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置宅

作品:《红楼晓梦

    第371章 置宅
    晴雯声如黄鸝,陈斯远听罢略略顿足,心下不禁犯了思量。京师繁茂之地,往闹事隨意丟块石头,没准儿都会砸中哪家的勛贵、大员,这开门做生意,总要四下打点好了才好开张。
    陈斯远那百草堂,因贾珍等入了股,早就打点了顺天府与巡城兵马司,开了几年还真没见哪个泼皮无奈敢闹上门儿来的。
    换做寻常,陈斯远只当是新来的愣头青,可先前见过燕平王得其点拨,陈斯远早知老太妃这一去,只怕圣人就要对付甄家、贾家,心下便禁不住犯了嘀咕:莫不是哪家揣测了圣人心意,这才投石问路,闹上门儿来?
    转念一想又不大对,若真想闹事儿,何不寻了贾家去闹,这百草堂一年才多少出息?內中自个儿还占了大头。
    有心去瞧瞧,又琢磨著晴雯所说不无道理,贾珍这几年得了一二万的银子,也合该出出力了。
    二人一併往正房行去,便在抄手游廊尽头撞见奶嬤嬤抱著大姐儿往前头而来。
    那奶嬤嬤见了陈斯远就是一怔,赶忙屈身行礼。
    陈斯远瞥见自个儿亲姑娘自是面上缓和,笑著问道:“天还冷著,怎么就抱了出来?”
    奶嬤嬤也是个伶俐的,笑著道:“老爷不知,两位姨娘每日得空便要抱著大姐儿往外溜达一回,谁知就溜达习惯了。大姐儿才吃过奶,便闹著要出来瞧瞧。若是不依,只怕就要大哭大闹一回呢。”
    陈斯远笑著頷首,凑上前去抬手捏了捏大姐儿的脸颊,大姐儿立刻嫌弃地避过头去,咿咿呀呀嘟囔个没完。
    陈斯远面上訕訕,两辈子加起来也不曾带过孩儿,自是不知怎么逗弄,於是交代奶嬤嬤仔细照料,便与晴雯一道儿进了正房。
    正房每日都有人洒扫,陈斯远施施然落座,晴雯便殷勤地奉上香茗,隨即大咧咧凑坐一旁,歪著头与陈斯远笑道:“大爷仔细瞧瞧,就没瞧出什么稀奇的地方?”
    陈斯远抬眼四下观量,一眼瞧见门前的水墨屏风,遥遥看著是水墨画,仔细端详,却是绣品。陈斯远展顏笑道:“绣成了?我来瞧瞧。”
    他起身凑过去观量,不住地点头讚许,晴雯便扬著小脸儿满是笑意。
    待重新落座,晴雯便有些欲言又止。她又不是个能藏住心事儿的,自个儿饮了一盅茶便说道:“大爷不知,昨儿个有位竇太太登门,与三姨娘契阔了好半晌,临走时才瞧见这屏风。听闻是我的手艺,拉了我的手儿便央著我为她绣一副炕屏。
    大爷也知三姨娘待我跟鸞儿不错,竇太太又是三姨娘领来的,我不好推却,只得应承了。谁知临了竇太太硬塞了二百两银票来。”
    陈斯远笑著探手揉了揉晴雯的脑袋,道:“我便说你这女红极好,如今瞧著不比慧纹差什么,果然有人与我一样识货。”
    晴雯得意笑笑,又说道:“等竇太太一走,二姨娘便寻了我,扯著我说了好半晌的话儿,说是要与我合伙开一间绣坊。又说回头儿打发人去江南请上十几个绣娘来,到时候我只管督办上等绣品,余下的伙计自有绣娘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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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眼看向陈斯远,瘪著嘴囁嚅道:“我,我一时拿不准主意,问过三姨娘,三姨娘也拿不住,只让我自个儿思量……大爷,这绣坊开得过吗?”
