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误会

作品:《创业在晚唐

    第175章 误会
    眼见着,秦宗言瓜熟蒂落。
    然后就在秦宗言身后一众蔡州牙兵的惊呼中,一支精铁长箭破空而现,一下撞在了赵怀安的铁骨朵上。
    金铁火呲出,赵怀安竟然差点没拿住手里的铁骨朵,这一锤直接砸偏,而那箭矢也被弹开,撞在了秦宗言的耳朵上,扎得他一声嚎叫。
    当这支箭矢射来时,赵怀安这边马上就涌出了一队披甲士,各个举着牌盾,将赵怀安围在了后面。
    孙泰和赵虎两个更是裹着铁甲并排而站,充当赵怀安的人头垫子。
    而帐下都中的王彦章也迅速锁定了刚刚射箭的那人,正是一名纵马驰奔的骑士,只望兜鍪和衣甲,就晓得是忠武军大将模样。
    可王彦章却想都没想,一箭就射了过去,随他射的,还有七八人,各个都是赵怀安的义子和门徒。
    那忠武大将正要说话,忽然察觉箭矢破空,抱着马腹直接侧到了另一侧。
    王彦章几人见这人马术了得,就要再补,然后就听到一声:
    “好了,人家来劝和的。”
    话落,就见赵怀安推开了牌盾阵走了出来,然后抱拳道:
    “不晓得对面是哪位好汉,我是光州刺史赵怀安。”
    那边的骑士这会也是一身汗,没想到光州牙兵那么彪,竟然敢当众射他。
    这一刻,他是后悔得不行。
    再不敢留,纵马就跑到了后面,那边正是一支悬挂着“陈州军”旗帜的骑队。
    入了阵后,此人才稍微安稳,然后就见对面的赵怀安走了上来,还高问着自己的名字。
    犹豫了一下,这人才放声回道:
    “陈州马步军都虞候赵犨,见过赵使君。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平息这场误会。”
    那边,保义军的帐下都已经将秦宗言和那几个蔡州牙兵都给绑了,李简、徐瑶几个许州将也将旗杆上的李师泰给放了下来。
    这会老李是吃了大苦了,望着都快冻缩进去的小鸟,放声大哭:
    “我草拟老老啊!”
    也不晓得日后老李还能不能行了。
    赵怀安把自己的皮大氅给李师泰裹着,见他要说话,摇了摇头,然后猛捶了一下李师泰的胸口,直接大骂:
    “你他妈的怎么没冻死,大营里吃个屁酒?想死啊!”
    可李师泰含着泪,委屈道:
    “我他妈的是看不得帐下兄弟们受冻,狗日的冬衣也不备齐,我不发点酒下去,兄弟们站岗哨如何扛得住!”
    赵怀安愣住了,看了看李师泰,点头:
    “这他妈的才是我认识的老李。放心,你啥不用担心,我赵大说了,做我赵大兄弟,只要行义事,我就撑你一辈子!”
    他看着哭出来的李师泰,笑骂:
    “哭个屁啊,说好了,做兄弟,在心中!”
    然后他就起身,对后面的赵六说道:
    “老六,你说说,人家忠武军觉得自己人多,看不起咱们兄弟呀!这能忍啊!”
    赵六哪不晓得意思,从褡裢中取出唢呐,然后用劲气力吹响!
    尖锐刺耳的唢呐破空,继而是各阵的号角、小鼓纷纷响应。
    片刻后,本列阵在河堤上的大军,旗帜一卷,浩浩荡荡地压了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赵怀安翻身上马,一手拎着耳朵流满鲜血的秦宗言,带着百骑就这样缓步出阵。
    在队伍中,庞从几个许州牙将是又尴尬,又澎湃地处在其中,而他们的对面是蔡州军,左边是陈州军,而一支悬着“许州”旗号的军队在外面号角响起后,也出营奔了过来。
    踞坐马上,赵怀安看着许、陈、蔡三州泾渭分明的散装忠武军,轻蔑一笑,随后怒吼道:
    “误会?我赵大奉五镇行营大帅宋威宋公之命,驾长舟,帅师旅,不畏江波,奔波来此。上报的是国家,下为的是百姓。而你们忠武军呢?先是这秦宗言竟敢抢我械,要害我,后又是你这赵犨,拿箭射我!这是误会?”
    此刻,赵怀安的身后,烟尘四起,保义军衙内八都一千五百众排在最前,金戈铁马,耀光夺日。
    而在身后,计三千众的保义军附军们也穿着军衣,持刀戈站在各自的甲士身后,怒目直视。
    而寿州军的五百牙兵和一千多县兵被裹在中间,虽然惊疑,可还是站在了赵怀安的身后。
    说啥得帮咱们的乡党!
