接过回函。他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能单独见到孙承宗,这会儿被邀请赴宴,也算是得了抬举。他当即笑道:“多谢孙中丞抬爱!三天之后,鄙人一定准时到场!还请赵高差回去转告孙中丞,就说彪佳感激不尽。”
    “一定一定!”赵丰年连忙应下。
    祁彪佳抖开袖子,抬手往怀里摸,但还没摸到东西,他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请问赵高差,这宴会是谁为什么事情而设的?”
    “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是很清楚,”赵丰年看著祁彪佳伸进怀里的那只手,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不过听门房的钱书办说,那天本卫各行稍有头面的东主都会来,神暂署还有四位千户老爷也会到场。”
    祁彪佳点点头,心里稍微有了点儿数。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约莫一钱重的散碎银子,递到赵丰年的面前:“高差一路辛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赵丰年的眼睛瞬间亮了,这回,他也不说什么推辞的话,直接就把银子接了过来,又连著给祁彪佳作了好几个揖:“多谢祁老爷,多谢祁老爷!小人这就回去復命!”
    祁彪佳摆摆手,没再多说什么,转头便往楼梯的方向走。陈三儿背著书篓,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赵丰年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立刻回去復命,而是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吃碗里剩下的肉。
    又过了一会儿,先前进店的那个货郎总算慢悠悠地嗦完了最后一口肉丝麵。抬手就把碟子里的盐水豆子一股脑倒进嘴里,就著剩下的烧刀子飞快地咀嚼起来。他放下碗筷,朝阿柱高声喊:“小二,结帐!”
    “来嘞!”阿柱快步跑过来,也不看什么帐,上来便报:“客官,肉丝麵七文,炒青菜四文,烧刀子五文,盐水豆子二文,一共十八文。”
    货郎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五文五文地递给阿柱。阿柱收了钱,笑著说:“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
    货郎“嗯”了一声,背起背篓,把草帽往头上一扣,迈步出了枕月楼。
    此时,城门还没关,但天边已经开始擦黑了。落日的余暉投在仍旧泥泞的土路上,把货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朝著城东的方向走去,背篓上的丝线香囊隨著脚步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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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黑,街面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货郎在街道上穿梭,偶尔能听见巷子里传来妇人招呼孩子回家的声音。喊声混著晚风飘来,將裊裊升起的万家烟火搅成一团薄雾。
    走了约莫两刻钟,货郎最终停在了漕运码头附近,一家掛名“顺通”的牙行门前。
    牙行门口掛著两盏油纸灯笼,光线下隱约能看见门板上贴著的两位財神——赵公元帅和关圣帝君。
    货郎推门进去,里头是个不大的堂屋,堂屋里摆著几条长凳和两张方桌。桌上亮著油灯,一个穿著短打的汉子正趴在桌前算帐,见货郎进来,立刻放下笔迎了上去,脸上带著几分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差事办完了,”货郎把背篓往地上一放,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自然得回来交差。”
    “交差?这么快?”汉子更诧异了,压低声音道:“你都查清楚了?没出什么岔子吧?”
    货郎摆摆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一两句话扯不清楚,得跟管事儿的当面说。他在哪儿呢?”
    “在后院跟人谈生意呢。”汉子指了指后院的方向,接著从墙角拖了条木凳过来。“你先在这儿坐著等会儿吧。对了,你吃饭了没,灶里还留著火,你要还没吃,我就叫老李给你煮碗面。”
    “吃了。”货郎摆手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帐本,最后定在通向后院的门上:“你刚才说的生意,是外头的生意,还是上头的生意?”
    “外头的。”汉子也坐了回去,继续扒拉帐本,“有家绸布行想在码头那边租个大仓库,放从南方运来的丝绸。今天下午已经带著去看过地方了,这会儿正谈租金呢,估计快谈完了。”
    货郎点点头,又想起之前的疑惑,忍不住追问:“话说回来,你们这生意,到底是给谁做的啊?像是这仓库的租金,正儿八经地收了之后是像我这样的直接留在自己手上,还是得往上面缴?”
    汉子闻言,左右看了看,確定没有外人进出路过,才压低声音说:“应该是要上缴的。毕竟这牙行的铺面、码头的仓库,都是上面给的,”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灰色短打,“就连我们这些人的工钱,也是走上面的帐统一发的,跟外头正常的铺子没什么差別。”
    “那利润是交给谁?”货郎又问。“厂子那边?”
    汉子耸耸肩,脸上露出几分茫然:“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个守铺子的,哪能知道这么多。你要是想知道,等会儿问管事儿的吧,他说不定清楚。”说罢,汉子又拿起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地算起来,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货郎张了张嘴,还想再问问“厂子”与牙行之间的关係,可就在这时,后院方向传来一阵越靠越近的脚步声,还夹杂著说话声的声音。他立刻闭了嘴,下意识地將腰杆微微弓下去。
    很快,已经换上了青色长衫的陈总旗从后院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著个穿著绸缎的商人,两人正笑著说话,看样子生意谈得很顺利。
    陈总旗瞥见坐在屋里的货郎,眼神微微一动,隨即朝商人拱了拱手:“王东主,那仓库的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让人把契约送过去,您只管放心把货物运过来就是。”
    “多谢陈牙商,”王东主连忙回礼:“我就先回客栈了,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咱们明天再谈。告辞。”
    “再会!”陈总旗又跟著作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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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东主离开后没多久,门外就传来“軲轆軲轆”的车轮声。车轮声渐行渐远,牙行里便只剩下算盘珠子偶尔碰撞的轻响。
    陈总旗没有急著开口,而是先走到门口,伸手將两扇木门轻轻合上,又仔细检查了门閂,確认关严实了才转过身,朝著货郎抬了抬下巴:“老吕,跟我到后院来。”
    陈总旗那颐指气使的態度让老吕有些不满,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两三个月前,他们还都是东厂底下的普通番子,一起蹲过街角、盯过梢,地位没差多少,可现在,这陈二蛋子不仅得了个“总旗”的头衔,还管著这么大一家牙行。穿的是青色长衫,跟商人谈生意时的派头,活脱脱一个牙商老爷。
    想到这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就往上冒,喉咙里像是卡了根刺。
    “陈总旗,”老吕故意拖慢了两步,语气里带著几分揶揄,“您现在这派头,可真是越来越像个正经的牙商了。”
    陈总旗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刺,只淡淡回了句:“不扮得像点儿,怎么掩人耳目?这牙行要是看著就透著古怪,早被人盯上了。”
    陈总旗推开后院一间屋子的门,里头还亮著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靠墙摆著的八仙桌,桌上放著两个没喝完的茶盏,茶水还冒著淡淡的热气。这正是刚才他跟王东主谈生意的地方。
    陈总旗径直走到左边的主位坐下,伸手端起自己那杯凉茶,抿了一口。老吕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右边那张先前王东主坐过的椅子,终究没敢坐。陈总旗现在是有正经官衔的人,他不过是个跑腿的番子,规矩还是得守。於是他顺著墙根,在角落的客座上坐下,背篓往脚边一放,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