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天津支行的业务
作品:《泰昌大明》 第791章 天津支行的业务
驛站的会客厅就在前院,与西厂借住的独立院落离得很近。许芳只沿著抄手游廊走了片刻,便看见了房门虚掩的会客厅。
会客厅里隱约传来交谈声。许芳推开房门,抬眼望去,只见屋內摆著一张八仙桌,桌旁放著两列梨木椅。此时,日月银行天津支行行长褚宪章和副行长曹捷敏,正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两个客座上。他俩低头凑在一起,似乎正说著什么。
许芳刚一进门,两人的交谈就停了下来,並同时抬头望去。
因为许芳没有特地换穿宦官的官服,所以两人一时也就没有认出他的身份,也没有立刻起身。直到许芳走到八仙桌旁,两人见他衣料光鲜,身姿挺拔,不似往来白丁,才起身离座,快步迎了上去。
“不佞日月银行京师分行下,天津支行行长褚宪章,拜见足下。”褚宪章走到许芳面前,站定作揖,“敢问足下尊姓大名?”
“在下,”许芳后退半步作了个长揖。“西缉事厂执行局第二司副提领许芳,见过褚行长。”
“哦”听见“西缉事厂”四字,褚宪章心里猛地一紧,但脸上却迅速堆起了欣喜的笑容,“原来是许提领当面,失敬失敬!”
“褚行长客气了。”许芳承了他的礼,目光转向一旁的曹捷敏,明知故问道:“敢问这位是?”
“这是本行的副行长曹捷敏,也是不佞的乾儿子。”褚宪章连忙侧身,將曹捷敏让到身前。“快。过来给许提领见礼!”
曹捷敏与许芳平级,甚至比许芳稍长两岁,但此时此刻,他却不敢有半分怠慢。“在下曹捷敏,拜见许提领。”曹捷敏连忙上前一步,对著许芳深深作揖:“久闻提领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不敢当不敢当。”许芳拱手承礼,隨后摆手示意:“好了,二位。咱们坐著说话吧。”
“是是是,”褚宪章连忙应道,“许提领也请!”
两人回到先前的客座坐下,许芳也没有托大去坐面南的主位,或者主座下首的高顺位次座,而是径直走到曹捷敏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
如此平视的姿態,让褚宪章那颗因为“西厂”名头而悬起来的心,稍稍地往下放了些。褚宪章暗自鬆了口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先前那个驛卒带著两个同伴,端著茶盘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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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轻手轻脚地绕到三人身后,先將桌上的凉茶收走,再一一摆上新沏的热茶和点心。
褚宪章没有被驛卒的动作干扰,他望著许芳,笑著问道:“许提领。高署长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许芳主动从先前那个衙役的手里接过茶水,衙役便小声地提醒了句:“许爷,您小心烫。”
许芳点点头,揭开盏往高时明的方向盖吹了气:“高署长他们这会儿还在衙门同孙中丞说话呢。我刚才从你们银行回来的时候路过衙门,发现衙门还戒严著,看样子,恐怕还得再过一阵儿才能回来吧。”
“从银行回来?”褚宪章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您刚才去了银行!”
许芳看著褚宪章那骤然凝重的表情,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在西厂当了大半年的差,最令他熟悉的,也最让他享受的,就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在听到“西厂”二字时的紧张与忌惮。
不过这会儿,褚宪章还不是什么贪污蠹国的嫌犯,不宜过分施压。所以他也就顺势將那抹带著得意的轻笑,换成了温和的笑意:“是啊。我本来想去找二位了解一下贵行的近况。没想到,二位自己就来驛站了,倒是让我白跑了一趟。”
“呵呵,真是抱歉。”褚宪章跟著乾笑了两声,但心情却没有放鬆分毫,甚至更紧张了。
褚宪章原本以为,许芳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听说自己来了驛站,才特意从衙门回来。不成想,许芳压根儿没去衙门找孙承宗,而是直奔银行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笑著试探道:“不知许提领特意去银行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没什么事,更谈不上吩咐,就是问话。”许芳放下茶盏,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一边拆封,一边说道:“这是司礼监签发的命令,请您先看看吧。”
“司礼监的命令?”褚宪章脸色大变,倏地起身。一旁的曹捷敏也跟著站了起来,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许芳站起身,笑著走到褚宪章的面前,递出那道命令:“没错,上面有你们总行长魏首席的签名,请看看吧。”
“许提领,这是为何?”褚宪章声音发颤,一时没敢去接,“我们来津不久,一向奉公守法,从没做过什么逾矩之事。怎么会.”
“哎呀,二位不要紧张嘛。”许芳笑著安抚道:“內廷派我们来,只是想了解一下贵行的近况,不是要问责,更没有审问的意思。”
褚宪章强自镇定,从许芳的手里接过命令。过眼一看,发现上面竟然同时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司礼监秉笔太监兼廉材房提督杨松泉,以及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兼日月银行总行长魏朝的三方签名。
褚宪章悬著的心稍稍落地,上前一步將公文递还给许芳:“既然是司礼监的安排,那许提领有什么要问的,儘管开口,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许芳接过命令,折好放回信封,揣回怀里,隨后转身回到座位坐下,摆了个“请”的手势,“褚行长、曹副行长,咱们还是坐下说话,不用一直站著。”
褚宪章的额角已经沁出了冷汗,但他没有伸手去擦,只对著许芳拱了下手,道了声谢,就转身回到原位坐下了。
许芳抓著椅子的扶手,正了正坐姿:“二位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到天津来筹建支行的吗?”