    就这样,当那支从大营里奔出的许州军出来后,看到的就是一支人数接近六千的大军,就这样亘在营前的大纛后。
    而领着这支许州军的大将,正是许州第一将周岌,他看到淮南军的赫赫军势后,对旁边的鹿晏弘,抽着气:
    “老鹿,这就是那赵大?那老李结了这么猛的一个兄弟?”
    此时鹿晏弘亦是脸色阴沉,他看着那边的蔡州军,骂了句:
    “总有一日要这些蔡狗好看!”
    然后叹了句:
    “这次难善了了。”
    而那边的蔡州兵果如鹿晏弘所说的,在保义军铺开阵势后,竟然也敲起了战鼓,然后也开始争锋相对,列阵扬威。
    只是陈州和许州这边都很冷静,依旧各守本阵,不敢掺和。
    ……
    大旗下,王进观阵后,对赵怀安道:
    “使君,陈、许二州皆坐壁上观,唯有蔡州兵鼓角响起,末将观了一下,的确是雄兵,可只要使君下令,我保义军必胜!”
    赵怀安哈哈大笑,笑着对旁边穿好袄子,这会正喝着热茶的李师泰道:
    “老李,如何?我保义军可有精神?”
    此刻李师泰简直感动到要融化。
    当你万念俱灰,被军中仇敌羞辱,一众军中坏种还拿语言挤兑你,恨不得你自戕死,好让他们看个热闹的时候,你的兄弟带着千军万马来了。
    他为了你,不昔与忠武军为敌,不昔与那位朝廷来的节度使为敌,而一切就为了兄弟义气。
    尤其是他捧着手里的这碗热汤时,之前被感动融化的心,这一刻直接又升华成了气体。
    人赵大定然是在看到自己被吊着的第一时间,就令人烧了这碗热茶,这份心意,他李师泰如何能不懂?
    当年挨得那顿打,真是值了!
    那边赵怀安不晓得李师泰的心已经变态了三次,还调笑着:
    “老李啊,这一次你怕是难回忠武军了,早就说了来和我一起干,咱们兄弟一起,做大做强,共创辉煌!”
    李师泰此刻还能说什么,流着泪喊道:
    “中,就和赵大你干了,这忠武军,耶耶不伺候了!一会你可别对着许州军那边杀啊,我好些弟兄在那呢,后面我一并拉过来!”
    赵怀安乜着被冻得通红的李师泰,不大相信:
    “算了吧,你人来就行了。一天天的,就搁我这边吹,你要是这么有兄弟,被吊在那半天,怎么没人来放你下来?”
    这话说得李师泰是又气又羞,他后面的庞从、韩建、王建等人也是尴尬欲死。
    靠,哥几个已经够义气了,谁能像你赵大一样不服就干啊!
    不过说实话,此刻庞从等人站在赵怀安身后,后面是两千精锐铁甲武士,四千步卒,那是真的心里踏实啊!
    几人看着那哆嗦的李师泰,暗暗羡慕,这老李是真有运道。
    那边,赵怀安调笑完李师泰,这才正色道:
    “放宽心,打不了的,陪他们玩玩!”
    李师泰愣了一下,玩什么玩这么大啊?这还能收场啊?他刚刚脑子里已经写好了火拼后,撤回光州的剧本了。
    然后这个时候,他就看见一辆两马拉驰的朱轮大车缓缓而来,后面是一队显耀夺目,头戴黄色锦帽,腰间挂着雕尾,持仗挺槊的铁铠牙兵们。
    而那朱车直接停在了两阵之间,上面有两人,其中一人站在车上,大喊:
    “赵大,你闹什么闹,有什么委屈上前来说,有我在呢!”
    此时,一听这话的赵怀安,大声“哎”道,然后翻身下马,一路弯腰小跑。
    而后面,帐下都紧紧跟随,丝毫不敢放松。
    使君说了,不管他去哪,去见哪个熟人兄弟,他们必须要披甲跟着。
    这边赵怀安走到朱车边,人比车轮高了四尺,然后他整个上半身都凑进车里,委屈道:
    “宋公,你一定要为赵大做主啊!这边蔡州人也太欺负人了!能这样对待为国家出生入死的好汉子吗?”
    此刻,车内二人右位者,不是赵怀安的老领导宋建,又能是谁呢?
    宋建望着憨厚委屈的赵大,点了点头,然后对旁边的一个长髯,配着紫金鱼袋的俊朗长者,笑道:
    “崔公,这蔡州兵是得要管管了。”
    原来坐在车内的另外一人,就是朝廷的兵部尚书,忠武军节度使的崔安潜。
    赵怀安也忍不住扭头望向了这人。
    这是怎么一个人呢?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明明是坐在,却竟然不比赵怀安矮多少,整个人光坐在那,就有一股岩岩若孤松之独立,郎朗若星月之照人。
    好一个崖岸高洁的卿贵!果是崔家子。
    而赵怀安在看到此人后,脑子里忍不住将他和高骈比了一下,这人年纪更轻,皮肤更好,老高也是好相貌,可到底上战场多了,人确实糙。
    忽然的,赵怀安又忍不住想到戎州的老裴,下一刻,赵怀安又把这人甩出了脑海。
    呸,老裴那大脸盘子也能和这位崔节度比?