    晴雯都这么说了,陈斯远哪里不知晴雯心下是想开的?仔细思量,晴雯自个儿不大在意银钱,自打隨著曲嬤嬤逛街被登徒子衝撞了一回,此后除非自个儿领著,否则绝不出家门。
    她自个儿是不缺银钱的,奈何下头还有个妹妹鸞儿。妹妹在身边儿,当姐姐的自然要为鸞儿將来计,总要多存一些银钱,来日为鸞儿置办嫁妆。
    陈斯远略略思量便笑道:“绣坊就算了——”
    晴雯脸上的笑意立时褪去,蹙眉道:“大爷既这般说,那我还是央著三姨娘多介绍几位太太吧。”
    陈斯远笑道:“我还没说完呢,绣坊就算了,不过开一间喜铺倒是能行。”
    “喜铺?”
    陈斯远道:“上到喜服、盖头、铺盖,下到帕子、袜子,京城人家嫁女儿为了体面,除非家中有针线上人,否则多是从喜铺中採买。我好歹在內府有些关係,等你这铺子开起来,总能给你介绍一些活计。”
    “真的?”晴雯顿时欢喜不已,忍不住凑过来坐在陈斯远怀里,搂著其脖颈畅想道:“大爷也知,我除了一手女红还过得去,旁的什么都不会。若单是我自个儿也就罢了,左右大爷也不会短我吃穿用度,奈何下头还有个鸞儿。”
    陈斯远嗔笑道:“既是你妹妹,我又岂会不管?”
    晴雯摇头连连,说道:“我虽心气儿高,却也知自个儿到底不是哪家的姑娘,也就是大爷怜惜我,这才不与我计较。换做旁的人家,我这样的只怕早就被主母发落出去了。
    我自个儿得了大爷庇佑已是侥倖,又哪里敢奢望鸞儿也能得良人庇佑?婚姻之事,多是低娶高嫁,我为鸞儿多置办一些嫁妆,也不奢求她能嫁了达官显贵,便是嫁个举人、秀才的,也好过与人为奴为婢。”
    话音落下,晴雯又觉不妥,赶忙找补道:“大爷別多心,我可没说自个儿。”
    陈斯远笑道:“你身契我早就给你了,早些时候就要去衙门放了你良籍,偏你还不干。”
    晴雯哼哼两声没言语,心下却自有计较。即便放了良籍又如何?她大字才识一箩筐,再是心高气傲也充不了谁家的小姐。与其来日算计日子等著大爷来自个儿房里,莫不如以丫鬟之身做个通房呢,位份虽不显,却是自家大爷最亲近之人,便是主母进了门也不敢隨意处置自个儿。
    说话间外间传来响动,小丫鬟通稟,说是曲嬤嬤领著鸞儿来了。
    晴雯赶忙起身在一旁伺候,须臾便见曲嬤嬤领著鸞儿转过屏风而来。许是长了一岁,又有曲嬤嬤日日教导,鸞儿总算乖顺了一些。入內规规矩矩见了礼,又说了些感激的话儿,便隨著曲嬤嬤退了下去。
    二人才走,晴雯便眉开眼笑道:“可算是懂点事儿了,五儿每日头晌过来教导,鸞儿也不吵闹了,每日都要写几页大字。”
    陈斯远瞧著晴雯的模样心下一酸,心道晴雯是丫鬟身小姐心,又情知无可改易,便一门心思想要教导好鸞儿,也好让鸞儿来日待她自个儿一偿宿愿吧?
    陈斯远便讚许几句,忽而又说道:“既然要开喜铺,那须得先从江南请了绣娘来,同时再寻个妥帖门面。”说话间从袖笼里抽出一迭银票,点出一千两来塞给晴雯。
    晴雯赶忙推却,道:“大爷,我才得了二百两,手里不缺银子呢。”
    陈斯远笑道:“购置铺面、囤积面料、僱请绣娘,桩桩件件哪一样不要银钱?二姐儿穷怕了,说难听的……真是剜门盗洞、一门心思的想要赚银钱,你与她合伙,帐本还是交给三姐儿打理来的妥当。”
    晴雯抿嘴笑道:“我又不是傻的,早就想著劳烦三姨娘了。”
    陈斯远頷首,又道:“这银钱你收著,二姐儿有些积蓄,你且瞧著吧,回头儿一准来寻我討银钱。”
    晴雯想起尤二姐来,顿时掩口咯咯咯笑个不停。
    不知不觉,晴雯又坐在了陈斯远怀里,她身量小,两只绣鞋悬空,因心绪极佳便轻微地来迴荡著。
    待巳时过半,外头略略喧嚷,旋即便有冷著脸儿的尤三姐、低眉顺眼的尤二姐一道儿入內。
    尤二姐垂了螓首一言不发,尤三姐瞥见陈斯远方才面色缓和几分,招呼两句,气咻咻落座,抄起茶盏便一饮而尽。
    晴雯如今也学会瞧眼色了,情知此番只怕出了事儿,便悄然退下。
    陈斯远牵了尤三姐的手过问道:“珍大哥怎么说?”
