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新老交替,老牌功勋退位,新贵上台

作品:《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

    第455章 新老交替,老牌功勋退位,新贵上台
    夷州,初春。
    虽已是开春时节,海岛上依旧带著几分料峭的寒意。
    咸腥的海风自浩瀚的东海吹来,掠过崎嶇的海岸、茂密的热带丛林。
    以及那些简陋得与中原城邑无法比擬的聚居地。
    最终吹拂到一座临海而建、规模不大却已是此地最为“宏伟”的木石结构宫殿——
    夷王宫。
    年已五十的孙权,身著简单的葛布王服。
    独立於宫外一处临海的高崖之上。
    他鬚髮已然白,昔日那碧眼紫髯的英武之姿。
    如今被岁月与海岛的风霜刻上了深深的痕跡。
    眉宇间凝聚著化不开的忧思与落寞。
    他手中紧紧攥著一份由秘密渠道辗转送来、已然有些破损的帛书。
    目光却死死地投向西方那水天一色、茫茫无际的海平面。
    视线尽头,是他魂牵梦绕却又再也无法踏足的中原故土。
    “刘备……到底……还是死了。”
    孙权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复杂。
    仿佛卸下了一块压在心口多年的巨石。
    却又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
    那帛书上,赫然写著汉中祖昭武皇帝刘备驾崩、太子刘禪继位等消息。
    一阵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同样已显老態的周胤走近。
    顺著孙权的目光望了一眼那无尽的大海,低声道:
    “大王,刘备既死,此人乃我等宿敌。”
    “更是导致我东吴基业倾覆、我等漂泊至此之元凶之一。”
    “他死了,大王……难道不该感到快慰吗?”
    孙权没有回头,依旧望著西方。
    良久,才长长地嘆了口气。
    那嘆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茫然:
    “快慰?呵……胤儿。”
    “刘备是孤一生之敌,他与那李翊,联手夺我江东。”
    “迫我等远遁海外,此恨滔天!”
    “他死了,孤……按理確该拍手称快,浮一大白!”
    “然……不知为何,孤此刻心中……竟无半分欣喜。”
    “反倒……五味杂陈,悵然若失……”
    周胤不解:
    “大王,此是为何?”
    孙权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容。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自建安二十五年末,我等仓皇逃离建业。”
    “乘舟泛海,来到这夷州之地……”
    “倏忽间,已近十载矣……”
    “孤,今年也已五十了……”
    “孔子云,五十而知天命。”
    “可孤所知之天命,便是困守於此蛮荒之岛,眼看著……”
    “光復故国,反攻中土的宏愿,年復一年。”
    “非但未有寸进,反而……”
    “反而如同那海上的蜃楼,愈发縹緲,愈发遥远……”
    “直至……遥不可及……”
    他的声音带著深深的悲凉:
    “更可悲者,我等离弃中土日久。”
    “昔日的衣冠礼仪,渐被此地蛮风所染……”
    “在中原士人眼中,我等恐怕……”
    “早已与这夷州土人无异,成了他们口中真正的『夷人』『岛夷』了……”
    “呵呵,江东孙氏,竟沦落至斯……”
    周胤闻言,亦是神色黯然。
    他环顾四周,但见海浪拍岸,丛林莽莽。
    与他们记忆中那繁华似锦、文採风流的吴地相比。
    此地確实太过荒凉艰苦。
    隨行的吴人老臣逐年凋零,新生一代虽仍习吴语,识汉字。
    但生活习惯、乃至心性,都已深受本地环境影响。
    对那片遥远而强大的“天朝上国”,在嚮往之余。
    更多了几分根深蒂固的敬畏。
    早已不復当年父辈们逐鹿中原的豪情。
    他张了张嘴,想要安慰。
    却发觉言语是如此苍白,最终只能勉强道:
    “大王……不必过於灰心。”
    “那刘备虽死,然继位之刘禪。”
    “素闻其性懦弱,非雄主之姿。”
    “假以时日,中原或有变故。”
    “未必……未必没有我等重返故土之机……”
    孙权惨然一笑,摇了摇头。
    目光似乎能穿透千里波涛。
    看到那洛阳城中正在巩固的新朝:
    “刘禪懦弱?胤儿,你莫非忘了。”
    “他身后站著何人?”