“什么时候?春天吧,好像是三月份?”褚宪章看了曹捷敏一眼,曹捷敏立刻点头附和:“没错。就是三月份,三月中旬。”
“从三月份到现在,也就是差不多四个月了。”许芳点点头,“这四个月里,支行的诸事可还顺遂?与地方官府的往来,可有什么阻碍?”
“托皇上天威,蒙司礼监关照,一切都还算顺利。”褚宪章说,“无论是巡抚衙门还是指挥使司,都很支持我们。”
许芳微微頷首:“我听说,你们支行现在的铺面,以前是沈采域名下的?”
“是的。”褚宪章坦言道,“我们现在的铺面以前叫『德盛居』,本来就是一家钱庄。沈采域在里面占五分本利,剩下的五分本利,则由其他几个卫官和本地的乡绅共同持有。我们到天津后,四处择址建行,见那里地段好,离衙门也近,所以就定在那里了。”
许芳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采域倒台后,他的家產,以及天津其他罪官的財產,都被抄没充公,划拨给了巡抚衙门,作为拓宽河道、修建海港的经费了,对吧?”
“许提领说得没错。”褚宪章点头。
“所以,那间『德盛居』,算是你们从巡抚衙门那里『要』来的?”许芳在『要』字上加了个重音。
褚宪章先是一愣,隨后一笑:“您这么说,也不算错。我们確实没有给巡抚衙门支付盘铺的市价。我们没说要给,孙中丞也没有派人来要。不过上面若是要我们支付这笔款项,我们也能立刻拿出来,交给衙门。”
许芳“嗯”了一声,没有过多评价,继续问道:“其他的资產呢?”
“什么.”褚宪章没太明白许芳的意思,“.其他的资產?”
“就是那些被抄没的房產、地產或者田產之类。”许芳解释道:“我听说,你们来了之后,这些资產也都一併移交到了银行的手上?”
“哦。您是说这个事情。”褚宪章恍然,立刻点了头。“没错,是这样的。”
“为什么?”许芳追问一句,隨后主动解释:“这些资產虽然不是现金,但应该还是属於拓宽河道、修建海港的专款吧?为什么转移到你们手上了?”
“唔”褚宪章眼睛一斜,想了想说:“这个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先前锦衣卫在天津办的那桩案子,动静实在太大了,光是当官儿的就抓了十几个,几乎把整个指挥使司一网打尽了。巡抚衙门抄没了他们的资產后,本来是想掛牌变现,但是天津本地的商贾,就没几个敢上门问价的。毕竟他们在中卫做生意,不可能不跟当权的官员產生交集。这会儿没被牵连已经很好了,谁还敢冒惹祸上身的险,沾『罪官资產』的边?”
褚宪章似乎放鬆了些,竟然下意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所以等我们三月份到天津的时候,那些抄没的房產、地產,大约七成还没变现,就这么搁在巡抚衙门的手里。我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主动找孙中丞商量,请他把这些资產交给我们银行来处理,我们帮他联繫本地或者外地的客商,按市价变卖,得来的银钱直接划进巡抚衙门在我行开的公帐户头,需要的时候隨时取用,也省得衙门再费心。孙中丞觉得我这个主意不错,也就答应了。”
许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们要抽取佣金吗?”
“当然,我们按变卖资產的市价,抽取一成佣金,这是通行的惯例,也是行里的规矩。”褚宪章望著许芳,见他凝神沉吟,便主动说道:“不过佣金不是我们最看重的。如果上面要我们把这笔钱拿出来交给巡抚衙门,我们也能立刻拿出来。”
许芳仍是不置可否。“你们不看重佣金,那又看重什么?”
“自然是交易本身啊。”褚宪章身体微微前倾。
“交易本身?”许芳不明白。
褚宪章解释说:“许提领您可能不清楚,我们来天津的时候,本地已经有不少老字號的票號钱庄了。虽然他们当中,有些因为沈采域他们的案子而被抄没收归,但仍有不少树大根深的。就比如浙直地方过来的宣昌记、福海堂之类的。这些票號虽然也跟天津官府有所往来,但都只是些寻常的授受,上了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沈采域倒台后,他们也很主动地把那些贪官罪员存在他们那里银钱,交给他们託管的財產,都折价上缴给了巡抚衙门,算是表了態,所以至今仍是屹立不倒。”
“我们虽是皇店,还兼著一重钱法改革的差事,但说到底还是没有根基的外来户。刚到天津的时候,也就只有官府知道我们的身份,本地商客、百姓根本不熟悉,也不信任。要是只靠寻常的存取放贷,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我行的名声打出来。”
“可接手这些抄没资產就不一样了。一来,我们是帮巡抚衙门办事,相当於沾了『官差』的名头,商户们看在眼里,自然会觉得我们更可靠;二来,外地的或是本地的商贾想要购买那些资產,就要跟我们打交道,这一来二去,他们就能了解我们,我们的名声也就打出去了。而且往后在本地周转银钱,那些在我们这儿买了產业的商贾縉绅,也有可能来我们行开户,这不就把客源也给拉来了?”
“原来如此。”许芳点了点头,接著问道:“那这些產业的变卖情况如何?你刚才说的那七成待处置的资產,卖出去多少了?”
“呵呵,也没卖出去多少。”褚宪章訕訕一笑。“我们接手那些產业也有好几个月了,到现在,还有一多半儿留在手上。”
“原因是什么?”许芳问。
“我想,这一是因为,之前的案子牵连太广,本地縉绅富户要么跟著被抄了,变成了这些財產的一部分,要么狠狠地出了一笔钱,没什么余財富。至於第二嘛”褚宪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则有可能是因为沈采域那些人虽死未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