    尤三姐摇摇头,说道:“些许宵小,寧国府打发管事儿的往巡城兵马司递了帖子,不过半个时辰就得了回信儿,说是闹事儿的被关了起来。”
    尤二姐此时绞著帕子,赶忙起身道:“快晌午了,我去厨房瞧瞧。老爷回来了,总要点几样合老爷胃口的菜品才好。”
    尤三姐头不抬眼不睁,陈斯远瞧了尤二姐一眼,这才点点头,尤二姐便飞快离去。
    陈斯远这才问道:“是你大姐又说了什么事儿?”
    尤三姐恼道:“我没这样儿的大姐!”明知自个儿与陈斯远情投意合,非要伙同尤二姐来借种!如今贾蓉一回来,尤氏更是如坐针毡。也不知从哪儿扫听的,说是袭爵要看礼部章程,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换句话说,只要贾蓉一日不死,这爵位就不可能落在丑哥儿身上。
    许是做贼心虚,昨儿个贾蓉才回,尤氏只瞧了一眼便惴惴不安,今儿个便寻了尤二姐,打算雇凶杀了贾蓉。
    尤二姐胆子不大,却是个贪財的,错非尤三姐与贾珍说完话后往尤氏房里去听了只言片语,又出言恫嚇了一番,这二人只怕就要拿著银子去找人下黑手了。
    陈斯远不禁纳罕道:“尤氏出了多少银子?”
    尤三姐咬牙道:“两千两,算是將箱子底都掏了出来!”
    陈斯远哂笑道:“病急乱投医。贾蓉不能人道,哪里用得著她著急?你回头儿告诉她一声儿,就说来日袭爵时,只怕贾珍比她还要著急呢。”
    尤三姐略略思量,便頷首道:“正是,我方才光顾著气恼了,却忘了这一茬。”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大姐说贾蓉此番回来之后目光阴毒,也不知存了什么歹毒心思……这要是下黑手弄死了贾珍,只怕爵位到底会落在贾蓉身上。”
    陈斯远思量道:“这倒也是……不过贾蓉离家半载有余,贴身的丫鬟、小廝想来都被你大姐清理过了吧?身边儿无可用之人,贾蓉就是想要下黑手也不容易。”
    尤三姐却道:“你怕是不知我那大姐的性子,她又是个续弦的,还不是贾珍说什么是什么?她如今只能管得住自个儿院儿,虽担了个掌家的名头,可外头有赖大家的直接听贾珍吩咐,內宅又有几个婆子不大听话,日子过得也是难。”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哥哥只怕不知我那好大姐哪里来的银子吧?”
    陈斯远凝神倾听,尤三姐就冷笑道:“二姐儿时常去寧国府,大姐便偷偷让二姐儿偽造了一些摆件、字画,纯金的换成鎏金的,往外捣腾了不知多少物件儿,她这才攒下两千两银子。”
    陈斯远愕然道:“二姐儿怕是没少得好处吧?”
    尤三姐撇嘴鄙夷道:“不然她哪儿来的银子攛掇著与晴雯一道儿开绣坊?”
    陈斯远顿时哭笑不得,说道:“还好时日短,换的东西也少,不然这事儿迟早纸包不住火。”略略思量,说道:“我看还是让二姐儿先禁足吧,妹妹辛苦一些,每月去寧国府走动走动就是了。”
    尤三姐糟心不已,陈斯远便扯其入怀好一番抚慰,尤三姐这才心绪转好。
    待听闻陈斯远要拜师廖世纬,尤三姐顿时舒展眉头,兴高采烈道:“户部左侍郎?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员!哥哥拜了此人为师,来日必得其提携。拜师礼可预备了?不知束脩预备了何物?”