    “李翊、诸葛亮、关羽、张飞……”
    “此等阵容,纵是刘禪愚钝如猪,亦足以保他江山稳固!”
    “你看那汉朝,灭魏吞吴之后,一统天下。”
    “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之势!”
    “即便……即便將来真如你所言,汉朝內生变乱。”
    “可你看看我们……”
    他伸手指向身后那片,虽然努力经营却依旧显得简陋的聚居地。
    语气充满了无力感。
    “就凭我夷州这弹丸之地,这区区数千之眾。”
    “如何反攻那拥有万里疆域、亿万生民的大汉?”
    “当年隨孤渡海而来的老兄弟们,十存二三。”
    “余者皆已埋骨於此异乡。”
    “他们的子孙,生於斯,长於斯。”
    “虽知中原繁华,然骨子里,已视此地为家。”
    “对那庞然大物般的故国,敬畏有加。”
    “敢生歹意者,寥寥无几矣!”
    他越说越是激动,亦是越感绝望:
    “更何况,我夷州如今,常备之军不过五千!”
    “舟船几何?不足八十!”
    “且多是当年自江东带出的旧船,歷经风浪,年久失修。”
    “能出深海者,十不存五!”
    “去岁因府库空虚,难以为继,不得已。”
    “还变卖了二十艘与大食商人,换些钱粮度日……”
    “以此微弱之力,图谋反攻?岂非痴人说梦?!”
    然而,军力与人口的窘迫,尚非孙权最深的忧虑。
    他最大的心病,在於与本地土人的关係。
    正当他心绪烦乱之际,老臣张昭,虽年事已高,步履蹣跚。
    却依旧强撑著病体,在侍从的搀扶下。
    急匆匆走来,脸上带著愤懣与无奈。
    “大王!”
    张昭声音嘶哑,带著怒气。
    “今日派往山中,与土人首领磋商划界、交换物资之队伍……”
    “回来了……折了两人!”
    孙权眉头紧锁,转过身,沉声问道:
    “子布,细细道来,究竟发生何事?”
    张昭喘了口气,愤然道:
    “还能有何事?那帮未开化的蛮夷,又寻衅滋事!”
    “非说我等伐木垦荒,破坏了他们祭祀先祖的什么『灵石』、『灵像』,玷污了他们的圣地!”
    “我方使者据理力爭,言我等並未见其所谓灵像。”
    “且所伐之处,早已议定可由我等开发。”
    “然彼等蛮不讲理,口出恶言,继而……”
    “继而竟动起手来!!”
    “土人仗著人多势眾,熟悉地形,围攻我使者队伍……”
    “混乱中,两名军士……被他们的竹枪毒箭……杀害了!”
    “岂有此理!”
    周胤闻言,勃然大怒。
    血往头上涌,当即向孙权请命。
    “大王!这帮蛮夷,畏威而不怀德!”
    “屡屡挑衅,杀我同胞。”
    “此仇不报,我等何以在夷州立足?”
    “请大王允准末將,即刻点齐一千兵马,杀入山中。”
    “捣其巢穴,擒其酋首,以儆效尤!”
    “看谁还敢再欺我吴人!”
    “不可!万万不可!”
    孙权尚未开口,张昭已急忙反对。
    他看向孙权,语气焦急。
    “大王!衝动不得啊!”
    “夷州土人,部落林立。”
    “虽器械简陋,然人数眾多。”
    “且极其擅长山林作战,神出鬼没。”
    “我等客居於此,人地生疏。”
    “若贸然兴兵,即便小胜。”
    “亦必结下死仇,引来各部联合反扑。”
    “届时,烽火四起,我等人少力孤,如何应对?”
    “只怕这最后立足之地,亦將不保啊!”
    孙权抬手,制止了还想爭辩的周胤。
    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
    “胤儿,子布所言,方是老成谋国之见。”
    “武力清剿,谈何容易?”