    也是因为这一联想,赵怀安脑子莫名蹦出了个杂念:
    “这崔节度的女儿定然不差!”
    然后他就听到那崔安潜直直地看着自己,淡淡道:
    “将兵收了,去幕下谈话。”
    见赵怀安不吭声,又看着他后面披甲扶刀的数十牙兵,崔安潜更是冷笑:
    “哦?刚刚不是挺有胆子的吗?怎么现在就不敢随我回营了?”
    可赵怀安什么人?他会被这个激将法诓去?不是他不信老宋,老领导是不会害自己,可架不住营中有奸人啊!
    到时候,他赵大进了营了,那边蔡州军出了几个疯子,发疯袭杀自己,然后他被砍了,那几个疯子也被砍了,到时候老宋除了怒一下,也就是怒一下了。
    这年头,咱赵大既然要做跋扈刺史,那就要更小心自己的脑袋。
    于是,赵怀安嘿嘿一笑,回道:
    “崔节度稍待,我现就回去整营,安堵好下面后,就来大营像崔公领罪。”
    说完,赵怀安对崔安潜行了一礼,然后又对宋建笑着行了礼,最后跨步奔了回去。
    没多久,光、寿二军就开始偃旗息鼓,在各自军将的调度下,开始重新回到了那片长堤。
    就这样光、寿二军并没有选择在忠武军选定的位置扎营,而就是在这十里长堤上,开始布置营地。
    此时朱轮车内,崔安潜望着令行禁止的保义军,忍不住点头,称赞:
    “这赵怀安的确带的好兵,人也是听劝的,不错。”
    可旁边的宋建听了后,哈哈大笑:
    “崔公啊,你是着了那小子的道了,你觉得他这一去还会回吗?”
    崔安潜愣了一下,疑惑道:
    “不会回吗?”
    ……
    傍晚,当崔安潜再一次听那赵怀安说还剩三个营没巡,巡完就能来的时候,饶是清流养气如他,这会也拍了桌子,大骂:
    “好个奸诈小子。”
    这个时候,宋建则剥着橘子吃,这是前面赵怀安回营的时候,让人第一时间送来的淮南橘。
    一边吃,宋建一边点头,这淮南橘果然不错。
    而这个时候崔安潜也恢复了冷肃,他望向宋建,皱眉道:
    “宋君,这赵大迟迟不来,如何整军?难道就这样各自为阵送到开封去?”
    宋建正要吃下一个,看见崔安潜嘴角在咽,笑着拿着一整枝橘子走了过来,递给崔安潜后,摇头道:
    “崔公,你呀还是太着急了,但整兵这种事却不是咱们能做的。当年李相如此功高威著,讨伐昭义刘稹之时,诸镇皆是互相顾望,不肯效命。而当时李相才有了整顿各都军。”
    “但现在呢?光州军未尝逡巡怠战,却要被你整军,试问如何能行得通呢?更不用说赵大此人,就是个犟种,连高使相都是顺着他毛捋,你又何必硬顶?”
    崔安潜也不反驳,这会他忽然想到了个问题,问道:
    “今日看那赵大所部,足有五六千众,光州、寿州能出动如此兵马出界?”
    宋建笑了,亲自给崔安潜剥了个橘子,摇头:
    “崔公,你之看到前面一排都是甲士,这不过是赵大诈术,那五六千人,真能战者不过千人左右,其他不过是随军民夫罢了!”
    崔安潜不大信,毕竟民夫能列阵吗?但这会人都散了,他也无力反驳。
    只是将赵怀安这人放在了心里,要好好琢磨琢磨。
    忽然,外头奔来牙兵,向崔安潜单膝汇报道:
    “节度,刚刚光州刺史遣人入营,说要借一个伤寒的名医,说李牙将入营就病倒了,他这会在旁边照顾,实在走不开身。”
    此时崔安潜也就懒得骂了,冷笑道:
    “还要借名医?罢了,让他把秦宗言送回来,我会安排医人去的。”
    然后他就听面前的牙兵错愕道:
    “节度,下午的时候,秦牙将就被送回来了。前脚赵兵马使去了光州军大营负荆请罪,后脚秦牙将就被他们送回来了,还说是一场误会。”
    崔安潜张了张嘴,最后才蹦出一句:
    “好个误会!”
    只有那宋建咽下橘子,笑道:
    “那看来真的就是误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