    陈斯远笑著道:“都预备齐全了,等恩师休沐,我再登门正式拜师。”
    尤三姐不迭应承下来,又说天气渐暖,家中早就为陈斯远预备新衣,便催著陈斯远换上瞧瞧。
    陈斯远哭笑不得,道:“我那恩师清流出身,我可不好弄得珠光宝气,还是寻一件半新不旧的为妙。”
    尤三姐这才罢休,偎在陈斯远怀里半晌,忽而说道:“哥哥是打算让廖侍郎登门求亲吗?若婚期定在明年,这会子就要开始置办宅院了。”
    陈斯远紧忙握紧柔荑,扭头看向尤三姐。尤三姐面上苦涩一闪而逝,又鼓起兴致道:“二姑娘、宝姑娘、林姑娘,分属三家,总要置办三处宅院。一个是国公府的小姐,一位盐运使的遗孤,还有一位宝姑娘与哥哥情投意合,三位姑娘从小锦衣玉食长起来的,嫁过来总不好苛待了。
    这宅子打底儿就得三路三进,我原还想著先买一处,再慢慢將左邻右舍买下,只是哥哥也知京城寸土寸金,尤其內城的宅第,只怕稍稍露出口风转天便能发卖出去。”
    这倒是没错,陈斯远也犯了难,说道:“那咱们往后多留意著,说不得就有合適的宅第呢。”
    尤三姐犹豫一番,开口说道:“倒是有一处合適的,就在什剎后海左近,观音庙后身的石虎胡同。三路四进的宅子,后头还带了个不小的园子……就是要价有些高。”
    “石虎胡同……”陈斯远来京师几年,倒是四下游逛过,略略回想便道:“你说的莫非是辅国將军府?”
    尤三姐笑眯眯頷首不迭,道:“正是辅国將军府。”
    这辅国將军祖上乃是太宗李过一脉远房族亲,因隨著李过立有功勋,是以李过鼎定中原后恩封为安泰郡王。其后屡次降爵,如今已降为辅国將军。
    京师居、大不易,太上在位时,郡王府还能靠著恩赏度日。到得今上御极,郡王府前后三次袭爵,又因侵占民田被御史弹劾,今上直罚没了辅国將军府上万亩良田。
    一来二去,辅国將军府早就揭不开锅了。
    再加上这府邸不是敕造,而是早前安泰郡王自个儿一点点造起来的,不孝子孙这才动了发卖府邸的心思。
    前头说过,京师內城寻常一间屋舍大抵在四十到五十两银子之间,这辅国將军府因早前是郡王府,占地广阔,是以不能按照屋舍多寡来计算价格。
    陈斯远便问道:“却不知要价多少。”
    尤三姐回道:“说是少於三万七千两免谈。”
    陈斯远自个儿心下估摸了一番,这价码高也没高到哪儿去,还算公道。只是他手头凑一凑顶多三万两银子,便是拆借一番勉强买下来,只怕也无钱修葺了,倒是让人好生为难。
    忽而想起攛掇燕平王修铁路之事,陈斯远咬牙道:“妹妹且先谈著,辅国將军府咬死了这个价码,只怕三五个月也发卖不出去,回头儿我踅摸踅摸法子,若是银钱能凑手,咱们便咬牙將其买下来。”
    尤三姐淡淡应下。陈斯远又觉有些对不住尤三姐……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被自个儿这么不明不白的拐得夜奔为妾,莫说陈斯远还有些良心,便是昧良心的只怕也会觉著亏欠三姐良多。
    他便搂紧了尤三姐,低声道:“妹妹真箇儿想好了……来日不隨我过去?”
    尤三姐嗔怪著白了其一眼,道:“我与二姑娘打交道不多,宝姑娘倒是见过几面……她虽客气隨和,心下却只怕瞧不起我,既如此,我又何必凑过去碍眼?”
    目光四下一扫,尤三姐笑道:“与其被新太太磋磨,莫不如留在此间逍遥自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