    “即便能胜,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且后患无穷。”
    “我等来此,是为寻一安身立命、徐图后进之基业。”
    “非为与土人爭一时之短长,逞匹夫之勇。”
    “唯有……唯有设法安抚,示之以诚。”
    “惠之以利,慢慢拉拢。”
    “求个和谐共存,方是长久之计……”
    “否则,內外交困,我等真成无根之萍,亡无日矣!”
    他何尝不想快意恩仇?
    但现实的重压,早已磨平了这位昔日吴大王的稜角。
    张昭见孙权並未被愤怒冲昏头脑,心中稍安。
    隨即想起一事,脸上挤出一丝算是好消息的神情,稟报导:
    “大王,虽有不顺,然亦非全然坏消息。”
    “我等持续派出的海外探险船队,其中一支,歷经艰险,九死一生……”
    “终於……终於找到了古籍所载之『亶州』!”
    “亶州?!”
    孙权闻言,原本晦暗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史记》所载,秦始皇遣徐福率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求仙所至之亶州?”
    “时隔四百余载,竟真被孤找到了?!”
    “正是!”
    张昭肯定道,“然……据归来船员所述,那亶州……”
    “並非传闻中仙人居住、长生不老的蓬莱仙境。”
    “其地……偏僻荒凉,多山少田,气候潮湿。”
    “颇类……颇类我夷州之初貌。”
    孙权的兴奋之情顿时冷却了大半,脸上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原来……亦是如此蛮荒之地……”
    “唉,看来仙缘縹緲,终是难觅。”
    他顿了顿,又问,“那亶州之上,可有土人聚居?形成邦国否?”
    张昭回道:
    “据船员探知,亶州岛上山民部落眾多,纷爭不断。”
    “然其中势力最强者,据闻已初步统一诸部,建立一国。”
    “名为……『邪马台国』。”
    “邪马台国?”
    孙权觉得这名字颇为古怪,追问,“其国之主为何人?”
    张昭面色有些古怪,迟疑了一下,方道:
    “据闻……其王……乃是一女子。”
    “名曰……卑弥呼。”
    “女子为王?!”
    孙权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嗤笑出声。
    语气中带著难以置信与一丝轻蔑。
    “让一妇人统御邦国?”
    “此等蛮荒小邦,竟是如此不知礼法。”
    “牝鸡司晨,何其荒谬!”
    “看来这邪马台国,文明未开,尚在蒙昧之中。”
    “比之夷州土人,亦强不了多少。”
    张昭劝慰道:
    “大王,无论如何,能发现亶州,確定其方位航线。”
    “终是我等十年来,不懈发展舟师、探索海外之一大进展!”
    “其地虽偏,其国虽陋。”
    “然既已成国,或可交通。”
    “多一条路,总多一分希望。”
    孙权点了点头,深吸一口带著海腥味的空气,努力振作精神:
    “……子布所言有理。”
    “是孤……一时执念了。”
    “传孤命令,详记前往亶州之海图航线,妥善保管。”
    “日后,当设法加强与那……那邪马台国之联繫。”
    “虽不知其国实力底细,然既能在亶州称雄。”
    “想必……亦有几分军事潜力。”
    “继续派人盯著,若有契机,或可引为外援。”
    “哪怕……只是牵制汉朝沿海注意,亦是好的。”
    “老臣领命。”
    张昭躬身应道,正欲转身下去安排,孙权却又叫住了他。
    “子布,且慢。”
    孙权的目光再次投向西方,声音低沉。
    “中原……近来可还有別的消息?”
    “尤其是……吴地故土?”
    张昭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更深的无奈,回稟道:
    “回大王,自那逆王刘永事败被废,病死於流放途中后。”
    “汉朝便往吴地派遣了新的刺史,乃是诸葛亮之门生。”
    “为人精明干练,到任后大力整顿吏治。”
    “加强海防,稽查私港。”
    “此前……我等派往会稽、吴郡沿海,意图……掳掠些人口、物资以补充实力的船队。”
    “尚未靠岸,便被汉军水师巡船发现。”
    “一番交战,无功而返,还折损了两条船……”
    孙权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早已料到会是如此。
    他沉默了许久,才无力地挥了挥手,那动作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孤……知道了。”
    “你……先去忙吧。”
    张昭看著孙权那萧索落寞的背影,心中亦是酸楚。
    暗嘆一声,默默行礼告退。
    高崖之上,再次只剩下孙权一人。
    海风更劲,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白的鬚髮在风中凌乱飞舞。
    他极目西望,那片承载著他荣耀与梦想的故土。
    在视野的尽头,只剩下一条模糊的、与灰濛濛天空相接的细线。
    中原的棋局,已然尘埃落定。
    他连作为对手的资格,似乎都正在失去。
    而在这蛮荒的夷州,內忧外患,前途迷茫。
    光復之梦,反攻之志。
    在这无情的现实与浩瀚的海洋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如同这海上的泡沫,隨时可能破灭,了无痕跡。
    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绝望,將他紧紧包裹。
    ……
    建兴元年的洛阳城,似乎更早地挣脱了先帝大丧带来的肃杀与悲戚。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
    又恰逢新春,儘管礼制上仍有许多禁忌。
    但那股潜藏在市井巷陌间的生机与躁动,却是宫墙也阻挡不住的。
    积雪初融,嫩芽初绽。
    连空气中都仿佛瀰漫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属於新朝的新鲜气息。
    商铺虽未敢大肆张灯结彩,却也悄悄换上了崭新的幌子。
    百姓们脸上多了几分轻鬆,谈论著新皇的仁德与对未来的期盼。
    然而,在这片看似復甦的祥和之下。
    权力的暗流与新旧势力的摩擦,却如同冰层下的河水,悄然涌动。
    这一日,
    已近午时,阳光难得地驱散了连日阴霾。
    光禄勛刘琰,乘坐著一辆装饰颇为华贵的四轮马车。
    正慢悠悠地行驶在通往其府邸的宽敞街道上。
    马车帘幕低垂。
    车厢內,刘琰微闭著双眼。
    面色却並不舒展,眉宇间凝结著一股挥之不去的鬱气。
    他虽是汉室宗亲,与先帝刘备论起来算是远支族亲。
    早年凭藉这层关係以及在创业初期的一些微末功劳,得以位列九卿之尊。
    掌管宫廷宿卫及礼仪。
    看似尊荣,实则权柄有限。
    如今新帝登基,大封群臣。
    关、张、诸葛等家族风光无限。
    连带著其门下故吏也鸡犬升天。
    而他这位“老牌功臣”,却仿佛被遗忘了一般,依旧原地踏步。
    甚至因与新帝关係疏远,隱隱有被边缘化的趋势。
    这让他心中如何能不憋闷?
    正心烦意乱间,马车猛地一顿。
    伴隨著车夫一声惊惶的呵斥与马匹不安的嘶鸣,骤然停了下来。
    巨大的惯性让刘琰险些从座位上栽倒,更是將他满腹的愁闷瞬间点燃成了怒火!
    “混帐东西!如何驾的车?!”
    刘琰一把掀开车帘,厉声喝问。
    只见车前不远处,一名身著普通军士服、风尘僕僕的兵卒跌坐在地。
    正揉著肩膀,脸上带著痛楚与惊怒之色。
    显然是马车转弯时,未曾留意,撞到了这名沿街巡逻的士兵。
    那车夫见惊扰了主人,又见对方只是个小小兵卒。
    为了推卸责任,立刻跳下车。
    指著那士兵的鼻子破口大骂:
    “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这是光禄勛刘大人的车驾吗?”
    “竟敢衝撞!惊了大人车驾,你担待得起吗?”
    “还不快滚开!!”
    那士兵平白被撞,本就恼火。
    见这车夫不仅不道歉,反而恶语相向,仗势欺人。
    顿时怒火中烧,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一把揪住车夫的衣襟,怒道:
    “分明是你驾车鲁莽,撞人在先,还敢出口伤人?!”
    “什么光禄勛的车驾,撞了人就不用讲理了吗?!”
    说罢,抡起拳头,便朝著车夫身上招呼过去。
    拳拳到肉,打得那车夫嗷嗷直叫。
    刘琰在车上看得分明,见自家车夫被打。
    又听那士兵言语中对“光禄勛”似乎並无多少敬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哼一声,对隨行的几名健仆喝道:
    “还愣著作甚?將这狂徒给本官拿下!”
    “让他知道知道,衝撞朝廷命官车驾,是何等罪过!”
    几名健仆得令,如狼似虎般扑上前去。
    將那士兵与车夫分开,隨即对著那士兵便是拳打脚踢。
    那士兵虽奋力抵抗,但双拳难敌四手。
    顿时落入下风,被打得鼻青脸肿。
    刘琰见己方占了上风,这才整理了一下衣冠,缓缓踱步下车。
    居高临下地看著那被打得蜷缩在地的士兵,傲然道: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的东西!”
    “本官乃光禄勛刘琰!”
    “今日便代你家將军,好生管教管教你这等目无尊上的丘八!”
    他本以为亮出身份,对方必会惶恐求饶。
    谁料,那士兵虽被打得狼狈,却猛地抬起头。
    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非但毫无惧色。
    反而充满了讥誚与不服,他嘶声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刘琰刘大人!”
    “呵,好大的官威啊!”
    “可惜……你这官威,怕是摆不了多久了吧?”
    士兵的话如同毒针,狠狠刺中了刘琰心中最痛处。
    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那士兵却不顾他的脸色,继续嘲讽道:
    “谁不知道,新皇登基,大封群臣。”
    “关家、张家、诸葛家,哪个不是风光显赫,子弟遍布朝野?”
    “可您刘大人呢?”
    “十年前先帝在时,您就是光禄勛。”
    “这如今都换了天子了,您怎么……还是光禄勛啊?”
    “嘖嘖,位列凌烟阁的开国功臣,混到这份上。”
    “也真是……难得啊!”
    “怕是先帝爷留下的那点香火情,快要烧完了吧?”
    这番话,可谓字字诛心!
    將刘琰倚仗宗亲身份、实则才能平庸、在新朝备受冷落的尷尬处境。
    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还是在这大庭广眾之下!!
    周围早已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刘琰只觉得一股热血直衝顶门,羞愤交加,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指著那士兵,手指颤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你……你……你这狂徒!”
    “安敢……安敢如此辱我?!”
    “给我打!往死里打!撕烂他的嘴!”
    盛怒之下,他竟失態地命令家僕:
    “给本官……给本官朝他脸上吐口水!”
    “让他知道侮辱朝廷重臣的下场!”
    家僕们虽觉此举有些过分,但不敢违逆主人。
    只得一边拳脚相加,一边真的有人朝那士兵脸上啐去。
    那士兵遭受如此奇耻大辱,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猛地挣扎著,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
    “刘琰老儿!你欺人太甚!”
    “弟兄们!刘琰纵仆行凶,侮辱军士!”
    “都过来啊!!”
    他这一嗓子,顿时引来了不远处一同巡逻的十几名兵卒。
    这些人见同伴被打得如此悽惨,还遭唾面之辱。
    皆是义愤填膺,立刻冲了过来。
    將刘琰的马车连同他本人,团团围住。
    怒目而视,不让其离开。
    “让开!你们这群丘八,想造反吗?!”
    刘琰见这些底层兵卒竟敢阻拦自己,更是怒不可遏。
    感觉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几条看门狗,也敢拦本官的去路?”
    “莫不是当真以为我刘琰……”
    “已经虎落平阳,任由尔等欺辱了吗?!”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衝突一触即发之际。
    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兵飞驰而来,为首一员將领。
    身材魁梧,面色枣红。
    目光锐利如鹰。
    正是新任镇南大將军、兼领执金吾,掌管京城治安的魏延!
    魏延勒住战马,目光一扫,便已大致明白髮生了何事。
    那名挨打的士兵如同见了救星,连滚爬爬地衝到魏延马前。
    指著刘琰,悲声控诉道:
    “魏將军!您要为小的做主啊!”
    “光禄勛刘琰,他纵容家僕,殴打士卒。”
    “还……还让人朝小的脸上吐口水!羞辱小人!”
    “求將军明鑑!”
    魏延闻言,那双锐利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寒光四射。
    他催马缓缓近前,直到距离刘琰不过数步之遥。
    才停下,上下打量了刘琰一番。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冷笑,声音如同金铁交击:
    “我道是谁,敢在洛阳街头,如此肆无忌惮,殴打本將军麾下巡城士卒……”
    “原来,是九卿之一的刘大人,刘光禄啊!”
    “真是……失敬,失敬!”
    刘琰听出魏延话语中浓浓的讥讽之意,心中怒火更炽。
    但面对这位以勇猛善战、性情骄横著称且手握实权的大將军。
    他也不敢过於放肆,只得强压怒火,反唇相讥:
    “魏將军不在南境镇守,或是於衙署处理军务。”
    “怎有如此閒情逸致,来管这街头琐事?”
    “莫非是这洛阳城的治安,已经好到让执金吾无事可做了吗?”
    魏延冷哼一声,声震四野:
    “非是吾欲管閒事,乃是刘大人你,打了我的人!”
    “吾身为执金吾,麾下士卒受辱,岂能坐视不理?”
    “今日,便是专程来向刘大人你……討个说法!”
    “討说法?”
    刘琰强作镇定,“魏將军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手下吧!”
    “目无尊长,衝撞车驾,口出狂言。”
    “本官替你教训一下,有何不可?”
    “若非他们无礼在先,岂会自取其辱?”
    “放肆!!”
    魏延勃然大怒,声如雷霆。
    “刘琰!你纵仆行凶,证据確凿。”
    “还敢强词夺理?”
    “来人!將这老儿,给我从马车上『请』下来!”
    此言一出,不仅刘琰及其家僕惊呆了。
    连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和那些围住马车的士兵也都嚇了一跳!
    光禄勛乃是九卿高官,地位尊崇。
    魏延虽是大將军兼执金吾。
    但如此公然下令將一位九卿拖下马车,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一名副將连忙凑近魏延,低声提醒道:
    “將军,三思啊!”
    “刘琰毕竟是宗室,官居九卿。”
    “如此……是否太过……”
    魏延却毫不理会,目光如刀。
    扫过刘琰那辆华丽的马车,以及他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
    声音带著极度的不屑与鄙夷,朗声道:
    “宗室?九卿?哼!”
    “倘若他刘琰当真有真才实学,为国立下大功。”
    “岂会十数年来,依旧原地踏步,止於一光禄勛?”
    “尔等莫非不知,彼不过是仗著与先帝那点微末的远支宗亲关係。”
    “方得躋身功臣之列,滥竽充数罢了!”
    “似这等只知倚仗身份、实则酒囊饭袋、如同衣架木桶般徒具其形之辈。”
    “早该剔除出朝堂,滚出京城。”
    “免得玷污了我等真刀真枪、浴血奋战搏来的功名!”
    他这番话,可谓刻薄至极。
    將刘琰最后一点遮羞布也彻底撕碎!
    刘琰听得面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浑身颤抖,几乎要吐血。
    而魏延的亲兵可不管那么多,听得將军下令。
    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去,推开试图阻拦的刘琰家僕。
    粗暴地將刘琰从马车上直接拽了下来!
    刘琰猝不及防,一个踉蹌,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官帽滚落,髮髻散乱,官袍沾满尘土。
    可谓狼狈不堪,顏面尽失!
    “魏延!你……你胆大包天!”
    “竟敢如此折辱朝廷命官!”
    “本官……本官定要上奏陛下,参你一本!”
    “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刘琰趴在地上,羞愤欲绝。
    指著魏延,声音悽厉地嘶吼。
    魏延端坐马上,俯视著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刘琰,脸上毫无惧色。
    反而带著一丝戏謔,
    “参我?好啊!”
    “本將军正要问问陛下,如今朝廷三令五申。”
    “严禁奢靡之风,百官当以身作则。”
    “你刘琰身为九卿,却依旧乘坐如此逾制奢华之马车。”
    “招摇过市,此为其一!”
    “其二,你纵仆殴打在编巡城士卒,並加以侮辱。”
    “破坏军民关係,此为其二!”
    “到了陛下面前,你我便好好理论理论。”
    “看看到底是谁,该被治罪!”
    刘琰闻言,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这才想起,自己因为这段时间心中憋闷。
    故意乘坐这辆较为华丽的马车出行,以示不满。
    却忘了如今朝廷正在风头上整顿奢靡!
    而且今日之事,確实是自己理亏在先……
    若真闹到御前,以新帝如今倚重魏延等武將、又意图打压他们这些老牌勛贵的態势。
    自己绝对討不到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他满腔的怒火顿时化作了惶恐与怯意。
    他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捡起官帽,色厉內荏地道:
    “哼!本官……本官不与你这等武夫一般见识!”
    说罢,便想钻进马车,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站住!”
    魏延却一声冷喝,令士兵再次拦住去路。
    “刘大人,这就想走?”
    “你辱我麾下士卒,难道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
    刘琰猛地转身,难以置信地看著魏延:
    “你……你要本官,向一个兵卒道歉?!”
    这对他而言,简直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的奇耻大辱!
    “没错!”
    魏延態度强硬,“今日你若不当著眾人的面,向我这位弟兄赔礼道歉,便休想离开!”
    就在双方再次僵持不下之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原来是负责京城部分区域防务的安汉將军王平与领军將军张翼,闻讯率队赶来。
    他们见是魏延与刘琰衝突,心中都是一凛。
    魏延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而刘琰毕竟是宗室九卿。
    事情闹得太大,於朝廷顏面有损。
    二人连忙下马,上前劝解。
    王平对魏延拱手道:
    “文长將军,息怒,息怒!”
    “刘大人毕竟是朝廷重臣,今日之事,想必是个误会。”
    “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各退一步,如何?”
    张翼也劝刘琰:
    “刘光禄,魏將军性情刚直,您也是知道的。”
    “今日之事,闹將起来,於您面上亦是不好看。”
    “不如……稍作退让,大事化小?”
    他们深知魏延吃软不吃硬,主要还得劝魏延。
    几人好说歹说,魏延见王平、张翼给了台阶。
    又见刘琰那副狼狈模样,气也出了大半。
    这才冷哼一声,语气稍缓:
    “既然王將军、张將军出面说和……”
    “也罢!让他刘琰,给本將军赔个礼。”
    “今日之事,便作罢!”
    “否则,定不干休!”
    王平、张翼又赶紧去劝刘琰:
    “刘大人,您看……魏將军已经退了一步。”
    “不过是一句道歉的话,您便服个软,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真闹到陛下面前,对谁都不好。”
    刘琰脸色变幻不定,心中屈辱万分。
    但看看虎视眈眈的魏延,又想想如今的局势。
    知道再僵持下去,自己只会更丟人。
    他咬了咬牙,极其勉强地、几乎是咬著后槽牙。
    对著魏延的方向,含糊不清地、毫无诚意地拱了拱手:
    “今日……是刘某……衝动了……”
    “魏將军……海涵!”
    说罢,也不等魏延回应,如同躲避瘟疫一般。
    迅速钻回马车,命令车夫立刻驱车离开。
    连那挨打的车夫和散落的东西都顾不上了。
    看著刘琰马车仓皇远去的背影,王平嘆了口气,对魏延道:
    “文长,今日你虽痛快。”
    “然刘琰此人,心胸狭隘,睚眥必报。”
    “你如此折辱於他,恐怕……”
    “他已怀恨在心,日后难免寻机报復於你啊。”
    张翼也点头附和:“
    是啊,魏將军,还需小心为上。”
    魏延却是一脸不屑,望著刘琰消失的方向,嗤笑道:
    “二位多虑了!”
    “刘琰此等庸碌之辈,不过是靠著攀附先帝,方得窃居高位。”
    “犹如朽木立於朝堂,能有何作为?”
    “他若识相,夹起尾巴做人,尚可苟全。”
    “若敢暗施冷箭,图谋报復……”
    他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森然:
    “某家手中之刀,正愁许久未曾饮此等齷齪之辈之血!”
    “定叫他知道,何为雷霆之怒,叫他有来无回!”
    言罢,不再多言。
    调转马头,率领麾下士卒,继续巡城而去。
    只留下王平、张翼二人相视苦笑。
    心中俱是感到,这新朝伊始的洛阳城,恐怕註定不会太平静了。
    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在这位大將军的凛凛威风与那位九卿大人的狼狈不堪中。
    感受到了权力格局变迁所带来的、最直观的衝击。
    (本章完)